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小泽太太,你也不想…… 秋天的风,温润而亲和,宛若一位谦谦君子。 微风轻拂,落日余晖洒满大地,枫树火红似血,吹落的枫叶飘荡而落,铺就一条金红色的黄昏之路。 静谧的街道,让人忍不住为之沉沦。 然而,一道并不清晰却格外突兀的声音游荡过整个街道。 “小泽太太,你也不想你的丈夫失去工作吧?” …… 木制小屋,帘幕遮蔽的一处私人空间,一男一女两道身影端坐于榻榻米。 “诶?” 小泽晴子目光微微露出一丝疑惑,犹豫的望向她尤为敬重的社长大人,仿若是在问……我这是听错了吗? 她有些不敢相信,一直以来都那么温和儒雅的社长大人怎么会这样呢? 会社里面的人不都是称赞社长大人有华夏人的君子风范吗? “社长,可以拜托您再说一次吗?这次是晴子分心了,没有听清。” 小泽晴子白嫩的小手轻轻放在大腿前,微微躬身行礼,心怀侥幸,希望自己是耳朵出了问题。 “晴子,你…也一定不希望太郎失去如今这般优越的工作吧?” 楚鸿目光微微一眯,呼吸越发沉重,望着小泽晴子逃避的模样,沉重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样的语气吗? 这样的目光吗? 小泽晴子悄悄和对面男子注视一眼,旋即飞速低下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脯微微起伏。 怎么办? 丈夫啊,你为什么今天会加班呢? 小泽晴子仅仅着淡蓝色和服,和服样式除去一些百合花外,并无过多装饰,素雅简单的着装丝毫遮掩不住小泽晴子那傲人的曲线,润泽红唇若膏,少许露出的白嫩肌肤更是将她衬托得美妙。 此时此刻,小泽晴子那意欲闪躲的目光,咳咳.......让人兴奋。 “社长,您肚子饿不饿,我去给您制作一些饭菜吧?” 小泽晴子此刻内心极度慌张,却是想要逃避。 说完这句话,她也不待楚鸿阻止,当即起身踏着小碎步朝着门帘的位置走去。 当门帘被拉开一尺左右距离的时候,可以望见街道枫叶飘落的小泽晴子内心微微一松,那是逃出牢笼的象征。 “太郎他……似乎是准备竞争更高级的职位吧?晴子,你愿不愿意帮你的丈夫竞争成功?” 楚鸿轻轻端起小泽晴子亲自浸泡的香茶,抿了一口,神色淡然。 小泽晴子踩着木屐的小脚停滞,约莫数个呼吸后,脚步收回。 “您……太郎他……” 小泽晴子目光微微泛红,她早已不是那不知世事小孩,自然也知道太郎如今的工作究竟是何等的不错。 看这位社长的语气,自己今日若是不……太郎怕是将失去工作。 可是……可是,怎么可以呢? 晴子,是不会背叛太郎的不是吗? 可是……太郎如果失去工作,那以后家庭应该怎么办呢? 小泽晴子目光犹豫至极,隐隐间泪水泛出,委屈至极的神情更是让人怜惜不已。 楚鸿静静品茶漱口,第三次说出相同的话语,一副吃定了小泽晴子的模样。 片刻,伊人泪水若雨,小泽晴子眼眶红彤彤的泣声道:“社长,我……我不想太郎失去工作。 ........ 小泽晴子秀发散乱,拢起撕的早已破散的和服轻轻哭泣,一看就是受到了欺负。 榻榻米上,楚鸿衣冠楚楚的品着香茗,儒雅气质根本掩盖不住,一看就是正人君子。 “那么,这一次便感谢晴子的盛情款待了啊!” 楚鸿双手微微合十,躬身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进餐礼仪。 小泽晴子羞得无地自容,低头不语。 楚鸿上前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大步而出。 “不必相送!” 小泽晴子微微叹了口气,一切都回不去了啊! ........ “咔!” “咔” “相当完美,导演,您的演技简直了啊!” 副导演上前赞叹的望向楚鸿,情绪价值拉满。 “哈哈,这可是我第一次拍电影,真有那么好?” 楚鸿有些怀疑,他可是导演,演技能这么好? “当然好啊!无论是剧情,语言,神态,演技,样样拉满,不愧是科班出身的大导演啊!” “哈哈!所谓入乡随俗嘛!要我说,导演这个职业还是要充分融入下沉市场,要为网民服务,做好网民喜欢的影视。” 楚鸿得意一笑,这次到樱花来拍电影,他可是找准了市场的。 “小泽老师的表演怎么样?” “小泽老师怎么样,导演你不是最清楚嘛?” “咳咳.......老师相当专业哈!” “剪片!” “兄弟们加个班,早点把片子剪出来哈!” “一定要让网民切实的享受到科技的进步!” …… 楚鸿缓步走出拍摄基地,斑白的帆布鞋有点轻飘飘的。 一个字,润! 刚走了没几步,楚鸿就发现这街道里似乎有点不对劲。 此刻,心静若水堪比古之圣贤的他,几乎是瞬间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静! 实在是太静了! 天色尚未完全黑暗,这条街道竟然是一个人也没有。 “咦?那是……什么?” “光……?” 这光芒实在太过奇特,无法以言语描述,深深的吸引着楚鸿。 渐渐的,楚鸿越来越靠近这丝光芒。 终于,他来到了光芒所在的位置,那是……一本书! 书籍封面很新,莹莹光辉包裹,无光自发,一看就很是不凡。 楚鸿将书拾起,却见这书上并无文字,而是以图画的姿态呈现一切。 楚鸿习惯性的翻了翻书页,却发现这本书明明仅是三寸厚,但仿佛永远也翻不完。 当楚鸿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这本书总是会再多出一页。 不过,除去第一页的外,其他书页都看不清,光芒也明显弱上不少。 楚鸿微微眯了眯眼睛,翻到第一页。 “第一……第一层次世界?” 楚鸿深吸一口气,摸了摸第一页的插画,画面瞬间混沌,化为一个古色古香的场景,熠熠生辉的文字随之而生——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一瞬间,微弱光芒亮到极致,宛若光之圣国,楚鸿被光芒无量包裹,化作光芒。 当光芒消散,楚鸿也消失不见。 枫树散落,街道寂静无声。 这里,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光亮的书,哪怕是微弱的光亮。 …… 第二章卧冰求鲤3.0 天圣二年,腊月十三,寒冬。 扬州往东十里的河流早已被冻结起三尺厚的冰面,坚固宛若铁石。 寒风瑟瑟,冰雪刮骨。 正午时分,明媚的阳光照耀大地,却也并不能消除寒冷。 然而,在这寒冷的冰河旁,此时居然有不少人围聚。 众人相互交谈,一个个神情愤慨,目光汇聚在冰面上的一个青衣少年身上。 在那三尺冰面上,一个看上去眉清目秀,体态正直,大概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挥舞着锄头,一锄头一锄头的敲击冰面。 那少年名为楚鸿,字子凤,乃是当今扬州知州嫡长子,在这扬州年轻一代也属于最为尊贵的那一批人。 “天不遂人愿啊!为何偏偏是今年啊?” 冻河边上,一个长相圆润的小胖子微微皱了皱眉头,望向飘舞的雪花叹气。 “是啊!这几天格外的冷,风雪也远比前几天更加繁杂,怎不是天不遂人愿?” 在那圆润小胖子侧方,一个年纪稍小的小孩赞同的点了点头,神色间满是担忧:“大哥哥如此这般凿冰持续已经三日,冷热交际之下,怕不是会染病啊!” “哼!楚溯,不是我乱嚼舌根,只是你们家那正头大娘子许氏当真是无理取闹,寒冬偏要吃鲜鱼。这鱼,难道就非吃不可?” 小胖子乃是当今扬州同知之子张周,也是楚鸿的好友,年纪稍小的小孩则是楚鸿同父异母的弟弟。 言罢,小胖子折扇轻轻一甩,冷哼一声,神色间尽是不满。 半个月前,扬州城内流传出了一个事情,知州大人的续弦妻子许氏重病,在病榻上修养之际说想吃鲜鱼,数日持续念叨不停。 知州大人的嫡长子楚鸿向来孝顺,自是百般想办法。 但这冬日又哪里来的鲜鱼呢? 楚鸿仁孝,只得以往年的腊鱼熬汤,希望圆了继母许氏的心愿。 按理说楚鸿有这般孝心,任何继母都得感激涕零、视如己出,怎料那许氏将那腊鱼汤推翻在地,言辞激烈的说要喝鲜鱼汤,不喝腊鱼汤。 寒冬腊月,无处购鱼,楚鸿性子又软,心性孝顺的他便亲自来到这冰冻三尺的河里凿冰求鱼,如此反复凿冰,已经三日有余。 “据说那许氏对子凤并不优厚,子凤孝心一片,她也并不感激。” “这个啊?子凤明明是家中嫡长子,但据说知州大人偏心小儿子,大郎在家中待遇并不好。” “毕竟是继母续弦,当初没有诞下子嗣的时候也是和善仁慈,诞下子嗣之后却是……” “要说子凤也是够仁厚孝顺,被苛待至此,还在这么冷的天一个人出来给她弄鱼吃,要是我的话,高低得……” 楚鸿向来与人为善,宽厚仁和,读书也是独一档的厉害,在扬州城名声不小,不少围观的人都在为他打抱不平。 众人相互观望谈论,一个才来没多久的富家少年实在是看不下去,准备上前帮忙。 “子凤多好啊,为人仁厚,乐善好施,解答学问疑惑更是毫不犹豫,咱们就这样看着,不好吧?” 楚溯一直观望人们的行为举止,早就有所准备,连忙上前拉住那人,阻止道:“我大哥说捕捉鲜鱼煲汤是他的一番心意,心诚煲出的汤方才鲜美,不需要人帮忙凿冰。既然是我大哥的心意,那最好还是莫要上前为好。” 楚溯说话并未轻声,相当一部分新来的官宦子弟都听见。 众人颇为感慨,知州嫡长子,这样的事情却亲力亲为,当真是孝顺啊! 众人望向冰面上青衣少年的目光更加钦佩,也越发为楚鸿感到不值。 不过,孝顺这种事情也不好多说什么,你总不能说人家不应该孝顺吧? 人们既是不再谈及帮忙之事,小孩楚溯当即松了一口气,这可是大哥特意叮嘱的事情,不得出错。 张周微微点了点头,想起什么,:“曾有晋人名为王祥,其母也是想要吃鲜鱼,王祥不顾寒冷以身化冰,求得鲤鱼以慰继母。 王祥年少卧冰求鲤,可谓至孝,官至太尉而造福万民。如今子凤凿冰求鲤,比之古先贤亦是不差,有古君子之风范。当真是无愧于【江南凤雏】的雅称啊!” 大多数围观的人都读过“卧冰求鲤”的故事,皆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一些没有读过这个故事的人自然也是跟着点头,附庸风雅。 不过,附庸风雅归附庸风雅。 若说这扬州谁人最有古君子风范,那楚鸿必然是大多数人心中的答案。 【江南凤雏】的名号最初来源于何处已然无可考究,但扬州的读书人尽皆是认可的。 …… 三尺厚的冰面上,楚鸿挥舞着锄头敲击厚实的冰面,大口大口的喘气,冰冷的空气吸进燥热的体内,气管有些疼,喉咙处更是微微发甜,上气不接下气,十分难受。 前两天的天气都不太好,楚鸿清楚再怎么凿冰,一个人也很难凿穿冰面,因此他一直都只是做做样子,没有像今天这样长时间的卖力凿冰。 直到今天有放晴的迹象,他连忙趁着早晨没人跑来撒细盐,以盐化冰,这凿起来方才轻松不少。 如今,三尺冰面已然凿了一半多,再加把力估计就快了。 楚鸿喘息之际,悄然间右瞥,早已疲惫的身躯再次有了动力。 三日宣传之下,许氏想要吃鲜鱼的事情在扬州城都传遍了,那些官宦子弟、举子秀才、附庸风雅之士平时都相当闲,今日前来观望的人可是相当的多。 稍微歇了一口气,楚鸿举起锄头继续凿冰,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既然人到的差不多,那自然应当好好表现。 这事干好了,又有真才实学,前程就不成问题! 不过,真特么难凿啊! 楚鸿皱了皱眉头,深层冰面没有被高浓度盐水浸透,凿起来一点也不轻松。 那要不........再撒点? 撒都撒了,不差这一把两把的。 他当即悄悄瞥了瞥众人,背对众人,卡好视野,撒下两把盐。 冰面遇盐,凿起来又轻松不少。 效果不赖! 凿吧! …… 第三章卧冰求鲤3.0 凿冰,凿的是冰吗? 不,凿的是声望,是前程! 今日每凿一下,都是让未来的路更加轻松。 楚鸿动力十足,提起锄头重重凿下…… 相比于动力十足的凿冰楚鸿,观看的众人聊天则是聊得更加火热。 子孝而母不慈,谈起来确实吸引众人目光。 …… 午时没多久,楚鸿狠狠凿过冰层,冰水冲天而起。 “诶诶诶?出鱼啦!” “快看,出鱼啦!” “嘶……真的有活鱼?” 一道惊讶嘈杂的声音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一群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楚鸿那边,极为专注。 一条条白花花的鱼仿若见到天堂一般争先恐后的往外翻滚,不一会儿便有十数条鱼儿落在冰面上。 楚鸿双手被冻得通红,看上去却满是欣喜,泪水激动的流:“母亲……母亲终于有鱼吃了啊!” 片刻后,他似乎想起什么,恭敬下拜,:“扬州楚鸿,母病重,欲食鲜鱼,此番却是多谢河灵赐鱼。他日,待母亲病愈,必上香祭拜河灵此番恩情。” 楚鸿虔诚而真挚的下拜,让观望的人为之唏嘘,多好的人啊! “不暮,来拾鱼。” 楚鸿坚毅的脸上透露一丝喜色,召唤书童帮忙拾鱼。 众人见此情形,也不由得为之感慨,确实是孝顺至极,古先贤风范啊! 拾鱼间,楚鸿一个隐晦瞥了一眼到来的人数,大为满意。 这人数来的着实不少,来人的质量也是相当的高啊! 辛辛苦苦养望十余年,如今也是时候起用了啊! “公子,公子!” 楚鸿和仆人正欣喜拾鱼,远方一仆从却是大呼着跑过来。 看着大口呼气的仆从,楚鸿温和而又欣喜,也有丝丝自豪,“怎么,是母亲想要吃鲜鱼了吗?你回去禀告母亲,幸得河神庇佑,鲜鱼已然捉到,待会儿便让母亲吃到鲜鱼。” “不,不是.......” 那仆从见周遭的人不少,神色间满是犹豫,似乎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话。 “这周遭都是我在扬州的好友,你也不必顾忌什么,母亲病重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公子,主母.......主母她说她就是养病期间有些无聊,想要拿您找找乐子,鲜鱼既然捕到,上天有好生之德,便放.......放了吧!” 那仆从声音越来越弱,偏偏又有一种清晰的穿透力,一众人等听得一清二楚。 “什......什么?” 楚鸿如遭雷击,双手微微颤抖,眸光泪水莹莹,一时间似乎有些懵逼,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神色似是委屈,似是难过,又有些悲凉。 “哗!” 人群轰然躁动。 “好啊!” “好一个无知蠢妇!” 小胖子张周顿时大怒,别人忌惮许氏的身份,他可不怕,谁还不是扬州大族出身啊?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嘛! 在场的众人也没想到一个继母居然敢拿嫡长子的孝心寻乐,一个个哗然讨论。 许氏名声本来就不太好,他们早就觉得许氏不是一个良善的继母,可楚鸿凿冰求鲤这事说到底也是子嗣的孝心,谁也不好光明正大的说些什么。 如今,谁能想到那许氏竟然敢干这样的事情? “不,不不!我母亲不会这样戏耍我的,她不会这样戏耍我的啊!” 楚鸿泪流满面,言语间满是委屈和不相信,又有些心如死灰,像极了受到天大委屈的小媳妇。 人人都可看见,楚鸿那股书生意气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无助凄惨。 “唉,寒冬腊月,偏偏想要吃鲜鱼,怎不是折腾大郎的一番孝心?” “这,不好说,也不敢说啊!” “有些事情,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公道自在人心啊!” “这这这……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 许氏这些年传出不少苛待嫡长子的小道消息,此事一出,众人的讨论的声音越来越高,引起轩然大波。 ....... 寒冬之际,凌风仿若刀剑一般刮人肌肤。 痛,实在是太痛了! 楚鸿静静瘫坐在冰面上,仿佛不能感受到冰面的冰冷一般,神色木然如石,这是悲痛到极致的表现。 河边,人人皆为之道不公,人人皆为之愤慨。 “子凤,起来,我带你去讨回一个公道,请知州大人做主,休了那毒妇。要是知州大人硬要留她,我就让我父亲告到布政使和学政那里去。我就不信,咱们还讨不得一个公道!” 小胖子张周带着亲信仆从上前,微胖的身体爆发不凡的力量,扶着楚鸿的手臂将他拉起来。 楚鸿看上去木然如石,实则隐晦瞥了一眼远处的情况,知晓众人的愤慨之心已经引发,心底忍不住有些激动,强忍着心里的动荡。 万事俱备,东风也有了,火也有了,就差点火! 楚鸿一脸悲怆绝望的摇了摇头,轻轻摊开张周扶着的手,呆滞的走向装满鲜鱼的袋子。 他定定的望着鱼袋,泪水无声留下,双手微微的颤抖让人看出他那并不平静的内心。 小胖子有些摸不着头脑,静静的等待好友缓和一下。 约莫一刻钟,楚鸿慢慢的拖着袋子,在小胖子从搀扶下小步向众人走去,在离众人大概十来米距离的时候,微微躬身行礼:“鸿母病重,鸿此番不过是以鲜鱼慰母,怎能劳烦诸位兴师动众?此番既得鲜鱼,母亲的病算是有救了,天如此之冷,还请诸位回去吧!” 说完,楚鸿扛起袋子前走去,一副无精打采的打道回府的样子。 先前挖冰一两个时辰都神采奕奕,此刻却无精打采,如何不让人唏嘘? “子凤,你怎能就此回去,你又让我怎能就此回去啊?” “子凤,许氏那毒妇是假装病重,以你的孝心来寻乐啊! “子凤,我不信你看不出你那继母心胸狭窄、无才无德的本质,你难不成指望她回心转意吗?” “醒醒吧!子凤,作为你的好友,我一定得替你主持公道!” 小胖子有些激动愤慨,大步上前,满是两肋插刀的义气。 “张周,我母亲........她的事情你不要多管,我会亲自去问问她的。” 楚鸿目光微微泛红,又擦了擦疑似泪水的事物,“故作”坚强。 又是一阵哗然,不少人也满是愤慨,有主持公道之心。 子嗣知晓继母恶毒,想要以孝心挽回继母,但继母心胸狭窄,以孝心取乐........ 这.......简直了啊! 这时,人群中两个农夫相视一眼。 “一同去吧!去看看!” “大郎仁厚,不能让他遭受蒙骗,一同去看看吧!” 在两个农夫的起头下,众人愤慨的情绪被调动发泄。 “一道,一道!” “那许氏当真是有辱斯文啊!一同前往吧!” “言之有理,的确有辱斯文,一同前往!” “孝子之心怎能被埋没,一同去替大郎讨个公道!” 于是,在众人的簇拥下,楚鸿拖着鱼前往知州府邸。 …… 第四章不忍直视二十四孝! 知州府 一到府门口,楚鸿便看到父亲楚瑜站在门口静静等候。 楚瑜微微抚了抚胡须,举手投足尽是威严,不愧于一地主官的风范。 “父亲!” 楚鸿轻轻放下鲜鱼,仿若是害怕鲜鱼受到伤害,微微躬身朝着楚瑜行礼。 楚溯、张周也是相继行礼。 “父亲大人!” “伯父!” 一同来主持公道的众人虽是愤慨,却也老实行礼,知州作为一地绝对的一把手,楚瑜又是扬州本地派的代表,一手遮天那真不是吹牛的。 “你继母想要喝鲜鱼汤,但冬季哪里有鲜鱼? 你这几天去凿冰求鱼,为父也以为你是在说大话,念你孝心一片,便任由你折腾。但为父没想到你孝心至此,真的去求得鲜鱼。” 楚瑜看着活蹦乱跳的鲜鱼,威严的神色间满是惊讶,又有些感动楚鸿的至纯至孝。 楚瑜威严面色动容起来,嘴唇微微颤动。 “那么冷的天,却汗滴若雨,气喘吁吁。你如此这般,要是偶感风寒,却让为父如何面对你那不幸去世的生母啊?” “父亲.......” 楚鸿看向楚瑜的目光微微有些惊讶,而后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苦衷,却又不愿意说出。 众人似乎看出了楚鸿的苦衷,当即替他说话。 “大郎的的确确是个仁善孝顺的人,万不能让他被辜负啊!” “大郎至孝至纯,古先贤风范,君子之人啊!” “大郎天未曾亮便开始凿冰,天色黑下方才歇息,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可惜子孝而母不慈啊!” “大郎是个好人啊!” 等众人说得差不多,小胖子挥手微微往下压,他在扬州年轻一代的威望仅次于楚鸿,“伯父,子凤仁孝,效仿古先贤凿冰求鱼,我为子凤好友却是不忍其遭人戏耍。 那毒妇许氏在府里烤着火休息,子凤寒冬三日凿冰,孝顺至极,怎料得鱼之时,那许氏派人说单纯是为了戏耍子凤,让子凤将好不容易得到的鱼儿放生。这许氏拿子凤的孝心寻乐不成,实在不是仁善之母啊!” 众人也是连连点头赞成,大家都知道那许氏善妒,对嫡长子苛待,嫡长子楚鸿在家里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楚瑜一怔,他方才是作为一个父亲下意识的关怀嫡长子,但并未深究缘由。 一直以来,楚瑜听到的似乎都是家庭和睦,母慈子孝,他仿若从未想到过当家大娘子目无容人之量的事情。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向忙于公务,却是未曾........” 涉及自己的子嗣,楚瑜很是在意,当即关怀望了望楚鸿,又下意识的看向围观众人。 其后,众人相继将自己知道的楚鸿遭受苛待的事情说出,一个个都说的头头是道。 众人说的话很多,楚瑜似乎是第一次知道嫡长子受到苛待的事情,看上去很是触动,他忍不住走下台阶,拉着楚鸿冻得通红甚至有些皲裂的双手,近距离望着楚鸿那滴落的汗水,眼眶慢慢通红湿润。 “鸿儿,你十多岁便中举,人人都称赞古君子风范。 这双皲裂的手,本应当是读书习字的手啊!这仁孝的心,本应当是体恤天下百姓的心啊!” “鸿儿……是为父的错,这都是为父的错啊!为父忙于公务,一直勤勤恳恳为仕,却是未曾过多关注后宅之事,竟没有注意到……这都是为父的错啊!” “为父,竟是听信了那蠢妇的话,认为她待你宛若亲子,这都是为父的错啊!今日为父便将那毒妇休了,以慰籍你我父子隔阂!” 说着,楚瑜威严的脸上流下泪水,看上去满是遗憾和懊悔。 人群里一阵轰动,休妻吗? 楚鸿也一副很是感动的模样,却泪流满面的摇了摇头,“孩儿便是因为生母离世而遭受继母苛待。 若是休妻,三弟怕会步我后尘,届时受到苛待的又要多一个三弟!古时【芦衣顺母】的故事,不也是这个道理吗?这一次,您便饶恕了继母吧!” “子凤,这毒妇如此,怎可饶恕啊?” 张周连忙劝阻,他有些不解,要是就此休妻,不就脱离苦海了吗? 楚瑜也有劝阻的意思,看样子必定是要休妻。 楚鸿不认可的摇了摇头,看了张周一眼,又看向楚瑜,“父亲,饶了母亲吧!我相信母亲能看到我的孝心,自此与我安宁相处,待我如亲子的。” “哎呀!你这......” 张周叹气扶额,要是那毒妇不归心,一切不就白费了吗? 不过,张周倒是没有再劝阻了,【芦衣顺母】实在太深入人心,他心里也相信那毒妇自此会变好,待好友如亲子。 “好好好,为父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张周相信毒妇会变好,楚瑜自然也相信,一众人等就更相信,没人提反对的话。 父子相拥而泣,静静诉说父子之情。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令人感动,即使是一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中途围观上来看热闹的人也是相当满意。 父子和睦啊! 以父子重归于好终结,楚鸿和楚瑜又让仆从将捕捉到的鲜鱼宰杀分给众人,人人皆是称赞道好。 等众人三三两两的相伴离去,楚鸿和楚瑜一同将府门关上,父子和睦至极。 关上府门,楚鸿望着离去的众人,眸光闪过一丝狡黠,瞬息间又隐藏极深。 今日一过,卧冰求鲤的事情肯定传开,不枉辛苦谋划一番啊! “鸿儿,此番凿冰求鱼,君子风范,计划进行得相当完美。” 一关上门,楚瑜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是真没想到这名望还能这么刷。 “多有仰赖父亲的演技!” 没错,这是演的。 名望,一直都是无声的支柱,于仕途一道助力极强。 因此,为了提高自己的名望,楚鸿一年前向楚瑜提出了自己思考修改之后的【卧冰求鲤3.0】行动方案。 那是【卧冰求鲤】和【芦衣顺母】的结合版本。 大周朝并不以孝治国,但这并不妨碍【孝】的地位。 国本不为【孝】,但【孝】的地位依旧是独一档的存在。 想要刷名望,自然得从【孝】上考虑。 而谈及【孝】,那最过于经典的莫过于二十四孝。 不过,在流传的二十四孝里,大部分其实都是汉朝和晋朝时期的故事,大汉和晋时期以孝治国,刷名望的事情自然不少,经历时间的冲刷经久不衰,成为经典。 也因此,楚鸿不得不面对一个极为难受的事情,时间线不对。 二十四孝都已经让人演过.......咳咳,孝过了。 要么原创,要么踩在先贤的肩膀上再进一步。 经过深思熟虑,楚鸿还是决定用二十四孝的故事。 二十四孝大部分无疑是有毁三观,但流传千古,也意味着经典。 经典,近乎人尽皆知,也意味着可以掀起轩然大波。 经典,自带人气! 如果单独弄一个故事,大概率不会有那么好的效果。 于是,效仿【卧冰求鲤】的【凿冰求鲤】横空出世。 至于堂堂扬州楚氏嫡长子搞凿冰求鲤会不会有些作秀? 嗯.......原版的王祥可是琅琊王氏的人,那才更夸张好吧! 琅琊王氏都吃不起鲜鱼,我江南楚氏难道就吃得起吗? 咳....... 古先贤风范,君子之为! 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 在精心策划之下,又找了几个签了死契的下人配合,这场大戏终演出。 不出楚鸿所料,有了自己人的围观,那些喜欢看热闹的自来水也围观起来,又有自己的名声作为铺垫,前来观看的人就没有少过。 至于张周,楚鸿实在是太清楚他的性格了....... 张周,我的好兄弟,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相信我,真的! 第五章什么是地头蛇啊?这就是! 大门一关,父子俩一边散步,一边谈及正事。 楚瑜双手背负,严肃的神情里蕴含丝丝欣喜:“这事既然完美演出,那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安心的传播你的名声了,要是能彻响天下,那便不枉费此番辛苦。 楚氏为扬州四大家族之一,这番佳话又有不少官宦子弟、名流人士亲眼望见,扬州一地必然满是你的声名。” 楚鸿赞成的点了点头,别的不说,在扬州这地界,楚家还是能说话算话的。 扬州历任的官员不少,也有不少是与楚氏一族没有半点关系的陌生人。 即便如此,楚氏一族想干的事那是干一件成一件,楚氏一族不想干的事,那些官员就别想干成。 即使是在地头蛇里,楚氏一族都是盘踞最稳当的那一类! 楚瑜抚了抚胡须,“你那二叔是天下名流,他虽然算不上天下大儒,但在江南一带也是名声斐然,与大儒也没什么差别。 有他为你正名,【江南凤雏】的名声必然彻响江南大地,这事也必然成为佳话。” 楚氏一族一共三脉,长房和二房都是读书成器的,两房的家主也都是进士出身,三房家主在读书上没什么天赋,苦苦混了个秀才都直说吃不了读书的苦。 这么多年发展以来,三房也各有各的姿色。 楚瑜为大哥,一直以来成熟稳重,为官也是谨小慎微,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前些年,楚瑜遇到了一位被贬扬州知州的韩姓贵人,如今这位贵人官拜内阁大学士之位,楚瑜的仕途也越来越顺,如今已然是从五品的扬州知州,声名赫赫。 二房那边早年也是从政的,年轻气盛犯了事被贬为小吏,那位觉得有了被贬的经历仕途怕是顺不了,当即入了天下四大书院之一的雎阳书院当教书先生。 这么多年过去,二房那位的学生也有十多位考上进士,二房家主也慢慢发展成为天下名流,相比于那些大儒也差不了太多。 三房读不出书,但有点经商的天赋,经营也算是有点声色。 三脉一体同心,如今的楚家俨然是有那么点兴旺的势头。 嗯.......差一个大官,很大的官! 什么是地头蛇啊?这就是! 要是再多一扛鼎高官,且代代有高官,家风严谨,那便是世代簪缨,清贵人家。 或者说,一个更熟悉的词,世家大族! 这不,看到楚鸿有读书天赋,三脉不止一次的商讨怎么搞声望。 如今楚鸿的声望不说江南一带人尽皆知,却也算得上江南读书人耳朵里的熟人。 江南凤雏! 嗯.......凤雏就凤雏吧,至少这个词在大周朝是个好词。 “那泉州州同知盛纮、常州知州都是为父同年进士,这两位想必也是愿意卖为父一个面子,结个善缘。你舅舅赵宗全在禹州也大有权势,禹州等地也必然传播你的善名。” 楚瑜耐心的分析起来,今日的这场表演虽然是楚鸿提出的,但楚瑜等人也着实没少花费心思,名声传播的方式详细至极。 楚鸿目光一凝,舅舅赵宗全! 如果没记错,如今当是真龙潜邸啊! “此外,为父曾为内阁大学士韩章韩尚书的故吏,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也夸赞你机灵,待为父便修书一封慰问,顺便提及一番此事。” “等书信抵达汴京,你二爷爷也会趁机拜访韩阁老谈及你的贤良,你必然可以在韩阁老心里留下那么一点印象。” “你日后靠着这些声望,科考必然容易不少,真到了名列前茅那一步,韩阁老想必也愿意推你一把。你进士及第后顺道靠上韩阁老这棵参天大树,前程必是一片坦途......” 楚家上上代最能活的是二房的,也就是楚鸿的二爷爷,那是一个底线灵活的大喷子,如今在汴京任从四品的左谏议大夫,这位也是扬州四大家族里官位最高的,要是不犯什么大错,应当是能安稳落地,正四品荣休。 相比于二爷爷,楚鸿更多瞩目的是韩章。 若没记错,这位未来近十年都是宰辅阁臣,在政坛上相当长久。 不过,从自己这老父亲居然也和韩章有故吏关系来看,人家能干长久也不是没有道理,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当真不是夸张说法。 “父亲言之有理!” 楚鸿也不多说什么,静静的听老父亲诉说。 “嗯。一般来说,声名大的人但凡过了会试,那在殿试上就相当占据优势,排名往往也会拔高不少,这也是朝堂一贯的做法。 鸿儿,以你的才学,此番又有名望支撑,二甲前列是大有希望! 有着为父打下的底子,你说不得可以在为父的位置上再进一步,家族兴旺,就在你这一代。” 楚瑜神色间满是欣慰,隐隐间则是夹杂丝丝期盼,他这个儿子读书可比当年的自己厉害得多。 楚鸿稳重的“嗯”了一声,他知道楚瑜这是往低了说,不想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嗯,上个二甲前列都是没怎么给压力! 楚氏一族这般又是大儒传名,又是御史拜访阁老的做法,其实主要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推一个一甲出来。 要是能推个一甲出来,那靠着扬州四大家族的底蕴,未必不能走出来一个六部尚书级的人物。 走出过六部尚书,以楚家如今的声望,完完全全可以自称一声世代簪缨,清流门户。 一旦走上那一步,基本上就不太可能掉下来了,如此便是真正的兴旺家族,意义完全不一样。 至于为什么说是“推”? 理论上科举自然是公正公平,但那其实也就是说说而已,一般的三甲进士都可能有不小的水分,更遑论一甲这样向来特殊的东西。 一甲,没有势力的博弈,根本上不去! 一甲意味着未来一个朝堂高官的位置,那些拉帮结派的官员不可能不争。 当然,博弈归博弈,硬实力其实也重要。 每一个势力参加科考的人都着实不少,人人都有背景,返璞归真的又变成了比硬实力。 “父亲放心,鸿儿一定潜心进学,进士及第,兴旺家族!” 楚瑜抚着胡须,威严的面色罕见的笑了笑,他很是看重自己的嫡长子。 在楚瑜眼中,其他孩子加起来的重要性都远远不如这个读书厉害的嫡长子。 优秀的嫡长子,是家族唯一的继承者! 楚鸿稳重的点了点头,楚家是相当纯正的地头蛇! 文官没有武将的世袭罔替,与国同休,但如果文官地头蛇,那其实不比世袭罔替差。 甚至,更好! 毕竟,世袭罔替在汴京,天子脚下,很难像地头蛇一样当土皇帝。 俺也是颇有家资啊! …… 第六章主君,我不想吃鲜鱼! “呜~呜~呜~” 一处相对凭僻静的内堂,呜咽声不高不低,是有人在哭泣。 楚瑜和楚鸿恰好走到这周围,哭泣之声无疑极为明显。 是许氏,她在低声哭泣。 楚瑜都不用多想便知晓是因为什么,当即带着楚鸿大步踏入内堂。 “哼!鸿而儿仁孝之名不日将传遍江南大地,你做如此姿态是给谁看,不觉得晦气吗?” 楚瑜神色间很是不满,自己和鸿儿谋划这么久,如今完美收官,一个妇人哭哭啼啼不免觉得有些晦气。 “主君,我不想吃鲜鱼!” 许氏泪水如雨,满是委屈,隐晦望向楚鸿的目光充满怨恨。 “不想吃又如何?” 楚瑜混迹官场多年,许氏这表情管理根本瞒不住他,当即有些不耐烦:“这都是为了家族兴旺,你既然嫁过来,做出些许牺牲又如何?” “大郎卧冰求鲤,夫君与大郎父子重归于好,成就一段佳话。可.......可我一介妇人,如今背上善妒和苛待嫡长子的恶名,日后怕是千夫所指。好好的卧冰求鲤,这,怎么又成了我让大郎放生鱼儿,戏耍他的孝心,这却叫我如何面对外人?” 许氏怨恨之色极为明显,又惊又怒。 楚鸿微微瞥了一眼许氏,没有说话。 “哼!李小娘当年落水那个孩子的事情我还没有和你算旧账,你苛待鸿儿也是事实,你也从来不与鸿儿和睦相处,以往也曾辜负过他的孝心,你又委屈什么? 若是鸿儿可以名动天下,顺道靠上韩尚书这参天大树,他老人家看在故吏之情的份上在鸿儿仕途道路上稍加提拔一番,以鸿儿的才学,未来家族兴旺指日可待。这岂不是累世的富贵?” 楚瑜很是生气,嫡长子未来的官位意味着一个家族的地位,为此牺牲一下恶毒继母的名声有问题吗? 许氏很是委屈,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敢,当即怨恨的望着楚鸿。 楚瑜冷哼一声,大步朝外离去。 楚鸿面无表情,这几年许氏是真的苛待自己,但他日子过得也真心不差。 说到底,一个家里真正做主是家主。 继母苛待嫡长子,不代表嫡长子过的差。 楚鸿微微笑了笑,儒雅温和的建议道:“母亲怨恨之色太过浓郁,稍加掩饰一番吧!” “哼!纯孝子嗣,古君子风范,【江南凤雏】?伪君子而已,呸!” 许氏也不顾泪水,不屑的吐着口水。 轻轻擦了擦肩上的唾沫,楚鸿摇了摇头,“母亲,不管是不是伪君子,总归是和君子沾着边不是吗?” “哼!你去凿冰求鲤,那通报上天有好生之德,让你放鱼的小厮是你的人,你又装作一副委屈悲痛的样子,在扬州刷满了名声。 我什么也没做,病痛也是假的,通报的小厮是你派去的,父子和睦是你和你父亲的,我倒是成了这个恶人。你这样的人,也配和君子沾边?” 许氏又气又怒,满是不屑。 “母亲是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呢?” “母亲是觉得冤枉了吗?” “母亲,君子论迹不论心,我八岁前与你也算是和睦共处,可三弟出生以后你变了心啊!是你先变的脸,是你先迫害父亲的小妾,是你先在外蛮横霸道,坏我楚氏名声的不是?” “既是如此,那你又委屈什么呢?” 许氏神色冷淡,转过头去,“哼,你就不怕利用扬州名士传扬名声的事情泄露出去吗?” 楚鸿一怔。 “哈哈!” “哈哈哈!” “母亲的意思是打算将这事泄露出去?哈哈哈!” 楚鸿笑了,肆意的笑了。 “哼!” 许氏将头转过去,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说了。 楚鸿笑意猛的淡了下来,又猛的上前抬起许氏那白嫩的下巴。 “畜生,你要干什么?我可是你的继母!” 许氏有些惊恐,她看到了一个不再那么温和的楚鸿。 “哼!” 楚鸿冷哼一声,狠狠的将许氏甩到一旁,转身便朝着屋外离去。 “看好她,不得让她走出这房门半步。” “是!” 几个身强力壮的胖婆子连忙恭敬的行礼,齐刷刷的守在房门口。 “畜生,我可是当家的主母大娘子,你怎么敢囚禁我?” 许氏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和惶恐,她可是当家主母大娘子,她的娘家也是四大家族之一的许氏一族,这畜生是怎么敢的? 楚鸿没有答。 在左脚即将踏出屋子的一瞬间,一道似是冷漠,似是温和的声音进屋里:“你要是敢走出这房屋,无论是你,还是你那娘家许氏一族,都不会好过。” “若你我和睦共处,何至于如今这般子孝而母不慈?依我之见,你当是受到了亲近仆从的蛊惑。待会儿你这屋子的仆人都会关到城外的庄子听用,没有亲信仆从,你也不要想着怎么出去。你出不去的!” “至于翠微和秀云,她们是签了死契的下人。” “畜生,你连我的陪嫁丫鬟也处置?你怎么敢的?” 许氏咽了咽口水,她本能的不愿意相信,但....... “翠微?” “翠微........” “秀云?” “秀云........” 许氏连忙呼唤自己的陪嫁丫鬟,那是当初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是亲信的仆从,一直跟在身边也有将近二十年了。 但,没有回应! 许氏越是呼唤心中越是急切,越是惶恐! 即使在得知自己声誉被毁的时候,她也没有如此这般慌张惶恐! 毕竟,有个儿子傍身,只要不被休妻,日子也是照样过。 但亲信仆从没了,日子可就真的会很难过! 慌张! 惶恐! 愤怒! “你难道不怕你父亲的责罚吗?” 许氏满脸惊骇,她忽的有点害怕。 “这是家族耆老们共同的决定,也是父亲提起的,许氏一族那边也打过招呼,他们默许了。” “母亲如今可谓是声名狼藉,哪怕是你的娘家许氏一族也以你为耻,日后还是莫要外出露面了。我虽效仿【芦衣顺母】求情,但并不意味着母亲的名声会变好。” “【芦衣顺母】的结局是母子和睦,继母待继子如视己出。母亲猜猜,你的结局是什么?” 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淡,让许氏汗流浃背,脸色瞬间发白。 她也不傻,知道要是结局一模一样,这逆子怕是不会特意说出来。 “是什么?” 许氏纤弱的身子微微颤抖,手脚忍不住的发抖,在这个名节重于一切的时代,要是结局不是母子安好,她娘家都得为之蒙羞。 没有回答。 “到底是什么?!” 没有回应,许氏呼唤的声音重起来,以此掩饰内心的惊恐。 还是没有回应,人仿佛已经走远。 “到底是什么啊?” 没有回应! 许氏浑身颤抖,目光微微呆滞,也有些空洞,她隐隐猜测到为什么自己被囚禁了。 “不!不!” “外传的应当是母慈子孝!” “鸿儿,是我错了,外传的应当是母子和睦啊!” “母子和睦!” “不!” 凄厉的嘶吼声让人胆战心惊…… 楚鸿悄然回首望了望许氏的院落,目光微冷,轻轻握在手里的折扇悄然的断裂。 等到这次事情的热度降一降,这许氏也该感染风寒了! ........ 第七章深蓝,加点! 松竹堂,书香萦绕。 楚鸿轻轻取过砚台,适当倒了些清水,提起墨条静静研磨起来,等到色泽黑润而亮,笔尖均匀沾起墨汁,在砚台上来回辗转几次,墨汁匀称即书【君子】二字。 “君”字挺直如松,“子”起笔平稳,落笔稳重,任是谁看了一不由得称赞好一手馆文体小楷。 楚鸿放下毛笔,看着自己的字很是满意。 他这笔字练了十四年,如今总算是小有所成。 心念一动,一道虚幻的书本便显现在他手中,散发莹莹光辉。 轻轻翻开第一页,光辉覆盖而出的赫然是一个丰饶的古代世界。 古代景象仅是占据了书页大概四分之三的位置,剩下四分之一的位置则是一串文字: 【源书之主】:楚鸿 【世界】: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类型】:架空历史 【目标】:国公/内阁大学士(达成其一即可) 【天赋】:能转车轮/过目不忘/累世成道 【君子藏器于身】:无痕消音手枪(子弹五发) 【源点】:3 【寿命】:14/65 【特性】:归墟(延寿/转生/复活/回返) 【一源点:一世转生寿命;延寿一世寿命的百分之十;供给一次复活;回返曾经经历过的世界一次。】 【注:每个世界随机刷新“器”用作防身。时间不暂停,源主经历一天,曾经历过的世界自主发展一天。】 楚鸿心念一动,一把特制的无痕消音手枪便出现在手里,这玩意是真理,打出去只有伤口没有子弹。 在没有超凡能力的世界,任你武功如何绝世,也一样抗不过去。 楚鸿可以负责任的说,有这真理在手,他就是天底下最猛的人。 五发子弹,不多不少,让人心安。 楚鸿将散发莹莹光辉的书页盖上,心随念转,其便消散于虚空。 这本书,名为源书,是他来到如今这个世界的缘由,也是他的外挂.......咳.......伙伴! 有点简陋,但人得知足,有就不错了! 按照描述,源点一共四种使用方式,延寿,转生,复活,回返,达成目标以后可以选择寿终正寝或者直接转世。 这没什么好说的,达成目标以后自然得留到寿终正寝。 好不容易达成目标,走上一个世界的巅峰,就不能享受享受? 更遑论时间一比一,在知否这样没有长生的世界,中途跑路未免不好,鬼知道未来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回来啊? 务实一点! 楚鸿思绪万千,端起一杯茶水漱了漱口。 他其实是不相信仙神鬼怪的,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小时候一把桃木剑纵横乡里坟土间半点事没有。 然后.......他捡了个外挂? 楚鸿无声叹气,他年纪轻轻就心怀梦想,不远千里前往樱花拍小电影,当时可是跟小泽老师签了导两次的合同的啊! 浪费了一次! 好吧,不拍小电影也挺好,也算是娼妓从良了。 这次都穿越了,更没人知道这段黑历史了。 言归正传,知否知否是应绿肥红瘦,这是一个架空历史的世界。 恰好,这个世界他很是熟悉。 这是一个皇帝无子,宗室争位的时代,讲述的是盛家庶女盛明兰奋斗崛起的故事,相当纯正的女频宅斗文,但又隐含时局变化,三句话即可概括精髓: 一:门第观念。 二: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三:兴衰更替。 这是一个宋明合制的世界,宋代的经济发展、社会状况,文人盛世,明代前期的勋贵情况,内阁制度。 宋朝丢了燕云十六州,大周朝也丢了燕云十六州。 但不同于宋代的偏安一隅,大周朝目前还是有不少能人志士打算收复燕云,文人方面的阻力也没有那么大。 此外,大周朝的周太祖没有杯酒释兵权,周太宗也没有眼高手低的御驾出征一举损伤几十万军队。 没有损伤第一代开国勋爵,这就使得武将勋贵集团没有断代,文臣压得也就没那么狠,武将的日子好过不少。 大周朝勋贵可以世袭罔替,富贵不断,这使得大周武将的地位比大宋武将高出不少。 当然,武将地位稍微高了那么一点,却也仅仅是相比于大宋武将,相比于文臣也依旧低上不少,武见文自动低一级虽然并不是官方的说法,却也是文武共同认可的潜规则。 说到底,立国以后终究是治理天下为主,哪怕是平乱和抵御外敌,本质上也是为了更好的治理天下,文臣的地位注定比武将更高。 大周朝向往文人治世,科考极为兴盛推崇,一些落魄武将的子弟读书学文,希冀混个功名有个出路,一些厉害的武将子弟也学文,希冀混一个一般的功名,让文臣不再针对得那么狠,世人称上一句“儒将”。 由于武将世家“荫封”制度的缘故,不少文人也不太看得起勋贵子弟。 荫封,即一个爵位每一代或者每几年有那么一两个官位的推举资格,这可以让勋爵子弟不必上战场搏杀也能当上官。 文人不管怎么说,能当上京官的肯定都是苦读过的进士,勋爵子弟坐享其成,自然是被看不起。 总之,文人没有那么鄙视武将,却也没有多看得起武将。 ........ 文武差别不小,楚鸿选择了文! 一来,目标是达成内阁大学士或者国公之一即可。 如果从文混到内阁大学士那样治政天下的程度,死后一般会加封一个不能世袭的名誉国公,可以达成两个目标。 二来,习武是真得拼命。 楚鸿从来不怕拼命,人生总得拼搏。 但这一世他既没有天生神力,也不是练武奇才,真上战场那真是让人刷经验的小卡拉米。 虽说有真理在手他便是天底下最为勇猛的武将,可五发子弹也不能这么糟蹋…… 难混! 武遇文平白低一头也确实让人难受。 三来,天赋是过目不忘,适合走文官道路,他如今重生的楚家也是从文的地头蛇。 如此这般,自然从文! 死后皇帝披孝,皇后哭坟,皇子扶灵,配享太庙,百官罢朝! 也不错! 现在是幻想时刻...... 第八章声名远扬楚子凤! 泉州 州同知盛纮望着一封来自扬州的信,细读沉思品味。 【凿冰求鲤】、【芦衣顺母】。 不得了! 盛纮稍微踌躇,到底是同年进士的关系,也算得上是朋友,过段时间自己也将升任扬州通判,要是得不到本地派的支持,要想做些实事怕是有点难。 既然这样,送个顺水人情又如何? “冬荣!” “是,主君!” ........ 禹州 一片空旷的田野里,副团练使赵宗全提着锄头卖力的挖着地,通红的脸庞汗滴哗哗哗的掉落。 在赵宗全心里,土地和粮食是最重要的东西,有了粮食百姓便不会挨饿,也不会骚乱。 吃饱饭,才是天下百姓需要的东西。 天下,自然安宁! “父亲,父亲!” 一人骑骏马从田坎间飞奔,远远呼唤,目光坚定,眉宇间英气勃发,一看就是有远大志向的人。 “策英,何事如此急切?” 赵宗全擦了擦汗水,看着稍显高兴的长子赵策英笑了笑。 赵策英大步下马,递过一封书信,笑道:“姑父派人不远千里送来书信,鸿表弟竟是中了举,不到十五岁的举人,就算是放眼天下也是罕见的贤才啊!” “哦?” 赵宗全兴致勃勃的提过一旁的水桶,伸手快速掀起一点水洗了洗手,又将湿润的双手在衣服上来回抹了抹方才接过信。 