楔子·大王饶命
凉秋九月，北地草衰，一辆马车正沿着绵亘在川陕边界的大巴山脉，向定军山行进，马车上共有三人。
赶车的是个俊秀的小哥儿，长着可爱的娃娃脸，笑起来的时候很像刚刚蒸熟的馒头，目光却十足的冷漠。
他身着蓝黑色武士劲装，额头一抹斜下来的流海，被他染成了蓝色，张狂霸道之中，又有几分可爱顽皮。
马车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人正在进行川蜀地区最重要的日常活动
——打火锅！
女子约莫十五六岁，头上梳着两个好似牛角包的发髻，肉肉的脸蛋儿带着点婴儿肥，显然是贴身丫鬟。
男子刚过二十三岁生日，穿着宽松舒适的儒袍长衫，面如冠玉，举止却不怎么端庄，颇有些狂生风范。
三杯酒下肚，男子兴致大起，举杯哼唱戏曲：“头通鼓，战饭造，二通鼓，紧战袍，三通鼓，刀出鞘，四通鼓，把兵交，上前个個俱有赏，退后难免吃一刀，吾虽年迈，箭矢犹锋……”
俊秀小哥儿好似没听到，冷漠的赶着马车，细细看去，却发现他耳中塞着棉花，听不到鬼哭狼嚎之声。
丫鬟听惯了，对此视若无物，麻利的把肉片、毛肚、豆芽、干豆腐等食材放入火锅，又调了一碗蘸料。
就在狂生高声唱响“万军取首”的时候，前方地面忽然塌陷下去。
陷阱！
土匪的陷阱！
当今天下，豪杰并起，遍地皆是山贼草寇，如果哪座山没有盗匪，才是一件奇事，三人对此早有准备。
赶车小哥儿冷哼一声，拔地而起，准备试试本地土匪的成色。
按照他的想法，跃起之后，可以落在陷坑边上，随即顺手拔剑，就算有三五十土匪，也能尽数击杀，不想这陷坑是大型陷阱，绵延二十余丈。
不仅如此，陷坑包含连环机关，跌落的瞬间，铁丝网笼罩而下。
不等三人从坑中爬起来，外面已经跑来上百喽啰，拈弓搭箭，箭矢指着被网成粽子的三人，一个身着劲装，容貌绝伦的女子，得意的骑马走来。
“你们三个，是死是降？”
狂生拍拍身上的土，昂身而立，目不斜视，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正气凛然的吐出四个字：“大王饶命！”
众人：((´-_-)-_-)-_-)
“有趣！给本大王带回去！”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吃了好几个月的沙子，姐姐最终还是开了窍，让我做土匪应该做的正经生意，替天行道有什么意思，姑奶奶要玩儿个痛快！”
“这小白脸儿真俊俏，衣服料子也都是上等货，肯定能赚到一大笔！”
“小子，不用担心，本大王肯定不会伤你分毫，等你家人送来赎金，你们几个就可以走了，若是送不来……”
女土匪似乎被“姐姐”压抑久了，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但三句话不离姐姐的吩咐，显然非常尊重姐姐。
“二大王，这小子生的俊俏，看起来是个识字的书生，如果没有赎金，二大王就把他留下，做个压寨相公。”
“呸！小六子！作死啊！”
第1章 被抢上山的萧大官人
“姓名！”
“萧思衡。”
“哪个思衡？”
“思考的思，权衡的衡。”
“年龄！”
“二十三。”
“家里做什么的？”
“我爷爷开了一家牧场。”
“你爹呢？”
“说得好听，叫做隐士，换个不怎么好听的说法，就是在家里啃老。”
“你家在哪里？”
“通辽。”
“通辽？通辽在什么地方？”
“距离此地大约一万五千里！”
“你从事什么行当？”
“目前应该算是书生。”
“应该算是？”
女土匪冷哼一声，把双脚放在了桌子上，双手交叉，倾国倾城的脸上，带着冷肃的笑容，眼中满是冰寒。
“萧思衡，我劝你老实点，这关乎到我们的收益，还有你的性命。”
“鄙人从不说谎！”
萧思衡笑道：“我做过的行当，实在是太多了，练过武，学过医，杀过牛羊宰过鸡，剃过头，修过脚，也曾给人搓过澡，种过地，说过书，汪洋大海跑运输，算过命，炼过丹，三山五岳找神仙，三百六十行，基本都做过！
儒道墨法，琴棋书画，阴阳五行，奇门遁甲，易经八卦，医卜星象，农田水利，机关器械，斗鸡走狗……
这些东西，我全都略懂！”
“你会算命？”
“测字、相面、批八字、看手相，我全都会，而且我还会说书唱戏，可以把伱的批命，悠扬的唱出来！”
“是么？那你来给我看看！”
“敢问大王名讳？”
“首先，我不是大王，我是定军山寨的二大王，其次，我叫雪千寻，这个名字好听吧，我姐姐取的，我姐姐是本寨大寨主，她的名字更好听……”
山寨劫掠是有规矩的。
倒不是什么“替天行道”，而是劫财便干脆利落的劫，劫不到财，那就绑票勒索财物，先审问少爷，然后让丫鬟仆役带着勒索信回去筹集赎金。
如果绑到穷鬼，那就上山入伙。
因此，萧思衡正在被审问，目前已经问出定军山寨内外情况，包括二寨主的闺名、年龄、喜好、三围。
半個时辰后，萧思衡在房间里闭目养神，雪千寻去找寻大寨主。
萧思衡打个呵欠，长叹一口气。
这个破世道！
理论上来说，现今不算乱世，但如果说是太平盛世，哪怕是当朝宰相和当今皇帝，也会觉得羞愧不已。
因为目前是——南宋初年！
南宋朝廷偏安一隅，北方辽国被金国覆灭，随后金国发生内乱，爱新觉罗氏联合蒙元击垮金国，在白山黑水间创立满清，与蒙元在北地并而称雄。
蒙元可汗是大名鼎鼎的铁木真。
满清皇帝是大名鼎鼎的康熙。
南宋皇帝是……不认识！
根据萧思衡的记忆，如今的皇帝应该是皇帝中的地下室完颜构，只不过满清覆灭金国后，把赵佶放了回来，随后赵佶赵构相互争斗，三个月后，两人同归于尽，新的皇帝名叫“文隆”。
文隆皇帝是赵匡胤一脉，在武略方面颇有成就，靠着赵鼎、岳飞、韩世忠等文臣武将，竟然挡住蒙元、满清的轮番进攻，获得休养生息的时间。
只可惜，赵佶当年的骚操作，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各地民不聊生，上山为匪者比比皆是，更有无数黑道帮派大肆扩充势力，丐帮发展到鼎盛。
岭南之地，甚至有“权力帮”，帮主李沉舟自称李唐后裔，打出君临天下的招牌，雄心勃勃，从者云集。
如果是在三十年前，这些帮派、山寨是可以招安的，现在……
谁敢相信赵官家的招安？
俗话说，乱世出英豪，在这个争战不休的乱世，为了保住性命，武道发展越来越兴盛，武林高手层出不穷。
诸多武林势力中，有一家名为天机阁的情报势力，每隔半月，发布一次江湖月报，宣扬各种江湖大事，并给各路英雄好汉、名门女侠进行排序。
什么美人榜、英雄榜、龙虎榜，还对各大宗派进行分类，有的高高在上泰山北斗，有的呕心沥血争抢名次。
萧思衡算是比较幸运的，家里的牧场里面有片小湖，湖水清心明目，可以洗涤身体和精神上的污秽，被评为江湖十大福地，是最好的筑基之所。
武学之道，根基为最。
萧思衡自幼在爷爷的鞭策下，泡药浴淬筋骨，耳聪目明，基础扎实。
“嗯？”
萧思衡耳朵动了动，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心念一动，坐直身子。
大门打开。
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婀娜娉婷的走了进来，眉目如画，一笑倾城，长发如瀑，披散在肩头，身上穿着一套水墨丹青的衣裳，眸子清澈，宛如繁星。
既有江南女子的温婉娇俏，也有久居上位的霸道，更有无法形容的，好似月夜精灵的妩媚，但她不是精灵，而是高高在上、杀伐果断的精灵女王。
定军山寨大寨主。
名字，刚刚没有没套出来！
看得出来，雪千寻很尊重她，萧思衡用尽千般手段，也没能套到闺名。
大寨主面带微笑，轻盈的走到萧思衡身边，媚眼如丝，吐气如兰，纤纤玉手在萧思衡手边轻轻一抓，一把精致的连发手弩，落入到大寨主手中。
“诸葛连弩，公子好技艺。”
大寨主的话音依旧温柔，左手在萧思衡背后一拂，一对四棱铁锏，被她拿在手中，顺着窗户扔了出去。
外面的雪千寻心中一惊，她明明搜过萧思衡的身，萧思衡能藏弩箭，并不算很新奇，这对铁锏怎么藏的？
萧思衡心中同样一惊。
这是萧思衡的金手指，名为武库，类似储物空间，但只能储存兵刃，且只能储存三件，成套兵刃算一件。
比如弩箭是一套，因此可以储存一把手弩，以及数百根箭矢，萧思衡试验过很多次，极限数量是三百根。
比如锏是双兵刃，多是双持，因此一对四棱铁锏算是一件。
这种能力，当然不能公开展示。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萧思衡便按照往常习惯，把手弩藏在衣袖，把双锏藏在背后，没想到这位大寨主，不仅知道兵刃位置，还知道自己的罩门。
萧思衡身上有两处“弱点”，一处是后腰软肉，一处是耳垂。
气血充盈的情况下自是无碍，常态的情况下被人抓痒，就好似中了十香软筋散，四肢提不起半分力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思衡当然有反抗之力，但面对这个神秘莫测的大寨主，不免多了几分谨慎之意，悄然收起聚起的气血。
“我认栽，寨主有何指示？”
“妾身找公子商量一件事情。”
“败军之将，不敢不从。”
“娶我！”
萧思衡：Σ(⊙▽⊙“a
这特么是什么情况？
萧思衡用爷爷的名义发誓，自己真的不认识眼前这位大寨主。
“娶……你？”
“对！”
“是我娶你，不是你娶我？”
“当然！”
“我能不能问问，为什么？”
“因为我愿意。”
“敢问寨主闺名？”
“妾身名叫……练霓裳！”
在萧思衡震惊的目光中，练霓裳转身离开房间，不足三秒钟，雪千寻提着双锏走了进来，死死盯着满脸都是震惊的萧思衡，想从脸上看出花来。
今天她奉姐姐的命令，下山把这小子劫上山，本以为姐姐开了窍，要做点儿正经的土匪生意，比如绑票。
由于姐姐非要做“义匪”，专门打劫天高三尺贪官污吏，或者是刮骨熬油的富家大户，使得山寨树大招风，引来官府针对，穷的快揭不开锅了。
万没想到，姐姐竟然要嫁人！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这小子凭什么娶姐姐？
不仅雪千寻想不明白，就连萧思衡也想不明白，这太特么诡异了。
屋外。
练霓裳双手捧心，看着窗户上映出的萧思衡的影子，眼中闪过深深的，好似酝酿数十年的怀恋，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道：“官人，你终于来了！”
第2章 百年一诺，不负心盟
清晨，红日初升。
萧思衡迎着阳光，开始晨练。
一般来说，家传武功，大部分是父亲传授，但萧思衡的老爹，对武功着实没什么喜好，最喜欢诗词歌赋。
不巧的是，萧思衡出生时，正是诸国混战的乱世，谁也不知道，一觉醒来会是什么模样，为了让萧思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爷爷亲自教导武艺。
九转神龙淬体大法！
这是萧思衡的爷爷，五十岁的时候创出的绝学，由于文化水平不高，根据修行方式和出招气势取的名字。
九转，表示此法分为九重，与天蚕功颇为类似，每前进一步，精气神便会经受一次淬炼，最终混元无漏。
神龙，表示出招时附带龙吟，护体罡气如龙鳞般层层叠叠。
淬体，表示虽然精气神兼修，但以炼体为主，力拔山兮气盖世。
大法，表示心法很厉害。
萧思衡晨练时的健身操，是配套的辅助心法，能在朝阳初升时，采集一缕氤氲紫气，融汇在丹田，以此淬炼自身真元气血，提升心法修行速度。
萧思衡身后站着两人。
一个是贴身护卫骆天虹，本是江湖有名的独行杀手，刺杀萧思衡时，被萧思衡击败，自此投靠萧思衡。
双方约定，如果萧思衡的武功被骆天虹超过，骆天虹便会离开。
一个是贴身侍女双儿，本是满清高官庄允诚家中婢女，庄允诚得罪满清第一勇士鳌拜，被罗织罪名杀死。
庄家男丁尽数斩首，女眷则是流放宁古塔，半途中，被去北地给风雪老祖祝寿的邙山掌门九难师太救走。
九难师太武功虽高，但不方便带着这么多人去北方极地，便绕了个圈，带人去往通辽，把这些人留在牧场。
自此之后，双儿成了萧思衡的贴身侍女，同时也是书童、厨娘。
萧思衡的衣食住行，都由双儿负责安排，萧思衡早已离不开她。
两人原本在山寨大牢中，等着萧思衡爆发武力，内外夹击，一举灭掉这处山寨，没想到等了数個时辰，竟然得到萧思衡将要迎娶大寨主的消息。
无论是专心练武的骆天虹，还是最了解萧思衡的双儿，只觉得听到了神话故事，直到萧思衡亲自确认。
双儿惊道：“少爷，您真的要迎娶这位大寨主，她是什么人？”
“我是你们家少夫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媒正娶的少夫人，这是我爹和你们家老爷子写的婚书，官人此来，不就是去相亲么，妾身直接来了！”
练霓裳缓步走了过来。
前半句话是对双儿说的，后半句话是对萧思衡说的。
萧思衡：爷爷，你什么时候有的这种爱好？不对，有这种爱好的，应该是奶奶才对，爷爷哪有这个脑子！
“哪个……练姑娘，咱们是不是该多些了解，比如兴趣爱好。”
“确实如此，咱们去悬崖边。”
“为什么要去悬崖边？”
“万一谈不拢，方便毁尸灭迹！”
萧思衡：(；￣д￣)
……
走向悬崖边的路上，萧思衡脑中想到数十种言情小说的套路，比如练霓裳被家族催婚，又比如外敌逼迫，或者是公主逃婚，又或者是见色起意。
最后一种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萧思衡虽然很英俊，比起江湖有名的美男子，厉若海、江枫，也只是稍逊半筹，但练霓裳何等人物，怎么可能见色起意？她何时多出来个父亲？
萧思衡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
很久以前，萧思衡便知道，本世界既不是正史，也不是修仙，而是磅礴浩瀚的综合武侠，各个时代的高手，在这个时代汇聚，谱写精彩的赞歌。
由于这些高手相互影响，自然不可能存在“原本剧情”，但无论是哪一种剧情模式，练霓裳都没有爹啊！
她不是被狼养大的孤儿么？
相比于萧思衡的胡思乱想，练霓裳显得非常放松，甚至从枯黄软草中采下一朵红花，让萧思衡帮她戴上。
练霓裳悠闲的坐在悬崖边，任凭山风撩动她的发丝，吹起她的裙子，她欢快的晃着双腿，甚至脱下鞋子。
健美修长的双腿上，穿着神针薛家最新发售的丝袜，黑丝玉足在萧思衡眼前晃来晃去，萧思衡的眼睛，随着玉足晃来晃去，思绪早已到了九霄。
“公子，我美么？”
“美，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既然如此，你愿意娶我么？”
“如果我答应，算不算见色起意？如果姑娘有什么难处，可以提出来，我不希望和配偶之间有任何隔阂。”
“你刚才在看什么？”
“看世上最美丽的风景！”
萧思衡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好似是在读春秋。
练霓裳柔声道：“见色起意？话本中的一见钟情，岂不就是见色起意？一眼就能看到的，可不就是容貌？”
“姑娘好见识。”
“其实，我很了解你。”
“哦？在下洗耳恭听。”
“伱对我妹妹说的那些职业，每一样都是真的，但全都有所隐瞒。
你做过厨子，实际上是效仿专诸刺王僚的典故，刺杀奸臣万俟卨；
你出海做生意，实际上是以整船货物为诱饵，引诱盘踞西海的倭寇；
你给人算命，实际上是揭穿白莲教愚弄百姓的把戏，拯救数千百姓；
你炼丹画符，寻找神仙，实际上是某地发生瘟疫，你千里迢迢去药王谷求来药方，施药救人，活人无数；
你给人剃头搓澡，实际上是把关中某个擅长刮骨熬油放黑账的大户，狠狠拔下一层皮，把他送去阎王殿。
就连你给人修脚那次，也是父亲长了个鸡眼，我说的没错吧？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忠孝仁义，年轻英俊，学识渊博，举止文雅，淡泊名利，无论怎么看，你都是良配，我怎能不动心？”
虽然练霓裳的话满是夸奖，听起来也很合理，但这绝对不是真话。
萧思衡认真的说道：“我觉得，这是你的套话，不是你的真话。”
“真话就是……”练霓裳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萧思衡的眼睛，“我愿意嫁给你，没有任何恩怨，也没有人逼迫我，就是真心实意想要嫁给你。
你，愿意娶我么？”
“姑娘，我……”
“你没说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没有用龙虎般的蛮力反抗，没有施展登萍度水的轻功，说明你的心乱了，在你乱了的想法中，其中一条就是愿意。”
“我只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从你的眼中看到了怀恋。”
“这本就是很久远的故事。”
“有多久？”
萧思衡挑了挑眉毛。
练霓裳轻轻靠在萧思衡肩头，蹭蹭身子，找个舒服的位置：“天荒地老，红颜白发，百年一诺，不负心盟。”
第3章 祖传的绝学
练霓裳是极为果决的性子。
说要成亲，那就是要成亲，萧思衡脑子晕乎乎的，还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已经披上了大红花。
按理来说，成亲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需要长辈作为见证。
萧思衡的长辈远在万里之外，练霓裳的老爹，用她的话说，死了，但死的不怎么彻底，过段时间会活过来，所以用不着守孝，更不用给他上香。
就算没有长辈，也该请武林同道作为见证，否则显得太冷清。
定军山寨位于大巴山脉，这是一座绵延数千里的巨型山脉，横亘在甘陕川鄂四省边境，包括米仓山、大巴山、大神农架、武当山、荆山等名山。
只不过要么距离太远，要么是名门正派，土匪山寨大多声名狼藉，与练霓裳互有仇怨，自是用不着邀请。
萧思衡虽然有些疑惑，但练霓裳眼中情义绝无虚假，这是九转神龙淬体大法附带的灵识神通，名为洞虚。
既能察言观色、洞察气机，也能眼观日月、辨识阴阳、洞彻玄虚。
练霓裳给自己的感觉，就像宝玉初见黛玉，这个妹妹我是见过的。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萧思衡定了定神，准备拜堂。
主持婚礼的是一位老前辈，龙门县铁家庄庄主铁飞龙，同时也是练霓裳的义父，更是婚礼唯一的长辈。
雪千寻咬牙切齿的看着萧思衡。
她风华绝代、温婉大气、智勇双全的好姐姐，今天就要嫁人了。
嫁的还是口齿伶俐的小白脸儿！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练霓裳去洞房等候，萧思衡留下应对山寨大小管事，定军山寨并非梁山那种大寨，总人数大约有五百人。
大寨主练霓裳。
二寨主雪千寻。
下面有四位管事：
“托天梁”徐天宏，出谋划策，占卜推算，机智百变，算无遗策；
“顶天梁”文泰来，每逢战斗，身先士卒，越战越勇，攻无不克；
“顺天梁”赵半山，主管粮草，沉稳大气，收入支出，从无缺漏；
“应天梁”陆高轩，开设客栈，盯梢放哨，收拢药材，炼丹制药；
雪千寻和萧思衡赌气，没给萧思衡介绍这些人，但上山这两天，萧思衡已经把山寨里里外外探查清楚。
萧思衡在江湖中无甚名号，实则已经出道数年，更别说家中牧场收留三山四海的避难者，迎来送往是萧思衡的拿手好戏，英俊的容貌，儒雅的姿态，潇洒的风度，丰富的学识，该喝酒时酒到杯干，该吟诗时出口成章……
莫说赵半山、陆高轩等人，就连满肚子气的雪千寻，都不得不承认，姐姐抢来的夫婿，似乎真的很优秀。
不知不觉间，夜已经深了。
酒宴结束，徐天宏安排防务，文泰来等人各自散去，萧思衡醉眼朦胧的去往洞房，刚刚推开门，身上的酒气瞬间消失无踪，眼神立刻恢复清明。
看着身着大红嫁衣的练霓裳，萧思衡拿起秤杆，柔声道：“没想到，我的姻缘竟是这么来的，虽然不知这是哪位神仙牵的红线，但我感觉很幸运。”
说完，用秤杆挑起盖头，伸手拉起练霓裳，倒了两杯合卺酒。
“娘子，请！”
“官人，请！”
“夫人，我教你一门武功。”
“什么武功？”
“五罗轻烟掌！”
萧思衡左手揽住练霓裳，右手轻轻挥出，罗裳、罗衫、罗襦、罗裙、罗袜飞散到了半空，红烛只余青烟。
红锦绿绣怀内香，玉骨冰肌染花黄，罗袜解却羞残月，薄脂研尽落海棠。
萧思衡的生物钟非常精准，昨晚辛苦大半夜，仍在朝阳初升时醒来。
练霓裳躺在萧思衡怀中，面上带着一夜风流的红晕，再无丝毫执掌山寨的霸道姿态，反而显得很脆弱，好似受惊的兔子，终于找寻到安心之所。
“官人，你醒了。”
“刚醒！”
“官人要去晨练么？”
“早操？娘子要不要一起？”
“嗯？”
“嗯！”
练霓裳：(︶.̮︶✽)
萧思衡：(❁´◡`❁)
……
新婚生活总是很愉快，愉快的似乎能让人忘掉身边的危险。
似乎忘记，那就是没有忘记。
周边山寨的情报，源源不断的送到练霓裳手中，萧思衡则是利用机关器械方面的知识，对山寨进行改建。
萧思衡很擅长建造防御体系，因为这算是萧家的“家学”之一。
乱世之中，四战之地，牧场能够庇护那么多人，不仅因为老爷子高深莫测的武功，还有坚固的防御工事。
当年金国还未覆灭时，金国元帅金兀术带领三万兵马围攻牧场，进攻足足三月时间，却未能前进半步。
按照牧场的标准，定军山寨可以说是破落至极，但考虑到成本，只能进行简单的改进，另外，由于练霓裳一贯的处世方针，仓库已经快要见底。
萧思衡打听过，山寨的收入主要来自三个方面：
一、打劫声名狼藉的大户；
二、打劫贪污受贿的赃官；
三、往来行商送的过路费；
原本有点隐性收入，便是与周围的山寨火并，赢了直接掠夺山寨。
怎奈最近两年，练霓裳把周边山寨基本上都给打光了，余下的山寨选择报团取暖，形成三四个山寨联盟。
萧思衡看着陆高轩送来的情报，正在制定计划，忽然听到脚步声。
雪千寻风风火火的赶来，毫不客气的坐在椅子上，翘起双腿，把脚放在桌子上，扔给萧思衡一卷账本。
“姐夫，我有一桩难处。”
“什么事，说吧！”
萧思衡心说祸事来了。
雪千寻一直都觉得，是萧思衡抢了自家姐姐，比较敌视萧思衡，一直都是直呼姓名，从来没有叫过姐夫。
如今主动改口……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
雪千寻道：“姐夫，山寨的仓库空的能跑耗子，再过五六天，莫说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连稀粥都喝不起，总不能让寨里弟兄都去喝西北风吧？”
“你有什么想法？”
“我才疏学浅，束手无策！”
雪千寻面带挑衅之意。
萧思衡拿出一份情报：“这個叫狼山的山寨不仅有钱，而且名声极差，咱们去夺了山寨，抢夺粮草。”
雪千寻挑衅道：“你去么？”
萧思衡笑道：“这座山寨，就当是我送给娘子的聘礼，我去即可。”
“你可不要逞强，否则我姐姐刚刚成亲便成了寡妇，名声太难听。”
“区区狼山，算得了什么！”
萧思衡缓缓握拳，好似数千人马的狼山大寨，已经成为囊中之物。
此时此刻，雪千寻终于确认，眼前这个小白脸，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酸腐儒生，而是择人而噬的虎狼。
第4章 姐姐，你这是重色轻妹
据说狼山有很多狼。
据说天下大大小小、公公母母、各式各样的狼，都是从狼山来的，等到它们将死之时，也要回狼山去死。
当然，这只是“据说”而已。
世上有很多接近神话的传说，有的美丽，有的神秘，有的可怕。
有的真实中藏着荒诞，有的荒诞中透着苦涩，有的如真似假，还有的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狼山的传说当然是荒诞的，因为早在二十五年前，朱五太爷占据狼山，狼山上的狼，便已经近乎绝迹。
现如今，狼山与狼有关的，除了狼山这个名字，只有野草和土匪。
野草名为青狼草，是一种三尺多高的野草，藤蔓和叶片上，长满密密麻麻的锋锐尖刺，好似恶狼的獠牙。
土匪名为“狼人”，大大小小、公公母母、各式各样的狼人，有阴险诡谲的君子狼，有凶残狠辣的恶狼，有夜间出行的夜狼，有喝血吃肉的吃人狼，还有贪图享乐、醉生梦死的嬉狼。
里里外外的狼群，加起来足有两千多狼崽子，虽说多是乌合之众，但在土匪山寨中，也算得上是“中寨”。
萧思衡的对手就是这些狼。
事实上，早在五天前，萧思衡便盯上了狼山，只是初来乍到，威望并没有那么足，而且需要调查情报。
如今，便是动手的时候！
山寨和山寨的攻伐，不需要摆开人马阵前斗将两军交锋，也不用找冠冕堂皇的借口，直接出手即可，多数采用斩首战术，或者卧底潜入中心开花。
萧思衡喜欢简单点儿。
越简单越好。
翌日清晨，萧思衡日常晨练，吃完早饭，带着骆天虹去了狼山。
看着萧思衡的背影，雪千寻忍不住问道：“姐姐，你不担心么？”
练霓裳正在给萧思衡缝披风，头都没抬，不屑的说道：“区区狼山，如何奈何得了官人？他最近这几天，实在是放松的太过，应该去松松筋骨。”
事实上，萧思衡的披风，也是一件攻伐凌厉的武器，由天山特产的冰蚕丝制作而成，是萧思衡加冠那年，二爷爷送的礼物，一红一黑共有两件。
练霓裳并非重新制作披风，而是在披风的领口缝上貂绒，毕竟此时已经是深秋时节，再过两月便是寒冬。
看着贤妻良母模样的练霓裳，雪千寻忍不住咬了咬牙，心说萧思衡这小子有什么魔力，竟能迷惑住姐姐？
雪千寻龇着可爱的小虎牙，等着练霓裳给个解释。
已知：狼山能挡住定军山寨，萧思衡被山寨轻松抓捕。
请问：萧思衡凭什么攻破狼山？练霓裳为何对萧思衡如此有信心？就连萧思衡的丫鬟，也没有任何急迫！
练霓裳柔声道：“双儿，官人杀完人后，肯定会肚子饿，厨房里有山鸡和蘑菇，你去煮一锅山鸡蘑菇汤。”
双儿乖巧的点点头。
作为萧思衡的贴身小乖乖，双儿最大的好处，就是非常非常贴心。
虽然不知萧思衡为何迎娶定军山寨的山大王，但萧思衡没意见，练霓裳也没意见，双儿自然不会有意见。
夫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至于萧思衡会不会有危险，根据双儿的经验，经过通辽牧场那群能人异士的培训，世上能难住萧思衡的，只有老爷子无坚不摧的连环大巴掌！
雪千寻道：“姐姐，我问你话呢，你倒是回答我啊，你回答我啊，有了姐夫忘了妹妹，你这是重色轻妹！”
看着雪千寻可爱的模样，练霓裳忍不住摸摸她的脑袋：“好了，小孩子要懂得听话，别与伱姐夫怄气！”
雪千寻好似乖顺的小猫，眯着眼睛依偎在练霓裳怀中：“姐姐，我看不出他有什么好的，他很厉害么？”
“很厉害！”
“有多厉害？”
“如果他上山那天晚上，我和他没有谈妥条件，定军山寨已经没了。”
“他比姐姐更强？我不信！”
“我的意思是，如果谈不拢，我们俩就会打起来，打碎整座山寨。
还记得他的兵刃么？四棱铁锏，以锏作为武器，膂力可想而知。”
萧思衡的铁锏是一对神兵。
右手锏名为“亢龙”，乃是唐朝名臣狄仁杰的兵刃，天外陨铁制作。
左手锏名为“履霜”，同样是用天外陨铁制作，取自“履霜冰至”。
这对四棱铁锏是加冠那年，三爷爷送的礼物，不动则已，动则必杀。
“他就算有搬山填海之力，还不是被姐姐卸了兵刃？有什么厉害？”
“你不懂，这是不一样的！”
“我懂了，姐姐用了魅术，这小白脸贪恋美色，显然是靠不住的！”
“小妮子，口无遮拦，该打！”
……
萧思衡背着书箱，走在狼山盘虬崎岖的山路上，好似游学的书生。
骆天虹耷拉着眼皮，叼着牙签，宝剑并非悬在腰间，而是扛扁担般横着扛在肩上，一步三摇，一摇三晃，每个表情每個动作，都写满嚣张跋扈。
狼山上的狼崽子，当然受不得骆天虹的挑衅，二三十人围拢而来。
有的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有的看起来像是乞丐，还有的皮肤通红，好似煮熟的大虾，甚至有人在萧瑟秋风中脱光了衣服，迎着寒风乱吼乱叫。
他们是“嬉狼”。
嬉戏的狼！
准确的说，他们是狼二代，生下来便注定成为狼人，对于他们而言，狼山不是庇护所，而是最恐怖的牢笼。
既不能离开，也看不到前路。
他们迷茫。
在迷茫中嗜血，在嗜血中堕魔。
所以，他们疯癫，他们癫狂，他们用极致的刺激麻痹神经。
他们不是魏晋时期的狂生，他们既不会弹琴，也不会作诗，只能不断糟蹋自己的身体，“五石散”早已满足不了他们的需求，他们追求的刺激，是后山绽放的曼珠沙华、恶魔之花。
看着眼前癫狂散乱，双眼朦胧，乱喊乱叫的男男女女，骆天虹不屑的吐出口中牙签，身子轻轻一闪，八面汉剑凛然出鞘，划过这些嬉狼的咽喉。
寒光闪烁，鲜血飞溅，残肢乱飞，对这些人，骆天虹没有丝毫手软。
他们不是人，也不是狼，而是失去灵魂的躯壳，是披着人皮的鬼魅。
盏茶时间后，两人继续上山。
骆天虹没问这是什么人，因为他不是刨根究底的人，他只想让自己的剑锋变得更锋利，让招数变得更狠绝。
萧思衡没解释这是什么人，因为没有解释的必要，这些人活着的时候是一堆躯壳，死亡的时候仍旧是躯壳。
他们的灵魂，早就已经被后山的恶魔之花，引导堕入阿鼻地狱。
第5章 力摧敌阵，如视天光破云
无论在什么人的身上，表情最多的地方，通常都是他的脸。
无论在什么人的脸上，表情最多的地方，通常都是他的眼睛。
萧思衡就看到了这样一群人。
有的悲伤，有的怜悯，有的冷漠，有的愤怒，有的嗜血，有的狂躁。
他们是狼山的狼崽子。
三百六十位狼崽子。
三百六十把锋利的刀枪剑戟，指着萧思衡和骆天虹的身体。
一个抽旱烟的老头儿，轻轻捋了捋花白的头发，瞪着浑浊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面色阴晴不定。
老人名叫卜战，是狼山顶天梁。
土匪行当中有“四梁八柱”，顶天梁的任务就是战斗，每逢战斗，必须身先士卒，用悍勇激发热血，顶天梁冲上去殊死搏杀，喽啰们才会冲锋。
卜战是创立狼山的元老之一，同时也是狼山最勇猛无畏的恶狼。
萧思衡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
骆天虹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
“看来，咱们是没得谈了。”
卜战吐了口烟圈。
人老成精，最擅长察言观色，萧思衡也没想过隐藏自己的目的。
至于骆天虹，这货脸上带着明晃晃的杀意，杀气近乎凝成实质。
简单点儿。
大家全都简单点儿！
“我觉得也是！”
话音未落，萧思衡迈步冲锋。
一步落下，人已到了卜战身前，亢龙锏力劈华山，轰向卜战脑门儿。
卜战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心知拳怕少壮，不敢与萧思衡硬拼，慌忙向着右侧闪避，同时点出手中烟袋。
“呼！”
狂风呼啸，寒芒乍起，履霜带着降龙伏虎的神力，轰向卜战腰肋。
只进不退。
只攻不守。
锏是重武器，首重气势，没有力摧敌阵的勇气，如何能天光破云？
烟袋杆轰然炸裂，卜战借助微不足道的阻碍，身子猛地回旋，掏出背后厚重的鬼头刀，反手斩向萧思衡。
恰在此时，双锏同时轰至。
“铛！”
排山倒海的巨力汹涌澎湃，卜战似乎能听到双臂骨骼的哀嚎，鬼头刀刚刚劈出二尺，便被双锏轰了回去，刀背轰在卜战胸口，把他轰退三四丈。
卜战借力后退，不等站稳身子，立刻向侧边翻滚，刚刚翻滚一尺，亢龙锏凌空劈落，履霜锏紧随其后。
势如惊涛，劲如海浪。
萧思衡眼中闪过幽绿色的光芒，好似嗜血狼王，降临在狼山之巅。
“铛！”
鬼头刀轰然炸裂，断裂的碎片轰在卜战身上，带走他的气力，也就在这一瞬之间，一杆长枪刺向萧思衡。
君子狼！
他们是狼山最危险的人！
他们是狼山最阴险歹毒的刺客！
为了达成目的，这些人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任何人，甚至包括狼王。
君子狼首领，“狼君子”温良玉，不仅设计毒死了朱五太爷，而且还是嬉狼的首领，利用后山的恶魔之花，迷幻所有狼二代，除了几个老顽固，狼山所有的狼群，都被温良玉收服。
卜战是最“冥顽不灵”的顽固！
对于温良玉而言，用卜战换取击杀萧思衡的机会，是双赢的买卖。
当然，再怎么赚的买卖，温良玉都不可能亲自出手，君子狼，狼君子，喜欢借力打力、借刀杀人的买卖。
“噗嗤！”
剑锋洞穿刺客的后心。
骆天虹不屑的拔出八面汉剑，心说你当老子是不存在的么？
骆天虹吹了吹刘海，缓步向前，他每向前走一步，喽啰便后退一步。
土匪向来都只能打顺风仗。
无论他们如何强调自己是狼，是嗜血的猛兽，面对生死危机，他们终归会感觉到恐惧，越杀戮，越恐惧。
萧思衡看向地上的卜战：“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你有两个选择，要么直接带我去见朱五太爷，要么我一路杀到你们的老巢，请做出你的选择。”
卜战苦笑道：“败军之将，按理说不该拒绝你的要求，但是，做了这么多年的顶天梁，死亡到来之前，应该有最后的体面，请你自己上山去吧！”
说罢，卜战冲断自己的心脉。
他不会背叛朱五太爷。
死也不会！
“既然如此，那就……杀吧！”
萧思衡抬头看向山路。
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失落，更没有怜悯，只有冷漠到极致的淡然。
……
狼山外部山路颇为崎岖，但如果走过半山腰，便会发现，内部的山路四通八达，又宽又厚，直通到后山。
能征善战的恶狼已经倒下，昼伏夜出的夜狼瑟瑟发抖，喝血吃肉的吃人狼被轰碎脏腑，背后捅刀的君子狼躲在山缝之中，挡在两人身前的唯有
——嬉狼！
他们不怕受伤，不怕死亡，甚至没想过制作陷阱，或者发动机关。
他们在朝拜太阳神。
这是狼山最新兴起的神祇。
戴着黄金面具的太阳使者，正在举行隆重浩大的典礼，一個双眼朦胧的女孩子倒在花丛中，周围是双目凹陷，形容枯槁，好似僵尸的行尸走肉。
他们疯癫，他们狂笑，他们迫不及待的要去享受最大的刺激。
一切危险，视而不见。
胆大包天如骆天虹，也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萧思衡眼中闪过冷意。
没有人比萧思衡明白，这些人为何会如此，也没有人比萧思衡明白，那些怒放的花卉，是何等的恐怖。
正常土匪交锋，主要在于吞并。
收服管事，收编精锐，以此来让自己变得更强，绝大多数大型山寨，都是这么做的，最典型的便是梁山。
萧思衡没有这种想法。
从看到嬉狼的情报开始，狼山便注定会覆灭，萧思衡绝不会留手。
骆天虹小声问道：“少爷，他们是什么情况？难道是见鬼了么？”
“伱怕鬼？”
“我只是觉得有些怪异，哪怕是白莲教分舵，也没有这么古怪。”
“所以，不能让他们离开！”
主持典礼的太阳使者，便是狼君子温良玉，他用毒杀死朱五太爷，他用地狱花卉和邪魔外道迷惑嬉狼，他把整座狼山纳入囊中，然后迎接死亡。
温良玉非常坦然。
即便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他依然是风度翩翩，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你可以说三句遗言！”
萧思衡冷冷的看向温良玉。
“我的遗物在前方的神庙。”
“一句。”
“天青如水，飞龙在天。”
“两句。”
温良玉从怀中拿出一枚玉匣，里面是黑乎乎的药膏：“我用这东西掌控狼山数年，看着他们醉生梦死，如今死到临头了，总该自己试试滋味！”
“三句！”
温良玉笑了笑，把玉匣中的药膏尽数吞入腹中，嘴角溢出黑血。
他是擅长玩弄阴谋诡计的人。
既不会把别人的性命放在心上，也不把自己的生命放在心上。
没有讨饶，没有辩解，没有逃命。
他可以高高在上的享受朝拜，也能温文尔雅的迎接死亡。
做了这么多年的嬉狼首领，温良玉早就已经成为嬉狼，他同样在追求极致的刺激，内心变得更加极端。
萧思衡起身，吩咐道：“天虹，去买几车生石灰，一定要生石灰。”
“你想做什么？”
“把这里彻底毁掉！”
第6章 萧思衡，我要杀了你！
雪千寻带人到达狼山的时候，萧思衡已经搞定全部狼崽子。
凄厉的血线流淌至山脚，为赵半山等人引路，一部分搬运尸体，一部分找寻仓库，一部分运送火油石灰。
徐天宏、赵半山、陆高轩等人，武功虽然不高，办事能力却很不错。
尤其是徐天宏，不仅办事稳妥，而且进退有度，绝不喧宾夺主，主动为萧思衡树立威严，谨遵公子命令。
萧思衡先把后山花卉全部铲除，然后搜出所有的“福寿膏”，最后把这些扔到水池中，用生石灰处理掉，最后让人点燃火油，把山寨彻底烧毁。
至于温良玉建造的神庙，嬉狼每日朝拜的祭坛，还有妖娆迷乱、不堪入目的祭祀，都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这家成立二十五年，培养出各式各样狼崽子的山寨，自此灰飞烟灭。
徐天宏小声说道：“公子，这是粗略整理的账簿，狼山仓库中，约有存银八万七千，黄金三万二千，丝绸百匹，粮食两千五百石，秘籍三十七卷，还有十几把神臂弩，可惜保存不当，某些零件已经朽坏，需要找工匠修理。”
这些收获看起来不多，实际上已经颇为不错，山寨哪有那么快活？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只不过是招揽入伙的口号，真以为上了山寨，每天都能喝酒吃肉？哪有这种好事啊！
酒肉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酒需要用粮食酿造。
肉需要百姓养殖猪羊鸡鸭。
周边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能开垦多少良田？能养殖多少鸡鸭？
打劫，劫哪里？
普通百姓穷的吃土，富家大户背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商队多会雇佣镖局或者下山历练的大派弟子，能打劫的没什么油水，有油水的不敢劫掠。
另外，就算抢到了钱，除了必要的库存，余下的都会用最快的速度换成粮食布匹、止血药材、钢铁兵刃。