仔细看了看,喜色掩饰不住的连连点头。 “鸿儿,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啊!待他进士及第,成家立业,为父也不负你姑姑临终所托啊!” “父亲所言甚是,鸿表弟是个能读出书的,他日进士及第,无论是京中为官还是下放到地方施政治民,都有不错的前程。” 相比于成熟稳重的赵宗全,赵策英更多的是少年英才的风发意气,灵动坚定的目光彰显这是一个心中有从成算,有远大理想的人。 赵宗全看着颇有野心的长子,怀念的笑了笑,当年的他也是这样的啊! 太祖血脉,天子真血,谁人心里没有些许幻想呢? 可惜,继当年太宗皇帝烛光斧影之后,皇帝的位置便流落到太宗一脉,太祖血脉反而显得尴尬。 太祖血脉,越是有能力越是遭人忌惮。 可惜....... “既然鸿儿声名大噪,那咱们也应当在禹州传播他的善名,殿试一途,水实在太深,名望的作用大到无法想象。” 自古以来,舅舅的地位都是相当的高,也是极为亲近的血脉。 赵宗全没有什么犹豫,当机立断让人传播善名....... ........ 汴京 一条奢华而安宁整洁的街道。 这些宅子不仅占地极广,装饰也是极具内涵,门栏雕花精致典雅,石兽雕刻细致入微,张牙舞爪,匾额巍峨缭绕。 京师一举一动都有相应的讲究,宅子也得合乎主人的地位,什么样的人才能住什么样的宅子,而这样级别的宅子,一看便是顶级官宦人家才能居住。 这里,是汴京最靠近皇宫的地区之一。 这样级别的宅子,除去少数几户,大多数都没有真正固定的主人。 而今,最左边宅子的主人姓韩,名为韩章,深得君王信重,曾有一书奏罢四宰执的佳话,添为当今内阁阁臣、昭文殿大学士、光禄大夫....... 这是一位从一品的大员,即使是在满是权贵的汴京,也是能够说话算话的人物。 恰好,今日正是休沐。 典雅安静的书房,香烟缭绕,伴风而舞。 韩章看了好几封书信后无声叹息,怎么全是夸赞之词,难道就没有推荐人才的吗? 韩章前半生,曾历任数州,曾布政一省,曾出使他国,去年甚至也主持会试考核,说一句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是真的不为过。 如此状况,自然每一段时间都有门生故吏写信慰问,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但,世间谁人没有苦恼呢? 韩章也有! 干什么事都得后继有人,宦海也一样。 辉煌派系,荣升内阁,人臣巅峰,提拔故吏,故吏接班,辉煌持续,安享晚年,青史留名! 这几乎是所有宰辅的想法,也是韩章的想法。 然而,这种事情真心很难达成。 让这事难以达成的关卡唯有一个:安稳落地,不被清算! 而达成这个关卡的前提唯有一个:强而有力的派系继承人。 这几年,他一个年纪稍小的朋友快要三品紫袍披身,按理来说他是不用担心这种继承人的事情的。 但是,他那朋友居然多人........咳咳.......纵欲过度、偶感风寒而早逝。 妈的,狗东西害人不浅。 这一下子,硬生生让韩章措手不及,心底发凉。 派系接班人,真不是那么容易培养的,不仅仅是相当吃政治资源,也相当吃天赋! 人人都可当小官,这并不需要什么天赋。 但,当大官需要天赋。 特别是三品往上,视野将着眼于天下,一般人根本玩不转。 这个时候,实干能力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待事情的高度、思维的开阔性和着眼全局的整体性。 最重要的是,三品往上无一不是派系的中流砥柱,这意味着要顶住其他派系的攻击弹劾,时常和其他派系的人过招。 这样级别的官员比的是派系斗争的天赋。 干事情的天赋要求远远比派系之争天赋更低,干事情大多数人都行,仅需熟练即可。 但,派系之争不行! 人永远比事难处理。 既是派系接班人,那未来面对的就是其他派系的宰辅阁老。 没有天赋,甚至连人家隐晦的说了什么都不知道,争斗据理力争也不能说到关键点上,甚至不能领悟皇帝行事的意图,不能掌握行事的先机和政治方向。 既然事事不能,那派系没落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心累,难啊! 其实,他目前已然是内阁大学士,骤然失去派系接班人倒也不至于人心惶惶。 但,时间长了难免有人心思窜动。 特别是,前段时间官家唯一的子嗣早夭,人心易动。 难办! 在以他为首的官员团体里,他目前没有发现中青年一代有政斗厉害的人,竟是有那么点高手断层的意思。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当年范文正公变法改革,他也是范文正公改革的主力之一,范文正公变法失败,一众人该贬的贬,该流放的流放,他也是前些年才复用,哪里有时间去培养更多优秀的年轻人? 韩章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拿起一封书信看了起来。 这也是他一贯的做法,不管怎么说,门生故吏的书信一定得自己亲自看,起码真正遇到人时候得有那么一丝印象。 大致看了两眼,韩章稍微有些意外,饮了一口茶,细细看起来。 这封书信来自扬州知州,在门生故吏里官位也算得上是中上等。 翻开一看,最开始是慰问和赞扬,没什么稀奇的东西。 但,中间的内容却是大不相同。 一般来说,这种故吏的信中间部分肯定都是谈论自己这些年的治理效用,再隐晦的说一说自己好几年没有往上升,位置是不是可以变动一下。 但这一份信大不一样,它居然大篇幅的谈起了子嗣,谈论的内容极其详细,读书成才,乡里邻间的声望....... “楚鸿?有点印象,是那个心性活泼聪慧的孩子吧?” “哦?子嗣仁孝,继母戏耍子嗣,父子相拥而泣,分鱼与众人,这样式刷名望?” 以韩章的阅历,自然能看出这凿冰求鲤颇有那么一丝作秀的意思。 毕竟,故吏千里送信,特意详细提及子嗣的君子事迹,不就是想要自己入这个阁老的眼? 这种事情,一看就是刷名望,相当正常。 不过,刷名望也没什么不好,这是读书人都在玩的东西,最为常见的方式相互取雅号,吹捧名望。 当年的他,其实也没想过真能一份奏折将四位阁老弹劾罢免,最开始其实也仅仅是想要刷一下名望。 不过,恰好皇帝也想要废掉四位阁老,顺水推舟的成了而已。 成了归成了,但初心的确仅是想要刷一刷名望。 大家都刷,你如果不刷,先天就矮人家半截 让韩章意外的是,这楚氏居然选了二十四孝之首的【卧冰求鲤】。 而且,这味相当纯正,却又颇具谈性。 要知道,刷声望这种东西,肯定有人将目光放在那些经典的故事上。 但,为何慢慢的没人选【卧冰求鲤】呢? 一来,真正的卧冰,搞不好大病一场直接送走,但不卧冰,又没有了那种特别的味道。 二来,太熟悉也就慢慢失去了谈性,没有了谈性,也就没有了模仿的意义。 这也是学子基本上不选择【卧冰求鲤】的缘故,即便少部分人模仿,也很难有那种精髓。 有一点精髓,没有谈性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但,直接摆明继母恶毒,戏耍子嗣,不知感恩,又结合了【芦衣顺母】? 二十四孝的结合版本,读书人肯定关注讨论。 子有先贤风范,母却非先贤之母! 继母并不是真正的病,而是存心苛待戏耍子嗣,也不因子嗣孝心而感恩。 即使为了弟弟,子嗣求情以后继母依旧恶毒,不愿和睦相处? 结局不一样,并不是经典孝道的母子感恩和睦,又结合了另一个典故…… 有意思! “目前已然传遍三州之地吗?.” 韩章很高兴,当年他也好几次见过这个聪慧的孩子,如今看样子是读书成才。 既然如此,广撒网呗,万一成才就是赚! “阁老,左谏议大夫求见。” “哦?前脚看信,后脚人就来了吗?让人好生招待,不可怠慢!” “是。” ........ 十日后,【凿冰求鲤】传入汴京。 半月后,汴京各系官吏知晓楚鸿此人。 一月后,官家赵祯知晓楚鸿此人。 半年后…… 凿冰求鲤,古贤风范,响彻天下…… …… 第九章江南七子的含金量! 天圣五年,腊月二十一。 三年匆匆而逝,扬州的花雪依旧飘舞凌冽,一如当年。 冰雪飘舞纷飞,将大地染上一层白霜。 枯萎的树枝表层凝结一层的冰块,新生的枝头悄然冒出枝枝绿雅,生机而不失典雅。 扬州江边,数十船只静静等待着岸边数十位举子。 那里,数十位举子正道别亲人朋友,即将踏上科考的旅途。 举子有不惑之年,有而立之年,有弱冠之年,一眼望去也是一番别致的景象。 年纪稍大一些、科考数次的举子还好,一些第一次远离家乡的年轻举子却是不免和家人朋友多说些话,让人久等。 但,无论是家丁船夫还是船只的东家,都十分耐心的等待。 无它,这次科考一过,这些举子里大概率有人进士及第,鲤鱼跃龙门。 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催促怠慢反而不好。 ....... “鸿儿,此番众举子提前进京,待修养两三个月,开春便是会试大考。 你进京以后,记得持书信去拜访韩阁老,稍加打探一番此次主考官的风格喜好。 至于其他的,为父也早就教不了你什么,按照自己的判断行事即可。” 楚瑜温和的笑了笑,他对这个寄予了极大希望的长子很是看重。 “父亲放心!” 楚鸿微微点了点头,心中倒是没有什么远离家乡的忐忑,更多的其实是兴奋。 “子凤兄,子凤兄!” “楚兄!” “子凤!” 楚鸿抬眼望去,六位学子嬉笑着挥手示意,颇有气度的赶来。 “江南七子,他们是来给楚子凤送考的吧?” “看样子当是如此,七子里尚有五位参加这次的会试,如今当是特意前来道别。” “各个气度非凡啊!” 楚瑜拂着胡须,满意的点了点头:“既然是送考,那你过去和他们道个别吧!” 楚鸿笑着点了点头,不紧不慢的走向几人。 两年前,扬州通判调离,新任通判盛纮即位,按照惯例,楚瑜热情的亲自迎接宴请了通判盛纮,其间颇为好事的选出江南一带颇具名气的七位年轻学子,合称【江南七子】。 楚鸿毫无疑问的位列其间,且为【江南七子】之首。 这【江南七子】里除了泉州知州王本之子王昂、扬州通判盛纮之子盛长柏是少年秀才外,个个都是举子。 选取【江南七子】,一看就是借取楚鸿名声,以楚鸿名声来间接抬高其余人等的声望。别人一看【江南七子】里有楚鸿,自然高看其他人一眼。 可楚瑜哪里是会吃亏的人,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选这【江南七子】,凭白的成就他人。 这里面有两个说法。 其一,利用【江南七子】传播楚鸿的名声。 在【江南七子】里,楚鸿的名声是压倒性的优势,一旦有人看到【江南七子】里的某一位,百分百提及楚鸿,这绝对会让楚鸿名声的传播速度加快。 其二,这【江南七子】里的其他人是楚瑜精心挑选的,等余下六人成器,楚鸿作为【江南七子】之首,在声望方面将会得到相当可观的回报。 两年的时间证明,楚瑜的这般算计的确是有效的,且属于双赢。 江南七子:楚鸿、张介、王昂、陈端、盛长柏、李暮、苏丹。 乍一看似乎也就那样,一个都不认识。 楚鸿却不这么认为,甚至有些感慨老父亲的眼光确实牛逼。 楚鸿看过原著,恰好知晓余下几人的成就结局。 也因此,他知道这【江南七子】含金量高得离谱。 七个人,至少三个内阁大学士,里面甚至有个三度拜相的不老长春树,吓不吓人? 七子里,盛长柏为扬州通判之子,未来是三度拜相、配享太庙的厉害人物。 可王昂也不差,这个容易被忽略的人,未来乃是与盛长柏搭班的内阁大学士! 此外,楚鸿的目标是入阁,那便也勉强算是能干到内阁大学士。 那……嘶! 恐怖如斯啊! 除此以外,张介、陈端、苏丹,李暮这四人在原著里着实没有现过身。 但,没有现过身仅意味着对剧情没有推进作用,并不意味着差。 江南七子入选要求不低,余下这些人也是有天赋的天才,积累一番进士及第也是迟早的事情。 三个宰相强行带飞,余下四个人但凡能博出个进士,未来成就便不可能太差。 且有着三位宰辅阁老,余下人的成就什么样已经不重要了,【江南七子】的含金量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几个呼吸间,众人便相聚在一起,相互谈天说地。 扬州商业繁荣,商船也格外的发达,所以大多数科考的举子都选择从扬州坐商船入汴京,【江南七子】里的其余几个也是这个打算,这才让几人聚了起来。 一聚,相互之间自是一番吹捧。 这一吹捧,七子里的张介和陈端尽是意气风发。 “我张介修学二十余载,这一次,必然一举中的!” “我陈端自认在扬州也是才学斐然,我若不中,谁人中之?” 楚鸿微微抬了抬眉头,他可很是清楚这两人才学,除去盛长柏和王昂这两个年纪小的,他俩在【江南七子】里的才学也就中等偏下,这两人作诗倒是有点东西,但科考的知识积累却是不怎么样,这一次估计有点悬,中与不中全在考官一念之间。 这两人……不知道不能乱立flag吗? “鸿哥哥?” “鸿哥哥!” 这时,一道温婉柔和,如细水娟流的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楚鸿抬眼望过去,那是扬州通判盛纮家的嫡长女,也是盛长柏的姐姐,名唤盛华兰,如今正是豆蔻年华。 也是........他的未婚妻。 女孩脖颈白嫩,红唇水润,秀发如瀑,一件烟柳色的银错金双凤织锦短袄,浅碧色轻柳软纹束腰长裙将她衬托得更加端庄。 浅浅笑意亲近而不失距离,隐隐间尚可看出少女的稚气,但那股温婉大气,知书达理的气质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楚鸿当即看着几人歉意一笑,旋即走向盛华兰。 大概走到相隔三四米时,楚鸿便停下脚步。 人言可畏,大庭广众之下当更加举止有度,免得毁了人家女子的清誉。 虽然两人已然定亲,但越是如此越得注意礼节,不然糟蹋的岂不是自己的女人? “此番进京赶考,华兰祝鸿哥哥一举进士及第,金榜题名。” “华兰妹妹放心!” 楚鸿冲着盛华兰温和笑了笑,盛华兰耳朵通红,看上去却是没有丝毫怯场,目光也没有闪躲,看上去别具一番风情,却又显得端庄大气。 若非新任通判盛纮的嫡母乃是先勇毅侯独女,盛华兰常年在她身边听训,怕是也很难养出这种程度端庄贤雅的气质。 当真是,不错啊! 不过,楚鸿很有分寸,没有盯着细看,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这个世道,大庭广众之下,男子和女子之间的交流无非也就是恭贺。 相互说了没几句话,楚鸿便一副准备离去的模样。 盛华兰有心想要多说几句,但考虑到人实在太多,微微低着头侧身礼让。 “等我!” 轻! 轻到了极致,几乎不可闻见。 盛华兰微微抬头,目光微微有些欣喜,却见楚鸿大步朝着众举子而去,那句轻到极致的话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但,盛华兰可以保证,是真的有那么一句话,很轻! 在众人的瞩目下,楚鸿携众举子踏上商船离去。 举首回望间,盛华兰明媚嫣然一笑....... …… 第十章有楚氏子,要什么劳什子伯爵? 两年前,扬州通判调任,通判的位置空缺了出来,不少人为此各施手段,谁也没想到这位置居然花落一位盛姓的官人家。 扬州,盛府。 寿安堂 这里,是盛家老太太平日里居住修养的地方。 “儿子来给母亲请安!” “听下人说,华儿去岸边为鸿哥儿送行了?” 盛老太太把玩着一串佛珠,素服着身,看上去有些清心寡欲。 盛纮一凛,稳重的答道,“有长柏跟着,两人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泰然处之,并无不妥。” “也好,嫁娶该走的流程都走了一部分了,送一送也没什么。” 盛老太太端着一碗清茶和睦的笑了笑。 “哈哈,华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未来的日子不会差。” 盛纮恭敬行礼后便走到侧面坐下,笑呵呵的说起闲事。 “自古以来,女子婚嫁都是女子一等一的大事,若是嫁得好,一生富贵平安,夫妻和睦,若是嫁的不好,夫妻不睦,一生也就毁了。” 盛老太太感慨不已,她当初就是一念之间选错了人啊! 她当时仅仅看中了盛老太爷的皮囊,怎料想那是一个宠妾灭妻的主。 而且,盛家二房那边的盛二老太爷也是个宠妾灭妻的,她养大的庶子盛纮也是一个宠妾灭妻的主。 她甚至有些怀疑这宠妾灭妻是不是盛家的传统,怎么个个都是呢? “鸿哥儿我也见过好几次,华儿对他也是极为满意,多次在我耳边提起,他也确为华儿良配。” “不过,婚嫁的事情极为繁琐,也关乎女子一生,你得好好把握,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盛纮抚着胡须的点了点头,“母亲所言甚是,华儿从小孝顺,端庄大方,嫁娶的事情自然是得好好考虑。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礼仪更是繁琐,一套下来半年起步,事情自然是得好生把握。” “嗯,你这几年的谋划我也看在眼里,的确不易。” 盛老太太端起茶水喝了起来,望向盛纮的目光很是仁慈和善。 她这个儿子虽然宠妾灭妻,没当好一个合格的丈夫,但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好父亲。 “哈哈,母亲谬赞,儿子也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说到底也是华儿这孩子有福气。 我朝一向流行男低娶女高嫁,华兰是咱们家的嫡长女,也是第一个嫁娶的孩子,断然是得开一个好头,不然别人一看,嫡长女都不能高嫁,这家的子女得是有多差,以后几个子女的婚嫁怕也有些许限制。” “上前年,儿子偶然得知忠勤伯爵府嫡次子尚未婚配,忠勤伯爵府这些年没落了下来,咱们家勉强高攀倒也够得着,我便打算相看一下那伯爵嫡次子。但.......” 盛纮说到这里不由得有些高兴,捋了捋胡须。 “忠勤伯爵府到底是武将,咱们盛家是清流门第,当初看上忠勤伯爵府也实在是没办法,嫡长女总不能低嫁。怎料啊!前年,孩儿升到扬州这边。” “扬州楚氏,扬州本地的大家族啊!放眼天下,也能自称一句‘江南楚氏’的门第。说句实话,照样是富贵,这不比那劳什子的伯爵府强?伯爵府的嫡长子已然婚配,爵位都没次子的份,何必呢?” 盛纮说到这里,一副捡到天大便宜的模样,谁能想到扬州居然有这么好的姻缘呢! “嗯,楚家是扬州这样繁华地带的大家族,楚鸿那孩子又是一个有出息的,就算是高娶入阁拜相人家的女儿也不让人意外。 但往低了说,你和楚知州是同僚,咱们盛家清流门第,嫡长女也勉强配得上这样的人家,这样的人堪称可遇不可求。” “说句不应该说的话,媳妇百年熬成婆!女子嫁到别人家里,少不得是要站规矩,婆婆仁慈的站几年规矩,婆婆不仁慈的,我当年甚至见到过站规矩站到老死的媳妇。华兰如果嫁到楚家,这方面的麻烦一点也没有。” “母亲所言甚是,去年知州家许大娘子偶感........偶感风寒。总之,那许大娘子是感染风寒离世。 许大娘子去世不过三个月,许家就又嫁了一个嫡女做楚知州的续弦,也就是如今这个小许大娘子。 这位小许大娘子是个心里有谱的人,一点也不敢得罪子凤,华兰嫁过去有子凤护着,站规矩这种事情基本上是免了。” 说到这里,盛纮也不由得一阵唏嘘,先许大娘子可是许家的嫡女啊! 虽然外传的都是偶感风寒,大家也都默契的说是偶感风寒,但到底是不是偶感风寒,扬州高官心里自然有答案。 那是真的狠啊! 冬季汗蒸,等人暖和了就让人去门外站规矩,硬生生让人偶感风寒。 楚家狠,许家也狠! 就算是许氏名声太一般,许家也不至于人都没了还没有半点反应吧? 那位许大娘子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去世,一点波澜都没有升起,许家甚至丝毫不计前嫌的又嫁了小许大娘子做续弦。 一个嫡长女被人为的去世,居然没有半点影响两大家族的交情。 怪不得人家是大家族呢! 怪不得这扬州针扎不进、水浸不湿啊! 盛老太太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种“偶感风寒”的操作她见得不少,当即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鸿哥儿勤学上进,此番大概率怕是会进士及第,楚知州这几年考绩都是优等,这次怕是会升到汴京为官,这段时间定要把事情谈妥,拖久了恐生变故。” 盛老太太郑重的叮嘱,男子成家立业稍微晚一些也没什么,女子是真的等不得。她那孙女等到开春就是碧玉之年,及笄以后大一天和小一天意义全然不同,这种时候婚嫁的事情万万不能出差错。 “母亲放心,不过楚老兄汴京为官倒是不一定!” “哦?” 盛老太太抬了抬眉头,有些惊奇的望着盛纮,不等盛纮说什么又恍然大悟。 “同朝避嫌一次?” 盛纮连连点头,父子不同朝,即一个在中央为官,另一个就只能在地方为官,基本上每一个朝代都有这玩意。 不过,大周朝的律例是父子同朝避嫌一次即可,一个在京为官,一个在地方为官,持续分地三年以上就算避嫌了。 第一次避嫌以后,父子便可同朝为官。 “以子凤那孩子的才学声望,又有韩章韩阁老的青睐,未来怕是一甲翰林。我朝非进士不得翰林,非翰林不得入阁,可见翰林官员之清贵。 若是那孩子真中了一甲,那走的路可都完全不一样,当是翰林拜相之路,最先的就是翰林修书三年。 伯珪兄的意思是看看子凤科考的情况再做决定,若子凤真考的好,那他便再在地方待上三年,如此便算是避了嫌。若是子凤失手,科考完便外放,那他便明年进京为官,也是避了一次。” 盛纮虽然宠妾灭妻,但在为官方面相当有天赋,该知道的都知道,相当纯正的官场老油条。 “嗯,是这个道理。避讳这种事情,还是早一点避为好。不然让御史逮到弹劾一番,关键时刻的升迁怕是就黄了,早避早聚嘛!” 盛老太太也是精通官场规则的人,当即颇为赞同。 “既如此,那主君便多和楚知州商议商议,也是时候做打算了。” “母亲放心。趁着这段时间将一些该走的流程慢慢走,等到子凤科考归来,华儿也差不多嫁过去。” “嗯,你办事我放心。” ....... 第十一章贪污?入狱! 飞鸟悲鸣,白雪皑皑。 扬州一路向北,雪飘的无疑更广。 立于船头,裘衣披挂,任雪花飘落,别有一番意境。 楚鸿伸出右手,将一片飘落的雪花放在手心,冰冰凉凉的,却又仿佛抓不住。 一转眼,他也快十八岁了啊! 读书,科考,入仕…… 然后,娶妻? 楚鸿目光望向远方,回想起那个端庄大气的女子…… 盛华兰吗? 当真是不错! 知否里,最适合做妻子的有四人: 其一、申阁老嫡女申和珍,这位是真正的高智商女子,是真正的顶级大家闺秀。 其人不仅精通各种女子精通的技艺,心胸宽广,目光也极其敏锐,甚至能看明白复杂的朝政局势。 就其少有的表现来看,即便是比之女主盛明兰也丝毫不差。 其二、英国公独女张桂芬,为人英气十足,是一个见过大世面的女子。 其父英国公为当今勋贵之首,上柱国、辅政大臣,权势滔天。 其三、海氏嫡次女海朝云,样貌相对逊色,但内心富足,自信自立,是个能撑起事的女子。 海家一门五翰林,书香世家,满门清贵,世代簪缨。 嗯……也是只打高端局的大佬家族。 唯一的缺点是海家女子外嫁不允许夫婿纳妾,要求夫婿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也即是,一夫一妻制。 其四、盛家嫡长女盛华兰,雍容华贵,端庄大气,知书达礼。 缺点是盛家的门楣有点低,优点是盛家在理论上链接着五世翰林的海家、配享太庙的王家、医官贺家、勇毅侯府、永昌伯爵府以及下一代武将扛把子的顾家。 申和珍自是不错,但她祖父申阁老乃是当今皇后提携的人,韩章韩阁老与之并不是一路人。 而楚家,有着门生故吏这个标签,天然就是归属于韩章韩阁老一方阵营。 若是娶一些地位一般的其他阵营女子也还好,娶这种近乎派系领头人家的女儿,不太好。 左右逢源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诗人李商隐的凄惨遭遇已经给出了最好的答案。 张桂芬英气十足,自信自强,但她父亲为勋贵领头人,娶了她一生就别指望混到文官高层。 海朝云自是极好,她家是清流门第,世代簪缨,文官对清流的容忍度相当高,娶了对方于仕途助力倒是不低。 以楚氏的门第,也能够得着,楚鸿这个嫡长子也勉强配得上这位嫡次女。 不过,海家女婿不准纳妾这件事情硬伤太大,这也是海氏贵女大多数低嫁的缘故,楚家目前子嗣繁衍也少,楚鸿作为嫡长子,自认得扛起大旗。 嗯........扛在肩膀上的不一定是责任,洒在脸上的不一定是……热水? 相比之下,华兰妹妹.......咳.......盛华兰无疑就适合自己许多。 当然,楚鸿选盛华兰的主要的原因是他的舅舅是赵宗全,这个未来的新君。 知否男主顾廷烨就是没落到禹州,伙同禹州猛将一步一步将新君扶上龙位。 禹州苦寒,勇猛之士不少,一个个敢打敢杀。 不过,猛将不少,却没有文臣。 有了这两个前提,楚鸿只要在文官里站稳跟脚,未来前程肯定不差。 要是没有这两个前提,就算是有宰辅大佬的女儿是正方形坦克,楚鸿也愿意牺牲一番色相。 灭了油灯,就当这女子比较丰腴,照样也可以下手! 好歹,这还是个人不是? 忍一忍,慢慢就过了! 这几年,楚鸿也有了不少机会接触通判盛纮。 盛纮也明显满意楚鸿这个名满天下的举子,双方有意相处,慢慢也就了解更多。 几年下来,楚鸿也和盛华兰定了婚。 此番,进士及第回乡也差不多进行婚嫁之事了。 读书,科考,入仕,娶妻,治理,贪污,入狱....... 咳咳....... 冷风吹拂,夹杂乱飞的雪花冰碴有些冰冷,楚鸿思索片刻后便离开船舱。 ....... 汴京 玉清观 阴雨绵绵,微风将细雨吹得偏分。 雪花飘飞,轻舞而落。 雨中夹雪,雪中凝雨。 作为汴京鼎鼎有名的道观,即使雨夹雪也有不少香客上香。 “咦?那人,是不是宁远侯家的那个不孝子顾廷烨啊?” “嘶........此人居然也来上香,他有什么好拜的啊?” “啧啧,据说他前段时间又忤逆父亲,若不是有小秦氏这样仁慈的继母拦着,怕不是被宁远侯打个半死。” “牡丹花下的赵子龙,风流阵里的急先锋。汴京纨绔里,顾廷烨上升的空间不大了啊!” 少年衣着华丽,镇定的面容看上去无比坚毅,气定神闲的模样更是增添一分气度。 若众人抛开成见一看,第一印象定是不错。 众人议论声音不小,那被称为顾廷烨的少年却是没有什么太多反应,上完香以后便大步踏出玉清观。 顾廷烨走到玉清观外,望着缭缭香烟,丝丝疑惑涌上心头。 他自认自己确实有些风流,秦楼楚馆也没少去。 但是,对于勋爵人家的纨绔子弟而言,这不是极为常见的事情吗? 汴京勋爵子弟里,比他风流的也是大有人在,为何独独自己的名声如此臭呢? 在武艺方面,自己可谓是深得顾家枪法真传,已将枪法修炼得炉火纯青,比之练武几十年的老父亲也丝毫不差。 在排兵布阵方面,到底是没上过战场,终究是纸上谈兵。 饶是如此,就单单纸上谈兵,汴京勋爵子弟里比自己好的也没多少吧? 至少,不至于拿不出手吧? 但,为何人们就是着眼于自己的缺点,为何就认为自己只是会些奇技淫巧,仅仅擅长打马球玩乐呢? 难道,这些人都看不到自己高超的武艺和排兵布阵,看不到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表现吗? 顾廷烨很是不理解! “这位兄台,敢问韩阁老府邸何处?” 一道和善的声音将顾廷烨的思绪打乱。 顾廷烨转身望去,一个少年嘴角噙着善意的笑容,淡淡的笑意给人一种很容易接触相处的样子,身着淡灰色直领对襟,乃是目前汴京相当流行的服饰。 此刻,少年正微微抬手行礼。 顾廷烨反应相当快,当即抬手回礼。 “韩阁老声誉彻响天下,汴京人人皆知其府邸所在,兄台莫不是入京赶考的举子?” 顾廷烨思绪相当灵活,几乎凭借少年一句话,结合当前汴京实况,便将少年的大致身份猜了出来。 少年闻言也不惊讶,笑着答道:“在下楚鸿,江南人士,此番却是第一次进京赶考。” 是他? “在下顾廷烨,汴京本地人。” 顾廷烨心里稍微有些意外,他恰好知晓此人。 “韩阁老府邸位于东华门上前数百米的位置,府邸占地极广,兄台到了那里一看便知。” “这样啊?如此,便多谢顾兄弟指路!” 楚鸿微微一笑,辞别顾廷烨。 顾廷烨笑着摇了摇头,并不在意这样的小事,当即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那并不是宁远侯府的方向,反而是商业街....... 他,要去找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外室。 ........ 第十二章三位一体宰辅大相公! 夜,汴京的雪仍然在飘。 这雪,似乎越来越大。 但楚鸿清楚,马上要立春,过几天就不下雪了! “不暮,拜帖可呈送了?” “公子,前两日呈送上去了,韩阁老那边也收下了。 “嗯。” 楚鸿静静立于窗边,目光阴晴不定,半边身子在灯光的照耀下金光灿灿,修长正直,半边身子朝向窗外,隐匿昏暗。 如今,知否女主盛明兰也才六七岁,离新君赵宗全当上皇帝还有近十年年。 新君即位以后,东征平叛、太后撤帘还政、新君太后党争…… 如此多般种种,至少十一二年。 等不及,太晚了! 不可能等赵宗全登基以后再在仕途上发力。 要上那个位置,也意味着不可能仅仅凭借皇帝的信任,仅靠皇帝的信任也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权臣。 他要当权臣,而不是宠臣。 他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往上走到最高! 大周的文官系统很是奇怪,也很是复杂。 有宋代的宰相、枢密院,也有明代的首辅、内阁。 杂乱,但偏偏将这几个位置很好的结合! 百官之首的宰相也是内阁首辅、枢密院枢相,三位一体。 由于大周武将地位高上不少,所以兵部尚书和枢密副相都是掌握兵权的勋贵。 副相仅为阁臣,却并非枢密副相。 即除了宰相外,文臣入内阁,武将入枢密院。 因此,宰相为枢相,阁臣不为枢密副相,一定程度上拉开了宰相和阁臣原本的差距。 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当年“丞相”一职的地位,造就了“有丞相权力,也有丞相之名”的三位一体权臣——宰辅大相公! 谈及军事,枢密院枢相等着;谈论国策,内阁首辅等着;行政之事,宰相等着。 三位一体,基本上什么玩意都可以插手。 宰相三位一体,位列群臣之首,权势滔天。 就客观事实来说,宰辅权力隐隐有当年丞相风范。 富弼当宰相的时候,甚至敢拉着皇帝的龙袍不让下朝,逼宫立嗣,半点事没有。 这其实也有勋贵团结势大的缘故,不得不弄出这么一个玩意才能制衡压制。 大周宰相,真正的掌权天下,有史以来文臣的权势巅峰! 来都来了,怎能不试试? 不过,文官一旦到了高位,必须得有人推才能上得去。 也即是,派系! 派系几乎不可控,大周历代皇帝选择堵不如疏的方式对待派系。 以各派系领头人作为入阁的重要条件,调控各派系占据的阁臣的位置数量以平衡各派系。 皇帝仅需注重各大派系领头人,便可让派系力量为其所用,且平衡文臣。 想要干到那个位置,皇帝重视固然重要,但派系支撑也同样重要。 既然如此,赵宗全那边便只能当备胎和保底。 韩章韩阁老,这位未来的宰辅大相公,楚家也是跟着这位混的,入这位的眼相当有必要。 一旦真正入眼,仕途通畅是最基本的事情! 不过,想要入眼,难度也着实不低。 在名声彻响天下,楚鸿就得到了一封韩章亲自书写的信,让他科考的时候可以前往韩府拜见。 入京科考单独拜见阁老,自然是极为荣耀。 可楚鸿很是清楚,以前那位原定培养人逝世,着实打了韩章一个措手不及,这几年被迫采取广撒鱼的方式挖掘人才紧急培养。 这几年和自己一样可以科考前拜见的举子仕人,大概是两位数。 必须得脱颖而出! 欲成非常之人,必行非常之事! …… 寒风瑟瑟,雪花飘飘。 清晨,来来往往的行人,卖力吆喝的小商小贩,都在除夕佳节来临之前努力奋斗,希冀过上一个安稳富足的好年。 “咚咚咚!” 一条相当安静的街道,轻轻的敲门声激起不少飞鸟扑腾。 “来了来了!” 小厮听到有人敲门,小跑着推开大门,习惯性的挂起礼貌的笑容。 一看,是一个温润儒雅的少年,那少年一袭青丝长衫,眉目清秀,唇上微须,淡绿色玉佩为其平添一分气度。 少年本身容貌只是中上,但以诗书堆积起来的书香子弟的气质引人注目,淡淡的笑容给人一种极易相处的感觉。 “恕小人眼拙,不知公子名号? 不等少年回答,少年身后的书童便上前答道:“公子是扬州知州楚瑜的嫡长子,单名为鸿。我是公子的书童不暮,前几天公子派我来呈送过拜帖。” 知州的嫡长子? 江南凤雏? “韩阁老誉满天下,乃是世人尊崇的名士,子凤心有疑惑,日夜渴求相见,幸得阁老书信一封,要我科考之时前来拜见,心中疑惑终将有解。” 少年温和一笑,言辞间尽是恳切真诚。 疑惑? 呈递了拜帖,小厮不敢怠慢,连忙将人迎进去。 “公子请!” 将茶水泡好,小厮安排了人伺候,告罪一声便急忙向着书房跑去。 楚鸿望着小厮离去的身影,平和的眸光里闪过一丝期待。 韩章,宦海顶级的大佬啊! ....... 书房 一位胡须微白、身形肖瘦老者静静端坐,他穿着宽大松散的衣袍,手持竹简,面色红润,一举一动尽是威严。 此人,正是当今内阁阁臣、参知副相、昭文殿大学士、光禄大夫.......韩章! “昌云,怎么了?” “主君,扬州知州楚瑜家的大公子科考拜访,他说是心里有疑惑,日夜渴求相见求解。” “哦?” 韩章轻轻放下竹简,望着窗外目光一亮。 疑惑? 这一看就是为了引起自己这个阁老的注意嘛! 有心计! 不过,韩章心里并不反感,反而很是高兴。 有心计,在别的地方是贬义,但在宦海是绝对的褒义。 你再怎么优秀,你也得引起别人的注意不是,不能就靠才华吸引人吧? 不管是不是真的心诚,这才是他想要的人才啊! 扬州啊! 那是一个人才辈出的地方。 韩章沉吟片刻,心里倒也起了考教的心思。 这几年,他可谓是一直着力于当伯乐,但真心没有谁比较入他的眼。 那些人里不乏优秀的存在,但他们都只适合当大官或者大儒,不适合当内阁大学士和派系领头人。 “这样吧!你去告诉那楚鸿,便说我正酣睡,看他心性怎么样吧!” “是!” 昌云行礼退下。 韩章微微沉吟,这些年他的心很慌! 而且,越来越慌! 你入阁拜相自然是无限风光,但总有一天得从那个位置退下来吧? 有时候,上去了不一定是真本事,上去了还安稳的退下来才是真高手! 人走茶凉从来不是一句空话,想要人走茶不凉,你得在有柴的时候教会小辈烧柴温茶啊! 但偏偏,他有的是有柴,也有热茶,但……没有学温茶的人啊! …… 第十三章这官,当多大才算大啊? 炭火旺烧,寥寥细烟。 “楚公子,阁老前些日子思虑众多,今早实在困顿,正值酣睡。您如果有要事,便先回去吧?” 昌云一脸赔笑,看似小心翼翼的问询,实则不经意间盯着楚鸿的一举一动。 这仆从,在仔细观察我的神色? 楚鸿神色淡定,心里则是有所明悟。 既然如此,那大概率就是考量? 酣睡? 等候? 这……程门立雪? 楚鸿发誓,他真就是单纯的想要早一点过来,表达自己的心诚,是真没想过用这个刷声望啊! 毕竟,【程门立雪】不比自带热度的【卧冰求鲤】,此前从来没有出现过,属于是纯“原创”的东西。 【程门立雪】如果没有大佬当主人公之一,没有大佬的热度加持,那是真不太可能传为佳话,掀不起风浪。 所以,楚鸿是从来没有想过用这玩意刷名望。 按照他的打算,科考前【卧冰求鲤】,入仕后用另一个早准备好的王炸再刷一波。 然而,没想到啊! 韩章,这位阁老的热度毋庸置疑,【韩门立雪】干好了甚至可以轻轻松松传到御前。 佳话这种东西,阁老这样的人物也是乐见其成。 考量好啊! 考量,本质上就是一个机会! “阁老苦苦思虑的事情,必然是天下大事。楚鸿不过一介举子,有机会见阁老已然是天大的幸事,更遑论求教?” “既然阁老正酣睡,那切不可打扰,等阁老醒来再替我通报便是。” 楚鸿一副为了等人毫不在意的模样,看着昌云善意一笑。 “那小人替您多弄些点心柴火,今日的雪下得着实是大。” “有劳,有劳。” 大致看透了缘由的楚鸿心里也不着急,静静的烤火喝茶。 ........ “哦,静静等侯?” “十五岁的举子,放眼天下也算是第一等的天才。此子三年前不参加会试,说明他担心会试名次过于靠后,是以沉淀三年方才再次科考。他既然等,那就看看这位有古君子风范的【江南凤雏】耐心怎么样吧!” 韩章抚着胡须轻轻抬了抬竹简,点了点头继续查阅品读。 一刻钟...... 一柱香...... 半个时辰....... “昌云,你再去告诉他,若是有要事忙,改日再来也一样。” “是。” “如何?” “楚公子十分悠闲的烤火喝茶,说能有机会见到您是他的福分,愿意等候您醒来,看上去也没有丝毫不耐烦的表现。” “这样吗?” ........ 三炷香....... 一个时辰....... 一个半时辰....... 两个时辰....... 韩章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透过窗户稍有意外的望着厚厚的雪。 “来时雪不过一指厚,如今雪降一尺厚,难得啊!” “如何?” “回主君,依旧没有不耐烦的表现。” “哈!一个半时辰,他却悠闲耐心,不错啊!” 话音未落,韩章轻轻放下竹简,饮了一口热茶,大步走出。 看到韩章到来,楚鸿心里顿时一喜,连忙放下茶杯,起身持晚辈礼。 “子凤见过阁老!” “哈哈!老夫当年参与了范文正公主持的新政,怎料遭受太后党打击,陛下无奈将我贬到扬州,出任从五品扬州知州,那时你父亲才是一个小小的县丞,如今一晃多年啊!” “阁老记性真好,虽然那时候子凤年纪尚小,却也任就记得阁老剑指天下之气势,让子凤深深铭记于心,引为心中榜样。” “哈哈!听说你心有疑惑不得解,可否说来听听?” “阁老乃是天下大儒,博学多才,子凤心中疑惑恐怕也唯有在阁老面前才能得以解答。” “冒昧求问,还请阁老为学生解惑。” 楚鸿目光一亮,一副这个问题困惑了我很久的模样。 “哦?是何疑惑?” 韩章轻轻扶了扶胡须,不是他自吹自擂,这天底下可以难倒他的问题.......不能说没有,但肯定不是一个举子进士可以问出来的。 “敢问阁老,这官,究竟做到多大才算大啊?” 楚鸿深吸一口气,说出自己蓄谋已久的问题。 韩章扶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颤,一瞬间心中答案无数,但每次想要回答时却又觉得不应该是这样,数次欲答而数次不答....... ....... “子凤,以你的才学,若是科考发挥正常,便是一甲也不是没有希望,记得好生科考!” “多谢阁老关怀,子凤不胜感激。” 少年轻盈漫步在雪地上,温和的眸光渐渐深邃犀利。 一步浅,两步深,三步回首已无痕....... 韩章望着一步一步走远的脚印,若有所思,片刻后静静说道:“江南楚氏,出了个人才啊!” ........ “郑尚书的行文风格?” 楚鸿看了看四方桌上放置的有关于郑钧行文风格的文章,罕见的认识到了韩章在文官里的影响力。 这是他走之前韩章让小厮取来供给会试一途参考用的。 郑钧是谁? 当今礼部尚书,本次会试的总裁、主考官,如今韩系核心成员之一。 当年,韩章荣升入阁,礼部尚书的位置自然就空缺,第一顺位人选其实是礼部左侍郎余则,也就是余老太师的嫡长子。 不过,余老太师为人也不喜争端,他这一脉在政坛上也并不兴盛,此前从没出过拜相的大佬,门生故吏也远远达不到遍布天下的程度,余老太师也仅仅是在退休致仕前给了个太师的荣誉称呼。 在韩章的力荐下,礼部右侍郎郑钧越过左侍郎余则成功上位礼部尚书。 这看似仅仅是一个人官职的变动,实则是一连串人的变动。 郑钧上去了,礼部右侍郎的位置自然得有人补,反之上位礼部右侍郎的那人自然也会让出一个更低的位置,一连串影响甚至可以到州县。 一连串着,门生故吏该调任要职的调任要职,该升入汴京的升入汴京。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楚鸿望向桌子上的那些文章,那都是郑钧亲笔原文,是韩章刚才派人送来的东西。 郑钧是韩阁老的人,那这一届韩系一脉的进士怕是会很多,这就是阁老慢慢积累的通天底蕴啊! 毕竟,就连自己进士及第以后都算得上人家的门生故吏,这也是一块基本上不可能洗掉的标签。 解释解释什么他妈的叫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解释解释什么他妈的叫拉帮结派? 楚某人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拉帮结伙! 什么,我也是这团伙里面的一个? 那.......这叫志同道合! ....... 第十四章万人过独木桥! 楚鸿一边让人传播“韩门立雪”的佳话,一边研究郑钧的喜好风格。 涉及到当朝阁臣,【韩门立雪】这个“原创”佳话获得了不错的效果,人人皆传颂赞叹楚鸿求学诚恳之心,赞扬韩章对寒门学子的耐心。 在这件事后楚鸿明显感觉自己在韩章心里挂了号,韩章对这样的佳话也很是乐见其成。 甚至,楚鸿获得了无需拜帖即可入府拜见的资格。 在整个大周,理论上有这样优待的人也不过两手之数。 楚鸿能感受到韩章的亲近,自然也顺着杆子往上爬,经常去拜见问安,再问一问一些涉及家国大事的问题,顺便展露一下站在历史高度上的超高视野。 也就是郑钧是主考官,需要避嫌,否则楚鸿觉得自己都有可能被韩章带去见郑钧。 而会试这边,会试评比名次上主考官的喜好占据极高的比重,迎合主考官的行文风格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楚鸿大致看了一下,郑钧此人文风偏向于保守,有一点面面俱到、多方考虑、多计后果、顾头顾尾的意思。 如果没猜错,那大概率是因为范文正公新政失败的缘故。 当年,郑钧、韩章等人都是新政的主要推动成员,结果新政失败,宰辅阁臣该贬的贬,该被打压的被打压,下面人也一个没逃过,大多数都被清算。 虽然后面又被仁宗复用,但失去了以后自然更加珍惜,曾经激进派、改革派的大人物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成为了偏保守的存在。 而郑钧,做事也因此更加喜欢多方考虑,顾忌后果,文风策论也偏向于面面俱到,喜欢考虑深入的文章。 楚鸿对此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无论是激进派还是保守派都有其存在的意义。 有了郑钧文风的策论文章,韩章也给了极高的支持,接下来就看自己的本事。 要是给了这样的帮助都考不出好成绩,那也不怪人家不愿意培养自己。 慢慢来喽! ........ 三月初一,阴。 天空微亮,乌云高高盖在汴京正上方,压的人透不过气。 贡院前人来人往,一眼望去尽是前来科考的举子。 经历了县试、府试、院试、乡试,四次大考,如今有资格参加会试的举人,每一个都堪称万里挑一的人才。 举子,早已不是民,而是官,理论上更是官员的预备役。 而今,一个个走过独木桥,跨越了千个万个读书人的举子,便要在贡院里进行最为重要的搏杀。 一个个州县里最受人尊敬的读书人,跨越了千山万水到达汴京贡院,最终成为这数千人里毫不起眼的一位。 说实话,大多数从小县城到汴京第一次参加会试的举子很难适应这种变化。 不到京城,当真是很难感受那种进士遍地走的震撼。 扬州一群人也早就聚在一起,相互鼓励打气。 楚鸿饶有兴致的望着满满当当的举子,辛辛苦苦修炼千百年,终于飞升仙界,然后.......成为被孙猴子一棒子干死的仙兵啊! “砰砰砰!” 龙门炮响,举子们慢慢进入考场,心里怀揣着一腔热血,隐隐间蕴含的则是对未知和害怕失败的惶恐。 大多数人成为举子早已三十岁起步,科考三年一次,人生又有多少个三年呢? 每一次的失败,暗地里又要遭受多少人的白眼轻视? “咱们也进去吧!预祝诸位科考顺利,一举中的!” “一定一定!” 楚鸿微微笑了笑,带着众人随着人流进入仪门等待搜检。 经过搜检,一个人领一个号舎位序,相互再次祝愿便正式分离。 楚鸿的运气比较好,抽到的舍号在中游,房舍除了灰不少外也没什么缺点,要是抽中屎号和雨号,那科考基本上已经结束。 不过,运气不好也只能认命。 科考取士,总得取运气好,有利于国运的不是? 会试考核时间相当长久,楚鸿也不着急,静静打扫干净号舍,起炭温起糖水,又煮了饭,放上腊肉饱餐一顿方才正式看起考题。 这会试前七题都没什么难度,主要就是从五经四书里抽取古人名言,考生根据名言揣测考题意图作策论。 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义。 二、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义。 三、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义。 ....... 这几题好歹有引子,有资格走到这一步的考生基本上都不太可能偏题,唯一的差别可能就是策论的水准。 楚鸿当年好歹也背过历朝历代顶级策论文的人,自然知晓这种文章最重要的是什么。 开章明义,简洁精准,画龙点睛,龙头凤尾........ 就这么点意思,经过几千年历史的洗涤,这一套策论的结构毋庸置疑,一个水平一般的人,靠着这个路数基本上也能打磨出中上水平的文章。 