江湖鼎盛的几家黑道帮派，很大一部分生意，是在黑市中贩卖物资。
比如金钱帮主营粮食，金风细雨楼主营绢帛，权力帮主营药材，怒蛟帮贩卖私盐，六分半堂卖各种武器。
朝廷对此，向来闭一只眼，然后再闭一只眼，眼不见，心不烦。
文隆皇帝推崇黄老之学，主张无为而治，文事交给赵鼎，武略交给岳飞韩世忠，江湖事务交给六扇门。
在放权方面，堪称丧心病狂。
看似荒唐，实际文能休养生息，武能北拒满清，江湖精彩纷呈，甚至收复部分失地，反而有中兴的迹象。
萧思衡原本不懂这些，只不过这些年来萧家牧场避难的越来越多，这些豪杰各有所长，每天听他们胡扯，耳濡目染之下，三百六十行都是略懂。
优点是无论面对任何情况，都能找到应对之策，除非敌人泰山压顶，用绝对的力量，把萧思衡彻底镇压。
缺点是无论面对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散思维，时常胡思乱想，偶尔顿悟到了灵机，更是好似痴迷疯魔。
就在萧思衡胡思乱想之时，雪千寻拍了拍萧思衡的肩膀：“萧思衡，你做的很不错嘛！有资格做我姐……”
话未说完，萧思衡心有所感，左手猛地抓住雪千寻，腰腹用力，只听一声凄惨哀嚎，雪千寻被甩飞出去。
众人大惊，唯独萧思衡虽惊不乱。
身形一闪，好似离弦利箭，精准至极的卡住雪千寻的落点，双臂向着半空撑了起来，接住落下的雪千寻。
一抓、一甩、一抛、一掠、一接。
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发力，每一个反应，都可以说是“完美至极”。
雪千寻甚至没反应过来，有些迷糊的眨了眨眼，随即好似暴怒的小猫，对着萧思衡张牙舞爪：“啊！萧思衡，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徐天宏看向赵半山：老赵，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我最近有些眼花耳聋。
赵半山看向陆高轩：老陆，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看不清也听不清，你年轻力壮的，有没有看到什么？
陆高轩看向骆天虹：小伙子，我们三个老骨头不中用了，你最年轻，耳聪目明，肯定比我们看得清楚。
骆天虹吐出口中的牙签：我刚才正好在剔牙，什么都没看到！
众人：┐(ﾟ～ﾟ)┌
……
下午，萧思衡回到定军山寨。
练霓裳抱着刚刚缝好的披风，在山寨门口静静等待，看到萧思衡，温柔的起身，把披风披在萧思衡肩头。
“官人，辛苦了！”
“啧～小事一桩，比我想象中还要容易一些，朱五太爷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朱五太爷创家立业二十五年，方圆百里的山寨，就算不听他的，也会尊称一声老前辈，表现出两分尊重。
萧思衡解释道：“毒死的，大约是在三四年前，温良玉毒死朱五太爷，谎称朱五太爷闭关、生病，只能隔着纱帘发布命令，温良玉擅长口技，能够模仿朱五太爷的声音，外人听不出来。
温良玉一边排除异己，清除不听话的狼山元老，一边装神弄鬼，利用迷幻药物和邪神祭祀引诱小狼崽子。
狼山看似繁荣昌盛，实则只有几只被打断脊梁的老狼，以及一群被掏空身子的狼崽，还有一只奸猾狐狸。
攻破狼山，轻而易举。”
练霓裳温柔的靠在肩头，满是爱意的看着萧思衡，静静的听故事，偶尔做出崇拜之色，似乎萧思衡不是攻破一处土匪山寨，而是攻破满清盛京。
“官人真厉害，我是妇道人家，再怎么凶悍，也唬不住那些恶狼，官人随意的挥挥手，便把他们镇压了。”
所有人都喜欢听夸奖，尤其喜欢听风华绝代的佳人夸奖。
如果是星宿派那种吹吹打打，乱吵乱闹的吹捧，萧思衡只会觉得吵闹，但练霓裳温言软语，眼含崇拜，从张狂霸道的大寨主，变为温柔的小娇妻，再怎么不爱名利，也有几分飘飘然。
“举手之劳，娘子谬赞了。”
“官人想要什么奖励？”
“娘子亲手做的披风，就是最好的奖励，我怎么会奢求其他？”
“是么？妾身在薛家订的罗袜，上午刚好到货哦，这次是白色的。”
萧思衡：咕嘟~咕嘟！
“娘子！”
“怎么了？”
“我火气有点儿重！”
第7章 怎么才七成啊！
“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萧思衡打了个呵欠，四仰八叉的躺在暖榻上，双儿坐在床边，轻轻地为萧思衡按摩，缓解萧思衡的疲惫。
“还是我家双儿最贴心。”
“少爷还是少说两句吧，如果被夫人听到，肯定会觉得伤心的。”
“说的也是，但不管怎么说，双儿就是贴心，来，给我踩踩背！”
萧思衡翻过身子。
双儿面色微微一红，但还是乖巧的脱下鞋袜，为萧思衡踩背按摩。
萧思衡主修炼体，身强体健，比较吃力气，因此，最喜欢踩背，双儿甚至练了千斤坠，就算萧思衡心血来潮，想试试二九八，双儿也能做得到！
呃～萧思衡发誓，自己的口味还没有那么重，九十八就非常不错，二九八不仅飞不起来，还容易被踩死！
距离攻破狼山已经过了三天。
狼山库存的金银珠宝、粮食布匹、食盐茶叶、酒水瓷器、武功秘籍，全都已经入库，那些朽坏的神臂弩，也被萧思衡修好，甚至找到弓弩来源。
南宋朝廷对江湖非常宽松，到处都是佩刀悬剑的武林人士，唯独对弓弩非常重视，贩卖弩箭，形同造反。
狼山这些弩箭，是温良玉从黑市购买到的，根据温良玉的账簿，还有他记录平生得意事件的日记，牵线搭桥的是青龙会，贩卖弩箭的是天命教。
按照日记中的记载，天命教在朝中很有关系，招揽数位实权人物。
至于温良玉，他不属于任何一方。
既不是青龙会的舵主，也不是天命教的使者，更不是明教的护法，与江湖各大宗派、隐世家族全无关系。
他临终遗言是青龙会的口号，只是想引导萧思衡去对付青龙会。
无论谁死了，他都觉得很欢快。
这是温良玉追求的“刺激”，他喜欢游走在各大势力之间，喜欢在悬崖上走钢丝的感觉，萧思衡甚至在他的日记中看到遗书，以及温良玉这些年，辛苦探查的有关各大隐秘势力的情报。
这些情报是给胜利者的礼物，也是给胜利者的诅咒、祸根。
青龙会、天命教、白莲教、明教等势力，绝不会允许情报透露出去。
获得这些情报的人，也很难按捺得住探查的心思，想去做更多探索。
温良玉甚至设想数条道路，包括但不限于带着情报投靠朝廷、投靠其中某一方势力，这只疯狂的嬉狼，妄图用自己的生命，导演一场江湖巨变。
萧思衡对此表示很淡定。
爱咋咋地吧！
对于萧思衡而言，温良玉留下的烂摊子，还没有雪千寻难对付。
自从那天萧思衡浑然忘我，顺手把雪千寻甩飞出去，雪千寻看到萧思衡便张牙舞爪，就连练霓裳也没办法。
明知雪千寻是借题发挥，练霓裳也只能劝慰，用好话哄着雪千寻。
为了缓解雪千寻的怒气，练霓裳从缴获的财宝中，挑选七八件比较值钱的翡翠玉石，带雪千寻去县城销赃。
销赃是最赚钱的黑道生意之一。
无论偷、抢、骗、贪、诈，赚到的财宝都需要销赃，只有通过那些手眼通天的大富豪，才能把珍珠宝贝换为可以花销的金银，再变成粮食药材。
黑市销赃是有规矩的。
店面儿需要特殊伪装，进入需要介绍人或者对切口，比如练霓裳准备去的销赃地点，表面是一家粮油店。
开店的是个老西儿。
定军山位于汉水之南，从地域而言属于汉中，本地的黑市生意，十有八九属于晋商，就算是别家势力开的，也要通过晋商开的钱庄来周转资金。
雪千寻挎着练霓裳的手臂，兴致勃勃的去销赃，满脸都是得意之色。
她自幼和练霓裳一同长大，连名字都是练霓裳取的，对她异常依恋。
在雪千寻看来，自家姐姐似乎是天命之子，总是能逢凶化吉，就算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能柳暗花明。
她知道该去哪里搞钱，知道该去哪里销赃，知道黑市切口，知道如何修整山寨，知道招揽什么样的人才。
练霓裳似乎是无所不能的！
至少，在雪千寻的认知中，练霓裳无所不能，没有什么能难住她！
就在雪千寻期待着，和姐姐在山寨逍遥快活的时候，姐姐嫁人了。
风华绝代、温柔大气、曼妙多姿、武功高强、智慧卓绝的姐姐，嫁给一个刚刚见面的小白脸，虽然这小白脸确实有些本事，却如何配得上姐姐？
“千寻，想什么呢？”
“想小白……嗯！我在想，咱们带来的财宝，能换多少金银？”
练霓裳笑道：“黑市规矩，珠宝玉器的价格，大概是三七开。”
雪千寻闻言大为不满：“怎么才给七成啊！咱们辛辛苦苦抢来的，那些脑满肠肥的奸商，凭什么拿三成？”
“七成是给他们的！”
“才三成？这是在打发叫花子！我岂不是成了跪着要饭的？”
“销赃，三成已经不少了，不知多少土匪山寨，根本找不到门路！”
练霓裳对此倒是颇为淡定。
玉石的价格本就比较“虚”，更何况这是销赃，自然是折上加折。
雪千寻握紧拳头：“姐姐，咱们能不能把他抢了，直接拿全部！”
练霓裳柔声道：“你把他抢了，下次找谁销赃？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乱打乱杀是不行的！”
“哼！姐姐也很憋屈吧！刀口舔血赚来的珠宝，被人直接拿走七成，咱们算什么土匪？他们才是真土匪！”
“现在可以抱怨两句，进了城就不要说了，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你姐夫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
练霓裳小声叮嘱两句。
雪千寻嘟着嘴说道：“凭什么是姐姐给他做饭？他怎么不做饭？”
练霓裳打趣道：“做饭？你姐夫确实会做饭，尤其擅长做鱼。”
“什么鱼？”
“藏着鱼肠剑的鱼！”
雪千寻：(⊙_⊙)
练霓裳时常进城销赃，对这套流程非常熟悉，到了粮油店，熟练地说出江湖切口，被伙计带去后院客房。
过不多时，一個肥肥胖胖，好似大馒头的胖掌柜，满脸笑容的走来。
“久闻练寨主大名，今日练寨主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你是谁？李掌柜呢？”
“在下张金鼎，是附近二十七家粮油店的总掌柜，本是来查账的，没想到竟然能见到练寨主，真是荣幸！”
“我亦是久仰张掌柜大名！”
练霓裳盯着张金鼎：“保定府的财神爷张掌柜，何时到了汉中？”
第8章 钱能通神，练寨主，好手段！
听到练霓裳的话，张金鼎冷笑着说起了春典：“来的是鹰爪孙，还是里马老合？供的是谁？拜的是谁？”
江湖人走江湖路，尤其是做外门行当的江湖人，都有固定套话。
这些套话统称为春典，也可以称为春点、唇点，张金鼎说春典，如果练霓裳对不上，生意就不用做了。
“我左青龙，右白虎，站立在中心戊己土，供奉绿林王匡先祖。”
“怎么供？如何拜？”
张金鼎上前半步。
练霓裳道：“我五指朝上，代表江湖五大门帮！”
“哪五大门帮？”
“风马雁雀飞！”
“还有一炷香呢？”
“大指朝天一炷香，拜的是江湖八大门帮！”
“哪八大门帮？”
“金皮彩挂，横拦荣葛！”
“八门八户各有祖师，你是哪个门的？”
“横门弟子！”
“横门人背后有一个包，那包里装的是什么？”
“上装天，下装地，装的是江湖老少爷们儿十三家买卖！”
“万朵桃花一树开！”
“横门本是一家亲！”
“西北玄天一只鸡！”
“绿林不把绿林欺！”
“绿林若把绿林欺！”
“伤了绿林好和气！”
雪千寻听得晕晕乎乎，心说这都是什么玩意儿，但听到这些话，张金鼎却放下心来，准备按规矩做生意。
这话说起来倒也不难解释。
王匡是绿林起义的领袖，绿林好汉大多会供奉王匡，再过几百年，供奉的就会换成梁山好汉和达摩老祖！
这里就有人好奇，达摩老祖和土匪有何关系？土匪为何供奉和尚？
当然是因为天地会、少林五祖！
五大帮、八大门，都是江湖常见的买卖，有个成语叫五花八门，加起来刚好是十三，即“十三家生意”。
风是有组织的骗子；马是单独行骗的骗子；雁是靠女色行骗，也就是传说中的仙人跳；横指的是土匪；兰指的是做局的老千；荣指的是小偷；葛指的是独行大盗或者杀手；金是算命的；皮是卖大力丸的；彩是变戏法的……
每种行当都有对应的切口，以此来确认身份，表明双方和气生财。
这倒不是张金鼎故意摆架子，而是练霓裳随口说出他的出身来历，让他心生忌惮，想试探练霓裳的来路。
若是来做生意的，张金鼎自然是和气生财，如果是来惹事的，张金鼎暂时虚与委蛇，然后再找机会报复。
如今对了春典，张金鼎心中的疑虑少了很多，苦笑道：“练寨主，北地被满清鞑子占据，生意不好做，大盛魁那帮钱串子，差点把我给挤兑死！”
“大盛魁”是满清最大的商会，生意遍布五湖四海，背景极为深厚，与大盛魁相比，张金鼎只是小虾米。
雪千寻不耐烦的说道：“胖子，你有完没完？比娘儿们还磨叽！”
张金鼎笑道：“姑娘快人快语，在下就不客气了，练寨主，请问您手中有什么宝贝，让在下开开眼界。”
练霓裳拿出几件珠宝。
这些珠宝是从狼山抢来的，总价值约莫三十万两，按照黑市规矩，可以抵价十万两，也可以换成物资。
张金鼎开的是粮油店，在这里兑换的自然是粮食，而江湖帮派中，主营粮食业务的，刚好就是金钱帮。
——最不缺钱的帮派！
金钱帮主上官金虹认为，世上最好用的武器就是金钱，钱能通神，能买来珍贵情报、收买无数人才，上可以买通王公大臣，下可以渗透各個门派。
如果没有朝廷大员作为靠山，金钱帮如何能安心做粮食生意？
张金鼎作为金钱帮在汉中分舵的总管事，眼力自然是一绝，很快便估出珠宝的价值，笑道：“练寨主，这些宝贝一口价，十五万两，您看如何？”
珠宝玉器都是三七开，哪有五五开的便宜事？更别说张金鼎看似和气，实际上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
张金鼎给出一分便宜，他肯定能赚回十分，出道至今，从未亏钱。
练霓裳道：“张掌柜，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有事儿您直接说。”
张金鼎挥手示意，一旁伺候的伙计立刻离开，雪千寻道：“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姐妹同进同退！”
张金鼎并未坚持，这件事既可以说是秘密，同时也算不得是秘密，纯粹是他的私事，私下里搞点副业。
上官金虹并不禁止下属搞副业，毕竟人家跟了你，就是为了钱，不给人捞钱的机会，如何留得住人才？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下属不贪钱不好色不爱名，上官金虹敢用么？
张金鼎道：“听说练寨主最近攻破了狼山大寨，却没有占据狼山，在下有几个晚辈，想在狼山安家，恳请练寨主高抬贵手，给他们个安身之所。”
练霓裳略作考虑，笑道：“我是个妇道人家，没什么野心，对于地盘并不怎么看重，但狼山大寨，是我夫君亲自打下来的，弟兄们都流了血，若是就这么给出去，不好和家里交代啊！”
张金鼎立刻说道：“事成之后，狼山的生意，孝敬练寨主两成！”
练霓裳冷笑道：“张掌柜这是欺我年幼不成？小女子见识不多，但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江湖中见得太多。
现在他们可能会交钱，等到他们彻底站住了脚，还会乖乖交钱么？
如果他们赚了三千两，告诉我只赚了五百，难道我能派人去查账？
这种生意，向来都是一口价，想细水长流的，骨头都被嚼碎了！”
被人拆穿算计，张金鼎面上没有任何愤怒，仍旧是和气的笑容：“在下只是想做生意，绝无坑害之心，不知练寨主有何章程？一口价成交么？”
练霓裳道：“二十五万两，再去帮我找一件宝物，那件宝物的图纸我已经带来了，上面有详细介绍。”
说着，练霓裳拿出一幅画卷。
画卷上并不是珠宝玉器，而是一对黑乎乎的罗汉，似乎是精铁铸造。
张金鼎并不问罗汉来历，也不问藏着什么隐秘，而是问道：“姑娘对此有何线索？在下该去何处找寻？”
练霓裳道：“满清金顶门，你可以雇佣神偷去盗取，张掌柜手眼通天，区区一个金顶门，难不住你吧？”
张金鼎点点头：“成交！”
口中答应，心中却暗暗心惊。
练霓裳开出的条件，刚好卡住他的心理底线，既不多贪半文钱，也不少要一个子，提出条件之余，还出题考验他的能力，以便日后能继续合作！
厉害！
不愧是定军山寨大寨主！
第9章 倒显得妹妹无理取闹了
金顶门是辽东大派，门中主要功夫来自于密宗，以佛门炼体为主。
据说，满清第一勇士鳌拜，便是金顶门出身，金顶门嫡传的心法，对炼体极有好处，是最好的辅助心法。
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脱发。
金顶门的高手，气力越强劲，功力越深厚，头发便会脱落越多。
“金顶”二字，并非峨眉金顶那种壮丽绚烂的美景，而是头发脱落后光秃秃的头顶，一个个的油光可鉴。
鳌拜对此倒是毫不在意，因为满清男子要留金钱鼠尾，不是影视剧中那种一半秃瓢一半头发，而是几乎整个脑袋都是光头，只留铜钱大小的头发，那一点点头发梳成细长辫子，纤细的能够穿过铜钱孔，因此称为金钱鼠尾。
当年满清南下肆虐时，强令汉地百姓留金钱鼠尾，宣称“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屠戮百姓无数。
直到被岳飞击败，连战连退，才稍稍收敛，满人全都是金钱鼠尾发型，汉人想当官的，必须留金钱鼠尾。
张金鼎前番说生意不好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发型辨识度太高。
话虽如此，以张金鼎的势力，去金顶门宝库看看，倒也无甚难度。
商议完合作，练霓裳起身离开。
张金鼎吩咐道：“来人，把定军山寨和金顶门的情报拿给我！”
“是！”
……
“姐姐，那個张金鼎，有什么厉害之处么？我怎么没看出来？”
雪千寻好奇的看向练霓裳。
练霓裳解释道：“四家最有钱的晋商私下组成一个联盟，名为财神，堪称江湖最有钱的势力，就连金钱帮也需要财神的钱庄周转资金，张金鼎是财神在北地的管事，专做销赃生意。”
“他为何会投靠金钱帮？”
“因为财神和金钱帮之间，本就有很深的牵连，东南西北四大财神，有一位姓上官，是上官金虹的长辈。”
“姐姐这是欺负妹妹年幼了，姐姐如果不想说，直接拒绝就是，何必想那么多理由？倒显得妹妹不懂事！”
财神和金钱帮牵连再怎么深，作为生意人，按照规矩，生意归生意，交情归交情，直接把一位管事派过去，就算财神肯放人，上官金虹会信么？
就算上官金虹信了，张金鼎凭什么去金顶门的宝库盗取宝物？
雪千寻平日显得有些呆萌，那是因为喜欢被练霓裳保护的感觉，懒得动脑子想问题，实则脑子转的极快。
练霓裳无奈的说道：“张金鼎的叔叔张大鲸，是四位财神之一。”
“张大鲸？那个瘸腿大富豪？”
“张大鲸双腿残疾，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站起来，试过无数天材地宝，可惜均无效果，便想依靠武功治疗。
据我所知，张大鲸养了上百鸡鸣狗盗之辈，专门为他盗取各种宝物。
金顶门的宝库，对于别人而言或许有些难度，对张金鼎并不算难，狼山这处宝地，足够他找叔叔开口。”
雪千寻眼中闪过几分狡黠：“狼山是姐夫打下来的，姐姐三言两语便交给张金鼎，姐夫不会怪罪么？”
练霓裳凑在雪千寻耳边，略带得意的说道：“我从薛家订的衣服到了，你姐夫最爱这些衣服哦！”
雪千寻：(*｀皿´*)
神针薛家，是苏杭之地最精巧的刺绣世家，绣工天下无双，很多王公贵族武林大豪，喜欢去薛家订衣服。
薛家不仅擅长制作华贵正装，还擅长制作美轮美奂的亵衣。
雪千寻偷偷买过两件儿。
想到姐姐穿着这些羞人的衣服，被萧思衡肆无忌惮的玩弄，雪千寻只觉得心窝子，比数九寒天的冰碴子更冷！
……
张金鼎的动作非常快。
练霓裳前脚回到定军山寨，后脚便把粮食绢帛、烈酒药材、砖石木料、油盐酱醋等物资送到山寨，七个年轻人登上狼山，开始属于他们的精彩。
他们的年岁不是很大，最年长的也就是二十岁，最小的十七八岁。
七人自幼一同长大，同进同退，不是亲兄弟，更胜亲兄弟，他们不是独行的孤狼，是七匹挣扎求存的恶狼。
为首一人容貌英俊，即便在发出轻蔑冷笑的时候，也显得分外可爱，唯有抬起眼睛时，才能看到比狼更凶狠，比虎更勇悍，比豹更嚣张的气质。
乍一看，与骆天虹有六七成相似。
他叫天养生。
孤儿。
七人全都是孤儿！
孤儿自然是由老天养大的，所以他们七个全都姓“天养”。
天养生、天养义、天养志、天养恩、天养礼、天养智、天养信。
他们既不是张金鼎的子侄，更不是被张金鼎收养，而是互有合作，他们给张金鼎做黑活，以此换取狼山。
“大哥，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占据狼山，然后找家大镖局狠狠的打一架，打出咱们的名号。”
“这里是汉中，最有名的莫过于龙门镖局，大哥，咱们要动手么？”
“龙门镖局江河日下，早已不复昔日的威严，打了也没什么好处。”
“我听说，有个大官告老还乡，咱们去劫了他，能赚取数十万两。”
“不怕引来官兵么？”
“如果是狼山大寨，自然会惧怕官兵的围剿，如果只有咱们七个，随便找个山洞躲藏，谁能找到咱们？”
七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敲定接下来的计划，他们七个，自幼在江湖底层摸爬滚打，有野兽的敏锐，还有恶狼般的凶残，肯定要狠狠地啃肉！
饿肚子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他们再也不要挨饿！
……
黄昏。
落日照在这面大旗上。
旗杆是黑色的，旗面也是黑色的，旗上绣着五条白犬，一朵红花。
这就是近来江湖中声名最响的开花五犬旗。
五犬旗是镖旗。
辽东的“长青镖局”已经和中原的三家镖局合并，组织庞大的联盟。
五条白犬，象征着五个人：
长青镖局大当家，百里长青；
镇远镖局大当家，邓定侯；
振威镖局大当家，归东景；
威群镖局大当家，姜新；
振威镖局总镖头，西门胜；
据说，他们打算吸收更多镖局，组成镖局行当的总联盟，南至南海，北至北方极地，西至波斯，东至东瀛，只要给出报酬，天南海北都能送货。
中原地区的规模最大、地位最高的中原镖局，对此颇为意动，大当家赵天豪与百里长青商议过数次，只是有些细节没谈拢，因此没有达成合作。
如果这些镖局真的组成联盟，绿林好汉的生意，似乎就不用做了！
所以，百里长青必须死！
第10章 朕养你们，难道是吃白食的？
镖局和绿林向来都是敌对。
虽说大多数情况下是花钱买路，但如果能不出钱，谁愿意花钱呢？
单独的镖局惹不起大山寨，镖局联盟还惹不起么？江湖行当中，镖局虽然地位不高，但见多识广，经验丰富，四五十岁的老镖师，都是江湖好手。
更别说少林、武当等名门大派，会大肆招收外门弟子，这些弟子学艺有成下山历练，很多会从事镖局行。
倘若镖局结成联盟，那就是要高手有高手，要人马有人马，要背景关系有背景关系，更有通达四方的渠道。
寻常山寨，如何能惹得起？
朝廷对此也是分为两派。
一部分支持镖局联盟，觉得可以凭此对付山贼土匪，以江湖制江湖。
一部分反对镖局联盟，他们担心出现一个庞然大物，然后发动起义。
双方都给皇帝上了奏折，然后皇帝让他们批阅对方的奏折，表示：这点儿小事都拿来麻烦朕，朕养你们，难道是吃白食的？你们自己去想办法！
文武群臣：┓(´∀`)┏
这特么能有什么办法？
皇帝这么说，就表示皇帝对镖局联盟全无所谓，既然皇帝觉得无所谓，那就随他去吧，让江湖人去对付。
据说，江湖十七家山寨，连同数家黑道帮派，联手凑了三十万两，请杀手对付百里长青，务必要击杀他。
已经有杀手组织接了单！
落日余晖洒在五犬旗的时候，杀手们已经做好准备，只要百里长青再向前行进百丈，便会踏入死亡绝地。
……
状元茶楼。
萧思衡正在涮火锅。
萧思衡在冰天雪地的北方长大，最爱热腾腾的火锅，练霓裳和雪千寻在川陕边境长大，同样喜欢打火锅。
随着张金鼎把物资运来，定军山寨步入正轨，留下骆天虹处理事务，萧思衡带着练霓裳雪千寻出门历练。
骆天虹是杀手，但不仅仅是孤狼般的杀手，他懂管理，至少懂得如何管理绿林山寨，如何对付黑道豪杰。
砍就完了。
不服就砍！
砍瓜切菜般的砍！
双儿麻利的调配好蘸料。
萧思衡喜欢吃芝麻酱，练霓裳和雪千寻喜欢油碟，双儿不挑食，但毕竟在北方长大，喜欢芝麻酱韭菜花。
雪千寻捂着溜圆的小肚子，心满意足的说道：“双儿真是贴心啊，如果我是个男人，我肯定娶你为妻。”
双儿：(*⊙~⊙)
练霓裳道：“食不言寝不语，你哪儿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雪千寻指了指萧思衡：“当然是和姐夫学的，他的书箱子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书籍，特别特别有趣，比如有本书上记载，海中有数丈长的大鱼，能喷出撑天水柱，叫声恍若雷鸣。”
萧思衡解释道：“那叫鲸鱼！是一种巨大的海洋鱼类。”
练霓裳补充一句：“张金鼎送的那些龙涎香，就是来自某种鲸鱼。”
雪千寻道：“龙涎香不是龙睡觉时流的口水么？莫非鲸鱼是龙种？”
萧思衡道：“有这个可能！”
雪千寻撇了撇嘴：“书上写过，龙的性情最是荒银好色，所谓龙生九子，便是与不同的生物诞下龙种，不仅九子各不相同，龙婆也是各不相同！”
萧思衡竖起大拇指：“好见识！”
“呸！别唬我！这都是你那些书籍上的记载，别说你没看过！”
练霓裳打了個圆场：“别说了，再多说几句，百里长青就该死了！”
状元酒楼外面是条长长的街道。
杀手就在街道两侧。
一个身材高大的道士，躲藏在酒楼幌子的阴影内，他不是道士，但为了藏起双枪，必须换上宽厚的道袍。
一个卖山核桃的小贩，他手中拿着把小弯刀，灵巧的剥着核桃，据说他杀过的人，比他剥的核桃还要多。
一个绑着白布带的挑夫，他的身材有些矮小，但非常壮实，挑担子的杠子里藏着一把四尺多长的武士刀。
一个容貌英俊，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的农夫，担子里放着山货，腰带里藏着软剑，眉宇间略有几分忧郁。
一个赶车的马夫，正倚靠在骡车上晒太阳，手边是长长的马鞭，他的名字就叫马鞭，是少有的鞭法高手。
一个算命的瞎子，他是管事，同时也负责探路，负责发布信号。
这些人来自同一个杀手组织。
这个组织名叫“七月十五”，全称应该叫“青龙会七月十五分舵”。
青龙会是遍布天下的大势力，一年有十二月份，青龙会有十二分堂，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青龙会有三百六十五路分舵，盘根错节，遍布天下。
正月负责目标，二月负责渗透，三月负责传递消息，四月负责财源，五月负责刑罚，六月负责训练，七月负责策划，八、九、十月负责行动，十一月负责肃清叛逆，十二月负责暗杀。
理论上来说，十二月才是收钱杀人的分堂，但七月十五是中元鬼节，为了契合日期，组建七月十五分舵。
分舵有数十杀手，暗杀能力比起江湖大型杀手组织，也是分毫不差。
青龙会接下刺杀生意，百里长青很难活下来，因为早在两个月前，青龙会便已经得到百里长青全部情报。
他们知道百里长青的习惯，知道他的行进路线，知道他出手的时候喜欢先用什么招数，知道他拔剑的速度，做了七八个计划，并为此训练一月。
“先天神算，万无一失！”
算命瞎子举着招牌，缓步从大街东边走到西边，轻轻摇动铃铛，这是动手的信号，所有杀手都做好准备。
萧思衡也不例外。
就在瞎子摇动铃铛的瞬间，一锅热辣辣的火锅汤，浇在他的头顶上。
紧跟着，油碟破空而下，瓷片刺入瞎子的眼睛，他原本不是瞎子，现在成了真瞎子，剧烈的疼痛让他捂着眼睛不住地哀嚎，百里长青押镖数十年，经验何等丰富，当即知道前方有鬼。
下一秒，百里长青拔剑出手。
再下一秒，卖山核桃的小贩，绑着白布带的苦力，睡觉的马夫，同时冲向百里长青，道路两侧暗器如雨，数十杀手同时冲出，扔出数百枚暗器。
杀气如云，遮天蔽日。
浓厚的乌云碾压而下，空气似乎变得粘稠，定睛看去，这哪是乌云？
这明明是一件披风！
漆黑如墨的披风！
第11章 江湖最大的搅屎棍！
漆黑的披风缓缓飘落。
看到半空飘落的披风，百里长青眼中闪过一抹惊喜，随即宝剑回旋，好似蛟龙吸水，把暗器尽数吸摄过去。
风起、云涌、掌落。
杀手们前冲的趋势顿时止住，四棱铁锏好似一条天外飞龙，只听得两声清脆的碎骨声，两个杀手魂飞西天。
只剩那个绑着白布带的苦力。
他的名字叫做汤野，是东瀛浪人的后裔，勇悍嗜血，危机临头，不仅没有退避的念头，反而扭腰挥刀横斩。
电闪雷鸣，刀锋破空而至。
东瀛刀法简单凌厉，多数刀客终身只会修行三招两式，却把这三招两式练得至精至纯，唯精唯纯，越是处于危险的境地，越能爆发出超强战力。
眼看萧思衡就要被斩成两半，背后披风席卷而起，挡住冷厉刀光。
萧思衡后脊耸动，垫步拧腰，亢龙锏顺着刀锋轰向汤野腰肋，汤野慌忙后退避过亢龙，不想萧思衡又是一步，履霜力劈华山，轰向汤野的脑门。
“铛！”
刀锏交锋。
千锤百炼的武士刀轰然炸裂，履霜速度半点不减，带着呼啸风声，轰在汤野脑门上，飞溅出十数块碎骨。
另一头，百里长青悍然出手。
如果把镖局行的高手排行，百里长青就算不是前三，至少也是前五。
百里长青出手很慢，很柔和，就像春日融融时的温暖阳光，又像夏日绵绵时的海上微风，还像从山巅流下，但永远也不会断绝的一泓清澈流泉。
但就是这轻柔舒缓的剑法，却能轻盈划过所有杀手的咽喉。
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如何出剑，也能看到他如何收剑，但就是避不过去。
顷刻之间，尸横遍野。
青龙会杀手狼狈逃窜。
他们是杀手，不是死士。
他们是来赚钱的，不是来送命的。
退却或许会受到惩罚，不退则必然失去性命，谁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锵！”
百里长青收起宝剑。
“思衡，多谢了！”
“恰逢其会而已。”
萧思衡当然是认识百里长青的。
长青镖局的总舵在辽东，萧思衡的老家在通辽，相距不足三百里，牧场需要的粮食布匹、丝绸瓷器，以及对外出售的马匹，都是长青镖局运送。
萧思衡甚至帮百里长青父子相认。
二十年前，百里长青押镖时，有过一段风流韵事，他离开的时候，女子已经有了身孕，给他生了个儿子。
女子本想去找百里长青，但长青镖局位于辽东，当时兵荒马乱，北地打成一锅粥，宋、辽、金、元、清，打的血流成河，野草都被染成了红色。
莫说是弱女子，就连百里长青这等英豪人物，也不敢随意出门。
待到北地稍稍恢复平静，女子已经染病身亡，孩儿成了孤儿，自幼在市井中吃百家饭长大，学百家武艺。
某個经常接济他的好心人姓丁，他便跟着姓丁，他天生乐观，看到任何人都是面带笑容，欢欢喜喜，所以他的名字叫丁喜，是讨人喜欢的丁喜！
丁喜武艺有成后，曾去辽东找百里长青，却不知该如何相认，萧思衡设计了个计策，在背后轻轻推一把！
没办法，找爹这种事儿，堪称刻在萧家人骨子里的大事。
因为，萧家老爷子名叫
——萧峰！
当年萧峰被亲爹萧远山狠坑，差点儿身败名裂，萧远山比老年痴呆更让人无语的操作，堪称永恒的噩梦。
萧思衡的奶奶阿朱，在她还是个胚胎的时候，老爹就已经跑路了，刚刚生下来不久，就被亲娘给扔了，若非慕容夫人她收养，早就饿死在街头。
所以，虽然萧家和慕容家有很深的仇怨，但逢年过节，会给慕容夫人上三炷香，表达对慕容夫人的感恩。
至于阿朱的亲生父母……
由于受到奸人蒙骗，阿朱误以为亲生父母是萧峰的仇人，准备代替父母去死，挨了萧峰一掌，萧峰给她输了十天十夜真气，在北地找寻天材地宝，吃了好几车人参，才把命给救回来。
萧思衡方才用的掌法，就是萧峰在北地挖人参时，搏杀老虎熊罴，临阵创出的掌法，名为“排云双掌”。
萧峰隐居后，闲着无聊，总结毕生武道经验，把掌法扩充到十招，取名为排云掌，能以披风辅助掌力。
噩梦般的倒霉经历，让萧峰给后辈留下几条家规：
一、不能丢弃孩儿，如果因为意外丢失孩儿，必须倾尽全力找寻；
二、说话务必要说人话，不能遮遮掩掩故作高深，必须清楚明白；
三、如果发生误会，务必用最快速度解释清楚，不要事事自己扛；
四、如果发现某人丢了孩儿，是意外丢弃不是主动舍弃，且父子间没有极致的仇怨，应该帮他们相认。
前三条是真被坑怕了，最后一条是自己淋过雨，不希望别人淋雨！
百里长青和丁喜符合最后一条！
在萧思衡的帮助下，丁喜已经认祖归宗，是长青镖局的少总镖头。
有这份关系在，百里长青和萧思衡非常熟络，寒暄两句，问道：“思衡，你知道这些杀手的来历么？”
萧思衡道：“青龙会！”
“啧~又是这帮搅屎棍！”
百里长青忍不住咂了咂嘴。
青龙会是世上最奇葩的势力。
说是白道，白道肯定不承认。
说是黑道，黑道同样不认可。
他们有着极为庞大的势力，极为严密的规矩，极为严谨的架构，做白道生意时公平公正、童叟无欺，做黑道生意时阴险狠辣，最擅长背后捅刀。
堂主和堂主之间，分舵舵主和分舵舵主之间，大多数互不相识，有着不同的追求，甚至有很大的仇怨。
没有人知道大龙头想做什么，就连青龙会十二青龙，也不知道大龙头有什么目的，只知道他不想造反。
当年方腊起义时，曾经联络过青龙会大龙头，被干脆利落的拒绝。
大龙头就像是个乐子人，站在高不可攀的绝巅，俯视着芸芸众生。
“众生”当然包括十二青龙！
十二青龙之间相互算计，同样是大龙头的乐趣，只要他们没有触犯最大的几条忌讳，那就随他们胡闹。
江湖大派、武道世家、黑道白道，对青龙会有个非常精准的评价：
——江湖最大的搅屎棍！
百里长青和青龙会打过交道，知道这帮家伙有多难缠，好在这次只是收钱杀人的七月十五分舵，如果是二月分堂和四月分堂，怕是能让人疯掉。
二月分堂负责渗透，麾下有无数精细探子，能查到你穿没穿内裤。
四月分堂负责财源，世上所有赚钱的生意，他全都要插一脚，钱财只要进了他的肚子，就不可能吐出来！
第12章 秉烛夜读，手不释卷
“官人辛苦了！”
练霓裳握住萧思衡的手，放在怀中暖了暖，眼中满是柔情蜜意。
双儿好似什么都没看到。
雪千寻死死盯住萧思衡的手。
“你怎么去帮百里长青？”
“因为我们有良好的生意往来，我们家日常消耗的油盐酱醋，对外出售的牛羊良马，都是长青镖局押送！”
“那你为何不让我去？”
“因为你是绿林道的，如果你去帮助百里长青，会生出些麻烦！”
“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姐夫若是不把小妹当做家里人，直接说就是，何必说这些有的没的？我要是信了，日后被你给卖掉，怕是要哭断肠了。”
萧思衡满脸黑线，心说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我什么时候要卖伱？
练霓裳咳了两声：“千寻！不许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
雪千寻双眉低垂：“姐姐终归还是厌倦了妹妹，真是有了丈夫……”
练霓裳捂住雪千寻的嘴。
萧思衡书箱里有数十卷话本，最近一段时间，雪千寻沉迷话本，学了很多阴阳怪气的片儿汤话，好在，藏得最深的几卷她没看过，否则练霓裳怕是愁的红颜白发，直接变成白发魔女！
有心把话本烧了，却又不舍得。
这些话本来自于通辽牧场，是某个隐居牧场的老杀手的作品，据说此人年轻时喜欢在雨夜出门，带刀杀人，却从不带伞，导致他现在有老寒腿。
藏得最深的那几卷，来自一位老画师，此人擅长给书卷画插图，尤其擅长春宫图，既有写意，又有写实。
萧思衡秉烛夜读，手不释卷。
练霓裳对此也颇为喜欢，却又担心被雪千寻看到，把书卷严密收藏，放在书箱的夹层内，甚至有密码锁。
……
青龙会的效率非常高。
月上中天的时候，七月十五分舵舵主西门玉，已经召集所有高手。
西门玉是个非常高傲的人，既然接了任务，那就一定完成，按照青龙会的规矩，他还有一次出手机会。
如果任务再次失败，这单生意便会转给十二月分堂，让他们去做。
这是西门玉绝对不能接受的。
西门玉可以接受失败，但不能接受一败再败，更不能把生意转移给十二月分堂的杀手，那是对他的羞辱。
成立七月十五杀手分舵，从十二月分堂抢来一大块肉，是西门玉平生最得意的事情，他决不允许自己的履历出现任何污点，这是他无法忍受的！
区区一个分舵，却能从整個分堂抢到肉吃，七月十五的实力极强。
逃回来的杀手有两个。
扮成道士的名叫高立，擅长双枪，是江湖中少有的用枪的杀手。
扮成农夫的名叫小武，擅长用剑，真实身份是孔雀山庄庄主秋凤梧，只因家传的天下第一暗器孔雀翎遗失，这才隐姓埋名潜入青龙会调查情报。
如果萧思衡没有出手，他们俩打算救下百里长青，然后亡命天涯。
萧思衡出手救人，他们俩自然是以任务失败为借口撤回，西门玉心中虽然有些怀疑，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除了高立和小武，西门玉麾下还有十几个精锐杀手，最强的有五人。
一个瘦长马脸，满脸横肉，身体壮硕体毛旺盛，好似黑猩猩的怪物，此人名叫毛战，擅长使用九环砍刀。
一个面色青白，好似僵尸，浑身上下透出死气的恶鬼，此人名叫麻锋，擅长刑讯逼供，喜欢折磨目标，把人折磨的精神崩溃，然后再乱剑分尸。
一个绝色美人，名叫萧咪咪，擅长床笫之术，据说曾引诱数十位名门大派的弟子，套取数十门高深武技。
一个肥胖和尚，名叫哈哈儿，看起来慈眉善目，实则笑里藏刀，最擅长背后暗算，武功几乎是最低的，但他偷袭暗杀的本事，几乎能排在第一。
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容貌，甚至不知是男是女，只能通过屠娇娇这个名字，暂时认为她是个女子，擅长易容，奇谋百出。
能够收服这些“高人”，单凭金银珠宝肯定是不行的，西门玉本人也是江湖有名的杀手，号称幽冥公子！
西门玉不仅武功高明，还擅长分析情报、制定计划、布置机关。
这处平平常常的小木屋，外面布置十三层防御，就算百里长青尾随高立小武追过来，也不可能无声潜入。
就连西门玉本人也做不到！