楚鸿相当清楚自己的优点,有着一个古代书生应当拥有的古文水准,也有着站在历史高度去看事情的超高视野。 这两者,但凡在文章里稍微表现出那么一点,并且阅卷人也能看得懂,那策论基本上就是优等起步。 科考一途,一重运,二重才,三重字。 字在科考中的地位毋庸置疑,考生给考官的最初印象基本上就靠一手字。 而在扬州的那几年,楚鸿特意向扬州通判盛纮求教过他的字。 盛纮这人固然宠妾灭妻,但做官的本事真心没得说,那一手字也是相当牛逼。 须知盛纮几十年都在地方为官,一升入汴京说了自己的名字,皇帝赵祯几乎是本能的将盛纮认出。 一手字,硬生生让当今皇帝赵祯几十年不忘。 这样的人,在书法方面是真心没的说。 楚鸿特意向盛纮求教后,字方面也着实进步不小,乌黑透亮,方正整齐,堪比机械印刷,一眼望上去赏心悦目。 稍微沉吟片刻,楚鸿心里便有了墨水,当即提笔急书,顿笔不缀。 一时间,整个号舎唯有沙沙的书写声。 ....... 光阴似箭,不知不觉第一场的考试便已经完成。 第一场考完,没过多久便是第二场和第三场。 第二场是考五经,主要是着笔诏、表、判、诰、策问。 这些,基本上就是为官的基本技能,进士地位可不一般,大多数人中了进士以后是即刻外放,一外放基本上就是一州一县的主要官员,上位便正式治理。 所以,这为官的技能自然也得考核。 这一道考核,权重比第一场低上不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将第二考核比重拉高,那基本上没机会出现平民进士。 一般人家可没什么机会大量接触诏令、文告之类的东西。 策问主要是问帝王之治和帝王之政。 这一道比较注重综合性的考核,帝王之治和帝王之政,涉及方方面面。 这一题大题也需要比较注重忌讳,需要答到要点,但又不能触碰禁忌。 楚鸿深思片刻,心有灵感,下笔如有神助…… “臣对: 臣闻帝王之临驭宇内也,必有经理之实政,而后可以约束人群,错综万机,有以致文景之治;必有倡率之实心,而后……” 会试第三道考史论,也是作策论。 一、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 二、贾谊五饵三表之说,班固讥其疏,然秦穆尝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说亦以戒单于,其说未尝不效论。 三、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 四、裴度奏宰相宜招延四方贤才与参谋请于私第见客论。 ....... 第十五章努力与坚持! 历经十五日夜,举子考核基本上便完成。 墨卷弥封、誊录对读,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 考生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考官的事情却才正式开始。 本次考核共十九人组成考官团队,六部官员十六人,翰林院两人,科道一人。 六部十七人里吏部占了四位,户部和礼部各占了三位,余下三部每部两人。 会试主考官郑钧,乃是礼部尚书、观文殿大学士、金紫光禄大夫,正二品大员。 会试副主考官洪泽,是吏部左侍郎、银青光禄大夫,正三品大员。 两位主考官在众多考官的见证下拜了拜孔圣人的像,又上了香,带着众人齐齐发誓:“为江山社稷,不徇私情,不纳贿赂,公平公正,有违此誓,神明罚之!” 如此,正式开始分发阅卷........ ........ 时光匆匆,一切恍若没有过去,又恍若过去了很久。 一转眼,便到了会试看榜的这一天。 彷徨,恐惧,期待,渴求,挣扎,畏惧,侥幸....... 天刚蒙蒙亮,无数举子便内心复杂的前往贡院外,扬州举子也在楚鸿的带领下朝着贡院赶去。 一路上,扬州举子间的气氛十分压抑,比当初即将科考前的压抑气氛也丝毫不差。 一行人心情复杂,却又早早前往,想要更早的知晓结果,却又不想要知道结果。 如果过了会试,未来板上钉钉的是进士,从此为官一方,成为真正的人上人。 可如果会试没过,那便是又糟蹋了家乡亲朋的期待,三年努力一朝白费。 亲朋暗中的冷落,邻居悄然间说出的伤人的话语,妻子无声而又惋惜的神情....... 落差实在太大,让人难以接受。 贡院前,远远望去人乌泱泱的一大片,越是靠近贡院,人越多越稠密,也越是能感受到那种压抑的气氛。 当然,等到放榜以后,压抑的气氛将两极分化。 此刻有多么压抑,中榜的人就多么欣喜,那是一种足以破处一切压抑的欣喜。 同样,没有中榜的人也将更加压抑,以头撞地求死也是常有的事情。 ........ 扬州一行人不少,在几个壮汉家仆的挤压下,众人成功到达黄榜前列。 没等多久,贡院门口开始张贴黄榜。 一瞬间,数千人引颈而望,一刻也不敢放松。 不少站在前方的人看到自己的名字在榜,大笑着发泄内心的压抑。 一旁早已等候多时的富商便抢着上前安慰问询,亲切的问家住何处,是否娶妻。 如果书生尚未娶妻,富商便激动的诉说自家何其富足,嫁妆何其丰厚,女儿品性何其温良。 稍微比较滑稽的是,一些快要知天命的书生居然也说自己尚未娶妻,表示愿意富商如花似玉的女儿。 这种一看就是准备休妻另娶,一步登天的过上富足的生活。 而这样年纪的书生,在富商里居然也受欢迎,俨然是准备卖女求荣。 捉婿,自然有争抢,贡院前捉婿,实际上也是最后的榜下捉婿。 毕竟,难不成还等到真殿试以后、尘埃落定再捉进士不成? 大多数书生的家境也就一般,不少都愿意娶殷实商人的女儿为妻。 榜下捉婿,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已然成为大周文官系统特有的风景。 一旦中了进士,外放便是一地主要官员,也怪不得那些富商动心,甚至不顾年龄差距也要嫁女。 没有官员当背景,富裕的家产就是待宰的肥猪,争得一个进士女婿,心里也安稳不少。 更有甚者,拉着捉到的四五十岁的“贤婿”大笑走向远方,豪言包下酒楼宴请诸学子。 一眼望去,那“贤婿”和岳丈究竟谁年长竟是不好分辨。 潇洒,肆意,滑稽,疯狂。 这却是因为殿试不再刷人,也即是过了会试必为进士。 按理来说,会试以后还有殿试,殿试过了才是进士,殿试的时候也存在刷人的情况,但那是在仁宗皇帝之前,仁宗一朝却是不再在殿试环节刷人。 仁宗早年出了一个人才,名为张元,此人过了会试,在殿试的时候被刷了下去,心中极度不忿,便投靠了西夏,在西夏竟然干到了宰相。 仁宗为此大为惋惜,也担心其他被刷的贡士有样学样,从此殿试仅比排名高低,不刷人。 也就是说,过了会试名义上还是贡士,但实际上已经是进士。 大周大大小小的官吏里,进士官员数量不到十分之一。 有一个天子门生的身份,混资历迟早也能混到县里当主要官员。 一些不追求殿试高名次,将视野着眼于县里的学子为此提前庆祝也是很是正常。 …… 贡院前,密密麻麻的名字让人忍不住心慌,哄闹、大笑、哭泣…… 高兴到极致的笑意与悲伤到极致的举头撞地形成鲜明对比,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内心。 楚鸿平静的心也被这喧闹激动的状况感染,整个人莫名热血沸腾起来。 “不暮,三七,找!” “是,公子。” 三七是楚家的家生子,也是自小跟着楚鸿的仆从之一,年纪比楚鸿大几岁,整个人极其壮实,武力值也相当了得,这些年一直都是楚鸿的护卫。 不暮则是楚鸿的书童,在仆从里的地位相当高。 不暮得到楚鸿的命令,当即号召几个识字仆人从最前面的黄榜开始找,三七则是倚仗着壮实的身体在前面开路。 “公子.......公子,第二!公子,第二啊!” 没一会儿,不暮和三七便大喜的跑向楚鸿,两人脸色看上去皆是红润充血,神色激动至极。 “三七,待会取百两银子分发下去,让大家也喜庆喜庆。” “多谢公子!” “呼!” 楚鸿当即微微松了一口气,心里虽然有所预估,但自己的预估和真正的结果终究不一样。 而且,预估这种事情只能往低了预估,不断的降低自己的预期,不然如果结果没达到自己的预估水准,难免会难受抑郁。 楚鸿自认也算得上学贯古今,当今时代举子书生的优点他都有,当今时代举子没有的视野他也有,所以即使往低了估也估到了前五十。 如今榜上第二名,心中也难免有些成就感,血液不自主的沸腾。 苦读诗书十余载,寒冬腊月不曾辍。 我能有今天,全靠自己努力啊! 诶?不对啊! 卧槽,我这么努力与坚持居然没干过? 第一是谁啊? …… 第十六章家师韩章,内阁大学士! “什么?第二名?恭喜恭喜。” “恭喜恭喜啊!” “这么年轻的第二名,嘶........恐怖如斯啊!恭喜恭喜!” “你不知道这位?江南楚子凤,年纪不过十八啊!” “嘶.......恭喜,恭喜啊!” 一直远远望着的官宦子弟连忙上前道贺,不少官员也上前恭喜,楚鸿一一笑着回应。 一些观望的富商也有上前祝贺,但都仅是恭喜,绝口不提捉婿的事情。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商人捉婿最多也只敢捉三甲的进士,稍微往前二甲、一甲那都是官宦人家才能捉的婿。 贡士第二名,名次再怎么往下掉,入二甲前列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虽然殿试会重新排名,但大多数人的排名基本上不怎么变动,仅是少部分可能有改变。如果大幅度的改变排名,本质上其实是在说会试主考官评判不公,是打会试主考官的脸,没人愿意这么做。 楚鸿满面红光一一回应众人的道贺,其余扬州学子的榜也看得差不多了。 此次扬州一共四十三人参加科考,十一人得中,大多数都是四十往上的年纪。 江南七子里的张介中了第二百七十三名,陈端据说是大意了,所以没中。 楚鸿对这个结果也不意外,张介和陈端的才学与大多数举子差距不大,也就是平均水平往上一点的样子。 科考一途,张介和陈端这种实力基本上就是在中与不中的边缘,而在这样边缘的人数量不少,中与不中基本上就在考官一念之间,陈端的卷子可能多一个考官认可就可以过,但偏偏可能没有那么一个人。 一番安慰后,楚鸿便高兴才乘车朝着韩府赶去。 这一个多月以来,韩章屡次派人鼓励,又是送财物又是送策论,这两项待遇可是其他也拜见过韩章的举子没有的待遇。 在一次次的拜访交流里,两人谈的越来越投机。 韩章两朝元老,经历过范文正公的改革,也经历过仁宗与太后之间的夺权,人老成精,经历丰富。楚鸿经历一般,但视野开阔,往上能站在历史的高度谈论,往下又能深知贫苦小民,两人往往一谈就是一下午。 楚鸿也不是傻子,心灵都是相互的,慢慢摸清了韩章的一些想法,隐隐间也感觉出韩章有收弟子的意思。 既然如此,又是贡士第二,自然也就有了提拜师事情的资格。 只不过,怎么隐晦的提这个事倒是一个难题。 万一韩章想要收弟子这事是个错觉,那事情可就难办了啊! ........ 翌日一早 韩府 炭火旺烧,散发阵阵奇香。 “贡士第二?后生可畏,不得了啊!” 韩章笑呵呵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目光里却是没有任何意外的意思。 笑话,他早在前几天就知道结果了,黄榜都得给皇帝和内阁大学士看过以后,确认无误才能张贴好吧? “这都多亏了韩相您的鼓励和支持,郑尚书的行文风格于子凤而言意义重大,子凤无以为报,心中不胜感激。” 楚鸿温和儒雅,秉持着一个晚辈该有的态度和礼节,心里则是有点犯嘀咕,韩章收徒这事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啊? “子凤能取得如此好的成绩,想必是由有名师指导,前途不可限量啊!” 正当楚鸿思绪万千的时候,韩章抚着微白的胡须莫名的赞扬了一句。 楚鸿目光瞬间一亮,难道? 悄然望向韩章,却见他神色如常。 楚鸿微微抬了抬眉头,稍微有些犹豫,拜师这种事情其实和追女孩一个道理。 要么就是一次成功,要是第一次失败,那以后关系再好也不可能拜师了。 第一次没成功,相当于半明牌,双方以后基本上都不约而同的不会再提这个话题。 失败一次以后还黏着可就成了舔狗备胎,被吊着基本上没有机会上位啊! “老夫当年也有一个老师,那便是范文正公。” “先生曾拜范文正公为师?” 楚鸿隐晦间改变了称呼。 “那倒是不曾,但我二人亦师亦友,我在范文正公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范文正公为官清廉,秉公办事、刚正不阿、高风亮节,行径深深影响了我一生为官准则,于我意义非凡,助力不小。 从那时我方才知晓教我习字读书的老师和教我为官仕途的老师并不一样。” 说着,韩章若有深意的望了楚鸿一眼,又笑呵呵的抚着胡子。 习字读书的老师和教为官仕途的老师并不一样? 一瞬间,楚鸿内心不再犹豫,当即果断下拜。 “门生归命,以师为范。子凤半生求学,夜里摸光,却恨未有名师言传身教。 此次汴京一行,先生言行深深吸引子凤,为官仕途见解更是让子凤耳目一新,引为心中烛光,若先生不弃,子凤愿拜您为师,相伴左右!” “哈哈!” 一直抚着胡须的韩章满意的点了点头,够果断,够敏锐。 按照他的预想,他会在谈话过程给出三四个关于拜师的事情,能不能把握住就看楚鸿敏锐果断如何。 如果事情说的差不多了也没有拜师,那就说明两人没有师徒缘分,楚鸿也不适合延续韩系的辉煌。 如今一看,第一句就把握到了精髓,第二句一出便明悟,果断拜师。 不错啊! “好好好!哈哈!” 韩章大笑着将楚鸿扶起,高兴得眼角不受控制的流下泪水。 没有谁比他更着急,也没有谁比他更担心派系接班人的问题。 “苍天怜我,苍天怜我啊!” “为师一生沉入宦海,也未曾收过弟子,如今既然收了你,未来估计也不会再收弟子。你以后便是为师的第一个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 楚鸿心底一跳,稳了稳了。 韩章嫡传关门弟子,绝对的韩系核心成员,前期靠韩章,中期靠赵宗全,后期靠自己,完美! “来福,你亲自去置办拜师礼的事情,向五品以上文官的府邸都送去喜帖。” 楚鸿目光一亮,暗自咂舌,五品官以下都没资格入席,这就是阁老吗? 要知道楚瑜也是二甲进士出身,干了几十年也不过是个正五品,勉强扒着边有入场资格。 但是,京官五品和地方五品能一样? 嘶……恐怖如斯啊! “主君,那汴京以外的?” “汴京以外的.......嗯,不让他们送礼他们心里估计也不安,想要送礼的适当准备薄礼就行,人不准到汴京来。” “至于时间……殿试一般是会试两个月以后,鸿儿如今会试第二,又有【凿冰求鲤】和【韩门立雪】的佳话,陛下也暗中赞扬。若是在会试之前举行拜师宴,一甲状元有如囊中之物。” 韩章笑呵呵的抚了抚胡须,韩系的接班人,一甲前三仅是标配,皇帝为了平衡扶持也愿意给一个状元。 “至于宴席,我估计会有大内的人帮忙处理。若是没有,到时候自己人处理也不迟。” 韩章摸了摸楚鸿的肩膀,补充道。 大内的厨司? “老师,这排场会不会太大了啊?” “高调?韩府也有好些年没有热闹了!” “陛下和阁臣也需要我适当高调,汴京权贵也需要这么一个高调的机会。” 韩章大手一挥,袖袍随风而起,配上微白的须发,威视昂然。 楚鸿附和的笑了笑,胸口有股莫名的热流。 这才是靠山,这才是阁臣的威风啊! 大丈夫当如是也! 彼可取而代之! 咳…… 第十七章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文德殿 烛光照耀,白玉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檀香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青瓦浮窗威严大气,殿门的匾额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与那檀香飞檐交相辉映。 龙椅上,正值天命之年的大周皇帝赵祯静静的望着御案上的几份奏折,慢慢的看了起来。 当看到其中一份奏折时,赵祯平静的脸不禁笑起来,高兴得连连点头。 “韩卿看上了一个年轻人,一个月后要宴请京中好友,置办拜师宴。” 赵祯望着这份奏折,心情罕见的好起来。 派系之间,既是竞争,其实隐隐间也维持着平衡,某一方突然败落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皇后一方的人这些年慢慢强势起来,作为皇帝的他地位注定超然,统管一切,也不好亲自下场。 可若是不管,却又不行。 皇后系势力和臣子派系势大不太一样,皇后母仪天下,相比于臣子占据了半个“君”字,势大起来比臣子派系势大难处理太多。 要有人去制衡皇后。 而韩章,就是他看好的下一位宰辅大相公,等韩章上位,韩系也能和皇后一方平衡。 “楚鸿?是......韩门立雪,求学之心诚恳,前次考了第二名的那个贡士吧?” 赵祯作为皇帝,自然极为关注汴京内的动向,这些东西在一定程度上能反应臣民舆论,有极高的参考价值。 当然,主要是为了解解闷,吃吃瓜! 也因此,赵祯这段时间不止一次听过楚鸿这个名字,再看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陛下当真是好记性,这楚鸿正是此次会试第二名,此前为向韩相求教,韩相正酣睡,他便静心等候。【入时半指雪,见时三尺厚】说的就是这位【江南凤雏】。” 龙椅台阶侧下方时候的老太监记性相当了得,当即附和了赵祯的话。 “嗯,当是一个不错的少年郎啊!殿试的时候,定是得多看看。” “哈!我记得前一次五品以上文臣集体参加的宴会已然是两年前了吧?” 赵祯洒然一笑,发现汴京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式的宴会了。 “这种程度的宴会,上一次是富大相公家,他的小妾怀上身孕,富大相公高兴坏了,一向低调的他罕见的宴请汴京权贵。” “嗯.......富卿一生无子,六十小妾有孕,心里高兴也正常。可惜.......是个女儿啊!” 赵祯叹息的摇了摇头,谁能想到当朝大相公后继无人? 谁能想到.......当朝皇帝也无后呢? 叹了数息,赵祯的神色又罕见的平和起来,富弼六十让小妾怀孕,自己是不是也有希望呢? 有的吧? 应该有的! 我赵祯,亲政三十余载,为大周历代君王亲政最久之人,在史书上也是少有自己这般亲政三十余载的皇帝。 这说明苍天眷顾自己,没道理让自己这皇位无人继承啊? 是吧,老天爷? 您之前让几个皇子全部早夭,是与朕开玩笑对吗? 又是数声无声的叹息,赵祯将奏折放在御案上。 “韩卿知我啊!汴京权贵也压抑许久了,让他们好好聚一次会吧!” “既然是办宴席,不如彻底放开一次,让韩卿往各王府、国公府、侯爵府、伯爵府也送些请帖吧!” “汴京的青年男女需要这么一个机会相识相知,朕.......朕也想知道他们的看法,与其让他们悄悄的探讨,不如给个机会。” 老太监知道皇帝所说的“他们”究竟是什么,是文武顶级的权贵,即入了枢密院的勋贵,入了内阁的文臣,至于“看法”,自然是官家知天命之年尚无皇子的事情....... “说来,这也是汴京罕见的大喜事,那一定是得大办特办,让大内厨司过去帮帮忙吧!” “是!” “朕记得宫里有一明端墨彩折扇,拜师宴当日你亲自送过去给那孩子吧!” “至于........韩卿.......” 赵祯取起一张宣纸,提笔润墨,洋洋洒洒数个大字便跃然纸上—— 措天下于泰山之安,可谓社稷之臣! “让人以暖玉雕刻,到时候一起送过去吧!” “是,陛下!” 老太监望着皇帝亲笔书写的字,心中暗暗惊骇。 这是何等的重视宠爱啊! 就凭这个字,韩阁老后代子孙但凡不作妖,每一代必出三品朝臣。 不管是不是虚职,反正能三品不断代。 至于评价本身,那就更是不得了,有这个评价,韩阁老但凡不犯大错,定然入选名臣阁,世代君王供奉,配享皇家太庙。 要知道,每一任官家治理期间也不过一两个人得以配享太庙,宰辅大相公也未必有享太庙的资格啊! 即便是当年党争和改革的主要人物——范文正公,这位也没有得以配享太庙啊! 相比之下,那句“在殿试上多看看”代表的状元郎已经定下的事情倒是不那么显眼了。 老太监不敢多想,当即静静的恭敬行礼。 …… 爆竹声哗哗作响,楚鸿陪着韩章笑呵呵的接人待物,看上去温和儒雅,很是好相处。 “恭喜恭喜!” “当真是大喜事啊!” “兖王殿下!” “邕王殿下!” “宁远侯!” “申阁老!” “英国公!” “富大相公!?” 等贵客到得差不多,韩章带着楚鸿一路认人见客,一个个不是阁老就是尚书,一般的三品紫袍官员在这样的聚会里甚至都有一些不够看。 等人见得差不多,正式开始拜师,礼仪也没什么稀奇的,无非更加严谨庄重。 楚鸿敬完茶数个呼吸,一道尖锐高亮的声音传入府里。 “天使到……” “天使?” “嘶……” 不少四五品官员的家眷神色惊讶,有些初见世面的犹豫要不要跪拜,阁臣宰辅大臣的家眷无疑见过大世面,也料到了官家可能赐福,当即有准备的齐齐下拜。 韩章也预料到官家可能赏赐,早有准备,仆人很是熟练的布上案板香炉。 楚鸿作为这场拜师宴的主角之一,跟着老师韩章一起拜在香炉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阁大学士、昭文殿大学士、光禄大夫、上柱国……韩章,知书识理,贵而能俭,无怠遵循,克佐壶仪,轨度端和,敦睦嘉仁。着赐暖玉匾额一块,上书【措天下于泰山之安,可谓社稷之臣】,以表忠勤赞誉。 扬州楚鸿,世代书香,文理通达,勤学好问,求学心诚,为天下学子表率,特赐明端墨彩折扇一副。 钦此!” “臣拜谢陛下!”×2 楚鸿和韩章谢礼后缓缓起身,目光都有些惊诧。 我嘞个豆,这赏赐……嘶! 一直淡定的数位阁臣尚书惊骇至极,这都给韩章打包票了吧?怎么能赏赐这玩意呢? 这是不是皇帝在传达什么政治方向啊? 众阁臣心里早已翻江倒海,面上却满是恭喜高兴,一副友人得到赏赐我就高兴的模样。 送完圣旨,老太监识趣的离开,韩府的管家笑意盎然的上去客气了一番,又是送了一小袋银子,老太监当即笑呵呵的离去。 事实上,到了老太监这一步早已不在意一小袋子的钱财,他在意的是宰相阁臣送银子背后的意味。 宰相阁臣愿意送银子,说明他们不会搞自己,那自己就能在干得更长久。 …… 一番赐礼,宴会更加热闹起来,女性家眷更是一副见了大世面,有了谈资的满足。 单是这一场宴会,便足以作为这一年半年的谈资,处处谈论而不厌。 毕竟,这种隆重程度、朝臣官阶、天子赐礼的宴会即使在满是权贵的汴京也极为罕见。 有资格向阁臣宰相递邀请函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这次是文武汇聚。 兖王和邕王,在天使离去后便相继告辞,仅留下子嗣代表自己参加宴会。 随着时间官家越来越老,这两位的存在也就变得越发特殊,不可能长久参加一个宴会,这可能惹得官家忌惮愤怒。 谁能想到,当今官家居然真的没有皇子存活呢? 兖王和邕王的离去并没有让宴会归于平静,反而是越来越热闹。 作为宴会的主人公之一,楚鸿自然与不少年轻一代英才认识交往,兖王嫡长子、邕王嫡长子、余老太师嫡孙、申阁老嫡孙、英国公嫡长子张鼎........ 不过,人多眼杂,言多必失,众人都极为聪明,仅是默契的围绕娱乐玩耍讨论。 年轻一辈有年轻一辈的交往,老一辈自然也有老一辈的交流。 说到底,这种文武权贵交流的机会着实不多,数年也未必有这么一个独特的机会。 不过,这一次,文武权臣似乎是罕见的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起头的更是当今宰辅大相公富弼....... 女子妇人也在交流玩耍,钓鱼、锤玩、马球........ 这一次的宴会,着实是汴京官宦人家一致需要的宴会,这种级别的宴会,也早已不单单是一个拜师宴那么简单。 妇人们需要一个好的机会相互聚在一起聊天闲话八卦,年轻一代有嫁娶意思的男女需要这一个好机会相互认识,看看自己将要嫁娶的那个人到底怎么样…… 一切,热热闹闹........ 第十八章怒衣鲜马状元郎! 一场拜师宴轰轰烈烈,没多久便是殿试。 会试第二,韩章唯一弟子,这使得楚鸿毫无意外的拿下了一甲第一名,也就是状元郎的身份。 经过几百年的发展,殿试流程已然非常成熟,过程也没什么稀奇,会问询朝政,但又不会问询核心级别的朝政。 有考教的作用,但无非是纸上谈兵,实际上和真正的治理天下不可同日而语。 看榜、游街、骑马、戴花........ 一切,就那样有条不紊的进行。 ........ 扬州 知州府 楚瑜细细看着一封由汴京千里迢迢送来的书信,熟悉的字迹让他莫名心安而又期待。 这封信既然千里迢迢的送来,又是在科考完毕这个节骨眼上,大概率怕是谈论科考前程。 楚瑜细细的看信,生怕错过一个字,理解错长子写信的意思。 当看到“拜师韩章韩阁老”几个字时,楚瑜只觉得那一向熟悉的字竟然有些陌生。 “嘶.......这个字念什么来着?嘶........韩,对,好像是念韩。” “韩.......章?!” 楚瑜死死的盯着“韩章”二字,胸中莫名有股源源不断的热流,心莫名躁动起来,一呼一吸间不自觉的沉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停也不是,一点也难以安静。 “呼........” “吸........” 楚瑜内心实在想要跳起来高呼一声,但知州的威严不允许他这样做,当即数十个深呼吸平静内心。 饶是如此,他其实也不怎么能看进去信中内容,再往下看已然是囫囵吞枣。 直到........ “金殿传胪,为天下进士之首.......” “天下进士之首?!” “呼~!” “芜湖!” 楚瑜努力的忍,却又实在忍不住,也不想忍了。 老师是阁老,状元及第,谁敢嘲笑?这还需要忍什么啊? 当第一声“芜湖”出来后,楚瑜的内心彻底放开,连续一炷香都高呼释放内心的激动和此前的压抑。 一时间,内堂里不时传出“嗷呜”“我儿有宰相之资”“宰相根苗”之类的话语。 “不辞!” “主君。” 不辞是楚瑜的亲信,一向形影不离,方才一直守候在书房外。 “鸿儿此番科考,得中状元,又有幸入了韩阁老的眼,收做学生在门下潜心研学。按照惯例,得中状元得回乡祭祖,鸿儿目前已然是在来扬州的路途中。” 楚瑜兴奋的抚着胡须,状元郎啊! 这他娘的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咳咳.......得文雅,这叫祖宗保佑,苍天赐福。 “恭喜主君,贺喜主君!” 不辞大喜,主荣则臣荣,他的儿子不暮正是大公子的书童,他们这样的家生子,主人的成就无疑代表着仆人未来混得怎么样。 状元郎啊! “嗯,吩咐下去,施布粥场十日,鸣响炮竹十日,邀请扬州大小官吏和德高望重者宴席十日.......” “是!” “哈哈哈哈!” “嚯嚯嚯嚯!” ......... 通判府 葳蕤轩 王若弗和盛华兰一边纳着鞋底,一边说说笑笑。 王若弗是盛纮的发妻,盛家的当家大娘子,父亲曾拜太师,乃是配享太庙的名臣。 也因此,当初盛纮看中了王家的势力,进士及第后便在老母亲盛老太太的支持下向王家提了亲事。 这些年,王家虽然没落不少,但王若弗的兄长也干到了实权从三品的位置。 当然,因为一些原因,这位想要入阁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饶是如此,从三品大员,身披紫袍,又有王老太师残余门生故吏,势力非同小可。 这样一来,王若弗有着娘家撑腰,但凡稍微迎合一下盛纮,日子自然好过得不得了。 怎料这王若弗是个急性子,经常说起自己娘家何其不得了,也不懂得伏低做小,慢慢也就让家中妾室做大。 甚至,就连管家权居然也是在妾室林噙霜的手里面,堪称是扬州贵妇谈论的笑话。 当然,妾室做大的缘故也不排除盛家有宠妾灭妻的基因,代代都宠妾灭妻也没谁了。 “算算时日,这科考也应当完成了,也不知子凤那孩子考得怎么样?” 王若弗熟练的穿针引线,有些好奇的提起了楚鸿科考的事情。 “鸿哥哥?以他的文采,中个进士应当不是难事,不少学究都夸赞过他呢!” 盛华兰目光清亮,笑嘻嘻的绣着鞋底,一点也不比王若弗纳鞋底的速度差多少。 “嗯,那是君子一般的人物,人品形貌俱佳,你与他也相熟,日后嫁过去日子也不会难过。这确实是一门顶好的姻缘啊!” 盛华兰嫣然一笑,脸颊微微发红,却没有多少退让躲避的意思。 她也很清楚,这几乎是一门不可再得的美好姻缘,怎能躲避? 鸿哥哥与自己而言,几乎是最为适合的人选。 没有谁比盛华兰更清楚楚鸿是多么好的姻缘,家境好、才学高、为人上进、性格温良........ 最重要的是,双方认识,说话交流过。 不是陌生人,为人也相当优秀,这天底下还能有更适合的吗? 她是真的不想嫁给一个未曾谋面,一切都靠媒婆传递的陌生人。 这个世道,女子一生仅有三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出生、嫁人、生子。 看似是三件,实则又是两件,嫁人和生子连贯性很强,嫁人嫁得差,子嗣未来出息的概率也不会高。 如今,她自是到了嫁人这一关,这也是最为紧张的一关。 出生时没有意识,所以不会紧张,生子时根据嫁人以后的生活已经猜到了结局,也不会紧张。 唯有.......嫁人! 好在,她运气够好,父亲升迁的地方竟然真有那么一个适合自己的人。 在如今的大周朝,男低娶女高嫁是很寻常的事情,也是嫁娶最多的情况。特别是盛家这样不上不下的清流门第,有人高嫁高娶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不是不懂事的人,自然也知道得给弟弟妹妹做个好榜样。 让外人知道自己这个姐姐是高嫁,那弟弟妹妹未来的嫁娶无疑也有了更多的选择。 不然,大多数人一看,嫡长女都只能低嫁,这家的女儿得是多差,弟弟妹妹的嫁娶之路无声间就狭窄不少。 恰好,楚家是地头蛇家族,嫁过去也绝对算得上是高嫁。 品貌才高,而且符合高嫁。 真的很是罕见! 毕竟,一般的高嫁那是得到汴京去找,而汴京人各个眼高于顶,性子怕也温良不到哪里去。 这样的夫家,日子注定是不好过的。 ........ 盛华兰又陪着自己母亲纳了一会儿鞋底,旋即找机会去了祠堂。 “祈求先祖,道君神灵,佛祖罗汉,至圣先师,保佑鸿哥哥科举顺利,前程似锦.......” 说到这里,盛华兰悄悄望了望祠堂外,见外面空无一人,当即鼓起勇气,低声再次下拜。 “保佑........保佑华兰良缘顺遂!” ........ 第十九章衣锦还乡! 葳蕤轩 盛老太太早些年孤独,便将盛华兰养在暮苍斋,一晃近十年过去,祖孙二人相互陪伴到如今。 王若弗以为女儿去了老太太那里,倒也没在意,静静纳着鞋底,不时小酌一两口。 这时,一道雄厚威严而又喜悦激动的声音便传进了屋子。 “喜事,大喜事啊!” 大概过了数个呼吸,一双宽大的衣袖推开房门,不是盛纮却是谁人? “什么喜事值得你大老远就这么叫唤啊?” 王若弗放下鞋底,颇为好奇的问道。 盛纮也了解自己这个发妻,倒也不介意她那有些直来直去的话语,当即端起一杯酒水灌下,平复一下激动的内心。 “父亲,什么喜事,是鸿哥哥的事情吗?” 盛华兰轻轻敲了敲门,上前给盛纮倒了杯茶水,目光明亮而又期待。 她刚刚拜完儒释道三家,又拜了拜祖宗,准备回来纳一双护膝送人,就遇到父亲报喜。 “嗨,就是子凤那好孩子的事情。” 说到这里,盛纮刻意停顿一番,不知为什么,他很喜欢这种突然断下来的感觉。 “然后呢?” “哎呀,到底是什么意思,急死个人,是死是活给个说法呀!” 王若弗见自家官人居然静静的喝茶卖起了关子,当即没有耐心的白了盛纮一眼,急躁的问询。 盛华兰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清亮的目光里满是期盼。 满足了一番虚荣的盛纮扶了扶胡子,满是不可置信的说道:“状元,那好孩子考上了状元,官家亲自点的他。而且,他这段时间还靠上来韩章韩阁老这棵参天大树,被韩阁老收为唯一关门弟子,前程不可限量啊!” “鸿哥哥中了?我就说他一定可以。” 盛华兰清亮的目光充满仰慕和欣喜,那是年少慕艾。 “什么?韩阁老,那这岂不是通天之路?” 王若弗大喜过望,华儿与楚鸿的亲事已然定下,这孩子越是有出息,自己的华儿未来越是好啊! “当然是通天之路,据说当时他为了见韩阁老,立雪半日,雪厚三尺,如今已经传为天下佳话了!” “韩阁老唯一的弟子,未来紫袍披身都是极为寻常的事情。楚家已然派人施放粥场,鸣响炮竹,过几天要大摆宴席十日呢!” 盛纮信誓旦旦的诉说,一副自己亲眼望到了佳话喜事的模样。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啊!我就说这孩子未来会有出息。当真是神仙真人保佑,过几天去一趟道观烧香拜一拜,哎呀!” 王若弗那高兴的神色根本无法掩盖,她也不懂什么叫掩盖。 “孔圣曰: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分明就是子凤那孩子求学认真,方才取得如今这样的好结果。” 盛纮文绉绉的摇了摇头,说起了孔圣语录。 正当王若弗准备反驳时,盛纮又来了一句话。 “不过,咱们确实很久没有祭拜祖宗了,到时候你一道烧点香火钱吧!” 王若弗嗤笑一声,一副“你居然也是这样的人”的模样。 “哈哈!说正事,楚家这几天开始施放粥场,宴请扬州大小官吏,伯圭兄(楚瑜的字)与我商议了一番,商量了大致的布置方法,你到时候把仆从都派出去帮帮忙。” “那是当然,华儿的事情我这个做娘母亲的肯定会安排妥当。” “啊对对对!” 盛华兰也跟着笑了笑,想起可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的祖母,当即行礼离开。 盛家,一时间热闹非凡。 ........ 时光飞逝,匆匆半个月便过去。 这一日,整个扬州城都热闹了起来,只因前往汴京科考进士及第十一位进士将要在今日乘坐商船抵达扬州,其中甚至包括状元郎。 扬州向来富庶,每每科考基本上都可以出十来个进士,但前三甲却是近三十年都没有出现过,更别提状元郎。 一时间,扬州读书人都前往码头想要见见十一位新生进士,特别是那位状元郎。 不过,人一多,自然也就有些人在外面,慢慢也就根据身份地位形成从里到外的迎接观看的层次。 最里面的无疑是扬州知州、同知、通判、团练使这些扬州执政的大官,他们处于最内层,有士兵环绕开出一片颇为宽阔的地方,一点也不拥挤。 稍微靠外面一点,则是扬州本地大族、扬州官宦人家的子女、举子,乡绅。 这些人在扬州本地都有着一定的影响力,要么是官员预备役,要么家里面就有扬州大官,盛华兰、盛长柏等人都是在这个行列里。 这个层次的位置实际上一眼望去才是真正的第一排,前方的大官不多,没怎么遮挡视野,视野相当开阔。 稍微往后是秀才、童生、小官小吏,富商、耕读之家和普通人家。 事实上,无论哪个朝代有钱都能开路,只不过迎接进士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富商也只能处于最后一排。 如果是在暗地里,厉害的富商基本上是和举子一个地位。 而在最里面,作为状元郎父亲的楚瑜自然受到了不少恭维,就连同知说话间也不禁有些奉承。 没有人比这些官员更清楚状元的含金量,也没有人比这些人更清楚阁老的影响。 等人都差不多,时间也差不多了,江南东路布政使的亲信送来一些书画、文房四宝,又说了不少恭贺的话,一同留在最里面等候船只的到来。 没让众人等侯多久,楚鸿等人便乘坐商船到达,一下船便有数人牵来高头大马给众进士。 楚鸿笑意盎然的上前和扬州执政官员打了个招呼,又上前见过那位江南东路布政使的亲信,那是一位正三品大员,在江南东路威信极高。 码头人多不宜久留,十一位进士便骑着高头大马,抱着红花缓缓离去。 恍惚间,楚鸿望见了那端庄大气、温婉良善的女孩,当即回以一笑。 第一排的盛华兰不由得一怔,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耳根通红。 楚鸿骑在大马上,望着乌央乌央的人群,心里也是豪气大发,这就是努力的果实啊! ........ 第二十章封建社会的腐蚀啊! 状元及第,未来前程不可限量。 一番辛苦谋划没有白费,楚氏的二房和三房、大大小小的楚氏子弟,无论大小一概前往扬州庆祝。 在近千名楚家出身的小吏和家族耆老的见证下,楚鸿祭拜先祖,诉说家族兴旺,又同楚瑜这个族长一起带着家族子弟祭祖烧香。 一番各种各样的规矩,又是各种各样的礼仪后,持续近十天的家族庆贺宴席大肆铺设起来。 左首的位置上,楚鸿几乎可以轻松望见堂内的一切众生相。 胡吃海喝的家族子弟,欲拒还羞的美婢,仰天狂饮的家族耆老,仰天长笑的父亲...... 楚鸿心里不由得有些愤慨,妈的,这些小官小吏仗着家里面是地头蛇,上面有顶梁柱扛着事情,一生吃喝不愁,安稳无忧,什么也不干,天天胡吃海喝,甚至有美婢倒酒,有这样一群人,大周朝不灭才怪! 再看看手里的酒水,这是封建社会的蛊惑腐蚀啊! 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什么?这些小官小吏是我家的? 咳咳........王朝灭亡更替是自然规律,怎么能把这种事情归咎于地头蛇家族和小官小吏呢? 再说了,大周朝是封建社会! 就算地头蛇家族未来真的是使得大周朝灭亡的原因之一.......灭亡封建社会的王朝,这特么不是推动历史发展吗? 没错,一定是这样! “恭喜大哥哥金榜题名!” 二弟楚溯脸色微红,从下方提着酒壶上前,恭敬的敬了一杯酒。 “同乐同乐!” 楚鸿笑呵呵点了点头,抬起酒杯小酌起来。 嘶......这封建社会的腐蚀....... 真甜! ........ 这一日,楚盛两家正式谈论起楚鸿和盛华兰的婚事。 一眼望去,楚瑜作为当代家主高居正中央,笑呵呵的神色一看就是有喜事。 左首是楚瑜的第三个当家大娘子,小许大娘子,这是一个识趣的人,谈论间无比礼貌,但绝口不提自己的看法。 右首则是通判盛纮,他看上去无比平静,但扶着椅子的手到底是暴露了他内心有点紧张。 以左首和右首起头,依次左方为楚鸿,楚氏的几个家族耆老,右方为盛家老太太、盛家大娘子,盛家嫡长子,这些人是有座位的人。 至于楚家二房三房的人、盛家其他人,楚鸿的两个弟弟,他们都在椅子侧方静静站着看望。 从去年将亲事定下起,近半年的时间走结亲流程,终于到了“请期”这一环节,这也是嫁娶的最后一个环节,定下成亲时间,告知多方亲友,等到结亲的时间便正式迎娶,成两家秦晋之好。 盛纮看似淡定的坐在右首,实则心里有些忐忑。 在盛纮心里,状元郎的地头蛇女婿,这桩婚事全是老天爷帮衬,自然是越早结亲越好。 但是吧,有些事情得两厢情愿,盛纮担心如今有了状元郎的楚家会搞些幺蛾子。 他也预料过楚鸿会中进士,甚至想过可能一甲,这是天大的好事。 可,谁曾想是状元郎,更是拜了内阁大学士为师啊? 这实在太猛了,盛家小门小户未必留得住啊! 毕竟,都到了状元这一步,又拜师阁老,未来一片坦途,楚鸿说不野望入阁绝对是假的。 如此,要是楚家想要未来更加稳定,想要找一个助力大的岳家,万一悔婚........ 盛纮知道这样的概率很低,且一旦传开丢脸的一定是楚家,但万一楚家头昏了真这么干呢? 楚鸿静静的坐着,婚期的事情他早就和老父亲说定,没什么好说的。 如果让楚鸿知道盛纮的想法,估计也是粲然一笑。 要是真按盛纮想的那么干,那就是下一个“陈世美”,辛辛苦苦立下的君子人设和诚恳求学的人设顷刻间崩塌,前程也怕是没了。 更何况,他如今拜了刚刚阁老为师,成为韩系绝对的核心人物,在维持韩系核心成员的情况下,又要高娶,可供选娶的人选也不多。 如果女方是韩系的人,那完全没有毁约高娶的必要,韩阁老唯一弟子和状元郎的身份足以在圈子里处于绝对核心位置。 如果不是韩系的人,又要配得上高娶这一说法,那无疑各个都是其他派系核心人物的子女,攀附两家,结果注定不会好。 楚家立家至今百余载,地头蛇家族什么没见过,大清算都见过几次,家族耆老也明白这个道理,自然也没有短视毁约的意思。 只能说,盛家底蕴浅,一路走来遇到的鼠辈短视之人不少,不清楚大家族真正的气魄和体量。 “五月十一、七月十三,腊月二十二,这三个日期都比较合适,宜嫁娶,盛老弟意下如何?” 楚瑜和善的望向盛纮,说出了几个早已选取好的日期。 盛纮有些空落落和忐忑的心情瞬间明媚如春,心里那一股紧张也瞬间松懈,既然问这些婚嫁的事情,没有东拉西扯,说明人家没有毁约的意思。 盛纮心里也早有稿腹,当即先是一副沉吟,旋即说道:“子凤三月半进士及第,按理有三个月的休假,此后便要前往汴京入翰林。 可如果子凤到了汴京,扬州和汴京之间婚嫁未免有些繁琐。依我之见,不如就定在五月十一,大婚以后华儿同子凤一道入京,也好照顾子凤的日常起居。” 楚氏的家族耆老也赞同的点了点头,他们商议的结果也是五月十一婚嫁,人生三大喜,金榜题名时和洞房花烛夜一起,也算得上是另一番大喜嘛。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一位德高望重的耆老扶了扶斑白的须发,“既如此,不如就将婚事定在五月十一,尚有一个多月才到婚期,准备也不算急促。” 盛纮跟着笑了笑,旋即众人望向楚鸿和楚瑜,这两个才是真正做主的人。 楚鸿善意一笑,没有说什么。 “哈哈!如果盛老弟没有意见,那这事就这么定下?” “如楚兄所言!” 盛纮平稳心态,笑呵呵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众人又开始商议结亲的细节。 楚鸿和盛华兰,一个是楚家嫡长子,又是当朝状元郎,就差把前途不可限量写脸上,一个是盛家嫡长女,结亲的时候两家的亲朋好友都肯定千里迢迢的到场,礼仪、亲戚的住宿、抬轿的路........ 各方各面都得详细商量........ ........ 第二十一章《送宥阳长柏序》 一晃,一个月的时间匆匆而逝。 清晨,微风轻拂,不冷不热的天气让人心底愉悦。 “姐夫贵为当朝状元,不知有什么礼物送给我们啊?” “要是不给,就不让进!” “对对!” 盛府中门大开,楚鸿着大红色喜服,身旁则是弟弟、亲戚、家族子弟,也有【江南七子】这样的好友,有雎阳书院里的同学,这些都是前来庆贺壮行的人。 中门,盛华兰的庶弟盛长枫和盛墨兰、盛如兰、盛明兰这三个妹妹正堵在门口要礼物。 不过,年纪最小的盛明兰望上去到底是有些胆怯,东张西望的眼神里既有期许,也有犹豫。 楚鸿一身大红色喜袍望着众人,笑呵呵的示意亲信不暮上前送礼,盛长枫送了字画,几个妹妹送的都是玉镯子。 楚鸿又亲自拿起一幅数米长的字画送给没有拦门的盛长柏,这是一位真正的君子。 相比于盛长枫手里的名家字画,楚鸿手里这幅明显是亲手所书,看起来也没有名家精髓。 不过,盛长柏可是嫡长子,又是盛华兰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楚鸿送的亲笔字画怎会简单,不少人也都好奇的望了过去。 “《送宥阳长柏序》?” “余幼时即嗜学。家无积书,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 “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录毕,走送之,不敢稍逾约.........” “尝趋百里外,从乡之先达执经叩问。先达德隆望尊,门人弟子填其室,未尝稍降辞色。余立侍左右,援疑质理,俯身倾耳以请;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礼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复;俟其欣悦,则又请焉........” “宥阳盛氏长柏,流辈甚称其贤........撰长书以为贽,辞甚畅达。与之论辨,言和而色夷.......谓余勉乡人以学者........” “嘶.......学子求学之艰,求学之诚尽在此处,千古流芳之作啊!” “真是道尽了我等寒门学子求学之心啊!” “状元郎大才啊!” “真不愧是【江南凤雏】啊!” “长柏兄有着如此这般的兄长,不日怕是将名扬天下啊!” 楚鸿看着惊讶而又羡慕的举子秀才,倒也不觉意外。 这《送宥阳长柏序》的原版乃是《送东阳马生序》,作者宋濂是明朝开国文臣之首、明初诗文三大家之一,这种大佬是真正苦读诗书过来的,其间感悟描绘起来可谓是入木三分,论对学子求学艰辛的描写可是独一档的存在。 这样的文章,千古流传也仅是寻常的事情,天下书生会不自觉的将这篇文章引为经典,作为作者的自己自然也将再次彻响天下,盛长柏的名字在里面提了一嘴,也可以喝到一点汤。 毕竟,这可是“原创”。 而这,也是楚鸿准备的仕林养望的杀招。 随着《送宥阳长柏序》的不断发酵,他但凡人设不崩塌,声望就会越来越高。 盛长柏望着这幅极为贵重的字画,当即想要拒绝,可望着“宥阳盛氏长柏君则”这一句话,以及楚鸿示意他收下的神情,终究没有拒绝,心里激动的收起字画,躬身行礼。 “则诚多谢兄长鼓舞,他日定当苦学,不负兄长厚望,金榜题名!” “好,长柏,为兄等你金榜题名,他日再为你庆贺!” 楚鸿潇洒一笑,带着亲朋大步踏入中门,迎接新娘。 …… “起轿!” 随着媒婆的嗓叫,稍微有些寂静的扬州城瞬息间便热闹起来。 楚鸿骑着高头大马,楚家的仆从抬着八抬大轿,鼓乐队伍敲着喜庆的鼓声,一行人从旁边热热闹闹热闹的跟着。 而在人群中间,则是源源不断的盛家仆从,他们或挑或抬,或抱或提,带着盛华兰的嫁妆从盛家出发,一路跟在迎亲队伍的后面,一箱箱的丝绸、绸缎、金银、玉器、桌子、椅子、瓷器、字画、梳妆台、柜子,数都数不尽........ 一路绵延长须,前面一部分仆从已然随着新郎官楚鸿到了楚家,后面的人甚至都没有从盛家出来,嫁妆绵延十里,红花不断。 这是真正的十里红妆,也是大周朝的婚嫁特色之一。 大周朝有两个婚嫁特色,一个是嫁娶服饰礼制,一个是高到无法估量的丰厚嫁妆。 一般来说,大周朝男低娶女高嫁,但总有男高娶女低嫁的情况。 如此,慢慢的在礼制上也就形成了两种情况。 男低娶女高嫁,男子着大红色喜服,女子则着绿色缀饰华服。 反之,男高娶女低嫁,男子高娶则着绿色喜服,女子着红色华服。 在这个世道,女子的地位实在太低,要是嫁的丈夫不好,更是有可能被休妻。 如此,女子要是嫁错郎,一生也就毁了,不少女子更是被虐待。 而就实际情况而言,女方被虐待其实并不是最令人担忧的缘故,真正令人担忧的其实是休妻。 女方一旦被休妻,女方家族肯定为此蒙羞。 也因此,丰厚嫁妆的风俗习惯慢慢形成。 如果女子的嫁妆足够丰厚,一生都在花自己的嫁妆,不花夫家的钱财,就算是夫妻情感不好也不至于被虐待,夫妻就算是感情不好,女方也不花费夫家的钱财,夫家也不至于休妻。 这,其实也是另一种的花钱买平安的方式。 不过,到底是有夫妻的名义,也有夫妻之实,这种类型的花钱买平安和真正的花钱买平安也有着本质的区别。 丰厚嫁妆本质上是女方让步后退求平安,慢慢的自然也形成了潜规则,夫家不得挪用女方嫁妆,否则就是无能的表现,一旦传开会被人们唾弃。 所以,女方丰厚嫁妆买平安本质上钱财是在自己手里,以后也是供养自己,而真正的买平安更倾向于抢劫钱财,两者大不一样。 就结果而言,丰厚嫁妆这一风潮的出现无疑使得休妻这一情况大大减少,女子依靠嫁妆往往也能一生衣食无忧。 不过,丰厚嫁妆也只能对付要脸的人,要是遇到不要脸的夫家,女方手里的嫁妆说不定会被挪动,女子一生到底能不能富贵其实也得看夫家。 毕竟,有些人确实脸皮厚,硬生生愿意顶着一生被人看不起的标签也要挪用女方的嫁妆填补钱财上的亏空。 而且,就算是真的挪用嫁妆,夫家挪用嫁妆的消息到底能不能真正的传出去其实也是个未知数。 这一点,更多的就看夫家的势力和女方娘家势力的差距,如果女方娘家势力比男方低太多,那大概率是不了了之。 饶是如此,有不少的弊端,但也不能忽视丰厚嫁妆的带来的优势,那是一种道德上的制高点,因此丰厚嫁妆潮流也慢慢形成。 迎亲的道路很慢,却也很快,一行人浩浩汤汤的从通判府到知州府,热闹非凡。 到了楚家,在楚家耆老的主持下,楚鸿和盛华兰牵着绣球叩拜苍天、父母、夫妻对拜,又是各种各样的礼仪....... 不过,让参加宴会的人比较惊骇的是,江苏布政使,这位放在古代堪比诸侯的人物竟然也抽空来喝了一杯喜酒,随行高官无数,一个个都是震一震就可以使扬州发抖的人物。 而韩章韩阁老也亲自让人从汴京送来贺礼,那是三位三品大员,特意请假赶来喝喜酒。 各地韩系官员,包括汴京为官的官员也或多或少让人千里迢迢的送来些许礼物,这些礼物的珍贵与否先不谈,就这份送礼物的态度就足以让人震撼。 午时,一身喜袍的楚鸿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却又并不觉得奇怪的人——顾廷烨! 前段时间,顾廷烨的外公白老太爷逝世,那是一位极为富足的盐商,在汴京也有些许背景。 如果按照常态,白老太爷去世后肯定得风风光光的大办特办,扬州官员也愿意给一个面子去参加。 可惜,他遇到了喜事,而且是楚鸿的喜事。 不出预料,白家选择低调埋葬白老太爷,等到七七四十九天以后再以衣冠冢再下葬一次。 白老太爷的逝世在扬州没有掀起半点水花。 楚鸿在汴京期间也数次与顾廷烨有过交流,甚至好几次一起吃过饭,双方勉强也算得上熟人,他知道顾廷烨这一次到扬州是为了白老太爷的家产。 不过,因为是喜事,楚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热情的邀请顾廷烨喝了喜酒,又让顾廷烨有事说话,在这扬州地界,楚家的话还是很管用的。 顾廷烨大概是刚刚到扬州没多久,不清楚扬州的实际情况,一切小心谨慎为主,也不敢胡乱行事说话,吃了两杯喜酒就走了。 ........ 深夜 楚鸿轻轻踏入新房,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身体里无边的怒火和血液里沸腾的江海,笑呵呵的牵开盛华兰的头盖。 “呼!” 灯灭。 “娘子,咱们歇息吧!” “嗯哼.......” 凹凸有致,柔软温和.......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 第二十二章岳父仕途通达,前程无量啊! 翌日 一早,盛华兰悄咪咪的睁开眼睛,又悄悄望了望搂着自己肩膀正酣睡的鸿哥哥........夫君,红润的小脸不由得闪过一丝幸福和期待。 女子,婚后可就是另一番天地了啊!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盛华兰伸出白嫩的小手点了点楚鸿的额头。 “夫.......夫君,快到去给公婆请安的时候了。” “嗯.......” 楚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说实话,昨夜是他少有的睡得舒适的一夜。 依据科学,适量运动有利于安睡,果然是真的。 可惜,昨晚是盛华兰的第一次,为了顾惜一下爱妻,他终究没有策马奔腾,玩得也没有那么疯狂。 嗯.......也就半个时辰啦! 楚鸿清醒过来,柔和的摸了摸盛华兰嫩滑的小脸。 “小许大娘子是个识趣的人,她不会在意请安这种事情的。不过,到底是第一天.......也罢,咱们待会去请安吧!但今日过后,夫人就不必去小许大娘子那里请安了。” 盛华兰有些紧张的内心顿时安宁不少,稍微有些兴奋,却又不敢表达出来,当即微微低头。 “夫君,这不太好吧?” 盛华兰试探性的望向楚鸿,心里则是有些忐忑和激动。 新媳妇不用向当家大娘子请安,说不激动那完全是假话。 毕竟,婆婆就是新媳妇过得幸福最大的敌人,绝大多数新媳妇嫁过去就得伺候公婆,天天站规矩,婆婆心好的三五年就免了伺候,婆婆心不好的得让新媳妇伺候一辈子。 一天天的天不亮就得起床,伺候婆婆洗漱,天天如此,年年如此,谁不怕啊? “小许大娘子到底是继母,她和我也并无太多接触,请安一次即可,到时候我会同父亲说的。这段时间,夫人的主要任务还是熟悉家里面在汴京的院子、田产、铺子,你我待不了多久就得入京,日后你慢慢熟悉怕是有些仓促。” “多谢夫君!” 盛华兰清亮的目光瞬间晶莹起来,望向楚鸿的目光里也充满了爱慕和亲近。 无论怎么样,有夫君护着日子肯定不会难过。 而且,谁家新娘子一嫁人就可以掌家啊?她如今这般嫁过来不但不用早晚请安伺候婆婆,还可以慢慢熟悉掌家,夫妻二人过段时间就要入京,远离婆婆的视线! 这日子,想想都美好啊! “夫君,妾身伺候你更衣。” 盛华兰能看出楚鸿在护着她,心里甜蜜至极,当即忍着一些异样的疼痛伺候楚鸿更衣。 楚鸿儒雅的笑了笑,没有拒绝。 开挂就是有开挂的好处,这具身体里蕴含的强大力量和持久性让楚鸿深深震撼。 强大的身体,水润的老婆,美好的前程,妙啊! 等衣袍穿得差不多,楚鸿轻轻的摸了摸盛华兰的细肩,轻轻说道:“夫人的另一个任务,是好好将养身体,莫要再像昨日一般狼狈不堪。” 说完,楚鸿大步走开,举手投足尽是潇洒。 盛华兰耳根通红,白嫩的小手交织在一起。 夫君,确实....... 不过,自家夫君那方面好也是好事。 ........ 三日恍惚而过 这一日,乃是盛华兰嫁到楚家的第三天,也是归宁日,即嫁出去的女儿和女婿一起回到娘家,夫妇二人双双对对,参拜女方父母,自亲迎始的成婿之礼,至此完成。 这一日,盛府中门大开,楚鸿和盛华兰在盛长柏、盛长枫、盛如兰等一众小辈的迎接下踏入盛府,一行人说说笑笑。 一踏入内堂,王大娘子便马上迎了上来,拉着盛华兰的双手有些激动的嘘寒问暖,楚鸿温和一笑,向盛纮和王若弗行了一礼。 正当楚鸿准备上前和盛纮交谈时,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一着粉红衫衣,手持紫青色团扇的妇人。 楚鸿一怔,当即看向身旁的妻子,却见盛华兰脸色差到极点,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变得通红,显然是有些愤怒,不等愤怒持续,脸色又迅速泛白,两者对视一眼,盛华兰的目光里满是担忧和闪躲。 盛华兰实在太过愤怒,又太过慌张,她万万没想到林噙霜这个宠妾居然也在这里。 小妾,怎么能在今天的这个时候在这里呢? 娘家一向是清流门第,当家大娘子和祖母又都是顶级人家出身,因此糟心事真心不多,唯一一件糟心的事情其实也就是父亲的宠妾灭妻。 但偏偏宠妾灭妻这事不能暴露在盛家人以外的人面前,包括自己的夫君。 毕竟,宠妾灭妻绝对是家风不正的表现之一,嫡庶正妾都不分,谁愿意相信你家的家风正啊? 你家连家风都不正,走出去的能有好姑娘? 盛华兰悄悄望向父亲,神色间满是疑问,嫡长女归宁,小妾居然也来迎接? 楚鸿也不由得啧啧称奇,嫡长女归宁,再是得宠的小妾也会自觉安静不少,特别是有点宠妾灭妻的家庭,那更是得让小妾低调行事。 一旦在女婿面前丢脸,那丢的可是一家人的脸面,宠妾灭妻、嫡庶不正可不是一个好的人家该有的事情。 这一点,从官员宠妾灭妻被弹劾以后丢官罢爵就可以看出一二,宠妾灭妻无异于违背封建礼制,为主流所不耻。 可这盛纮,竟然让小妾也到内堂迎接嫡长女的归宁,当真是被美色蒙住了双眼啊! 楚鸿内心无声叹息,他这岳丈各方面都相当了得,从小挑灯夜读,入仕从九品做起,是个真正吃过苦的人,为官清廉、善于养望、谨小慎微、擅长交谈,是官场里真正的老油条。 可惜,“初恋”是个心术不正的小妾,他也就成为了一个宠妾灭妻的人。 楚鸿从来都没有看不起庶出子弟和小妾的想法。 每个人都是为了更好的活着,没必要嘲讽看不起上进的人。 庶出子弟也可以有相当不错的出路,甚至他的老师韩章也是庶出,一步一步的谨慎为官到了内阁大学士这样的地步。 可这到底是古代世界,嫡庶正妾到底是这个时代的规则。 庶子庶女是下一代的人,又有血脉联系,迎接大姐姐归宁也是正常的事情,可小妾迎人算个什么意思? 小妾迎客,这可是极大的失礼,在明面上甚至有那么点瞧不起人的意思。 这种情况,自己要是不适当表达一点态度,旁人都怕是以为自己是个没有脾气的软柿子。 这不是逼自己表达不满嘛? 楚鸿望了望满是慌张担忧的妻子,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没有多说什么。 众人神色各异,妇人却是打起了招呼。 “这位便是鸿哥儿吧?我早早就听主君说起过你,当真是风度翩翩,卓尔不凡啊!” 妇人一缕发丝倾斜,平添一分风尘诱惑气息,说话间更是媚眼如丝的望向盛纮。 楚鸿沉默的望向远方,仿若有什么绝世美景,没有说什么。 盛纮神色微变,他这样的官场老油条自然不会犯礼节上的错误。 他之所以让爱妾也来迎客,主要是昨夜爱妾实实在在的使出了不少本事,他一时间嘴巴和......都软了。 且爱妾也说仅仅是想要悄悄看看状元郎的绝世风采,让庶子庶女亲和一下状元郎女婿,未来多条出路,盛纮想着自己也是庶子出身,凭空自然对庶子庶女多了几分关爱,便约定让爱妾躲在偏远处观望,悄悄的不要胡乱说话。 这一次,他原本是打算扮演一个严肃而又不失柔和亲近的岳父,等正妻王氏先和女儿女婿打招呼,然后自己再上前扮演严父形象,让女儿要好好照料女婿,最后拉着女婿谈天说地。 这样一来,严肃形象在训话女儿上有体现,自己再柔和亲近女婿,既体现了清流门第的治家之严,也表达了对女婿的看重,岳丈威严而又的形象自然也立了起来。 怎料,爱妾这一句话却是有些喧宾夺主了,正室大娘子都没有说什么,爱妾就直接上场了。 治家之严没表达出来,宠妾灭妻倒是表现得正正当当。 艹! 咳咳,有辱斯文....... 盛纮反应极快,当即悄然示意爱妾回去,又连忙笑呵呵上前准备与女婿交谈,治家之严表达不了,亲近重视女婿还可以表达嘛! 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人,再者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礼节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众人自然明白一个小妾第一个开口有些不太好,热热闹闹的场子竟是冷了起来。 盛华兰轻轻拉了拉楚鸿的衣袖,清亮柔和的目光有些湿润,隐隐间又有些飘忽闪躲,“夫君,我带你去见见祖母吧?” 楚鸿抬了抬眉头,随即点了点头,尽管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但刚才那一言不发的状况已经适当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也足以警示盛纮。 “对对对,华儿如今归宁,是得拜见老太太啊!今日恰好还没有向老太太请安,不如一同去见见老太太,待会儿将老太太请到内堂,咱们一家人说说话。” 王若弗看着林噙霜,神色也表现得有些不太自然,但心里的高兴却是没有消减太多,于她而言,子女才是最重要的,这小妾的出现不过是让她觉得有些晦气。 当然,这其实也与她长时间被小妾压着,慢慢习惯了有关。 正当盛纮盛长柏等人松了一口气,准备一齐去老太太居住的寿安堂的时候,小妾林噙霜刚走了不到十步,忽的又叮嘱了子女一句话。 “墨儿,枫儿,鸿哥儿可是当朝状元,天下闻名的人物,你们今日好不容易得见,可要好好向鸿哥儿学习。” “是,小娘!” 盛长枫和盛墨兰年纪都还小,不怎么懂事,两人看上去都很是兴奋,一齐望向楚鸿。 此言一出,好不容易暖起来的场子瞬间又冷了下去,一时间竟然无人敢于说些什么,盛纮连忙示意妇人离开的同时更是悄悄观察楚鸿的神色。 “岳父有老太太护着,从偏远之地的九品官做起,一步一步到如今的六品实权官职,一生也算是仕途通达,前程无量啊!” 楚鸿笑容依旧,忽的来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却是让盛纮汗流浃背,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红。 “贤婿.......” “子凤.......” “夫人带我去见见老太太吧!” 楚鸿不等盛纮和盛长柏有什么解释,笑呵呵的拉着妻子的小手向前走去。 盛纮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懊悔,慢慢的跟了上去....... 第二十三章宠妾灭妻是遗传! 寿安堂 “华儿从小将养在我身边,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要是做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鸿哥儿海涵。” 盛老太太轻轻拍了拍盛华兰的手,慈祥的目光里满是高兴。 “祖母言重,盛家清流门第,华儿也是端庄娴雅,温柔善良,并无不妥。” 盛老太太看似笑呵呵的点了点头,实则不动声色望向有些坐立难安的盛纮,颇为隐晦的闪过一丝疑惑。 她见盛纮闪躲的眼神,知道众人在来寿安堂之前怕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当即将疑惑压在心底,准备归宁事宜完成以后再问。 “鸿哥儿如今为朝堂状元,按例是得翰林修书三年,过些时日就得前往汴京了吧?” 盛老太太不动声色的转移起了话题,问起了前程官位。 “祖母所言甚是,状元按例给予从六品官职,任职翰林修书三年,其后外放至州郡任主要官员。” 盛老太太感慨的点了点头,这就是状元郎啊! 要知道,她抚养长大的盛纮也是进士,前半生仕途通达,从无半点卡顿,为官几十年也不过是从六品的通判。 同为进士,差别实在太大,一般进士奋斗几十年也仅仅到状元郎的起步点。 “嗯,鸿哥儿是心里有谱的人,我这个老太婆到底是后宅的人,不怎么精通官场,相信鸿哥儿心里自有打算,便不多言了。” 盛老太太笑了笑,接着又说起了其他的事情,一时间也算是其乐融融....... 其后,众人又将老太太请到内堂,男女分席吃了顿饭,又是说话闲聊,翁婿相聊,母女叙话,祖孙谈闺房之事在,直到太阳落山,楚鸿和盛华兰在众人相送之下方才离去。 ........ “跪下!” 楚鸿前脚刚走,盛老太太后脚就将盛纮喊到寿安堂,神色难堪。 “跪下!今早我一看你那神色就知道你们来这寿安堂之前肯定发生了不少事情,想着得招待姑爷,又是华儿归宁,便没有多说什么。 谁曾想问了房妈妈才知道,你居然敢让林噙霜那个小妾迎客,甚至越过了你的正室大娘子。你说说,你就是这么当丈夫,这么当父亲的吗?” 房妈妈是盛老太太的亲信丫鬟,当年盛老太太没有出嫁的时候就跟着,极为信重。 盛纮咽了一口口水果断下拜,心里懊悔至极,本来是想要带霜儿望一望状元郎的风采,霜儿愿望达成晚上必然努力回报自己,谁能想到事情居然会这样发展啊? “母亲,孩儿也只是想要让长枫和墨兰见一见他们的大姐夫.......” “你莫要拿孩子狡辩!” 盛老太太没好气的打断盛纮狡辩的话语,她太了解盛纮了,当然知道盛纮心里在想些什么。 “鸿哥儿堂堂状元郎,不是那看不起庶子的人,须知楚家三子里,他待庶出弟弟楚溯相当不错,断然不会介意长枫墨兰见见大姐夫。 你扪心自问,鸿哥儿说那句关于前程的话究竟是因为长枫和墨兰,还是因为林噙霜,因为宠妾灭妻?” “母亲所言甚是。” 盛纮也不接老太太的话,一副受教了的模样。 “呵,你也不必把官场那套拿到家里来,说话不清不楚的。你说话不清不楚不要紧,你心里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就行。” “你看着一副受教认可的样子,实则和市井里那些脸皮厚的油皮子有什么差别?你在扬州也算得上是个人物,宠妾灭妻的事情自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可要是到了汴京,御史抓着你的把柄,朝堂上一纸奏折,丢官罢爵和流放选一个吧!” 盛老太太冷哼一声,她家这个通判,最在意的就是家族兴旺和官位,她就不信盛纮没有反应。 果然如盛老太太所想,盛纮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涨起来。 “哼,你也晓得紧张?华儿本就是高嫁,林噙霜这一次这么搞,你这样让华儿在鸿哥儿当前如何自处?” 盛老太太是真的愤怒,华兰是盛家最大的子嗣,早年盛纮边疆为官,盛华兰跟着也吃了不少苦,等盛纮调到富庶的地方,又要照顾弟弟妹妹,眼看就要熬出头,当老爹的居然拖后腿? 实在是.......哎! 盛纮当即羞愧的低下了头,他其实内心也知道这些,但如果没有老太太推那一把,他大概率不会有这种反应。 “是,母亲,那孩儿明日一早去一趟楚家,替华儿解释一番,避免小夫妻两个心生嫌隙。” “不必。你宠妾灭妻的事情在扬州算不得什么秘密,天底下宠妾灭妻的官宦也不在少数,鸿哥儿既然选择娶华儿,自然是不在意你宠妾灭妻的事情。 说到底,女子婚嫁以后就是另一番天地,与娘家的关系也少了不少,大多数人也不那么在意。等过几天派人问问华儿鸿哥儿的态度,届时再见机行事。” 盛老太太摇了摇头,她这儿子宠妾灭妻的事情在扬州早就传遍,她愤怒是因为盛纮这次将这默契不提的事放到明面上了。 就算女婿早就知道且不介意,你将这种事情放到明面上,人家不气也得气。 这不是伸上去找打吗? 新夫妻本来就没有感情基础,要是这次假气变成真气,华儿下半辈子也不用过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怎么处理是你盛通判的事情,你那大娘子王氏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她有些时候固然顶嘴反驳你,但她心地善良的事实却是不能否认。 你要知道,要是一些心狠的人有她那样的家境,林噙霜早就不知道被发卖了多少回,宠妾灭妻之风不可盛行,你别忘了你那个兄长是怎么夭折的。” 言尽于此,盛老太太微微叹了口气,知道说得差不多了,当即挥了挥手。 盛纮低头想了想,行礼后缓缓退去。 盛老太太望着静静离去的盛纮,不由得有些无奈,这盛家怎么都是些宠妾灭妻的,是不是风水有什么问题啊? 盛老太太不太清楚,但要是楚鸿在这里,可以给予明确的答案。 要是宠妾灭妻也可以遗传,那盛家大概就是有这样的遗传。 盛家宠妾灭妻的风俗可谓是由来已久,盛纮的父亲盛老太爷,那位年轻时丰神俊朗的探花郎便是个宠妾灭妻的主。 盛老太太当年入宫待过一段时间,宅斗段位其实很高,真争起宠来那小妾一定不是对手,但她见盛老太爷居然是一个宠妾灭妻的主,心里极为失望,又仗着侯爵独女的身份自恃清高,便不屑与小妾争宠。 结果,那小妾越发嚣张,作为庶子的盛纮和他的生母都遭了殃,盛老太太唯一的亲生儿子也被小妾害死。 这,便是盛家第一代的宠妾灭妻。 而第二代的宠妾灭妻自然是盛纮。 按理来说,他幼年遭受宠妾伤害,心里应当是对“宠妾灭妻”比较忌讳。 但是,他遇到了林噙霜! 幼年的遭遇无疑使得盛纮内心谨小慎微,心里有点缺爱,童年的悲惨也让他更倾向于被人依赖,喜欢作为强大和被依靠的一方。 盛纮的大娘子王若弗乃是王老太师嫡次女,虽说王家已然有些没落,但相比于盛家依然是无法触及的庞然大物。 也因此,王若弗仗着家室不愿做小伏低,让盛纮没有当家做主的爽快感。 林噙霜则是不同,她知道盛纮喜欢自己的依赖,所以每次都愿意表现出一副离了盛纮就活不了的样子,让盛纮过足了被人依赖的感觉。 也因此,盛纮慢慢的爱上了林噙霜,林噙霜也成为了盛纮的“真爱”。 盛纮爱上林噙霜,自然会为她做的错事找理由。 就连日后林噙霜害了死正在生产的小妾卫小娘,一尸两命,盛纮也是一笔带过,毫不追究。 要说盛纮完全不知道林噙霜的真实为人,那肯定是假的。 毕竟,这可是一州的通判老爷,专门断案,业务能力方面还是没有问题的。 真正的原因自然是盛纮知道一切,但选择纵容。 毕竟,霜儿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杀人呢? 什么? 真杀了? 霜儿杀的是小妾,她是在争宠,她杀卫小娘因为她在意我啊! 只能说,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不过说归说,要是真遇到一个予取予求、万般迎合、娇媚至极的女子........谁也不保证自己不会像盛纮那样。 毕竟,当自以为清醒的时候,说不定就是昏着呢? 盛家连续两代宠妾灭妻,到了第三代的盛长柏倒是一个正人君子,也不搞宠妾灭妻那种事情。 但,未来盛长柏的子嗣又开始宠妾灭妻....... 嗯.......真遗传! ....... 第二十四章霜儿爱我!(5K) 深夜 盛府,葳蕤轩。 盛纮心中有些烦闷,罕见的没有去到爱妾林噙霜居住的林栖阁,而是到了大娘子王氏这里。 今日盛家实在有些动荡,他慢慢也缓了过来,知道贤婿不是因为宠妾灭妻这事而气,而是不得不气。 这都将脸伸上去了,甚至有些挑衅,人家也是不得不打。 不过,过分宠爱霜儿这事倒是真正进了盛纮的视野,要是真如老母亲所言,他又是迟早要升入汴京为官的人,那这宠妾灭妻的事情的确得注意。 不管私底下怎么样,反正是不能让外人知晓分毫。 霜儿这事做的不对,幸好这次遇到的是女婿,要是等入京以后霜儿再来这么一场,怕是得出大事。 要给霜儿一个警醒,让霜儿安静一点。 盛纮叹气一声,他决定了,这段时间适当冷落一下霜儿,让霜儿长长教训! 盛纮心里思绪万千,已然决定了一些事情,大娘子王氏却是一点也看不出盛纮的心思,正暗自为林氏那个贱人犯了错事而高兴。 大娘子王氏也是不懂得迎合的人,盛纮自然也就没有了玩弄的心思,静静的烹茶,细细思考应该怎么做。 “主君,主君?” “主君已经休息了,请林小娘莫要打扰。” “不行,让我进去见见主君。主君,主君?” 一阵拉扯呼喊的声音清晰传来,盛纮不由得一怔,这明显是爱妾与大娘子的亲信相互拉扯。 他心里闪过一丝犹豫,可想起老太太的话,那丝犹豫又在刹那间消失不见。 “哼!那小贱人也敢胡言乱语,大晚上的跑到主母的院子里闹。来人,将她拖下去关着。” 王氏可没有注意盛纮的脸色,一看林噙霜竟然强闯主母院子,心里是又怒又喜。 这林噙霜平日里看着小鸟依人,柔弱至极,让主君一直没有看清她的真面目。 如今,林氏竟敢强闯主母院子,她就不信主君还看不清林氏的强势行径。 王若弗当即望向盛纮,示意盛纮看一看林氏究竟是怎样的强势,你这个主君的宠妾灭妻又将小妾宠到了什么地步,竟然都敢强闯主母院子了。 盛纮听见“小贱人”这样的称呼时明显有些动容,可想起老太太的话,终究还是没有动作。 王氏见此,更是心花怒放,主君这样子明显是看清了一切啊! “你们为什么拦我,今日我是犯了一些错,可有些事情也并非看到的那样,就算是主君因此要抽我皮扒我骨,也得让我做个清白鬼吧?你们这般拦我,可是在怕些什么?” 这时,林噙霜那挣扎冤屈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要是在平时,别说是这般冤屈的话语,早早在林噙霜第一句叫唤的时候,盛纮便会有动作了。 可是,这一次的他并没有。 盛纮老爷,足够清醒! 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嗯.......王大娘子也是这样认为的。 盛纮听着爱妾那明显有些冤屈的叫声,心里不断的柔软,越听心里越是烦闷。 按理来说,霜儿犯了错误是应该冷落一段时间,可我的霜儿那般贤惠,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不,不能见,要让霜儿长长记性,不然到了京城还了得? “纮郎,我是被冤枉的” “纮郎,求你见见我。” “纮郎,我一人孤苦无依,不像是大娘子有太师的娘家,只有你能为我做主了啊!” 喊冤的声音越来越淡,甚至慢慢的有点听不清....... “住手!” “咳.......让霜儿......让她进来吧!” 这一声又一声的“纮郎”,孤苦无依而又无奈的声音算是喊到盛纮的心里了。 盛纮微微叹息,左右不过是稍微恩宠了一点爱妾而已,如今又不是在汴京发生的事情,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啊! 而且,这不过是听一听霜儿的辩解,要是她是胡搅蛮缠的,再处罚也不迟。 我,盛纮,清醒! 这一声“住手”顿时让王氏的脸色难看起来,“这狐媚子大晚上的强闯主母的院子,没有半点规矩,今日又闯下那般祸事,没将她发卖了已然是便宜她了,我还没有找她算账啊!主君,这都能不处罚?” 王氏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盛纮,都这样了你这心还能被掰回来? 盛纮脸色冷下来,他不爱听这话,“什么叫不处罚?这就和案子一样,林氏说她心有冤屈,我不应该断一断她那冤屈是否属实,从而做出处罚决断吗?你这样子不让断案,那就是冤案!” “呵呵!那贱蹄子毁了我华儿的归宁事宜,你这个当爹的还见她?主君,扬州大族不少,你看看别家是怎么处理这种事情的吧,这种情况是得发卖的。” 王氏满脸不信,她虽然不怎么了解盛纮,却又很了解盛纮,隐隐也猜到盛纮心里怕是软了,当即质问起来。 她可不像林噙霜那个贱婢一样,一副没有了主君就活不了的样子。 父亲配享太庙,她一点也不怂盛纮。 殊不知,这一声质问硬生生让盛纮心底有些偏转。 盛纮被怼着质问了两句,当即暗道王氏的强势实在是不得了。 主母大娘子这般强势,甚至连主君都敢硬怼,这样的人要是说她在宅子里让一个宠妾欺负,谁信? 盛纮第一个不信! 这王氏张口闭口发卖,我的霜儿是弱势的一方啊! 霜儿要是离了我,可怎么活啊? 盛纮平和的神色顿时有些不满,“你住口,你端正也是做大娘子的人,怎么口舌如此恶毒?” 不等王氏有什么反应,林噙霜已经踏入屋内,一进入就果断跪下,泪水止不住的涌出,看上去格外惹人怜惜。 烛光映照,盛纮静静望着歪着腰跪拜在地的爱妾,心里不由得有些心软。 “你犯了大错,不但不思量过错,反而跑来打扰主君主母,还有没有半点规矩?” 王氏在盛纮那里受了点挫,心里顿时有些不满,望着跪拜求饶的林氏耍起了主母大娘子的威风。 “我受了天大的委屈,就算是被人冤枉死了,也得做个清白鬼。” 林噙霜两眼汪汪的看向盛纮,又望了望盛纮,神色间满是委屈。 王氏心里一肚子气,登时有些不耐烦,“我本想给你留个体面,可你非要说,那就说个清楚,难道不是你擅自到外面迎客,坏我华儿归宁事宜的不成?” 盛纮眼皮微跳,静静品起茶来,没有说什么。 林噙霜擦了擦泪水,悄悄看了一眼有点心虚的盛纮,“是,是我主动到外面去的,可若是.......” “既然是你主动的,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来人,把她拖出去。” 王氏不耐烦的打断林噙霜的话,当即准备让人将林噙霜带走。 “主君,大娘子,主君.......” “你能不能让林氏把话说完,堂堂当家大娘子,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 盛纮望着爱妾那无依无靠,弱小无助的身形,垂泪委屈的神情,内心的保护欲被激发起来,当即驳斥了王氏。 王氏被驳斥,满是不服的想要反驳的模样与林噙霜那满是感激和依靠的模样更是形成鲜明对比,让盛纮内心的天平偏转了不少。 “是,我是去往外面,可......可我绝不是想要迎客啊!若是说我刻意惊扰华姐儿的归宁,那可实在是冤枉啊! 状元郎,天底下三年一个,未来更是前途无量,霜儿仅是想要去见一见状元郎的风采,远远的看看就成,绝无逾距之心啊!” “那你为何主动和姑爷打招呼?” “这,不瞒大娘子,我这确实是有点私心.......” “什么私心?” 王氏语气尽是烦躁,林噙霜的神色间不免透露一丝畏惧,恍若被惊吓的小兔子。 “大娘子,咱们盛家二子四女,女儿家未来都是要嫁出去,那就不必多说,可男儿总得就在家里,柏哥儿是嫡子,未来肯定是继承家业,他才学又好,未来自然无忧。 可......可我的枫儿是庶子,未来不能继承家业,迟早得分家,他未来没有家业继承,就只能靠自己,我想着让他多多接触状元郎,学学一身文气,未来科考进士及第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出路。” 说到这里,林噙霜崇拜的望向盛纮,目光娇媚润泽。 “若论起家里面的孩子,枫儿那孩子出身无疑和主君相像。我想着主君也是从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子混到如今这般一州大官,生活也是有滋有味,家庭美满,枫儿那孩子要是有主君三分风采,未来也是过的好日子啊! 可,枫儿才学不及主君,我便想着让他向状元郎学习一番,但凡学得主君年少时候七分才学,那也足以中个进士,未来衣食无忧,富贵不愁啊!” 盛家四女二子,嫡长女盛华兰、嫡长子盛长柏、五女盛如兰都是正室大娘子王氏所出,三子盛长枫、四女盛墨兰为小妾林噙霜所出,六女盛明兰则是小妾卫氏所生。 林噙霜说完这话,盛纮内心顿时一阵舒坦。 要说这个世道,庶子出头无疑比嫡子难得多,想他盛纮,小时候屡屡被虐待,却依旧在那样的环境里打拼出一片天地,挑灯夜读,进士及第,如今更是一州高官,兴旺家族。 这件事情,乃是盛纮心里最骄傲的事情,他是真正凭借苦读诗书改变人生的人,当年读书有多苦,此时此刻就有多爽。 霜儿懂我啊! “好一番伶牙俐齿!可你毁了华儿归宁的事情!” 王氏心思简单,当即认为林噙霜这是在转移话题,自以为抓住了林噙霜话语的漏洞,语气间都带上不少底气。 “要是被人冤枉死了,我也就说不出话了,我既还有一口气在,就要给自己争个清白。” “横竖华儿归宁的事情是被你搅黄了,你还有什么好狡辩?” 王氏有些愤怒,这贱人怎么还敢辩驳,而且一副“我才是受害人的模样”? “主君明鉴,我真的只是想要去望一望状元郎的风采,看到众人都在谈话,我便以为早已谈话多时,想要打个招呼,然后让枫儿单独见过状元郎一番。 可……怎知后面情况不对,临走前方才留下让枫儿好好亲和状元郎的话语。要说这是刻意毁华姐儿归宁的事情,那是万万没有的啊!” “主君,人们常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早已将盛家、将主君当做心里唯一的主心骨,怎会刻意毁华姐儿的归宁啊!” 林噙霜说得声泪俱下,娇媚的姿色越发浓厚,任谁看了都得怜惜。 “呵呵,谁知道某些人心里怎么想的,说不定嫉妒我华儿的好婚事呢?” 王氏看上去尽是不信,她这句话其实就是习惯性的针对一下,也没什么特别的含义。 怎料....... “主君,我是一个没有体面,没有决断的人,但是我绝对没有一丝异心啊!主君!” “主君主母,你们可都是我的恩人,皇天后土,天上的神灵都看着呢!我说的句句属实,若我真是有心做了错事,那就叫我被乱棍打死,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林噙霜抹着眼泪,一副老实人被冤枉了的模样。 “你这张巧嘴怎么不去说书啊?被你说一趟,你半点错都没有了?” 王氏气急了,这也太能说了吧? “不,我有错,我太错了!我错在千不该万不该考虑枫儿的前程,错在千不该万不该想要让枫儿以主君为榜样,我错的大了!” “可是.......可是说我有异心,我真的是死不瞑目啊!万事不说,我也是好人家出身,一荣俱荣的道理我都懂啊!” 林氏泪眼婆娑,单独跪拜在地显得孤苦无依。 “你.......你这泼妇,巧言善辩你.......” 王氏看着丈夫逐渐回暖的脸色,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妾犯了这么大的错,几句话就把你的心收回来了? “大娘子说我巧言善辩,可我从来都是豁出一颗心不想后事的啊!” 林噙霜抬头望向盛纮,盛纮在林噙霜面前一向强势,却被这一眼看得目光躲闪。 “不然,我也不会放着外头的正室大娘子不做,跑到盛家来给主君做小,我被人嗤笑,被人唾弃,被人瞧不起,这些我都认了,可我对主君是真的一片痴心,情深不能自抑啊!” “姐姐,我知道你厌弃我,我不敢自辩,求姐姐你当我是只小猫小狗,给我一个地方缩着,只要是我能时时见着主君,我就是被千人弃万人唾,我也无怨无悔。” “姐姐,求姐姐可怜可怜我,当我是个小玩意,让我在家里伺候你吧!” “姐姐,我给你磕头了,我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了,我求你了,姐姐.........” 林噙霜清亮的眸子“痴心”的望着盛纮,一副没有他就活不了的模样,一边说话一边祈求,又一边磕头,一副为了留在盛纮身边什么都愿意的模样。 “霜儿,霜儿这是干什么?有话起来好好说!” 一直撑着脑袋的盛纮当即不顾心里的犹豫,起身准备扶起爱妾,怎料爱妾心意坚决,一直磕头求饶。 盛纮心里无奈,深深了望了王氏一眼,示意她宽厚待人,将人扶起来。 不过,王氏哪里看得懂盛纮的眼色,静静的坐着竟是受了好几个磕头。 “姐姐,以后我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姐姐打我骂我都行,只求姐姐不要把我当成奸邪之人。我对纮郎真的是一片痴心,求姐姐宽厚待我,留我一片方寸之地。” 林噙霜一边祈求一边像小猫小狗一样爬向王氏,卑微得让盛纮心中忍不住愧疚,静静转身不敢直视。 “只要能够留在纮郎身边,我什么都愿意做,姐姐!” “求求姐姐可怜可怜我,只要能让我时常见到纮郎的英资,便是让我当一个丫鬟婆子,我也心甘情愿啊!” “我只求姐姐可怜可怜我,求姐姐可怜........” 不等话说出口,一直磕头的林噙霜竟是直接昏了过去,恰好倒在王氏身前。 “霜儿,霜儿这是怎么了?” “霜儿?来人,去请郎中!” “霜儿?!” 盛纮看到这一幕顿时慌了,连忙将爱妾抱起,不管不顾的大步朝外面走去,神色间满是慌张。 这一刻,在盛纮心里什么错误都不重要了,处罚什么的更是抛之脑后,烟消云散。 等到盛纮离开后,王氏数次张口又闭口,神色间满是不解。 “这.......这都能拉回来?” ........ 深夜 盛华兰悄悄望着闭眼休憩的丈夫,心底深深叹息,夫家可是扬州传承百年的大族,家风严苛端正。 要知道,上一个祸害嫡长子的继母更是“被感染”风寒。 相形之下,娘家宠妾灭妻,新婚第一次回娘家就闹出这样的笑话,自己当真是没脸做人了。 “夫君?” 盛华兰试探性的轻声问话,她也不清楚丈夫究竟是真的睡着还是在考虑自己娘家的事情,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 当然,不管是哪一种,婚后日子也得照旧的过下去,夫妻之间最好多多交流,把一些隔阂消弭。 楚鸿轻轻睁开眼睛,温和的将妻子搂入怀中,抚动着她那清香的秀发。 “我知道夫人在顾忌什么。” “岳母大家族出身,娘家更是世代簪缨,更有王老太师当年力挽狂澜,心里有些傲气也是正常,岳丈在岳母那里吃瘪,自然倾向于柔弱的妾室。” “夫人须知,岳丈宠妾灭妻的事情在扬州算不得什么太大的秘密,我既然娶你,自然不在意这些事情。老一辈的瓜葛,与我们无关。过段时间,你我夫妇就要前往汴京,咱们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夫人心里不必顾忌担忧。” 楚鸿轻轻搂着盛华兰,悉心安慰。 盛华兰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眼眶里稍微有些红润,抱着楚鸿的手静静垂泪。 她是真的怕,这个世道,女子没有丈夫疼爱,一辈子注定只能苟延残喘,她如今也才新婚,夫妇间蜜里调油,谁曾想回一趟娘家就遇到这种事情? 如今,丈夫亲口温和的安慰,让她心里的顾忌总算是落下,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放松。 深夜,大悲大喜的盛华兰在楚鸿的帮助下解锁不少新知识,所谓蜜里调油莫过如此。 一个字,润! ........ 第二十五章顾廷烨死了? 夜晚,盛纮轻轻搂着“清醒”过来的林噙霜,神色间满是心疼。 林噙霜十分懂得迎合盛纮,当即也不作妖什么,任由盛纮静静的抱着,让他享受甜蜜安静的一刻。 此刻盛纮的心里满是安宁,明明抱着林噙霜那柔软娇弱至极的身子,却是一点欲望也无。 此刻,林噙霜在盛纮心里是无可替代的。 慢慢的,盛纮带着笑意和甜蜜睡着了。 ....... 顾廷烨死了,他走的并不平静。 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顾廷烨的亲信小厮凄惨的哭声在衙门吸引了一大群人。 起初,这仅仅是一件普普通通的杀人案件,一件毫无新意的刺杀,守候的衙门小厮也仅仅是打算拖着,等明日通判大人处理。 直到....... “我家公子是宁远侯府的嫡次子顾廷烨,这次来扬州化名白烨,怎料昨日夜里遭到刺杀,还请诸位定要找到我家公子啊!” 这话一出,衙门小厮连忙跑到盛家,甜蜜而安宁的盛纮被叫醒了。 显然,他有些迷迷糊糊,心里也有些怨怼和不耐烦,什么案件值得如此兴师动众,能查出来就查,查不出来就算了嘛! “什么事情不能留到明日处理?” 有着起床气,要是那衙门小厮不说出个罗头,盛大人的怒火可是不低。 “大人,宁远侯府嫡次子在咱们这里遭遇刺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大人啊!大人!求您救救我家公子啊!大人!” 小厮哭的很是悲伤,就算是他的父母去世了他也未必会这么悲伤,只因要是顾廷烨真的死了,他也一定活不了。 “什........什么?快,快来人,去找知州,去找同知。” 深夜被叫醒,有些迷迷糊糊的盛纮瞬间清醒,汗流侠背,说话都不免有些颤音,腿脚也软了不少。 宁远侯府,那可是勋贵里的实权人物,是真正掌握兵权的大人物啊! 如今,宁远侯府嫡次子遇刺,扬州官员要是说不出个三长两短....... 好吧,盛纮就是第一背锅对象。 他是通判,职责里也有维护治安这一条,侯府嫡子遭人刺杀,索然这事和治安没什么关系,但真论起责任来自然是治安的锅。 那样,宁远侯府能消停? 通判本就负责案件审判和治安,与遇刺这件事情的关联性更大,岂不是第一背锅人选? 盛纮慌了,虽然他通过贤婿也能够上韩阁老,但岳父这种身份未免隔了几层,真被宁远侯府追究,也不能单单靠楚家啊! 就算是楚家扛得住压力,万一宁远侯府派杀手呢? 这一夜,注定不安宁。 这一夜,衙门官吏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执行力,什么叫掘地三尺。 太热闹了,搂着妻子沉睡的楚鸿也被闹醒,走出门看热闹。 这一看,楚鸿也震惊了,这特么是黑夜,你告诉我这是黑夜? 亮,太亮了! 一连串排列整齐的火把照耀大地,楚鸿甚至能看到五六百米外的行人,这实在是太夸张。 事实证明,掘地三尺式的找人,效果好得不得了。 顾廷烨被找到了,不过是被水泡了很久的尸体。 那泪流满面的亲信小厮亲自望了顾廷烨的尸体后,当场气急昏厥,那的确是二公子,他活不了了。 楚鸿也亲自看到了顾廷烨的尸身,他知道这是假的,但这假的尸体很真。 这死去是人是顾廷烨的替死鬼,那是一个和顾廷烨有五分相似的仆从,等他穿上顾廷烨的衣物,再被水泡上几天,容貌尽毁,搜查的人自然只能通过大致身形和配饰辨别身份,看不出真假也是正常的事情。 当真正看到顾廷烨尸体的那一刻,盛纮顿时心如死灰,深夜里拉着楚鸿去往扬州最好的酒楼,言语间满是唏嘘,虽然没有泪水掉下来,却也差不多。 听着盛纮一口一个“贤婿救我”的哀嚎,楚鸿连连答应,表示将连夜修书,定然不让宁远侯府怪罪到岳丈身上,盛纮回家以后也连忙书信到岳家,希望那逝去了十多年的太师岳丈能让宁远侯府有点顾忌。 然后.......在白老太爷逝去七七四十九天的时候,在盛纮惴惴不安的历程里,顾廷烨活了! 不是诈尸了,是突然从人群里走出,辩驳与白家众人,主要是说白老太爷年轻时候遭驱赶除族,慢慢创建了这诺大一份家业,临老了不愿意将家产传给一群白眼狼,于是遗嘱里让外孙顾廷烨继承白家盐庄资产,白家心生怨怼就派人追杀于他,抢夺资产。 顾廷烨这一出来,扬州高官阴着的脸色一个个回暖,明明是白老太爷的葬礼,偏偏个个笑意盎然。 没有丝毫意外,扬州知州楚瑜、同知张武、通判盛纮、状元郎楚鸿等人尽皆为顾廷烨的遗嘱作证,顾廷烨也轻松获得了扬州盐庄的产业。 扬州一共十二处盐庄,楚、张、许、陈四大家族各有两处,余下四处则是在白老太爷那里。 一般来说,一处盐庄正常经营,一年的纯利润大概就在九千两左右。 不过,这是盐庄利益全在自己手里的结果,如果白老太爷那样的商人,一年九千两的利润往上得打点靠山,地方上又得打点几大家族,平均下来一座盐庄一年可能也就赚五六千两。 如今,顾廷烨一举获得四座盐庄,即使以他宁远侯府嫡子的身份也堪称暴富。 勋贵子弟不缺钱财花是没错,但那也仅仅是小钱,一般勋贵家庭一年能有个五六千两的资产收入就不得了了。 说到底,这天底下最赚钱的还是垄断生意,盐务、开矿、边贸、海运、漕运在赚钱方面可谓是当之无愧,偏偏这五样都得借助地利,需要真正的将手伸到到那个地方才能赚钱。 而勋贵地处汴京,天子脚下,谁的手脚也不敢乱动,在赚钱方面还真就未必比得过地方强势一点的地头蛇家族。 否则,以宁远侯府顾家那样的权势,强权打压之下想要赚钱还真就没什么难度,也就不存在所谓的还不上国库钱的状况。 要说这顾廷烨倒也是个懂事的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像外公一样长久待在扬州,也不像外公一样与扬州各大家族有利益交换和交情,他知道外公每年都打点扬州各大家族,但人死钱消,想要让扬州这地的盐庄安稳发展,必然得再割让一点利益。 于是,顾廷烨从余下的四家盐庄里拿出来一家分给楚、张、许、陈四大家族,一家盐庄岁入九千两,几大家族自然许诺让顾廷烨的盐庄利益不受侵犯。 毕竟,盐这玩意属于垄断生意,着实不愁销量,有多少卖多少,也不存在太大的竞争关系,和平共处自然最好。 对交保护费这事,如果楚鸿初来乍到,且是商人家庭,那肯定大骂特骂,这特么就是抢劫。 但,如今的楚鸿是地头蛇! 不是地头蛇的时候不收保护费,成了地头蛇还不收保护费,那岂不是白当地头蛇了? 扪心自问,四大家族其实也算是讲规矩,也不会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也从不吃大头,就收一点汤喝,你给了保护费以后一定可以安生经营,就算是扬州外时不时动乱的盗贼也绝对会收到不让动你家产业的消息....... 咳.......暴露了! 好吧,扬州外的盗贼也是扬州地头蛇控制的。 盗贼的事情怎么说呢? 