所以，他觉得自己安枕无忧。
西门玉拿出一叠情报，示意助手分发给众人，随即说道：“我已经查到搅局的小子的身份，他叫萧思衡！”
萧咪咪妩媚的说道：“是个很俊俏的小哥儿呢，让人心里痒痒的！”
毛战讥讽道：“心里痒？你难道只是心里痒？别的地方不痒么？”
萧咪咪给毛战抛了个媚眼：“不如等会儿毛哥哥来我房里，小妹让哥哥好好地看看，到底哪里比较痒！”
毛战虽然喜好女色，却如何敢进萧咪咪的房间，这么多年来，进萧咪咪房间的男人，全都变成人干儿了！
西门玉冷哼一声，让两人住嘴。
“萧思衡擅长掌法，轻功高明，兵刃方面擅长使用双锏……”
“锏？莫非是行伍出身？”
“不是，他是萧峰的孙子，萧峰为了避嫌，没有传授子嗣打狗棒法，而是把棒法修改，创出一套锏法。”
丐帮有两套传承绝学。
降龙十八掌。
打狗棒法。
虽说降龙十八掌名声更响亮，但帮主嫡传的绝学，唯有打狗棒法。
降龙十八掌是可以对外传授的，为帮派立下功劳的弟子，便能得传一两招掌法，而打狗棒法，必须是帮主或者继承人才能修行，绝对不能外传。
萧峰把打狗棒法化繁为简，舍弃全部虚招歪招、借力发力，只保留最快最强的力量速度，创出一套锏法。
毕竟锏这种兵刃，说白了就是带棱的大铁棍子，与棒法有相通之处。
另有一节，萧峰当年经历过一次生死危机，想把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传给结义兄弟虚竹，让虚竹代为传给丐帮弟子，虚竹对降龙十八掌评价极高，却觉得打狗棒法太过花哨，一味追求招式精妙，却又达不到无招胜有招，便是有再多奇妙的变化，也不如包罗万象的天山折梅手，胜不得真正的高手。
萧峰觉得很有道理，对打狗棒法做出多番修改，又觉得用轻便的竹杖木棍不太合适，便修改为鞭锏套路。
单鞭双锏！
单手套路用鞭，双手套路用锏。
这些事情虽然不算隐秘，萧思衡也从未瞒着人，但只在北地流传。
青龙会能查到这些情报，情报能力着实让人感到惊讶，不愧是江湖最强的搅屎棍，在哪儿都能掀起风浪！
第13章 萧思衡我吃定了，谁也留不住他！
“舵主，咱们和萧思衡之间无冤无仇，咱们为何要对付他？”
屠娇娇问了个很重要的问题。
这个问题确实非常重要。
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七月十五的精锐杀手，不愿意对付萧思衡。
雇主只给了杀百里长青的钱，没给杀萧思衡的钱，考虑到萧思衡的武功和背景，价格绝不低于百里长青。
换而言之，没有三十万两，这些人绝对不会冒险做任务，哪怕任务是西门玉下达的，也必须先付清酬金。
杀手行当只有一条铁律：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划重点，先拿人钱财，然后才能与人消灾，收钱发生在做事之前。
雇主给钱，杀手杀人，不给钱，就算天王老子，也命令不动他们！
青龙会又怎么样？
西门玉真敢翻脸不成？
大不了投靠十二月分堂。
简而言之两個字——加钱！
西门玉冷声道：“萧思衡的价格和百里长青等同，你们只负责杀人，善后的任务交给我，但有一条，萧思衡身上的东西，全都是属于我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明白，这桩生意是西门玉私人下达的，萧思衡身上肯定有值钱的东西，并且这些东西对西门玉的意义，远远超过三十万两。
屠娇娇等人都是聪明人，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没有多问半句话。
“舵主，您要小心一点儿，丐帮弟子千千万，很难瞒得住他们！”
萧咪咪小声提醒了一句。
不是她有多么好心，而是担心西门玉出了事，最终连累到自己。
“放心，我自有妙计！”
西门玉信心十足的说道：“就算把天翻过来，也找不到痕迹，萧思衡的脑袋我要定了，谁也留不住他！”
“说得好，说得好啊！”
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紧跟着大门轰然破碎，木片飞射向众人，不等他们站稳脚步，雪千寻飘然而至。
面对练霓裳的时候，雪千寻是需要呵护的小妹妹，面对萧思衡的时候，雪千寻是张牙舞爪的小猫，但面对这些青龙会杀手，她是最凶残的猛虎。
一条长枪凌空轰下。
这是用山间千年老藤为材料，精工细作而成的神兵。
先把坚韧的藤条裁成细丝，然后浸泡桐油密药，九浸九晒，最后再用鱼胶火漆葛布一层层胶合，直到成为一条长度适中的枪杆，耗时足足四年。
枪杆不仅坚逾金铁，水火不侵，而且韧性极佳，好似龙蛇，甚至能够环绕在腰间，出手时，借助枪杆的弹性提升出枪速度，招数威力更胜一筹。
眼见长枪袭来，毛战怒吼一声，四十六斤的九环大刀带着呼啸风声，斩向雪千寻首级，想逼雪千寻后撤。
撤？
凭什么撤？
一寸长，一寸强！
雪千寻狂起来的时候，比骆天虹更加嚣张，毛战想凭杀意吓退她，实在是想得太多，一着不慎，心知此刻已经退无可退，毛战慌忙举刀上搪。
正常情况下，毛战可以硬扛一枪借力后退，但不巧的是，雪千寻手中并非浑铁点钢枪，而是柔软的藤枪。
枪杆遭遇格挡，立刻弯曲，蛇尾般甩向毛战后脑，这一下实在太快，就连高立这等高手，也没反应过来。
“砰！”
毛战后脑被枪头敲碎。
直到此时，众人才恢复清醒，正要结阵围攻，练霓裳飞身而至。
众人猛然感觉到一股无形压力，就好似处在波涛滚滚的大海之中，又觉得周围空气变得粘稠，呼吸困难，举手投足均需要消耗数倍气力，快如闪电的拳脚剑术，只能勉强施展三四成。
这是什么功夫？
世上怎会有如此奇葩的高手？
没有人回答他们的问题。
练霓裳不是话多的人，她的温柔只属于家人，面对敌人，她是高高在上的大寨主，是杀伐果断的天魔女。
寒光一闪，血光崩现。
麻锋捂着喉咙倒在地上。
他从未看过如此迅捷，却又精彩绝伦的剑法，能在死前看到这等剑术，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也该瞑目了。
“呼！”
萧思衡一招力劈华山，轰向哈哈儿的光头，哈哈儿手足无措的倒地，顺势两三个翻滚，滚的浑身是土，滚到远处却没有起身，而是跪下来磕头。
“大侠饶我性命，小僧本是荒山野寺的出家人，遭了兵灾，为了活命，不得已误入歧途，小僧没杀过人啊！请大侠饶我性命，饶我性命啊……”
屠娇娇挡住萧思衡，哈哈儿跪地不断恳求，声泪俱下，涕泗横流，甚至尿了裤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即便在哭嚎之时，哈哈儿仍拼尽全力挤出笑容，这等难言苦笑，更能让人升起恻隐之心，对他手下留情。
“嗤！”
哈哈儿磕下第三个头时，屠娇娇和萧思衡刚好换了身位，萧思衡变为背对哈哈儿，哈哈儿冷笑一声，背后射出三支淬毒弩箭，钉向萧思衡心窝。
笑里藏刀三暗器！
哈哈儿最强的杀手锏。
他平生最大的本事就是笑，无论是被人折辱，还是遭受酷刑，都能做出对应的笑容，让人放松警惕，只要对方稍稍放松警惕，便是出手的良机。
另外，哈哈儿和屠娇娇，看似只是比较相熟，实际上却是情人。
就连西门玉，也不知道这个秘密。
箭矢临身，披风晃动，哈哈儿的箭矢虽然又快又狠，却如何能射穿萧思衡的冰蚕丝披风，哈哈儿欢笑的表情转瞬间变为呆滞，萧思衡反手一掌。
掌力混着披风轰出，哈哈儿只觉得四面八方尽是掌力，无处躲藏，只听得咔嚓咔嚓之声，肋骨尽数断裂。
另一头，雪千寻盯上了西门玉。
“呼！”
猛虎甩尾！
长枪轰然砸下，西门玉刚刚见过毛战的惨状，不敢格挡枪杆，挥剑攻向闪烁不定的枪头，想以点破面，不想枪剑交锋刹那，翻江巨力汹涌而来。
西门玉猝不及防，连退数步，还没站稳身子，枪锋已经到了面门。
一劈、一刺。
动若奔雷，快如闪电。
西门玉退无可退，只能拼尽全力向左侧闪避，恰在此时，被小武和高立缠住的练霓裳，和他擦身而过，手肘在他背后一戳，西门玉只觉浑身冰寒，好似一只地狱恶鬼，钻到皮肤之下。
血脉凝滞，动弹不得。
“噗嗤！”
长枪洞穿他的胸口。
西门玉还有三招暗手，还有一招万箭齐发的杀手锏，他身上藏着五十七种不同的暗器，就连口中的金牙，必要时也能射出去，是扭转战局的绝招。
可惜，他只能去阎罗殿用了。
第14章 通辽豪杰传授的绝技
“淦！哪儿冒出来的高手？”
秋凤梧忍不住骂了两声。
孔雀山庄屹立江湖三百年，倚靠的不仅是孔雀翎，还有家传剑法。
秋凤梧五岁练剑，十八岁有成，根基扎实，经验丰富，眼力高明。
方才练霓裳和西门玉擦身而过，西门玉侧身闪避，练霓裳用的看似是垫步穿掌，实则是八卦掌的暗招，手臂挥洒过去的时候，以手肘轰出暗劲。
招数阴险，劲力歹毒，防不胜防。
这等招数能瞒过高立，却瞒不过见多识广的秋凤梧。
眼见练霓裳持剑杀来，雪千寻提枪策应，秋凤梧不敢有丝毫留手，宝剑如孔雀开屏般绽开，闪现五色光芒。
青、黄、赤、白、黑！
木、土、火、金、水！
孔雀山庄的剑法以五行为核心。
五行相生，生生不息。
五行相克，所向披靡。
理论上来说，只要招数没有脱离阴阳五行，便攻不破他的防御，挡不住他的剑锋，只可惜，除了创立孔雀山庄的老祖宗，无人能达成这等境界。
当年老祖宗留下孔雀翎，是想给子嗣留下保命底牌，免得遭遇不测。
不想，子孙后辈舍本逐末，过度依赖孔雀翎，十几代庄主，苦心练剑的不超过五人，孔雀翎丢失，未尝不是孔雀山庄重新崛起的契机，如果秋凤梧能够专心练剑，或许是一桩好事。
“铛铛铛！”
秋凤梧挡住练霓裳三剑，心知不是练霓裳的对手，借力后退，高立同样有跑路的心思，与雪千寻对拼一招，顺势退到秋凤梧身边，一同逃之夭夭。
孔雀山庄嫡传孔雀展翼身法，速度自是不慢，高立以双枪施展轻功，在地面轻轻一撑，便能飞掠出数丈。
刚刚跑到街口，便苦笑着止步。
双儿坐在街口的大石头上，双手各持一把手弩，指着两人的要害。
“姑娘，能不能让开道路？”
“少爷说，能跑到这里的，多半是小武和高立，他和你们有事情商议，请你们休息片刻，他很快就来！”
高立冷笑道：“姑娘，你以为就凭两把手弩，就能挡住我们两个？”
双儿老老实实的说道：“你们能冲出少爷和夫人的包围，两把手弩显然挡不住你们，如果你们想跑，我肯定没什么办法，只能杀掉伱们两个！”
秋凤梧道：“姑娘，看你的样子，显然不喜欢杀戮，不如告诉我们，你凭什么杀死我们，如果我们俩挡不住你的杀手锏，我们就任凭你吩咐。”
这话显然是胡乱忽悠。
哪有人会主动亮出自己的底牌？
亮出来的底牌，还是底牌么？
当然是！
至少双儿的底牌，亮出来之后更有威慑力，仅凭一个名字，便让秋凤梧和高立乖乖停下，去路边找了块干净平整的大青石，等待萧思衡到来。
双儿的底牌是两件暗器。
一件名为暴雨梨花针，能射出二十七根钢针，快如闪电，无坚不摧，就算精通横练气功，也难逃一死。
一件名为天绝地灭透骨穿心针，能射出一百三十根牛毛细针，针上淬着见血封喉的剧毒，只需沾到皮肤，毒素便能进入血脉，扩散到五脏六腑。
这两件暗器与孔雀翎齐名，威力或许稍逊孔雀翎，但在这個距离内，除非秋凤梧把家传剑法练到绝巅，否则双儿按动机关，两人便是必死无疑。
秋凤梧笑道：“姑娘，我们俩是肯定不会逃的，你先把手弩放下。”
高立附和着说道：“姑娘，举着胳膊不累么？先把胳膊放下来吧！”
双儿笑道：“咱们说好了，我把手臂放下来，你们两个不许离开！”
“当然！当然！”
秋凤梧和高立相视一笑，心说三个活阎王，怎会有如此呆萌的侍女？
眼见双儿放下手弩，秋凤梧做出凶狠的表情：“姑娘，你信不信，在你举起手臂之前，我们就能擒住你。”
双儿指了指他们身下的石头：“你们信不信，石头下面放了二十枚触发式火云霹雳弹，如果你们起身，霹雳弹就会炸裂开来，你们后半辈子，大概是离不开轮椅的，我劝你们想清楚！”
秋凤梧：Σ(っ°Д°;)っ
高立：Σ(ﾟдﾟlll)
双儿补充了一句：“其实我手中只有两把手弩，你们来得太快了，我来不及拿出暴雨梨花针，现在行了，我有时间拿出暗器，你们可以放心了！”
说着，双儿打开背后的书箱，从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铁匣。
两人眼神极好，看见铁匣表面上写着十六个工整的正楷字：出必见血，空回不祥，急中之急，暗器之王。
双儿非常贴心的翻了翻书箱，拿出一卷话本，一副象棋：“如果你们等得无聊了，可以看话本、下象棋，我这里还有五香驴肉，想要尝尝么？”
“驴肉不会下毒了吧？”
高立小心翼翼的问道。
双儿摆了摆手：“当然没有，莫说什么七星海棠、金波旬花，就连鸡鸣五鼓断魂香，我都没有放半点儿！”
高立：你看我俩像傻子不？
秋凤梧：人不可貌相，不愧是那三个活阎王的侍女，果然有本事！
双儿把象棋扔给两人，翻开刚刚拿出的话本，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书名：忽悠的技巧；
作者：西门长海；
西门长海是辽东有名的侠客，同时也是辽东鹊刀门掌门，貌不惊人，是非常标准的猪腰子脸，但桃花不错，与古墓派某位女侠有过一段恋情。
他写的这本书，上面没有记载任何刀法拳掌，反而记录着他年轻时混迹市井的诙谐经历，比如——卖拐。
本意是写几个小笑话，让萧思衡闲着无聊的时候解解闷儿，没想到成了双儿的教材，双儿学的炉火纯青。
……
七月十五分舵。
西门玉、毛战、麻锋、哈哈儿等人尽数陨落，唯有萧咪咪侥幸活着。
萧咪咪本是怡红院的花魁，但她不甘心沉沦在青楼，靠着绝色美貌，引诱外出历练的名门子弟，套取内功心法或者精妙招数，靠着从东瀛浪人那里学到的隐身术，勉强支撑到了现在。
可惜，随着诸多杀手逝去，萧咪咪再也藏不住，主动显露出身形。
“噗通！”
萧咪咪跪倒在地。
“萧公子饶命啊，只要公子饶恕小女子性命，妾身愿为奴为婢，跟随在公子身边伺候，无论遇……呃！”
话未说完，练霓裳上前一步，扭断萧咪咪的脖子，随即看向萧思衡。
“官人，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娘子行侠仗义，斩杀青龙会精锐杀手萧咪咪，大快人心！”
“千寻，你去搜搜萧咪咪，据说她的情人遍布江湖，知晓诸多隐秘，还有那个西门玉，肯定也有宝贝！”
练霓裳霸气的挥了挥手，示意雪千寻打扫战场，统计此战的收获。
第15章 我用我爷爷的名义发誓
雪千寻非常擅长打扫战场。
不能说是“打扫战场”，用精准的语言描述，应该是“寻宝”。
雪千寻对宝物非常敏锐，也喜欢找到宝物的感觉，不是贪财，而是喜欢从密室中找到宝物时，那种豁然开朗全身舒适的畅快，比吃人参果更舒畅。
她名字中的“千寻”二字，练霓裳的本意是“众里寻他千百度”，雪千寻却觉得是找宝贝时“千寻千灵”。
巧的是，雪千寻属鼠，练霓裳戏称她上辈子肯定是“寻宝鼠”。
雪千寻兴致勃勃的打扫战场，萧思衡和练霓裳去见秋凤梧和高立。
走到街口，发现双儿点燃了一个红泥小火炉，正在温热驴肉，还烤了三四张大饼，秋凤梧和高立在下棋。
众所周知，下象棋的时候，会忍不住说出自己走的棋路，出車、跳马、飞象之类的，只是听了几句，便发现两人是臭棋篓子，优秀的匹配机制，让两人杀得热火朝天，额头流下了汗水！
“两位，你们真有闲心啊！”
萧思衡耸了耸肩，心说这俩人有什么毛病？难道没想过要跑路么？
双儿没拿暗器指着他们啊！
难道这俩人有“棋瘾”？
秋凤梧吐槽道：“如果你屁股下面有二十枚火云霹雳弹，我相信，你比我更能坐得住，萧公子好手段！”
“火云霹雳弹？这玩意儿不是碰到就会爆炸么？你们脑子坏掉了？”
萧思衡满脸都是诧异。
“这是触发式的，我们现在坐在大石头上，霹雳弹不会爆炸，一旦我们离开大石头，双腿就要说再见了，萧公子技艺高深，何必要明知故问呢？”
高立不阴不阳的讥讽了两句。
萧思衡点了点头：“呃……如果我告诉你们，我不会做火器，你们两个会不会相信？敢不敢站起来试试？”
秋凤梧看向高立：我觉得，咱们就是俩大傻子，被人给忽悠瘸了。
高立看向秋凤梧：我觉得伱说的非常正确，咱们该找块豆腐撞死。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果然没有发生爆炸，立刻看向双儿。
双儿低着头走过来，手中拿着刚刚温热的大饼卷肉，递给两人。
“两位大侠武功高强，小女子身娇体弱，迫于无奈，出此下策，还请两位大侠勿怪，来，吃点热乎的！”
寒风把驴肉和葱花的香气卷到两人鼻子里，看着低头不语的小丫鬟，便有千般怒火，此刻也烟消云散。
人家都管你叫“大侠”了，你怎么好意思和一个小丫头计较呢？
“服了！服了！我真是服了！”
秋凤梧接过大饼卷驴肉，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问道：“萧公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找我有什么事？”
“当然是拉拢二位上山入伙！”
“上山入伙？”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夫人，定军山寨大寨主，山寨处于创业初期，机会多多，历练多多，二位只要加入，直接成为管事，享受头领福利……”
萧思衡信口胡吹，大吹法螺。
秋凤梧先前被双儿忽悠，是因为双儿的容貌表情太具有迷惑性，没想到低眉顺眼的小丫鬟，师从大忽悠。
萧思衡就不一样了。
秋凤梧看过萧思衡的情报，知道萧思衡的来历，早就有了提防，想要忽悠秋凤梧，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萧公子，还是那句话，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的来历，希望你能说几句实话，比如你的目的！”
“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应该知道你的来历？你刚才用的剑法，似乎是孔雀山庄的嫡传剑法，啧啧啧~你潜伏在青龙会有何目的，能告诉我么？”
“萧公子不妨猜一猜。”
“没必要猜，我只知道，你在青龙会没有达成目标，我向你保证，我可以帮你达成目标，时限是五年。”
“五年？”
秋凤梧沉吟了几声。
五年时间看似很长，但相比于孔雀山庄三百年传承，算不得什么。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秋凤梧在青龙会潜伏五年，能找到孔雀翎么？
说句更不好听的，他加入青龙会的时间不算久，还能保持本心，如果在青龙会做五年杀手，五年之后，他还能维持本心么？怕是早就已经堕落。
“我需要付出什么？”
“首先，在必要的时候，帮助山寨击退外敌，其次，我需要孔雀山庄三百年来收集的书卷，不要武功秘籍，只需要记载风土人情、各地趣闻的游记，或者是儒、释、道三家的孤本书卷。”
萧思衡眼中闪过精光。
传承三百年的世家，似乎并不算特别悠久，比不得“千年世家”。
但如果向前推三百年，那时是唐朝中后期，换而言之，孔雀山庄经历过唐末乱世、五代十国，在兵荒马乱的乱世屹立不倒，显然有特殊的底牌。
所有传承悠久的世家，都有搜集书卷的爱好，家家都有藏经阁，还有专门的史官，记录不为人知的隐秘。
尤其是在乱世之中，无数隐秘湮灭于历史洪流，只剩只言片语，想找寻到那些隐秘，只能倚仗名门世家。
秋凤梧的优势在于传承，萧思衡的优势在于出身。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三教九流，北极冰原，苗疆大理，西域大漠，乃至于东海南海，都能说上几句话。
若非如此，秋凤梧怎会与萧思衡说这么多，早就找机会跑路了。
秋凤梧可不是什么老实孩子！
这货的鬼心眼儿比高立多太多了。
秋凤梧点点头：“我可以答应萧公子的要求，希望你不要后悔。”
萧思衡笑道：“我用我爷爷的名义发誓，萧家人做事一诺千金！”
两人击掌为誓，达成合作！
萧思衡看向高立：“不知高兄有什么要求，能做到的我绝不推辞！”
从传承的角度而言，自然是秋凤梧价值更高，毕竟他背靠孔雀山庄。
从山寨的角度而言，高立的价值更高一些，因为高立是独行侠，没有家产要继承，可以在山寨过一辈子。
高立沉声道：“听说灵鹫宫有给人换眼的医术，能使盲人复明？”
萧思衡点点头：“成功率很低，并且需要特殊的机缘，花家和原家都曾去灵鹫宫求医，但全都失败了。”
“我需要尝试一次！”
“可以，我帮你牵线搭桥！”
第16章 我有个邻居，名叫谢烟客
高立心中有一处柔软。
那是一个名叫“双双”的女子。
双双枯瘦如柴，容貌丑陋，眼睛也看不见，但却有最纯净的心，能让高立消弭所有的杀气、煞气、怨气。
当年高立身负重伤，被双双捡回家照顾，自此爱上了她，这是发自内心的爱恋，是高立心中最大的柔软。
高立为双双编织了美丽的梦，哄骗双双，说她是世上最美的女孩子。
双双看不见，并且隐居在人迹罕至的山谷中，高立怎么说，她就选择怎么相信，但如果她恢复视力，这个美梦便会被戳破，双双能承受得住么？
高立想的很多，但并不混乱，他是果决的性子，从他决定留下来开始，便做好了决定，绝不会瞻前顾后。
事实上，高立不知道，双双的聪慧和坚韧，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双双早就知道自己是个丑姑娘，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但她仍开朗乐观的活着，没有抱怨，没有哀婉。
从姿容而言，双双确实很丑。
从心灵而言，双双就像观音菩萨看到世间污秽，流下的一滴慈悲泪！
“换眼需要什么样的机缘？”
“我不知道，不过你放心，我二爷爷做过和尚，慈悲为怀，如果能解除别人的痛苦，他肯定不会拒绝。”
“萧公子，多谢了！”
高立简单说了说双双的情况，随后看向练霓裳：“我不想让双双住在定军山寨，练寨主可有别的去处？”
练霓裳笑道：“定军山寨位于米仓山北麓，比较险峻，适合建立山寨，在米仓山西麓，连接一处山崖，那里不仅气候适宜，而且人迹罕至，并且有高手在此隐居修行，非常非常安全。”
高立问道：“什么山崖？”
练霓裳道：“摩天崖！”
“摩天居士谢烟客？”
高立心中陡然一惊。
高立江湖经验虽然丰富，但并非走南闯北的镖师，对山川地理，并没有那么多了解，万没想到，定军山边上竟然是摩天崖，竟然还有这等邻居。
还是那句话，大巴山脉，是宏伟连绵的超大型山脉，横亘四省边境，从甘肃绵延至湖北，直接连通武当山。
如此巨型的山脉，自然有无数适合隐居的洞天福地，练霓裳在创立山寨的时候，便已经找好隐居潜修之所。
谢烟客并不是什么好人，这家伙做事肆无忌惮，随心所欲，江湖多归类为邪派高手，唯有一点，便是此人极为重视承诺，言出必行，一诺千金。
如果能得到谢烟客的承诺，让双双隐居在摩天崖，或许是好事。
不对！
练霓裳既然敢做出保证，那就说明她已经得到谢烟客的承诺。
好厉害的人物！
高立叹道：“我去接人！”
“请。”
练霓裳做了個“请”的手势。
“青龙会如何交代？”
“七月十五分舵彻底覆灭，没人知道你们的踪迹，就算查到了，按照青龙会的规矩，也不会大举进攻，而是想办法布局设计，他们在背后捡便宜。”
“寨主不怕我跑路么？”
“如果你真的跑路，只能说明我们两个识人不明，是我们的责任。”
“寨主好气度！”
说罢，高立快步离开。
他要去接双双。
还有负责照顾双双的独臂老仆。
高立不知道，那个独臂老仆，武功比他胜出数倍，他叫金开甲，武林中用斧头的高手，可以排在前三位。
之所以是独臂，是因为金开甲当年与人决斗，被人斩去一条手臂。
斩掉金开甲手臂的，正是孔雀山庄上代庄主，秋凤梧的父亲，孔雀翎也是在那一战遗失的，世间似乎有一条特殊的命运线，把他们牵连在一起。
前脚送走秋凤梧和高立，雪千寻后脚便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
“姐姐，我找到宝贝了！”
“我家千寻最厉害了！”
练霓裳给雪千寻一个摸头杀，雪千寻满足的眯起眼睛：“姐姐，我不仅找到了宝贝，还有一桩大秘密。”
“什么秘密？”
“那个叫萧咪咪的骚货，勾搭上了一个能工巧匠，那位巧匠最近接了一桩大生意，修建一座巨大的地宫！”
“在哪里修建地宫？”
“峨眉山！”
雪千寻笑道：“巧匠没说自己的雇主是谁，但他敢在峨眉修建地宫，不仅胆大包天，而且肯定很有钱。”
萧思衡道：“千寻，峨眉山不是一座巨大山头，而是一片连绵山脉，有大峨山、二峨山、三峨山、四峨山等七十二座主峰，以大峨山最为高耸。
峨眉派位于大峨山，而且只是占据峨嵋金顶，没有占据整座山峰。
如果是在别的山峰修建地宫，峨眉派看都不会看一眼，如果是在大峨山修建地宫，那才是真正的大胆！”
雪千寻撇了撇嘴：“如果在别的地方修建地宫，那算什么秘密？”
“千寻，还找到了什么？”
“还有一些金银珠宝，对了，那个叫西门玉的，身上有几枚铁蒺藜，是唐门内门暗器，做工很精致。”
雪千寻拿出几枚铁蒺藜。
唐门是传承千年的暗器家族，内部有数十分支，盘根错节，有的唐门弟子忠正耿直，有的阴险毒辣至极。
家族内部，矛盾重重。
因此，早在四百多年前，唐门便允许支脉另立门户，除了不允许把本门功夫外传，别的没有任何规矩，不用给家里交钱，也不用维护本门正统。
就算唐门遭遇灭门危机，总舵嫡系尽数覆灭，支脉也可以作壁上观。
唐门传承以毒药、暗器为主，也有配套的拳脚武技，暗器技法是无可争议的天下第一，并且对外出售。
只不过出售的暗器，都是原版暗器的阉割版，只保留五六成威能，并且没有淬毒，淬毒需要另外加钱。
西门玉的铁蒺藜是内门原版。
不但钢质极纯，而且打造得极为复杂精巧，叶瓣中藏着七根钢针，打在人身上后，叶片死死钉在血肉上，钢针射入骨头内，瞬间麻痹半边身子。
西门玉本想以此作为底牌，没想到练霓裳和雪千寻直接下死手。
恐怕他到了地府，也会觉得冤枉。
练霓裳把铁蒺藜递给雪千寻：“拿着玩儿去吧，可以作为杀招。”
“分舵内的痕迹呢？”
“西门玉身上有瓶化尸水，把所有尸体都化成了血水，我还在他们的仓库中找到几袋石灰，全都撒上边，就算狄仁杰复生，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姐夫，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西门玉给你准备的，你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西门玉？他竟然如此恨你！”
萧思衡：(｡ŏ_ŏ)
第17章 娘子还真是博学呢！
“有一说一，我俩纯路人！
我从未见过他，并且与人为善，从不与人结怨，不知哪来的仇人！”
萧思衡非常确认，自己真的没有这号儿仇人，虽说青龙会四处搅屎，与萧思衡有过冲突，但直接冲突来自于三月和八月，与七月分堂没有冲突。
按照青龙会兄友弟恭的氛围，就算萧思衡把三月和八月灭掉，七月也只会拍手叫好，甚至会提供些便利。
雪千寻翻了个白眼。
自从看过萧思衡出手，看到无坚不摧的锏法，便知道这个小白脸，绝不是什么善茬儿，而是真正的虎狼。
呃……
这其实不怪萧思衡。
武道传承始于三皇五帝，传承至今数千年，早已发展的非常完善。
护体罡气，轻功身法，借力卸力，这些保命手段，堪称高手必备。
哪怕是身材纤瘦的老道士，又或者是风姿绰约的美人，也能凭护体罡气硬抗刀砍剑刺，然后凭轻功跑路。
打赢容易，击杀很难。
杀不了，那就是流毒无穷！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江湖有句老话：冤家宜解不宜结！
不是江湖大佬们都是老好人，而是武林史话记载的血淋淋的教训。
当今世上流传最广的武道，要么空手御敌，要么是长兵刃、重兵刃，要么修成刀罡剑芒，保管一击必杀，要么是水磨工夫，靠着熬时间变强。
萧思衡用的是重兵刃，雪千寻用的是长兵刃，练霓裳是极致锋锐。
萧思衡自幼在北地长大，北方武者粗犷豪迈，在冰天雪地瑟瑟寒风中磨练气血和意志，炼体武者比比皆是，他们不怕刀砍剑刺，怕重兵刃轰击。
所谓的“锏”，实际上就是一米左右带有四棱的大铁棍子，卯足力气狠狠地轰出去，就算敌人穿着盔甲，也会被砸断肋骨，逃跑的时候，锏能作为暗器飞射出去，也就是“撒手锏”。
萧思衡的“苦衷”，自是不能对雪千寻诉苦，立刻换了个话题：“还有没有什么线索？比如文献书札。”
“有，这本书我看不懂！”
雪千寻拿出一卷残破的古籍。
萧思衡看了看，发现古籍竟然是用梵文写的：“惑、弥、陀、咒、法，这是什么东西，天竺秘术么？”
练霓裳解释道：“官人，我记得唐高宗时期，长安来了一伙天竺异人，号称是封魔族，擅长装神弄鬼。
封魔族凭幻术大闹长安，妄图刺杀皇帝皇后，被时任大理寺卿的狄仁杰和玄奘圣僧的亲传弟子圆测击溃。
睿宗时期，封魔族后裔勾结太平公主搞风搞雨，被狄仁杰的弟子苏无名揭穿阴谋，所有族人尽数被斩首。
西门玉这卷秘术，应该是封魔族流传的心法，能把敌人的阳神，拉入无边无尽的幻境中，让人精神崩溃。
炼神心法本就凶险，即便是佛道名门的心法，也需要长辈护持，封魔族的邪门歪道，可谓是危机重重。
西门玉算计官人，应该是为了得到亢龙锏，据说亢龙锏的鸣音，能破除封魔族的幻术，是他们的克星。
既然是克星，那就能作为解药。
如果西门玉得到亢龙锏，既少了克制自身的手段，而且在练功之时，如果走火入魔，能凭此脱离幻境。”
“娘子还真是博学呢。”
“哪里哪里，妾身只是略懂。”
“咱们要不要去查查地宫？”
“没什么好查的，人家现在刚刚把图纸画出来，还没运砖石木料，就算把人抓住了，人家也不会承认的。”
“娘子说得有理！”
两人聊的热火朝天，甚至开始参研雪千寻搜寻到的秘籍和书卷。
雪千寻和双儿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聊，双儿非常贴心的递过去一卷话本，给雪千寻解闷。
不知过了多久，练霓裳和萧思衡清点完收获，看向雪千寻：“千寻，你在做什么呢？这是在数蚂蚁？”
雪千寻嗔道：“姐姐不理我，除了数蚂蚁，我还能做什么，罢了罢了，嫁出去的姐姐泼出去的水，姐姐本就该关心姐夫，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
练霓裳满脸黑线：“说什么呢！再敢说这些怪话，我就揍你屁股！”
雪千寻低眉垂泪：“姐姐现在连解释都没有了吗？瞧瞧，我不过是多说了几句，姐姐就这般模样说我。”
众人：((´-_-)-_-)-_-)
……
四人离开不久，一個黑影悄然潜入七月十五分舵。
破碎的房间，散乱的石灰，腥臭的血液，无不显示这里经历过厮杀。
黑影快速翻找，本想根据衣服或者兵刃确认身份，但雪千寻办事细致，再加上西门玉留下的化尸水，唯一能确认身份的，是西门玉的那颗金牙。
这玩意儿实在是没办法！
雪千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西门玉为了多些底牌，竟然打掉自己的牙，镶了颗金的，就算知道，从死人嘴里拔牙这种事儿，雪千寻显然做不得。
她的口味没有这么重！
“七月十五分舵被强敌毁灭，来人有化尸水，精通毁尸灭迹，目前确认西门玉死亡，别的成员无法确认！”
黑影把情报传递出去，随后快速离开分舵，几个闪身便消失无踪。
他是青龙会的探子。
他也是街头卖藕粉的吴老弟、卖早点的孙三叔、扛包的李大哥、混迹青楼的赵大官人、走街串巷的青皮。
化身千万，分身万千。
他们像一只只勤劳的蜘蛛，以自己作为节点，编织出绵密的情报网。
当然，为了维持情报网，青龙会每月都会花费巨量金银，这些金银通过探子们伪装的小商小贩花出去，反倒促进州府繁荣，也算是有点儿贡献。
花钱多，赚钱当然要更多。
青龙会赚钱分为三个部分。
其一、正经生意，青龙会有专门负责财源的四月分堂，经营钱庄、酒楼、绸缎、食盐、茶叶、瓷器，只要朝廷允许的生意，他们全都参与其中。
其二、黑道生意，同样是由四月分堂负责，只不过正经生意是前半月的十五个分舵，黑道生意是后半月。
主要在于青楼赌场等销金窟，以及专门用于销赃的黑市，青龙会还能作为中间人，为买卖双方牵线搭桥。
温良玉的神臂弩就是这么买来的。
其三、抢。
青龙会虽然不是土匪，但如果有巨量金银通过分舵，舵主们按捺不住对金钱的贪婪，便会狠狠地做一票。
抢完了之后，同样需要销赃，最终花销在青龙会开的黑市和销金窟。
现在，青龙会八月十三分舵，便准备做一票大的，舒舒服服的过年。
第18章 七杀谷，金臂童
“合吾~合合吾啊~~”
山道两旁传来嘹亮的镖师号子。
两面写着“虎威”二字的镖旗，在寒风中瑟瑟作响，虎威镖局总镖头杨虎云眉头紧锁，满脸都是严肃。
按理来说，镖局押镖，前方开路的应该趟子手，不能有外人参与。
虎威镖局这趟镖，前方开路的却是两位手持斧头的侠客，长斧殷九，短斧方十，两人仔细盯着两旁丛林。
不仅如此，车队内部，还有一位俊俏的公子，一位美貌的女侠。
公子名叫李清冥，绰号寒星剑，女侠名叫冷凤，绰号冷月剑，两人出身江南武林世家，出生便定下娃娃亲。
杨虎云坏了镖局的规矩，邀请外人参与押镖，因为这趟镖太过重要。
半个月前，汉江和嘉陵江交界处发生严重的水灾，临近冬日，冻死病死的百姓极多，为了赈济百姓，朝廷一方面派遣驻军押送粮食，一方面让镖局押送赈济金，务必在年前送到紫阳县。
土匪都是江湖人。
对付土匪，镖局更有经验。
虎威镖局总部位于京城，是六分半堂附属势力，靠着抱大腿赚钱。
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得知朝廷要雇佣镖局运送赈济银两，花费大力气疏通关系，终于抢到了这桩美差。
做的好了，能收获巨大好处。
做的不好，虎威镖局，全部下狱。
杨虎云原本不想接这桩差事，但不敢拒绝六分半堂的命令，一路之上，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甚至发动关系网找寻帮手，免得被山寨土匪劫镖。
京城的黑道势力，一部分属于金风细雨楼，一部分属于六分半堂。
金风细雨楼楼主名叫苏梦枕，是苏轼的后人，苏家是书香门第，苏洵、苏轼、苏辙都是赫赫有名的大文豪。
虽说三苏逝去数十年，但名门世家的关系网，不是短时间能散去的。
靠着苏家的关系，金风细雨楼在朝堂颇有名望，时常帮助朝廷做事。
六分半堂属于传统黑道帮派，以规矩和道义约束下属，按照规矩，下属分舵要把三分半的收益交给总舵，需要出力的时候，总舵会出六分半力。
比如分舵赚了一百两银子，需要给总舵三十五两，分舵需要一百人处理某件江湖事务，总舵会出六十五人。
靠着金科玉律的规矩，六分半堂在江湖中的名声，大于金风细雨楼。
此次押镖任务，原本应该是苏梦枕麾下镖局去做，雷损抢来任务，一方面是和苏梦枕打对台，另一方面则是刷朝堂声望，借机结交某位高官大臣。
如果雷损能打通朝堂关系，获得朝堂的支持，苏梦枕绝对争不过他。
虎威镖局这趟镖，便是雷损这份计划的第一块跳板，绝对不能被劫。
大人物搞事，小人物遭殃。
杨虎云长长的叹了口气。
押镖不是容易的事。
越是靠近嘉陵江，危险便越大。
因为汉江和嘉陵江交界处，是一座宏伟的山脉，名叫——米仓山！
盗匪云集，高手如云。
定军山寨自诩义匪，不会劫掠朝廷的赈济金，狼山被定军山寨剿灭，最大的威胁，就是前方五十里的山谷。
——七杀谷！
七杀谷是最凶残的盗匪之一，共有四位寨主，一千五百精锐喽啰。
大寨主精通横练气功，一双手臂刀枪不入、力大无穷，号称金臂童。
二寨主擅长使用长枪，一杆银枪快如闪电、洞金穿铁，号称银枪子。
三寨主擅长使用铁扇，护身宝衣坚不可摧、水火难侵，号称铁衣生。
四寨主精通护体硬功，铜头铁脑勇猛无畏、凶悍至极，号称铜头客。
“金银铜铁”四位寨主，每人麾下都有一支精锐小队，擅长合击，再加上一千多喽啰，这一关着实难过。
……
“金臂童，本名罗如烈，精通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尤其擅长铁臂功和霸王肘，精通铁线拳、黑煞掌。”
萧思衡身前摆着七杀谷的资料，最前一份便是大寨主金臂童。
练霓裳依偎在萧思衡怀中，为萧思衡做完整介绍：“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是唐末名将李存孝，结合混元罡气和十三门炼体心法创出的横练气功。
全篇心法包括：铁头功，铁臂功，铁肘功，铁拳功，铁掌功，铁指功，铁膝功，铁腿功，铁喉功，铁肩功，铁背功，铁裆功，铁布衫。
十三门心法可以分开修行，也能自由组合为一体，随心所欲组合。
练到至高境界，不仅罩门全消，而且仅凭血肉之力，便不惧刀枪。
据说当年李存孝被五马分尸，他没有运功反抗，也没有蛮力拉拽，只凭肌肉下意识的震颤，便能拉动奔马，换了好几次马匹，也没能伤到分毫。
金臂童对外展示的唯有双臂，似乎只会铁臂、铁肘、铁拳、铁掌。
妾身与他交过手，试探过几次，他还精通铁头功、铁肩功，铁背功，至于别的会不会，妾身就不知道了。
妾身觉得，他应该全都练过。
没练过铁布衫，内息不可能如此流畅圆融，没练过铁膝铁腿，马步不可能扎的那么稳，做不到腰马合一。
这种刀枪不入力大无穷的莽汉，有些克制妾身，只能麻烦官人了！
世间之事，当真无奈。
明明是赈济灾民，偏偏要搞出这么多算计，哪怕是雷损、苏梦枕，也在不知不觉间被人摆在棋盘上。”
萧思衡奇道：“这事儿和雷损有什么关系？这货难道想要劫镖？”
练霓裳道：“妾身只是觉得这件事儿有些诡异，虽说镖局运送粮饷，不是一次两次，但每次必有阴谋。
最简单的道理，如果这趟镖真的有那么重要，押镖的队伍，怎会没有六分半堂的高手？雷家的高手呢？
官人觉得呢？”
萧思衡沉声道：“贪！”
“什么贪？”
“每逢天灾，必有人祸！”
萧思衡脑海中思绪碰撞，快速根据目前的线索，牵连出三四条线。
虽然都是推理，没有实际证据，但这种事情，萧思衡听过太多，隐居通辽的那些豪杰，早就把其中的弯弯绕，详细讲述三四遍，让人大开眼界。
劫镖？
真的是劫镖么？
应该叫做“清账”吧！
米仓山附近这么多盗匪，随便哪家都能去抢一波，抢走十万两，他们就能报账百万，洗掉所有账目。
所有山寨，都是背锅侠！
“朝廷有派来神捕么？”