这玩意倒不是弄来祸害老百姓的,老百姓要是受损,扬州各大家族其实也会间接受损,这玩意主要是用来防止外来者的侵夺。 大周朝这些年可是乱的不得了,各种阿猫阿狗都敢自立为匪,一些大的甚至能够卷席天下。 这种情况下,到处都有匪寇,扬州要是没有,那恐怕会有盗贼盯上这片地方,与其让真正的盗贼卷席,反不如自己养盗贼。 另一方面,几大家大业大,的的确确需要一些武装力量才能维护利益,偏偏又不敢养兵,自然只能以盗贼的状况养些武装力量,一般也就三四百人的规模,也不敢闹大。 只能说,扬州盗贼的存在十分灵活,天下大乱的时候扬州一定是最先有盗贼的地方之一,天下即将平叛的时候,扬州团练使一定是英勇平叛的人之一,扬州也是最先平叛的地方之一........ 总之,物超所值,扬州大族已经非常良心了! …… 扬州的日子总是那么悠闲,在几十天的相处过程里,楚鸿慢慢与顾廷烨也有了交往,双方越来越谈得来,又有着汴京之时问路的情形,慢慢也就成为了朋友。 再后来,又多了一个盛长柏........ 第二十六章修撰文书! 在扬州官吏的刻意传播下,舆论慢慢发酵。 楚鸿在结亲时送给盛长柏的《送宥阳长柏序》在仕林和天下学子间引起极大的震动。 这篇文章将学子求学之艰辛描绘得淋漓尽致,进士及第的学子望之心生慰藉,忆往昔辛勤岁月,尚未学成的学子望之大受鼓舞,引为知己圣章。 这篇文章的影响和震动实在太大,甚至超出了楚鸿的预期。 大周朝科考的竞争实在太大,进士及第的学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真正的天才。 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秀才举子,那也是真正寒窗挑灯夜读,有过苦读岁月的人。 读书一途,书生本就地位崇高,有机会遇到的诱惑场面自然也更多,想要学有所成是真得忍住寂寞诱惑苦读。 可以说,天下学子和官宦,无论人品怎么样,无论是贪官还是清官,都有那么一段艰苦难受的求学经历,却无人能以生动的语言将其描绘出来,《送宥阳长柏序》的出现则是弥补了这一空缺,这也怪不得天下学子震动,引为圣典。 一时间,楚鸿的声望更上一层楼,达到了人人皆知的地步。 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天底下达到书生学子人人皆知地步的人,要么是天下闻名的大儒,要么是庙堂之上的宰辅阁臣,这些人的名声也都经历了十多年以上的大范围传播才有如今这般效果。 而楚鸿,如今尚未弱冠便达到这样的程度。 楚鸿这声势实在太过旺盛,又是韩章唯一的弟子,未来注定是韩系的领军人,不少人虽然没有见过楚鸿,但心底已经暗暗瞩目。 毕竟,有着状元郎的底子,又是阁老的弟子,未来成为阁老的概率实在太大。 “状元及第楚子凤,韩门立雪两师徒。”说的就是楚鸿和韩章,早已传遍天下。 但凡提及韩章这个阁老,必然有人提及“韩门立雪”,也就延伸到【凿冰求鲤】和《送宥阳长柏序》。 这三个佳话,足以让这些人谈论一辈子而经久不衰,仕林佳话其实也就是这么来的。 作为《送宥阳长柏序》题目和最后点题时提及的人物,盛长柏也算是名声大涨,虽不是很夸张,却也勉强达到了天下皆知的地步。 毕竟,一读《送宥阳长柏序》就有他的名字,大多数人也乐得问一句这“长柏”是谁人。 当然,盛长柏这种出名的根源是一篇文章,特意打听的人知道这是楚鸿的小舅子,不特意打听的人就知道盛长柏这么一个人,出名的是人名而不是人,这倒也算不上真正的彻响天下。 不过,有朝一日,若盛长柏进士及第或者为官干出一番事业,他年有人再提及《送宥阳长柏序》的事情,也不失为另一番佳话。 ........ 汴京 清晨,马车行驶在平坦的石板路上,嘎吱嘎吱的车声有一种独特的声韵,让人静心安宁。 楚鸿静静坐在车里,心里有些期待,休假三月,今日他将正式入朝为官,开启为仕生涯。 作为状元郎,楚鸿被授予从六品修撰一职,隶属翰林。 他今日却是准备前往翰林院报道,着绿色鹭鸶公服,乌角革带,看上去相当有精神。 大周朝文官服饰分两种,常服和公服,常服一般是坐衙办公所穿,公服一般是用于上朝和祭祀典礼,类似于礼服,属于相当正式的服饰。 是以,楚鸿如今这一身公服显得很是正式。 如果是在平时,办公入翰林院其实不必这么正式,但楚鸿到底是第一次去报道,所以穿着公服。 一入院门,楚鸿就看到不少熟悉的身影,那都是与他同年的一甲、二甲进士。 一甲必入翰林,但翰林的人肯定不只有三鼎甲,大周朝取到第十八名入翰林,世人为了表示对一甲前三往后、十八名以前的进士的尊重,排名多少便称呼“一甲xx名”。 譬如日后盛长柏的“一甲十三名”,实际上是二甲第十名,这样称呼也是为了彰显二甲前列、有资格入翰林的进士和其他二甲进士的差别,本质上是一种吹捧。 大周朝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也因此,进士分四等: 一等即三鼎甲,被授予状元、榜眼、探花的一甲前三。 这三人将入翰林走流程,前途不可限量,是未来阁臣的首要候选人物。 二等为二甲前列,选为庶吉士,可入翰林院深造三年。 深造三年,这些二甲前列的进士再行考试,优异者留翰林院,正式成为与三鼎甲一样的翰林官员,沿着一甲翰林的路子往下走。 这些人的路子相比于三鼎甲会晚走三年,但路子和三鼎甲一样,未来也有机会做阁臣。 三等为十八名以后的二甲。 这些人没有机会入翰林,而是会被派到六部、各寺等重要的部门历练,历练期间仅有官阶而无官职,需得等到部门有同等官阶的官职空缺方能正式成为汴京官员。他们其实也就是汴京官员的替补苦力,在替补期间想要升官难如登天。 四等即为三甲进士。 科考完以后三甲进士将外放到各省地方部门,理论上有知县或县丞一类的官位空缺以后可以补缺,但实际上大多数都是和盛纮一样从九品官员做起,大多数前程一般,没有大的背景想要升迁难如登天。 这四等,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将进士的未来做了区别,三等四等进士时期没有翰林经历,未来想要成为阁臣基本上不可能。 不过,万事都有转机,要是这些进士期间没有入翰林的官员一步一步从地方升入中央,又得君王看重,选为翰林院主要长官,也算是有翰林经历,有机会入阁拜相。 嗯.......这一条其实有没有都一样,大周朝百余年国祚,也没有谁真是从三甲进士干到内阁大学士的。 楚鸿贵为状元郎,又有韩章作为老师,一走进翰林院,不少人看到了连忙过来打招呼,负责迎接的官员也连忙上前引导楚鸿祭拜圣人像。 一番各种各样的礼节过后,楚鸿的修撰生活算是正式开始。 修撰,主要的职责就是编写史料,一般分为前朝史料和当今天子起居注。 前朝史料早已挖掘的差不多,没什么太多稀奇的东西,当今天子的起居注也早有人负责,所以楚鸿的职责是校勘前朝史料,也就是看看有没有错别字,有没有被人夹杂私货或者是政治错误的地方。 翰林的生活,一个字,闲! 校勘史料,这种东西没有明确的进度,就算是一个月就看一页纸也没人能说什么。 喝喝茶,看看书,悠闲至极。 作为从六品的修撰,大多数校勘的事情也不用楚鸿亲自做,他手底下还有不少属吏,这些人才是校勘史料的主力军,也是有明确勘验进度的人。 楚鸿也很是惊叹,翰林往往等于清贵,如今看来实在是名不虚传。 翰林院的经历于这里的官员而言其实都仅仅是一个过渡,悠闲的熬三年的时光,大好前程自然到手。 在接下来的时光,楚鸿每天除了悠闲的读书喝茶就是交友。 翰林院官员各个人中龙凤那完全不是夸张,三年一次的科考就选出不到二十个人入翰林院,一个个自然都是真正的人中龙凤,未来大周朝的高官基本上也都将被这些人包圆。 楚鸿贵为当朝状元郎,他主动结交,平时一个个看上去傲得不得了的翰林官员尽是放下傲气,看上去极为谦和,一个个不善言辞的人瞬间热情似火。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 ps:盛长柏原著里确实是一甲十三名,但是这和常知的一甲不太一样,所以有点小改动。 我也看到大家对二十二章的意见了,争取下午改出来。抱歉抱歉,今天也是6k,以表歉意 第二十七章国无储君,如失栋梁! 韩府 楚鸿温和儒雅的与老师韩章交谈,妻子盛华兰则是和师娘陈氏游玩韩府的花园。 “鸿儿,你可知我大周朝官员派系?” 韩章笑呵呵的端起茶水喝了起来,看样子是准备考教。 楚鸿踌躇片刻,“派系无非就是以阁老、大相公、国公为首的利益集团,自然是以几位阁老、大相公和实权国公为首。学生了解汴京的事情不多,便大胆揣测一下,要是说的不对,请老师纠正” 韩章抚着胡须笑了笑,微微抬手,“但说无妨。” “武将方面最是简单,武将之首的英国公张辅、侯爵之首的宁远侯顾偃开、富昌侯荣显.......不过,一致对外的时候当是以英国公为首。” 楚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武将方面没有文臣那么复杂,派系也没有文臣那么多。 “嗯,你分析的不错,虽然武将方面分歧不少,甚至一些人有世仇,但英国公威望极大,相形之下其他人也就不成气候。” “文官方面,富弼大相公、庞籍阁老、申阁老、文彦博阁老、王钦若阁老以及老师您,应当是各为派系。按理来说,王老太师和余老太师的门生故吏也可为派系,但这两大派系根基太浅,昙花一现。” 韩章抚着胡须赞同的点了点头,王老太师和余老太师都没有当过大相公,这两个派系也并不是自开国以来就传承的,根基都太浅。 于韩章这样身份的人而言,太师仅仅是死后的附属品,这玩意等致仕的时候人人都有,没什么实权,也没有太大意义。 嗯,勉强算是安然平安退下来的象征。 “然,富弼大相公无后,说话底气未免有些弱,申阁老身体不佳,庞籍阁老是皇后娘娘提拔的人,文彦博阁老年纪太大即将致仕,王钦若奸佞媚上之臣。总体而言,优势在您!” “哈哈!说派系,说派系!” 韩章罢了罢手,一副谦虚的模样,但嘴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三省六部,您执掌门下省,富弼大相公执掌中书省,庞籍阁老执掌尚书台,其余的学生知晓实在不多。” 楚鸿静静的看向韩章,一副求教的模样。 他看过原著,也知道大周朝文武之间的大致格局,但也仅仅是粗略的知道,细节末微之处却是不太清楚。 而且,师生对话,怎么也得给老师表现的机会不是? 韩章点了点头,沉吟片刻,“三省六部,以中书省为尊,历任宰辅大相公执掌中枢,余下的尚书省和门下省无疑差上许多。” 楚鸿一副了然的点了点头,静静的看着也不说什么。 “六部为实际施行政令的机构,庞籍是皇后娘娘强行提拔起来的人,门生故吏着实不多,影响力也一般,甚至比起逝去多年的王老太师也并不占优势。 富弼起家于吏部,吏部为天下第一部,责权重大。 王钦若奸佞之臣,一路升任刑部。兵部为勋爵掌控,当今兵部尚书为宁远侯顾偃开,他也是枢密副使之一。 申阁老家族世代簪缨,吏部、工部都有他们的插手。 户部是当年范文正公改革的第一个部门,范文正公被罢相以后,这户部关系错综复杂,当今户部尚书是王钦若的人,户部左侍郎是咱们的人,户部右侍郎是富大相公提携的人。 工部事情比较多,油水充足,但这一部职权不大,想要走出内阁大学士的难度不低,各方势力都有插手,当前工部尚书是为师提携的人,工部高官大多数也是咱们的人。 礼部,主外交、祭祀、教育,相对清贵,又和翰林院关系莫大,礼部尚书是为师的好友。” 楚鸿微微点了点头,六部关系错综复杂,到处都有自己人和其他势力的人。 不过,一部主要职权就是在尚书手里面,但凡掌握了尚书一职,这一部基本上也就拿下。 就目前来看,皇后是勋贵出身,庞籍是曹皇后扶持起来的人,隐隐为文人所不齿,影响力拉胯至极,申阁老虽然世代簪缨,但放在高端局也就那样,他在六部的根基差了点,影响力明显也和韩师不是一个量级。 反倒是王钦若,刑部和户部都是他的人,虽然是奸臣,却也是宠臣, 韩师有的则是工部、礼部以及门下省,双方差距不是很大。 至于富大相公,吏部掌握官吏考核选拔任用,权责实在太大,影响力又要高上韩师半个档次。 就以上的派系,除了庞籍阁老的派系外一个个都是开国就传下来的,虽然经历了各种变迁,但底蕴一个比一个深厚,新兴派系要么掀不起风浪,要么昙花一现....... ........ “小皇子薨逝三年有余,当今官家无后,国无储君,如失栋梁!此前拜师宴的时候,枢密院诸位枢密副使和内阁诸位大学士一起聚过一次,我们也觉得应当立嗣........” “可陛下应当不会同意,一般人家尚且不愿意将家产给侄子,更何况是官家,那让的可就是天下啊!” “嗯,我们也是如此认为,所以打算和陛下耗一段时间,至少让陛下知道臣民们的想法,有一个立储的准备,然后慢慢进谏.......” 楚鸿静静的听着,不时插上一两句话,师徒二人就这样交谈起来....... ........ 文德殿 夜晚的星空很亮,赵祯的心情却莫名有些糟糕。 “庆云,你说说富弼今日那般劝谏是什么意思?” 皇帝的声音很淡,却很是有穿透力,在空旷安静的文德殿里很是清亮。 细细听去,皇帝的声音里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但这却让人忍不住联想。 大殿侧方一直静静侍候的老太监上前一步,他深知宫里的规矩,说多错多,没有胡乱说话。 “小奴不知朝政,不敢胡言。” “彭!” “那富弼贵为宰辅大相公,位列文武群臣之首,他敢劝谏立嗣?他居然敢劝谏立嗣啊!” 这位一直以来都温和良善的仁宗皇帝猛然的拍了拍御案,脸色涨红,望上去满是愤怒。 显然,他也不需要老太监说些什么。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一瞬间,文德殿里的太监和侍卫全部恭敬下拜,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 “哼!我那孩子才去世不到三年,宰辅就劝谏立嗣,好啊!好啊!太好了!” “孔圣之父七十从心方生孔圣,富弼那个老东西是不是以为我不能再生了?” “彭!” 赵祯又狠狠的砸了砸御案,既是愤怒,又是怨怼。 既怒富弼提立嗣的事情,愤怒富弼对自己的不理解,也怒苍天不公。 他其实也清楚自己不太可能有皇子了,但心底实在是不甘心。 早年间,他也有好几个子嗣,但皇子愣是一个也没有长大,最大的那个皇子也在三年之前薨逝。 赵祯心里很是不解,也怨念苍天不公。 为什么,为什么活不下来? 早些年,一连几个皇子都没有活长大,慢慢的流言蜚语也就起来,天下臣民心里面也不禁动荡担忧,害怕再现烛光斧影的事情。 为此,在当年的宰辅大相公吕夷简的建议下,他将几个宗室子弟召入宫中培养,以此削减群臣的担忧之心。 事实证明,那几个宗室子弟被培养后确实安定了群臣之心,一切似乎也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按照赵祯的想法,那几个宗室子弟仅仅是为了平息一下朝堂不安定的情况,真正继承皇位的肯定是自己的儿子,几个宗室子弟最多辅佐。 这其实也是大周朝一惯的做法,召集培养的宗室子弟将来是新帝的重要助力,本身其实也仅仅是按照亲王的培养方式培养,谁也没有想过真让那些人继位。 这也是赵祯培养的几位“继承人”里居然有赵宗全这个太祖血脉的缘故。 当年太祖太宗烛光斧影,致使大周朝一直有一些特殊的政治隐患,赵祯选一个太祖血脉培养,主要就是希望善待太祖血脉,让太祖后嗣至少有个亲王的位置,从而慢慢淡化这种影响。 在赵祯的心里,从来没有想过将皇位传给特意培养的这几位宗室子弟。- 然而,天不遂人愿,自十一年前小皇子降世,他居然真的没再有皇子! 十一年啊! 这也就罢了,谁能想到那孩子都健康活到八岁了,却暴毙而亡? 这难道不是苍天的戏耍吗? 国无储君,如失栋梁。 赵祯也到了天命之年,古来皇帝数百,活到六十岁以上的也不过两手之数,群臣的内心自然也动荡起来。 而且,知天命的年纪想要再有皇子,难度真的太大了。 也就是说,当今皇帝极有可能真的无后,皇位将流落旁支。 如此一来,当初召入皇宫培养的那几个宗室子弟自然有了些许早些年没有的心思。 其中,早年入宫培养的五位宗室子弟里,一位早亡,两位被封亲王,也即是邕王和兖王,一位是当朝大宗正,一位是太祖血脉赵宗全,为人谨小慎微,在汴京也没有根基,目前在禹州当团练使,早已退出宗室之争。 如此一看,江山基本上就是在邕王和兖王里争夺,不少按耐不住的大臣慢慢也就有了站队靠边的意思,立嗣的事情也慢慢被臣子暗中提及。 不过。这事涉及皇位争夺,谁也不敢乱开头说些什么。 所以,立嗣的事情算是君臣之间独有的默契,谁都不提。 偏偏,这一次,宰辅大相公富弼将这事又提了出来,且无人出面驳斥....... 这意味着,这是文武群臣都默许的事情。 赵祯心里很是悲凉,压力也很大,文武齐心默许,自开国以来都未有吧? 一群无君无父的混账! ....... 二十八章君王荣宠!(求追读) 翰林院 清晨,一张方圆小桌,一壶清茶,一张棋盘,两张凳子。 楚鸿轻轻捏着一颗棋子,沉思应当下在何处,坐在他对面的翰林学士刘世安也不着急,笑呵呵的喝茶。 作为翰林院最高长官,正三品大员,翰林院任职注定只是刘世安的经历之一,等六部主要官员有空缺,他就得补缺。 未来注定高升,刘世安的心情就一直很不错,他也知道未来怕是会很忙,派系斗争更是避免不了,所以非常珍惜翰林院这悠闲的生活。 而围棋,则是刘世安少有的爱好之一,楚鸿善于交友,也懂得迎合,棋力也和刘世安差不多,两人慢慢就成为了棋友。 刘世安是当年王老太师提携的官员里走得最远的一个,按理来说和韩系并不是一条路的人。 可楚鸿固然是韩章的亲传弟子,却也是盛华兰的丈夫。 盛华兰作为王老太师嫡外孙女,楚鸿又是她的丈夫,自然与王老太师余留的门生故吏有了那么一丝两丝的关系。 刘世安也是个妙人,楚鸿有意迎合他,他却也有意迎合楚鸿。 这一来二去,两人慢慢就成为了好友。 有着刘世安当中间脉络,不少王老太师提携的官吏也多有上前拜访楚鸿,隐隐有拥护楚鸿的意思。 “子凤,怎么样?” 刘世安望着有些犹豫,举棋不定的楚鸿,心里不由得一阵自豪,棋逢对手的下棋,对手还是三年一见的状元郎,赢了以后的成就感简直拉满。 楚鸿微微点了点头,正欲落子,一道尖锐的嗓音却是远远传来。 “陛下驾到!” 楚鸿和刘世安相视一眼,双双迅速放下棋子,等赵祯威严的身影踏入院落,两者恰好微微躬身。 “臣楚鸿(刘世安)拜见陛下!” “拜见陛下!” “臣袁海拜见陛下!” ........ 众人的反应也都很快,当即连忙见礼。 “免礼!” “都免礼!” 等到众人都起身,赵祯笑呵呵的望向楚鸿和刘世安,语气却并不明朗,“侍读学士和状元郎是在下棋,有点悠闲啊?” 刘世安一惊,当即拜道:“休憩娴雅之时所下,安宁内心而已。” 楚鸿也连忙微微躬身,心里则是有些嘀咕,翰林院向来清闲,在这里的翰林学士要么是为了翰林院任职的经历,要么是等朝中大佬让位置,个个都是前程无量的存在,清贵一词也是由此而来。 翰林院的清闲是天下皆知,赵祯登基三十余年,怎么可能不知道翰林院的真实情况,这也是皇帝默许的情况,怎么会突然说起下棋悠闲呢? 而且,这个语气? “诸位有心思下棋,朕这个天下之主却是有些坐立难安啊!翰林院的学士都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其中不乏三年一度的一甲前三,既如此,朕心有疑惑,不知诸位能否解答?” 艹,被抓典型了! 楚鸿和刘世安相识一眼,心中默契无比,又齐齐低头。 如楚鸿和刘世安所想,赵祯确实是抓典型,他心存侥幸,实在是不愿意立嗣,将皇位让给宗室子弟,但他也知道不能贸然拒绝,不然御史和阁臣宰辅肯定拼命上奏。 所以,压力有点大的赵祯便来到了翰林院这个悠闲无比的地方,想要听听翰林群臣的意见。 毕竟,立储的事情肯定不能与朝堂臣子谈论,那些人都默认得立储,要是自己去问,怕不是一天都在输出应该怎么立储的事情。 而论官员质量,翰林院里的官员绝对是真材实料很高的一群人,指不定有什么值得采纳的意见。 嗯……其实他就是想要一个拒绝臣子劝谏的理由。 “不知陛下有何疑惑?” 楚鸿和刘世安相识一眼,皆是明悟应当是立储的事情,这段时间让皇帝愤怒无助的事情也就这一件了。 “诸位卿家以为,立储之事如何?” 此言一出,不少打算表现一番的翰林官员都不敢言语,一个个乖乖低头降低存在感。 这个话题,太高端,不敢乱说。 一来,立储的事情本就高端不好说;二来,无论是顺着陛下的心意说不应当立储还是不顺着陛下的心意都不好。 顺着陛下的心意,鬼知道会不会坏了宰辅阁臣的谋划,要是被宰辅阁臣搞,你还想要仕途通顺? 逆着陛下的心意,无疑会让陛下心里不爽,鬼都知道陛下特意来一趟翰林院是想要听到什么,既然意见相反,不如不说。 不过,任何地方都有那么一两个人想要出名表现,也有那么些人为了获得君王荣宠而失去理智....... “陛下,臣以为不当立储。” 楚鸿微微抬了抬眉头,望向侧方,那也是一个姓陈的修撰。 如果没记错,这位陈修撰六年前就在翰林院任职,乃是二甲前列考核优秀,最终获得“一甲前三”待遇的官员,按例过段时间就可以外放了。 这应当是想在外放之前给皇帝留个深刻印象,以便于日后的升迁。 路子没错,可惜大方向错了。 立嗣的事情,皇帝无子,注定只得按照宰辅阁臣的意见,也就是过继宗室子弟为皇子的大方向发展。 “哦?卿家细细说来!” 赵祯听到想要的答案,虎躯一震,颇为高兴的望向那打算第一个吃螃蟹的官员。 “这.......这.......” 陈修撰支支吾吾也回答不上来,他其实就单纯的顺应一下君王的意见,谁曾想官家还想要听理由啊? 这.......官家不应该是听到想要的答案心中狂喜,问自己名字之类的吗? 赵祯看着陈姓修撰的神色,心底深深叹了口气,就说不应立储,却不说理由,这和没有说有什么差别? 不会吧?这些人不会是以为自己是单纯的想要听到不应立储的话语吧? 要真是这样,轮得到翰林院的人奉承? 他这次来,是想要一个足以应付群臣的理由! 人群里,一位自以为准备妥当的学士自信抬头,“陛下,臣也以为不应立储。” “哦?卿家的意思是?” “立储为陛下家事,不当受到宰辅阁臣的影响。” 赵祯微微皱了皱眉头,挥手示意那人不要再说,自信的官员脸色瞬间白了一截,这也不对? 赵祯心底叹气,立储为家事,说是这么说,可这话应付不了那些大臣啊! 大周朝的宰辅阁臣,强势! 其后,又有几个人说不应立储,但没有谁的理由让赵祯觉得不错。 “君忧则臣忧,朕为立储之事坐立难安,状元郎和侍读学士尚且悠闲下棋,想必早有成见,不如说说吧?” 赵祯望向旁门和楚鸿的刘世安,他的心莫名有些烦躁。 刘世安微微咽了咽口水,旋即目光坚定:“陛下,国无储君,如失栋梁,臣以为当立储。” 赵祯沉默了,立储关乎的事情实在太多,他也知道立储的道理,可惜的是,他没有儿子啊! 赵祯望向楚鸿。 “陛下,从古及今,汉之昭帝、哀帝,北齐末帝,唐之少帝、哀帝,皆君位无继而致使天下纷乱,立储之事意义重大,注定无法绕过。” 赵祯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可他既然来这翰林院,那就不是听道理的。 “不过.......” 赵祯目光一亮,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有些期待的望向楚鸿。 “不过,立储之事非一日之功,应当慎重。” 楚鸿说完这话便静静矗立,赵祯的目光却是越来越亮,“非一日之功,非一日之功啊!” “状元郎所言有理,过段时间为朕讲经吧!” 赵祯拍了拍楚鸿的肩膀,大笑着离去,那种通达响彻的笑声让人忍不住侧目。 等皇帝踏出翰林院,刘世安松了一口气,“你说了这话,陛下怕是会拖着,这不会影响众位宰辅阁臣的计划吧?” 楚鸿微微摇了摇头:“立嗣之事本就敏感,更遑论如今兖王和邕王在京,事情自然是更加敏感,无论是兖王和邕王,亦或是大相公和阁老都已经达成一致,慢慢进谏。” “此前,我曾与韩师论国事,这事可以说。” 刘世安当即明悟,这就是韩系核心的好处啊,“也是,这事的确不好处理,稍有不慎就有劝谏立嗣邀宠储君的嫌疑,不宜弄的太过僵硬,缓和一点也是好事。” “不过,汴京城日后的气氛怕是更加凝重了啊!陛下让你为他讲经,正六品官员里讲经的也唯有翰林应奉正了,前程无量啊!” 楚鸿笑了笑,捻起一颗棋子落下:“您如今为翰林官员之长,前程也是大为光明。” “霍!这局是我赢了!” “咦?嘶……” ....... 第二十九章子嗣绵延!(求追读) 自赵祯问策后,楚鸿趁热打铁上书《数过往家国立嗣论》,主要就是阐述立嗣有多么重要,过往后继无人的君主又都是怎么处理这事。 没过多久,官家金口玉言,楚鸿升到了正六品的应奉正,日子其实也跟原来一样悠闲。 毕竟,皇帝日理万机,又得应付阁臣劝谏立嗣的事情,哪里有时间听一个六品小官讲经? 就算是真要讲经,翰林侍讲学士才是讲经的主要人物,又哪里轮得到应奉正? 楚鸿让官家拖一拖的言论算是给了皇帝和众宰辅阁臣一个台阶。 宰辅大相公的这一次劝谏,主要就是给皇帝一个心理准备,让他知道臣子间究竟在想些什么。 至于劝谏的事情,谁也没有指望一次就劝谏成功,都做好了打长久战的准备。 日子悠闲至极,楚鸿一边结交好友,参加宴会,一边腾出时间经受封建社会的腐蚀。 嗯.......批判,狠狠的批判! 嗯……深入了解方能把持严谨的态度批判。 日子就这样一日一日的过去,嬉嬉笑笑又是一年。 ....... 是夜,明月高挂,夜色柔和,小院宁静祥和。 楚鸿静静躺在躺椅上,怀中抱着柔软温顺的妻子,清凉新鲜的空气让人心底很是愉悦。 “夫君,妾身宥阳老家送来一个温良的良家女子,名唤欣儿,秋月阁如今还空置,夫君不如把她收归房内吧?” 盛华兰温柔的为楚鸿理着头发,突兀的来了这么一句话。 楚鸿目光微闭,细细享受清闲一刻,“夫人怎么突然想要替为夫纳妾?” 盛华兰清亮温润的目光闪过一丝惊喜,轻轻扶了扶楚鸿的额头,“今早夫君去上朝没多久,妾身便呕吐不止,让人请了春生堂的医官问过,说是有喜了。” “哦?” 眸子微闭的楚鸿瞬间惊醒,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爱妻的肚子。 两世为人,这种生命有了延续的感觉的确很是奇妙,他原以为自己并不在乎这种事情,但真遇到心里的确不免有些激动。 “好!我楚鸿也有子嗣了啊!” “哈哈!赏,明日一早让人赏下去,一人一贯钱!” 楚鸿轻轻摸着爱妻的肚子,血液莫名有些沸腾,心里有了些许特殊的责任。 盛华兰轻轻理着楚鸿的黑发,心里也很是高兴。 扬州楚氏可是扬州大族,作为宗妇,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给宗族延续子嗣,使宗族有继,安稳太平。 这几个月,没有谁比她更着急子嗣的事情,嫁到夫家一年尚未怀上子嗣,既可能让楚氏宗族厌弃,也会让盛家蒙羞,让家里面兄弟姊妹遭人冷嘲热讽。 是以,前段时间她悄悄书信一封回娘家,让人准备一两个良家女子过来为妾,起码不要染上善妒的名声。 按照盛华兰的计划,过段时间父亲盛纮就要升入汴京,而祖母有一位医官世家的老姐妹,那是一位妇科高手。 届时,请那位入京,她再以祖母病重的消息回娘家请那位帮忙相看怀不上是不是小时候边远苦寒之地生活时让身子出了什么问题,开一两副药吃一吃。 谁曾想,娘家那边女子都物色好送过来了,马上就准备把人抬进夫君的房里了,自己居然怀上了........ 这也是好事情,怀上了以后自己的夫君肯定得有人伺候,与其多一个陌生的姐妹,不如把娘家送来的良家女子送入夫君的房里,好歹是娘家送过来的,也好拿捏不是? 盛华兰作为盛家嫡长女,从小就极为懂事,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小妾无法掌控的祸患。 她的母亲可是王老太师嫡次女,身份何其尊贵,却也被宠妾灭妻的事情弄得连掌家权都没有,太师之女、明媒正娶的正室大娘子,掌家权居然在小妾手里面,何其荒唐? 越是了解夫家这样的百年家族,盛华兰越是明白嫡庶正邪的重要性,那是维持稳定的关键。 盛华兰自认是个有点“小算计”的人,自然不愿意重蹈母亲的覆辙,早早有些许安排。 “夫君,妾身有了身孕,等到后面怕是不能时时侍奉夫君,娘家那边恰好送来一个姿色不错的女子,便由她在妾身身体不便的时候侍奉夫君吧?” 盛华兰小心翼翼的提醒。 楚鸿此刻心里安宁至极,偏偏血液又很是沸腾,毫不在乎的说道:“有没有都一样,一切便听夫人安排吧!” 盛华兰顿时嫣然一笑,夫君宠爱,当家大娘子,不用侍奉公婆,如今又有了身孕,妾室也好拿捏,这简直是出嫁前做梦都不敢梦的日子啊! 楚家在汴京的田产铺子不少,盛华兰平日里要不就是管理田产铺子,关注银钱进账,要不就是在楚鸿的师娘陈氏的带领下参加一些聚会,认人识物,钓钓鱼,或是捶玩,相当悠闲自在。 她唯一的压力也就是子嗣的事情,如今有了身孕,此前的压力瞬间化为喜悦,没有身孕时有多大的压力现在就有多么轻松,颇有“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感觉。 至于纳妾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盛华兰会不会吃醋? 实话实话,不会! 在这样的古代世界,纳个妾是极为正常的事情,不纳妾的话盛华兰甚至会被说善妒,既然她都说了要送人入楚鸿房里,那肯定早就做好了决定,她们可不在这方面搞试探之类的事情。 毕竟,早纳晚纳都得纳。 一般来说,女方并不忌讳纳妾一事,但对于妾的出身和纳妾的时间却是有忌讳。 妾的出身自然没什么好说的,自然得是良家女子,身家清白,家室是否富裕反倒没人在意。 出身方面,娼妓一类的女子是万万不能为姐妹,那会使得一家人为之蒙羞。 千人骑万人吻的女子,玩玩可以,纳妾? 在这一方面,哪怕是卖艺不卖身的艺妓,也绝对是不能答应。 毕竟,这玩意说是卖艺不卖身,实际情况是怎么样谁知道啊? 一个明面上卖艺不卖身的弱女子,要是有大人物真铁了心要试一试她的成色,怎么可能拦得住? 除了内心的束缚外,官员纳娼妓为妾,也可能会被御史弹劾,认为有辱朝纲,平白多上不少麻烦事。 此外,则是纳妾的时间和善妒的判定。 女方不纳妾就会被说善妒,但这也有一个保护日期,既确立为善妒的日期,而这个日期大致是一年半。 嫡长子为正室的第一个儿子,长子为家族的第一个男孩。 可如果在正室生出孩子之前有妾室已经生了孩子,那家族的嫡长子便不是家族的长子,此时家族的长子为庶长子。 是以,新妇嫁过去以后一年以内男方一般不主动纳妾。 这主要就是为了让新妇在一年内怀上孩子,以确立嫡和长的位置,新妇的孩子既为家族嫡长子,也为家族长子。 这样的做法本质上也是为了清正家风,正嫡庶,明正邪。 嫡庶固然有别,可长幼也有序。 要是嫡长子天天有一个老大哥在上面,老大哥固然是庶子,却也不利于嫡长子威严的树立。 因此,女方在嫁娶的时候一般也会比较注意男方有没有妾室。 要是在新妇嫁过去之前就有了妾室,那这样的人家大概率家风不正,女方也不敢不愿意去这一家。 而鉴于一些情况,一般来说一年左右新妇没有怀上子嗣便会有些流言蜚语。 这时候,新妇一边得准备怀孕,一边得物色妾室,以表示自己并不善妒,要是一年半左右新妇都没有怀子嗣,又不主动给夫君纳妾,那一个善妒的名声必然是逃不了。 嗯……宁远侯的第一个妻子就是出了名的善妒。 一个人,硬生生将娘家搞垮。 当初,大秦大娘子嫁到宁远侯府的时候堪称十里红妆,人人都道这是一桩好姻缘,怎料大秦大娘子嫁过去十年未有子嗣,还不让宁远侯纳妾。 十年,十年啊! 宁远侯硬生生从一个“小伙子”熬成而立之年的“老夫”,却没有一个子嗣。 怎么办,真就不纳妾绵延子嗣了? 要知道,那可是侯府,一个侯爵啊! 一个侯府,没有继承人? 当时,大秦大娘子可谓是遭受了满汴京的口诛笔伐,即便她后来生下了侯府嫡长子也没有任何改观。 毕竟,堂堂一个侯府,一个子嗣就够了? 十年生一个,下一个是什么时候了? 一个子嗣,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家族可就彻底没落了啊! 你不能生,可你别拦着人家侯爷纳妾帮你生啊! 善妒,长达十余年霸占丈夫不让绵延子嗣,这让大秦氏的名声差到极点,连带着娘家东昌侯府也遭人看不起。 女眷不敢参加高端宴会,东昌侯遭受御史长期弹劾,郁郁而终,东昌侯嫡长子又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骤然间得知噩耗,心疲力竭之下撑不起侯府门面,诺大侯府顷刻间没落。 直至如今,那位先秦大娘子也是汴京贵妇时常提及的人物,每每提及必是讥笑。 有这般人物在前,也怪不得盛华兰担忧子嗣的事情。 如今,轻舟已过万重山,盛华兰静静躺在楚鸿怀里,含着笑意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数日后的一个夜晚,楚鸿在盛华兰的强烈建议下,慢慢去了秋月阁。 嗯.......怎么形容呢? 别有一番风味..... 丑恶封建社会的腐蚀啊! 第三十章盛家入京(求追读) 如今,又到了大周朝三年一次政绩大考。 政绩大考,自然意味着官位的调整。 当然,说是三年调整一次官位,实则六年能动一次已然是上面有人。 如今,又到了官员调整的时候。 盛纮本事了得,关系也到位,运气也挺好,从通判的位置一步升入汴京,实权方面固然大幅度削减,但到底是入京为官,算得上是一次大进步。 楚瑜则是选择继续地方为官,由从五品的扬州知州升任正五品的江南东路佥事。 江南东路布政使很懂事,亲自提拔的楚瑜。 这就是阁老的影响力,有些事情,阁老不会说,但下面人自己就会去做,因为阁老肯定能看到。 这一年期间,赵祯慢慢的迷恋起了史书。 嗯.......就是楚鸿说的那几个皇帝的史书。 汉之昭帝、哀帝,北齐末帝,唐之少帝、哀帝,这些没有子嗣的皇帝的史书事迹。 一迷恋史书,自然要让人讲。 可从史书上看,这几个皇帝又哪里有一个是有好下场的? 赵祯自然不喜欢听这些下场不好的情况,他要听有好下场的。 要听野史,下场好的野史。 可一般官员哪里有这样的知识储备量,那些官员也不太会讲,一般也就照着原文背诵。 别人不会,楚鸿会啊! 一次偶然的机会,楚鸿为赵祯讲了一段汉昭帝的事迹,稍微加了那么一点点私货,让故事的结局好了不少。 赵祯很喜欢,楚鸿就此被征召特意讲解这些皇帝的野史。 赵祯越听越入迷,有时候甚至有恨不得以身代之的想法。 他听楚鸿讲史书讲得入迷,为了以后方便听,将楚鸿由正六品的应奉正升任从五品侍读学士。 这是真正的天子近臣,可以常伴皇帝身侧,权力大不说,更重要的是其象征意义。 翰林侍读学士和侍讲学士是为国储才的位置。 即使是在内阁大学士这样人物的履历里,侍读学士、侍讲学士都是极为重要的。 楚鸿越来越受到恩宠,汴京有好事者,不少人都挺想要看到一门师徒两阁老的佳话,小阁老的称呼已然有了那么一些苗头....... ....... 积英巷 这几日,积英巷稍显热闹,不时有仆人搬着东西进入左边的一处府邸,却是扬州通判盛纮高升,入住积英巷。 积英巷位置极为优越,大致是二环往外的样子,稍微往前一千米左右就是东华门,那里全是御赐的宅子,乃是内阁大学士或六部主要官员这一级的存在才有机会居住的地方。 不到汴京不知官大,官位越大住的位置自然也就越发优越,以积英巷的位置,盛纮这个六品小官自然是住不起。 不过,盛老太太作为先勇毅侯独女,王若弗又是王老太师嫡次女,如今住进积英巷,已然是有些低调的意思。 这一日,盛府中门大开,盛长柏和盛长枫早早矗立,不时东张西望,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没过多久,当看到一辆装饰典雅而不失豪华的马车缓缓朝着盛府驶来后,一个腿脚快仆从的连忙跑进府邸通报,盛家主君盛纮和主母王氏数个呼吸间便走到门口迎接。 透过窗帘,楚鸿眉头微抬,岳丈等候,岳母亲迎? 岳丈敬酒,岳母点烟? 马车静静停下,楚鸿扶着盛华兰轻轻走出,望向等待的几人一一问候:“岳父大人,岳母,长柏,长枫。” “姐夫!”*2 “哎呀,贤婿快快请进!” “华儿,我的好孩子啊!” 扬州汴京相隔千里,即使坐船也差不多得半个月,王若弗和盛华兰如今已然一年未曾相见。 王若弗激动的拉了拉盛华兰的手,心直口快了得她眼眶瞬间湿润。 楚鸿温和的朝盛华兰点了点头,上前两步,在盛纮的招待下笑呵呵的朝盛府中堂而去,盛华兰则是被王若弗拉去谈私房话。 几年未见,母女之间激动无比,有说不完的话。 ........ 书房,狂野浩渺的字画摆放在中央,几人正围绕桌子,探讨字画。 “豁,岳父这里居然有王右军的字画?” 楚鸿看了一眼字画的风格,一眼便知晓书画的作者是王羲之。 他这几年没事的时候研究过王羲之的字,临摹的倒是像那么回事,但没有那种神韵。 “哈哈,闲暇观赏研习之用。” 盛纮谦虚的抚了抚胡子,对书法的研究算是他引以为傲的东西。 “王右军的字迹,我可是一直不敢练,怕是练了就泄气。” 这是盛长枫。 “王文公书法由笔底自然生发,率意而作;笔墨间有晋人的意趣,风度俊逸,飘飘不凡,格调很高,观赏性很强。不过,文公的字迹不太适合科考,长柏却是没有练过。” 这是盛长柏。 “嗯,你们如今都是科考的年纪,王右军的字等你们进士及第,为官治民以后再研究也不迟。 过几天你们到我府上一趟,我那里有历届状元郎的文章,各种各样的风格都有,你们研习一番,但凡将那些文章吃透六七成,结合自身所学,入个二甲也是大有可为。” 楚鸿没说大话,但凡将那些人的文章吃得差不多,又有点背景,上个二甲真没什么难度。 至于一甲.......评判要素实在太多,声望更是绕不过的一道坎,官家也可能点三鼎甲,变数太大。 “多谢姐夫,我和二哥哥肯定都是以科考为重。” 盛长枫满是郑重的点了点头,举手投足间颇有点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 楚鸿温和的笑了笑,盛长枫这人其实还行,没被他小娘带坏,原著里在盛长柏一举中的的衬托下显得才学一般,实际上他也是个读书的料子。 毕竟,盛长柏进士及第的时候才二十三岁,那时候盛长枫才二十一岁,要是能中才怪。 等盛长枫苦学中进士的时候估计也不超过三十岁,这个岁数的进士可谓相当年轻。 “今年的乡试,你们两个可有上去试一试的打算?” “姐夫,父亲在泉州时认得一位庄学究,等我和长枫学业有成,过几年将请他为我和长枫授课,我和长枫打算去试一试。” 盛长柏气质不凡,看上去有一种稳重可靠的感觉。 “庄学究?那可当真是你们的福气,日后科考之路未免容易不少。” 楚鸿啧啧称奇,那位庄学究是一位进士。 进士无论到了哪里都是一等一的人物,仕途不顺也可以朝着大儒的方向发展,当教书先生的可谓是凤毛麟角,就算是有也是服务于顶级权贵。 虽说盛纮有恩于庄学究,但人家报恩的方式肯定不止教书这一个途径,盛纮在为人处世上的确没得说。 他这岳丈除了宠妾灭妻,的确是没什么太大的缺点,甚至可以说是盛家的兴盛的主要奠基人。 看看他为子女选的女婿妻子,盛长柏和海氏贵女联姻,盛长枫和柳氏贵女结合。 虽然盛墨兰和永昌伯爵府梁六郎私通,但按照盛纮的想法,为盛墨兰选的是新科进士文炎敬。 原著里这位似乎是当上了宰相,嗯.......没有拉帮结派,没有人在后面推怕是上不去。 以大周朝入阁的标准,楚鸿觉得文炎敬没有当宰相的路子,大概率是作者单纯想搞一个大团圆结局,写的时候写嗨了。 不提文炎敬到底能不能成宰相,反正文炎敬有着盛长柏这个不老常青树罩着,进士出身肯定不缺富贵。 实话实说,这一个个选的都相当稳,的确是个高手。 “哈哈!有了贤婿的助力,过段时间庄学究又要来教导长枫长柏,他们两个要是争气,想必是能考出一个不错的前程。” 盛纮儒雅的抚着胡须,庄学究可是极为罕见的进士,到了进士这个地步,那都是为官治理一方,想要找到一个进士的教书先生难度可不低。 “说起考试,我明年开春好像是要负责科考阅卷。” 楚鸿微微抬了抬眉头,这次阅卷翰林院出两人,他是其中之一。 “什么?姐夫,真的假的,科考题目是什么?” 楚鸿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是会试阅卷官,不是乡试的。” “啊?那有点可惜.......” “咚咚咚!” “主君,姑爷,午饭已经备好,主母让您们一起到内堂用膳。” 这时,王若弗的亲信仆从房娘子轻轻敲门。 “岳父请!” “哈哈,贤婿。” 楚鸿懂事的事宜盛纮先请,盛纮哈哈一笑,稍微上前半步,同楚鸿慢步向前走去,盛长柏和盛长枫慢慢跟上....... 第三十一章侍读学士(求追读) 一踏入内堂,一眼望见的就是王若弗和盛老太太。 王若弗正高兴的诉说着什么,盛老太太位居主座,满是慈祥的和盛华兰交谈。 稍小一点的盛墨兰、盛如兰正斗嘴,盛明兰则是悄悄观望,不时被迫插嘴。 看到楚鸿的到来,盛墨兰一脸好奇的问道:“诶?大姐夫,侍读学士的日常生活是什么样的啊?是不是能经常见到官家啊?” 盛墨兰年纪虽然小,但知道的东西却是不少,她有些艳羡姐姐的生活。 楚鸿看了盛墨兰一眼,哈哈一笑,“侍读学士掌制诰、史册、文翰之事,以考议制度,详正文字,备君王顾问,平日里其实相当悠闲,大多数事情都有属官去做,我主要就是应对官家问策和为官家讲解知识。 这个职位难就难在相当考究知识面,官家也可能问各种各样的问题,诗集、史料、野史、策问.......至于能不能时常见到官家,那要看官家想不想听。” 盛墨兰眸光里的羡慕更加浓郁,那可是日理万机的官家,父亲奋斗了几十年也不能私底下见到,姐夫却可以时常见到。 她不太懂侍读学士是什么含金量,但她懂可以时常见到官家的含金量,那是真正的天子近臣,荣宠不断。 我未来的丈夫,要么得是圣上荣宠的人,要么就得有爵位,富贵不愁! 盛长枫心底则是有些发憷,他不像妹妹一样单单注意天子荣宠,反而更加侧重于侍读学士一职的为官难度,官家样样都问,谁能记那么多东西,又不是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这要是答不上来,那不就完犊子了? “天子近臣,翰林清贵啊!” 盛纮则是颇为感慨,翰林学院官员的升迁路径本身就是以天子近臣为核心,升的快的那是真的快,慢的几十年也未必挪一挪位置。 嗯.......翰林清贵归清贵,要真阿谀奉承起来,也各个都是高手。 “意思是翰林官员和外放官员不一样吗?” 盛如兰看上去一副好奇的模样,实际上则是狠狠的盯着盛墨兰,那个小贱人都问了问题,她也得问,不能落后。 “准确来说,应当是有翰林经验的官员和没有翰林经验的官员不一样。” 楚鸿笑了笑,“相比于直接外放的官员,翰林官员一般是修书三年再外放,外放时保底升迁一级。 同一届的进士里,二甲进士大多数在六部为官,等着别人让位置,莫说是三年升迁,这个时间便是正式占据一个官职也是难事,三甲进士外放固然好,却是从一个小县官做起,几十年也未必熬得到翰林进士外放的起点处。” 盛如兰这小动作看似隐藏的不错,但楚鸿长期混迹高端局,自然能看出盛如兰这演技的拙劣。 不过,楚鸿倒也不在意,说这些有不指望她们听了有什么用,单纯是听个乐呵。 盛纮端起茶杯饶有兴致的说道:“虽说三年一次政绩大考核,但外放的官员尚且有熬资历这一说,六年位置能变一变就是天大的幸事。 翰林官员修书三年保准升迁,又有诸多高官同僚,这是一般外放官员万万不能比拟的地方。” 说到这里,盛纮有些感慨,他有着王老太师作为岳丈,又有勇毅侯府的老母亲教导,自认为官也算是清廉,处事圆滑,三年一次政绩考核也是次次为优,基本上三年就升迁一次,如此勤勤恳恳为官二十余载也才是正六品。 盛纮自认在外放官员里有算是顺畅的那一类。 饶是如此,可他这走翰林路的贤婿两年便走到了前面,可见这翰林路究竟是何等的优越。 说到底,你政绩再好,天高皇帝远,官家看不到也没什么用。 “在地方上,有着翰林院为官的履历,升迁速度较之一般的外放官员来说也是要快一些的。” 盛纮有了谈话的兴致,又说道:“我朝没有地方主政经历和翰林为官经历皆不得入阁拜相。 翰林官员注定外放积累主政一方的经验,这对于翰林官员来说并不是什么限制,反倒是没有翰林经历的外放官员,想要入阁可谓是难如登天。 非翰林不得入阁拜相,没有翰林经历的地方官员得想方设法入翰林院,但都到了考虑入阁的地步,也唯有正三品的翰林院主官的位置能容纳,偏偏这个位置大概率有人占着.......” “翰林清贵,天下闻名,又岂是浪得虚名。” 盛老太太笑呵呵的拍了拍手,翰林清贵可不单单是因为清闲,最主要的还是权势的依托。 翰林院能经常见到官家,为天子近臣,任何优势都不如官家重视,官家偏向于翰林,其他升迁途径想要入阁难度自然堪比登天。 “哈哈,其实外放其实也有不一样的精彩,你姐夫我如今是从五品官员,若是外放可为一路一州主官之一,跺一跺脚便可使得一州为之震颤。 可若是在汴京,却也无甚实权,只得悠闲的修书喝茶,远不如同级地方官员威风。” 楚鸿见几人如此这般夸赞,当即摇了摇头,翰林有翰林的好,外放也有外放的好,只不过翰林官员能体验的东西比其他官员更多而已。 “当真是大好前程啊!” 盛纮颇为感慨,这么年轻的五品官员,大周国祚百年也没遇到几个。 楚鸿没有说什么,反倒是看向盛长枫和盛长柏,“你二人正是读书的大好年纪,如今便不要多想这些事情,好好苦读一番,日后进士及第,东华唱名,自然可以选择外放或是翰林为官。” “贤婿可别说笑了,长柏长枫能中个进士便是苍天保佑,不负夜夜苦读,哪里轮得到选呢?” 