“没有，不过洪灾发生时，铁手刚好在紫阳县办案，此次押镖，铁手八成会赶过去接应，你也知道，铁手的江湖朋友非常多，最擅长江湖事务。”
第19章 你把我的兄弟当菜砍，不太合适吧！
很久以前，朝廷便定下“以江湖制江湖”的策略，对江湖很宽松。
宽松不代表没有束缚，这个束缚就是六扇门，六扇门是由经验丰富的捕快和加入朝廷的武林高手组成，以前隶属于刑部，如今分离成单独部门。
六扇门分为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大分部，各有一位管事。
每位管事麾下有四位分管事。
四大管事中，青龙总管诸葛正我武功最高，能力最强，交友最广，不仅是六扇门管事，还是当朝太傅。
因此，青龙分部实力最强，四位分管事无情、铁手、追命、冷血，合称四大名捕，在江湖中广有名号。
四人均是自在门弟子，按入门时间排序，铁手行二，尊称铁二爷。
铁手内功浑厚，豪迈大气，是四大名捕中最擅长交朋友的，天南海北均有朋友，最擅长处理江湖事务。
就算铁手不在此地，六扇门分派任务的时候，也会分派给铁手。
天灾必然伴随人祸。
尤其是水灾。
百姓人心惶惶，疫病疯狂流传，土匪趁火打劫，贪官污吏横行……
铁手身体健康，能够抵抗疫病，身材高大壮硕，能给百姓安全感，江湖朋友众多，能劝走诸多盗匪，至于那些贪官污吏，当然是给予铁腕打击。
“铁手？娘子，你说是金臂童的双臂厉害，还是铁手的手臂更强？”
“妾身觉得，官人是最强的！”
……
铜头客带人去埋伏虎威镖局。
七杀谷是非常传统的盗匪，他们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获得金钱。
只有抢到足够的钱，才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过逍遥快活的日子。
相比于自己的快活，受灾百姓是死是活，他们是肯定不会在乎的。
想到杨虎云押送的巨量金钱，铜头客满是横肉的丑脸上，闪过贪婪诡诈的笑容，此人看似粗豪，实则擅长以毒药暗算敌人，他已经做好机关，只要虎威镖局到达客栈，便会尽数死亡。
他的毒不是下在饭食、水井内，也不是下在餐具、灯油里，而是下在托着蜡烛的灯架内，只要受到震颤，灯架便会自动裂开，喷吐出致命毒烟。
杨虎云经验再怎么丰富，面对防不胜防的机关，也是必死无疑！
“嗯？何人拦路？”
铜头客敏锐地停住脚步。
一个梳着斜刘海，耷拉着眼睛，口中叼着牙签，扛着一把八面汉剑，要多狂妄有多狂妄的男人，用一种歪七扭八的嚣张姿势，挡在铜头客身前。
“我叫骆天虹！”
“没听说过！”
“我最近手头儿有点紧，听说七杀谷非常宽裕，想借几个铜板！”
“好胆，你给我去死！”
铜头客怒吼一声，身后数十喽啰呼呼啦啦冲上前去，这是铜头客精心训练的精锐，凶悍暴戾，嗜血如狂。
骆天虹冷哼一声，扭腰拧胯，身子飞速旋转，宝剑顺势出鞘，剑锋闪过森冷寒光，划过两個小喽啰咽喉。
“咔！嚓！刺啦！”
鲜血飞溅，残肢乱飞，哀嚎滚滚。
铜头客简直惊呆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狠绝的剑法。
没有招式套路，没有见招拆招，没有攻守兼备，只有无物不斩的锋锐、疾风闪电的速度、凶厉决绝的杀机。
每出一剑，必有伤亡。
骆天虹好似砍瓜切菜，转瞬间便杀了二十多人，余下喽啰惊惧不已，叫嚷的很热闹，却没有上前半步，只等铜头客先出手，他们在后边捡便宜。
铜头客冷哼道：“骆天虹，你把我的兄弟当菜砍，不太合适吧！”
骆天虹不屑的讥讽道：“七杀谷只有这点本事么？啧啧啧~如果你们只有这点本事，就回去奶孩子吧！”
“你！找！死！”
铜头客怒吼一声，金灿灿的铁头轰向骆天虹，同时双臂罗汉揽月，右拳好似八十大锤，打向骆天虹胸腹。
铜头客身高体壮，膀大腰圆，精通横练气功，最擅长铁头功，并且头上戴着精钢镀金头盔，喜欢用攻城冲车般的狂轰乱炸，轰碎敌人全身骨头。
他精通的拳脚功夫，也是潇洒豪迈简单凌厉的罗汉拳、太祖长拳。
骆天虹半步不退，宝剑顺着双拳的缝隙刺了过去，他的剑法，根本不能称之为剑法，只能说是杀戮技巧。
剑道修为？
哪有什么剑道修为？
只有对准要害的猛砍猛刺。
狭路相逢勇者胜。
铜头客还没活够，终归不敢与骆天虹换招，猛地抬起头，以头盔击歪骆天虹的宝剑，不想骆天虹顺势歪倒，宝剑旋身后刺，刺向铜头客的腋窝。
腋下是要害部位，如果被刺中，这条手臂就算废了，铜头客双鬼拍门，双手拍向剑锋，同时猪突猛进。
“轰！”
铁头轰然砸落。
两人顷刻间斗了五六招，看起来好似泼皮打烂架，实则招招杀伐，稍有半分不慎，必然身死当场，眼见铜头客挡住剑锋，喽啰们一窝蜂冲上来。
骆天虹嘴角上翘，歪嘴一笑，目光闪过野狼般的杀机，就在铜头客冲拳猛攻时，好似滑冰般轻盈掠过，剑锋横在身体侧边，划过铜头客的左臂。
血光崩现！
一条手臂飞上半空。
“铜头客，有句话你说错了，我砍他们是切菜，砍伱也是在切菜！”
“你……”
“受死吧！”
骆天虹冲入人群，掀起杀戮。
一炷香时间后，铜头客带领的精锐小队，尽数死在骆天虹剑下，骆天虹略带无趣的收起宝剑，转身离开。
……
按理来说，水灾过后，肯定会有盗匪趁火打劫，但县城却非常安静。
县令发动民夫，清理积水，官兵们在街头熬粥，分发食物，甚至有人安排百姓去砍柴，饮用水必须烧开。
喝粥不是完全免费的。
六旬以上的老人免费。
十五岁以下孩童免费。
怀孕妇女免费。
患病的伤患免费。
成年男子必须做工，靠着自己的力气换取食物，多劳多得，只要在街头搬一天砖，就能换取全家的食物。
此举不仅快速补充了劳力，还让混迹街头的混子，全都有事情做。
能做到这些事情，不仅因为县令的能力强，还因为县城门口，摆放着一面巨大的铜壁，上面有两个手印。
铁手留下的手印。
洪水爆发的时候，铁手发现村口庙宇有一面墙壁是铜铁铸造，当即把那面墙拆下来，以此挡住洪水，凭自身气力硬扛水流冲击，直到百姓撤离。
泄洪之后，人们找到铜壁，发现上面手印俨然，甚至能看到纹理。
铁手把铜壁放在城门口，就是告诉想趁火打劫的人，如果你们的力气没有洪水大，脑袋没有铜壁硬，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搞事，否则后果自负。
萧思衡看着铜壁上的手印，忍不住说了声佩服，无论在哪个时代，真心爱护百姓的人，都是值得尊重的。
第20章 借力发力，李纲的决断
紫阳县衙。
坐在正堂工作的不是县令，而是一位满头银发，眉宇郁结，顾盼间颇有铁血气息，但由于熬了好几天，导致自身精气衰颓，黑眼圈浓重的老者。
“以工代赈”绝非容易的事。
如果没有足够高的威望，如何让百姓们信服？没有足够强的武力，如何让青皮混混听话？既有威望又有武力，不怕被参奏妖言惑众、聚众造反？
这位老者虽然无官无爵，但既有崇高声望，也懂兵法韬略，同时在朝中有许多旧友，不担心被御史参奏。
说句不好听的话，老者仕途不顺，壮志难酬，心思郁结，身体早就已经是百病缠身，最多还能活三四年。
造反？
还没聚起人马，他已经累死了！
这位老者的名字叫做……李纲！
李纲这辈子可谓是大起大落，曾官至宰相，也曾连遭贬谪，曾想尽办法对抗金国，结果没等皇帝采纳，金国已经被满清取代，北地乱成一锅粥。
两年前，李纲以重病为由请辞，文隆皇帝体恤三朝元老，准许辞官。
李纲闲着无聊，便想游览天下，顺便看看自己的学生，一个月前，刚好到达紫阳县，然后就遇到了水灾。
李纲当仁不让接过管理权，救助附近受灾百姓，帮他们重建家园，同时请铁手坐镇，防备盗匪趁火打劫。
另外，李纲擅长用锏。
虽说年老体衰，气血衰竭，已经抡不动四棱铁锏，但他的经验还在。
萧思衡并未隐藏气机，刚刚到达县衙门口，李纲便发现了萧思衡，抬头看了一眼，挥手示意萧思衡进去。
“晚辈萧思衡，见过李先生。”
“萧思衡？老夫听说过你！”
“哦？好名声还是坏名声？”
“好名声多一些。”
李纲停下手中的笔，问道：“你找老夫有什么事？与江湖有关么？莫非是有盗匪想劫掠粮草和赈济金？”
人老成精。
李纲一生经历何等丰富，看到萧思衡的瞬间，便猜到萧思衡的来意。
萧思衡道：“据晚辈所知，好几处山寨看上了赈济金，虎威镖局的镖师也有些问题，您老见多识广，应该明白晚辈话中含义，请前辈做好准备。”
李纲露出一抹苦涩：“虎威镖局押送的镖车，是金银还是铅块？”
萧思衡道：“朝廷的事情，晚辈全然不知，晚辈只知道，七杀谷已经对车队动手，他们决定全员出动。”
“全员出动？”
“四位寨主都会出手。”
“好的，老夫明白了！”
李纲认真的看向萧思衡，眼中闪过征战沙场的凌厉：“萧思衡，如果七杀谷覆灭，定军山寨又当如何？”
萧思衡拱手一礼：“您放心，定军山寨只想在乱世中苟全自身，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们行侠仗义，为江湖做些好事，不会对无辜百姓出手。”
“希望你说到做到！”
“晚辈告辞！”
萧思衡起身离去。
李纲沉吟不语。
他这种人物，当然明白一个道理。
决定绿林山寨是否兴盛的，不是寨主的能力，而是皇帝的能力。
如果皇帝让百姓有地种，有饭吃，有衣穿，又有谁会落草为寇呢？
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朝不保夕，为了生存，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仓廪实而知礼节。
饿肚子的时候，说什么仁义道德？
定军山寨这种“义匪”，朝廷都是当做寻常黑道门派看待，只要做的不是特别过分，就当做全都没看到。
如果是在二三十年前，李纲可能会尝试着拉拢，试试能不能招安。
可惜，徽宗时期，绿林最强势力梁山接受招安，结果却是兔死狗烹，一百单八将近乎死伤殆尽，余下的几人要么出家避祸，要么隐居海外，血淋淋的例子摆在眼前，谁会相信赵官家？
想尝尝宋江喝过的毒酒么？
那玩意儿应该还有些剩余！
窖藏二十年，滋味儿更加香醇！
李纲如今已经致仕，朝堂之事，按理说与他无关，但李纲听出萧思衡话中含义，立刻给诸葛正我写了封信。
天灾必然会伴随人祸。
洪水退去，水鬼就冒出来了！
……
萧思衡找寻李纲只是恰逢其会，想借刀杀人，趁机灭掉七杀谷，萧思衡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来找寻铁手。
四大名捕各有所长。
无情身体虚弱，双腿残疾，不能修行内功，连给人解穴都做不到，但凭借超卓的毅力，修成了绝世轻功。
不仅如此，他还精通机关暗器，号称无腿行千里，千手不能防。
追命少时受过重伤，影响了上半身的部分经脉，手上功夫比较普通，但腿法极为高明，还有喝酒的本事。
既能化酒水为暗箭，喷酒伤人，还能以酒力治疗损伤，恢复真元。
冷血剑法高深，悍不畏死，经常被人打的浑身是伤，但他体质特殊，能在身负重伤时，进入到顿悟状态。
越是重伤，武功越高。
不知有多少高手，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被冷血突出奇招杀死。
铁手功力浑厚，力贯千钧，精通一以贯之神功，这门神功比较唯心，只要心没有认输，真气便源源不绝。
从某些方面来说，很像热血漫画的主角，面对危险，想起羁绊，燃烧吧我的小宇宙，然后就真的燃烧了！
一念贯之，神力无穷。
他心中存着救护百姓的念头，就能举起铜壁抵御洪水，面对涛涛江水，无惧无畏，硬生生挡住水流冲击。
如果他中了攻心术，心绪混乱，十成本事，最多只能发挥六七成。
江湖人评价：无情打不了，铁手打不动，追命打不着，冷血打不死！
无情冷血都是沉默寡言的性格，追命性格比较散淡，唯独铁手，看起来五大三粗，实则心思细腻，对江湖和朝堂之间的界限，有自己的理解，办案时刚柔有度，结交了很多江湖朋友。
四大名捕的招牌是无情，但六扇门与江湖之间的纽带，显然是铁手。
当然，这么做并非没有缺点。
总有一天他会陷入纠结，需要进行一场修心之旅，找寻自己的道路。
另外，铁手对绿林观感极好。
白虎山大寨主沈虎禅，是铁手的同门师兄，对于绿林山寨，铁手不会直接喊打喊杀，而是分门别类处理。
该结交的结交。
该灭掉的灭掉。
七杀谷属于必须被灭掉的。
定军山寨属于值得结交的！
第21章 阴癸密卷，除武功外的一切传承
醉仙楼。
萧思衡和铁手相对而坐。
“久闻铁捕头大名，今日见到城门口的铜壁，才知铁手神捕，果然有一双坚不可摧的铁手，佩服佩服！”
“萧少侠窥破青龙会的阴谋，救援百里长青，名声也很响亮啊！”
铁手显然是知道萧思衡的，也知道萧思衡出身来历、身家背景。
只不过铁手很了解年轻人，知道年轻武者崇尚“子不言父”，没有提及萧峰的英雄往事，只夸赞萧思衡。
三杯酒下肚，两人称兄道弟。
当然，只是江湖人的客套称呼。
铁手再怎么豪爽，也不会对刚刚见面的人交心，这是应有的警惕。
没有这份警惕，就算是金刚不坏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阴谋诡计。
四大名捕对付的江洋大盗，哪个不是阴险鬼祟心机深沉的老魔头？
稍有半分不慎，必然死无全尸。
“铁二哥，七杀谷已经行动，你不去看看么？杨虎云的泼风大砍刀，挡不住金臂童的铁臂，他必败无疑！”
“萧兄不是派人相助了么？有定军山寨的高手相助，除了金臂童，没人能动这趟镖，金臂童知道我在此地，他在等着我出手，想与我决一死战。”
铁手不仅敏锐的把握住局势，而且还能把握住金臂童的心理。
准确的说，是互相把握心理。
金臂童凭一双手臂烧杀掳掠，开创七杀谷基业，闯出小儿止啼的恶名。
铁手最有名的同样是手臂，所有人都知道，铁二爷的手臂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力大无穷，专杀阴邪鬼祟。
同样是以双臂名传天下，一个是人人敬仰的神捕，一个是江洋大盗。
两人见面，必有一战。
金臂童想扭断铁手双臂。
铁手想捉拿金臂童归案。
“铁二哥，明人不说暗话，朝廷赈济灾民的银两，我们肯定不会动。
如果镖车里面是铅疙瘩，想让定军山寨背黑锅，还请铁二哥做见证。
我们不想惹事，但如果事情真的撞到我们身上，我们不会任凭拿捏。
这份东西，是我的谢礼！”
萧思衡拿出一叠厚厚的信件。
“这是什么东西？”
“我从青龙会分舵搜到的信件，上面记录着青龙会三条洗钱路线，还有一桩计划，价值一百八十万两。”
“一百八十万两？”
“大概是朝廷此次赈济水灾，所有银两的总和，换句话说，青龙会参与了这桩案子，而且布局异常深远。”
“多谢萧兄提醒。”
“这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
“双儿，陪我去趟狼山！”
练霓裳算好时间，起身出门。
按照双儿往常的性格，应该是乖巧的跟随练霓裳，不会多说半句话。
今日双儿却问了個问题。
“夫人，咱们去狼山做什么？”
“这个时间，官人应该已经说服本地官府和铁手，我要去压住狼山，防止他们生事，让他们暂时老实点。”
“狼山盗很厉害么？”
“曾经的狼山盗日薄西山，是被打断脊梁的老狼，如今的天养生，是身强体壮朝气蓬勃的恶狼，他们没有数百上千下属，但勇猛无畏，来去如风，就算官府围剿，也不知该从何抓起。”
“哦，明白了！”
“双儿，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话本上看到的。”
“什么话本？”
“这个。”
双儿拿出一卷封皮精美的话本。
只见上面写着——《侍女顽强生存下来必须的两百个本事》！
翻开封面，里面是目录，分门别类的写着：美色诱惑、抓住主人的胃、撒娇的五百种方法、如何把主人培养的四体不勤、如何与少夫人相处……
林林总总，刚好凑足二百条！
练霓裳满脸黑线的翻书，没有认真看其中的内容，而是直接翻到最后，发现里面不仅有插图，还有后记。
根据后记记载，这卷书是一位阴癸派弟子创作，包含阴癸派除武功之外的一切传承，当年武则天灭魔，她就是靠这些本事，安全活到八十多岁。
练霓裳：(；¬＿¬)
“这是哪儿来的？”
“庄夫人送奴婢的分别礼物。”
“你最擅长哪种技巧。”
“奴婢最擅长这条。”
双儿翻到其中一页，只见标题上赫然写着：如何把主人培养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使得他彻底离不开你！
双儿贴心的补充一句：“有关夫人的那部分，奴婢最近才开始学。”
练霓裳：Σ(ﾟдﾟlll)
练霓裳发誓，自己平生了解到的所有有关魔门的隐秘，绝对没有这份高深莫测的秘诀，更别说从武周至今，已经三四百年，封皮怎会如此完好？
多半是后人增补完善而成。
插图画的还是很好看的。
练霓裳揉了揉太阳穴，忽然想到薛家出售的特殊服饰中，有一种就是给贵妇人穿的“侍女服”，莫非薛家做衣服的灵感，就是从这里得到的么？
“双儿，这种杂书，看多了对自己没好处，我替你检查检查，把那些胡说八道的东西，通通给你删了去！”
练霓裳不着痕迹的收了起来。
双儿：(⊙﹏⊙)
“陪我去狼山！”
“哦，夫人您请！”
……
狼山。
虽说狼山大寨被彻底焚毁，但建筑物的地基还在，天养生伐木采石，搭建了几间房屋，作为暂时的驻地。
天养生七人都是孤儿出身，吃过不知多少苦，有石屋挡风已经足够。
至于床榻、桌椅、锅碗瓢盆，张金鼎全都送了过来，算是前期投资，等到山寨建造完成，就能开始赚钱。
看着逐步搭建起来的屋舍，天养生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风里雨里这么多年，他们七个终于能安定下来，不再风餐露宿。
就在天养生憧憬未来时，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定军山寨练霓裳，求见狼山当家，请现身一见。”
天养生当然知道练霓裳的厉害，不敢有丝毫怠慢，带着兄弟出迎。
“练寨主，久仰大名。”
“客套的话不必多说，我来只是提醒伱们一件事，朝廷的赈济金，牵扯到很多势力，这桩生意不能做。”
“我本来就不想做！”
天养生冷笑道：“练寨主，我不是什么好人，但对灾民伸手，我做不来！
另外，狼山是我们买来的，我们付出了代价，公平交易，不欠你的，更不是你的下属，凭什么听你的？”
练霓裳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照绿林道的规矩办事！”
天养思道：“什么规矩？”
“当然是这个规矩。”
话音未落，两只拳头轰在一起。
第22章 我未学走路先学内功……
一刻钟后，练霓裳离开狼山。
天养生摸了摸脖子，那里有一道不明显的血痕，只要再向前三寸，或者催发出剑芒，这条命就交代了！
“大哥，该怎么办？”
天养志捂着自己的熊猫眼，心说这娘们儿出手真狠，真他娘疼啊！
天养智笑道：“练霓裳来此，不是让咱们收敛，而是告诉咱们，有人想利用咱们劫镖，然后再黑吃黑，咱们背下全部黑锅，他们拿走全部金银。”
天养义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别说的这个绕，我们听不明白，你直接说怎么做吧，切！装什么智多星！”
天养生眼中闪过贪婪和凶悍。
“谁来找咱们，谁就想害咱们，咱们当然要狠狠地反咬一口。
对灾民出手的贪官污吏……
这个目标实在是太完美了！
不仅能赚到大笔金银，还了张金鼎的人情，还能打响名声，让人知道咱们七兄弟，是替天行道的好汉！”
天养礼问道：“大哥，贪官污吏拿走赈济金，咱们抢贪官污吏，不还是赈济金么？这是不是有些不妥？”
天养生摆摆手：“贪官污吏，哪能只贪一次？咱们不动赈济金，甚至主动拿出来，卖铁手一个人情，至于别的那些珍珠宝贝，就都是咱们的了！”
天养义问道：“如果练霓裳也是这般想法，咱们似乎争不过她。”
天养智看向远处：“练霓裳的目标是七杀谷，那才是最肥的肉，她把肉都吃光了，当然要分出肉汤！”
天养信道：“这事，干得过！”
七人对视一眼，仰天大笑。
……
吉祥客栈。
这里是七杀谷开办的客栈，里面所有人都是七杀谷成员，事实上，这办法是从梁山学来的，当年梁山鼎盛，有东南西北四家客栈负责收集情报。
七杀谷开客栈，不仅是为了搜集各地情报，还为了暗杀往来商旅。
住进来的，有钱的，迷药迷晕，乱刀砍死，毁尸灭迹，销赃享乐。
当然，这种生意不能常做。
客栈掌柜会先确认收益，如果收益低于一千两，便只是正常客栈，否则作案太多，引来官差，得不偿失。
虎威镖局很明显属于大收益。
他们早就已经做好充足准备。
铜头客在客栈内设置了机关，不仅暗藏迷药毒烟，而且挖了地道。
只要镖车到了客栈，立刻开启密道外的机关，把镖车沉入密道，通过密道送往城外，然后再送去七杀谷。
杨虎云是老江湖，自然仔仔细细检查过客栈，怎奈铜头客太过奸猾，饮食饮水蜡烛灯油，全都没有毒，毒烟藏在了灯架内，随着蜡烛燃烧，灯架承重发生变化，自动断裂，喷吐毒烟。
猝不及防之下，十几位镖师惨遭毒烟的侵袭，紧跟着机关发动，四面八方射出暗箭，冲出上百精锐刀手。
“铛铛铛！”
只听得一阵铜锣响，三寨主铁衣生手持铁扇缓步走来，得意洋洋的看着镖师队伍，冷笑道：“杨虎云，镖车已经被我夺走，你这趟镖失败了，若是不想被斩首，不如来七杀谷入伙！”
杨虎云挑了挑眉毛：“铁衣生，你以为老子这么多年是白混的？”
一個小喽啰快速跑来：“寨主，镖车上面有机关，轮子全都坏了！”
李清冥冷笑道：“何必与这些人多说废话，让我来送他们归西！”
李清冥出身虎丘李家，是拥翠山庄庄主李观鱼的侄儿，五岁开始练剑，经验虽然不够丰富，但根基扎实。
宝剑倏然出鞘，似缓实快，四平八稳的刺向铁衣生，他的未婚妻冷凤，心知李清冥心高气傲，不喜围攻，挥剑挡住喽啰，给他创造单挑环境。
铁衣生嘴角一歪，不屑冷笑。
初出茅庐的世家子弟，纵然功力更胜一筹，招数更加精妙，但没有生死决斗的经验，不过是柔弱的雏鸟。
铁扇挥洒，挡住李清冥的宝剑。
他的铁扇是用百炼精铁铸造，是一件奇门兵刃，既能聚合为一体，当做鞭锏轰砸敌人，也能展开作为盾牌，扇骨边缘开刃，暗藏三十九根飞针。
不仅如此，铁衣生身着宝衣，刀枪不入，与李清冥以攻对攻，连续挨了三四剑，自身也是毫发无损，李清冥想攻击其头面，却被铁扇牢牢锁住。
假如李清冥放缓心态，减慢进攻，凭家传剑法与之周旋，最多百招，便能占据绝对优势，轻松击败铁衣生。
怎奈李清冥心高气傲，受不得铁衣生的嘲讽，挥剑狂攻，虚耗体力。
十几招过后，反而落入下风。
好在杨虎云及时出手，率领镖师与喽啰厮杀，虽然没有联手围攻，但却扰乱铁衣生心绪，让他心烦意乱。
铁衣生确实有些焦急。
按照出谷时的约定，二寨主银枪子应该赶来帮忙，但直到现在，他也没看到银枪子，莫非银枪子出事了？
想到被神秘人击杀的铜头客，铁衣生不免更加烦乱，无法集中精神。
蓦的，铁衣生耳朵动了动，猛地把铁扇展开，放在手肘前，一个铁山靠轰向李清冥，李清冥猝不及防，被铁衣生一击撞飞，撞在客栈的墙壁上。
恰在此时，一只戴着金环的大手轰穿外墙，狠狠印在李清冥后背。
黑煞掌！
“噗！”
李清冥口吐鲜血，半跪倒地。
杨虎云惊呼道：“金臂童！”
“杨虎云，你真是好本事。”
“金臂童，你真卑鄙。”
“我是江洋大盗，不卑鄙，怎么可能活下去，我今天来，不是和你们拼死对决的，我只想把镖车带走！”
以金臂童的武功，虽然可以把在场高手全部杀光，但必然会有折损。
在与铁手对决之前，金臂童不希望受到损伤，他要与铁手公平对决，用自己这双金臂，捏碎那对铁手！
杨虎云和金臂童冷冷对峙。
冷凤趁机带走李清冥。
“黑煞掌是至毒的掌力，中掌者只能活一个对时，伱怎么样了？”
冷凤暗恨自己迂腐，如果她和李清冥联手御敌，就算杀不了铁衣生，也不会被金臂童偷袭，哪有这般场面！
李清冥得意的说道：“我未学走路先学内功，二十年内功岂是白费？”
冷凤喜道：“你没事了？”
“我至少能活两个对时！”
冷凤：(°Д°)
你不装逼能死么？
就在冷凤手足无措时，一只大手从身后探出，一把抓住李清冥，在冷凤惊骇的目光中，扛着李清冥离开。
“冷女侠，跟我来！”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萧思衡！”
第23章 神枪火炼，荡尽宵小！
距离小镇五里处，有一座荒废十几年的砖窑，黑漆漆的，好似猛兽。
今天晚上，这座砖窑却燃起了熊熊烈火，橘红色的火焰，映衬着幽深洞窟断壁残垣，虽然热火朝天，但却比鬼蜮更加阴森，让人从骨子里发寒。
冷凤女侠在砖窑门口走来走去，如果给她一座石磨，三斗黄豆，怕是已经磨了两桶豆浆，附带一盆豆渣。
不怪她焦急。
她的未婚夫李清冥，就在熊熊燃烧的砖窑里面，承受着烟熏火燎。
相比于李清冥的汗流浃背，冷凤的焦躁不安，萧思衡显得非常悠闲。
甚至拿出一包蜜饯，边等边吃。
蜜饯是双儿做的。
萧思衡自幼被无数强人训练，当然学过厨艺，但最擅长的是做鱼。
——藏着鱼肠剑那种鱼！
别的虽然也会，但能吃现成的，谁会去做饭？厨子在家从不做饭。
品尝着双儿做的蜜饯，萧思衡不由得有些感叹，经过双儿多年娇惯，自己虽不至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但懒病却越来越重，浑身上下都是懒筋。
“冷女侠，不要着急，黑煞掌虽然是至阴至毒的掌力，但在三十年前就已经被人解密，高温熏蒸即可解毒。
李少侠未学走路先学内功，根基非常扎实，毒素没有侵入脏腑，只需熏蒸两个多时辰，便能把毒素拔除。”
萧思衡话音未落，砖窑里面传来一声愤怒嘶吼：“别人需要两个时辰，我最多只需要一个时辰！萧思衡，本公子二十年苦修，岂是在白费功夫？”
冷凤尴尬的笑了笑。
李清冥什么都好，就是太傲气，哪怕被烤的四肢无力，口干舌燥，也要用嘶哑的声音，装最清新脱俗的逼。
萧思衡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没事！我理解李少侠的想法，我曾经也是这样，比他还要狂妄！”
“然后呢？”
“然后我爷爷想抽我一顿，表示小孩子不听话，狠揍一顿就老实了。
我奶奶表示年轻人就该气盛，不气盛还叫年轻人么？谁没有年轻过？你年轻的时候，难道是乖孩子……”
“咳咳~萧公子的祖父祖母，真是一对妙人儿，在下佩服，佩服！”
“再然后，我奶奶找了一群身负绝艺的高人教导我，每日课程不断，累的精疲力竭，不敢再口出狂言。”
想到被通辽狠人教育的时光，萧思衡只觉得头皮发麻，北地战争持续时间实在太久，逃难的人太多，能在战乱中活着跑出来的，全都身负绝艺。
萧家牧场，绝对是人才辈出！
精通什么玩意儿的都有。
化解黑煞掌的法门，便来自于一位老神医，此人擅长医治疑难杂症，尤其擅长治疗阴损武功造成的损伤。
莫说区区黑煞掌，就连玄冥神掌那等阴毒掌力，他也能用药石解除。
在萧思衡的安慰下，冷凤终于不再来回转磨，安静等待李清冥解毒。
“萧公子，七杀谷的高手，已经全部都出手，咱们要不要去帮忙？”
“不必，我已做好万全准备。”
……
银枪子带着麾下精锐枪手，准备去接应铁衣生，七杀谷四位谷主麾下均有精锐小队，以银枪子下属最强。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用枪。
这些人名为“精锐”，实际上只是练过一些炼体心法，身体健壮，差不多相当于少林挑水砍柴的外门弟子，根基稍差一些，悍勇程度更胜三筹。
在江湖中，最多算是三流。
对于三流武者而言，兵刃是最重要的加持，一寸长，一寸强，拿枪的精锐喽啰，肯定比拿刀的厉害一些。
不仅如此，银枪子还传授他们结阵围攻之法，三十六人组成枪阵，长枪密密麻麻刺出，就算是铜头客，想杀光这三十六人，也会被捅几個窟窿。
现在，他们却被两个人挡住了。
为首一人身着武士劲装，倾国倾城的脸上带着冷肃的笑容，手中持握一杆软藤枪，坐在路口的树桩子上。
身后一人目光冷肃，杀机凛然，手中拿着两杆短枪，气机冷如寒霜。
不是别个，正是雪千寻，以及刚刚加入山寨的高立，高立觉得，这是自己的投名状，尽量做得漂亮一些。
天可怜见，之所以派出高立，是因为雪千寻想与银枪子决斗，练霓裳担心她被人算计，让高立跟随策应。
“银枪子，你应该认识我，废话就不要多说了，咱们俩好好比比！”
雪千寻右手挥扫，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越界者死！”
银枪子提起长枪：“雪千寻，不如咱们来赌一局，如果你赢了，我的性命就是你的，如果你输了，你就乖乖的做我的夫人，伱敢接下这一局么？”
雪千寻冷笑道：“你错了，咱们之间不分高下，只决生死，如果你脑子里都是那些想法，你必死无疑！”
“哼！好胆！你给我去死吧！”
银枪子怒喝一声，挥枪强攻。
能够成为七杀谷二寨主，排在阴险狡诈且有宝衣护体的铁衣生之上，银枪子的枪法颇为不俗，手腕翻腾，长枪如梨花绽放，银蛇闪电席卷而至。
雪千寻旱地拔葱，冲天而起，手中软藤枪高高举起，双手绕到脑后，在身体下落之时，双手风车旋转，软藤枪划过大半圆弧，轰向银枪子顶门。
力劈华山！
丈二长枪神龙摆尾，无坚不摧，就算银枪子挥枪格挡，枪头也能绕到银枪子的后脑，轰碎他的脑壳，倘若银枪子闪身退避，便会失去先手优势。
雪千寻只需青龙探爪，然后接一招千军辟易，便能挑飞银枪子兵刃，封锁他的后路，随即洞穿他的咽喉。
银枪子练枪三十年，当然知道雪千寻这招的厉害，双目圆睁，双臂肌肉高高鼓起，挥枪扫向软藤枪枪头。
“铛！”
双枪交锋，劲力四溢，方圆两丈的枯枝败叶，被内劲掀到了半空。
残花碎叶中，两杆长枪殊死交锋。
雪千寻狂笑道：“不错，你有资格让我拿出全力，看我的——断月！”
枪锋刺向银枪子胸腹，不等银枪子挥枪还击，雪千寻手腕飞速弹震，枪头猛地挑向其咽喉，银枪子心中惊讶，下意识后退两三步，却发现雪千寻并非是要挑杀他，而是顺势举起长枪。
长枪划过半月圆弧，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速度，劈向银枪子顶门。
倚云枪法·断月！
神枪火炼，荡尽宵小！
第24章 从我者可免，拒我者难容
“轰！”
弹性极佳的软藤枪弯成半月，枪锋震荡空气，发出尖锐爆鸣，方圆一丈的枯枝败叶被内劲席卷，恍若长龙。
看到这一枪，银枪子大惊失色。
江湖用枪的高手中，银枪子属于排不上号的，但他的眼力绝佳。
直刺、上挑、劈落。
简单凌厉，豪迈大气，不仅充分发挥枪杆弹性，还能从腿至腰，再从腰腹至双臂，调动每块肌肉的力量。
如此强烈的轰击，按理说应该是直来直去、刀削斧凿，雪千寻出手却如行云流水，圆转如意，滔滔不绝。
从出枪至下劈，不超过半秒，银枪子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落入绝地。
“啊！给我开！”
银枪子弯腰弓背，身体如同弓弦般弹震而起，拼尽全力挥舞银枪。
挡住银枪子护卫队的高立，被炸裂的枪鸣声吸引，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摇了摇头，心知银枪子死定了。
雪千寻这招，除非两人有着天堑般的绝对差距，否则绝对不能挡。
只能对攻。
狭路相逢勇者胜。
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谁有半分胆怯，谁便魂飞西天。
“铛！”
怒龙翻滚，排山倒海的巨力在双枪交锋处轰然爆发，银枪子虎口炸裂，双臂酸软，银枪抛飞，中门大开。
雪千寻岂能错过这绝好机会？
不等银枪子站稳身子，跃动的枪头刺穿他的胸腹，轰开一个大窟窿。
倚云枪法·追云！
“断月”的精要在于蓄势，一刺一挑一劈，让敌人跟着枪头走，来不及聚气蓄力，自身则能调整姿态，把自己每一分力量，都凝聚在枪头之上。
“追云”的精要在于迅捷，能够衔接所有招数，快如闪电的突刺，既能干扰敌人的气机，也能及时补刀。
先前雪千寻和练霓裳配合，击杀青龙会七月十五舵主西门玉，靠的就是这招追云，西门玉死的憋屈至极。
这是练霓裳对雪千寻的教导。
临阵出手，务必全神贯注，以击杀敌人为最高目标，切忌瞻前顾后。
因此，方才与银枪子对决，试探两三招后，雪千寻立刻拿出全力，用最快最强的招数，悍然轰杀银枪子。
眼见雪千寻如此凶猛，银枪子麾下精锐喽啰，忍不住连连后退，几个胆子比较小的，竟然跪在地上求饶。
雪千寻厉声喝道：“我乃定军山寨二寨主雪千寻，你们几个，跪地投降者免除一死，否则全都去死吧！”
不得不说，银枪子的下属，还是颇为忠心的，三十六個枪手，只有二十二个选择跪地投降，其余十四个，被高立来回揍了两顿，才认清了局势。
雪千寻命令道：“这些人以后都是你的下属，负责山寨护卫任务。”
高立道：“是，寨主！”
留着这些枪手，很可能把高立给泄露出去，但山寨本就人多口杂，以青龙会的情报能力，早晚能够查到。
高立并不在乎这些。
混江湖，本就没打算得到善终。
只要双双能够安定，就算青龙会七月堂主亲自到来，高立也不畏惧。
“寨主方才用的是倚云枪法？”
“你认识？”
“寨主，我也是用枪的，大名鼎鼎的倚云枪法，怎么可能不知道？”
“姐姐教我的，我姐姐有种极为特殊的运气，总是能找到各种机缘，包括武功秘籍、神兵利器、灵丹妙药，等到明年开春，姐姐出门转一圈儿，或许能给你找到一门合适的双枪秘诀。”
雪千寻很是直白的拉拢。
定军山寨并非大寨，用不着搞那么多弯弯绕，说的越直白越好，而且练霓裳确实有这种“超能力”，姐妹俩修行的内功武技，都是这么得来的。
雪千寻修行的枪法名为倚云，乃是唐朝前中期绝顶枪手云缨所创，枪法快如闪电、炸裂如雷、侵略如火。
在那个时代，云缨的武功未必是天下第一，攻伐能力却是无双无对。
就连同时期最传奇的高手，战无不胜的李元芳，对云缨也非常敬重。
云缨的枪法并未完整留下来，只在一面山壁上留下枪意刻痕，后人根据刻痕推衍枪术，完善出倚云枪法。
倚云枪法讲求运劲发力，对于技巧的要求很高，融合部分梨花枪精要，适合女子施展，非常契合雪千寻。
至于自创，暂时不用想了！
女武者数量本就比较少，练枪就的更少了，由于先天体质问题，适合女子修行的枪法少之又少，就算想自创，也要有前人的经验作为参考才行。
最重要的是，先把基础打好！
……
吉祥客栈。
此时的吉祥客栈，已经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吉祥，遍地均是鲜血。
金臂童和杨虎云谈崩了。
如果是在荒山野岭，杨虎云或许会丢弃镖银保命，但这里是客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必须表现得强硬。
金臂童不是什么好脾气，眼见银枪子迟迟未到，担心中了算计，挥舞铁拳冲向人群，金环震颤狂轰乱炸。
铁线拳！
众所周知，铁线拳是刚猛霸道、大开大合、凌厉大气的外门拳术，练功时需要佩戴铁环，以此增加负重。
必要的时候，铁环还能作为武器。
金臂童天生神力，财大气粗，练功用的并非铁环，而是金环，负重增加了很多，但黄金质地比较柔软，不能作为护身武器，御敌之时，只是佩戴两枚金环作为身份标识，真正倚仗的，是他刀枪不入、力大无穷的横练气功。
“铛！”
只听得一声爆响，杨虎云手中泼风大砍刀被轰成碎片，金臂童左手利爪抓向其肩膀，咔嚓一声，杨虎云右肩被硬生生捏碎，这条手臂彻底废掉。
殷九、方十合力出手。
两人一个使用短柄双斧，一个使用开山大斧，一远一近，配合默契。
三把斧头斩向金臂童后背，不想金臂童以手臂为枪，用了招枪法中的回马弯弓，三把斧头被一击扫飞，殷九方十腕骨断裂，再也拿不动斧头。
三招两式，护镖的诸多高手，被金臂童尽数击败，金臂童懒得看他们，直接进入密道，看向残破的镖车。
这是杨虎云的暗手。
所有镖车的车轮，都被他设置了类似车锁的机关，强行拉动镖车，导致车轮破损，全都陷在了密道内。
金臂童挥手打开一口箱子，发现里面并非金灿灿白花花的金银，而是一堆灰色的石头，半文钱也不值。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杨虎云你真是好手段，我看你是在找死！”
第25章 金臂童，死！
押镖是要动脑子的。
如果押送比较值钱的宝物，有些镖局会采用明暗双线，用明面上的车队吸引注意力，暗地里偷偷送过去。
还有些时候会用“南瓜镖”，把值钱的东西藏起来，比如藏在旗杆，或者镖车的横梁，以此来瞒天过海。
朝廷的赈济金是大笔金银，好几车真金白银，自然不可能藏得住。
金臂童下意识觉得，杨虎云安排了明暗两线，他在明面上吸引注意力，暗地里则是请雷家的高手押镖。
用力一捏，这些确实是石头，挥手再打开一口箱子，仍旧是石头。
金臂童勃然大怒，跳出密道，冷冷的看向铁衣生：“老三，我把杨虎云交给你，你要在半个时辰内，审问出赈济金在哪里，这里全都是石头！”
杨虎云冷笑道：“金臂童，你就算把我大卸八块，也不可能知道！”
金臂童握紧拳头：“说得好，那我就把你撕成十六块、三十二块，然后再扔到山沟里喂狼，杨虎云，你失去了最后的活命机会，你这是在找死！”
“不！我觉得他还能活！”
“谁？”
“萧思衡！”
萧思衡悄然出现在门口。
“伱来做什么？”
“通知你一个消息，金臂童，你不用等待铁手了，两个时辰前，铁手率领五百官兵，突袭七杀谷，按照铁手处理事务的速度，七杀谷应该没了！”
“你！找！死！”
金臂童勃然大怒。
费尽千辛万苦，抢到一堆石头，本就让他怒不可遏，如今被人告知，自家老巢被铁手偷家，更是怒火冲天，金臂童只觉得浑身血气都在燃烧。
不杀戮，无法平复他的愤怒。
“给我死来！”
金臂童挥拳轰向萧思衡。
萧思衡后背微微隆起，好似半开的硬弓，紧跟着弓背弹腰，脊背好似喷发出熔岩，一对四棱铁锏划过圆弧，劈向金臂童脖颈，两人相距约莫一丈，简直是动念即至，萧思衡左脚落下时，亢龙锏速度恰好爆发到了极限。
快！
无可比拟的快！
萧思衡脊柱扭成一条长龙，全身上下每一分力量，都被转化为速度，若非自幼药浴炼体，根基扎实，恐怕这一步刚刚落下，肌肉便被蛮力拉伤。
金臂童眼中闪过惊讶。
他喜欢硬桥硬马的对拼，擅长以力克巧，本以为这個小白脸儿，擅长花里胡哨的功夫，没想到是属螃蟹的，骨头里边都是肉，用的竟然是重兵刃。