盛纮笑呵呵的看着盛长柏合盛长枫,他对这两个儿子可是寄予厚望,特别是长柏,那是被他视为家族中兴的孩子。 楚鸿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仆从将热腾腾的饭菜端上饭桌,因为没有外人,倒也没有男女分桌,近十个人有说有笑的敬酒吃饭,好不乐呵....... ......... 第三十二章落魄的皇帝! 天晓地昏,冷风吹拂。 早早等候上朝的大臣静静在宫门口相互交谈,不时有官员上前或后退到后方去和好友打招呼。 “咦?这位同僚看样子面生,是新升入京的不成?” 盛纮前方一五品官员和善的打起了招呼。 “在下盛纮,前扬州通判,前些日子刚刚升入汴京。” “盛?老哥莫不是楚侍读的岳家?” “正是。” “哎呀呀,盛老兄如今刚刚升入汴京,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尽管问我。哦对了,忘了介绍,在下杨修,在工部任职。” 杨姓小官听闻盛纮正是楚鸿的岳丈,当即热情起来,盛纮也是个擅长交流的人,两人越谈越起劲...... 楚鸿一袭绯袍,象牙笏板,悄然间与礼部尚书郑均一个眼神交流,微微点头。又稍微朝后方瞥了一眼,看到岳父盛纮小心翼翼的左顾右盼,望着哪里都很是新鲜兴奋的模样,当即快步朝盛纮那边过去。 若是放在平时,盛纮这样东张西望的好奇其实没什么,但今天不一样。 “岳父,今日朝堂上尽量少言即可。” “啊?贤婿放心!” 没等盛纮有什么反应,他便看见贤婿离去,当即有些疑惑,心里也越发谨慎。 “这?” 杨修也有些疑惑,这什么情况? 快步回到前列的楚鸿轻轻呼了一口气,因为今天有高端局……不,巅峰赛啊! 嗯.......五品官员双腿颤抖,三品大佬胆战心惊,内阁大学士都只能打辅助,宰辅大相公亲自当主力的那种! ........ 御座之上,老皇帝赵祯双袖合拢,宽大的袖袍放在腿上,微眯着眼睛望向群臣。 “前些日子江浙、两湖上报,说零星之地,发现有蝗灾之患,如果真有蝗灾泛滥,那就是赤地千里,颗粒无收啊!下面,可有江浙来的人啊?” 说是这样说,但赵祯明显将目光望向后方的几个生面孔。 一直秉持中庸之道的盛纮也知道这是表现的机会,他是秉承中庸之道,却也不是傻傻的只知道低调中庸,该表现肯定得表现,当即连忙站出来。 当然,这也是因为这段时间江浙一带升到汴京,又有资格上朝的官员唯有他一个。 “臣,承直郎、新尚书台任盛纮,前几日刚从扬州抵京。” “朕知道你,楚卿的岳家,一笔的好字。” 赵祯眸光微亮,天下官吏实在太多,他认识的真心不多,但这个盛纮他的的确确是印象深刻,其一笔的好字让他几十年不忘,楚鸿这个侍读又是盛纮的女婿,让他对这盛纮的印象更加深刻。 盛纮心里一喜,官家居然记得自己,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正当盛纮准备说的时候,第一排的韩章突然插话道:“老臣也见过几次蝗灾,只要在它还是幼虫的时候多养一些鸭子、鹭鸶去吃掉它,也就成不了气候。” “陛下,老臣有别的事要奏。” 赵祯目光一暗,语气悄然间不复轻和,满是不耐烦,“今日只议螟蝗之事,你不要横生枝节。” 这样充满警告的语气,要是一般人早就退下,偏偏这人是韩章,偏偏皇帝又是赵祯。 韩章没有丝毫退下的意思,顺着赵祯的话,“陛下,天下万物,都有枝节,所从何来,无非繁衍与继嗣。” 赵祯听得直直罢手,微微低头:“若是内惟之事,可到书房来奏。” “陛下,前日老臣求见陛下于书房,陛下与老臣谈史书;再前日,陛下在书房与老臣论画,臣是心急如焚,顾不得体面啦!” 这是宰辅大相公富弼,韩章也仅仅是给他打配合。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陛下还是早日过继宗室子为妙啊!” 这是韩章,他的神色很是果决。 赵祯望着丝毫没有相让退下意思的韩章和富弼,从龙椅上缓缓站起,这都给了好几个台阶了,却没有丝毫让步,怎不是对抗君王? 他那有些困顿的眸光瞬间锐利,如同一只暮年的老虎,年虽迟暮,犹有王威。 “你们这是.......逼宫吗?” 这是诛心之言,赵祯向来性格温和,看样子气的不轻,心中愤怒到极致。 “轰!” 一瞬间,前面几排早有商议的三品以上的大员尽皆下拜,稍微靠后的早就颤抖不止的四五品官员也很快跟着下拜,一些不知道应不应该下拜的臣子也选择随大众的下拜。 “挞!” 稍微有些迟钝的盛纮,明显没有适应汴京朝堂节奏,下拜的速度明显慢上不少,慌乱之下竟是笏牌脱手落在身前大概一米左右的位置。 盛纮心里慌乱到极致,下意识的往楚鸿那边望去,却见楚鸿微微摇头,示意随同自己的态度即可。 如此,盛纮早已混乱的脑袋方才清醒不少。 盛纮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此刻他的心里早已不复轻松,他一直都认为朝堂是决定天下大事的地方,心里也有一定的预期。 可他实在是没想到,今天不过是上朝第一天,居然就是这样的阵仗。 老天爷,这可是逼宫,是要命的事情啊! “陛下请息怒,这些都是臣工们的浅薄之见,陛下薨幼子,陛下痛,臣工也痛;陛下痛幼子,臣工痛天下,还请陛下过继宗室,考问品德,从中选拔,立为继嗣。” 面对诛心之言,富弼没有丝毫退缩,他都断子绝孙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你们这是要跟朕撕破脸皮啊?还说不是逼宫?” “朕没了儿子,强撑着上朝理政,你们这群无君无父的混账居然在这大殿之上威逼与朕!额咳.......” 赵祯实在是太过愤怒,看这团结的样子,估计是早早就商议好了吧? 臣子逼君,古今罕见啊! “彭!” 玉盏被赵祯摔碎,用以发泄心里的不满和愤怒。 “老臣本不想伤陛下的心,但是今日老臣不得不伤陛下的心.......” “闭嘴!” 富弼毫不退让,一直陈述观点,赵祯愤怒至极,连连怒斥阻止,却不见富弼停下。 “为了保陛下晚节,老臣恳请陛下过继宗室,考问品行........” “忤逆!” “混账!” “从中挑选,立为继嗣........” 赵祯一边怒斥一边从玉阶上走下,指着富弼满是愤怒,大有出手打人是意思。 “混账!” “闭嘴!” “这才是……国之根本啊!陛下!” 走到富弼身旁,赵祯深深的看了一眼跪拜的群臣,心里莫名有些没落悲凉,事情怎么会这样呢? “退朝!” “退朝!” 赵祯无声的叹了口气,刹那间仿佛又老了几岁,语气间竟然有些无助。 “陛下,陛下.......” 皇帝要走,富弼顿时急眼了起来,一年多过去,事情拖也拖的差不多了,官家心里也早有准备,今日不把事情办妥怎么行? 富弼身子微微朝前,紧紧的拉着赵祯的龙袍不松手,不让赵祯离去。 “你?” 赵祯见富弼拉着龙袍也不由得愣住,心里的烦躁不安更上一层楼。 “陛下!” “来人,来人!” “陛下,陛下,陛下!” “若是能定下过继宗室之议,臣就是被打二十,也心甘情愿啊!” 富弼见有太监来拉自己,便将龙袍拉的更紧,那些太监也不敢真实狠力气,当即有些僵持。 “好,好好好。过继宗室之事,朕听你的,你说立谁就立谁可好?” 赵祯心里悲凉至极,又气又怒。 “陛下.......” 富弼眼眶瞬间通红,原本紧紧拉着龙袍的手也松开,如今官家无子,兖王和邕王争储,赵祯这句话的杀伤力实在太狠了。 当即,富弼端正身子,轻轻抬起头顶的官帽放在地上,指着满头白发白须的自己。 “陛下是疑心老臣邀宠储君吗?陛下,您瞧瞧我这身老骨头,这头发,这胡子,我这都七十多的人了,家里没有一个孩子,我能有什么私心啊?” “皇嗣为天下安危所系,往昔有多少祸乱之起,皆由策不早定,定而不决啊!陛下!” 富弼说完这话,低头下拜不再说话,白胡白须莫名有了一种奇特的气质——文人风骨! “你们说立嗣,那就立嗣。你们说过继,那就过继。怎的,总得有人来当这个皇帝,可是我的儿子没了!” “谁,谁把我的儿子给我,谁能我的儿子给我啊?谁?” 赵祯踉踉跄跄走上玉阶,瘫坐在地,呜咽的声音满是不甘和无力。 ....... 第三十三章让外面的歪风邪气吹进来! 宰辅大相公死谏,诸多内阁大学士旁观劝谏的威力实在是太大。 赵祯心里固然悲痛欲绝,却也不得不正式考量起过继宗室子弟为皇子的事情。 思来想去,天底下有资格被立为皇子的无非就是当初召入宫里面悉心培养的几个宗室子弟,偏偏这几个宗室子弟里唯有兖王和邕王常居汴京,又是封王的存在,立皇子也无非就是从两人里面选。 于是乎,又一个难题被这位仁宗皇帝摆上台面——立谁? 兖王强干,性格有些暴躁,子嗣稀少;邕王庸碌,性格也暴躁,子嗣却是不少,相当能生,选谁? 如果放在平时,有能力的兖王肯定会被优先选择,偏偏赵祯这一朝动荡的主要原因就是皇帝无嗣,这使得邕王能生这一特点得到放大,民间声望也不低。 涉及到立嗣的事情,兖王和邕王明里暗里悄悄便斗了起来,汴京城一时间风风雨雨。 风雨不断的同时却也有些平静,双方都在等待皇帝的决定。 然而,赵祯又选择了拖,也不说立谁,就说要好好考虑立嗣的事情。 事情到了这一步,宰辅大相公和内阁大学士也不敢再劝了。 前面劝自然是因为皇帝不愿意立嗣,这下要是再劝,那就真成了邀宠储君,谁敢这么干? 内阁大学士不施加压力,各部主要官员也不敢出声,这立谁的事情也就陷入了僵局。 这种东西没有入阁的大佬在前面扛着,后面人就算是说一千句话一万句话也很难给皇帝压力。 既然解决不了皇帝,那就解决竞争对手,原本明面上还和和气气的兖王和邕王慢慢针锋相对起来,有御史弹劾,也有寻求大儒辩经,试图占据舆论风口。 如此,汴京的气氛一日比一日凝重。 ........ 楚鸿看着窗外无声叹息,怎么会这样呢? 要说侍读学士这个职位也相当厉害,怎么就没有人求自己办事呢? 莫不是因为自己的名声太过正派? 这,我可以不收,你们不可以不送啊! 要让外面的歪风邪气吹进来,让我以坚强的意志抵抗一下啊! “主君,主君?” “三七,何事如此慌慌张张?” 楚鸿抬头望去,一个长相憨厚,腰肥体宽护卫模样的人焦急的跑了过来,是楚鸿的贴身护卫三七。 “是韩阁老,他老人家今夜宴请好友,让您立刻去一趟韩府帮忙招待置办.......说是........” 三七微微压低声音,“说是富大相公告老还乡了!” “什么?” 楚鸿悠闲的神色瞬间消失,有些惊讶的起身。 “主君,王阁老那边也有些动静。” “王钦若?” “据说是今夜宴请六部好友,不醉不归,不少人都收到请柬。” 楚鸿微微罢了罢手,“三七,去准备一下车马。” “是!” 三七小跑着朝外面赶去。 “哒!” “哒!哒!” 楚鸿静静踱步,不时望向窗外,这日子怕是难以安生了哦! 富大相公告老还乡,念在其是两朝老臣,到时候肯定会大量封赏一些东西,等富弼逝去,估计会追封太师和国公之位。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太师这种位置,影响力大一点的阁臣安稳退下基本上都会册封,没什么稀奇的。 重要的是,宰辅大相公的位置空缺出来了! 这样的位置,几位内阁大学士肯定都想要争一争,但真正有资格有底蕴竞争的仅有两个:韩章和王钦若。 无它,这两个都是宠臣。 不否认的是王钦若是个实打实的奸臣,但这人的能力也的确厉害,是老师韩章的强力竞争对手。 在内阁大学士这样的位置,无异于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那就争呗! 反正,原著里老师都争赢了,自己也没必要怂。 楚鸿郑重的扶正衣冠,一甩衣袖,大步往外走去....... ........ 文德殿 文人儒雅,武将稳重,一片和谐繁荣景象。 不过,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和谐维持不了多久,昨日韩阁老和王阁老不约而同的宴请朝臣,几乎是摆明了让人二选一或者中立,能和谐才怪。 盛纮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以他的性格,遇到这种神仙打架的事情一般选择中立。 可惜,作为楚鸿的岳丈,这一次他没得选。 于是乎,盛纮昨日又紧张又高兴的去参加了韩系成员的宴会,还真别说,盛纮莫名有一种找到了组织的感觉。 谁曾想,以他六品小官的身份,居然也有资格站队,虽然是早就有了结果,可不妨碍盛纮心中有些骄傲自豪。 要是这次赢了,怎么着也升官了吧? 不等盛纮过多作想,官家赵祯已然端居御座。 赵祯浑浊的目光今日罕见的明亮起来,“众卿家可有事上奏?”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宰辅大相公富弼,这段时间真的值得上奏的事情不少,但没有这个事情重要,都被各部压了下来。 “陛下,臣富弼有事上奏。” 富弼一头苍白头发,缓步走出。 “大相公有事尽可说来。” 赵祯微微笑了笑,善意尽显。 “臣自受陛下隆恩,深感皇恩浩荡,然今臣已年迈,力不从心,恐难以胜任宰辅官职之重任,故恳请陛下恩准臣致仕还乡,颐养天年。” 富弼微微躬身请求。 一般来说,大周朝宰辅位置都是以三年为基础,往上六年、九年....... 直至如今,富弼在宰辅的位置上才当了五年,他如今这样干五年致仕的明显不是正常流程。 不过,到了宰辅这一级,流程是否正常早已不重要,早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富弼早退已成定局。 他如今都七十多了,虽然看着白发苍苍,但身体也着实算得上康健,前段时间又有那么一点邀宠储君的意思,要是不主动致仕,怕不是会被皇帝当成司马懿那样的人来戒备,与其毁掉一生名誉,不如早退一年。 “哈哈!卿为朝廷鞠躬尽瘁,朕甚是感激。今卿欲致仕,朕虽惋惜,然亦理解,当准卿之奏请。” 赵祯明亮的目光里满是赞赏,神色间也放松不少。 说着,赵祯挥了挥手,明显是早已准备,亲信太监当即端着一份圣旨念了起来: “兹有卿家富弼,两朝贤臣,才德兼备,功勋卓著,忠勤于国,勤勉于政,智慧深邃,才识广博,为朕之股肱,国家之栋梁。今卿致仕,朕心甚痛,特赐三千缗,良田千亩,可门荫十人,以表朕之嘉许,亦彰卿之德行功勋。钦此!” “臣富弼,拜谢陛下!” 富弼白发苍苍的接过圣旨,两眼热泪盈眶,在两位亲信太监的搀扶下朝侧方走去。 宰辅大相公和内阁大学士致仕以后,皇帝肯定会和太师说说体己话,这是惯例。 赵祯看着富弼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富弼可能没有那样的心思,但谁也不敢乱赌,七十多岁身体康健的宰辅大相公啊! “嗯。诸位卿家可有其他的事要奏?” “臣,户部尚书陈端有事启奏.......” 刹那间,目光流转,不少官员神色凝重起来。 陈端,王钦若手下头号大将! ....... 第三十四章不要再东拉西扯了! 陈端,这位内阁大学士王钦若的头号大将,有事上奏! 一瞬间,众人齐刷刷将目光放在陈端身上。 户部尚书,这位可是王钦若阁老嫡系中的嫡系,也是六部主官里稍显年轻的一个,勉强算是王钦若的接班人。 楚鸿的眉头微微抬起,如果韩师的那位小友不搞集体多人活动,差不多也是六部主官的位置了。 从理论上来说,韩师的那位小友是得和陈端对擂的。 如今,从理论上来讲,都是接班人,他这个五品官也得和这位户部尚书对打....... 从五品打正二品! 逆境杀敌? 凡人斩仙? 太艹了! 可惜,我是域外天魔! “陈卿有何事奏?” “陛下,去前两京一八省全年总共的税银总共为四千五百六十万两,一年的预算开支四千一百百三十万两,然而实际上那年的支出乃是五千一百万两,这样算下来,去年一年的支出超出税收总量达五百四十万两,超出预算更是达九百多万两,这已经是我朝一季的税收了。” 陈端这话一出,在场大部分官员的眼皮都跳了起来,旧事重提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几乎所有的官员都不喜欢旧事重提,包括陈端一方的官员。 毕竟,谁还没有一点错误而不能深究的过往呢? 楚鸿双目微跳,作为韩系核心成员,他自然是知道这部分超支都在哪里。 工部,去年一年亏空的大头都在工部。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去年江浙地区洪水泛滥,韩章等人都是江浙一带出身,便上报修筑江河堤坝,驰援家乡....... 修筑方式则是让江浙一带的各地方大族招工修筑,修好以后工部、户部和皇帝派人下去检查,然后根据底下人上报的耗费结钱。 嗯.......怎么说呢?有点像外包。 不过,江浙地区本地家族的确有相当不错的修筑堤坝的经验,堤坝修的也确实很有效果,至少未来十年左右不需要考虑重新修。 但结果就是,江浙地区本地家族上报的修建耗费远远比工部派人修建耗费的更多。 在修建前工部报上去的预算花费是一百万两,结果修好以后上报耗费了大概三百万两。 这能怎么办?一番扯皮推诿,户部照样得结款。 这笔钱虽然花超支了,但供需关系得捋清楚。 这笔钱,不经过工部的手。 也就是说,供需两方分别是户部和江浙一带的大族。 从来都不是户部欠工部钱财,也不是工部欠江浙大族钱财,而是户部欠江浙大族钱。 而从官和民的关系上讲,户部是官,江浙大族是民,也就是官欠民钱财。 这一来,户部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笔账。 毕竟,要是不结账,以后江浙一带出一两个造反之类的事情,统统都可以推到不结账这件事情上,谁也负不了责。 江浙地区的大族赚了大钱高兴了,江浙一带的百姓有了点工钱也高兴了,江浙地区的大官有了政绩也高兴了。 嗯........户部哭惨了。 上报的钱款有水分吗?水分可太大了! 编假账这种事情地方官吏实在太过熟悉,他们从来不直接吃钱,这实在太低端。 地方大族一般是统一口径,将修建工程的物料价格稍微往上提那么一点,工程又大,耗材也多,整体下来吃的钱比直接吃钱贪污还多,偏偏上面人还很难看出问题。 就算是真看出来了,人家也能辩驳。 毕竟,材料耗费这么多,当地的材料不足以支撑修建工程,从其他边远地区运来很合理吧? 这么远的路程,陆运的马匹,海运的船只,一路上跟随的人工等等,这些加起来使得材料价格比当地价格贵那么一点也很合适吧? 这些当地的家族大致上都知道上面人能够接受的溢价是多少,控制在那个量以下,户部也只能捏着认。 这是工部的第一笔大的耗费。 工部的第二笔大花费是为小皇子重修陵墓,当年小皇子骤然驾崩,仓促之下便葬在了一个王爷规格的陵墓里。 结果,皇帝去年苦于立嗣,日有所思,夜有所想,自然是梦到了小皇子,小皇子托梦说房子有点小,有点挤。 于是,经礼部、户部、工部三部联合办公,小皇子的坟墓重新扩大装修,这是去年最受重视的工程。 为小皇子修皇陵,这可是个相当了得的肥差,当时报上去的预算是两百万两,但工部硬生生花了两百五十万两....... 这里面的油水也是相当的足,虽然比不上江浙一带修堤坝,却也非同小可,修筑陵墓的官吏在这一场坟墓的修建里基本上吃饱。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想要让别人坚定不移的跟着你混,怎么也得给人吃饱饭不是? 好在,修建陵墓的钱基本上没有高官插手,这种拿钱方式太过低端,也太容易被人搞,真正的搞钱应当是后面的家族发力搞钱,高官没有必要亲自出手搞钱。 不过,修建陵墓这事,贪的人涉及的可不止一个派系,几乎所有派系的小官小吏都有瓜分这场盛宴。 这事,能提? 楚鸿悄然望向工部尚书常衡,却见他隐晦的东张西望,紫色袖袍被紧紧的捏着,显然有些慌张,不少官员眉头也是紧皱,想看看究竟是要搞什么事情。 旧事重提,究竟是要干什么呢? 楚鸿微微眯了眯眼睛,皇陵修筑所有派系都插手分羹了,这事涉及的人多不说,更有修建皇子陵墓的特殊性,一旦说的不好就有可能引起皇帝追忆悲伤,理论上来说户部尚书应该是不敢碰这个霉头。 那就是江浙修筑堤坝的事情? 可这事涉及的人也多,又是实打实的民生工程,说一句绑定了江浙黎民也不为过,这也攀不到韩师的头上啊! 楚鸿若有所思的望向工部尚书常衡,这是想将江浙超支的事情让常衡一个人背锅,去掉韩师的左膀右臂? 或者说,两个都提,兵行险招? “爱卿何故重提此事?” 赵祯有些疑惑,这些事情几年前不就有了定论吗? “陛下,超支预算的九百多万两里,三百余万两为兵部造船,三百余万两为工部超支,余下四部共摊。” “臣查了工部开支,发现欠款主要是在江浙筑建堤坝和小皇子陵墓修建上,其中江浙堤坝筑建超支两百万两,小皇子陵墓修建一事花费也达两百五十余万两,超支五十万两,须知先帝修建陵墓也才堪堪花费两百多万两,臣恐有奸佞之臣从中吃钱,将小皇子修建陵墓的悲痛之事变为宵小之辈的狂欢。” 卧槽,果然是高风险高回报! 户部尚书陈端这般带上皇陵的事情来说,简直不得了,这固然容易触及皇帝的神经,也容易遭受反噬啊! 皇陵的效果很好,御座上的赵祯神色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变化,皇嗣一直是他心里的痛,小皇子作为最后一个驾崩的皇嗣更是作为他心里的寄托,是他心里不容触犯的禁忌。 赵祯亲自去看过皇陵,修得的确不错,等小皇子棺椁又入葬后便没有再关注皇陵的事情。 有人从中吃钱吗? “爱卿觉得是谁从中吃钱了?” “陛下,工部全权负责江浙堤坝修建一事和皇陵修缮一事,这恐怕就要问工部尚书了.......” .......` 第三十五章为了皇上大家什么苦都愿意吃! “常衡,你可知此事?” 任谁都能看出这位一向仁慈的皇帝隐隐蕴含的怒火,称呼也不再是“常卿家”,而是直呼其名。 “陛下,臣和工部一向兢兢业业,一心想着造福江浙百姓和将小皇子陵墓修建得好好的,不曾关注此事,应当是没有啊!” 常衡有些懵逼和惶恐,这两件事要是真压在他头上,少说抄家灭门。 这位官家仁慈归仁慈,当年抄起家来也是毫不留情,不少勋爵人家都是被这位抄的。 他的心有点乱,来不及过多思考,只能把自己和工部摘开。 楚鸿望向常衡,工部尚书,韩系里绝对的核心,这人与自己也合得来,得救啊! 前方,礼部尚书郑钧不时望向韩系一脉的人,看上去也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没有营救的头绪。 不过,虽然郑钧没有头绪,却也第一时间站出来为常衡辩驳,“陛下,工部事宜有各位内阁大学士查验,当是没有不妥的地方。” 楚鸿微微摇了摇头,江浙修河堤是江浙一带的特产类似于江浙修河堤这样的事情不少,江浙一带每十年左右也都会这样修一次河堤。 时间久了,郑钧估计从来都不觉得江浙修堤坝的事情会被拖出来鞭尸,也就没怎么仔细看这一次江浙修堤坝的事情。 看这样子,原著里应当是老师韩章自降身份,亲自辩论与户部尚书。 楚鸿当即不再犹豫,一步上前。 “陛下,臣也是江浙出身,家里面有长辈也参与了江浙堤坝的修建,也知晓些许事宜。 江浙等地是朝廷赋税重地,修河多出的公款,河道衙门都有详细的账目可查,当时的河道监管也都是陛下和工部派去的,定然无错。” 韩章见爱徒上前,微微松了一口气,那恰好踏出半步的脚也缓缓收回。 以常衡的水准,其实完全不至于如此这般慌张失措,这一波着实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谁也没料到户部尚书居然翻早有定论的陈年老账。 其实常衡完全可以拉着其他派系的人一起下水,但那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用的。 “那也不至于凭空多花费两百万两,侍读学士又有何狡辩之处?” 户部尚书陈端冷哼一声,心里并不认为这位新的状元郎能和自己过招,或许未来双方是一个段位的人,但目前明显不是。 “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工程。江浙等地修筑堤坝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以往耗费比三百万两更多的也有,修建堤坝本就看洪水的冲刷程度,有时候的估算不一定准,也不能修到一半便半途而废,超过支出也是常有的事情。 堤坝修建之事为民生,江浙黎民百姓尽皆为之称赞,称陛下是天底下罕有的仁慈圣君,这说明堤坝修建一事苦江浙百姓久矣,当年的修建正是民心所向。 这件事情,既然诸多内阁大学士和宰辅大相公都拟了红,那便说明没有问题。” “那小皇子陵墓的事情呢?” 这是刑部尚书赵吉,他也是王钦若的人。 “小皇子驾崩,天下悲痛,陛下曾言需厚葬,小皇子陵墓规格是怎样都在工部讨论了数个日夜,葬礼规格比起其他皇子也高一等,小皇子的皇陵修建花费同先帝相差不大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礼部尚书郑钧,他从懵逼中反应过来了。 那位小皇子的陵墓的确比一般皇子的陵墓更加华美,但比起帝王墓未免差了一个规格档次,花费却比皇帝陵墓更多,刑部尚书以为抓到了漏洞,当即准备反驳。 然而,一直观察的楚鸿并不给他这个机会,“怎么?户部尚书和刑部尚书认为小皇子修建陵墓将我大周朝修得山穷水尽了不成? 几年前就已经盖棺定论的事情,今日又将其提起,内阁的诸位大学士票都拟了,红都批了,陛下也曾亲自去看望过小皇子,你们是认为这事错不成?” 户部尚书陈端和刑部尚书赵吉脸色顿时一变,这话何其狠毒,出生啊! 两人脸色几乎是瞬间变得通红,齐齐扶了扶额头冒出的汗水。 就在两人准备辩解的时候,楚鸿又截断了他们的准备,激烈的声音莫名的突然大了起来:“奸佞之臣已经出来了,一个是陈端,还有赵吉。” 气势十足的声音彻响大殿,震耳欲聋。 一瞬间,陈端和赵吉的心乱了。 户部尚书陈端也顾不得找什么话语漏洞,他急忙需要一个反驳的理由。 “侍读学士,你前个月已经纳了第二个妾室了吧?这奸臣的【奸】女字一个干,我就一个糟糠之妻,你如此年少,纵欲过度.......” “不要再东拉西扯了!” 楚鸿大声喝去,正气凌然的指着陈端,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任谁看了不称赞一句好忠臣? 陈端脑子彻底乱了起来,他急忙胡乱从纳妾方面反驳就是为了给自己争取一个思考如何反驳的时间,结果........ 这下,脑袋彻底浑浊起来,浑浑噩噩的。 陈端脑子乱起来,赵吉没被当做主要进攻对象,却是找到一个喘息的机会。 “户部亏空是事实,要不是有这两项亏空的问题,户部也不至于财政出现这么大的问题.......” “我就知道,你们算来算去会算到陛下头上去。” 楚鸿冷哼一声,伸手指点着两人,一副果真如此的模样。 不知是不是赵吉的错觉,他感觉御座上的那位目光明显焦灼不少,他连忙解释道:“我说的是工部亏空了近三百万两,我没说不该给小皇子修建新陵墓,你要杀人直接动手便是,用不着这样欲加之罪!” “赵吉,这是朝堂,谁也没给你欲加之罪!户部提出疑问,工部能说清楚就行,何罪之有?” 这是王钦若,他亲自下场了,急忙阻止楚鸿的插话,填上一个大坑。 欲加之罪的施行者是人,定罪的是御座上面那位。 “楚子凤,你.......” 赵吉话意识到自己被下了套,当即脸色大变,连忙闭口不言。 “须知小皇子的陵墓固然比其他皇子高一个规格,却也远远达不到先帝陵墓的规格,然而花费却是更多。那么,请工部说一下为什么花费了堪比先帝陵墓的钱财,造出的陵墓等级却是比先帝陵墓差上一筹呢?” 王钦若亲自下场了。 提及小皇子陵墓,这是兵行险招,必须成功。 “据我所知,原定的是以车马到云贵的山里砍伐百年树木为小皇子造陵墓,怎料滇北到处是高大树木,大料根本就运不下山。 要是强行让人车马运送,时间方面可能来不及,为了工程按时修成便走了水路,这一来花费远远比预算的要多,其他的则是小皇子陵墓规格影响,花费也甚大。 而且,陛下主政三四十年,这么多年过去,我大周朝丰饶发展,天下黎民赚取的钱财多了不少,天底下的物价自然也上涨了一点。” 这是韩章,他一袭紫袍玉带,神色淡定的望向王钦若。 当他比王钦若晚下场的那一刻,气度上便天然高了几分。 楚鸿满是正气,一副主持公道的样子,“据说当时的工部日夜赶班,连大船都翻了好几次,更有几位官员因此丧生,紧赶慢赶终于在约定时间之前将小皇子的陵墓修好,这是何等的辛苦? 常大人是一等一的忠臣,工部更是一群吃苦耐劳的人,为了皇上大家什么苦都可以受,诸位这般咄咄逼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大家都是为了朝廷干事,为什么谁干的事多,谁受的委屈就越大,这多花的银子,你们为什么总是揪住不放呢?” 铿锵有力,义正言辞,慷慨激昂! 静! 全场寂静! 第三十六章王阁老你说句话啊! 静! 太静了! 不少人中立旁观的人深深吸了一口冷气,这楚子凤是真生猛啊! 韩系不少官员相互悄悄对视,心底莫名安稳,未来有这样的党魁,至少足以维持韩系辉煌,他们就算是退下来也不至于说话不管用。 朝堂静了,王钦若也沉默了! 这次向韩系的进攻他准备了许久,为的就是去掉韩章左膀右臂,议题选的也是有问题但时间久远,没法详细调查的东西。 到时候,但凡常衡不能清楚的厘清,那常衡被贬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结果.......现在他觉得自己的议题似乎是选错了。 是,时间久远是难以厘清那些事情。 但,时间久了同样难以说它真的有问题,这一来二去就成了辩论。 其实辩论也没什么,但是自己这一方没干过! 王钦若沉默了,他这一系的人自然也是沉默。 约莫沉寂了数个呼吸,王钦若看向楚鸿,“要是六部都像工部一样超出预支,那为了朝廷的发展肯定得增加百姓赋税,这又如何是好?” “一些工程自然是得定量支出,这也是为了天下的安稳。可有时候却也不能太过绷紧,时局变化,谁也说不准到底会花多少钱。 官员能做的也仅仅是在保质保量的情况下最大的减少支出,有些时候不小心花多了也没办法。有超支的自然也有盈余的,以盈余弥补亏空则天下安宁。而这,不也是定量支出的目的吗?” 楚鸿正气凌然,丝毫不惧。 王钦若又沉默了,他其实还能辩驳一番。 不过…… 王钦若悄悄瞥向御座的目光已然看到了赵祯的偏向,知晓强行搞只会让皇帝厌恶。 楚鸿悄然望向御座,也知道这两个工程的事情该结束了,当即语气稍微缓和:“常尚书主持工部的事宜,难道他就想修理江浙水患,建筑长达百里的堤坝不成?” 常衡适时恭敬说道:“陛下,天灾本就不是人能控制,工部修筑堤坝也是为了安稳江浙百姓啊!” 赵祯微眯着的目光睁开,将这件事定性,“这帐既然说清楚了,那便没什么大事。诸位爱卿可有别的事要奏?” 楚鸿目光一凝,当即悄然和恩师对视一眼,既然这王钦若都呆不久了,那自己再加一把火,争取让他今天以后别上朝了吧! 韩章精神大振,微微点了点头。 “陛下,臣有事启奏。” 王系会剑走偏锋,祈求富贵险中求,韩系也会! 楚鸿当即不再犹豫,果断上奏。 “爱卿尽可说来。” 赵祯双袖拢起,知道今天的早朝怕是会久一点。 “臣曾看过枢密院去年公开的财政支出,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边疆地区一只公用的毛笔竟需百两银子? 这样昂贵的笔边疆一共用了近三百支,但就是这样一笔花费达三万两银子的支出,竟然是在【军队日常维持】一类的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 而这笔账,当时是经由英国公老将军审理。我想请问陈尚书和英国公,这百两银子一只的笔在何处,可否拿出来让大家看一看? 这帐究竟有没有问题,这钱又到了谁人的手里?这是不是挪用军款,是不是抄家杀头的欺君之罪?” 楚鸿大声喝向王钦若和英国公,铿锵有力的声音彻响大殿。 “咦?我记得内阁公开的账务里没有这笔账啊?” “废话,都说了这笔账在枢密院呢!” “兵部年年消耗几百万两银子,三万两银子在这里面的确是不太明显。” “奸佞之臣啊!” “英国公一世英名,这事要是说不清楚,晚年尽毁啊!” 一般来说,账务是送到内阁处理,去年那一次显然是意外。 不少御史连连摇头,让枢密院签字,又内参往上呈递,从而绕过负责监察百官的谏院和御史台,悄然的把这笔账目放到没什么人在意的【军队日常维护】的角落里,这能找到被发现才怪。 所谓内参,即是将一些绝密的奏折直接呈递君王,可绕过中书省和内阁的查阅。 一般来说,内参的东西也就意味着不会放到明面上。 这一来,谏院和御史台连这内参的内容都不知道,自然是弹劾不了。 当然,说是可以绕过内阁,但实际上这种折子在年末会大规模出现,且每一件都不怎么好处理,皇帝为了省事,一般都会请诸位内阁大学士一同批阅。 即使楚鸿也不得不承认,户部这事办得相当有魄力。 当然,也有那么点赌性。 户部这些人在赌,大周朝一共六位内阁大学士,这些人在赌这份内参是由内阁大学士王钦若处理。 事实证明,户部赌对了,这份内参的确落到了王钦若的手里。 事实也证明,户部赌错了,韩章悄悄的翻看了政敌王钦若处理过的内参,并发现了这份内参的问题。 如今,这事既然出来,那事情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账目能呈递到枢密院去,户部大员必须得签字,否则枢密院那群人精也不可能接收。 由于这份账目有问题,又是呈递给皇帝的内参,那事情就有了欺骗性质。 也即是,户部和枢密院联合欺君。 这个罪名........ 英国公和陈端相视一眼,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个罪名肯定得有人背! “英国公怎么说?” 赵祯血液莫名有些沸腾,呼吸也不自觉的加重,沉重的望向他最重视的武将勋贵,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上柱国,那是他最信任的臣子,截至目前没有之一。 “陛下,断无此疏,臣断然没有签过有关于这三百支笔账务的字。” 英国公沉稳的站出,微白的须发平稳,他是有想过这一天的到来的。 这三百支笔确有其事.......嗯,是给户部的润笔费,为了让他们批款的时候能够快一点,基本上每一两年都有这么一次特殊的账务。 英国公并不慌,他早就想过这事可能被拿出来做文章。 好在,他留了不少心眼....... “臣请取枢密院票拟。” “准!” 赵祯脸色阴沉的望向远方,今天给他的惊喜实在太多了,惊吓也不少。 要是连英国公张辅也欺君的话,他怕是得再如早年那般抄一抄勋爵人家的底了。 没过一会儿,东西取来了。 户部的账务,尚书陈端的字迹如同他的名字一样,看上去很是端正,字迹也挺漂亮。 枢密院方面......圈,全是圈,没有一个字。 这一看,朝堂顿时哗然,以圈代字? 相比于哗然的群臣,赵祯则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赵祯阴沉的脸色当即有些缓和,既然是以圈代字,那说明英国公并不欺君,顶天有一点猜测君王的心理。 三万两银子,重要吗? 不重要,至少在赵祯心里远远比不上英国公的态度。 重要的是枢密院到底有没有和户部联合欺君,既然是以圈代字,那便没有。 毕竟,只要皇帝认真看一眼账务,肯定知道这笔账有问题,以圈代字应付的是一同作弄账目的户部,而不是皇帝! 英国公有点问题,但不大,至少没触碰赵祯的底线禁忌。 赵祯微微松了一口气,眸光冷冽,犹如一头迟暮却依旧勇猛的老虎一般望向户部尚书陈端:“爱卿有什么要说的吗?” 陈端脸色煞白,这条罪太重了,他一个人扛不住。 “陛下,臣.......” 陈端下意识的望向王钦若,希冀他能力挽狂澜的救一救自己。 这事可不是他一个尚书能够干的,总不能就他一个受罚吧? “臣.......臣.......” 王钦若无声摇头叹气,这让陈端瞬间结巴起来。 “贬岭南,流放三千里,永生不得回京!” 赵祯微微叹了口气,深深的看了王钦若一眼,看得王钦若连忙低头。 “不,不,不!” “不不不,不能这样!” “王阁老,你说句话啊!” “这事不是我一个人干的,王钦若也有份!” “这内参是王阁老批示的,他才是主谋!” “王钦若,楚子凤都知道救常衡,你不救我啊!” 陈端一边被御林军拖走,一边试图让王钦若解救一番,等拖到门口都不见王钦若站出来,心念具灰的开始攀咬....... 不少人望着被拖走的陈端,又望了望王钦若,知道这背锅的陈端是断无翻身之日了。 这事看着不大,实际上算是触碰到官家的逆鳞了,比起小皇子那事更甚。 常衡望着被拖走的陈端,则是大大的舒了一口气,轻轻摸了摸冷汗,满是感激的望着楚鸿。 “英国公,罚俸三年。” 英国公当即松了一口气,对待的态度有很大区别,这次的事基本上没有太大影响。 “臣,拜谢陛下!” 楚鸿微微侧目,也不觉得奇怪,英国公张辅是真的不一样,他是皇帝亲自培养的人,他二十多岁的时候皇帝登基,从青年一直培养着走,双方的信任绝非一般君臣能比。 这一点,从英国公掌军近十万就能看出。 当然,日后新君登基,他得到新君的信任比起如今张辅得到赵祯的信任只会多不会少。 血脉这种东西,足以挡过一切。 要是有能力,这份信任加倍! ........ 第三十七章这会不会太伤人了啊? “陛下,臣还有事要奏。” 楚鸿沉稳启奏,党争这事一开启便是你死我活,没有停下的可能。 “哎,一并吧!” 赵祯微微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是党争,但知道归知道,愤怒也是真愤怒。 楚鸿深深的望向王钦若,“当年户部内部财政出了问题,以王阁老为首的一干人等力推将淮水一带的稻田改为桑田,让淮南黎民百姓改稻为桑。 这事人人怨愤悼骂,以至天下徒起纷乱,民间动动荡不已,盗贼流寇激增,有了数年前无数的民变。王钦若之政,毒害淮水黎民久矣。内阁大学士当为天下计,无才无德、私心盈溢者当贬黜!” 这是韩系准备的大杀招,拉下王钦若的杀招。 王钦若当即神色大变,袖口里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他是真的怕了! 在陈端被搞走,到处攀咬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怕! 他是文臣,也是宠臣,内参的事情自然是有那么点欺君的意思,但他完全可以用没怎么注意账目的详细内容的理由搪塞过去。 可改稻为桑这事不一样啊! 这事,与赵祯死后的评价紧密相关! 赵祯的袖袍也有些轻微颤动,这事他自认有那么一点点责任。 “改稻为桑,天下黎民尽皆称赞,何来动荡?” 陈端被拉下去了,刑部尚书赵吉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上。 楚鸿静静答道:“改稻为桑,则淮水百姓无粮可食。” “养桑产丝,卖丝可得钱,以钱买粮怎会无粮可食?” 刑部尚书发现这次的难度好像没那么高,楚鸿的气势好像也没之前那么咄咄逼人。 “这改稻为桑的初衷的确如此,这也是陛下同意施以此政的缘故。政本为良政,可官不为好官。” “怎么说?” 赵祯微眯着的眸光亮起来,这些年淮水一带造反的人可不少,那是一块极为肥沃的地方,偏偏造反不断,这让赵祯一直认为可能是自己当年决策的问题。 也因此,对于自己死后的身后名,他其实也有那么点预测。 仁慈是一定的,有没有庸政就不一定了。 或者说,大概率有个庸政,甚至有“仁慈有之,却也愚蠢”这样类似的评价。 如今,竟然听到了不同的答案? “淮水养桑,当时陛下也考虑到了粮食的问题,便让户部拨下粮食,以兼济淮水百姓。” 赵祯边听边点头,心里则是动荡不已。 难道,这政治黑点还能变上一变? 这身后之名,还能更改? 楚鸿接着诉说:“可惜,王钦若私下让当地官员将朝廷的粮食高价售卖,又哄抬粮价,改稻为桑为表面功夫,实则让他那在淮水为官的弟弟,坏我大周朝国运。” “表面功夫?” “这是陛下当年亲自下令,侍读学士难道有什么质疑的不成?” 王钦若又下场了,他听到这里再也待不住了。 “王阁老为何这么惊慌,难不成是不准人说话?” 韩章悠然站出,与王钦若相对而视。 “继续说!” 赵祯一看这情形就知道肯定是王钦若那边有问题,当即有点小激动。 当初,他是将“改稻为桑”一事是作为重要政绩来干的,就连这良策的对话,都让人在史书上写了足足近一页纸。 偏偏这“改稻为桑”的结果并不好,要是流传后世....... 他快要老死了,最怕的就是后世评价有那么点偏差,改稻为桑一事也是他心底的一道坎,这事最容易让人说事。 如今,既然有了改变定性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陛下,民以食为天,若是吃不饱饭,再是美好的治政也是枉然。改稻为桑,这却是使得百姓没有时间种地没有粮食,有的仅是养桑赚取的少许钱财。 若是依照陛下的安排,粮食分发下去,当地百姓定然可以衣食无忧,又能从养桑一事赚点小钱。届时,朝堂有了蚕丝,可以海运高价卖给他国,财物问题迎刃而解,百姓有了安宁,两全其美。 可王钦若那弟弟在王阁老的暗中授意下........” “这是污蔑!” 王钦若直接打断,不让再说。 “不错,这定然是污蔑啊!” “王阁老清风亮节人尽皆知,岂容污蔑?” “这事已然定性,没什么好说的,陛下,臣有事启奏。” “陛下,臣也有事启奏。” 王系的人也待不住了,王钦若亲族那边的事情他们门清,连忙阻拦。 “住嘴!” 赵祯怒了,这是什么意思,居然怕到不让人说话吗? 侍读学士少说一句话,朕到后世就得被多骂千句万句! “陛下........” “住嘴!” 赵祯从龙椅上站起身,指着一个还试图搅混水的官员,“若是再胡搅蛮缠,贬官流放,灭门抄家!” 赵祯真的怒了,就连陈端欺君的时候都没有这种表现,也没有这么在意过。 这下,没人敢说了。 楚鸿沉稳的点了点头,“王钦若授意弟弟售卖本应赈济的粮食,又伙同当地豪绅哄抬物价。 淮水大多数地方养桑,粮食却是更为稀少,百姓家里种的粮食不多,养桑的钱财因为粮价上涨也买不了多少粮食。 如此,当地豪绅再压低土地价格,让百姓不得不卖田为生,一时固然吃饱了肚子,来年却是无地可种,断无生路,民变无数。即使是誉满天下的范文正公亲自安抚,却也民变不断,以至今朝动荡纷乱不断。 黎民百姓苦楚不断,王阁老家却是得利颇多,如今田产共计四十万余亩。” 赵祯脸色刹然阴沉,田产没了,黎民百姓可不就没了出路? 最关键的是,土地兼并了四十万余亩。 这个数量实在是太夸张,基本上就是淮水一带所有耕地的面积了! 赵祯并不特别在意王钦若的贪,四十万亩也在他的承受范围内,可他不能忍受的是王家居然将淮水土地占完了,一点也不留给淮水黎民百姓。 这让黎民百姓能怎么办? 要不当王家的走狗奴隶,要不造反呗。 太绝了,一点活路都不留,难怪天下纷乱不断,又以淮水最多! 好家伙,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没想到啊! 这招真绝,本地大族做了断子绝孙的事,悄悄把事情隐瞒,汴京御史认为是皇帝的决策导致,弹劾一两次以后也就不敢再说,这事就此烟消云散,唯有百姓遭灾,大族得利。 “好好好!实在是高啊!” 赵祯微眯着眼睛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什么也说了。 “王爱卿有何解释?” “陛下,臣在淮水.......” 王钦若被这事搞得有点慌乱恐惧,但他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当即准备辩驳。 “唉!别说了,朕不想听!” 赵祯并不打算让王钦若说话,他可不想被后世之人诟病千年万年,他要将这事定性。 这事就是王钦若的错,皇帝赵祯是没错的! 错的是王钦若的奸佞,皇帝赵祯“改稻为桑”是良政,只是被奸臣破坏了。 后世之人要骂,就骂王钦若! “内阁文爱卿,殿前司指挥使富昌何在?” “臣在!” “臣在!” 内阁大学士文彦博和殿前司指挥使富昌连忙站出。 “查,查个底朝天!” “诺!” “诺!” 王钦若一直颤抖的手不再颤抖,心里凉到极致,腿软的有点站不住。 文彦博和富昌,一个是有派系的内阁大学士,一个是贵妃亲哥哥,两位在文武双方都是顶层的人物,基本上没有什么能影响这两位。 他,内阁大学士王钦若,这次怕是悬了........ “退朝!” 赵祯也不看王钦若,大步离去。 楚鸿暗自咂舌,改稻为桑...... 嗯,怎么说呢?肯定没有那么差,可也绝对没有他之前夸的那样好。 生产力起不来,地方大族不给力,改稻为桑这种依托于商业的事情就很难起效。 所以,自己居然将改稻为桑说成良策了吗? 不对劲,自己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奸臣的属性啊? 不过,真不愧是韩系一重核心人员想出来的顶级阳谋杀招。 这是真能将王钦若拉下来。 这一招,也是真的杀进了这位仁宗皇帝的心里。 赵祯一生仁慈,这“改稻为桑”算是他少有的政绩错误点。 恰好赵祯又没有子嗣,最怕后人乱编排。 这一下,将王钦若和淮水政绩黑点绑定,赵祯又有了重新定性“改稻为桑”的机会。 且不说这事和赵祯的后世评价挂钩,就算赵祯不考虑身后之名,这事也是真的和王钦若有莫大干系,王氏也真是这样干的。 单凭这点,王钦若就上不去宰辅大相公。 楚鸿长舒一口气,今天说的话有点多,有点口干舌燥。 王钦若注定翻不了身了! ........ 