以金臂童的护体内劲，如果用刀剑劈斩，几乎可以无视，但如果用重兵刃蛮力轰击，真不一定能扛得住。
“铛！”
金臂童手腕上的金环轰然碎裂，借力后退数步，本想凝神蓄力，不想萧思衡实在是太快，天下用锏的武者，绝没有任何一人，有这般奇绝速度。
这小子难道不需要蓄力么？
他却不知，萧思衡的锏法，是萧峰结合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创出的绝妙武技，环环相扣，只攻不守。
动手之时，爆发自身全部气力，拼着肌肉拉伤，换取最快的速度。
——速度就是力量！
不是萧思衡不需要蓄力，而是在出招之前，便已完成蓄势，此后出招，好似飞流直下的瀑布，顺势而为，劲力如同澎湃的海浪，一重更胜一重。
缺点是对身体的负担极大，随着速度加快，对五感的要求越来越高，如果身体不够强健，五感不够敏锐，要么被拉伤肌肉，要么强招尽数打空。
这些事情，金臂童自是不知。
他觉得萧思衡不是人，而是披着人皮的猛兽，面对这等强者，金臂童被激发出凶性，竟然选择以攻对攻。
两人招数并不精绝，只有最强最快的力量速度，但随手掀起的劲风，便让人心惊胆颤，尤其是铁衣生，心知萧思衡随手一锏，便能轰碎他的脏腑。
锏本就是为了破甲，能隔着盔甲打碎敌人脏腑，厚厚的盔甲扛不住，薄薄的贴身内甲，穿不穿没有区别。
“铛！”
伴随着金铁交鸣之声，金臂童金光闪烁的护体罡气明灭不定。
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
金臂童自幼淬炼两条手臂，把铁臂功和霸王铁肘，练得登峰造极，若是被人一击轰破，岂不是都白练了？
当然，一击轰不破，是因为他只能抗住一击，绝对扛不住两下。
这已经足够了。
金臂童丰富至极的经验，看出萧思衡的速度能够叠加，硬抗一招，打断萧思衡叠加，终于获得喘息之机。
然后……
“嗷~~”
风起云涌，龙吟乍起！
亢龙履霜好似两条长龙，掀起狂风浓云，金臂童惊道：“降龙十八掌，你是丐帮弟子？萧峰是你什么人！”
金臂童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当然不可能咋咋呼呼，再怎么震惊，在生死决战的情况下，也能维持镇定，他故意表现得慌乱，是想以此干扰萧思衡。
这是金臂童的江湖经验。
绝大多数大派弟子，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都会表现得很傲慢。
敌人越惊慌，他们越得意。
提及本门得意武功，或者提及家中长辈的时候，会下意识炫耀几句。
这就是反败为胜的机会。
金臂童凭此击杀六七位强敌。
可惜，萧思衡自幼接受的教育，让他从来不会按套路出牌，混迹江湖容易踩到的坑，从小到大全都踩过。
履霜冰至！
亢龙有悔！
眼见萧思衡没有中计，金臂童眼中闪过些许惋惜，随即变得坚定。
虽然不知萧思衡的出身来历，但这般强力的对手，简直是世所罕见，无论自己是输是赢，都是值得庆幸的。
既然如此，那就……战！
双臂挥舞，金光闪烁。
龙吟虎啸，吞云吐雾。
吉祥客栈被两人拆成废墟，所有人都被迫逃到十几丈外，镇内百姓捂着被子瑟瑟发抖，周围没有半个人影。
“嗤！”
履霜锏划过金臂童鼻尖。
“铛！”
亢龙锏提撩上挑，锏头顶在金臂童的下巴上，金臂童的护体内劲，随之轰然炸裂，罩门被废，真气翻腾。
“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的罩门在舌下？当然是用履霜锏测出来的！”
履霜取自“履霜冰至”，意思是鞋子踩到霜雪，便知道寒冬已至，既然知道冬天来了，那就提前做好准备。
用之于武道，则是通过观察敌人细微的迹象，来预测他的招数变化，或者找寻破绽，发现敌人的薄弱点。
从某种角度而言，倒是和独孤九剑有些类似，只不过锏是双持兵刃，能一手查找弱点，一手快速补刀。
听到萧思衡的解释，金臂童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还是闭上了双眼。
他是高傲的人。
没有失败，只有战死。
虽然护体气功被破掉，真气好似沸水般翻腾，无力发动还击，但杀死自己的力量，金臂童还是有的。
七杀谷大寨主金臂童，死！
第26章 你知道钓鱼有什么诀窍么？
“铁衣生，休走！”
眼见萧思衡击杀金臂童，铁衣生转身就跑，殷九、方十立刻去追。
一方面两人确实是侠义心肠，早就看铁衣生不顺眼，想砍死这货。
另一方面，金臂童先前表示，镖车里都是石头，显然出现了大事。
他们俩自认不够聪明，想不明白复杂的事，那就让聪明人去思考。
等聪明人商议完毕，他们再回来。
虎威镖局总镖头杨虎云，还有这位英俊的萧公子，都是侠义道，应该不会坑他们，等着听应对办法即可。
如果有人想让他们兄弟背锅，是否留在此地，又有什么区别呢？
铁衣生跑路，殷九方十追逐，七杀谷的喽啰一哄而散，客栈废墟内，只剩面色苍白的杨虎云，以及十几个面色惨白的镖师，都是死了全家的表情！
杨虎云勉强挤出笑容：“金臂童说镖车里都是石头，萧公子，不如咱们一起去看看，看看镖车的情况。”
萧思衡笑道：“杨镖头，你们押送的是朝廷赈济金，出发之前，应该检查过金银，并且贴上封条吧？
封条有没有被打开过？谁有能力接近金银？有没有特殊的动静？”
杨虎云苦笑道：“朝廷的封条，必须送到府衙，由本地官员揭开，私自揭开等同造反，是要掉脑袋的。
虎威镖局三百多颗脑袋，都在这小小的封条上，就算睡觉的时候，也要睁一只眼睛，哪敢有半分大意？”
萧思衡道：“好吧，我陪你去看看镖车的情况，你也不必太着急。
就算镖银真的丢了，也能先找铁手求人情，铁手性格最是宽厚，只要把镖银找回来，就不会为难你们。”
“啊？”
“我说，及时把镖银找回来！”
“多谢提点。”
杨虎云是老江湖，当然明白，萧思衡的意思是，如果镖银丢了，就让他们自己补上，砸锅卖铁流落街头，再借一屁股债，也好过全家斩首示众。
萧公子真是个热心肠啊！
他似乎比李清冥更加单纯。
单纯的让人不忍心算计他。
“萧公子，我来带路！”
杨虎云单手举着火把，带着萧思衡走向密道，他右肩被金臂童捏碎，左臂高举火把，并且走在前方，如果萧思衡偷袭他，他没有半分还手之力。
两人进入密道，映入眼帘的是十几辆镖车，上面堆叠着银箱，两口箱子被金臂童打开，里面全都是石头。
杨虎云道：“唉！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事到如今，不如把所有的箱子都打开，看看丢了多少钱。”
说着，踢开一口箱子。
确实是“踢”。
因为他现在只有双脚能动。
里面是黑灰色的石头，再踢开一口箱子，里面仍旧是黑灰色的石头。
杨虎云面色越来越苍白，萧思衡面上也出现惊骇之色，就在此时，杨虎云踢开墙角的箱子，里面不是石头，而是藏着一个手持九环砍刀的怪人。
此人面容，与杨虎云一模一样！
萧思衡正在观察密道，此时是背对着箱子，没有看到箱子里的人。
不等萧思衡回头，九环大刀砍在萧思衡背后，把萧思衡斩飞出去。
“啪！”
萧思衡撞在墙壁上，过了足足两秒钟才掉落下来，躺倒在地上。
“杨虎云，你……”
“啧~他不是杨虎云，他只是我培养的替身而已，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仙童双煞的铁脚童，也是青龙会八月十三分舵舵主，最近手头有点缺钱。
原本我还在想着，该怎么对付雷损那只老狐狸，如何应对金臂童。
现在全都无所谓了。
金臂童被你轰杀。
镖银也是被伱劫走的。”
萧思衡冷笑道：“你似乎忘了，虎威镖局接的是皇命，这趟镖失败，你回到京城，也难逃斩首一刀。”
“砰！”
萧思衡话音未落，密道内传出猛烈的破空声，在杨虎云惊骇的目光中，铁脚童一脚轰在他的背心，杨虎云连回头质问的力气都没有，便死尸倒地。
铁脚童得意的说道：“杨虎云这個身份已经没用了，虎威镖局，当然也可以舍弃，这么多金银珠宝，除去销赃的必要损耗，足够我潇洒三十年。”
萧思衡勉强爬起身子，苍白的面容略带些红晕，江湖老手都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已然命不久矣。
“我在这里只看到了石头！”
铁脚童并不急着补刀，他隐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做出一件大事，获得这么高的收益，岂能不狠狠地炫耀？
那未免太过于寂寞！
铁脚童心中有些期待，希望萧思衡怒骂他，骂他谋财害命，骂他枉顾灾区数万百姓，骂他该下阿鼻地狱。
骂的越狠，他越是痛快！
这是非常正常的心理活动。
无论多么谨慎小心的人，在他认为已经掌控一切的时候，都会下意识表露出得意，炫耀自己的高深智慧。
尤其是算计到某些江湖名侠，更是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如果必须保持足够的隐秘，至少，要让被他算计的目标知晓，然后详细的写在日记上。
就连萧思衡，做了得意的事，也会写几篇日记，写完了再烧掉。
“你连南瓜镖都不知道么？金臂童打开的两箱是石头，不代表所有的箱子都是石头，也不代表，箱子里装载的全都是石头，你对金银不是很了解。
金银远比你想象的沉重，拳头大小的一块黄金，便有好几斤重。
朝廷发放的赈济金都是黄金，运送到紫阳县后，一部分由大通钱庄兑换成铜钱，余下的那些购买粮食药材。
所以，数目虽然很大，实际上只能装满半数箱子，我把金子涂上黑泥，放在箱子底层，再把上面放上石头。
甚至，有部分箱子，里面放的全都是铅块和石头，以此鱼目混珠。
金臂童那个白痴蠢货，整天只知道打熬筋骨，脑子里面都是拳头。
萧思衡，还有什么问题，全都说出来吧，免得死不瞑目，我对你爷爷还是很尊重的，我让你能闭上眼睛。”
“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问吧！”
“你在京城买通的是谁？这笔钱本就该被劫掠吧？这里存放的真的是全部赈济金？怕是只有三四成而已。
如果我推断的没错，你应该只拿到四成赈济金吧，这个比例不少了。
拿走六成收益的是谁？
我想知道一个名字！”
萧思衡嘴角溢出鲜血，似乎随时都可能咽气，去阎罗殿里报道。
铁脚童冷冷的说道：“在你去阴曹地府前，告诉你最后一件事，外面守着的镖师，全都是我的亲信，如果你想让冷凤来救援，绝对是瞎了心了。
至于你需要的那个名字……
我不知道。
我哪有资格与他联络。
我只知道，他组建的势力名为
——有桥！
萧思衡，你可以瞑目了吧！”
“你知道钓鱼有什么诀窍么？”
“嗯？”
“想杀我，你要问过一个人。”
“谁？”
“当然是……我！”
伴随着一个浑厚雄壮的声音，铁手昂然站立在密道口。
第27章 萧思衡，你够狠！
“当然是……我！”
铁塔般的壮汉堵住密道口，他的表情非常严肃，死死的握住铁拳。
四大名捕二师兄，铁手！
“铁手，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调兵剿灭七杀谷了么？”
铁脚童满脸都是惊骇。
他在京城隐居数年，没有人比他更懂四大名捕的厉害，就连雷损、苏梦枕那等枭雄人物，也不敢稍有大意。
八月分堂总堂主千叮万嘱，绝对不能招惹四大名捕，如果招惹了，最好立刻服毒自尽，跑路是跑不掉的。
他躲不过无情的暗器，扛不住铁手的重拳，逃不过追命的追杀，更不可能在以命搏命的决斗中胜过冷血。
铁手怎会出现在此处？
在铁脚童的计划中，铁手应该去对付金臂童，带兵剿杀七杀谷，不应该处理镖银问题，至少不会这么快。
纵然半路杀出个萧思衡，根据萧思衡的说法，铁手并不在此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萧思衡一直都在布局？
萧思衡淡定的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笑道：“确实有人调兵剿匪，但不是铁二哥，而是李老先生。”
铁手诚恳的说道：“我只擅长与匪首单打独斗，带兵打仗的本事，比起李老先生，差了不知几百倍。”
萧思衡补充道：“方才金臂童偷袭李清冥，我带着李清冥去治伤，然后让冷女侠去请铁二哥，让他潜伏在暗处，拿着弹弓，专门打你这只黄雀。
至于你砍我这一刀，那就更加简单了，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披风是一件护体宝衣，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你砍我前胸我不方便伪装，或许需要流点血，伱砍我后背，我只承受挥刀的冲击力，不巧的是，我炼体。
你那把刀的力量，我十五岁的时候便能承受，只是稍微有点儿痛。
再然后，我就伪装成重伤，让你变得骄狂傲慢，忍不住说出计划。
再再然后，铁二哥现身，我和你罗里吧嗦说这么多，不是炫耀，而是给冷女侠和李少侠拖延时间，你在密道外留下的亲信，已被他们一网打尽。”
铁脚童：(╯°Д°)╯︵┻━┻
萧思衡贴心的补充一句：“我猜你还有最后一条疑问，就是铁二哥如何潜伏在此，他的轻功为何这么强？
原因很简单，江湖传闻，铁二哥轻功不好，比对的是无情、追命。
四大名捕，名震江湖，如果他们轻功不够好，怎么抓江洋大盗啊？
现在，还有疑问么？”
“萧思衡，你够狠！”
铁脚童眼眶都快瞪裂了。
铁手冷笑道：“你们这些搅屎棍，平日四处搅闹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对灾民下手，为了金银珠宝，把镖局满门尽数舍弃，似你这等贪婪恶佞、狼心狗肺的恶棍，人若不除，天必除之！”
话音未落，铁手悍然冲锋。
在愤怒的加持下，一以贯之神功全力运转，为铁手提供无穷动力。
重拳轰然砸下，恍若烈火流星。
赤手凶拳·十里惊雷！
铁手是自在门弟子，自在门的门规颇为奇葩，一门武功，如果师父传授给了弟子，师父便再也不能使用，否则会遭受严重反噬，变得不人不鬼。
自在门创派老祖韦青青青，本意是提升弟子的创造力，却在无形中对弟子形成限制，也限制自在门发展。
师父收了很多弟子，那么自身能用的绝技越来越少，会损减实力，保不齐什么时候，会无意间违背门规。
师父收了很少弟子，自身实力几乎没有影响，但弟子少了，势力扩充会越来越慢，另有一点，有创造力的武者凤毛麟角，能继承门派绝技的，都能称之为天才，是被各大门派争抢的。
好在，自在门仅仅传了三代，目前属于“新手保护期”，四大名捕都是有创造力的天才，能修改完善绝学。
以铁手为例。
他继承了一以贯之神功、大气磅礴神功，这两门神功只有他能练成。
他修改了赤手空拳、隔山打牛，变为赤手凶拳、隔牛打山，根据自身条件修改的武技，自然最契合自己。
这就使得，四大名捕遭遇强敌时，往往能爆发出远超根基的战力。
就比如现在这样！
重拳好似喷发的熔岩，带着灼热的火气和无可匹敌的力量，浩浩荡荡的轰向铁脚童，此刻处于狭窄密道，除非铁脚童会遁地，否则如何避得过？
避过一拳，还有千百拳。
在一以贯之神功的加持下，除非把敌人轰杀，否则力量无穷无尽。
铁脚童血灌瞳仁，癫狂嘶吼，不顾一切轰出重腿，他和金臂童，算是从未见过的“师兄弟”，因为他同样会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只不过金臂童精通的是上半身，铁脚童精通下半身。
虽说练下身的秘籍，没有练上身的秘籍多，但腿的力量比手大，很难说谁强谁弱，只不过铁脚童性格阴险，喜欢阴谋诡计，无法专心致志练武，因此武功不如金臂童，一直都躲着他。
如今处于生死关头，铁脚童再也没有丝毫保留，疯狂压榨身体潜能。
“轰！”
拳脚对轰，铁手不动如山，铁脚童连退数步，不等他站稳身子，铁手再次飞袭而至，又是一记大力冲拳。
赤手凶拳·炼火焚拳！
重拳带着铁手的愤怒，重重轰击在铁脚童足底，霎时间，骨骼断裂，关节扭曲，铁脚童右腿弯成麻花，露出白惨惨的骨茬，再无丝毫还手之力。
“你……”
“你有时间交代清楚，青龙会在此有多少布局，有桥是什么东西。”
“铁手，你杀了我吧！”
“首先，你肯定会死，必死无疑。
其次，你对我交代，死亡之前，能得到些许优待，不会被酷刑折磨。
最后，如果你不交代，我只能把你送到刑部大牢，你在京城这么多年，应该听说过任劳、任怨叔侄吧？”
任劳、任怨的名字很好听，似乎是勤恳的清官，实际上是一对酷吏。
他们继承索元礼、来俊臣、周兴等人的传承，虽然不会《罗织经》，但对酷刑的研究，反而更胜一筹，落在这俩恶魔手中，还不如直接抹脖子。
按照铁手的性格，自是不会用酷刑折磨罪犯，但铁脚童盗取赈济金，罪不容诛，铁手怎么可能饶过他？
他甚至想问萧思衡，有没有继承灵鹫宫的传承，会不会用生死符？
第28章 复盘收获，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
“生死符”比较犯忌讳，无论自己会不会，对外全都是“不会”。
铁手自然懂得这个道理，没问萧思衡这个问题，另外，萧思衡从未用过天山六阳掌，很可能真的不会。
虚竹性格宽厚，仁慈善良，别的功夫或许会传下来，生死符这种歹毒狠辣的武功，多半是不会传下去的。
总不能去灵鹫宫询问虚竹吧？
好在，刑部养的那些酷吏，比生死符分毫不差，听到任劳任怨的大名，铁脚童浑身颤抖，冷汗直流，面色苍白的好似当阳桥直面张飞的夏侯杰。
“你……你……你……”
“招不招？”
铁手冷冷的看着铁脚童。
四大名捕的善良，从来只会给予平民百姓，铁手会为了百姓拼命，哪怕面对滔滔洪水，也没有丝毫畏惧。
对于江洋大盗、阴毒小人，他们四个的名号，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无情、铁手、追命、冷血。
盛崖余从不手下留情，铁游夏出招断骨亡魂，崔略商上天入地，也要把人勾魂索命，冷凌弃好似毒蛇，只要他的宝剑出鞘，便必须收走一条命。
绝不迂腐，绝不妥协，绝不死板。
更没有什么妇人之仁。
萧思衡道：“那個……铁二哥，你慢慢的审案，我去上边歇歇。”
铁手点点头。
这种事儿，知道太多没好处。
萧思衡离开密道，到了外面，发现果然如同自己预料，所有镖师都被李清冥和冷凤制伏，先前如丧考妣是装出来蒙骗萧思衡，如今却是真实的。
“李少侠，好本事啊！正常人挨了黑煞掌，就算及时解毒，也会虚弱三四天时间，你却丝毫不受影响。”
“哼！我二十多年的……”
“下次记得先学走路，这样就能避过那一掌了，行走江湖，安全第一，打不过就跑，轻功是很重要的。”
不等李清冥装逼，萧思衡堵住他后面的话，李清冥憋了一口气，既不能吐出来，也不能咽下去，气的摇来摇去浑身直抽抽，又似乎想拔剑砍人。
萧思衡捂住胸口，把李清冥拔剑的动作堵了回去：“啊！我受伤了！我被铁脚童偷袭，被他砍了一刀，如今已经身负重伤，大名鼎鼎的寒星剑，不会对一个身负重伤的人出手吧？”
“嗯~~嗷~~呜~~”
李清冥被憋得面红耳赤，喉咙咕噜咕噜乱响，好似愤怒的小老虎。
既不能拔剑，也不能骂人，更让他难受的是，装逼被人给打断了。
“我……你……萧！思！衡！”
“伱好，我在这儿！”
萧思衡捏着嗓子，发出类似手机智能助手的电子音，李清冥当然没听过这种语调，也不知道具体含义，只觉得有种说不出讽刺，头顶冒出白雾。
眼看把人给气冒烟了，萧思衡没有继续刺激他，李清冥虽然傲气，喜欢随时随地的装逼，但人家为了灾区百姓打生打死，怎么说也算江湖侠客。
开开玩笑，给他个教训，这就已经足够了，总不能真把他给气死！
“那个……我的事做完了，有空来定军山做客，山高路远，江湖再见，一定来找我啊，我可以教你轻功。”
不等李清冥回话，萧思衡已经鸿飞冥冥，再也看不到丝毫踪迹。
李清冥挠了挠脑袋：“凤儿，我是不是被骗了，他似乎没受伤。”
冷凤满脸黑线的解释道：“你觉得世上有人能偷袭这个人精么？”
李清冥怒吼道：“萧思衡，老子总有一天要砍了你，我要砍了你！”
冷凤道：“要不……你去定军山找他比武？他应该会热情接待！”
李清冥道：“这家伙虽然气人，但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直接砍了未免有些不妥，等我救他一次，还了人情，然后再砍他，我一定要教训他！”
冷凤尴尬的笑了笑，心说用你的嘴做成武器，应该能挡住亢龙锏。
翌日天明，镖车送到紫阳县。
铁手清点银两，发现果然如同萧思衡预料的那样，只送来了四成，好在这只是首批，接下来还有三四批。
接下来的几次押送，就算仍旧让镖局押送，也会派四大名捕监督。
铁手决定毛遂自荐，亲自押送。
铁脚童等人全都关入县衙，交给李纲重新审问，然后告知诸葛先生。
七杀谷山寨彻底覆灭。
铜头客被骆天虹击杀，铁衣生被殷九方十劈成两半，银枪子被雪千寻捅了个大窟窿，金臂童战败自尽，山寨别的那些小管事，尽数被李纲抓捕。
青壮喽啰也被抓了回去。
灾后重建的工作非常繁重，需要大量劳动力，这些人非常的合适。
具体该怎么做，萧思衡没关注，因为李纲投桃报李，虽然烧毁山寨，却只带走粮食、绢帛、金银，别的东西尽数留给定军山寨，比如武功秘籍。
另一方面，练霓裳亲自出手，招揽了殷九方十，同时通知天养生，让他们招收那些逃到深山的精锐喽啰。
练霓裳是不会主动扩张的。
扩张也没有什么意义。
相比于经营成梁山那种大寨，练霓裳更希望成为六分半堂、怒蛟帮。
说白了就是，她想转型！
……
山寨，书房。
练霓裳依偎在萧思衡怀中，好似一只慵懒的橘猫，她很喜欢这样，外表越是坚强的人，越是需要呵护。
练霓裳很享受被呵护的感觉。
纤巧雪白的玉足从裙下探出来，被萧思衡握在手心，细细的把玩，偶尔轻轻划过脚心，让人感觉痒痒的，忍不住蜷缩起玉趾，身体轻轻地震颤。
“官人~~莫要闹了！”
对丈夫的诸多称呼中，萧思衡最喜欢的就是“官人”，每次听到，都感觉冰火合流的气息从尾闾直冲天灵，有种说不出的，难以形容的畅快。
“夫人，咱们来复盘收获。”
“喏！最值钱的就是这个。”
练霓裳拿出十卷秘籍，赫然是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只是缺了铁裆功、铁膝功和铁腿功，别的尽数在此。
“妾身有件事猜错了，金臂童的马步功夫，是刻苦修行来的，他没练过腿部的功夫，别的全都修行过。”
“李纲会把这些留给你？”
“这些秘籍，不在练功房，当然也不在书房，而是在后山密室，那是金臂童修建的宝库，非常隐秘，连银枪子铁衣生都不知道，专门储存宝物。”
“夫人是怎么找到的？”
“我让千寻去转一圈，千寻就把宝物拿回来了，官人应该知道，千寻是属寻宝鼠的，最擅长找宝贝！”
“夫人还真是知人善用呢。”
“官人的八面玲珑更厉害。”
第29章 防守反击，该做点什么生意？
萧思衡和练霓裳在清点收获。
双儿在一旁负责记录。
雪千寻在门口不断地碎碎念，忧郁的堪比林黛玉，似乎要去葬花。
打怪的是她，寻宝的是她，把宝贝带回山寨后，分赃没有她的事。
这特么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儿么？
肯定是萧思衡的鬼主意！
姐姐最疼我了！
雪千寻悄然走到窗边，用口水沾湿窗户纸，小心翼翼点了个窟窿。
顺着窟窿看去，萧思衡和练霓裳两两相依，欢声笑语，快活无尽。
“完了，姐姐彻底被他迷住了，我要拯救姐姐，我该怎么救她……”
雪千寻来回踱步，半晌，在门外高声喊了一句：“双儿，把你的话本都拿给我看看，我现在觉得很无聊！”
双儿看了萧思衡一眼，得到萧思衡的许可后，拿起身旁的书箱。
练霓裳吩咐道：“双儿，千寻现在应该有点儿火气，你去陪陪她，我记得后山有熊，你带她去找熊玩儿！”
双儿：(⊙﹏⊙!!!)
“嗯～不必担心安全问题，后山的熊非常温顺，圆滚滚的特别可爱，千寻小的时候，时常找它们比爬树。”
双儿好奇的问道：“夫人，奴婢记得少爷说过，熊是会冬眠的，现在已经到了冬天，熊都去睡觉了吧！”
“没事，这里的熊不冬眠！”
“哦，奴婢这就去！”
双儿去哄雪千寻，练霓裳略带不舍的从萧思衡怀中起身，拿起毛笔，继续进行复盘，记录这几天的收益。
此次出门，收获的金银很少，但招揽到不少人才，尤其是高立，不仅自身能力出众，还附带一位老前辈。
“大雷神”金开甲！
天下最顶尖的斧法高手之一。
虽然当年与孔雀山庄的决战，让他失去了右臂，但经过多年苦修，金开甲左臂的斧法，绝对不亚于右臂。
巧的是，刚刚招揽的殷九方十，都是以斧头作为武器，可以让他们去请教金开甲，试试能不能得到传承。
世上用斧头的武者非常少。
年轻人更是少之又少。
不想失传，就乖乖传下来吧！
七杀谷的宝库被李纲搬空，金臂童的私人宝库却被雪千寻找到，从中找到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中的十卷。
练霓裳想把山寨转型为帮派，需要一些适合外门弟子的武功秘籍。
这些秘籍非常合适。
上手难度低，只要勤学苦练，便能有所收获，可以随心拆分组合。
想练手臂就练手臂，想练双腿就练双腿，还有铁布衫等奇门绝艺。
初始时传下一卷，余下部分需要立下功劳，功劳越多，秘籍越多，成为高层管事，便能获得全部的秘籍。
另外，这些武功秘籍，对山寨如今的管事也有加持，比如，文泰来擅长拳掌功夫，可以模仿金臂童，修行淬炼双臂的秘籍，以及淬体的铁布衫。
殷九、方十的根基，差不多能够辅修三四门，以此来增强气血。
对于名门大派弟子而言，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算不得什么，对于江湖二三流武者而言，有很大的吸引力。
这是绝大多数人的最佳选择。
就算打不过敌人，至少抗揍啊！
耐力也是一种优势。
——我可以坚持一整天！
除了这些直接收获，还结交很多江湖朋友，比如：天养生、铁手。
这一路经历的事件……
一次是青龙会刺杀百里长青，这个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收钱杀人。
另一件事则是防守反击。
突发水灾，朝廷发送赈济金，京城神秘组织“有桥”，以及铁脚童，都想借机捞一笔，双方暂时达成合作。
“有桥”拿走六成赈济金。
铁脚童拿走余下四成，想把黑锅甩在七杀谷、定军山寨、狼山头上。
可惜，萧思衡对此早有准备。
一、派人针对七杀谷管事，除掉金臂童的臂膀，逼迫他亲自出手；
二、分别联络李纲和铁手，请李纲去覆灭七杀谷，请铁手做见证；
三、李纲原本不想去，却担心七杀谷的喽啰生事，并且他需要七杀谷储存的物资赈灾，带兵攻打七杀谷；
四、金臂童出手，萧思衡出手，把局势彻底搞乱，铁脚童误以为自己的计策得逞，暗算萧思衡，得意的说出自己全部计划，被铁手全都听了去；
五、有李纲和铁手在，赈济金的案子被他们接过去，影响不到山寨，最终能够查到什么，萧思衡不关心；
六、天养生收编七杀谷喽啰，势力飞速扩充的同时，内心有了牵挂，不再是来去如风的孤狼，有得有失；
七、雪千寻找到金臂童宝库；
八、李纲搬空七杀谷仓库，内心觉得有些惭愧，但为了赈济灾民，不得不这么做，补偿了一张盖章名帖；
九、铁手从铁脚童口中审问出另外三卷秘籍，全都送到定军山寨，让萧思衡集齐了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
十、山寨需要做点儿长久生意。
转型不是容易的事。
萧思衡和练霓裳之间，用不着呼喊那些口号，直接商讨该去做什么。
练霓裳想到的是“拍卖会”。
本地黑市大多被金钱帮掌控，外人很难去插一脚，粮食绢帛之类的，都有大帮大派去做，同样插不进手。
青楼赌场之类的，萧思衡一直都深恶痛绝，练霓裳对此也没兴趣。
思来想去，发现本地黑市，没有鉴宝卖宝的拍卖会，也没有能在黑市中公开露面的掮客，是一大片蓝海。
人才方面很好解决，萧思衡的二爷爷虚竹，年轻时做过西夏驸马。
为何要强调年轻？
因为西夏已经覆灭几十年了！
西夏覆灭前，一批皇室成员带着金银珠宝文献书札逃到灵鹫宫。
虚竹虽然收留了他们，但不允许他们下山，免得这些人生出野心，四处作乱生事，成为下一个慕容复。
山上虽然寂寞，但至少能保命。
在山上住了几十年，这些人便是有千般野心，此刻也已经淡了。
灵鹫宫位于缥缈峰山巅，方圆百里除了雪山还是雪山，闲极无聊，这些人苦读诗书杂记，学识非常渊博。
他们多是皇族出身，自幼见识过无数珍宝，眼力都是顶尖水平。
无论是鉴宝还是谈吐，亦或是与富商巨贾、江湖老魔耍心眼儿，都绝对没有问题，完全可以坐镇万宝楼。
“万宝楼”是练霓裳做出计划时取的名字，听起来有些俗气，只不过未来打交道的，多是江湖大老粗，取個文绉绉的名字，反而显得附庸风雅。
对于练霓裳的决定，萧思衡自然是完全支持，立刻去给虚竹写信。
事实上，如果让萧思衡做计划，多半也是如此，练霓裳的贴心，简直超出萧思衡想象，好像是腹中蛔虫。
我与娘子真是心有灵犀！
第30章 摩天崖，万事不求人
赈济金案彻底恢复了平静。
准确的说，这事儿从未引起波澜。
铁脚童当然不会乱嚷嚷，铁手更不可能大肆搜捕，免得百姓人心惶惶，黑不提白不提，这事暂时揭过去。
就如同萧思衡对杨虎云说的，只要把窟窿补上，别的全都无所谓。
攻破七杀谷的收益，完全能够补足赈济金的亏空，甚至还有剩余。
百姓们只知道，李纲领兵覆灭土匪山寨七杀谷，抓获数百俘虏，命令这些土匪做工，别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们不关心这些。
他们只关心粥棚施舍的热米粥。
至于该如何处理青龙会，如何查找神秘莫测的“有桥”，当然是把事情经过记录成册，送到京城，让诸葛正我做出处置，铁手只需听命令即可。
难道让铁手去查案么？
铁手虽然很擅长查案，但他不喜欢查京城的案子，京城这种地方，扔下去一块砖头，能砸到三四家权贵。
武林宗派、黑道帮派、书香门第、世家大族、文臣武将、朝廷勋爵，各大势力编织成密密麻麻的大网，相互之间既相互攻伐，又时常合作共赢。
敢动赈济金的势力，显然不是凡俗之辈，背后势力必然盘根错节。
就算铁手查到元凶，关入天牢，难道此人就能得到惩罚？多半是丢下几个替死鬼，然后他彻底转入幕后。
铁手不怕危险，不怕牺牲，擅长结交朋友，但不擅长打官腔，四大名捕遇到类似的事，要么直接杀了，要么交给诸葛正我，他们动手必有伤亡。
就连诸葛正我都评价过，四大名捕年纪轻轻，杀性却重的可怕，哪怕下棋的时候，棋子间也能连成杀局。
诸葛正我能查到么？
当然能！
世上没有他查不到的案子！
……
定军山寨周围原本有很多盗匪。
随着练霓裳崛起，这些盗匪大部分被练霓裳攻破，只剩三四家邻居。
再然后，这些邻居也快没了。
狼山盗匪彻底覆灭，天养生在旧址重建山寨，目前在忙着盖房子。
七杀谷彻底覆灭，寨主身亡，喽啰们要么被抓，要么投靠天养生。
如今还剩下的邻居，一个是距离狼山六七十里的饿虎岗，另一个则是米仓山西麓的摩天崖，摩天居士谢烟客在悬崖上隐居，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摩天崖是一座孤峰。
三侧是千丈悬崖，高耸入云，好似神仙挥刀，修改山崖形状，整片山壁光滑的好似明镜，猿猴也爬不上去。
一侧连接摩天岭，有一条陡峭至极的山路，宽约三尺，稍有不慎，便会摔的筋断骨折，也没什么特产，住在山下的采药人，绝不会来此碰运气。
谢烟客不喜奢华享受，也不喜欢与外人交流，安静的好似大石头。
只不过两三年前，谢烟客外出历练的时候，带回来一個小乞丐，从此之后便转了性子，几乎足不出户。
出去购买柴米油盐酱醋茶，也会带着小乞丐，从不对外多说半句。
他不去打扰别人。
他也不允许别人来打搅他。
任何人来到摩天崖，都要试试谢烟客的碧针清掌，万一撑不住，很可能被他扔下摩天崖，摔成一坨肉酱。
谢烟客从来都不是好脾气，在江湖中的名声，也是以恶名居多。
对于喜怒无常的独行侠，要么躲得远远的，躲不起就想办法结交，除非能保证必杀，否则甚少有人挑衅。
练霓裳是个例外。
练霓裳不仅挑衅过谢烟客，还让谢烟客欠下人情，谢烟客不好不坏，不贪财不好色，唯独非常重视承诺。
欠了人情，就是欠了承诺。
如果练霓裳要他还这个人情，无论此事多么困难，他也会咬牙答允。
至于答允之后会发生什么，那就要看是什么要求，正常的要求，自此之后互不相欠，得寸进尺的要求，谢烟客在完成承诺后，不介意比比掌力。
练霓裳用那个人情，换取谢烟客答允收留双双，让高立能够安心。
安置双双的时候，萧思衡正忙着处理七杀谷，此时事情完结，高立担心双双的安全，便一同去往摩天崖。
练霓裳负责带路。
高立去探望双双。
双儿挎着一个食盒。
雪千寻去摩天崖旅游。
萧思衡想去看看那个小乞丐。
小乞丐不是什么寻常人物，而是大名鼎鼎的“狗哥”，未来他会修成佛门绝顶心法罗汉伏魔神功，解开侠客岛太玄经隐秘，获得通天彻地的修为。
谢烟客收留狗哥，不是因为他发了大善心，也不是看出狗哥惊天动地的福缘运数，而是由于当初的承诺。
谢烟客年轻气盛的时候，曾经给出三枚玄铁令，表示无论是谁，只要拿着玄铁令求他，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锅刺杀赵官家，谢烟客也会答允此事。
前两次都顺利完成，最后一枚在这小乞丐手中，谢烟客原本觉得，区区一个小乞丐，几个馒头就能打发。
万没想到，这次真的遭了难。
狗哥有一个金科玉律般的行事准则
——万事不不求人！
谢烟客当年发过誓，不会对拿着玄铁令的人动粗，一指头也不行，不动粗的情况下，狗哥绝对不会求他。
如果放狗哥离开，谢烟客担心狗哥受人蛊惑，借助承诺坑害他，只得把狗哥带回摩天崖，亲自来看管他。
不仅如此，回山的路上，狗哥从一个濒死的武林高手手中，得到十八个雕刻着内功心法的人偶，这些人偶记录少林正宗内功，是最平和的心法。
谢烟客见此，有了坏主意。
他打算教导狗哥人偶上的武功，阴阳属性内功分别教导，却不传狗哥龙虎交汇之法，期盼过得五六年，狗哥内功生出冲突，最终走火入魔而死。
如此一来，他没以“一指之力”施加在狗哥身上，而狗哥身死，再也没有人请他履约，这件事儿就此了结。
谢烟客的计划很完整，怎奈计划刚刚执行两年，练霓裳便送来一个容貌丑陋的病秧子，请求他庇护此女。
相比于单纯善良的狗哥，见多识广的练霓裳，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有心拒绝，怎奈话已出口，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如何收回来？
更让谢烟客无奈的是，练霓裳竟然带人来摩天崖，还带着食盒、锦缎，摆明了会时常来摩天崖探望此女。
谢烟客不在乎双双。
毕竟双双体弱多病，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病死了，却担心练霓裳影响到他针对狗哥的算计，不免有几分怨愤。
一念至此，眼中露出些许凶煞！
他欠了练霓裳人情，在完成自己的承诺之前，不能对练霓裳出手，但别的那几个人，就不在承诺之内了。
倒要试试这些人的武功！
第31章 和人沾边的事儿，你们是一点不做啊
“练霓裳，老夫欠你人情，却不欠这些人的，为何闯我摩天崖？”
谢烟客冷冷的看向众人。
雪千寻瞪大眼睛左看右看：“听说摩天崖山势险峻，景色奇绝，我是过来旅游的，这地方景色还真不错。”
双儿掂了掂食盒：“我是丫鬟，少爷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老伯伯，这是我刚刚做的枣泥酥，您要尝尝么？”
高立道：“我来探望双双。”
萧思衡道：“我来找茬打架。”
听到前三个人的话，谢烟客只觉得七窍生烟，听到萧思衡的话，脑袋好似成了开水壶，不断地冒出热气。
“哇呀呀呀呀呀……找死！”
谢烟客挥掌轰向萧思衡。
他隐居在摩天崖，对江湖事务近乎一无所知，出手从不手下留情。
管他什么名门大派、豪门世家，只要招惹到了他，统统送上西天。
——除非打不过！
萧思衡脚踏云踪魅影身法，穿梭在悬崖边的松树林中，几个闪身便到了丛林深处，挥掌轰向谢烟客胸腹。
按理说，作为萧峰的孙子，应该熟悉丐帮、少林的绝技，怎奈萧思衡对这些着实没什么兴趣，最喜欢的拳脚，是萧峰自创的排云掌，如果非要学几门少林绝技，肯定首选袈裟伏魔功！
袈裟伏魔功是一种另类的袖功，和流云飞袖、千山重叠相似，都是用手轻轻一拂，只不过用的不是衣袖，而是身上的袈裟，攻击面积增大数倍。
萧思衡虽然不会穿袈裟，却能以背后披风催动，以此辅助排云掌。
事实上，萧思衡会袈裟伏魔功。
萧思衡的太爷爷萧远山，曾在少林隐居三十年，看过七十二绝技，得知曾孙擅用披风，当然要有所支持。
只要是与“衣袖”有关的，无论内门七十二绝技，还是外门七十二艺，全都送到了牧场，供萧思衡参悟。
披风卷起，轻轻一拂，绵长浑厚的劲力碾压而至，萧思衡双掌回旋，藏在披风之中，让人不知是攻是守。
排云掌·披云戴月！
谢烟客心中暗暗惊讶，萧思衡挥披风那一下是袈裟伏魔功，潜藏掌力的手法是袖里乾坤，轰出的劲力，则好似龙行四方，行云布雨，三门各不相同的绝技不仅没有冲突，反而圆融无瑕。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怪物？
一念至此，谢烟客猛地扭腰，藏在一颗松树后面，挥掌一拍，数千枚松针漱漱落下，掀起一片松针云雾。
穿花绕树，移形换位，谢烟客在十几棵大松树周围纵横飞掠，借助松树挡住掌力，双手不断拍击松树，足下速度越来越快，出掌却是越来越慢。
却是谢烟客见到萧思衡出招，心知此人必然是强敌，若是得罪太狠，萧思衡等人一拥而上，他抵挡不住。
因此，对了仅仅一招，谢烟客的杀意变成切磋，明着攻击松树，实则展示掌法精要，请萧思衡拆解招数。
萧思衡自是不会畏惧，在万千松针中来去自如，披风席卷，双手舞动，身形来去如风，散溢在云雾之中。
崇山峻岭，本就云雾缭绕，谢烟客隐居摩天崖数十年，万没想到，摩天崖顶的云海，成了萧思衡的领域。
比武较技，无外乎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两人一模一样，萧思衡人多势众占据人和，如今再抢占地利，除非谢烟客突出奇招，否则必败无疑。