一直降低存在感的盛纮惊呆了 这就是汴京的激烈争端吗? 前段时间逼君,这段时间又是内阁大学士争宰辅位置? 太残暴了!这对六品小官也太不友好了! 不过,贤婿居然能在这么多大佬里游刃有余? 可是,贤婿的那些话会不会太伤人了? ........ 第三十八章楚子送诗! 韩章是个政斗高手。 在那一次的早朝,楚鸿成功的将王钦若之奸佞和赵祯的政治黑点绑定。 要么王钦若废,要么赵祯百年以后遭人唾骂。 自此,韩系大大的占据了上风,全力发起反攻,天天各种弹劾上奏不断。 一时间,各地韩系官员都致力于搜刮王钦若等人的黑料。 楚鸿在结合了各种黑料以后,以极其朴素的用词上谏《奸佞误国疏》,这份奏折里的黑料没什么太大的新意,大多数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至少皇帝赵祯肯定早就知晓。 重要的其实是奏折里的最后一句:玄宗晚年惶恐,惧后世论史之人,盖惧后世以昏庸暴乱论之,杨妃病逝而庙堂乱,曰奸臣当道。玄宗晚年不贤,以至于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向使玄宗晚年任贤明,辨奸邪,盖又一太宗尔。 嗯.......就是让告诉赵祯,要是晚年都留王钦若这样一个奸佞之臣,又有如今朝堂的争吵,驾崩以后的后世之名怕是会受到影响。 生前身后名,帝王无疑是最在意,谁不想要和先贤比一比,想要万世称颂。 就算是不比先贤,起码也别遭人千年万年的唾骂嘛。 这句话的威力很大,也很小。 这句话对大多数帝王而言没有那么大的震撼,偏偏赵祯没有子嗣。 一般来说,一个皇帝身后的名声不可能差,即便干了天怒人怨的坏事,也可以混一个中等谥号。 但,这个的前提是皇帝有子嗣,继承皇位的是他的亲儿子,他死后将成为这一脉的祖先。 赵祯没有子嗣,他自然最担心死后被宗室子弟操纵谥号的事情。 据说赵祯仔细看了这份奏折以后一夜未曾闭眼,嘴里不时念叨什么。 而在看了这份奏折的三日后,文彦博阁老和殿前司指挥使富昌的调查也有了结果——确有其事! 此后,内阁大学士王钦若“自愿”致仕前往雍州的一个小县教书,那是一个极其偏远苦寒的地方。 王钦若的弟弟被赐死,王氏亲族成员也是下狱的下狱,赐死的赐死。 王系一方,刑部尚书赵吉贬代州通判,一系各大官员要么贬到小地方为官,要么“自愿”致仕还乡。 王钦若被贬,内阁大学士的位置自然空缺了出来。 然而,这个位置却没有落在韩系手里,赵祯为了平衡,复用了一位去七十多岁的王系老人——冯程。 这位曾经当过刑部尚书,性格相当内敛,为官时存在感就不高,性格也是谨小慎微,勉强算得上是清流人物。 不过,刑部尚书的位置倒是落到了韩系的手里,新任刑部尚书是一位韩系老人,名为章宇。 这是一个真正高风亮节的人,有文人雅士该有的气度,楚鸿私底下与他有很多交际,章宇的三子章衡与楚鸿的关系也很不错。 事情慢慢平息。 在一个风雨飘摇的夜晚,官家赵祯召见了韩章和楚鸿。 赵祯勉励了楚鸿,擢升正五品的左春坊左庶子,兼从五品翰林院侍读学士,又详细的向韩章问询治理天下之策,直到深夜方才结束。 三个月以后一个平静的早上,尘埃落定,官家正式宣布韩章升任宰相、内阁首辅、枢密院枢相,掌中书省全权事宜,拜上柱国,昭文殿大学士。 韩章,这位六部得其三的六旬老人,正式迎来了宰执天下的宰辅生涯。 韩章往上升了,王系也空出不少官位,韩系的人自然也受益颇多。 可惜楚瑜前段时间才升任江南东路佥事,这次却是没吃到版本红利。 楚鸿在这三个月里先是因为官家金口玉言升任正五品左春坊左庶子,又兼任着侍读学士,这一次过后又多了一个太中大夫的虚职。 太中大夫是个从四品的官职,并没有什么实权,一般用于彰显官阶和嘉赏。 盛纮作为楚鸿的老丈人,一根绳子上的人,自然也受到了胜利的好处,由正六品升任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兼从五品朝散大夫。 如今,他也是绯袍披身,在官场上登堂入室。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韩章这个领头人升了上去,无论是京官还是地方官也都一个接一个的升了上去,一连串动了无数人的官职。 一时间,韩系欣欣向荣....... ........ 韩府 韩章一袭深紫色官袍,步伐轻轻走动。 一边走一边望向亲近仆从,“鸿儿可是到了?” “相爷所言甚是,小阁老早已等候在厅堂。” 昌云满是欣喜,自家主君当上了宰辅大相公,他们这些仆人也是与有荣焉。 “小阁老?”韩章一怔,旋即哈哈一笑,“有意思!” “既然是在府里,那就不必叫‘相爷’,还是像以往一样,称呼‘主君’吧!” 韩章意气风发的向前走去,顺便纠正了仆从的称呼。 “是,主君。” 客堂,楚鸿正同韩章的小儿子韩嘉彦聊天。 作为天底下有数的官二代,韩嘉彦被教育得很好,自幼便有志向,也刻苦读书。 楚鸿和他相处得相当不错。 这时,韩章到了。 “韩师。” “父亲。” 楚鸿和韩嘉彦相继行礼。 一走进来的韩章看到这一幕,大为欣慰,当即拍了拍楚鸿和韩嘉彦的肩膀,“富弼即将归乡,今日特地办了一场欢送宴席,你们可有想好要送什么?” 韩嘉彦如实说道:“父亲,若是送些俗物未免有些掉价,富大相公也不缺那么一点俗物,孩儿当年曾得一份特制檀香,却是打算将这檀香送人。” 在顶级人家出生,他自然知晓应当送些什么东西。 韩章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特制的檀香,这玩意说贵也不贵,关键的是它并不是钱财之物,没那么世俗。 韩章望向得意门生。 楚鸿温和一笑,“学生作了两篇文章。” “哦?两篇?” 韩章有些好奇,送文章一般都是送一篇,怎的这次是两篇? “一篇送给富大相公,一篇送给老师。” 楚鸿笑了笑,却又不将文章取出来,“老师到时候就知道了。” “哈哈!好!” 韩章哈哈一笑,心里也有些好奇期待。 当即不再等候,带着爱徒和儿子去参加宴会,送别前任宰辅大相公。 ........ 作为前任宰辅大相公的送别会,自然是极为热闹。 但热闹的背后却也有点冷清。 这场宴会的主角是富弼,却也不是富弼。 或者说,这场宴会有两个主角,一个叫韩章,一个叫富弼。 一个负责人们的阿谀奉承和亲近,一个负责接受人们送的礼物。 一个意气风发,一个人走茶凉。 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富弼没有子嗣,也没有特别得意的门生,任他滔天权势也注定没落。 相比于其他的宰辅大相公,富弼从退下的那一天就彻底人走茶凉了。 要说这场宴会有什么值得称道的,除了这场宴会的排场和参会高官格外多以外,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小阁老的文章了。 嗯,小阁老! 自从韩章登上宰辅大相公的位置,楚鸿当时在朝堂上力压内阁大学士王钦若的辩论也慢慢传扬,也不知是哪个人才起的头,“小阁老”这一称呼就这样在汴京慢慢传遍。 当然,基本上都只敢在私底下悄悄的称呼。 不过,也不知这样是不是有一种“偷感”,反正“小阁老”这一称呼传得很快。 这次宴会,楚鸿作了两篇文章,一篇名为《送恩师廉政序》,由《爱莲说》引申和扩展,主要是是夸赞韩章的。 一篇名为《送宰辅大相公富弼政绩序》,主要总结了富弼的功绩,又引申了自己的志向,表明要走上人臣巅峰的心理。 这两篇文章本就是上等水准,小阁老写文章,主人公又是两位宰辅大相公,可谓是拉足了人气,吸尽了仕林官员的目光。 也因此,这两篇文章在仕林引起轩然大波,不少人争相传颂。 自此,既【凿冰求鲤】、【韩门立雪】、【状元及第】、【送宥阳长柏序】后,楚鸿再次彻响天下。 嗯......沾了一点两位宰辅大相公的光。 欢送会过后,一切又回归平淡。 于楚鸿而言,除了老师是百官之首外,也没什么新奇的。 如此,时光匆匆...... …… 第三十九章司马光&王安石! 汴京 这段时间,汴京又热闹了起来,进京赶考的举子一茬接一茬,路上顺手逮来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八九不离十就是举人。 举子入京,那会试也就不远。 而按照惯例,会试官员得早早的关在礼院,一直得到会试黄榜张贴。 楚鸿得阅卷,这也是文官里少有的刷资历的地方。 等阅卷完毕,修书三年的他就得外放,怕是再也没有时间休闲。 这不,在被关之前,他准备见两个早有耳闻的人。 司马光和王安石! ....... 樊楼 “樊楼?介甫在地方为官时久闻其名,却是没有真正来过。” “君实也是如此。” “子凤对君实兄和介甫兄也是久闻其名,如今两位一齐升入汴京,也算是真正得见。” 楚鸿笑呵呵的望向坐在侧方位的两人,王安石(字介甫)和司马光(字君实)。 前段时间从老师口里得知王安石和司马光升入汴京,他当即派人约了酒席。 他在拍片从良前也读过不少历史书,自然也知道司马光和王安石这一对冤家。 这两人里,王安石主改革,司马光主保守。 楚鸿修书三年,沉静本心,也早有自己的政见,这一次约见却是想要交谈一番。 “早闻君实兄心系朝政,前年曾连上三封《请建储副或进用宗室》,激流勇进,当真天下豪杰。” 楚鸿轻轻吹了一口热茶,这是汴京流行的新品,在清茶的基础上汇入羊奶,有那么点现代奶茶的意思。 “不比子凤兄在朝中亲自上言,我等地方为官,心忧朝政也唯有上奏,早闻介甫兄想要效仿范文正公之志,《上皇帝万言疏》也相当了得啊!” 司马光笑呵呵的看向王安石,平静的眸光里有一丝深不可查的意味。 司马光谦逊一笑,又顺承着将话递到王安石那边,“听闻介甫兄数次拒绝朝堂委任的馆阁之职,均固辞不就,怎的这一次就答应了呢?” 嗯? 楚鸿抿了一口热茶,这话不对劲啊! 我这都没挑拨离间,你们这就吵起来了? 这司马光话锋.......是嫉妒还是开玩笑? 楚鸿可是知道的,司马光当年曾请人多次举荐馆阁之职,但是均未曾被委任。 一个是让人主动举荐却得不到,一个是朝堂青睐却多次辞让,不任职....... 嗯……王安石的拒绝确实有那么点打脸司马光的意思。 不过,司马光看上去是笑着,但语气却不太像开玩笑,更像是以开玩笑的语气说心里话。 “君实兄说笑,你我前几年也有过交集,想必自然是知道我这人不想激起越级提拔之风,自然是固辞不就。” 王安石气质稳重成熟,说话不急不慢,看起来似乎是不想和司马光争.......个鬼啊! 不想引起越级提拔之风,这话说的就是司马光好吧! 楚鸿也了然的点了点头,原来是早有交集,怕是之前就有不少矛盾,怪不得这就吵起来了。 司马光看着微微点头的楚鸿,脸色有些不自然,这是在点我啊! 他此前的职位是并州通判,正六品官职,如今升任正五品的开封府舍人,又整了个从四品的散官虚职,看似直升三级,但他是地方官升任京官,要是算上京官高一级那就是直升四级,可不就是非一般的越级提拔? 楚鸿无声叹息,他也有点不喜欢司马光的越级提拔,明明不是一个赛道的人,硬生生给拉上来了。 毕竟,司马光年近四十,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资格干到内阁大学士的人,这一波一提拔,直接就是隐形竞争者了。 司马光悄然望向喝茶的楚鸿,只觉有点被打脸,温和的脸色当即有些挂不住。 “早闻王兄打算效仿范文正公改祖宗之法,陛下未曾采纳?” 司马光神色恢复正常,似是无意的问道。 楚鸿啧啧称奇,先前还介甫兄、君实兄,现在就王兄、司马兄了。 不过,这两人政见不合居然这么早吗? 王安石作为伟大的改革家之一,司马光则是守旧派最大的主力,两人在史书上可没少斗,这矛盾居然起得这么早? “那司马兄是认为祖宗之法不可变还是应当变法?” 王安石面色不变,心底却暗道吾道漫漫如长夜,祖宗之法不可变,这句话足以挡住绝大多数的改革请求。 “子凤兄以为呢?” 司马光闭口不言,看向“中立”的楚鸿。 “变与不变,又有何殊?今日之政百年以后,也就是祖宗之法了。” 楚鸿沉吟片刻,提杯品茶。 司马光摇了摇头,认真说道:“祖宗之法流传千百载,说明是定国之本。若是胡乱执行新政,恐过犹不及,火上浇油,令天下徒增纷乱。楚兄是觉得应当变法?” 楚鸿眸光一亮,这司马光有的东西说的的确有道理,历史上王安石变法还真差不多是这种情况,有一定效用,但有点太着急,最终招致保守派反攻。 不过,不是子凤兄吗?怎么又变成楚兄了? “介甫兄以为变法当快还是当慢?” 楚鸿没有回答司马光的问题,反倒是望向王安石。 司马光见此倒是悠闲的喝起茶来,这改革居然也分快慢,看这样子是要分三方争论啊! “当快,快刀去势,一朝痛而十日养,则百日安宁。” 王安石没有丝毫犹豫,人走政不在,要是改革慢了,君王不再荣宠,又有保守派的反攻,改革注定失败,唯有快步改革才是正道。 “变法过激易生乱,不变则多年积弊。楚某以为,当长久迟缓施行新法,十年即可安宁天下。” 楚鸿自然站在变法一边,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赞同王安石那种快刀去势的变法风格。 十年当政宰辅大相公,看似难度颇高,实则也有不少先例。 按照知否原著,时间乱就大致乱在他舅舅即为那事,大宋朝英宗当政也就几年,但他那舅舅身体极好,当政估计八九年起步,表哥赵策英更是不得了,当政十多年,这个时间足以让他达成改革,为大周延寿百年。 其他人忧心君王荣宠的事情,他却并没有太多这方面的担忧,他那舅舅和表哥是太祖一脉,当政以后肯定得大幅度的扶持自家人,以保持君位稳定。 而且,他可以活六十多岁,实在不行将舅舅和表哥熬走,扶持小皇帝登基掌权,总能腾出十多年时间的。 “呵呵.......十年实在太久,王安石并不以为这是改革之道。” 王安石实在忍不住笑了,麻勒个壁,好不容易有人和他政见差不多,结果你告诉我有那么大的差异,他依旧是我的敌人? “管仲变法四十载,以有齐国之强,为春秋五霸;苏秦变法,合纵连横十余载,以有合纵联盟;商鞅变法十八载,有以大秦强盛,一吞六国,成天下一统。 数过往变法之事,大多持续极久,短时间的变法无疑是政令不稳,朝令夕改,天下变动。” 楚鸿静静诉说事实,也不指望说服王安石。 就像他对自己改革方式的自信一样,王安石也不会轻易否认自己的改革方式,要是真这么容易说服,天下早没有争论了。 楚鸿没有说的是,变法要在一定程度上不损害地方大族利益,或者得有损害有得利,否则没有地方大族的支持,安稳年代想要成功变法基本上不可能成功。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大周地方大族的根深蒂固。 “司马光,你觉得应当怎样变法?” 王安石微微摇了摇头,希望“中立”的司马光给个说法。 嗯.......王安石司马光之争看楚鸿,楚鸿王安石之争看司马光。 “我觉得,不应变法!” 得,白问了。 “哈哈,今日不提政见,就喝酒吃菜。” 楚鸿也摇了摇头,司马光是庞籍阁老的继承人,王安石是文彦博阁老的继承人,自己是韩大相公的继承人,谁背后都有大爹,说服不了对方也正常。 那.......就看谁爬得更高吧! ........ 咳咳,问问意见哈 一、盛墨兰我打算写死,这才符号主角和楚家的家风。 谁赞成? 谁反对? 二、赵策英的孙子要怎么称呼主角?牛逼一点,要有威严又不失亲近。 赵策英儿子会二十多岁早亡,到时候会托孤。 原本想要当“相父”,发现辈分好像有点高。 称呼很重要! 三、知否篇完结的时候打算搞一个番外,主要就是千年后的主角家族和主角的后世评价。 我打算搞一个称号。 主角死后被知否世界的人传颂,慢慢吹成了天上神仙。 类似于吕洞宾、张道陵那种历史人物被如今的我们吹成神仙的性质。 额……哪个神仙适合一点?以及那个神仙有逼格的全称。 比如玉皇大帝的: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 就是类似于这种称呼。 大家想看什么也可以提出来,我看看适不适合,能不能写。 求意见! 第四十章权知杭州事! 会试到来,楚鸿被抽调去阅卷,在科考前早早的就被提前关在礼院。 没有阅卷的时候就被关着看书喝茶,可谓是相当的无聊。 阅卷的时候.......一个字,爽! 那种掌握别人命运的感觉,是真的爽。 咳咳....... 楚鸿一直被关着,直到黄榜张贴,这才得以释放。 从礼院走出没多久,修养了一段时间,便到了翰林院官员调整的时候。 这个时间段,一向安静悠闲的翰林院也忙碌了起来。 二甲进士都在苦读考试,期许成功留馆,自此获得正式的翰林官位,有翰林经历。 一些有希望外放的官员则是全心全意的上下打点,期许外放一个富庶的地方。 毕竟,不是都是状元郎,都有一个宰辅大相公的老师,天下富庶之地任选的。 楚鸿也休闲了起来,没事就和汴京好友二代们玩乐聚会,同王安石和司马光一起辩论政见。 辩论着辩论着,三人之间的裂缝是越来越大喽…… 没过多久,楚鸿的官位调整也从吏部宣发,擢升为杭州知州、礼部郎中、正奉大夫。 杭州位于富庶的两浙路,知州是从四品职位。 大周朝有直隶州和散州之分,直隶州为一路(道)高官的办公集中地,类似于省会。 相比于从五品的散州知州,直隶州知州属于高配,为从四品。 正奉大夫则是正四品。 京官高贵,潜规则是外放升迁一级。 楚鸿前段时间兼任的从四品太中大夫是个散官,却也是个京官,外放自然就按潜规则升到了正四品的正奉大夫。 正奉大夫是个散官虚职,没什么实权,但正四品的官阶却是丝毫不低,要是再升一级,那就是老岳丈盛纮心心念念,渴求在致仕前当一当的银青光禄大夫。 紫袍官服,玉带环身,配金色鱼袋,万人瞩目,走路带风,想想都带劲。 当然,这也是有背景的好处之一。 要是别的官员外放,散大夫的官职一般是会被撸掉。 礼部郎中是正五品实权官职。 这个官位并不高,但这却是韩章在为楚鸿日后担任礼部主官打基础。 礼部清贵悠闲,实际上责权也不小,特别是涉及国家之间的外交职权,这是一条完整的通往内阁大学士道路的捷径,有时甚至能获得军权。 礼部主官是唯一一个在成为内阁大学士之前可以获得名正言顺的代表国家的人,外交履历无疑也是入阁的极大助力。 当初的范文正公走过外交路线,如今的韩章也是走外交路线,这是一条直通最高峰的堂皇正道。 礼部郎中这个官位是实打实的实职,可楚鸿既然权知杭州事,那礼部郎中的主要事物就落在了礼部员外郎的头上。 当今礼部员外郎正是韩章的小儿子韩嘉彦,三十多岁的人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性子成熟稳重,处事也是秉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楚鸿拜师韩章已经有好几年,双方也早就熟悉,堪称亲密无间。 韩嘉彦是个稳重谨慎的性格,不怎么擅长政斗,但在干事情方面却相当踏实,是个干实事的人。 韩章也多次袒露心声,他一共三个儿子,前两个都不是适合读书的人,要么喜欢吟诗作赋,要么喜爱勾栏青楼,科举路都没走通。 小儿子韩嘉彦则是不同,二十多岁中进士,是一个干实事的人,相当优秀,更是老韩家维持大族局势的不二人选,是守成稳势之人。 不过,虽然他这个小儿子是个干实事的人,在治理能力上也不差,但在政斗方面着实没有天赋。 这是硬伤! 当然,要是有个厉害的老大哥在前面扛着,说不得也是天下名臣。 自此,楚鸿也明白了为什么韩章有这样不错的子嗣依旧选择有危机感的选择收弟子。 韩嘉彦这样的人,适合千古明君驾驭,也唯有欣欣向荣的时代才能提供让他一心一意的干实事的条件。 如今的大周朝派系颇多,政斗更是家常便饭,而以韩嘉彦的背景和升迁速度,要是韩章不亲自找一个老大哥,那韩嘉彦自己可就成了老大哥。 但,偏偏韩嘉彦不适合通天局的政斗,要是他顶上去,韩系容易被搞不说,他自己估计也不太可能善终。 韩嘉彦也很清楚自己不擅长斗心的事,在韩章袒露心声的时候,他也毫无二话的表示将唯楚鸿马首是瞻。 于是,楚鸿被迫欣然接受,表示定然将韩嘉彦当成亲哥哥一样,未来定然为他遮风挡雨,让韩嘉彦施展治世之能,声誉天下。 如此,双方皆大欢喜。 楚鸿在汴京享受的时间并没有多久,官员约定上任的时间也慢慢到来。 去年,盛华兰怀胎十月生下了楚鸿的长子,楚鸿取名为瑞。 楚瑞! 妻子盛华兰实在是水润至极,自从成亲以后,那股人妻的特殊气质和大家闺秀的端庄气质完美结合,越发的有魅力,楚鸿自然是日日疼爱。 也因此,盛华兰实在有点吃不消楚鸿的强烈攻势,为楚鸿又纳了一个良妾。 楚鸿有了两个小妾。 楚鸿的两个小妾.......咳咳,一个唤作欣儿,是正室大娘子盛华兰的老家宥阳那边送来的,一个唤作曦儿,也是宥阳那边送来的。 欣儿羞涩安静,胸怀宽广;曦儿容貌娇艳,细腰柔绵。 都不错! 在向恩师韩章和韩系高官道别后,在盛家众人的相送下,楚鸿带着妻子盛华兰、长子楚瑞和两个小妾登上了前往杭州的船。 说巧不巧,欣儿和曦儿都恰好怀上了子嗣。 两个小妾,如果算是正室大娘子就是三个女眷,怎么说呢? 楚鸿虽然强大,却也感受到了那么一点点压力,这个数量也差不多了,再纳也没什么意思。 哎.......这具羸弱的身体啊! 二弟还行,大弟天天整实在扛不住。 三个,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就这样,幸福的一家五口踏上了前往徐州的路....... ........ 浪涛回荡,啪啪作响。 楚鸿静静站在甲板上,壮丽的山河,缥缈的云雨,一切都在眼中,让人心怀舒畅,志存高远。 浩瀚波涛,一草一木尽收眼底,让人不由自主的生起一股气吞山河的壮志豪情。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曹孟德诚不欺我啊!” 此下两浙,等再回来,舅舅就差不多要登基了.......怕是就体会不到与民同乐的感觉了啊! ........ 第四十一章桀桀桀! 杭州,作为两浙地区唯一的直隶州,意义重大。 楚鸿走下商船,一望到着人来人往的江岸,就知道杭州的富庶程度绝不下于商业繁荣的扬州。 楚鸿微微点了点头,又粗略的看了看杭州的景色,幽蓝色的江水波光粼粼,江面拍打追赶形成的白痕仿若丝带飘摇,远处青山如黛,山间云雾缭绕,淡雅清新。 不赖! 没等多久,好几个青色官袍的官员在小厮的带领下小跑赶来。 “下官杭州推官陈奇见过知州大人。” “下官杭州经历司经历魏林见过知州大人。” “下官........” 就.......这些个人? 杭州同知呢? 楚鸿平和的眸光里隐晦闪过一丝不满,面上却是儒雅随和的笑了笑,看上去很是高兴。 十多个杭州高官都很是紧张,一个个汗流侠背,目光躲闪。 今日一早就有小船来通知知州大人大概什么时候到岸,他们都早早来这边等候了,同知一直没过来,也没派人过来盯梢,怎么也不像是有要紧事耽搁了。 杭州通判未定,如今最大的官员同知居然没有来迎接新任知州上任,再怎么看都不正常。 既然不是不小心,那肯定就是故意....... 不少官员微微屏住呼吸,总不能不迎接吧,这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 “哈哈,劳烦诸位了,待本官安定下来,定然设宴宴请诸位。” 楚鸿温和的笑了笑,仿若并没有注意到同知的缺席。 “不敢不敢。” “大人请!” “哈哈!” 诸多官吏心底一松,不管是不是真的不在意,反正这祸患是落在同知头上,自己不遭罪就行,一个个当即识趣的上前帮忙搬弄行礼,一行人说说笑笑的走向知州府。 “今日却是麻烦诸位了。” “不麻烦,不麻烦,都是下官等人的本分。” “大人千里迢迢而来,想必是舟车劳顿,我等便不过多打扰了。” “也好,也好。” “告辞,大人........” 楚鸿儒雅平和的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等到一行人走远,儒雅的神色略微有些暗淡。 “不暮,去查,看看杭州同知马子益是什么情况。” 楚鸿一直平静的内心稍微有些波动,这杭州的地方大族都这么狂的吗? 马子益作为杭州地方大族的代表人物之一,这么狂? 不守规矩! 不成体统! 这杭州地方大族实在太不守规矩了,活脱脱的有那么点地主土豪的样子,没有半点大家族的气魄风范。 读书人最好脸面,就连政斗失败都是“自愿致仕”。 在扬州,哪怕这个高官再是不配合,顶天把你高高供起来,让你根本没有实权,好歹还有个体面。 这杭州.......TMD不说也罢! 楚鸿从来没把杭州一行看的简单,但也没看得多难。 杭州作为直隶州,政治意义非同小可,本地的大家族自然也是不少,如果没记错,当今银青光禄大夫李铭就是杭州各大家族里做官最高的。 银青光禄大夫,从三品虚职。 高肯定是高的,但也就这样。 作为宰辅大相公的弟子,又是状元郎,且是江南大族出身,毫不夸张的说,就算是银青光禄大夫李铭亲至杭州,在作为东道主兼地头蛇的情况下,遇到楚鸿也得规规矩矩的敬酒。 而且,就算没有韩章作为老师,以楚鸿现在的品级也不怎么虚那位银青光禄大夫,扬州各大家族联合起来比起杭州几大家族也差不了多少。 银青光禄大夫,一个从三品的虚职而已,按照大周朝致仕前提高一级待遇的惯例来算,楚鸿未来就算是躺平熬资历都比李铭的段位高。 更遑论,楚鸿那二爷爷前段时间升任正四品实权官员,父亲楚瑜也是正五品实权官员。 杭州顶层人物在走下坡路,扬州顶层人物在走上坡路。 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楚鸿清楚的知道,杭州四大家族在走下坡路。 往前数四十年,杭州几大家族里做官最高的可以追溯到户部侍郎,从二品的大佬,在天底下都是数得上号的人物。 如今,从三品还是虚职,都快跌落汴京高官行列了.......简直堕落得不得了。 而且,相比于扬州大族,杭州的大家族对杭州的掌控力实在是不怎么高。 扬州知州顶天就从五品,而扬州大家族走出的高官远比从五品更大,扬州知州自然也不能影响几大家族的布局和发展。 杭州不同,杭州乃是两浙一带的布政中心,高官无数,甚至官居从二品的布政使严复都居住在杭州。 从二品,这是什么概念? 天下读书人向往的翰林院最高官位也才正三品,六部尚书也就正二品,布政使乃是真正的封疆大吏,就算是到了汴京也是一顶一的高官。 这样的人在杭州,注定了杭州大族对杭州小官吏的掌控很低,杭州大族也注定不敢根枝蔓延。 说了这么多,就一句话,优势在我! 楚鸿实在没想到,这马子益居然敢在明面上给甩脸子。 杭州三位主官,知州高升,通判调任,唯留马子益这一个同知是杭州主官里的东道主,新任知州上任他怎么也得来迎接一下吧? 这是长久以来的潜规则,也就是明面上体面的来源之一。 不光是下官迎接上官,有时候上官也会迎接下官,这是相互给面子。 结果,这马子益人没来也就罢了,小厮也没留一个打招呼。 楚鸿明白,这件事要不就是杭州大家族想给下马威,要不就是有人指使。 要是下马威其实还好,要是有人指使那可就有些难办。 偏偏,这事不太可能仅仅是单一的下马威。 楚鸿不会高估自己,却也不会妄自菲薄。 天区区杭州四大家族,哪里来的底气敢给宰辅弟子下马威? 那就是有人运作。 可若没记错,两浙布政使严复是申阁老的人,这位都七十多了,两方也并不是一个赛道的人物,也没必要针对自己。 汴京有老师镇着,作为礼部、工部、刑部,六部得其三的宰辅大相公,那位申阁老理论上实在不太可能、也不敢撼动韩师的地位。 毕竟,文官方面就两个宠臣,一个是韩章,一个是王钦若。 那位申阁老也快到要致仕的年纪了,敢乱整? 楚鸿小小的猜测了一番,理智上觉得不太可能是申阁老那边的事情。 不过,猜测归猜测,楚鸿内心的警惕也被提了起来。 高端局有高端局的打法,低端局也有低端局的打法,高端局强者要是不适应低端局,也有可能折戟沉沙。 譬如,刺杀、下毒这一类的方式。 这些方式在汴京是禁忌,决不允许使用,但凡有那么一点被发现的蛛丝马迹,顷刻间就是禁卫军出动。 这种盘外招也是汴京文臣最抵制的东西。 拥有的越多,越是忌惮和排斥这种做法。 但地方上不一样,这些方式虽然也是被明令禁止的,实际上却是有不少衍生。 马匪、水匪、仇家追杀....... 楚鸿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一点也不忌惮政斗,唯一忌惮的就是盘外招。 那种东西真的是防不胜防。 “三七,让人去一趟扬州,让扬州的家族耆老召集数百当过小官小吏的儿郎到杭州来,再带上百来个武艺在水准之上的人。” “诺!” 楚鸿轻轻端起一杯茶水喝了起来,不管这事背后到底有没有人指使,这种事情既然发生,那便不能善了。 要是严复涉及这事,那就将严复办了! 要是申家那个老东西涉及这事........大不了调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忍个六七年,等到舅舅登基,直接抄家灭门诛九族! ....... 等三七和不暮都离开后,楚鸿轻轻将窗门都关上,莹莹光辉闪过,一柄巴掌大小样式奇特的铁块便出现在手里。 这是真理! 这也是众生平等器! 楚鸿望向远方,有资格做到杭州同知,这马子益定然不是奇蠢之人。 如果是一个人,没有倚仗,马子益是断然不敢如此这般的。 甚至,哪怕是银青光禄大夫李铭也断然不敢如此。 楚鸿自认政斗起来马子益一定干不过自己,巅峰赛都打了,还怕这种小卡拉米? 宰辅弟子的威力实在太过强大,申阁老的影响力也远远不能遍布江浙。 他的名声早就响彻天下,只要他放出需要用人的风声,定然有不少杭州官吏前来投靠,政斗起来干翻马子益也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这太过耗费时间,也太容易受到盘外招的影响。 马子益的背后是杭州的几大家族,想要在不动用宰辅大相公这等超脱州郡的大佬的情况下斗赢马子益,至少得三个月起步。 不仅得慢慢扶持自己人,又得挫败马子益的威严,离间几大家族,让几大家族意识到为了马子益不值得如此,几大家族慢慢低头........ 而这,还是在不受盘外招影响的情况下的结果。 实在是太慢太慢。 太麻烦,太麻烦了! 楚鸿也知道,杭州几大家族可能是想要在维护自身利益的情况下与自己和平相处,双方并没有这么剑拔弩张。 这也是明面上最好的结果....... 不过,这些都没必要考虑了,也不再重要。 因为,他看上了杭州,这块地方他要了! 杭州这块地界不错,人杰地灵,有德者居之! 楚鸿温和一笑,既然忌惮盘外招,那就主动打盘外招就行。 要是.......同知悄无声息的死了,这杭州不就乱起来了吗? 杭州同知死了,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动乱之下,一些事情可就容易观察得多! 谁会想到真正的凶手是都没正式熟悉公务的知州呢? 什么,你敢怀疑? 你是在怀疑宰辅大相公的嫡传弟子,当今正奉大夫、杭州知州、礼部郎中,誉满天下的【江南凤雏】楚子凤吗? 那你究竟是真的怀疑,还是为了掀起党争,亦或是想要搅乱天下? 真正的凶手,不应该是马子益的竞争者,杭州其余三大家族吗? 桀桀桀! 咳咳.......不能这么笑,正直的楚子凤怎么会笑的这么虚伪呢? ........ 第四十二章抛开事实不谈! “嘭!” 这是一声轻微的声音,杭州著名青楼“杭州曼”里男女嘈杂的呼吸呻吟声轻松将它淹过,根本没有任何人在意。 直到....... “啊!!!” 杭州有名的卖艺不卖身的花魁摸着背部热腾腾的血液,又惊又俱的发出了惊呼,也顾不得细细穿戴衣物,胡乱披着一件衣衫连忙跑出安静的房间。 “救命,同知大人被刺杀了!” “什么?” “什么,可是马同知?” “杭州还能有另一个同知不成?快,快救人!” 同知遇刺,也没人在意那卖艺不卖身的花魁为什么从同知的房间里出来,一个个惊呼着前去救助。 杭州曼右侧方大概两百米左右的酒楼里,楚鸿静静的夹着酒菜,不紧不慢的吃着喝着。 “三七,去看看为什么这么嘈杂。” “不暮,碗碎了一个,去取一个新的。” “诺!” 没过多久,三七快步小跑着上楼,轻轻敲了敲包间的门,有些惊恐的说道:“主君,马同知在前方的杭州曼遇刺了,一击被人毙命,凶手有些了得,那花魁娘子甚至都没有看到凶手的样子。” “吱~!” 楚鸿拉开房门,神色有些凝重惊骇:“这马子益之前无礼至极,我都打算到时候给他点苦头,没想到恶人自有恶人磨,这番却是遭人刺杀。不过,人死不能复生,既然他都死了,便不与他做些计较。不暮.......” “主君!” “持我拜帖,让杭州团练使势必追捕凶手,同知为扬州第二高官,这样的人既然遇刺便不能没有反应,怎么也得给以一定的体面。” “是!” 不暮连忙小跑着朝团练使家赶去,他这几天已经将杭州的事情打听得差不多,知道团练使并不是杭州本地人,是前两年从前线退伍的军士,不受杭州几大家族约束。 楚鸿轻轻闭上眼睛深呼吸,看向远方,“三七,扬州过来的家族儿郎安排得怎么样?” “杭州西向数十里有一个小的水匪团体,儿郎们英勇善战,已经将那团体占了下来。” 三七如实回答,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用,也不去多想,主君让干啥就干啥。 “嗯,让他们不断吸纳杭州周围的其他水匪团体,日后有大用。” “是!” ....... 深夜,楚鸿睡着了,杭州几大家族的人却是没有睡着。 一间望上去空旷宁静的屋子里,一行人陆陆续续的走进,看样子都是被匆忙请来。 这些人,一个个都是杭州各大家族的话事人。 细细看去,一些人愁眉不展,似乎很是烦恼,一些人却是神色淡漠,更有一些人隐隐有些高兴。 “诸位,我马氏一族族长遭人刺杀.......呜呜,这事实在是令人惊骇,既然这人能悄无声息的杀掉族长,也能悄无声息的杀掉诸位啊!” 马氏一族一位七十多岁的耆老轻声呜咽,他早已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这一次被请出来暂时稳定家族。 “有道理,马老哥可是杭州同知,便是放到汴京那也是一等一的大官,如今这般遭人刺杀实在是太过令人惊骇,断然得狠狠的追查真凶。” 这是魏氏一族的族长魏然,他看上去愤怒至极。 “马老哥是我最好的好兄弟,当我得知他去世的时候,心里悲痛欲绝,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诸位要是有什么困难,大可到我魏家提一嘴,但凡力所能及,魏某在所不辞!” 魏然稳重而又悲痛的望向马氏一族的那位耆老,郑重的许诺。 “哎!当初,咱们说的是给楚子凤一个下马威,好让他对杭州大族心有忌惮,不敢胡乱逆了我等的心思,双方和平相处。 怎料,这楚子凤还未曾上任,马兄便隐然离世,人倒是得罪了,下马威也给了,可马兄也死了。这......将置我等于何地啊?” 这是李进,李氏一族的主事人,他看上去并不忧伤。 “怎么不是呢?马兄官位不低,我等也没有人能够接替马兄的官位,如今通判、同知都得新调,三大高官里竟无一人出自几大家族,我等这地头蛇倒是显得有些名不副实。要不是马兄去世,也不至于有这样难看的场面啊!” 这是赵顺,赵氏一族主事人,他看上去有些高兴。 “你们......你们的意思是如今这种状况得怪我那去世的侄子吗?” 老者气急,脸色通红,这话是在阴阳谁呢? 这简直就是畜生啊! “要是没有我那侄子,你们焉能逍遥快活到如今?” “是极是极,马兄的恩情怎能忘怀啊!” 魏然愤怒的看向李进和赵顺,似乎不理解这两人怎么会说着这样无耻的话语。 “呵呵,他在世的时候,没少针对我们两家,去世了说说都不行?” “呵呵,抛开事实不谈,难道他就没错不成?” 魏然的话语虽然平和,但其中透出的愤怒和不满却是显而易见的,“人生在世,谁无一死?我们都是杭州人,应当相互扶持,而非在他人悲痛之时落井下石。” “要我说,老天爷显灵了!” 赵顺指着苍天,肆意的笑着离去。 李进微微摇了摇头,也慢步跟了上去。 “这.......” 老者忽然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就算族长去世,这两家也不至于这样撕破脸皮啊! 当即,老者心跳加速,望向唯一剩下的魏然。 魏然也是有些意外,上前面色凝重的说道:“这事怕是有点不对劲,这两家态度实在有些蹊跷。” 老者赞同的点了点头,他心底莫名有些慌。 “贤侄,你.......您和我们族长可是多年的交情,这个时候大家一定得守望相助啊!” “放心。马老哥去世的事情我实在是悲痛,可人既然不在了,那就得往前看,固然得追查凶手,维持家族稳定却也很是重要。 若是有什么难事,大可来找我,我和马老哥一生交情,力所能及的事情肯定会帮。” “如此,老朽代族长多谢贤侄了。” “嗯。” 魏然沉稳的笑了笑,神色有些沉重的离去。 …… 第四十三章计中计中计! 夜幕降临,一座隐蔽的宅邸内灯火通明,三个身影围坐在一张雕花桌旁。 这三人,其中两人赫然是说风凉话的李进和赵顺。 而第三人,竟是方才愤慨激昂的魏然。 “哈哈!这马子益也真是命不好,这下子我们要想吞并马家的资产可就更容易了。” 赵顺看上去很是高兴,抚着胡须尽显意气风发。 “不错,魏老哥当真是在世诸葛,杭州凤雏啊!只是不知魏兄怎能将马兄说服,让他去得罪楚子凤的?” 李进抚着胡须望向一脸正直憨厚的魏然,称赞的同时心底也有点警惕,谁能想到这魏然浓眉大眼的,竟然也是个狡猾的人。 “哪里哪里,不值一提。当时我提议让马子益去得罪那楚子凤,本是打算让楚子凤去收拾他,谁能想到马子益居然被刺杀身亡呢?” 浓眉大眼的魏然憨厚一笑,没有回答李进的疑惑。 “嗯,这马子益遭人刺杀身亡,马家的资产大家一起慢慢吞并就是。不过,如今楚子凤即将治政杭州,大家的态度应当如何?” 赵顺笑呵呵的问起了别的事。 “马子益将楚子凤可谓是得罪到底了,我等要么赔礼道歉,要么架空他?” “送礼赔不是?” 李进抚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旋即微微点了点头,很是赞成这样的做法。 “两位,这楚子凤可不是什么善茬,马子益代表杭州几大家族在外将人都得罪死了。 你们就算低头人家也未必肯接受。而且你们真的甘愿低三下四的像一个仆从一样低头,如同走狗一般吃人家剩下的汤汤水水?” 魏然似乎持有不同的态度观点。 “魏兄,这都不重要。那楚子凤背后可是宰辅大相公,你不会和马子益一样犯傻吧?” 赵顺摇了摇头,不赞成魏然的说法。 “我当然是不会犯傻。可这里是杭州,任凭楚子凤怎样厉害,也得盘着吧?我等几大家族在杭州经营四十余年,当真是随便来了一个人就低头匍匐?” “什么意思?” 赵顺微微皱起眉头,他可不认为杭州这地头蛇能斗得过楚子凤,人家可是连王钦若都敢斗的人。 “这马子益也是命不好。经我初步分析,上次马子益因几艘商船的事情得罪了一伙水匪,估计是这些人报仇来了。如果……将这事嫁祸到楚子凤身上,可能行得通?” 魏然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不可不可,他老师可是宰辅大相公,他本人也是状元郎,这事怎能成功?” 赵顺细细想了想,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两位莫不是忘了,当今宰辅大相公当年一纸弹劾四宰辅的事了?当时,谁曾想过这事会成功?成功与否,不就是看陛下的心意吗?” 魏然轻声诱惑道:“要是这楚子凤被拿下,我等也算是立下大功,不单是前程一片大好,我们几家在杭州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啊!” “立下大功?” “何来的大功?” 赵顺和魏然面面相觑,楚子凤可是宰辅弟子,搞他算大功? “两位猜一猜,我为何有这么大的胆子对付宰辅弟子?我又为何能说服马子益去对付楚子凤?” “难道?” 李进目光一亮,他也不觉得这事是魏然一个人敢干的事情。 “这是徐大伴的意思。” 魏然给出了准确的答案。 早年间,魏家一个亲缘相当远、家境困苦的亲戚受召入宫为阉人,当时魏家的家主本着广撒网的原则给予了这位不小的支持,钱财之类的更是定期送到宫里。 宫闱纷乱,宫里面的争斗可一点也不比当官的竞争差,当时的魏家家主也没指望这位能混出个名堂。 谁曾想,竟是真让那位闯了出来。 大多数太监都是困苦吃不饱的人家出身,这位徐太监家里虽然困苦,可他到底识得几个字,就此在一众太监里脱颖而出。 要说这位徐大伴也是运气好,一次偶然的机会被当今圣上看重,一路扶摇直上,成为如今圣上身边的几位大伴之一,权势滔天。 而魏家,据说这些年一直与这位有联系。 “徐大伴?” “徐大伴怎么说的?” 宰辅大相公的威慑力实在太大,即使是听到这里,李进和赵顺也没有贸然表明态度。 “我魏家自然是不敢得罪宰辅大相公,可这天下自然有人敢明面相对。” “嘿嘿。两位可知,自从韩大相公上位,王钦若一党已然颓势,陛下也不复两党平衡啊!” “什么?!” 李进想到什么,起立望向魏然:“莫不是王钦若王阁老即将复用?” 也不怪魏然这么多想,实在是大周朝被贬后复用的官员实在太多,当年因韩章弹劾被贬四位内阁大学士,更是有三位曾被复用。 赵顺也是直直的望向魏然,心底虽然有些警惕,可愣是有一股特别的东西拉住了他,让他忍不住侧目。 “不止。” 魏然微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韩系自韩大相公上位以后便势大,汴京里竟无人敢与之抗衡,楚子凤又是状元郎,师徒两个都是彻响天下的名士,要是韩系倒向汴京兖王邕王里的某一方,立嗣的平衡可就被打破了,你说陛下急不急?” “不管两位怎么想,反正我早已下定决心。要是你们两位心有犹豫,那也就罢了,就当我没说过这话,走出这道门,我就当没说过这句话。毕竟,这是小道消息嘛.......” 魏然耸了耸肩,一副爱信不信的样子。 李进微微皱了皱眉头,二叔如今正在汴京为官,任银青光禄大夫,可这种事怎么没有传来消息呢? 也是,这等大伴才能知道的消息,更是涉及君王隐秘,从三品的虚职怕也接触不到。 “两位,要是我等让楚子凤在杭州折戟沉沙,可就是为陛下解决了难事,必然是前程光明啊!” 在李进和赵顺思量之际,魏然又说了一句颇为诱惑的话,从怀里取出一份密信丢在桌子上。 他也没说什么,可仿佛又什么都说了。 魏然和赵顺捡起信封细细看起来,是徐大伴的书信。 两人细细一看,就几句话:汴京有变,王钦若复用,申阁老欲争宰辅之位,君心如此。 落款和字迹都没有问题,魏然和赵顺皆是脸色大变,面面相觑。 “呵,枉费我和赵兄自认与魏兄站在一条绳子上,大家都是准备谋划马家的资产。 没想到啊!看这样子魏兄和马兄才是唯一的猎人,我和赵兄都是猎物吧?” 李进心中的疑惑解除,终于揭开迷雾看透一切,明白了魏然为什么能说服马子益去得罪楚子凤,他实在没想到这是一个计中计。 让马子益在明面上当猎物,实际上魏然和马子益有小道消息,为的就是让赵家和李家站错队。 要是让这两家悄悄站对这一次,各个升官,那李家和赵家可就任人鱼肉了啊! 可惜,天不遂人愿,马子益半道而亡,魏然一个人不敢对付楚子凤,只能让出部分利益寻求帮助。 “哎!我承认我有私心,可我这不是将东西拿出来了吗?” 魏然也一副事情超出预料之外,不得不拉上大家伙一起发财的样子。 “呵,你是因为一个人对付不了楚子凤,所以才拉上我们。” 李进头脑异常清晰,他看透了一切,要不是魏然不能单刷楚子凤,他肯定悄悄发财起飞。 “一句话,要不要一起干?这是天子下令的大势,无人能改!” “也罢!就一起吧!” “不错,我等统一口径,到时候嫁祸给楚子凤!” 赵顺微微叹息,李进、魏然和他都是从四品官员,在两浙东路有供职,可魏家那位有宫里面的庇佑,李家有个银青光禄大夫....... 以前好歹有个马子益垫底,如今马家眼看要被吞并,他要是再不进步,未来怕是要重蹈马家的覆辙。 当然,要是这事办得好,他升到正四品,那三家之间的差距反倒没那么大,形式一片大好。 毕竟,李家那位估计也就从虚职变为实权,想要上位正三品怕是不太可能。 李进也是果断参与,这种事情板上钉钉的发财,谁不捡就是犯罪。 “事情得慢慢来必须得有一个周密的计划。”魏然笑呵呵的说道,似乎已经开始构思起如何布局。 “派人去散布消息,将楚子凤与马子益有过节的事情放大。”李进提议,他在这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 “我则可以安排人伪造一些证据,说服那青楼里的花魁帮忙做伪证。”赵顺规划起自己的部分。 “好好好!等消息传得差不多,我们就联合上奏陛下,请天子派人前来定罪抓人!” “如此,我等便唯魏兄之命是从!” “好说好说!” 三人相视一眼,旋即哈哈大笑。 夜色渐黑,几人各自散去。 在走向外面的那一刻,李进神色自然的将那封书信拾入袖子里。 魏然下意识的想要阻止,手伸到一半却又收回。 这信,等大功告成以后收回来也一样。 等魏然和赵顺离开后,魏然狡黠一笑,脸上露出与憨厚面向并不相合的神情。 魏然轻轻取过一支笔,以左手题字,竟然和信封上的字一模一样。 先前那封信,赫然是魏然亲笔....... “徐大伴的名号果然好用啊!” “不是计中计,是计中计中计!哈哈!” “这一次,让我来做一做棋手吧!” ........ 第四十四章我检举,我揭发! 一间朴素的书房内,楚鸿端坐于案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眸光深邃而锐利。 在楚鸿的对面,一位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额头上隐隐可见细密的汗珠,手指不自觉地捻着衣襟,显得有些紧张不安。 