谢烟客是老江湖，虽惊不乱，脚下加快而出手渐慢，疾而不显急剧，舒而不减狠辣，掌风激荡，把万千松针震颤到了半空，威势恍若万箭齐发。
松针尖细沉实，不如寻常树叶之能受风，谢烟客能以掌力带动万千松针随风而舞，武功之高，可见一斑。
只听得一阵破空尖啸，周围云雾尽数被掌力驱散，谢烟客面露笑意。
你这娃娃再怎么厉害，还不是着了老夫的道？看你这下如何潜藏！
谢烟客嘴角刚刚扬起三分之二，笑容还未在脸上凝聚，眼中却已经透出惊骇之色，萧思衡竟然消失了。
“呼！”
谢烟客觉得双肩一沉，好似驮着一座大山，抬头看去，萧思衡潜藏在云海波涛之中，反手抓住云层，好似把整片天空扯下来，转化为惊天掌力。
排云掌·殃云天降！
谢烟客双足狠狠一跺，借助反震之力稳住身子，举手托天，拼尽全力轰出碧针清掌，万千松针激射而出。
吞云吐雾，云消雾散，磅礴压力一扫而空，谢烟客刚喘半口气，想说几句客套话，不想就在刹那之间，压力陡然提升数倍，定睛看去，先前落下的只是一件披风，萧思衡仍在云雾内。
云无常形！
排云掌也没有固定变化。
披风席卷的云雾是殃云，萧思衡本人亦是殃云，谢烟客哪知道，有人居高临下落下时，竟然能落下两次？
难道我见鬼了么？
呵呵！
这就是隐居太久，见识少了。
莫说落地时落下两次，有人嘴里含着酒水喷人，能连续喷两次，还有人能在飞掠时把鞋子弹出去，借助反震之力提升速度，更有人会左脚踩右脚，连续踩十七八步，螺旋升天……
相比于这些bug，萧思衡这招变异版的叠浪掌，着实算不得奇绝。
“啪！”
萧思衡轻盈落在谢烟客身后，缓缓飘落的披风，刚好落在萧思衡肩头，萧思衡伸手一挥，重新系上披风。
“谢前辈，我这一掌如何？”
“凭你这一掌，我算什么前辈，你他娘的是我的前辈！”
谢烟客转身离开树林，路过双儿身边的时候，伸手拿走食盒。
谢烟客往日吃的饭菜，全都是狗哥烹调的，狗哥厨艺虽然不俗，但毕竟才十四五岁，会的菜不算多，谢烟客更不可能教他，做的多是些家常菜。
炒菜炖肉包饺子擀面条，狗哥都能做的很好，做点心就不行了，就算狗哥会做甜点，摩天崖也没有厨具。
拿走双儿的食盒，一来确实想吃点心换换口味，二来是在生闷气。
谢烟客有种预感。
练霓裳以后会经常麻烦他。
看着孩子气的谢烟客，萧思衡好奇的问道：“娘子？你当年怎么让他欠下的人情？难道伱打了他一顿？”
练霓裳道：“他年轻时对外散出三枚玄铁令，却只找回来两枚，最后一枚一直都没有线索，我告诉他，最后一枚在侯监集出现过，他去了一趟，成功找到玄铁令，然后欠了我人情。”
萧思衡摸了摸下巴：“娘子，你说我该帮他找点儿什么？”
正在吃点心的谢烟客，闻言差点被枣泥酥噎死，狼狈的拿起茶壶，一边大口的灌水，一边怒视萧思衡。
你们俩真是两口子！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欺负孤寡老头儿很好玩么？和人沾边的事儿，你们是一点不做啊。
第32章 她还是个孩子啊！
“老夫……老夫不欠人情！”
谢烟客喝了大半壶水，把卡在喉咙的点心咽下，愤怒的看向萧思衡。
雪千寻打趣道：“反正您老欠过那么多人情，再欠点儿也无所谓。”
谢烟客冷笑道：“老夫平生欠的人情不超过十个，大半都已还清。”
雪千寻指了指一旁的石屋：“你现在至少有两个人情没有还完，并且在接下来三五年，不可能还完人情。
俗话说得好，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欠一个人情是欠，欠十個人情也是欠，先欠了再慢慢还呗，您都一大把年纪了，这点事儿都看不开？
欠债对别人而言是坏事，对前辈来说反而是好事，前辈一诺千金，欠的人情必须还，答应的事必须做到。
如果您把人情还完了，很可能失去前进的动力，只能孤单隐居……”
雪千寻口若悬河的瞎忽悠。
这是从萧思衡的书箱里学来的。
——无论你的话是否有道理，只要气质足够冷肃，语言足够认真，滔滔不绝的宣讲，便会有人选择相信！
这个理念来自于一个老学究。
此人对四书五经没兴趣，诸子百家最爱名家，最喜欢与人辩论，由于特别擅长咬文嚼字，喜欢与人抬杠，时常被人重拳殴打，直到四十多岁，终于明白方法有误，不能直接巧言诡辩。
一定要摆出老学究的气势，最好拿着一捆竹简，或者羽毛扇，摆出读书万卷胸藏甲兵的姿态，表情尽量严肃，语气充满信心，气定神闲的辩论。
无论论点多么离经叛道，无论论据多么瞎掰胡扯，肯定能把人唬住。
如果实在唬不住，那就乖乖趴在地上护住头脸，请人打的轻一点儿。
老学究靠着这套本事，在兵荒马乱的北地，忽悠几十个契丹残兵，护送他到萧家牧场，没受到半点损伤。
雪千寻的技巧自是远远不如，但谢烟客沉默寡言，不擅长辩论，被雪千寻一顿忽悠，脑子觉得非常混乱。
什么玩意儿？
欠债怎么成了好事？
这丫头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练霓裳熟练的唱红脸：“我家妹妹年纪幼小，见识短浅，口无遮拦，前辈勿要怪罪，她还是个孩子啊！”
听到前面的话，谢烟客的面色略有些好转，听到后面的话，没来由涌出一股打人的冲动，差点又被噎住。
“咳咳咳咳咳~~”
“你们家真是人才辈出！”
“前辈放心，回到家之后，晚辈肯定好好教训她，千寻，还不快给谢前辈赔罪，我怎么教你的？口无遮拦，不知天高地厚，早晚会惹出祸事来。
亏得谢前辈心胸宽广，不与你这小女娃娃计较，换做是小心眼儿的，不仅骂你一顿，还会给伱几巴掌！”
雪千寻闻言，立刻躬身道歉。
“晚辈胡言乱语，冲撞前辈，请前辈念在晚辈年幼无知，宽恕则个，千寻必然引以为戒，绝不会再犯。”
谢烟客斜着眼说道：“老夫行走江湖几十年，你以为我是雏鸟不成？你在这儿念山音，难道会有用么？”
谢烟客隐居摩天崖，其实是最近十几年的事情，他年轻时颇为气盛，四处历练武功，江湖经验极为丰富。
方才练霓裳的话，看似是好话，实则句句不是人话，先给谢烟客戴上与他完全不契合的心胸宽广的高帽，然后满口都是小娃娃小孩子，嘴上说着回去必然会严惩，实则半点没有动作。
为了防止谢烟客听不懂，甚至补充了一句，表示大度的谢老前辈，肯定不会计较，如果打两下骂两句，那就是小心眼儿的，当真让人火冒三丈。
谢烟客当然不是大度的人，更不是心胸宽广的老前辈，只是看在练霓裳和萧思衡面子上，选择揭过此事。
要不然还能怎么办？
为了三言两语和练霓裳翻脸？
雪千寻并非真的口无遮拦，快速换上可爱的表情，不断撒娇卖萌。
谢烟客被哄的晕晕乎乎，只顾及和雪千寻斗嘴，和练霓裳耍心眼，免得被练霓裳算计，却忽略了萧思衡。
当然，他也忽略了高立！
高立曾经是青龙会杀手，本就擅长收敛气机，更何况他对谢烟客绝无一丝一毫敌意，只是去探望双双，谢烟客再怎么敏锐，也会下意识忽略他。
双双最近过得还算不错。
她本就在山间隐居，身边只有金开甲砍柴烧火，如今到了摩天崖，身边多了两个人，反而觉得热闹很多。
容貌之类的，全然不是问题。
谢烟客虽然不是良善，但对双双这个不幸的女人，也有三分怜意，绝口不提容貌之事，反而会有些关照。
狗哥方面，那就更加巧合了。
狗哥本名应该叫做石中坚，是玄素庄石清、闵柔的儿子，被闵柔的情敌梅芳姑带走，自幼在熊耳山长大。
梅芳姑求爱不得，因爱成仇，给他取名为狗杂种，动辄打骂，同时给他立下规矩，那就是绝对不能求人。
谢烟客对此表示MMP！
梅芳姑一直都戴着易容面具，故意装扮做丑妇，巧的是，和双双的面容颇有些相似，让狗哥觉得很亲切。
另有一点，狗哥天生佛骨仁心，内心纯净，单纯善良，从内心而言，和双双极有共鸣，好似是姐弟一般。
有谢烟客和狗哥照顾，再加上练霓裳送来的家具绸缎，最近一段时间，双双觉得很欢快，身体好了很多。
另外，狗哥很喜欢分享，与双双一起玩泥人，谢烟客提点几句，把泥人绘制的内功心法，传授给了双双。
双双身体素质极差，如果让她修行高深秘诀、炼体秘术，必死无疑。
泥人上绘制的内功，是最正宗的佛门心法，真气平缓，柔和至极，只要经脉没有断裂，就能以此强身健体。
双双平和的心态，善良的性格，与佛门内功颇为契合，进步极快，过得十几二十年，或许能逆反先天，补全先天而来的损伤，让身体恢复健康。
当然，这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武功不是万能的，药物也不是万能的，这需要高立长期陪伴，需要心灵安慰。
心中没有郁气，才能充满活力。
……
萧思衡走到东侧悬崖，狗哥正在此地练功，谢烟客没安好心，传授内功时分别传授，想让狗哥走火入魔。
现在传授狗哥的，应该是走阴属性经脉的内功，此后再修行阳属性。
待到阴阳内功分别有成，二者在体内发生冲突，狗哥不懂龙虎交汇，最终必然会走火入魔，经脉寸断。
可惜，谢烟客不知道，狗哥身上的福缘气数，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大福缘者，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千辛万苦布置数年的杀局，最终尽数转化为机缘，当真是时也命也。
第33章 你这小机灵鬼，真会说话！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狗杂种！”
狗哥起身，静静地看着萧思衡。
他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既没有觉得大哥哥很英俊，也没责怪萧思衡打搅他练功，就是面无表情的看着。
这也无奈，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与外人交流过，不懂如何交流。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狗哥保留着先天而来的纯善，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的状态，类似赤子元婴，也好似佛门圣胎，又如同明镜菩提。
正常状态下，想修成这种心态，几乎是不可能的，人生在世，肯定会受到外界影响，被浸染的五颜六色。
就连虚竹、段誉也不例外。
又比如萧思衡，经过无数高人的谆谆教诲，赤橙黄绿青蓝紫，哪种色彩都经历过，内心比彩虹更加多彩，甚至能根据所处局势，自动转化颜色。
御敌时是奋战的血红色，思考时是冷静的深蓝色，晚上睡觉时……黑丝白丝全都可以，萧思衡没那么挑。
“这名字……我叫不出口。
这样吧，咱们俩认识的时候，你坐在一块石头上，比石头更安静，却又比石头小，我叫你小石头如何？”
“小石头？”
“怎么样？有趣吧！”
“我为什么要改名字？”
“不是改名，是换个称呼，这是咱们私下里的称呼，你的名字没变！”
“有趣！有趣！太有趣了！”
狗哥几乎没见过外人，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能引来极大的欢快。
“小石头，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养狗！”
“什么狗？”
“黄狗，我曾经养过一条狗，它的名字叫阿黄，它可听话了，可惜，我娘忽然不见了，阿黄也不见了。”
“这样吧，我下次来的时候，给你带一条黄狗，让它陪着伱解闷。”
“是阿黄么？”
“不是。”
“我不要了，我只想要阿黄。”
“小石头，你想想看，每个人都需要有個伴，否则太过寂寞，阿黄当然也需要个伴，如果你不想养黄狗，我给你找一条黑白花色的小狗，如何？”
“嗯……这样也行吧！等我把阿黄找回来，就让它们两个作伴！”
狗哥挠了挠脑袋，忽然想起还没问萧思衡的名字，问道：“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难道你叫大石头？”
“我叫萧思衡。”
狗哥喃喃道语：“你这名字似乎比我的好听，比阿黄也好听多了。”
萧思衡：(!!!￣д￣)
你这小机灵鬼，真会说话。
过不多时，两人回到石屋外，雪千寻好奇的问道：“姐夫，你和这小家伙说什么呢？怎么说了这么久？”
谢烟客瞳孔微缩。
如果两人提及武功，以萧思衡的武道境界，肯定能猜出他的算计。
这里就有人好奇了，双双也练了泥偶上的内功，若是请教高立，高立肯定能看出破绽，谢烟客不担心么？
还真就不担心！
谢烟客早就打了补丁。
早在狗哥分享泥人时，谢烟客便悄悄提点，传授双双正常的练法，同时又告知双双，内功修行各有不同，传授给狗哥的，是契合狗哥的练功法。
——你们两个，不要私下互传！
高立检查双双的内功，只能查到佛门真气，强身健体，双双把谢烟客的叮嘱告知高立，高立肯定会认同。
江湖规矩，法不传六耳。
狗哥练的是什么武功，与高立没有任何关系，高立也不能去探查，高立甚至会叮嘱双双，让双双别四处乱转，尤其是在谢烟客传授武功的时候，也别打听武功进度，免得让谢烟客暴怒。
高立那边无须担心，但如果此事被萧思衡知晓，那就真的完犊子了。
好在，两人没有谈论武功。
狗哥笑嘻嘻的说道：“萧大哥说我的名字不好听，给我取个新称呼，叫做小石头，他以后都会这么叫我。”
雪千寻撇了撇嘴：“啧～这称呼也没什么好听的，真是没水平，我的名字叫做雪千寻，你觉得好不好听？”
狗哥笑道：“好听！好听！姐姐的名字真有趣，雪千寻，姐姐是在雪地上找东西么？雪地里有什么？我记得有过冬的獐子，冬天的獐子最肥了！”
雪千寻咬着牙说道：“小家伙，信不信我把你做成烤獐子？你这小家伙叫什么名字，难道也是找东西？”
“我叫狗杂种！”
雪千寻：(艹皿艹)
“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名字而已，有什么不可说的，我娘这么叫我，所以我叫狗杂种，如果你娘也这么……”
话未说完，双儿扔出一块点心，堵住狗哥的嘴，心说你少说两句吧，你已经快把雪大小姐气得冒烟了。
谢烟客眼中闪过精光：“雪姑娘是定军山寨二寨主，心胸宽广，不会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吧？不会吧！不会吧！他还是个孩子啊！请二寨主勿怪。”
雪千寻做梦也想不到，回旋镖转的如此快，这么快就砸到了自己。
练霓裳打了个圆场：“好了，这位小兄弟心思纯净，不谙世事，说出的话都是无心的，何必要生气呢？”
狗哥听不懂文绉绉的话，但觉得练霓裳很亲切，忍不住靠近两步。
练霓裳笑道：“谢前辈，你从哪儿找到的孩子，根骨很不错啊！”
谢烟客哼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狗哥根骨绝佳，比名门大派的天才弟子分毫不差，如果狗哥求着要拜师，他肯定会答应，可惜，狗哥万事不求人，谢烟客无可奈何。
谢烟客自然是不会留外客的，一个时辰后，众人离开了摩天崖。
高立解除心中的忧虑，回去的路上颇为欢快，对未来充满信心。
雪千寻想到狗哥的话，挽着练霓裳的胳膊撒娇：“姐姐，咱们很久没有出门打猎了，咱们去打猎吧！我想看看过冬的獐子，到底有多么肥美！”
练霓裳道：“让双儿陪你去。”
萧思衡笑道：“打猎？我在北地经常出门打猎，一起去玩玩吧！”
练霓裳点点头：“好的，既然官人想去打猎，咱们一起去后山。”
雪千寻微微抬头，眼含委屈：“我说的话，姐姐全当耳旁风，姐夫的话，姐姐无有不依，比圣旨还快些。”
“胡说什么呢？”
“这倒是显的妹妹不是了，姐姐可不要在心头给妹妹画上一笔，要不然我这心窝子，可是凉飕飕的……”
练霓裳：我今天就不该出门！
高立：你们聊，我先走人，我再停留半刻钟，怕是会被杀人灭口。
双儿伸手入怀，拿出一包炒瓜子。
寂静的山路上，除了偶尔呼啸而过的山风，便只有练霓裳的怒吼，雪千寻无力的求饶，以及嗑瓜子的声音。
第34章 姐姐，姐夫又欺负我……
冬天狩猎是一项既非常无聊，同时又很有趣的事，非常考验运气。
无聊在于，秋冬时节，很多动物都会选择冬眠，或者提前储存食物，静悄悄躲在山洞内，很少出门觅食。
有趣在于，不是所有动物，都如同黑熊那般冬眠，也不是所有动物，都有猴子的智慧，懂得储存物资，终归会有一些动物，潜藏在山岩密林中。
这些捕食的动物，就好似在雪白的画布中点缀颜色，充满自然意趣。
不仅如此，许多动物会在秋天时储存脂肪，毛皮也会变得肥厚，冬天打到的狐狸獐子，都是非常值钱的。
经过冬天的损耗，到了春天，体内脂肪损耗大半，毛皮不再油亮，价值反而会降低，到了盛夏时节，动物们为了熬过酷暑，会选择脱毛，使得价值进一步的降低，到了秋天再逐步加厚。
萧思衡耐心的说道：“如果咱们凭武功去打猎，那就不好玩儿了，一定要亲手做陷阱，享受等待的乐趣。”
雪千寻道：“等待的乐趣？”
练霓裳解释道：“等待本身自然是枯燥乏味的，但可以锻炼耐心，你姐夫说的乐趣，是等待许久之后，终于捕捉到猎物，那种豁然开朗的畅快！”
双儿道：“就好像钓鱼，少爷非常喜欢钓鱼，钓鱼技艺可好了！”
雪千寻酸酸的说道：“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呢，姐夫说什么，你们都能理解话中含义，不像妹妹我……”
练霓裳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现在给我闭嘴，否则把你扔陷阱里！”
萧思衡得意的笑了笑，心说我们根本无需语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知道对方心中所思、脑中所想。
双儿目不转睛的看着陷阱。
方才众人做了三个陷阱，一個是捕兽夹，一个是挖的深坑，还有一个是鲁迅先生教导的“捕鸟神器”。
雪千寻定力极差，等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左扭右扭，手心脚心发痒，又不好意思抓挠，便缩在练霓裳怀中，让练霓裳给她抓痒，最好再讲个故事。
“千寻，刚才说到钓鱼，我给你讲个钓鱼的故事，好不好？”
萧思衡示意了一下，双儿递给雪千寻一把瓜子，让雪千寻边吃边听。
“嗯~伱讲吧！”
“说起钓鱼，最有名的，莫过于传说中的姜太公，这老头子，用直钩都能把周文王钓上来，只不过他的故事，实在是太过遥远，史料记载比较少。
我给你讲的钓鱼故事，发生在武周年间，不是武王姬发的周朝，而是武则天创立的武周，故事的主角，是当朝宰相狄仁杰，狄阁老最擅长钓鱼。
据说他在江州隐居半年，每天出门钓鱼三个时辰，一条鱼也没钓到。
就在他失望的时候，钓上一条十几斤的鱼精，还有一条美人鱼，又以美人鱼为诱饵，钓上来一桩十年悬案。
这个案子叫做：血色江州！”
萧思衡正在讲故事，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巨响，定睛看去，一只颇为肥硕的獐子落入陷阱，不断的挣扎。
雪千寻忙着听故事，示意双儿把猎物抓上来，双儿熟练的抓起獐子，拿出草绳绑了，提着獐子去了河边。
剥皮、拆骨、煮汤、烤肉。
双儿对这套流程非常熟络，当年在北地时，她跟着萧思衡打猎，便是随身带着调味料，一边打猎一边吃。
书箱里放着常备的调味料，山林间随处可见枯木，搬几块石头做锅灶，用匕首切削木块做碗碟，折两根儿小木棍做成筷子，如果是在夏天，还能卷树叶做水杯，采野花山菌做配料，如今只能切削木杯，放点晾干的蘑菇木耳。
除了调味料，都是原生态。
反正众人都是练武之人，身体远比常人健康，吃了不会拉肚子。
雪千寻觉得颇为有趣，故事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去搭灶台了，她何曾做过这些事情，很快熏得小脸黢黑。
咧嘴一笑，一排小白牙。
傍晚的时候，众人返回山寨，雪千寻左摇右扭，浑身都不自在。
“怎么了？吃撑了？拉肚子？”
“姐姐，我总觉得缺点什么。”
“缺什么？”
“我似乎……没抓到猎物，当时我在听故事，是双儿拿的猎物，姐夫，这事儿都怪你，你让我不完整了。”
雪千寻嘟着嘴抱怨。
虽然听了好玩的故事，吃到了肥美的獐子，但守了一下午，却没能体会到练霓裳描述的，等待许久豁然开朗，总觉得有些不完美，越想越别扭。
“我给你补上！”
“这事儿还能补上？”
“如果补不上，你就把这当做是缺憾的美感，世间万物都不完美，连天地都不完美，打猎怎么能完美呢？”
“哦~~”
雪千寻低着头，思索打猎和天地之间的关系，然后发现想不明白。
因为根本就没有关系。
萧思衡是瞎胡诌的，用的技巧，当然也是来自那位名家的老学究。
“姐姐，姐夫又欺负我……”
“没事，回去我榨干他的精力，让他手脚酸软，做什么都没力气。”
练霓裳霸气的看着萧思衡！
双儿：其实我也可以帮忙的！
萧思衡：(!!!-`ω´-)
……
“娘子，再过两个月就过年了，你这新媳妇，是不是该见见公婆？”
萧思衡拥着练霓裳，享受着欢愉之后的温馨，随口问了个问题。
练霓裳嗔道：“官人难道觉得我不敢去么？还是觉得，我当日拿出的婚书是假货？哼！咱们俩确实有婚约！”
萧思衡挠了挠下巴：“我什么时候怀疑过这些？娘子多虑了，我就是打猎的时候，想到老爷子和我约定，会在过年的时候，送我一对草原金雕。”
草原金雕是金雕的变异种，身形非常巨大，高达一丈，翼展三丈有余，肌肉发达，速度奇快，视力绝佳。
如果经过严格训练，甚至能载着主人飞上半空，从半空追击敌人。
这玩意儿甚至不能称为猛禽，应该称之为异兽，不过，本世界确实有很多异兽的痕迹，倒也算不得稀奇。
萧思衡看过的记载中，便有擅长捕蛇的小红鸟，精通武道的白猿，身长十数丈的白蛟，生撕虎豹的金毛狻，通灵剑法的巨雕，拉船航行的巨鲸，以及狗哥养的那条神奇无比的阿黄……
相比于这些神兽般的怪物，能够载人飞天的金雕，没什么奇怪的。
话虽如此，金雕也是极为罕见，驯养更是难上加难，不仅需要主人亲自点灯熬油的熬鹰，还需要从小培养。
从雏鸟养到成年，损耗的天材地宝精品药材，不低于十万两白银。
好在，萧家牧场人才辈出，有一位技艺精湛的兽医，不仅擅长养马，还擅长驯兽，有一卷上等的驯兽秘诀。
他的名字似乎是……皇甫端！
第35章 武当弟子杨昱乾，见过大寨主
“官人喜欢什么样的异兽？”
“样貌威武，或者憨态可掬，最重要的是通灵，一定要通人性。”
“哦？后山有一种异种熊罴，黑白分明极为可爱，据说是逐鹿大战时，兵主蚩尤的坐骑，名唤‘食铁兽’。
不仅战力强大，堪比虎豹，而且憨态可掬，吃饱的时候极为温顺。
千寻小的时候，偶然找到一窝，与几只小兽比赛爬树，天长日久，小兽爬树的动作竟然与千寻一模一样。
官人应当知晓，熊不会爬树，这种熊罴不仅会爬树，还能模仿人类，智慧显然非常高，符合官人的要求。
咱们明天去后山看看，找几只可爱的食铁兽养在后院儿，日后……日后咱们有了儿女，也能陪孩子玩。”
食铁兽也被称为白罴、白熊，后世基本上称之为“熊猫”，非常聪明，能学习人类的动作，杂食动物，多生存于川蜀地区，圆滚滚的非常可爱。
如果能养几只，倒也算是好事。
不过……
萧思衡邪笑道：“娘子，你刚才说了什么？为夫听得不是很清楚。”
练霓裳嗔道：“妾身刚才说，日后有了儿女，就让它们陪儿女玩。”
萧思衡揽住练霓裳肩膀的手，不着痕迹的向下：“所以，为了让咱家的儿女快速投胎，今晚要加班哦！”
练霓裳挑衅道：“官人，小心明天早晨扶墙出去，耽误了晨练。”
“我未学内功，先学炼体，这二十年的淬体修为，岂是白费的？”
“嗯？”
“我可以坚持一整天！”
……
翌日清晨，萧思衡揉着腰，迎着朝阳晨练，采朝阳紫气，淬经脉骨骼。
练霓裳风光满面的起床，给双儿放了一天假，亲自给萧思衡做早餐。
练武讲究持之以恒，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少有赖床的，朝阳初升时，所有管事均已起床，聚在山顶晨练。
原本他们都是各练各的，自从萧思衡到了定军山，他们不知这位萧公子的脾气秉性，暗中试探，久而久之，习惯聚一起晨练，也算是一桩奇景。
原本山寨可供修行的秘籍不多，诸多管事都是修行本门秘籍，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很好的补充了缺憾。
高立、文泰来、殷九、方十等人都兼修数门，提升臂力和防御力。
即便是陆高轩、赵半山这种以轻功暗器为主的，也会兼修一两门。
他们这个年岁，本门武功，要么已经练到顶峰，如果没练到，这辈子基本没什么希望了，不如兼修秘籍。
谁会嫌弃自己防御力高呢？
谁会嫌弃自己生命力强呢？
抗揍是非常重要的本事。
就连骆天虹、天养生等眉清目秀的白面小生，也精通炼体心法，表面看起来皮薄馅大，实际上非常抗揍。
这也是江湖虽然剑法众多，但二三流的武者，钟爱重兵刃的原因。
北地武者，就算没练过淬体术，也是身强体壮，悍勇无畏，他们最擅长以伤换伤，拼着挨一剑轰杀强敌。
南方武者，炼体数量没那么多，但富豪太多了，尤其是大派弟子，要么身上穿着宝衣，要么会护体罡气。
背后突袭的难度，实在是太高。
就连铁脚童那只老狐狸，偷袭萧思衡的时候，用的也是九环大刀。
高立用自身经历做出判断，杀手行当越来越难做，虽然不会被淘汰，但所有杀手组织，都在尽全力转型。
时代在发展，武道在进步。
黑道生意也是需要转型的。
不转型，就会被淘汰。
淘汰就是死！
几乎所有杀手组织，都会让麾下杀手组队执行任务，单打独斗的杀手，几乎绝迹江湖，以青龙会为例，每次任务至少五人，甚至可能超过十人。
过不多时，萧思衡完成早课，陆高轩等人围上来，请教练功时的疑惑。
一般来说，向年轻人请教问题，会觉得张不开嘴，但这些老江湖，经历过南北宋交际时期的大混战，知晓生存是最重要的，从不在乎脸面问题。
就在众人其乐融融的时候，双儿快步跑了过来：“少爷，不好了，天虹和人打起来了，是武当派弟子。”
“咱们和武当有仇么？”
萧思衡略有些奇怪，心说定军山和武当山都处于大巴山系，实际上却处于东西两头，相距足有数千里。
武当弟子吃饱了撑的，跑数千里山路剿匪？谁的精力这么旺盛？
少林武当是中原泰山北斗。
武当虽然没有少林源远流长，却有张三丰这位陆地神仙镇压气数，扩张速度极快，只在武当山，便有紫霄宫、太和宫、玉虚宫、太晖观、开元观、玄妙观、琼台中观、真武观、长春观、白云观、柔云观等十几家分观。
除此之外，武当俗家弟子出师，在中原各地创立宗门，比如太极门。
赵半山就是太极门弟子。
定军山寨与武当从无关联，骆天虹虽然狂妄，但没人招惹他，他就安安静静的练剑，他们怎么会打起来？
一念至此，萧思衡立刻下山。
……
山寨门口。
两个少年郎正在交手。
一个面目冷肃，蓝色刘海，手中宝剑刷刷作响，招招指向敌人要害。
一個容貌清秀，目若朗星，手中同样是一把宝剑，用的是太极剑法，任凭敌人千般力，他自岿然不动山。
从双儿去峰顶请萧思衡，到萧思衡来劝架，双方交手足有三四百招。
萧思衡发誓，自己从未看过骆天虹与人打这么多招，这家伙出手，要么三招两式杀人，要么被别人击败。
就算敌人用的是太极剑法，纠缠这么多招，也算是颇为奇葩了。
细细看去，用剑的武当弟子，与骆天虹的容貌，竟有七八成相似，只不过气质文雅，眉眼含笑，没有骆天虹必杀无赦的煞气，这才显得不一样。
不熟悉他们的，或许会认错骆天虹和天养生，却不会认错他们两个。
气质差距太大了！
萧思衡喝道：“天虹退下，阁下高姓大名，为何来我山寨生事？”
骆天虹闻言立刻退下，满脸不服的吹了吹刘海，做了个砍人的手势。
武当弟子心胸颇为宽广，没有趁机进攻骆天虹，反而收剑后退：“在下武当紫霄宫弟子……杨昱乾。”
紫霄宫弟子？
武当诸多分观，以紫霄宫为首，无论是张三丰，还是武当七侠，以及诸多护山长老，均在紫霄宫清修。
能拜入紫霄宫的弟子，无不是精锐中的精锐，天才中的天才。
原本萧思衡还有些好奇，听到杨昱乾这个名字，心中顿时了然。
整个武当派，或许有弟子的天赋比杨昱乾更高，但若论对太极的契合，没人能超过杨昱乾，以他的天赋，足以成为亲传弟子，成为“武当八侠”。
第36章 大哥，你是了解我的……
“杨少侠，我们虽然是山寨，做的绿林生意，但与武当素无瓜葛，不知你来我山寨，究竟有什么事？”
萧思衡实在想不到，杨昱乾来定军山寨做什么？莫非是来认亲的？
你咋不去找天养生呢？
杨昱乾还未开口，他身后一个剑眉虎目的武当弟子忍不住大声咆哮。
“你们这些山贼草寇，杀人劫财，作恶多端，素无瓜葛？那个小子，难道你不认识我？你装什么装？”
此人指着骆天虹怒骂。
萧思衡看了看，发现他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显然受了重伤，至于他为何找骆天虹报仇，萧思衡不知道。
“出口伤人，满口喷粪，这就是武当弟子的教养？也不过如此！”
“我有没有教养，用不着你们这些草寇评价！伱敢看不起武当！”
“嗯？”
萧思衡双目一凝，破空而起，一步到了此人身前，抓住他的衣领，好似提着小鸡仔，把他给抓了起来。
“武当派我自然是很佩服的，但你这种货色，不配与我讲话！”
随手一挥，把他摔在地上。
杨昱乾面色有些阴沉，萧思衡方才这一掠、一抓、一举、一抛，当真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不动则已，动则惊雷电闪，不给人丝毫反应时间。
杨昱乾自信能胜过骆天虹，如果算上萧思衡，那就肯定打不过了。
想到此处，心中暗暗懊悔，自己太过粗心大意，没召集同门师兄弟。
练霓裳飘然而至，左右看了看，随即冷哼一声：“你们是来找茬儿的，还是来讲理的？讲理的请说人话，否则动起手来，莫怪我们心狠手辣！”
杨昱乾虽然年轻，但武当山上香客云集，什么人都有，耳濡目染，江湖经验颇为不俗，听出话中含义。
想到此处，换上一副笑脸。
“我们当然是来讲理的。”
杨昱乾没让师弟继续讲话，而是让他去疗伤，亲自描述事情经过。
京城大员卓仲廉辞官还乡，此人虽然是文官清流，并不贪财，但俗话说得好，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不必费心贪污，钱粮上的折头，下属送的礼物，门生故吏送的字画，再加上皇帝偶尔赏赐的古玩玉石，加起来不说一百万，五六十万还是有的。
卓仲廉是陕北人，从京城至陕北足有数千里，沿途盗匪云集，若是不雇佣一些镖师，必然会被盗匪劫掠。
卓仲廉一方面雇佣镖局，另一方面则是写信给孙儿卓一航。
宋朝重文轻武，以卓家的权势，按理说应该让孙儿学文，考科举，怎奈当初诸国乱战，血流成河，卓仲廉担心断了香火，把孙儿送到武当学武。
卓一航武道天赋极高，成功拜入武当柔云观，成为观主亲传弟子。
按照卓仲廉的想法，只要卓一航带着几位同门护卫，打出武当的招牌，就算有盗匪劫掠，也能安枕无忧。
万没想到，卓一航正在闭关，修行嫡传剑术，没时间来做护卫，只是让师弟耿绍南来护卫，经过狼山时，被天养生带人抢了，天养生没有杀人，但恼恨耿绍南嘴臭，斩下他两根手指。
耿绍南当然不会甘心，想回去找长辈讨回场子，又担心回到武当，无法向卓一航交代，走三步，退两步。
恰在此时，耿绍南遇到外出历练的杨昱乾，耿绍南当即向杨昱乾诉苦，表示对方只有七八个人，武功比我高明的只有一個，请师兄去剿灭盗匪。
杨昱乾自是不会怀疑师弟，跟着他去往狼山，不想到达定军山时，看到巡山的骆天虹，骆天虹的容貌气质和天养生九成相似，耿绍南认错了人。
耿绍南错把冯京作马凉，杨昱乾不认识骆天虹，骆天虹沉默寡言，向来是拔剑快于口条，当即拔剑御敌。
萧思衡搞清这些事，心说这货就是耿绍南啊，卓一航怎么没来？
我还想看练霓裳暴打卓一航呢！
骆天虹耸了耸肩：“大哥，你是了解我的，如果是我出手，根本不可能有人活着来告状，我从不留活口！”
正所谓，入乡随俗。
到定军山寨几个月，骆天虹对萧思衡的称呼，早已变成了大哥。
萧思衡点点头：“有一说一，我来说句公道话，确实不是天虹。”
“你……你们敢做不敢认，算什么英雄好汉？我这双眼睛，难道还能认错人不成？你以为我是三岁娃娃？”
耿绍南躲在杨昱乾身后，从杨昱乾肩膀上探出脑袋，高声怒吼。
萧思衡冷笑道：“你不如认真看看杨昱乾和骆天虹，他们的眉眼至少有七八成相似，如果他们换上相同衣服，做出相同表情，难道你能认出来？”
练霓裳厉声道：“杨少侠，看在武当派的面子上，我们好言相劝，若是继续纠缠，你们就不要下山了！”
杨昱乾不卑不亢的说道：“此事我会调查清楚，如果是我们搞错了，在下自然会登门道歉，如果是阁下所为，下次对战时，还请阁下拿出全力。”
骆天虹冷笑道：“听你的意思，你还没有拿出全力？有趣！俗话说，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再来打一场！”
杨昱乾摆了摆手：“不必。”
说完，拉着耿绍南离开。
再不走，真就走不了了，萧思衡和练霓裳联手，他绝对扛不住。
……
杨昱乾和耿绍南离开定军山，随便找了家客栈，商议接下来的事。
杨昱乾问道：“师弟，你们当初是在哪里被劫的？是在这里么？”
耿绍南擅长挑拨离间，虽然想撺掇杨昱乾出手，但在这等情况下，终归不敢隐瞒杨昱乾，只得说道：“距离此地大约四五十里，似乎叫做狼山。”
杨昱乾叫来店小二：“小二哥，这里有一座叫狼山的山峰么？”
说着，递过去一块碎银。
众所周知，武侠世界，最强的情报势力不是天机阁，而是店小二，只要给出足够的钱，什么都能打听到。
“狼山距离这里四十余里，山上原本有一伙盗匪，后来被灭掉了，然后又来了一伙人，真是没完没了。”
“那座山叫什么名字？”
“定军山，后汉三国年间，蜀国五虎上将黄忠，在此斩了夏侯渊。
山上有一处山寨，不侵扰百姓，只劫掠为富不仁的富家大户，还有身家富贵的贪官污吏，两位寨主都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大寨主已经嫁人了。”
“哦~多谢小二哥了。”
杨昱乾苦笑几声，心说这次多半是认错了人，这事真他娘的麻烦。
自己抽空还要回家一趟，问问家里老爹老娘，自己有没有兄弟。
难道老爹曾经在外风流过？
不可能！
老爹没钱没势，貌不惊人，哪有大理镇南王段正淳那种风流本事？
第37章 狐假虎威，我买东西不花钱的
骆天虹不屑的吹了吹头发。
“那什么卓仲廉，又是雇镖师又是请武当弟子，显然家资不菲，多半就是贪污来的，就算抢了他又如何？
我就不信了，他敢去报案，表示自己被抢了一车金银珠宝，那些耍嘴皮子的御史言官，怕是要参死他。”
练霓裳笑道：“天虹，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事情是要对比的，与那些巨贪相比，他可不是清流？”
萧思衡拍拍骆天虹的肩膀：“天虹说的很对，卓仲廉被抢的时候，李纲就在紫阳县，他怎么不去报案？”
双儿附和道：“就是就是，带着一车书的清官奴婢看过，带着一车金银珠宝的清官……真是涨了见识。”
萧思衡接着说道：“耿绍南找来杨昱乾，只是想找回场子，绝口不提卓仲廉的家产，因为如果他开口，杨昱乾会不会来帮忙，那可就不一定了。”
骆天虹道：“他真是贪官？”
萧思衡摆摆手：“霓裳刚才说的话也有道理，事情要分开看，不能只看其中某个方面，这叫做以偏概全。
卓仲廉此人颇有能力，靖康年间那场大乱，他曾亲身参与，辅助赵鼎等人稳固朝局，维护南方州府百姓。
此后针砭时弊，参奏贪官，曾带领工部官员修缮河堤，开掘水渠，还曾在翰林院修书，校对过《春秋》。
水至清则无鱼，每个人都有缺点。
卓仲廉位高权重，却没有滥用职权卖官鬻爵结党营私，已经很不错。
所以他能安心回家养老。”
双儿问道：“没钱怎么养老？”
萧思衡解释道：“狡兔三窟，卓仲廉这种朝廷大员，当官的时候，就会不断把资产送到老家，随身携带的，只是一小部分，大头儿都在家里呢！”
练霓裳接着说道：“被劫掠的那些就当是破钱免灾，卓仲廉不在乎，耿绍南也不在乎，杨昱乾更不在乎。”
“抢他钱的，是天养生吧！”
骆天虹早就猜到，附近能让耿绍南认错的劫匪，肯定是天养生。
“当然！据说天养生擅长拳法，就让他去试试武当太极拳经吧！”
萧思衡心知，杨昱乾擅长空手，只有空手御敌，才能发散出天马行空无拘无束的灵感，衍化出无穷妙招。
太极剑、太极棍、太极枪，杨昱乾当然也会，出手时却有些滞涩，之所以与骆天虹纠缠，便是这个原因。
“大嫂，你和天养生交过手，天养生擅长什么武技？用拳头么？”
“他擅长……外门八极！”
“呵呵！真是一对儿好对手！”
文有太极安天下。
武有八极定乾坤。
太极对八极，真是太有趣了。
……
黑市。
练霓裳和张金鼎相对而坐。
张金鼎拿出一個精致的锦盒，里面是一对黑黝黝的铁罗汉，扭动罗汉背后的绷簧，可以拆解少林罗汉拳。
罗汉拳是少林入门功夫，几乎所有的江湖人，都能耍几招，传播范围更胜太祖长拳，就连脑满肠肥的张金鼎，也会耍两招，是最最基础的拳法。
张金鼎早就找人看过，这是少林本宗罗汉拳，每个少林和尚，入门时学的都是这个，没什么玄奇之处。
至于传说中的，凭此参悟金身罗汉的法道，领悟五百罗汉朝毗卢，都是震古烁今的天才，并且没有捷径。
这是少林流传最久的绝学，如果少林没有捷径，那就不存在捷径。
细细探察几遍，发现这玩意没藏着武功秘诀，更没有藏宝图，张金鼎毫不犹豫送给练霓裳，如果练霓裳从中得到巨大好处，他也不会失望懊恼。
行有行规。
玩别怂，怂别玩。
张金鼎做的是销赃生意，与当铺有几分相通之处，如果人家拿来假货，他错认成了真货，或者把好货贱卖，全都要自己承担，反悔是砸了招牌。
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打眼少说也有十几次，早就养成淡定的性格。
——否则他怎么可能这么胖？
练霓裳收起铁罗汉，笑道：“我想和张掌柜商议另一件生意。”
“什么生意？”
“我想在城东开一家万宝楼。”
“练寨主手中有很多珍宝么？”
“我家官人的来历，难道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只要他开口，三山五岳天南海北的宝物，有什么拿不到？”
“谁负责鉴宝？”
“我们有专门的鉴宝大师。”
张金鼎闻言皱起眉头。
他当然知道萧思衡的背景，也知道练霓裳背后有大靠山，在没有绝对冲突的情况下，肯定是以结交为主。
听到“万宝楼”的名字，便猜到做的是什么生意，肯定会对张金鼎的收入产生影响，尤其会抢夺珠宝玉石书画方面的生意，不过这些无伤大雅。
张金鼎的根本在于销赃洗钱，把不能光明正大花出去的钱，变为不能光明正大购买的物资，不是开当铺。
之所以问这些问题，是想在万宝楼生意中插一脚，分两三成利润。
练霓裳的回答没有出乎预料，这种背景深厚，年少有为的人物，肯定不希望外人干扰自己，既然如此……
“练寨主打算如何合作？”
“我想购买张掌柜在城东刚刚建造的酒楼，还有附近水道上的画舫，如果张掌柜愿意割爱，我可以送你一个非常隐秘的消息，关乎到身家性命。”
张金鼎沉吟几声，问道：“究竟是什么大事？能不能稍稍透个底，如果事情真的如此，张某必有重谢。”
练霓裳笑道：“前些时日，七杀谷和虎威镖局的事，您应该知道吧。
七杀谷只不过是背黑锅的，虎威镖局当然也是，真正的黑手，是京城某几家勋贵，涉及到的银两，不仅是这次的赈济金，足有一百八十万两。”
“所以呢？”
“如果张掌柜与之有合作，希望你赶紧断开，如果没有合作，千万不要与他们合作，否则你必死无疑。”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这个！”
练霓裳拿出李纲的名帖：“这份东西您应该认识，李大人的分量，您比我更明白，他和铁手透出消息，希望我们提供帮助，另外，此事要么四大名捕合力出手，要么是诸葛先生主事。”
四大名捕合力！
诸葛正我亲自出手！
这两条消息，无论哪个，都能引起整个中原黑道的震动，就连张金鼎背后的财神、金钱帮，也只能缩着。
谁敢得罪这些瘟神？
若是以前，张金鼎或许觉得是练霓裳在唬人，看到李纲的名帖，想到前些时日发生的事，顿时信了九成。
想到此处，顿时冷汗涔涔。
“这……多谢练寨主，酒楼和画舫就当是这条消息的情报费，如果铁二爷来查案，请练寨主美言两句。”
“张掌柜豪气！”
“练寨主高明！”
练霓裳确实高明！
——因为她确实是在狐假虎威！
——李纲怎么可能和她说这些？
——他们根本就没见过面！
第38章 虽然我不给钱，但他还得谢谢咱呢
买东西的最高境界就是，不仅不需要给钱，还要对方欠一个人情。
张金鼎是个贪婪的吸血鬼，正常情况下肯定是敲骨吸髓、漫天要价，但事关身家性命，不敢有丝毫贪欲。
钱没了可以赚，命没了万事皆休。
张金鼎人到中年，身体肥硕，早就有了肥胖带来的一系列病症，某些方面力不从心，但他真的还没活够。
山珍海味还没有吃够，新娶的小妾还没有宠够，名山大川还没有玩够，钱财还没有赚够，怎么能去死呢？
一座酒楼，八条画舫，换取自己这三百多斤肥肉，还是非常赚的。
张金鼎爽快的拿出地契，练霓裳不着痕迹收起名帖，小声道：“赈济金案幕后主谋名为有桥集团，麾下有一个强力杀手组织，名叫黑石，已经被追命追踪到痕迹，千万不要凑上去。”
张金鼎闻言惊出一身冷汗，好似洗了個冷水澡，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作为本地黑市大掌柜，张金鼎当然知道黑石的名号，黑石杀手的佣金，至少有四成通过张家的钱庄发放。
黑石杀手执行任务时，顺手牵羊得到的珍宝，当然也需要黑市销赃。
杀手不会带着宝物四处跑，向来是在哪儿执行任务，就在哪里销赃。
不巧的是，张金鼎做过几桩生意。
如果黑石被别的捕快追踪，张金鼎未必会担心，杀手组织，最擅长的就是抹除痕迹，捕快很难追踪他们。
但是，这次可是追命啊！
六扇门最擅长追踪术的神捕，他的追踪术不是武功，不是技巧，更像玄之又玄的神通，上穷碧落下黄泉，就算逃到天涯海角，追命也能追踪到。
据说当年追命追捕罪犯，那个老魔头一路逃到西域大漠，躲藏在黄沙下的残破遗迹中，愣是被追命抓到。
怎么抓到的？
追命本人无法解释！
就算解释，也没人相信。
黑道恐惧四大名捕便在于此。
打不过，跑不了，逃不掉，就算能打赢他们，他们可以摇人啊，诸葛正我亲自出手，有几人能挡住枪锋？
张金鼎慌忙擦了擦冷汗：“多谢练寨主救我性命，在下感激不尽，只要我在汉中一日，练寨主的生意，全都由张家做担保，保管让您日进斗金。”
“那就多谢张掌柜了。”
练霓裳收起地契，转身离开。
张金鼎快速做几个深呼吸，让自己恢复冷静，随后吩咐下属，把有关黑石的一切痕迹，尽数从商铺抹去。
做完之后，把此事告知张大鲸。
张金鼎主营黑市生意，和黑石牵连不算深，这事儿倒是不难解决。
四大名捕不喜欢株连，不可能对黑市赶尽杀绝，有几分回旋余地。
马勒戈壁！
最近的破事儿怎么这么多？
我到底是走了霉运还是好运？
张金鼎长长的叹了口气，决定去五台山烧香拜佛，求文殊菩萨保佑。
求文殊菩萨赐我大智慧，当头棒喝开启慧眼，窥破眼前的迷障，我必然为菩萨重修庙宇、再塑金身。
……
杨昱乾带着耿绍南去了狼山。
天养生何等狂妄，岂能在乎耿绍南这个废柴，带着兄弟姐妹下山。
然后，杨昱乾惊的目瞪口呆，天养生脑子里满是问号，一个想回家问问自家老爹，一个翻来覆去的想，是不是该去找骆天虹，三人一起认个亲。
天养生是孤儿，天生地养。
骆天虹是孤儿，冷漠孤狼。
假如眼前这小哥儿有父母，能不能跟着他回家看看？天养生绝非善类，但对于亲情，有发自骨髓的渴望。
天养生甚至想到十几种情况，其中至少有七八种，是帮父母开脱的。
杨昱乾柔声道：“天养生，是你抢了卓大人的家产，伤了我师弟？”
天养生冷笑道：“出言不逊，活该被人教训，别以为拜入武当派，就能横行江湖，江湖不是武当开的。”
耿绍南想挑拨两句，却被杨昱乾一把拉住，相处数日，杨昱乾看清这位师弟的秉性，心高气傲，志大才疏，心胸狭窄，油滑阴险，睚眦必报。
就算没遇到天养生，早晚也会被人教训，说不得就会丢了性命。
俗话说，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但是，这是有界限的。
不可能说打了耿绍南，张三丰来讨回公道，否则武当十几家分观，加起来上万弟子，张三丰能管过来么？
耿绍南是柔云观弟子，最多能请来柔云观长老，柔云观长老打得过，可以讨回场子，打不过，只要对方没有下死手开杀戒，就能找人帮忙讲和。
江湖险恶，安全第一，以和为贵。
说句不好听的，少林武当弟子外出历练时，被杀的不算少，很多事都是不了了之，不会事事都查探清楚。
能请来杨昱乾相助，已经是耿绍南的极限，此事必然会在今日了结。
杨昱乾道：“我师弟如何，自有师门长辈管教，与阁下有何关系？”
天养生道：“你待如何？”
杨昱乾笑道：“无论我提出什么样的条件，都是空口白话，江湖规矩，谁的拳头更硬，谁说的话算数！”
天养生狂笑道：“好！我早就想领教武当太极拳了！你出手吧！”
杨昱乾双手抱球，似松实紧，摆出白鹤亮翅的姿态，一派宗师气度。
天养生双脚狠狠踩在地上，感受着山川的震动，力量从双脚向上，顺着小腿寸寸叠加，传入腰腹，双腿随之变成了弓步，整个人拉成一张硬弓。
双手平举，一前一后，掌心向上。
脊骨扭动，节节攀升，只听得一声雷鸣声响，天养生破空而至，手肘轰向杨昱乾胸腹，威势堪比八牛弩。
顶心肘！
杨昱乾双目微眯，双手画弧，反手用出一招手挥琵琶，右手轻巧卸掉天养生的冲肘，左手顺势向下，挡住天养生的左手冲锤，足下向前轻轻一勾。
杨昱乾对太极的天赋极高，但毕竟还年轻，不能万物化太极，相比于用兵刃御敌，更擅长赤手空拳拆招。
天养生自幼在街头讨生活，靠着恶狼般的凶狠，养活弟弟妹妹，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凶煞和坚韧，往常与人对攻三招两式，便能凭煞气击败强敌。
不想对攻两招，天养生反而被杨昱乾克制住了，拳无高下，不能说太极拳强于八极拳，只是对拳术的修为，杨昱乾更胜一筹，内心也更加沉静。
手挥琵琶紧接野马分鬃，以太极化劲之法破掉顶心肘，紧跟着单鞭云手探掌而过，收手时变为搂膝拗步。
天养生连攻七八招，每招均蕴含开碑碎石之力，尽数被借力卸力。
杨昱乾只在方寸之间，移动范围不足三尺，岿然不动，气机如云。
第39章 我要和这位蠢货兄好好谈谈
天养生筋骨齐鸣，拳如山崩。
出道这么多年，他从未遇到过这么难缠的对手，如棉花，似流水，哪怕有拔山填海之力，也能尽数化解。
贴身近战，凶猛无匹的八极拳，本该占据绝对优势，但无论天养生的攻击如何勇悍，如何迅捷，如何狂暴，杨昱乾双手抱球，顿时化解于无形。
单鞭、云手、揽雀尾、闪通臂、斜行拗步、野马分鬃、十字手……
二十四式太极拳随心所欲，浑身上下每一个关节，每一块肌肉，都处于既舒缓放松，又紧绷如弓的状态。
天养生是实战派，武功是从血腥厮杀中学来的，经验丰富，灵觉敏锐，但运劲发力之时，显得不够细腻。
杨昱乾是学院派，虽说也有些战斗经验，却如何比得上天养生，根基更胜一筹，拳术更进一步，却每每在占据优势的时候，被天养生抓住破绽。
两人均是当世顶尖天才，对战到最激烈的时刻，竟打的浑然忘我。
天养生出手减缓力道，想学习杨昱乾的掌控，杨昱乾出手刚柔并济，从太极柔劲，转化为雷霆般的刚劲。
太极绝非只是借力打力，大半招数是一招制敌的杀招，凶狠至极。
八极拳绝非一味凶狠，否则十成力气打出去，只剩下三五分力气。
天养生早就知道自己的缺点，只是不知该如何改正，激战杨昱乾，恰好从武当太极拳，找寻改进的灵感。
杨昱乾天生体弱，只能以内家拳术强身健体，对外家拳术有些阴影，就连太极拳的刚劲，也有几分滞涩，如今对战天养生，终于找到突破机缘。
两人全神贯注，以攻对攻，在对攻中改进，在改进中飞速成长。
耿绍南吓得两股颤颤，心说此地怎么有这么多高手？就连自己的师父红云道人，也不如眼前这两人高明。
杨昱乾是紫霄宫内门弟子，武功高明是应该的，这些盗匪是怎么回事？
耿绍南武功不高，眼力却不俗，看出骆天虹和天养生都是野路子，没有经过名师指点，不免更加的失落。
柔云观在武当诸多分观中，差不多排在末尾，却也是武当分观，耿绍南自幼在柔云观练武，自命不凡，觉得自己在江湖中，至少也算二流人物。
现在才知道，他什么都不是。
一念至此，越发的低落。
“喝！”
天养生怒吼一声，一拳轰出，杨昱乾后退数步，气定神闲，收手而立。
“阁下，还要继续打么？”
天养生紧盯杨昱乾双目。
杨昱乾摇了摇头：“再打下去，你必败无疑，请你向我师弟致歉。”
天养生哼了一声，天养义拿出一个大托盘，上面摆着两株人参：“我们山寨刚刚建立，没什么宝贝，就用这两根百年人参，向耿少侠表达歉意。”
耿绍南自是不甘心，但如果他纠缠不休，怕是很难离开，把天养生这匹恶狼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耿绍南对自己的眼力很自信，天养生眼中的杀意，绝对不是假的。
“好吧，此事就此揭过。”
……
“大哥，为何让他们离开？那两支百年人参，是给你做药浴用的。”
天养信略有些不服。
天养生道：“这一战的收获，胜过十五次药浴，另外，不是我不想和杨昱乾拼命，而是我拼不过他。”
说着，抬起自己的左手，只见他的太渊穴上，有一个清晰的指痕。
太渊穴位于手腕，是内劲脉门，太渊穴受制，半边身子散去力道。
“杨昱乾手下留情，我当然也不能小气，等我拳术更进一步，肯定要去找杨昱乾，再和他好好打一次。”
……
“师兄，就这么离开了？”
耿绍南极为失望。
杨昱乾掀起衣襟，只见其棉袄的肋下位置，有一個清晰的拳印，不伤外衣却能震碎棉袄，劲力可想而知。
“这一拳是震劲，如果他的劲力再强三分，就能震断我的肋骨，如果力量再强六分，就能震碎我的脏腑。
我不知道他的极限，但如果我和天养生两败俱伤，他的弟弟妹妹，师弟挡得住么？这也怪我，学艺不精。
我回去闭关三月，明年开春，我会再来一次，与天养生一决雌雄。”
耿绍南小心翼翼的问道：“此地高手如此众多，匪患严重，咱们要不要请示师长，让他们来剿灭匪寇。”
杨昱乾摇了摇头：“如果是武当山周围的盗匪，咱们可以管束，此地距离武当数千里，咱们怎么管？”
长臂管辖，江湖大忌！
……
定军山。
山寨今日来了一位贵客。
有多贵呢？
直到他到了萧思衡的书房，仍旧蒙着脸面，不让人看清真实容貌。
“在下有笔财富送给寨主。”
“我对于藏头露尾之辈，没有任何信任度，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把面罩摘下来，要么从后山跳下去。”
萧思衡喝了口茶水，没有看他。
“如果我告诉寨主，这桩财富价值一百八十万两，寨主没兴趣么？”
“三。”
“寨主真的不考虑一下？”
“二。”
“你的气量怎么……”
话未说完，双儿走了过来，伸手抓向其后颈，黑衣人不敢怠慢，赶忙把面罩摘了下来，露出庐山真面目。
双儿在他耳边抓了一把，发现没有易容面具，对萧思衡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了，寨主会信么？”
“伱连名字都是假的，我凭什么相信你的生意是真的？你背后站着的是哪家势力？想让我背什么黑锅？”
“你……怎么……”
“有一说一，你们家主子，气量真的不怎么样，想算计人，却派出你这样的蠢货，双儿，给我煮一碗蘑菇汤，我要和这位蠢货兄，好好地谈谈。”
双儿去厨房煮汤。
萧思衡一把提起黑衣人，好似提着一条刚刚钓上来的大鲶鱼，径直走向后山悬崖，把他挂在一条枯藤上。
“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
“萧思衡，我家主子这桩生意，价值一百八十万，咱们三七分账，足够你们这家山寨，花销二三十年。”
“怎么才七成啊？”
“七成是我们的，三成，我家主人最多给你三成，但我们可以保证，这些钱是干净的，不会被人查到。”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根据你们的线索，抢到一百八十万两，然后送到你们那里销赃，根据销赃规矩，你们拿走七成，余下三成才是我的。”
“萧寨主果然聪明。”
“你家主子是谁？”
“事成之后，你会见到他。”
“我觉得，事成之前，我就有机会见到他，只不过，你看不到了。”
萧思衡冷哼一声，切断枯藤。
对方根本没打算合作，只是派出一个倒霉鬼，把情报告诉自己，以此引动自己的贪欲，如果自己不上当，他还能去找天养生，总有人会上当的！
第40章 雪千寻：我的心哇凉哇凉的
“此间无他物，唯有美酒盈樽，名驹千骑，君若有暇，盍兴乎来。”
一张请帖摆在萧思衡的书桌上。
这是落日马场的请帖。
落日马场是关外最大的马场，在蒙元颇有关系，有诸多精良马种，擅长驯养良马，混血杂交，培育战马。
最鼎盛的时候，落日马场拥有六千匹上等良驹，上万匹小马驹，每年靠着售卖良马，就能赚取巨量利润。
不仅如此，他们还借助贩马，收集中原武林的情报，结交各路豪杰，贿赂武林世家，在北地影响力极大。
这个“北地”，指的不仅是南宋北部地区，还包括满清诸多州府。
落日马场场主曾放出豪言：只要有日落处，就有落日马场的骏马。
六扇门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办法，南宋实在是太缺马，没有优良马场，没有优秀的驯兽师，双方黑不提白不提，默契的视而不见。
只要落日马场不太过分，把目光放在江湖层面，六扇门就不会管。
如果他们过了界，六扇门不介意斩断部分触手，让他们知难而退。
萧思衡家里也是开牧马场的，虽然规模不大，更类似于避难所，但只要是北地的马场，都与他们有关系。
落日马场喜欢在关东做生意，关东万马堂，就是他们的下属势力。
此次他们却从归化城出发，赶着良马和骆驼去往汉中，在舞阳城的城主府举办赛马大会，出售各种良驹。
舞阳城并不是州府、县城，而是武林势力，类似于祝家庄、曾头市，乃是乱世之中，本地百姓为了抵御外敌，抱团取暖，以宗族汇聚成的势力。
说白了就是乡团、民团。
舞阳城位于北地，也称为北城，有三家守望相助的盟友，东堡撼天堡、南寨青天寨、西镇伏犀镇，四家势力一方遭遇强敌，其余三家必须出手。
四家势力加起来，绝不弱于昔年独龙岗的祝家庄、扈家庄、李家庄。
不仅如此，他们还共同拜入“九大关刀”龙放啸门下，据说龙老爷子的武功登峰造极，不亚于诸葛正我。
数月前，老城主周天定病逝，其子周白宇继承城主之位，周白宇的武功颇为高明，但太过年轻，难以服众，举办此次盛会，多半是想宣扬威名。
练霓裳和周白宇算是半家邻居。
山寨位于定军山明月峡，处于汉中南部，舞阳城在留坝县紫柏山，位于汉中北部，虽然间隔大半个汉中，还间隔着大山大河，但却都属于汉中。
“落日马场……舞阳城……”
萧思衡沉吟几声，喝了口双儿刚刚做的蘑菇汤，柔声道：“双儿，你去找二寨主，问问她想不想出去玩。”
双儿打趣道：“少爷，您约二寨主出去玩儿，不怕夫人怪罪么？”
“没事，我会睡服她！”
双儿面露笑意：“少爷，您还是省省力气吧，您茶壶里的枸杞，都快把盖子顶起来了，还在这里逞强！”
“咳咳~双儿，话多了啊！”
“那又怎么样？不如少爷来封住奴婢的嘴，奴婢就不会乱说了。”
……
“官人，你要去赴宴么？”
练霓裳把玩着请帖，她对落日马场不甚熟悉，却很熟悉舞阳城。
舞阳城周家祖传“冰锋剑法”，内功为阴寒属性，能凝水成冰，出门不会携带兵刃，只带一竹筒冷水。
御敌之时，震碎竹筒，凝结冷水为寒冰长剑，功力越是浑厚，凝结出的寒冰剑越长，越晶莹剔透，判断周家人的武功进度，直接看寒冰剑即可。
周白宇是周家最强天才，年纪轻轻便能凝结六尺冰剑，曾与四大名捕中的冷血斗剑，四十二招后惜败。
听起来似乎不怎么样，但冷血的剑法只有四十九招，还有七招必须用断剑才能施展，对决四十二招，已经是常态冷血的极限，实力绝对不算弱。
“人家送来了请帖，恭恭敬敬的表示喝酒聊天，我不去怎么行？”
“谁陪你去？”
“当然是娘子陪我去。”
萧思衡听出练霓裳话外音。
如果萧思衡敢说雪千寻，恐怕接下来的时日，怕是很难离开山寨。
“娘子，咱俩去赴宴，留下千寻在山寨看家，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和千寻自幼相依为命，没有半日分离，也该分别几日，让千寻能够肆意展翅翱翔，历练自身本事！”
练霓裳说的理直气壮，丝毫没有半分脸红，好似在诉说某件真理。
很显然，她也看过那卷辩论秘籍。
恰在此时，去找雪千寻的双儿，带着雪千寻到了书房门口，雪千寻正想着出去该怎么玩，却听到练霓裳正在和萧思衡商议，让她留在山寨看家。
“咔嚓~咔嚓~咔嚓！”
萧思衡掏了掏耳朵：“娘子，我怎么觉得，听到什么碎裂的声音？”
练霓裳道：“我也听到了。”
“什么东西碎裂了。”
“是我这颗脆弱的小心脏。”
雪千寻一把推开门，大有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气势，杏眼圆睁，死死盯住眼前的男女，眼中噙满了泪水。
练霓裳当即举手投降：“行了，我刚才是说笑的，这次肯定带你去，咱们留天虹看家，天虹擅长看家。”
萧思衡帮腔道：“还有，秋凤梧最近也来了，让他和高立看家。”
双儿默然不语，满脸乖巧。
就这样，原本萧思衡和练霓裳打算单独出去度蜜月，变成四人旅游。
在四人共同举手表决下，以三票同意零票拒绝一票弃权的比例，留骆天虹和秋凤梧看守山寨，两人对此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因为他俩没在这儿。
没在此地，视为默认同意。
翌日清晨，看着空荡荡的山寨，还有萧思衡留下的纸条，骆天虹忽然有种努力练剑，然后砍了他的冲动。
秋凤梧看了高立一眼：这俩货以前就是这么任性妄为么？
高立回给秋凤梧一个眼神：比你想象的更加任性，特别难伺候。
骆天虹吹了吹刘海，把被头发遮住的眼睛露出来，看向两人：“我现在觉得不爽，想找人好好打一架。”
这次不是对眼神，而是讲话。
高立确认自己听到了，忙不迭的拄着双枪离开，跑的比兔子还快。
他不想和骆天虹比剑，也不想和骆天虹出门找事，只想回去睡觉。
秋凤梧正想说两句，却见骆天虹抛过来一把剑：“咱们去狼山，你帮我拦住天养生的弟弟妹妹，我去找天养生好好打一架，试试他的八极拳。”
“为何要挑衅狼山？”
“因为老子替他背了個黑锅！”
“阿嚏！阿嚏！”
天养生连续打了两个喷嚏，略有些疑惑的拉紧衣服，最近忽冷忽热，应该加两件衣服，免得受风寒……
第41章 你回家的时候，会不会被抽死？
定军山距离紫柏山不算太远。
得益于汉中发达的水系网络，甚至能坐船去，可惜，刚刚发生洪水，船老大不敢开船，也没有人敢坐船。
张金鼎送的那些画舫，游玩自然是极好的选择，长途跋涉还是算了。
四人商议一番，选择乘坐马车。
练霓裳、雪千寻、双儿，三人在车厢里打麻将、涮火锅、斗纸牌，萧思衡被雪千寻踢出去，苦逼的赶车。
这辆马车只是普通马车，但上面有萧思衡用陀螺仪原理做的机关，能有效防止颠簸，可以放心的涮火锅。
另外，这可不是后世的智慧，早在唐朝时期，便已经颇为流行。
葡萄花鸟纹银香囊。
外表是镂空银色圆球，里面是嵌套的陀螺仪，用于盛放香料，可以悬挂在绣床四角，防蚊驱虫，满室生香，即便床榻摇动，香料也不会掉出来。
老祖宗的智慧是无穷的。
他们或许不能用简单、精炼、准确的语言，描述具体原理，但可能在几百上千年前，便已经应用于实际。
萧思衡想着卡住火锅的机关，然后想到纹银香囊，想到精致的银饰，想到带着铃铛的脚链，如果系在练霓裳细腻的脚踝上，随着震荡而摇动……
劝君惜花时，已是尽荒唐。
双儿贴心的调了一碗麻酱，放入萧思衡喜欢吃的羊肉片、爆肚、蘑菇、干豆腐、豆芽，亲自喂萧思衡。
按理来说，边赶车边吃饭，很容易被噎住，或者由于喝西北风太多，闹几天肚子，好在萧思衡身强体壮，经历过北地风雪，怎会在乎这点寒气？
“还是双儿最贴心啊！”
萧思衡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听到这话，练霓裳嗔道：“官人这是责怪妾身了，罢了罢了，妾身毕竟是绿林盗匪出身，不如江南的大家闺秀温文尔雅，赶明儿官人去趟苏杭，看上哪家的大小姐，我亲自去提亲。”
雪千寻附和道：“姐姐，男人总是喜新厌旧的，今日觉得姐姐有趣，明日又见旁人绝妙，当着姐姐的面，姐姐千好万好，背过人去，谁知道他又爱上哪家的妹妹，真真让人伤了心。”
萧思衡：林黛玉薛宝钗联合起来吃花袭人的醋，你们拿错剧本了？
双儿：我就喂了一口涮羊肉，我什么都没说啊，怎么扯到我身上？再喂少爷吃两口，等会儿肉就该凉了。
“千寻，前边儿有个小镇，我给你两贯钱，你去买三斤糖炒栗子。”
“糖炒栗子？我不会剥，都是姐姐给我剥的，我要姐姐喂我……”
冬天是颇为无聊的季节，但练霓裳很擅长给自己找乐子，她甚至买了三四个蝈蝈葫芦，养了七八只蝴蝶。
寒冬腊月，外面冰天雪地，里面是热腾腾的暖炉和火锅，花瓶里是刚刚采集的血红腊梅，满屋都是香气。
打开葫芦，蝴蝶受不得冷，环绕着火锅热气飞舞，两人一边涮火锅，一边品尝果脯蜜饯，雪千寻比较懒，喜欢靠在练霓裳身上，让练霓裳喂她。
兴致来了，还会喝酒划拳，或者打麻将，谁输了，就弹谁脑崩儿。
屋外冰封三尺，屋内幸福温馨。
因此，雪千寻很喜欢冬天。
冬天的时候，山寨最有家的气息。
两贯钱听起来不多，实际上购买力非常惊人，雪千寻逛了一会儿，买了好几斤果脯蜜饯，小嘴吧嗒不停。
萧思衡长长的喘了口气。
——终于清净了！
练霓裳给雪千寻剥栗子，双儿给萧思衡喂果脯，瑟瑟北风呼啸而过，带走火锅热气，还有咀嚼的声音。
一路无事，安全到达舞阳城。
萧思衡暗暗有些可惜，附近山寨都去哪儿了？怎么没遇到劫道的？
诶？
我特么就是劫道的！
事实上，练霓裳的名声，在外地不算响亮，但在汉中周围，堪称绿林行当的王者，可以称为“山贼王”。
练霓裳是踩着无数尸骨，一步一步取得如今的位置，她只是不想扩张，否则以她的能力，汉中黑道势力，没有人能够反抗她，所有人必须臣服。
练霓裳出门的时候，绝对没有任何一家山寨，敢有一丝半点挑衅。
怕死！
练霓裳杀人，是从不手软的！
……
翻过紫关岭，一座幢然的古城，远远的矗立在山腰密林中，好似振翅欲飞的长龙，又像磨牙吮血的猛虎。
灰黑色的城墙上，书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舞阳城！
这是舞阳城始祖周敬述写的，现如今的城主周白宇，是周敬述玄孙，也是周家有史以来，最卓绝的天才。
上次与冷血斗剑时，周白宇能凝结六尺寒冰剑，如今更进一步，最长可以凝结到七尺，甚至能压缩寒气，根据自己身高臂展，只留下三尺五寸。
寒冰剑气威力不算强，没有金属性那种极致的锋锐，也没有水的轻柔、土的厚重、木的生机、火的炽烈，却能冻结敌人血脉，让人动弹不得，寒气侵入五脏六腑，是流毒无穷的祸害。
如果周白宇功力达到顶峰，寒冰剑气的威能，绝不亚于玄冥神掌。
到达舞阳城前，萧思衡等人打出的是定军山寨的招牌，到达舞阳城，换成萧家的招牌，落日马场的请帖，邀请的是萧思衡，他们不认识练霓裳。
舞阳城城主周白宇，落日马场三号管事裘行健，一同迎了出来。
周白宇二十多岁，年轻英俊。
裘行健五十多岁，浓眉大眼，鹰鼻虬髯，但却不显得凶煞，反而让人觉得满是喜气，一看就是做生意的。
“萧贤侄，你不在通辽潜修，怎么到了汉中？是来汉中游玩么？”
“我来娶亲。”
“啊？”
裘行健惊的目瞪口呆。
萧思衡拉过练霓裳：“这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定军山寨大寨主。”
大寨主？
你媳妇儿是山大王？
你父母知道么？
伱爷爷奶奶知道么？
你回家会不会被抽死？
裘行健是老江湖，虽然震惊于萧思衡的大胆，但还是快速恢复淡定，换上一副笑脸，递过去一個锦盒。
锦盒里面是一块玉佩，本打算送给萧思衡，如今正好送给练霓裳。
至于萧思衡，当然是去挑马。
看中哪匹马，直接牵走，落日马场的生意遍布北地，靠的不仅仅是优良的战马，还有八面玲珑的手段。
在裘行健的张罗下，萧思衡和周白宇快速混熟，众人一同去往内城。
第42章 它是一条会微笑的毒蛇
舞阳城这种宗族势力，是为了避难而建城，多半会选择险峻之地。
如果地势不够险峻，就在外围建造多重防御，在内部建造瓮城，最著名的莫过于祝家庄，只能内部突破。
舞阳城背靠紫柏山，依照山势建造城池，城内有双重瓮城，城外挖掘一条长长的沟渠，引褒河水灌溉良田，又能充当护城河，内外防御均拉满。
虽然城内没有绝顶高手，但都是同宗同族，凝聚力强，同仇敌忾，攻破舞阳城这等势力，绝非容易的事。
周白宇带着众人在城内闲逛，城内屋舍俨然，商铺云集，虽然比不得那些富庶州府，却不亚于一座大镇。
内部瓮城呈圆环形状，看起来就像巨大的烟囱，上面有诸多瞭望台，还有用于发射巨石、箭矢的窗户，萧思衡扫了几眼，便看到十七八处机关。
按理来说，这种坞堡乡团，有很强的排外心理，不允许外人进入，周白宇却全无所谓，任凭众人闲逛，甚至会给众人解说，描述城内地标建筑。
萧思衡心中了然。
周白宇一是表现威势，向人证明老城主死了，舞阳城仍旧强力，如果有人想进犯舞阳城，必然付出代价。
二是向众人示好，表示亲近，无论落日马场、萧家牧场，还是距离最近的定军山寨，都应该尽量交朋友。
三是在示威的同时示弱，周白宇展露出来的，都是高墙大院，舞阳城密密麻麻的机关，是不可能展示的。
武道发展数千年，机关术同样发展数千年，随着火药出现，机关术的杀伤力大大提升，就算不能轰杀敌人，也有玉石俱焚之力，与人同归于尽。
练霓裳收敛气机，稍稍落后萧思衡半个身子，偶尔与周白宇的未婚妻白欣如交谈两句，颇有贤妻风范。
雪千寻兴奋的四处乱转，购买舞阳城的特产，双儿苦着脸，提着大包小包跟在身后，挂了足足十几个。
“萧兄，你家也是开马场的，怎么没有坐骑？莫非没有合适的？”
“我小时候为了练轻功，从十岁开始靠双腿走路，一直没有选马，家里的那些良驹，我也不是很喜欢。”
“萧兄喜欢什么样的坐骑？”
“要么高大威武，要么呆里呆气，要么丑的很有特点，准确的说，是在某一个方面，有突出的优点。”
萧思衡拍拍周白宇的肩膀：“周兄喜欢什么样的？白马还是黑马？”
周白宇笑道：“跑得快的！”
裘行健闻言大笑道：“行走江湖，安全第一，一匹好马，关键时刻能够保住性命，是否威武不重要，能不能甩掉追兵强敌，才是最重要的事！”
萧思衡耸了耸肩：“能让我亡命奔逃的高手，跑的肯定比马快。”
裘行健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萧家的热血儿郎，果然英雄豪气。”
萧思衡打趣道：“切~我就是吹個牛皮而已，别的不说，骑马赶路，至少能节省力气，裘大叔这匹宝马，我肯定是要牵走的，您可不要心疼哦。”
裘行健道：“宝马配英雄，老夫驯养的良马，就是给你准备的。”
“您是怕我挨揍挨少了吧？这话如果传出去，整个江湖的天才，都想来挑战我，连周兄都跃跃欲试。”
“当然不是，我对所有的少年天才都是这套话，就是随口客套。”
“您老什么时候这么直白？”
“从你不打算付钱开始。”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
此次赛马大会的场面极大。
周白宇划定山脚下的平整平地，以此作为赛马场，并提前搭好高台，准备酒水果品，还请来数位保人。
这些“保人”都是汉中富户，如果有人看中某些良驹，却囊中羞涩，可以找他们拆兑，免得错失良机。
邀请的宾客绝非凡俗之辈。
萧思衡、练霓裳、雪千寻、双儿，四人占据一张桌子，一边喝茶，一边观看赛马，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河朔大侠万均武，他的师兄“万胜刀”许通，好友“如意刀”高风，还有亲传弟子方成，占据一张桌子。
四人都是刀法好手，万君武在江湖颇有侠名，有很多人过来敬酒。
华山掌门岳不群，夫人宁中则，女儿岳灵珊，大弟子令狐冲，四人同样占据一张主桌，岳不群英俊儒雅，令狐冲潇洒浪荡，也算颇为引人注目。
龙门镖局大当家佟承畴，总镖头温良恭，在一旁喝酒谈话，佟承畴的表情还算正常，温良恭略有些躲闪。
不为别的，只因为风流债。
温良恭的桃花，甚至比段正淳还要更胜一筹，据说龙门镖局行镖，途经的每一处州府，都有他的前女友。
如果把这些女人聚起来，算上她们的娘家势力，是一股恐怖的力量。
据萧思衡所知，这货的情人包括身家亿万的富婆，开黑店的掌柜，蜀中唐门的嫡系，青城派大小姐，甚至还有苗疆蛊术师，以及两个东瀛忍者。
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毒药暗器有毒药暗器，要名门有名门，黑白两道全都畅通，五湖四海都是人脉。
渣男中的绝品渣男。
海王中的至尊海王。
萧思衡看过的话本小说中，有这般桃花运的，似乎只有某位被养在大将军家里的皇孙，还有据说吕祖下凡历劫时的风流韵事，别的完全比不过。
话本是假的，这货是真的！
——就该把这货人道毁灭！
这场赛马大会，虽然没有明说是武林聚会，但来的都是武林人士。
不成想，来了位不速之客。
狄青麟。
据说他们家的老祖宗，在高粱河大战的时候，有过救驾之功，驾驶着驴车一路漂移，愣是跑赢契丹铁骑。
由于驾车有功，封为世袭侯爵。
狄家人丁凋零，到了这一代，只有狄青麟一个儿子，狄青麟父亲早死，使得他年纪轻轻，便有侯爵尊位。
狄青麟对朝堂毫无兴趣，既不想读书也不想参军，只喜欢练武，整日与武林人士厮混，他挥金如土，养了上百精锐门客，在武林中口碑极佳。
从某些方面来看，倒是和小旋风柴进有些类似，都是豪门浪荡子。
雪白的衣裳一尘不染，苍白清秀的脸上总是冷冰冰的，带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无论从哪方面看，他的礼仪修养绝无问题，一举一动儒雅端庄。
看到萧思衡，狄青麟瞳孔微缩，转而变为笑容，抬起酒杯，遥遥的敬了萧思衡一杯，萧思衡回了他一杯。
雪千寻皱了皱鼻子：“这家伙笑的真是讨厌，好似藏着十几把刀，看起来温文尔雅，实际上阴险歹毒，就好似会微笑的毒蛇，甚至比毒蛇更狠。”
练霓裳轻轻咳了一声，给萧思衡倒了一杯茶：“官人认识他么？”
“认识。”
“什么时候？”
“前几天他派人来山寨，想让我帮他背价值一百八十万两的黑锅！”
第43章 狄青麟：我不吃牛肉
“那个使者在何处？”
“被我从后山扔了下去，按照悬崖高度判断，摔成一百八十块！”
萧思衡淡定的喝着茶水，好似不是把人丢下山，而是在做游戏。
雪千寻奇道：“姐夫，我看话本上面写着，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把使者给杀了，是不是不太合适？”
萧思衡无所谓的说道：“我们俩既不属于国，当然也没有军队，就是两个黑道帮派，互相算计而已，如果我事事都讲规矩，还算什么绿林首领？”
练霓裳不屑的说道：“上山之前需要守规矩，走绿林道还要守规矩，那我这绿林道，岂不是白走了么？”
双儿道：“夫人说得对！”
雪千寻问道：“姐夫，狄青麟会不会报复山寨，他可是侯爷诶！”
练霓裳小声撒娇：“官人，我们都是妇道人家，发长识短，身娇体弱，如何斗得过侯爵，狄青麟的事，还是需要官人做主，妾身全都听官人的。”
萧思衡闻言双目一亮，不由得想到火锅底架，想到陀螺仪，想到银饰，想到脚链，想到脚链的上下晃动。
那绝对是世上最美妙的音乐。
双儿拿出手帕，在萧思衡嘴边轻轻擦了擦，拭去萧思衡的口水。
练霓裳瞥了狄青麟一眼。
狄青麟平生离不开三件事。
美人、美酒、宝马！
他身边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他手边是三十年陈酿，他眼前是十五匹奔驰的骏马，他身后站着一個护卫。
护卫的容貌颇为英俊，和骆天虹六七分相似，但年长七八岁，气质也是截然不同，除非故意化妆假扮，否则两人站在一起，绝对不会有人认错。
骆天虹的气质是狂，嚣张跋扈。
天养生的气质是狠，嗜血恶狼。
杨昱乾的气质是静，温文尔雅。
此人的气质是纠结，就像两头同时点燃的棉线，燃烧越来越快，最终在纠结之中，把自己逼死，临死之前，会迸发出最大的勇气、最绝的荣光。
乍一看的情况下，可能认错骆天虹和天养生，却不会认错其他人。
练霓裳小声解释道：“官人，狄青麟的护卫名叫张亦，本是镖师，某次保护一个贪官归乡，半途遭遇劫掠。
劫掠他们的盗匪，大部分是被贪官逼得走投无路的百姓，张亦虽然成功保护贪官逃离，但激战过程中，撞碎贪官的马车，里面是贪官给上司准备的金银珠宝良家美人，全都显露于人前。
当时正好是新皇登基，处于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阶段，朝中清流以此为借口多番参奏，烧起了新朝第一把火。
这等级别的乱局，随随便便掀起的小浪花，便能把镖局掀翻，张亦所在镖局被迫解散，张亦自此流落江湖。
散落的镖师趟子手，大部分被三远镖局吸收，张亦投靠了狄青麟。
此人擅长枪法，武功极高，在生死决斗的情况下，骆天虹，天养生，还有杨昱乾，全都不是他的对手。”
雪千寻指了指自己：“我呢？他的枪法能不能胜过我？”
练霓裳道：“如果要杀你，他最多只需要三招，如果要生擒，差不多需要七八招，如果你能撑过十招，枪法就算登堂入室，能独自出门历练了。”
萧思衡满脸黑线。
这剧情略有些熟悉啊！
接下来是不是我不吃牛肉？
话说狄青麟和曹少璘，他俩的人品半斤八两，曹少璘更加狂妄，狄青麟更加变态，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练霓裳拉了拉萧思衡的衣袖。
“官人，张亦良心未泯，早晚会与狄青麟分道扬镳，正道不会接纳他，他只能投身绿林，可以试着招揽。”
“娘子，你这话很奇怪啊，难道娘子知道狄青麟不是好东西？”
萧思衡心中略有些奇怪。
狄青麟的伪装还是很不错的，知道他真面目的寥寥无几，就连狄青麟的授业恩师，与他合作的青龙舵主，也只知道他很坏，不知坏到何等程度。
练霓裳怎么知道这货是坏种？
“难道官人怀疑妾身？”
“我就是好奇。”
“官人的双目有洞虚之力，主要作用在于观气，能观察敌人气机，也能窥破山川水脉，乃至于先天阴阳。
妾身同样会观气术，只不过妾身观察的不是气机，而是人心，能察觉到心绪变化，比如官人的心思……”
“咳咳~”
萧思衡咳了两声。
这里还有小孩子（雪千寻）呢，说这个做什么，这事晚上再说！
晚上我再好好地试试！
……
战马已经跑了六七圈。
速度最快的，是一匹通体漆黑蹄生白毛的大宛良驹，一骑绝尘，别的那些战马，只能跟在屁股后面吃灰。
高大威武，身形壮硕，膘肥体健，毛色油亮，冲火圈跳水渠，还懂得躲避弓箭，显然经过严格的训练。
对马匹稍微有点儿常识的，便知道这是传说中的“踏雪乌骓”。
对马匹有很多常识的，便知道它只是长得很像，不是真的踏雪乌骓，冲锋固然追风逐电，耐力差了一些。
如果想短距离冲锋，这匹马自然是极好的选择，想长途跋涉，或者去某些险恶的环境，就有些不合适了。
这倒不是先天不足，而是不同的骏马有不同的优势，朝廷八百里加急，用的就是这种马，只是会在中途换马，保证所有时刻，都能有最快速度。
雪千寻对此异常喜欢，拉着练霓裳的手臂撒娇：“姐姐！我要这匹马，你给我买这个，这匹马太俊了！”
按理来说，这只会让人加价，但买马的是萧思衡，裘行健很是大度的挥了挥手：“既然雪寨主喜欢，这匹马就送给寨主了，你要不要骑上试试？”
雪千寻也不客气，提着软藤枪上了踏雪乌骓，纵横驰骋，挥枪横扫，偶尔挂住长枪，拈弓搭箭，三连奔射。
倾国倾城的容貌，却又有花木兰穆桂英的英姿，瞬间引走全部目光。
岳灵珊之类的，更是高声叫好。
岳不群眼中略有些落寞，心说雪千寻随便称赞一句，裘行健便送上价值千金的良驹，连马鞍都准备好了。
如果这话是我说的，裘行健怕是最多给我个折扣，怎么可能白送？
不怪裘行健跟红顶白，谁让人家背景深厚势力强大呢？做生意的，本就该用最少的成本，结交更多关系。
萧思衡忽然说道：“听说狄侯爷，万大侠都喜欢良驹，裘叔叔，您只拿出一匹夜不瞧，怕是不够分啊！”
各个行当都有“黑话”，一方面是抱团取暖，一方面是为了保密。
贩马当然也有。
花马叫满天星，纯色叫一抹平，纯黑马叫夜不瞧，纯白马叫一身俏，偷马的叫缺两腿，放马的叫收草……
萧思衡表示这是“夜不瞧”，就是告诉众人，这不是踏雪乌骓，不是最好的良驹，接下来还有好货呢！
裘行健闻言大笑：“贤侄好见识，不过宝马需要伯乐，诸位英雄好汉，还请自己相马，找寻合适坐骑，如果您与良驹有缘，我们愿意成人之美！”
第44章 诸位英雄，谁能饮此老酒？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所有的牧马场，都会花费重金招揽相马师、驯兽师、兽医，在江湖豪杰聚会的时候，相马也算传统节目。
不爱名马非英雄。
江湖人可以不爱骏马，但不能不会骑马，长途奔驰的时候，骑马肯定比轻功省力，每多留一份力气，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也会随之提升一分。
另外，大部分人，只是讨厌喂马刷毛等繁琐杂活儿，不是不喜欢高大壮硕的千里驹，这还是要分清楚的。
周白宇邀请的客人，要么家里是开马场的，要么是走南闯北的镖师，要么是富贵王侯，要么是大派掌门。
哪怕是来凑数陪客的，对于相马也有几分研究，想展露几分本事。
雪千寻小声问道：“姐夫，什么样的马最厉害，野马还是驯养马？”
萧思衡笑道：“当然是驯养马，如果驯养马跑不过野马，为何要开牧马场训练战马呢？养马的成本非常高。
说的太多，你可能不会理解。
我说个最容易理解，同时也是动物成长最重要的条件——食物！
马和牛羊是不同的，上膘的速度比较慢，掉膘却非常快，到了冬天，为了维持体力，必须投喂上等精料。
一筐筐的大豆，混着鸡蛋，喂给那些精良马种，维持它们的体力。
吃得多，吃得好，自然长得高、长得快、长得壮、速度快、耐力强。
生病了有兽医治疗，每天有专门的人负责洗澡、刷毛、除虫、祛瘟。
野马能有这种待遇么？
野马撑过一个冬天，十之七八是瘦骨嶙峋，战力大大损减，汉朝时期，很喜欢卡着这个时间进攻匈奴。”
“养马成本很高么？”
“非常高。”
“有多高？”
“如果一匹马售价三千两，那么培养马匹的成本，至少需要一千两，良驹是从小培养的，不是野地抓的。
野外抓的大多血统优良，同时又野性难驯，不适合骑乘，适合配种。
或许是繁衍后代的本能，野马在这個时候会非常配合，牵几匹母马放在野马身边，自己就能完成孕育。”
萧思衡看过皇甫端写的马经，对相马养马驯马都有些了解，裘行健送来的这批马都是上等良驹，最便宜的也要售价三千两，最贵的约莫两三万。
落日马场当然有更好的，但售价三万两以上的骏马，只在关东出售。
最最精良的骏马，只送不卖。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有些人花费重金买不到良驹，有些人在家等着，便有人主动送上门，甚至还包售后，留下兽医和驯马师。
别问萧思衡是怎么知道的。
可以去问问萧峰、虚竹、段誉。
……
大部分年轻人都去相马，就连得了一匹宝马的雪千寻，也拿着刚从书箱中翻出的马经，兴致勃勃的相马。
年岁稍长的没怎么动。
一来稳重，不愿和小辈搅闹，二来担心兜里的银子，买不起良驹。
总不能真的去拆兑银子吧？
万君武微笑道：“裘掌柜与我某个朋友很像，他请我吃烧鸡，烧鸡却是没有腿的，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他喜欢把好东西藏起来，自己留着吃，裘掌柜也是如此啊！”
“万老哥何来此言？”
“刚才比赛的那些马，虽然都是上等良驹，却不是最好的，最好的两匹还在马栏中，为何不放出来呢？”
万君武指了指两匹丑马。
一匹黄中带褐，身子瘦如弓背，懒洋洋的躲在一旁，鬃毛很长，如果观察够仔细，会发现这匹马没骟过。
一匹通体雪白，脖颈滑如天鹅，唯独两只耳朵是火红色，脑门上有一绺火红色杂毛，好似一道血色闪电，这匹马当然也没骟过，因为它是母马。
裘行健恭维道：“万老哥当真是好眼力，这两匹马，从血统而言，确实是最好的，只是性子太烈，野性难驯，若是逼的太紧，它们甚至会绝食。”
练霓裳柔声道：“绝食？说明它们俩不仅血统优良，而且通灵性，若是能够收服，跋山涉水，如履平地。”
裘行健分别介绍两匹马：“那匹儿马名为老酒，每顿最少一石精料，还要喝三斤烧酒，勇悍炽烈，耐性极强，就算前方燃起烈火，也敢飞冲过去。
那匹母马名叫火耳，双腿有力，凶悍至极，先后踢断三个驯马师，合共十三根肋骨，还曾踢死两匹野狼。
它们俩颇为通人性，常规战马的训练项目，很快就能学会，也不会因此飞踹驯兽师，但想骑乘它们，需要得到它们的认可，否则便会拼死挣扎。
手段用得狠了，我不舍得。
常规驯马技巧，无法驯服。
我把它俩带出来，就是想给它们找个合适的骑手，自古宝马配英豪，不知哪位英雄，想去试试这两匹马！”
听到这话，正在和岳灵珊挑马的令狐冲，忽然来了兴趣，他最爱喝酒，却从未听说过，马匹竟然能喝酒。
倒要试试陈年老酒有多烈！
令狐冲信心十足的走过去。
令狐冲气定神闲的上马鞍。
令狐冲潇洒帅气的抖缰绳。
令狐冲狼狈不堪的摔下马。
老酒得意的扬着脖子，仰天发出一声嘶吼，好似取得胜利的角斗士。
令狐冲被摔成土猴子，连续懒驴打滚避过马蹄，心中暗暗感叹，这匹马真的好厉害，真不愧是宝马良驹。
倒不是令狐冲真的打不过，而是他方才驯马，只用自身气血膂力。
华山混元功有淬体效果，但令狐冲血肉之躯，比起一匹良驹，还是有六七分差距，被颠下来并不算奇怪。
另外，华山派比较清贫，骑马的机会不是很多，令狐冲经验不足，被老酒的鬃毛扫到面部，顿时慌了神，只顾着强拉缰绳，没想过脚下的马镫。
宁中则慌忙把令狐冲扶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土，安慰道：“这是世上最顶尖的良驹，连落日马场的驯马师，也无法驯服，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令狐冲大大咧咧的说道：“这匹马真是有趣，不知什么人能驯服。”
虽然有些丢脸，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脸，但令狐冲的性格，怎么会在乎这些事？只想知道谁能驯马。
周白宇使了个眼色，几个舞阳城的管事上前，他们老的五六十岁，年轻的三十多岁，在江湖中有些名号。
然后，他们全都失败了！
一来确实无法驯服老酒。
二来裘行健的意思很明显，这就是在给人抬轿子，正主上去之前，无论有没有本事，都必须跌落马下。
三来则是卖华山派人情，如果只有令狐冲失败，自然是大大丢脸，但这么多人丢脸，事情就能揭过去。
就在周白宇想去驯马时，练霓裳忽然起身：“就让我去试试吧！”
第45章 别谈钱，谈钱伤感情
“让我来试试！”
练霓裳飞身而起，飞燕还巢，轻盈的落在火耳的马鞍上，火耳感受到脊背上的重量，立刻开始奋力挣扎。
“哧溜溜~~”
火耳高高的扬起前蹄，身体随之蹦跳起来，左摇右摆，挣扎极快。
不仅如此，随着火耳挣扎，老酒快速飞奔过来，闷头撞向练霓裳。
先前众人驯马时，目标都是老酒这匹儿马，以此显示英雄气概，没有对火耳下手，不知竟然有这般情景。
这倒不是他们想车轮战，而是用于骑乘的马匹，多是骟马或者母马，相对比较温顺，没被骟过的儿马，在发情期的时候，常人很难控制得住它。
想象一下，一匹高大壮硕，体重五百多公斤的骏马，进入发情期，身边全都是母马，它会做出什么事来？
什么人能让它安定下来？
如果是在牧马场，就当是播种，没什么可说的，如果是在战场呢？
越是血统优良的儿马，性子便越发的炽烈，裘行健嘴上说得好听，实则全都是套话，他说实话就有鬼了。
这货没有把老酒骟掉，多半是看上了优良血统，想培养混血后代。
眼见老酒冲向练霓裳，就连裘行健都惊呆了，心说这是什么情况？
萧思衡拍案而起，纵身飞掠，好似腾云踏雾，一步跃到老酒背上，施展降龙伏虎的神力，一把拉住缰绳。
九转神龙淬体大法！
萧峰总结毕生武道创出的绝学。
萧思衡苦修十几年，泡的药浴能填满一片小湖，吃的天材地宝，至少能装满七八辆牛车，身体强韧至极。
就连金臂童那等人物，也扛不住萧思衡的重击，更何况是一匹马。
老酒奋力挣扎，萧思衡怒目圆睁，双臂与之角力，双腿夹紧马腹，发现老酒竟是板肋，心中更加的欢喜。
两人两马在马场中心角力，任凭两匹良驹纵横驰骋，飞奔跳跃，萧思衡和练霓裳也是不动如山。
蓦的，练霓裳伸手一招，兵器架上的长枪无风自动，落入练霓裳手中，火耳咆哮一声，冲向远处的草人。
宝马不仅需要速度、耐力，还要懂得冲锋、跳跃、避箭、穿火。
为此，场地上设置数百草人，还有数十靶子，让人试验骑射功夫，火耳驮着练霓裳冲锋，显然服了大半。
让人感到奇怪的是，练霓裳虽然甚少下山，主修兵刃是剑，骑射功夫却是颇为精熟，冲锋陷阵，千军辟易，周白宇挥了挥手，立刻有家丁放箭。
练霓裳双腿微微用力，左臂向左拉了拉缰绳，火耳纵身一跃，竟然向左侧横移二尺，成功避过数根箭矢。
火耳刚刚落地，老酒载着萧思衡冲锋而至，练霓裳面露笑意，挥枪把草人扫向萧思衡，萧思衡挥舞双锏，把被挑飞的草人，尽数轰击成碎枯草。
漫天枯草中，萧思衡变戏法般收起了履霜，拿出手弩，连续弹射。
只听得“嗖嗖”声响，先前放箭的家丁的位置，各落下一枚弩箭。
二马错镫。
老酒并非冲锋过去，而是诡异的扭动后腿，转了个弯，变为并行，仍是练霓裳策马冲锋，萧思衡挥锏策应。
裘行健高声称赞：“好！好！自古英雄出少年，这两匹良驹，如今全都有了主人，不枉我把它们带过来！”
万君武等人目瞪口呆。
知道萧思衡背景的，对于萧思衡能驯服良驹，没什么感到诧异的，但这两匹良驹的能力，着实让人震惊。
火耳凭空横移，最擅长避箭。
老酒对镫拐弯，最适合马战。
二者并非没有先例。
据说后汉三国年间，魏武帝曹操的坐骑绝影，便能横移避箭，曹操凭此在宛城大败时，逃过张绣的追杀。
可惜张绣万箭齐发，绝影终归不能避过所有箭矢，中了三箭，拼着最后的气力奔驰，把曹操带出了险境。
对镫拐弯马，则是光武帝刘秀麾下云台二十八将中的铫期的坐骑，陪铫期冲锋陷阵，是无数武将的噩梦。
多数情况下，二马错蹬，都是先跑远一点儿，然后返回来战斗，这匹马在错镫时转弯，相当于敌人的后背整个暴露给自己，用长枪直接捅即可。
眼见萧思衡夫妻收服坐骑，岳不群万君武等人纷纷上前恭贺，裘行健更是好话不断，绝口不提价格问题。
价格？
什么价格？
这是我给萧少侠的新婚贺礼！
给钱，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事实上，两匹马是给周白宇的。
看看邀请的客人就明白。
狄青麟身边的美人是歌姬，别的全都是护卫，谁敢和他平起平坐？
万君武身边都是糙汉子，人家送来一公一母，他们怎么好意思？
佟承畴温良恭有些机会，毕竟他俩关系极好，好似兄弟，只不过温良恭没有去驯马，错过了这个机会。
华山派，岳不群看似有机会，但堂堂华山掌门，岂能与小辈相争？
只要万君武没下场，他就不能去。
因此，他也是没机会的！
除去这些人，最有机会的，可不就是周白宇夫妇？这本就是一场互相宣扬名号的好戏，所有精细的人，都能猜到这個剧本，对此也没什么怨愤。
周白宇巴不得结交萧思衡。
只要萧思衡点头，周家的生意就能通过定军山，一路运送到川蜀。
萧思衡、练霓裳、雪千寻，各自得了一匹良驹，当然不能苦了双儿，反正已经送了三匹，多送一匹无所谓。
双儿去挑了挑，挑中一匹相对比较矮小的蒙古马，这种马个头不高，但极为强壮，耐力极强，吃苦耐劳，纵横天下的蒙元铁骑，装备的就是这种矮小强壮的马，而不是那些高头大马。
由于样貌不够威武，蒙古马的价格不是很高，裘行健暗暗点头，怪不得萧思衡宠爱双儿，果然是称心如意。
萧思衡等人各自得了良驹，余下的人当然也不例外，各自去挑选，看中了就花钱买下，没看中就当看热闹。
狄青麟表现得颇为大度，除了萧思衡之外所有人，只要看中了马匹，他都会出更高的价钱买下，然后送人。
就连与他没什么交情的华山派，也得到四匹良驹，算是颇有收获。
赛马大会持续到傍晚，所有人都得到了心爱的马匹，周白宇大手一挥，举办豪华晚宴，霎时间酒香冲天。
萧家人没有不会喝酒的。
令狐冲嗜酒如命。
万君武以海量著称。
裘行健迎来送往，早已练出酒量。
就连岳不群、佟承畴，也拿起酒杯喝了两杯，一派热闹喧腾的场景。
第46章 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
华灯初上，筵席盛开。
美酒像流水般被倒进肚子，豪气像泉水般涌了出来。
萧思衡不由得有些感叹，周白宇做事当真细致，请来的这些客人，虽说属于不同势力，却没有什么矛盾。
不仅没有矛盾，而且还能合作。
比如龙门镖局，总舵位于汉中，向川蜀送货的时候，要经过定军山，如果能打通关窍，就能省很多力气。
镖局和山寨当然是敌人，但绝对不是见面就打，多半是协商过路费，某些大型山寨，甚至可以包季包年。
佟承畴的夫人盛秋月，原本是广东的黑道大小姐，性格火爆，他们俩就是在商议过路费时，结下的缘分。
舞阳城的生意亦是如此，他们甚至能雇佣龙门镖局保镖，派遣商队到蜀中做生意，做蜀中和汉中的倒爷。
狄青麟麾下三教九流、鸡鸣狗盗全都有，从不在乎什么正邪黑白。
说句不好听的，身上不背着三五件案子，他还不放心让人吃白食呢！
没犯案子，你投靠我做什么？
是不是六扇门派来的卧底？
华山派属于名门正派，按理说和定军山寨属于敌对，但岳不群的优点，就在于无论是什么人，都能点头结交，至少在表面上，能维持一个笑脸。
令狐冲虽然是热血少年，但不是正义感爆棚的侠客，和他喝两杯酒，什么事情都好说，什么人都敢结交。
舞阳城从创立开始，至今已经有四代城主，需要的不是扩张，而是保留祖宗基业，需要八面玲珑的手段。
周白宇做得非常好。
他的表现至少能打八十五分。
最先退席的是狄青麟。
因为他身边有个美人儿，等着他去客房享受，这是绝对无法拒绝的。
另一个理由，则是萧思衡抢光了他的风头，不仅驯服了最好的骏马，而且身边的美人，也远远的胜过他。
往常狄青麟去赴宴，绝对是最闪亮的那颗星，如今却是光芒暗淡，若说心中没有怨气，是绝对不可能的。
狄青麟有怨气的时候，往往会用一种方式发泄，那就是杀戮。
这個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一举一动均符合世家子弟礼仪规范的侯爷，喜欢用最优雅最飘逸的招数杀人。
杀掉的不一定是敌人。
很可能刚刚还在把酒言欢，或者在床上说着甜言蜜语，下一秒，他就会悍然出手，把对方变成一具尸体。
世上没什么人是不可杀的。
包括他的授业恩师。
所有教导狄青麟的师父，全都被他送到阴曹地府，现在还剩最后一个，据说此人年轻时，与狄青麟的母亲有过一段情愫，狄青麟很可能不姓狄。
对于狄青麟而言，这是他平生最大的污点，等到剑术有成，肯定要把污点从世间抹去，让污点永远消失。
他师父知道么？
当然知道！
“瞽目神剑”应无物，如果连这些都看不明白，早就死两百次了。
他看得明白，但他依然尽心竭力的教导狄青麟，因为狄青麟的练武天赋实在是太好，好的让人失去理智。
明知必死，也愿意教导他。
至少应无物是这么说的。
狄青麟也是这么信的。
狄青麟不能杀应无物，因为他的剑法还没有大成，不能杀张亦，因为他需要张亦做事，不能杀怀中美人，因为这种绝色美人，都是到家了再杀。
该杀谁呢？
万君武！
这倒不是他想杀万君武，而是他和青龙会有约定，青龙会曾经对他有过一桩恩惠，需要他做一件事偿还。
那件事就是杀死万君武。
根据狄青麟的调查，他们这些人在青龙会内部称为“圣君”，总数最多不超过九十六人，取自李白名篇
——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
狄青麟不喜欢青龙会，但他不会拒绝青龙会的要求，否则很可能别的圣君的任务，就是把他送去阎罗殿。
一个本就郁闷的人，被迫奉命去执行任务，当然会更加郁闷，狄青麟决定找点儿乐子，杀一个想杀的人。
那个人当然是——萧思衡！
狄青麟从未有过如此强烈，强烈的让他浑身战栗的杀戮欲望。
……
万君武并非海量，如果让他一杯接一杯的喝，他最多只能喝两壶。
之所以是海量，因为他会催吐。
每当他觉得喝多了，就会找借口去趟茅厕，扣嗓子眼，大吐特吐，把肚子吐干净后，酒意会随之而散去。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绝对是天方夜谭的奇闻，喝醉了酒，本该越吐越难受才对，就算没有了醉意，脾胃能承受得住么？不怕落下长久病根儿？
万君武偏偏不怕。
吐完了，就能继续喝。
喝多了，就能继续吐。
万君武此时正在呕吐。
他躲在厕所小单间儿，扶着墙壁大吐特吐，把吃进肚子的山珍海味，喝进肚子的美酒，一股脑儿吐出来。
狄青麟悄然出现在万君武身后。
他手中持着一把一尺多长，薄如蝉翼的短刀，用这把刀急速刺入后心，快速拔出来，不会留下丝毫痕迹。
所有人都会觉得，万君武是因为喝醉了酒，心肺骤停，暴毙而亡。
没有人会怀疑狄青麟。
狄青麟下次出现时，仍旧是高高在上的侯爷，享受江湖豪客的吹捧。
“狄侯爷，真巧啊！”
就在他动手的刹那，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不用回头，便知道开口的是萧思衡，狄青麟手指轻轻一弹，短刀收入衣袖内袋，紧紧贴合着手臂。
狄青麟面不改色的说道：“我出来上个茅厕，发现万大侠在呕吐，便过来看几眼，帮万大侠顺顺气息。”
万君武摆了摆手：“老夫年轻时不懂得节制，胡吃海喝，留下病根，只要吃得多了点，便忍不住呕吐。”
他绝对不会承认酒量不好。
就算在场三人都明白，他这是喝多了呕吐，也绝对不可能承认。
狄青麟奉命要杀万君武，同时很想杀萧思衡，但两人都在此地，狄青麟反而不敢动手，他有把握赢万君武，但对于萧思衡，实在没什么把握。
尤其现在，萧思衡喝了酒。
据说萧家人喝完酒，能把酒力转化为气力，喝一分酒，多一分力气。
狄青麟心中又有几分疑惑。
萧思衡是恰巧来上厕所的，还是在暗中盯着他，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有点意思！
这样的敌人，杀起来最有意思。
狄青麟返回房间，顾不得床上风姿绰约的美人，立刻命令张亦，让他把府上那些高手，调过来二三十个。
狄青麟府上的江湖人，有的确实是吃白食，或者是鸡鸣狗盗之辈。
真正有本事的高手，潜藏在吃白食的人中，约莫有三四十个，这些人是真正的高手，杀人不眨眼的高手。
比如，少林叛徒，衍空和尚！
第47章 夫人，你也不想刚才那句话……
夜。
盛宴结束，所有人都回房睡觉。
舞阳城百年底蕴不是虚的，给宾客安排的客房，又大又宽敞，还有丫鬟仆役安排沐浴，让宾客洗去酒气。
萧思衡换上宽松的睡衣，把练霓裳抱在怀中，右手轻轻向下探去，握住细腻的脚踝，用手指肚轻轻摩挲。
练武之人，尤其是练兵刃的，手上都会有老茧，有些人为了美观，会用特制的药液，把手上的老茧化去。
比如，魔门妖女，静斋仙子，从有美人榜以来，她们便称霸前两名，无论妖女还是仙子，都是完美无瑕。
你能想象静斋仙子满手老茧么？
你能想象魔门妖女有香港脚么？
她们本身或许有缺点，但在练武过程中，会利用天材地宝、秘传心法，完善这些缺憾，让身体更加完美。
相对而言，男子不太在乎这些。
江湖中九成九的男人，哪怕是名门世家的贵公子，手脚也有老茧。
萧思衡手指肚上便有老茧，轻拂过脚踝的时候，好似被羽毛瘙痒，有种无法言说的感觉，让人浑身战栗。
萧思衡喜欢把玩练霓裳的玉足。
练霓裳喜欢玉足被把玩的感觉。
如果非要给个描述，似乎是在
——盘物件！
别人盘的是羊脂白玉。
萧思衡盘的是美玉般的玉足。
每当这个时候，萧思衡都觉得脑子转的很快，练霓裳也不例外。
这么晚没睡，当然是有事情商议。
原本想让双儿做个备忘录，但不巧的是，她和雪千寻一個房间，被雪千寻拉着去下棋，刚学会的五子棋。
“官人，狄青麟想算计你，甚至已经伸出手，咱们该如何反击？”
“弄死他！”
“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相关的人除掉，这个道理妾身懂，妾身的问题是，咱们该如何除掉他，他毕竟是朝廷勋爵，直接杀了有些不妥，咱们应该换个地方，不能在舞阳城杀！”
练霓裳何许人也？
杀伐果断的土匪头子！
如果有人想算计她，她当然会毫不留情的反杀，绝不可能手下留情。
练霓裳分析道：“狄青麟养的那些门客并非吃白食的，其中约莫三成擅长奇门杂学，三成敢打敢杀，就连混日子的那些人，至少懂得散播谣言，狄青麟的江湖名声，多半是吹出来的。”
萧思衡笑道：“付出成本，就需要得到收益，天下没有白吃的饭，自古侯门深似海，哪能真的吃白食？”
“官人的那些老师呢？”
“咱家牧场的那些英雄豪杰，全都在某些方面能力卓越，他们能安心隐居在通辽牧场，朝廷就偷着乐吧。
万一哪天他们想出门转转，试验自己悟道多年的成果，满清蒙元中原的文武公卿，没一个能够安生的。
曾经有位满清大臣，想派兵把这些人杀掉，然后皇帝把他杀了。
原因很简单。
如果没有全都杀光，某几个跑到敌对势力，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
他们只需在牧场潜修，就有人主动送钱送粮，免得他们祸害人。”
萧思衡想到家里的豪杰，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全特么是人才啊，三教九流花里胡哨的手段，全都能找到。
堂皇正道，基本上一个不走。
歪门邪道，全都是王者级别。
练霓裳笑道：“官人，妾身知道有一家势力，就是能吃白食的。”
“什么势力这么慷慨？”
“天下第一庄，据说幕后老板是首富万三千，只要加入天下第一庄，就能在万家的酒楼，享受免费吃喝。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庄子里面自然都是人才，有的号称天下第一，比如什么天下第一模仿大师、幻术师。
他们未必是天下第一，但无论怎么说，终归在某些方面很厉害。
其中有一个人，没什么能力，却能在庄里混吃混喝，白吃米饭。
他就是——天下第一懒人！
此人奇懒无比，吃饭需要侍女把饭菜喂到嘴边，行走坐卧都要伺候。
这样的人有什么用？
千金市骨也不是这么做的！
另外，他根本不是天下第一懒，最懒的那个人，要么早就懒死了，要么懒得参加天下第一庄的选拔大会。
官人，这岂不是在吃白食？
诶呦~~
你干嘛呢~~”
练霓裳舒服的眯起眼睛。
萧思衡指尖轻轻摩挲：“咱们似乎搞错了问题，咱俩讨论的，不是吃白食的问题，而是杀掉狄青麟。”
练霓裳道：“妾身说的，就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狄青麟养的这些人，大部分心术不正，如果他们知道，一百八十万两近在眼前，能忍得住么？受重用的能忍得住，吃白食那些人呢？”
“如何把消息散播出去？”
“用不着官人出手，恐怕狄青麟已经做好准备，要把这件事闹大。”
“为何要闹大？”
“当然因为官人落了他的面子，抢了他的风头，如果不在智慧和武功层面胜过官人，利用严密的布局，把官人彻底摧毁掉，狄青麟怎么会甘心？”
“娘子很了解狄青麟啊！”
“千寻都能看出他的本性，如果我看不出来，眼睛岂不是白长了？”
“娘子……”
“什么事？”
萧思衡手指向上划去：“你也不想刚才那句话，被千寻给听到吧？”
练霓裳：(｀・ω・´)
……
一百八十万两。
这笔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当然也不是富家大户周转的资金，而是修缮河堤的钱，清理淤泥，修整堤坝。
不得不说，这位文隆皇帝，是很多文臣武将梦寐以求的明君，放权放的丧心病狂，一度让某些人怀疑，皇帝是不是故意的，想找茬把他们杀掉。
后来才发现，确实是故意的。
——杯酒释兵权！
只不过赵家老祖宗，是把大臣的权力收过来，他却把自己给释了。
他好像无情的盖章机器。
宰相赵鼎，太傅诸葛正我，他们俩把奏折送上去，皇帝直接盖章。
坊间传闻，皇帝刚刚登基时，皇宫里时常闹鬼，皇帝睡不安稳，需要诸葛正我提枪守夜，才能睡得着。
因此，皇帝极为信任他，封诸葛正我为太傅、京畿路禁军总教头。
李纲当然知道这一点，通过铁手给诸葛正我写信，让诸葛正我把奏折呈给皇帝，把修河堤的钱讨下来。
再然后，很多人盯上了这笔钱。
包括朝廷勋略。
为了保证钱用到实处，把河堤完整的修好，需要一位深得皇帝信任，并且刚柔有度，处事有方的大臣。
那个人就是诸葛正我。
诸葛正我明着找宁远镖局押送，实则派遣铁手暗中跟随，同时以回家祭祖作为理由，先绕路去蜀中，随后从蜀地去汉中，再从汉中走水路巡查。
没有人知道他的计划。
就连铁手，也只知道一小部分。
所以，这笔钱被盗匪劫了。
狄青麟终归还是找到了替死鬼！
第48章 我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心胸狭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一百八十万两银子，足够舒舒服服活十辈子，有几个人能不动心？
就算知道这是九死一生的陷阱，十有八九会被当成弃子，还是有人不顾一切的扑上去，狠狠地咬一口肉。
倪八太爷就是这样的人。
虽然号称“太爷”，实际上他的年岁并不算老，只有五十八岁，之所以称为太爷，是因为他们家祖上四代都是土匪草寇，愣是把他混成老资历。
论资排辈的时候，几乎没人能排在他的头上，以此尊称倪八太爷。
倪家祖上建造的山寨位于蜀地，近几年朝廷对蜀地多有开发，蜀地名门大派飞速扩张，山寨支撑不住，被迫跑到了利州路，在广元重新安家。
广元有一处名山险地，只不过实在是太重要，他根本不敢凑上去。
那处关隘名叫——剑阁！
虽说没有合适的险峻山川，但广元颇为适合居住，可以当做养老，懵懵懂懂两三年，终于找到了机会。
倪八太爷要做一票大的，做完了直接跑路，然后改头换面，用抢来的钱买几百亩良田，在乡下做富家翁。
至于山寨的老伙计……
为了荣华富贵，当然是舍弃他们！
倪八太爷算计的非常好，利用提前安插的内鬼，他轻而易举的劫了宁远镖局的镖，同时主动暴露内鬼，让他背下这口巨大的锅，阻碍朝廷调查。
三天。
他只需要三天时间。
倪八太爷保证，只要给他三天时间作为缓冲，他就能把这些银两，尽数运送到蜀地群山，任谁也找不到。
等到事情平息，他把这批银子一点点的销赃，买地，盖房，买仆役，再买几个小妾，最好能生几个儿子。
想到未来几十年的快乐生活，倪八太爷拍着“滑竿”，哼起歌谣。
“滑竿”是蜀地特产的轿子，造型非常简单，用两根竹竿穿过椅子，前后各一個人挑着，又通风，又顺气，回头看去的时候，还能看到巨量银两。
忽然，抬轿的人停住脚步。
一群捕快挡住了他们。
为首的人高大魁梧，双臂壮硕，头上戴着斗笠，腰间悬着铁链，没有携带任何兵刃，不是别个，正是铁手。
铁手身后是个小麦色皮肤，容貌极为坚毅的年轻人，捕快服颇为破旧，但洗的干干净净，他叫杨铮，是本地县衙的捕快班头，潜龙在渊的高手。
除了铁手和杨铮，只有十几个普通的县衙捕快，没有任何兵卒。
这已经足够了！
倪八太爷不认识杨铮，也没听说过杨铮的名号，但他认识铁手，知道铁手举着铜壁硬抗洪水的丰功伟绩。
闲着无聊的时候，他甚至参观过那面印着掌印的铜壁，铜壁已经被百姓自发收起来，供在宗祠表达敬意。
那是能挡住滔滔江水的手臂，那是能在铜壁上印下掌印的双手。
倪八太爷虽然穿着护体宝衣，但他非常确认，铁手一拳黑虎掏心，能打断他全部肋骨，震碎他五脏六腑。
“倪八太爷，您老人家也算是绿林道的老前辈，给自己留点儿体面，主动戴上镣铐，别逼我动手，我最近的心情不是很好，下手可能会有些重。”
铁手的声音非常深沉。
他的心情确实极差。
差的简直堪比三个师兄弟。
又冷血，又无情，还想勾魂追命！
相比于别的捕头，铁手对这笔钱更加在意，因为他亲自参与过救灾，体会过灾民的绝望，这是修河堤的钱，也是救命钱，谁敢动，铁手必杀之。
倪八太爷冷笑着看向铁手：“铁老弟的名声固然响亮，但仅凭……”
话未说完，铁手猛虎飞扑。
谁他娘的想和你称兄道弟？
说句客气话，是不想费力审问，你以为我给你脸了？你有这个脸么？
“嗤嗤！”
倪八太爷两个护卫挥舞钢刀，斩向铁手的双肩，铁手不闪不避，硬生生的撞了过去，两个人影被撞飞数丈，倪八太爷掏出铁拐钢刀，想要反抗，怎知铁手来得太快，劲力太强，把他连同身下的椅子，一同狠狠的撞在地下。
“轰！”
烟尘漫天。
铁手膝盖压在倪八太爷胸口，右手扼住他的咽喉，冷笑道：“我没时间和你说废话，要么招，要么死！”
杨铮带领捕快冲上去，把倪八太爷的下属尽数抓捕，随后去查赃物。
然后……
“铁捕头，银子是假的！”
“假的？”
经历过金臂童案，铁手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不慌不忙的让人检查，看看全部都是假货，还是部分是假货。
杨铮快速检查，发现镖车上的银两九成五是假的，只有两箱真货。
铁手一把拉过倪八：“倪老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这蠢货，抢劫的时候不检查么？伱是蠢货么！”
倪八苦笑道：“打雁四十年，终于被雁啄瞎了眼，我死的不冤！”
“你从哪儿打探的路径？镖局里的卧底是谁？谁撺掇你劫镖车？”
“铁二爷，不是我看不起你，就算你知道是谁，你敢去抓么？终归还是不了了之，何必要白费力气？”
倪八破罐子破摔，反倒恢复几分老绿林的气度，甚至想抽一袋旱烟。
铁手厉声道：“无论是谁，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会抓住他。”
……
狄青麟的侯府同样位于广元。
若非如此，周白宇的请帖，不可能送到他家，他也不可能及时赶来。
广元和汉中南北相邻，从侯府调集高手去定军山，算上传信时间，最多只需要两天，狄青麟原本想着，泰山压顶击败萧思衡，但青龙会传来的消息，让他想到一个借刀杀人的绝妙计划。
——铁手到了！
狄青麟很想知道，铁手那对无坚不摧的手臂，能不能扛住亢龙锏。
“张亦，你说我这么算计他，是不是不够光明正大？按照常理，我应该与萧思衡决斗，公平公正击败他。
天机阁的话本小说，还有茶馆酒肆的说书人，全都推崇公平决斗，尤其我觉得他是对手，就更应该决斗。
啧啧啧~~
可惜了，我天生气量小，不仅没有宽广的心胸，还很喜欢看热闹。
如果萧思衡和铁手，也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最终，引发萧虚段三兄弟大战自在门，那该是何等的精彩？
我迫不及待的要看好戏。”
狄青麟面上带着笑容，但笑的异常扭曲，眉眼面颊一齐抽搐，就好似被降龙十八掌，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张亦道：“侯爷做事，自然有侯爷的道理，属下只是护卫，只会服从侯爷的命令，不会对此提出质疑。”
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听到狄青麟这套话，张亦差点抽枪捅他。
这话是能随便儿说的么？
知道这些秘密，岂不是在找死？
张亦当然不想死。
他在想，该如何获得一线生机。
第49章 妖女？奴家喜欢这个称呼！
过冬是要储存粮食的。
很少有山寨会在深冬做生意，定军山寨更是如此，赵半山在黑市上找到一家粮商，一次买了九百石大米。
定军山寨并非大寨，除了处理事务的四梁八柱，只有三五百喽啰。
这么多大米，能吃很长时间。
按理来说，赵半山不该买这么多。
怎奈粮商老板急着回家过年，仓库中的九百石大米，一次性出售，给出的价格很优惠，只比市价高七成。
本地黑市的粮价，差不多是市价的三到四倍，高出七成，绝对是挥泪放血大甩卖，赵半山人老成精，心知事出反常必有妖，仔仔细细查过大米。
查了三四遍，发现就是大米，不是陈米，没有发霉，也不缺斤短两。
这么大的优惠，这么多的粮食，查了三四遍绝无问题，赵半山一咬牙，心说就算有鬼，也不能翻了天去。
萧思衡回到山寨的时候，赵半山已经把粮食入库，把账本呈递过来。
“老赵，做得好，能赚黑市便宜的机会不多，这次捡了大便宜。”
练霓裳翻了翻账本，随手把账本递给萧思衡：“官人，九百石大米，咱家的仓库放不下，你去看看，把这些大米分批储存，再扩建两个仓库。”
顿了顿，接着说道：“老赵，我们此次出门，带回来四匹良驹，你去黑市购买精料，再雇佣几个马夫，一定要最好的马夫，这些都是上等良驹。”
赵半山立刻去办。
吃的东西历来都被朝廷管控，无论是人吃的，还是牲口吃的。
裘行健送的四匹良驹，肚子全都是无底洞，吃得多，拉得多，还要时常洗澡除虫祛瘟，饲养成本非常高。
三顿吃不饱，就开始掉膘，掉膘耐力就会下降，跑不快，跑不远，明明是千里追风驹，搞得还不如骡子。
最后主人还要被人讽刺：
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
我是真的想饿着它们么？
我是真的不知该如何饲养么？
我他娘的是养不起啊！
真以为养马和养牛一样啊？
牛会反刍，消化能力强，吃的草大部分被消化，属于半个永动机。
马如果只喂草料，不如养骡子，或者养两三头毛驴，性价比更高。
赵半山急匆匆的去买草料。
萧思衡和练霓裳去库房检查粮食。
赵半山购买的确实是大米，无论从哪個方面看，都绝对是大米，今年收上来的大米，大米没有任何问题。
数量也没问题。
就连商人都没有问题。
南边是川蜀，天府之国，每年收秋粮的时候，都会涌来无数粮商。
有问题的是粮食里藏的东西。
最下层的麻包里面，藏着一个个白花花的银锭子，算算数量，加起来在二十万两左右，没有想象中的多。
事实上，银锭的数量，远远不止二十万两，只不过其中大部分，是用泥土铅块烧制，属于特制的假银锭。
萧思衡和练霓裳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笑意，狄青麟这些下属，终归没能忍得住诱惑，青龙会的成员，同样是贪婪的吸血鬼，要狠狠地吸一口。
“官人，这些钱怎么办？”
“收起来，等诸葛正我来了，换一张江淮盐铁转运通行证，然后把通行证卖给张金鼎，宰他一刀肥肉！”
……
剑阁。
落日余晖缓缓洒下，把宁远镖局的镖旗染成血色，二十几个镖师，拉着十几辆骡车，二十口箱子，不紧不慢的走向剑阁险关，想从此一路向西。
剑阁当然是有军队驻守的，只不过镖局送货前，会办理好通行证，路过关隘的时候，再给一笔好处费，绝大多数兵卒，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除非朝廷发下海捕文书，或者派来钦差监察，否则谁也不在乎镖师送的是茶叶丝绸瓷器，还是食盐铁器。
过路收费，给钱就行。
看着十几里外，巍峨高耸，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剑阁，为首的镖师，紧张严肃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他根本不是镖师。
他是狄青麟最信任的门客之一。
史耀钱！
绰号“棺材里伸手”！
平生没有别的爱好，就是特别特别特别喜欢钱，喜欢抱着银子睡觉，喜欢珍珠落入玉盘的声音，喜欢把一沓沓银票来回来去的数，却甚少花销。
每花出去一两银子，就好似在史耀钱心口上，狠狠地宰上一刀。
所以，他在侯府吃白食。
衣食住行，全都在侯府。
偶尔去青楼解决自身需求，也会拉着同伴去，然后让同伴请客，实在没有人请客，就只能辛苦小左小右。
这样的人，泼天富贵近在眼前，怎么可能忍得住？利令智昏，狄青麟的权势再怎么可怕，管得了西域么？
带着这些银两去西域，找一片绿洲开商铺，睡胡姬喝葡萄酒，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岂不比在侯府被人讥笑嘲讽好得多？谁真愿意做小丑啊！
史耀钱身边这些人，一部分是他最交好的朋友，一部分是被他蛊惑，制造假银子的造假高手、妙手神偷。
最后一部分，是宁远镖局的镖师，为首的赫然是总镖头王振飞。
王振飞是青龙会的人，与狄青麟合作盗取修河堤的一百八十万两，按照青龙会的规矩，可以得到十万两。
这是什么案子？
满门抄斩的案子！
这么大的案子，只给十万两，王振飞怎会甘心？史耀钱蛊惑几番，王振飞当即同意，带着银钱远走高飞。
事实上，青龙会并不小气。
案子虽然很大，收益虽然很多，但各个关节都需要钱，青龙会和狄青麟要分大头，一笔笔的分出去，轮到王振飞的时候，可不就只剩百分之五？
道理谁都懂，但有谁会甘心呢？
王振飞和史耀钱甚至明白，只要两人出了剑阁，立刻就会拔刀相向。
只有一个人能带走这些钱。
看着越来越近的剑阁，两人心中既觉得放松，同时又有些紧张，在又松又紧的感觉中，镖车忽然停下来。
这里是进入剑阁之前，最后一段险峻山路，临近傍晚，周围无人，最是适合劫镖，王振飞做好充足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劫镖的只有一个人。
一个妩媚至极的美人。
史耀钱双眼微眯，他认出来，这是狄青麟身边的那个女人，也是这个女人无意间说漏嘴，让他知道此事。
现在，女人来了，狄青麟呢？
狄青麟当然不会来。
因为他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儿。
“奴家思思，多谢史大哥和王总镖头相助，送予圣教纹银百万，按照圣教的规矩，应该让你们享尽快活，但史大哥不爱女色，奴家只能抱歉了！”
思思缓步走向众人，周围的枯枝草叶无风自动，空气震荡出波纹，肉眼可见的压力，落在众人的肩头。
“天魔力场！阴癸妖女？”
“阴癸派算什么东西？被扫进垃圾堆的尘埃而已，奴家执掌天命，让众生顺天而行，你等可明白了？”
“天命妖女！”
“啧～奴家喜欢这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