楚鸿的威势实在太足了,远远望去似乎平常,然而近身则具象化,让人忍不住心慌畏惧。 魏然心有成算,一定程度上免疫了一些威势,可楚鸿在巅峰赛纵横的经历还是给了他相当大的压力。 “魏老弟,那李进和赵顺当真是这么说的?” “知州大人,千真万确!”魏然似乎痛心疾首,“李进和赵顺打算将您作为邀宠王党的工具,我当时看着是痛心疾首,寝食难安,敢怒不敢言啊!” 魏然心底有些紧张,面上却是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憨厚老实的样子说话让人心安。 “这样吗?” “我说怪不得这两个家伙为何屡屡顶撞于我,大庭广众之下为了破坏我的威严连脸都不要了……” 楚鸿轻轻敲击着桌面,明白魏然的话或许有误差,但李进和赵顺的敌意肯定是真的。 他不需要查证,从二人的态度便可验证。 “那.......他们想要怎么对付我?” 楚鸿端起清茶轻轻抿了一口,有些好奇这些人能整出什么主意。 “大人,我检举,我揭发。”魏然说,“这事是以李进为主导,他提出并跟进了整个计划的实施,也是计划的布局者。赵顺最积极,他提出要传播您和马子益之间有矛盾的事情,以便于将马子益遭刺杀一事推到您身上。” “那你呢?” “我……我为人最是老实,心底本不愿领一部分任务,可当时众目睽睽,要是我不领任务,他们怕是会怀疑我。于是,我承担了去找青楼花魁做假口供的事。” 说着,魏然从怀里取出一份“杭州曼”花魁的审理笔录,以及.......花魁签订的契约。 截止目前,楚鸿尚未正式上任,杭州目前还是三大主官空缺状况,这审理花魁的事情却是落到了通判属官的手里。 这通判属官,有一位正是魏然的大侄子。 楚鸿轻轻翻了几页,的确是正正经经的笔录,主要的部分就是花魁描述了刺客的样子,大致的特征与楚鸿的护卫三七一样。 契约也是实实在在的契约,一共两份,一份是花魁卖身青楼的身契,一份是花魁娘子的籍契。 身契是卖家与买家签的私人契约,籍契则是有官方背书,具有法律效应。 这么看来,的确是有联合对付自己这事啊! 至于.......魏然弃暗从明? 不太像哦! “有心了啊!”楚鸿思绪万千,脸上却是和善微笑。 虽然就算是没有这份笔录籍契,杭州这群人也不可能栽赃成功,可有总比没有好。 杭州这些人终究还是不知道什么是高端局,也不理解“六部得其三”的宰辅大相公究竟拥有怎样的权势。 毫不夸张的说,这次下来查证杭州刺杀事件的官员里,至少有一半是韩章的人。 你拿什么查? 你拿什么栽赃? 笑话! 不过,这李进哪里来的王钦若复用的消息啊? 当今官家身体都那样了,兖王邕王忙着结党,官家又得和群臣斗法,哪里有空关注复用王钦若? 至于韩师势大,皇帝心有顾忌,这是肯定的。 不过,这种局势下,皇帝敢裁撤韩师? 就算真有,自己这个宰辅弟子得到消息的速度不比你们快? “魏老弟做了这么多,想必有所诉求,但讲无妨。”楚鸿抬眉道。 魏然这样子可不像是低头,更像是交易。 楚鸿轻轻抬着茶杯品了一口,他希望通过魏然的诉求大致判断魏然究竟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要不就是降低自己的戒备心,为接下来联合几大家族坑自己做准备,要不就是杭州大族里的叛徒。 或者........两方通吃? 楚鸿稍微有些玩味的望向魏然,可惜他正低着头,并未看见。 “下官确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诉求。”魏然心情舒缓不少,终于到了他一直期待的环节了。 “但讲无妨。”楚鸿示意他继续。 “下官想请楚大人相助,击垮其余三大家族。魏家愿给出五成资产,此后唯楚大人之命是从,杭州将是楚大人的一言堂。” 魏然心底有些期待,这是他谋划的基础,只要这一步成功,未来一片大好。 魏然言辞间听起来很是认真,让五成利益,诚意很足。 “哦?五成?” 交易啊! 楚鸿深深望了魏然一眼,五成是个什么概念,这给得太高了,交易也不是这么整的。 不是交易,是整交情? 不像是,这神态这语气,不像是搞交情的。 魏然察觉到楚鸿盯着自己,连忙将头低的更低,几乎快要与肩齐平。 楚鸿端起茶水作思量状,心里则是有些嘀咕。 敌在暗我在明,他知道的东西不多,但他的直觉觉得魏然估计是想要两方通吃。 以这家伙打算通吃为前提........也不对劲啊! 可,这家伙怎么吃得下自己呢? 这玩意能吃得下? 他总不可能真给五成利益吧?鬼都不信! 既然不愿意给,那未来两方肯定会对上,这些家伙哪来的自信对付自己啊? 这魏家也没有什么靠山啊? 徐大伴?他老娘去世以后,那家伙不是早就和魏家两清了吗? 吃?赵顺? 楚鸿慢步踱来踱去,想到一个存在感稍微有点低的人,当即虎躯一震。 赵顺! 这人乍一看没什么稀奇的,杭州赵家更是势弱的家族之一。 可这家伙是皇室远房子弟,更是入了宗人府名册的人物。 魏然通吃?那就是自己和赵李两家都被算计呗。 要是.......赵顺牵头,搞一个迫害宗室子弟这种重量级的罪名,要是真的闹大,在这个特殊的节点,有些事情还真不太好说。 而自己,作为宰辅大相公的唯一弟子,又是上一届的状元郎,要是真搞人,这杭州的赵家和李家也绝对禁不起自己的折腾。 所以......魏然是打算利用赵顺搞自己,利用自己搞赵顺和李进? 这些地方大族,谋划的东西都这么大,动不动就算计状元郎的吗? 这些家伙,都不怕被清算的吗? 楚鸿无声叹息,众所周知,他一开始可没打过杭州的注意。 这次,可是这些人主动招惹的哈! 约莫一刻钟,在魏然紧张的呼吸里,楚鸿缓缓问道: “杭州的大家族也算是根深蒂固,如果没记错,李鸣乃是当朝银青光禄大夫,李家也是杭州几大家族里最强盛的家族,魏家想要以一敌二,能吃得下?” “有了大人的帮助便吃得下。” 魏然紧张里又有一丝自信。 “那我为何不帮另外两人吃掉魏家呢?” 魏然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只要大人帮忙对付赵顺和李进,未来杭州一地唯大人之命是从。 赵顺和李进则不会如此,赵顺为皇室远房子弟,李进的二叔李铭则是当今银青光禄大夫,为申阁老提携之人,这两人皆不可能真心向着大人。” “好,如此说定。我同你们一起击垮其余三大家族,你们助我治理杭州。” 楚鸿定定的看了数秒,直将魏然看得浑身不自然,旋即哈哈大笑。 魏然见状连忙举杯,两人共饮。 ....... 两人共饮后,魏然离去。 月光挥洒,魏然的每一步踏得都沉稳而自信,步伐坚定有力,无不透露一股意气风发的感觉。 成了成了! 不枉他辛苦谋划一番。 自此,这杭州就可以姓魏了啊! 甚至,魏家可以多一个宰辅弟子的感激。 是的,楚鸿的感激! 魏然是真的打算让利五成。 毕竟,楚鸿的根是在扬州,总不可能搬到杭州吧? 也就是说,人家要的就是财物而已,地还是自己的。 只要地是自己的,那让个五成也没什么大不了。 魏然是个聪明人,自认谋划十足。 让李进和赵顺齐齐斗楚鸿,惹怒楚鸿。 等双方斗起来,他再投靠楚鸿,两者一同干掉李家和赵家。 等李家和赵家要废了的时候,让赵顺向宗人府状告楚鸿。 这一来,双方绝对是你死我活。 而在这个时候,自己就可以出来为楚鸿作证,赢得一波好感,顺势接受宰辅大相公韩章的庇护。 楚鸿度过这个难关,赵顺和李进百分百是没了。 这一来,天底下知晓这事真相的一个也没有。 而杭州,其余三大家族覆灭得差不多,又有知州的感激,杭州就是魏家一言堂。 完美! 通吃! 让宰辅弟子被卖了还感激自己! 魏然心里已经忍不住幻想........ 看着魏然离去的身影,楚鸿微微摇了摇头。 他不完全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但他知道该怎么破局。 “不暮。” “主君。” 一直守候的不暮走上前。 “找两个仆从,悄悄的将魏然前来投靠我的消息透露给李进和赵顺。” “是。” “这封书信让人送到汴京去,杭州的流寇太嚣张了,甚至连同知都被人刺杀,为免杭州流寇起势造反,让军队来镇压反叛,杀杀流寇。” “是。” …… 第四十五章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这段时间,马家资产损失惨重,杭州其余三大家族下起手来是真的狠。 而楚鸿这边,也收到了来自恩师的信。 信里面韩章对杭州发生的事情很是愤怒,表示杭州四大家族挑衅的举措低端,是上不得台面的货色,让楚鸿放心施为,注意安全。汴京有他坐镇,一切无忧。 楚鸿自然表示问题不大....... ....... 朴素简洁的书房内,楚鸿坐在案前,饶有兴致的望向侧方战战兢兢的两人。 这几天,消息已然传到赵顺和李进耳朵里,这两人却是来辩解来了。 “两位不是一直准备对付本官吗?怎的有空闲来本官这小庙?” “不不不,大人,这都是虚妄之言,全是魏然那个畜生胡说八道,根本就是没有的事啊!” 李进一副被冤枉了的模样连连罢手,赵顺也是连连摇头。 他们实在是没想到,这魏然浓眉大眼的,又是计划的提出者,可他居然是第一个倒向楚鸿的。 有点乱! 看不清! “你们想清楚再说,到底有无此事?有些事情可不是空穴来风,魏然把事情的原委说的可是一清二楚!” 楚鸿轻轻把玩着一块暖玉,意味深长的劝诫。 他初来乍到,一些事情只能根据两方的说辞做出一定的判断。 他隐隐有了那么些猜测,觉得应当是魏然打算通吃。 “这.......” 赵顺和李进相视一眼,数个呼吸后下了决定。 “大人,是有过这么一段不堪的肮脏事,可那都是魏然逼着我们干的,我们绝无主动加害大人之心啊!” 赵顺接过话茬。 “哦,你们是被逼的?可魏然说的是李进是主谋,赵顺是从犯,他才是被迫准备参与这事的。 后来,他自觉良知觉醒,打算与本官谋划吃掉你们两家,分给本官五成资产,他给的诚意可是相当的足,这会有假?” “什么?” “大人,那狗东西竟然是为了谋划我的家产?还栽赃于我?” 李进惊住了,这件看上去那么清晰明了的事情怎么会那么复杂呢? 计中计中计? 完蛋,要长脑子了! “大人,那魏然奸佞小人,绝不会真的给大人五成的资产啊!” “大人,不是这样的。那魏然才是主谋,我等是被他欺骗了。” “不必辩解,本官自有定论。” 楚鸿微微摇了摇头,在杭州这滩浅水,他一直都不是参赛者,而是裁判。 “细细说说魏然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李进犹豫了几个呼吸,缓缓说道:“是这样的,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 “也就是说,魏然是得到宫里面徐太监的消息,说王钦若即将复用,所以你们为了讨好官家,打算对付本官?” 楚鸿目光微微眯起,这两人的说辞肯定有点私货,但大方向应当是没问题的。 从全局来看,颇有让自己和这两个人斗起来,魏然坐收渔翁之利的感觉。 “正是如此,可虽然是这样谋划,实际上我俩心底一直仰慕大人,大人的君子之风更是深深吸引教导我们,也因此,我们并未真正去施行那些事情。” 赵顺赔笑道,竭力撇开干系。 楚鸿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这天底下想要对付他的人多了去了,不是谁都有资格让他倾心费力。 “徐内官?” “本官记得他在刚刚入宫的时候好像是收受过魏家不少钱财,可等他被官家看中以后,在官家默许下为当时的魏家家主谋划了一个正四品的官职,此后便不再收受魏家的钱财,双方就并未再有联系啊?” 楚鸿有些疑惑,这徐内官难不成还在联系魏家? 不太可能啊! 那家伙也不敢吧? 毕竟,这位徐内官和魏家的血缘关系实在太远,连姓氏都不一样。 那位之所以给魏家谋划一个官位,一是为还魏家家主当年的支持,算是报恩;二则是为了向官家表达忠心,表示自己从今往后唯有官家一个人可以依靠支撑....... 这,怎么还能有联系呢? 他有点怀疑这事的真实性。 “不再有联系?” 赵顺心里莫名有些慌张,他忽然感觉这事的问题很大。 “这是那封信,我走的时候悄悄顺的。” 李进也心慌,连忙从怀里取出一封保存完好的信封,这天底下有资格接触到官家亲信太监字迹的人绝对不多,而这位肯定是其中之一。 他这既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确是被蛊惑的,也是想要知道这封信到底是真是假。 楚鸿接过书信,微微闭眼细细回忆这位徐内官的字迹。 在汴京的三年,韩系各种各样的资源都在朝他倾斜,他记忆又好,所以各种各样的东西基本上都看过,这些大人物的字迹更是他着重关注的东西之一。 “八分像,不得了!” 楚鸿细细对比记忆中的字迹,便知道这封信是假的。 “假的?!” 李进和赵顺异口同声的惊呼,脸色也是惊怒交加,这种东西可不兴假冒的啊! “假的!不过,这人居然能将字迹模仿到八分相像,也着实是厉害。” “真是假的?” 李进的手有些颤抖,这种东西怎么能有假的呢?怎么有人敢冒充天使的字迹啊? 赵顺微微咽了咽口水,他是宗室子弟,更是知道不能乱触霉头。 赵氏子孙要么就是封王的,要不就是靠着宗人府的接济过活,宗室子弟里像他这样有家族势力又当高官的可没有几个,低调一点还好,真要走上台前触霉头,百分百遭。 宗室子弟固然生活优渥,可也天然遭人忌惮,注定不能干大事。 “真的假的!” 楚鸿肯定的回答了李进的疑问。 “字形模仿得九分相似,稍微欠缺一点阴柔之气,墨也是不对。” “墨不对?” 李进的关注点不太一样,他不是书法高手,自认无法清晰辩驳阴柔阳刚什么的,只能注重墨的区别。 “数天下的墨,唯徽州最好。也因此,大内采购的墨大都是徽州墨,这会有专人验货。 即便有人贪婪的吃钱,掺杂一些便宜货,也会徽州周围州县的墨以次充好,相近的墨差别不是很大,也容易蒙混过去。” 楚鸿微微摇了摇头,这墨明显不是徽州一带的墨,“徽墨落纸如漆,色泽黑润,经久不褪,纸笔不胶,香味浓郁,奉肌腻理素有拈来轻、磨来清、嗅来馨、坚如玉、研无声、一点如漆的特点。 两浙气候湿润,降雨更多,两浙的墨自然更加追求干燥得快,因此都会在里面添加草木灰,相性之下并无香味,色泽也相对差上不少。 若是在一些干燥的地方书写,这两种墨的区别倒也没有那么大。可若是在江浙地区,徽墨必然水土不服,干得会慢。” 说着,楚鸿从一旁的小箱子里取出两份墨宝,两份墨分别刻有“浙”和“徽”两个字。 楚鸿分别润墨书写,“浙”墨然干燥得更快,“徽”墨色泽更黑润,干燥得也快,但相比之下却是慢了不少。 要是没有对比,还真就看不出两种墨有什么差别,可这两种墨一对比,区分却又很是明显。 李进和赵顺的呼吸明显沉重不少,脸颊上尽是汗水,一个个目不转睛的盯着干燥的字。 楚鸿将书信放在两份墨宝之间,一对比,书信上字的黑润程度,果然更接近江浙墨书写的字。 “呼........” “嘶........” 李进双腿微微颤抖,赵顺更是有些说不出话,这种东西可不能胡乱冒充,也不能胡乱沾边啊! 这可不是一个太监那么简单,这是天使,往大了说就是假借天子威名狐假虎威,这还得了? “此外,书信上这字是左手写的,徐内官不是左撇子。” “这书信显然是假的。我实在是没想到这魏然竟敢冒充天使字迹,堂而皇之的以天子威名行骗!” 楚鸿的手微微颤抖,神色间似乎有点兴奋,“这事要是报上去,少说也是一个功劳啊!” 楚鸿心底暗暗称奇,这魏然真是个人才。 敢造假这玩意,杭州几大家族注定翻不了天。 这种东西,可不是你说没有沾就没有沾。 等到人下来调查,他的嘴就是罪证,这几家一个个百分百遭。 “这可是要抄家的吧?” 李进和赵顺身子不由得微微颤抖,他们这些人最怕的就是抄家灭门这几个字,骨子里的基因都有些颤动。 “你们.......” 楚鸿不经意间轻轻地向后挪移了脚步,身姿宛若古松斜倚,一只手隐于袖口处半隐半藏。 等做完这一切,楚鸿以审视的目光深深的向两人望去。 “求大人高抬贵手,从今往后,李氏唯大人之命是从!” “求大人手下留情,我等也是误入歧途,此后定然不敢再犯,赵氏也唯大人之令是从!” 李进和赵顺从心的下拜求饶,但凡涉及到天家的事情,那真是一点也不能沾,沾上就掉命。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楚鸿的决定如同一颗重磅的棋子,落在了杭州这千里山河的棋盘上,决定着杭州的局势。 他深吸一口气,收起了审视的目光,转身步入了深深的阴影之中,唯留温润的声响传出。 “你们也算是有功,从今往后本官既往不咎。” 要将人稳住,不能让人狗急跳墙。 “真的吗大人?” 你猜真假? 呵呵! “本官从不说谎!” 楚鸿那威严浩大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至于魏家的事情,本官会如实上报,在朝堂抄家灭门之前能吃进多少就看你们的本事。不过,本官要五成!” “五成!五成!大人放心!” “大人放心,定然一分不少!” 赵顺和李进连忙答应下来,生怕楚鸿改口反悔,有利益交换就好。 别说五成,就算是十成他们也干。 鬼知道魏然究竟模仿了多少这种玩意,但凡哪一篇暴露出来都是天大的祸事。 与其如此,每日战战兢兢,不如将这玩意早日捅出来。 “赵顺,你到底是宗室子弟,有些时候可信度相对更高。这样,你马上一份上奏的文书,将魏家的事情都写清楚吧! 有了这封信,你们两家和这事就没什么关系了。本官会派人上报,以免夜长梦多!” “是,大人放心!” 赵顺上前轻轻提笔写起文书,没过一会儿就写好。 “嗯,从今往后,你们打算对付我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说来也是,我们之间又何必弄得这么剑拔弩张,本官前程无量,在杭州也就待个两三年,双方之间本就没有利益纠纷,全是魏然在挑拨嘛!” 楚鸿细细看了看文书,语气要多和善有多和善。 赵顺和李进也不由得有一种轻松和温暖的感觉,这话说得有道理啊! 人家可是宰辅大相公的唯一弟子,又是上一届的状元郎,未来也是入阁拜相的人物,来杭州其实就是为了捞政绩,最多也就待三年体验一下民间疾苦,双方又没有利益纠纷,何至于这样剑拔弩张? 都特么怪魏然! “大人这话算是说到在下的心里了,从今往后大人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俺也一样!” “哈哈哈!我家里的厨子做的一手好菜,留下了一起喝一杯吧!” “大人相邀,怎能拒绝?” “义不容辞!” “哈哈哈!” 一时间,其乐融融....... 第四十六章我在等军队,你在等什么? 杭州的关系有点陷入了僵局。 魏然自认谋划齐备,是那个唯一的棋手。 在他的谋划里,楚鸿将会和李进、赵顺对上,慢慢达到李进、赵顺败亡,楚鸿因污名被诬告的地步。 而他,魏然,将化作救命稻草,替楚鸿解除危机,自此获得宰辅大相公韩章的庇护和楚鸿这个知州的感激。 也因此,他一直在等楚鸿的信号。 可要想楚鸿能够发挥出相当有力的政治力量去对付李进和魏然,怎么着也得让人家熟悉一下杭州政事。 他也不那么着急,楚鸿至少在杭州为官三年,日子也长。 李进、赵顺也是心怀鬼胎。 这两人没有那么聪明,但是反应足够迅速。 他们两个受了魏然蛊惑,有了得罪楚鸿的意思。 但,没有完全蛊惑! 这两人得到了楚鸿的小道消息的示意,实在有点拿捏不准状况,干脆选择明哲保身。 他们之所以参合这事,主要就是魏然所说的“官家定下的大势”,唤起了一点点贪心。 可如今楚鸿和魏然各执一词,魏然说这是官家的大势,楚鸿说信是假的。 看不清,实在是看不清! 在两人看来,楚鸿来杭州就是捞政绩的,实在看不清这种局势状况,那就摊牌。 大不了不要所谓的“天大功绩”了,好歹能保住老本。 也因此,李进和赵顺在答应魏然要求的同时,又向楚鸿暗地里摊了牌,虽然不是两面通吃,却也属于两不得罪的状况。 至于楚鸿说的干翻魏家的事情,这两人也放在了心上。 不过,又没有那么果决,在楚鸿不对魏然表现敌意之前,他们注定不敢乱动。 楚鸿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 他在等,等官家派遣到地方镇压的军队。 楚鸿一直都清楚自己的定位,从来也没想过要和杭州这些人玩政斗。 杭州这种小场面,小归小,但地方大族盘踞,关系也略显复杂,一个外来人要想通过政斗将这些势力拔除,实在是劳心劳力。 没必要! 等军队到来,栽赃嫁祸一番,直接平推就是。 他要玩的,从来都是降维打击。 这一来,前段时间暗自动荡的杭州,竟又莫名的安静了起来。 ........ 这一日,到了楚鸿正式走马上任的时候。 是的,走马上任! 虽然他前段时间杀了同知,悄无声息。 虽然他前段时间降低身段和杭州四大家族斗法,指指点点的。 虽然他有图谋杭州这块人杰地灵的地方,有德者居之....... 但是,从理论上来讲,他前段时间只是只是住在杭州,并没有真正的上任。 或者说,没有走上任流程! 没有什么好说的,上任的第一步自然拜访两浙路布政使严复。 这是相当必要的事情,也是这么多年的一个潜规则。 这个过程倒不是拜山头或者当门生故吏之类的,而是承认严复地位的一个流程。 这个流程也没什么稀奇的,楚鸿不是严复那边的人,官位低的说一些好话,官位高的说一些场面话鼓励。 等稍微熟悉一下,严复又大致介绍两浙路官吏情况,楚鸿也适当的夸一夸两浙路为官任用的风清气正。 如此,差不多耗费两个时辰左右,严复正式派遣参议官员亲自送楚鸿到任,杭州大小官吏见证,走马上任的事情才算是真正的结束。 这个过程说麻烦也不麻烦,说不麻烦又得耗费差不多一天的时间。 楚鸿这个新任知州得耗费一天,严复这个布政使也得耗费一天。 杭州的政务得延迟一天,两浙路的政务也得延迟一天。 偏偏这个流程又相当有必要。 布政使手底下多了一个州郡的主官,怎么着也得见一见人。 这个时间,必须浪费。 ........ 一个地方,无论是郡县,亦或是州路,要想掌握话语权,无非就是两个东西。 一个是钱,一个是权! 有钱可安小吏,有权可压高官。 因此,楚鸿正式走马上任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厘清账务,查看杭州人员任用关系。 相比于汴京各种复杂和涉及广泛的人员关系,杭州的关系也杂。 不过,相比于汴京那种一个小官小吏可能涉及某位皇亲国戚,涉及某位六部大佬的复杂情况。杭州的关系杂归杂,好在没有大人物。 就算有,也大不过楚鸿。 也因此,楚鸿基本上可以放心施为。 经过严密的核算,钱财方面,杭州账簿上盈余七万多两。 七万两盈余,差不多也就是杭州大小官吏半年的俸禄。 这个数目,只能说上任知州不是个大贪官。 估计有点小贪! 一般来说,一个州的赋税主要涵盖消耗在上交汴京的赋税、军事开支、工程开支和官吏俸禄这几方面。 而这几年,杭州并没有什么较大的工程,也没有什么较大的军事支出,唯一较大且持续的消耗也就是官吏俸禄。 盈余七万两,真心不多。 这已经是紧急状态了,相当于衙门没有存下什么钱财,就指望着今年百姓的赋税当明年的开支。 财政方面,一般! 官员任用方面,楚鸿就看两浙路各州五品往上的官员和杭州九品往上的官员。 这却是因为杭州如今官位空缺了同知和通判,上次同严复会面,楚鸿给了他面子,他自然也很知进退,承诺让楚鸿在通判和同知这两个官位里任选一个安排。 要说楚鸿的第一选择,那肯定是从扬州老家搬人。 可惜的是,不行! 从杭州搬人就属于跨路调整官位,如今没有到三年大考任期,在这种时期要想要想官员,要么就是汴京上面有官员申请外放,要么就是地方上报汴京那边,吏部派遣官吏考核合格以后破格提拔。 这两种都得汴京那边来处理,一来一去至少半年起步,相当麻烦。 不过,相比于跨路调整官位,一路内的调整却是没那么麻烦。 一路内州县官员之间的内部调整在当地布政使的职权范围内,即两浙路州县官员的内部调整属于两浙布政使管辖,调整以后上报吏部就行。 吏部会查档调整官员的变更缘由和资历、政绩等问题,要是没有问题,且属于正常的升迁问题,吏部就不会派人下来考核,仅是批示文书。 如今,杭州空缺官位的调整明显是适用于两浙路的内部提拔,楚鸿观望两浙路五品往上的官员就是为了这事。 至于杭州九品往上的官员,楚鸿却是为了让扬州那边送来的家族儿郎占据相对重要的小官小吏的位置。 这些家族儿郎都是当过小吏的,但是却没有当过官。 就算是当过官,也没有达到入品的地步。 这样的小官吏升迁到九品,在楚鸿的职权范围内。 实在不行,先上车后补票也是一样的。 先占着实权大的官位,其他的日后再说。 这叫什么来着? 权力大小都是为杭州百姓服务...... ....... 楚鸿轻轻吹了一口杯里的茶,看着手上的一份官员介绍忽然有些兴趣。 “郑斌?” 为官清廉,曾向刑部官员学习过专业的审判方式,行事果敢,严厉执法,不惧豪强....... 豁,这是一个相当有意思的酷吏,也可以做正直的言官的人啊! 有意思! 不过,二十一年前的二甲十一名,十五年前就是常州通判,十五年过去,你告诉我他现在是温州通判,十五年未升一级? 在这十五年期间轮值了好几个州,又是有翰林经历的官员,这玩意就算是熬资历也可以升了吧? 楚鸿品了一口热茶,郑斌这种状态实在太好猜了,一看就是得罪了大人物,让人按着不让升迁,让他履历好几个州,有那么一点升官的希望,偏偏又一次次的践踏。 如果没猜错,他这温州通判在温州肯定也没什么实权,绝对是被人给架空了。 毕竟,明眼人一看就是得罪了大人物,小官小吏也不敢跟着混,没人可用,不被架空才怪。 无依无靠,无能为力,无依无助,那就更有意思了! “陈奇。” “下官在。” 一个正整理账簿的官员连忙小跑着上前,这是杭州的推官,正七品官员,并不是大家族出身,也并没有什么背景,彻彻底底的耕读之家出身,为官也算是清廉正直,楚鸿觉得还行就留着暂时用了。 “你可知这郑斌的事情?” 楚鸿示意陈奇自己倒茶,陈奇连忙有眼见的为楚鸿添上茶,顺带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郑斌,可是常州通判?” “正是!” “郑斌是事情还得从十三年前他得罪富弼富大相公说起,当时的他........” 沉香微燃,暖光摇曳。斑驳的屏风上刻画着山水人物,岁月的痕迹让它更添几分沧桑美。 窗外的梧桐树叶轻摇,一缕缕清风自窗棂缝隙透过,风拂过薄纱帷帐,轻轻掠过檀木案几上的宣纸和墨砚,让人心底舒畅。 楚鸿捧着热茶,静静倾听陈奇的诉说。 约莫过了两刻钟,楚鸿大致清楚了事情的走向,啧啧称奇,“也就是说,这郑斌为贫寒之家出身,为官清正廉洁,在能力上也是极为了得,可惜却不怎么会说话。 当时富大相公替陛下巡查八省,到了常州的时候一群人宴饮招待,郑斌上去说吉利话,怎料话说的不够圆满,说的也有点多,其中有一句说的是祝愿富大相公的公子进士及第?” “正是如此。也正因此,当时巡查八省的富大相公当众发怒,狠狠的怒斥郑斌好的不学,偏学些迎合上意的媚上手段,不走堂皇证道。当时,硬生生的将宴会变为了批评郑斌的宴会。” 陈奇也有些唏嘘,谁能想到一个二甲前列走过翰林路的官员居然毁于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呢? 楚鸿仔细想了想,“富大相公巡查八省.......嘶.......如果没记错,那一年他尚未入阁,为了争一个阁老的位置,他和当时的吏部尚书斗法,被人嘲讽断子绝孙?” “正是那一年。” 推官陈奇连连点头。 “这样啊!据说就是因为被骂断子绝孙的事情,官家召见安慰富大相公,这才有了君臣对话,让官家明悟了解了富大相公。富大相公自此获得巡查八省的机会,就此入阁拜相。” 楚鸿笑呵呵的品了一口茶,关于富弼君臣对话的事情,汴京有不少传言和版本。 嗯.......最流传广的版本是官家也无子,君臣相惜。 “但这种涉及大人物的私密消息,富大相公知晓,两浙路的大多数官员却并不知晓!” 推官陈奇微微摇头,这种私密的事情,一般的州郡官员又哪里能知道呢? 甚至,也正是因为郑斌这事,两浙路的官员才都知晓富大相公无子这事。 也因此,两浙路官员莫名的都比较关注大人物的子嗣情况,就怕重蹈覆辙。 楚鸿微微摇了摇头,这能怎么说呢? 郑斌这人运气不好,不小心说了一些贴脸开大的吉利话。 这个时代,文气鼎盛。 那郑斌说的祝愿富大相公的公子进士及第的话也没什么问题,这句话本身也是相当不错的吉利话。 结果,谁能想到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没有子嗣呢? 这一来,简直是火上浇油,富弼心态崩了直接怒斥谩骂....... “可是,富大相公心胸也算是宽广,不至于将人一生的仕途都给毁了吧?” 楚鸿有些疑惑,这种一时的气话谩骂,等过了那一段时间也就过了,怎么直接追究一辈子? “富大相公此后便入阁拜相,日理万机,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事。” 陈奇微微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是真的难办。 楚鸿了然,当即点了点头。 富弼不追究,也没有提起这事,要么是他故意不放过,要么就是真忘记了。 可这两样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郑斌仕途尽毁。 富弼记仇在心自然不用多说,谁也不敢提拔任用郑斌。 富弼真忘了其实也是一样的结果,富弼固然不会追究,但这不代表他手底下的那些门生故吏愿意用郑斌。 这都贴脸得罪自己一方的老大了,下面人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冒着风险任用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富弼的人都不主动任用郑斌,其他派系的官吏更不可能冒着得罪富弼的风险去捞郑斌,一来一去郑斌前程肯定没有了。 这样一来,这郑斌但凡想要仕途恢复正常,就两个办法,一个是富弼想起了这件事情亲自下令捞,一个是其他派系的核心人物捞。 富弼捞人自然不用多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其他派系的核心人物捞人的概率也基本上等于没有,这天底下有资格顶着富弼的压力捞人的也就那么些人。 一个派系真正的核心人物两只手就数得过来,而这些人要么身居高位,要么是下一代的代表人物。 身居高位的那几位十几年都不一定到地方上一两次,下一代的代表也就那么一两个,基本上都是在自己派系的地盘捞政绩,天底下仕途失意的人多了去了,哪里会认识区区一个郑斌? 更遑论敢用是一说,权衡利弊之下愿意用又是一说。 “你觉得富大相公是忘了这事,还是.......默认了这事?” 楚鸿望向陈奇,想听听他的看法。 “畅所欲言!” “下官以为,当是忘记了!” 陈奇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有道理,让郑斌来见我。” “是!” 陈奇早就预料,知道这位估计是看上了郑斌,心底不由得有些羡慕,羡慕过后也有些欣喜和庆幸,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抱大腿的时间也不算晚。 没有任何犹豫,陈奇立即退下,放下手里的公务立刻去办知州大人的吩咐。 楚鸿端着清茶微微笑了笑,这陈奇倒也还行,看看后面表现怎么样,要是真不错,倒是可以适当培养提拔一番。 至于这个郑斌,这得看能不能收服,要是能收服,那郑斌也是值得重点培养的人。 毕竟,这种经历过失意的人绝对会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伯乐。 这种人,往往也是死忠! ........ 第四十七章苦一苦魏然,黑锅我来背! 这段时间,杭州小官小吏大幅度调整,俨然是楚鸿的一言堂。 但,没人吭声。 魏然在等楚鸿的信号,不敢胡乱开罪,李进和赵顺在颤颤巍巍的观望。 楚鸿也在等,等军队和刑部官员! 终于,军队和刑部官员齐齐到来。 刑部官员里有一半都是楚鸿认识的人,甚至有几个曾经向楚鸿敬过酒。 大部分都是认识的人,说话就好说得多。 这次平叛,士卒来了将近三千,领军将领姓谢,是个草包,没什么能力。 楚鸿在汴京的时候也听过这位谢将军的事迹,知道这是一个个高傲自负、目中无人、能力泛泛的人。 因此,他也没指望能和这位谢将军有什么愉快的相处。 双方又各属文武,各自干好自己的事情,井水不犯河水就行。 嗯....... 当一句句甜蜜赞美的话语从八尺大汉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楚鸿是真的被惊住了。 实话实说,好听! 那种浓眉大眼的八尺大汉微微低下身子,凶厉的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稍微落后半步慢慢跟随奉承的场景。 当真是.......有意思! 楚鸿当即盛情款待了谢将军,“杭州曼”的名妓东西也是安排上。 不过,说归说,杭州名妓也就那样,扬州瘦马才是极品。 这次,刑部官员来到杭州主要就是为了断案。 马子益好歹也是从四品官员,忽然就让人刺杀了,怎么也得有个说法。 经过严密的分析和酒水的考验,所有的刑部官员都认为马子益的死是因为杭州水匪流寇的报仇。 毕竟,这货水匪这段时间可是相当的活跃,除了这些家伙,也不太可能有别的凶手了。 军队则是楚鸿上奏请下来平定两浙水匪的。 一个字,地方上已经压不住流寇了,都敢刺杀同知了。 吓人! 有老师韩章在朝里面当擎天柱,这种事情自然是轻轻松松获批。 等士卒在杭州休息得差不多,平叛也正式开始。 楚鸿隐晦的向三大家族表示,将这杭州水匪剿灭是不错的政绩,如果有地方官员自发杀匪,军民齐心,那就更好。 杭州目前处于一个特殊的关系情况,隐隐有点陷入僵局。 楚鸿这个知州成了中心。 知州要,自然得给! 李进、赵顺和魏然三人自然是都去,个个心怀鬼胎。 说是有水匪,但这三人是真心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毕竟,水匪才多少人,敢和三千军队对打? 水匪都是遇到军队就跑的,没什么好怕的。 几人又是在军队后方远远的跟着,相当安全好吧! 三人各怀心思的闲聊,悠闲至极。 ........ 烛灯柔和而温暖,一杯热茶静静地放在桌上,散发出淡淡的热气,淡淡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楚鸿细细品读《公羊传》,这本古籍深受他的喜爱,常看常新,每每品读都有不一样的感受。 这时,房门外有风声在动。 “三七,怎么说?” 楚鸿轻轻放下古籍,端起茶盏品了一口,起身望向昏亮的杭州街道。 “大人,扬州赶来的几个好手拉动大箭描得准准的,赵顺和李进被三寸粗的大箭穿堂而过,都没活。” 楚鸿微微闭上眼睛,心安不少。 “这几个子弟都是值得信任的人,以后让他们跟着你吧!” “是,大人!” “嗯,他们如此有本事,父母妻女可都接到扬州本地了?” “这几个人是特地安排的,父母妻女都在族里好生养着呢!” 这是监视,也是福利。 但凡真正忠心的人都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这固然是监视,可你要是真的忠心,那这其实是好事。 毕竟,族里面的确是好吃好喝的养着,自由也没什么限制。 父母妻女不愁吃喝,一个好丈夫和好儿子的职责都做到了。 “嗯,夜深了,好好休息吧!” “是!” 三七安静的退下。 楚鸿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地方官场的打法和汴京官场的打法不太一样,招数稍显狂野,也没有那么多的束缚。 这一次往后,杭州四大家族有三家的主事人被灭。 唯一的凶手.......自然是魏然! 毕竟,赵顺当时可是写了一封信呢! 那封信里,详细的阐述了魏然冒充天使字迹、数年来假借天子威严胡乱行事的罪行。 如今,赵顺死了。 那封信,半个时辰前在楚鸿这里,这会儿在赵顺怀里! 魏然的那封信,楚鸿倒是没有放到李进怀里。 两份证据,一份公开拿出来,要是布政使严复不公开,有魏然的信也能让计划顺利进行。 两手准备嘛! 李进和赵顺无缘无故的死了。 深度剖析、大胆猜测,赵顺和李进被杀是不是和这信也有关系? 这两人是不是同魏然也有商议联合,但没想到军队来杀水匪了,赵顺心生胆怯,悄悄写了魏然的罪状,打算弃暗投明? 魏然.......则是发现了这一切,杀人灭口? 这贼人,舍魏然其谁? 苦一苦魏然,恶人我来做! 可即便如此,人死不能债销,赵顺和李进有假借天子威严的主观意识没错吧? 那.......这算不算谋反? 谋反是事情能有人死债消这一说法? 这政绩,就吃吧,一吃一个不吱声。 楚鸿心慢慢又安静下来,看着杭州城内有些异样的场景继续品读《公羊传》。 “夫君,夜深了,怎的还在翻看文书,我让人去熬煮一碗姜汤去去寒吧?” 话音未落,一双如葱纤细的玉手便轻轻按在楚鸿太阳穴上,冰凉的小手以轻柔的力道轻轻按捏着,让人一阵轻松。 这是楚鸿的发妻盛华兰。 她容颜温婉,眼如秋水,含情脉脉,仿佛能够说话,步履如风拂柳,长发如瀑轻轻垂落,随风轻曳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一袭素净的衣裙,不施粉黛,却自有一股清新脱俗的书卷气质,宛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她已经为楚鸿生过一个孩子,可也正是因此,她身上有一种少妇独特的气质,配上那大家闺秀端庄的气质,有一种欲拒还休的感觉,更是让人心生躁动,想要征服。 楚鸿反手握住爱妻的玉手,轻轻将她搂入怀中,“欣儿和曦儿如今都已怀胎数月,娘子便替她们受受苦吧!” “啊?” 盛华兰一怔,旋即脸颊红润起来。 楚鸿哈哈一笑,搂抱着爱妻朝内走去........ “夫君,不要.......” “嗯哼........” 第四十八章下辈子,莫要惹小阁老! 军队齐聚杭州,万事俱备。 这一夜,两浙高官、刑部官员、军队主将齐聚,主要商议平叛事宜和杭州官员被刺杀的事情, 楚鸿自然也在行列。 没办法,四大家族一下子死了三位主事人的消息实在让人惊骇。 特别是马子益。 杭州同知这个官可不小,同为从四品官员,职权仅是知州之下,是直隶州名副其实的二把手,职权重大。 最重要的是,马子益乃是吏部直属官员,归属吏部管辖,这是真正在汴京都挂上了号的人物。 在汴京挂了名,又是遭贼人刺杀,那事情的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 直隶州二把手,堂堂从四品实权官员,居然遭州郡周围的贼人刺杀,这种事情实在骇人听闻。 一个字,怕! 谁都怕死,特别是突如其来且毫无意义的死。 从四品,这个官位离两浙路高官真心没那么遥远,这样一来谁都有那么一点点带入感。 一带入,谁不怕? ........ 烛光掩映,众人依官位高低和实际权职等分席而坐,个个神色异样。 “诸位,一连三位高官遭贼人刺杀,实在是骇人听闻,这杭州的水匪也实在太过狠厉,务必要斩草除根。” 严复沉声望向在场官员,这事的影响实在是太坏,必须给上面一个交代。 当然,也必须让本地官员心安。 李进和赵顺自然是水匪杀的,可马子益是实实在在的遭人刺杀,要是不抓到凶手,实在难以让本地官员安心。 毕竟,能刺杀马子益,那就能刺杀其他官员。 哪怕马子益也是水匪杀的,你也得让水匪亲口承认,详细诉说杀人细节,这才能让杭州官员确信凶手已然被抓捕,不必担惊受怕。 不然,谁都坐立难安啊! 严复话一出口,不少官员相互讨论起来,一个个都有些紧张,凶手基本上就锁定在杭州水匪了。 可究竟是哪一个水匪,这水匪在围剿过程里有没有可能跑掉,然后找个时间回来报复......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那一点点几率还是让人心慌。 看着众人商讨,布政使严复善意的望向楚鸿。 严复一挥手,一亲信仆从便取来一份血迹斑斑的信封。 其余正讨论的人也不由得为之侧目,望向楚鸿和严复。 “楚大人,看看信。” 严复善意一笑,示意楚鸿看信。 这是赵顺怀里的那封信,说的主要是魏然这些年假借天子威名行事的事情,上面有些许血迹。 楚鸿目光一凝,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将信取来细细观看。 约莫数个呼吸,楚鸿满脸踌躇的将信归还,似乎有些犹豫,旋即又从怀里取出一封干净的信,示意严复相看。 严复慎重的打开信封看了起来,当看到“申阁老欲争宰辅之位”时,他那脸色几乎是肉眼看见的变化。 申阁老要争宰辅大相公的位置?我怎么不知道? “可是真的?来自何人?” 说是这么说,严复心里自然是知道这是假的,也知道这是魏然的信。 嗯.......赵顺写的信里提到过这封魏然造假的信。 只是,严复也没想到这信里面的内容那么的劲爆。 “不知真假,李进相送!” 楚鸿神色淡然的望向严复,示意给个说法。 现在应该回答真假的从来不是自己,而是严复。 “请楚大人放心,这是假的,绝无此事!” 严复起身郑重承诺。 “这封信,应当是李进从魏然那里摸索来的假信,赵顺的信里也有提及这封信。” 严复作为申阁老的人,又是从二品大员,相当清楚宰辅大相公和内阁大学士的差距。 从根本上讲,宰辅是平衡皇帝的,而内阁是平衡宰辅的,严复可不想让自己这一方凭空遭人打压,当即主动解释。 制衡和对立是两回事,利益纠纷和利益对立又是两回事。 楚鸿微微笑了笑,扫视全场说道:“不是真的就好。其实我也不太相信申阁老会有这样的谋划,这才将这信示于布政使。” 严复当即松了一口气,“既然这信是假的,那魏然便是仿造朱内官笔迹。假借天子威严行事,当诛家灭族!” 严复看向楚鸿,在得到应允后将信封往下方传,示意众人看完以后归还楚鸿。 他将信公开,主要就是要告诉楚鸿,是真没有这事,身正不怕影子斜。 “嘶……” “严大人说得对,断无此事!” “我的天……” 不少看了信的官员微微摇头,理解了为什么严复的反应这么大。 不过,既然出现了这玩意,那这魏家是注定完蛋了,陛下身边的那个徐大伴也肯定没有好下场。 这种东西,皇室最是忌讳。 “嗯.......持我拜帖,让谢将军带人把杭州魏家给围了吧!其他的等上面旨意即可。” 严复松了一口气,这下子算是将魏然伪造的信的潜在危机消除了。 也有了真凶,杭州总算是能安宁了。 一时间,官员们也不再那么坐立难安,气氛缓和起来....... ........ 魏府 魏然手脚有些麻木冰凉,他很慌! 死了,他亲眼看到赵顺和李进被箭穿堂而过。 鲜血,溅了一身。 魏然怕极了,他是真没想到那水匪敢真的打。 “怎么敢的,这些家伙怎么敢的?” 魏然脑袋有些昏,他的计划是那么的好,让楚子凤干掉赵顺和李进,自己则坐收渔翁之利,怎么会有变故呢? 玩游戏的人都没了,能玩下去个锤子哦! 苍天厌我啊! 魏然深深叹气,脑海里忽的想起一个东西。 信! 那封被李进顺走的信! 如今李进身亡,那封信...... 魏然越想越是后怕,恍惚间后背冷汗直流。 “主君,主君?!” 魏然的亲信小厮有些惊恐的呼喊,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放肆!怎敢如此这般胡乱叫唤?” 魏然的心很乱,脑袋也莫名有点乱。 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看清一切,他也并不是执棋者。 当听到小厮这般呼叫,他的心里更加厌烦。 “主君,有人.......” 小厮说到一半,忽的咽了咽口水,仿佛被噎住。 “说!” 魏然怒吼一声,这说话叽叽歪歪的,要不是亲信小厮,早特么拖下去发卖了。 “那位谢将军带着军士来了。” “什么?” “什么玩意?” “怎么可能?” 魏然睚眦欲裂,怎么就带兵来了呢? “咚咚咚!” 铠甲的声音响起,一队队士卒的步行声是那样的清晰。 “开门!” 带队将领稳重浑厚的声音响彻魏府,让魏然脚底发颤。 “去,去告诉军士,我今夜有事,不在家。” 魏然汗水哗哗哗的下流,呼吸莫名有些困难。 魏然准备逃离,怎料外面的将领见没人开门,当即让人踹门。 “彭!” 当看到军士强硬破开府门的那一刻,魏然知道自己完了。 也不知怎的,在被抓前,魏然的脑海里闪过了那个年轻人的身影。 忽的,他想起了一个传言中京城里流行的称呼。 “下辈子,莫要算计小阁老了啊!” …… 第四十九章什么才是伯乐? 扬州这段时间非常动荡,汴京朝堂上也是如此。 以韩章为首的韩系官员竭力上谏,镇压平叛。 杭州一下子死了三个高官,韩系一方的官员都相当的慌。 韩章也是如此,他辛辛苦苦选的学生正在那里当官,亲自见证了前任宰辅大相公富弼致仕时人走茶凉状况的他,可不想落入那般窘迫状况。 官员遭刺杀,宰辅大相公又不断上奏施加压力,没有任何意外,天子震怒,派遣周遭军队镇杀! 冒用天子威名,这杭州众人是不是打算谋反? 宗室子弟、地方大族、假借天子威严。 这几个条件一起,又有那么大的动荡,实在是太容易让人往其他方面想了。 一场血腥的镇压就此展开。 说是鸡蛋黄摇散,蚯蚓砍两半也不为过。 魏然以谋反欺君的罪名,当街斩首。 凡是族谱上的男丁,要么入狱要么充入边军。 汴京宫里的那位徐大伴也没有安稳落地。 地方大族以大太监的笔迹假借天子威严,这事情看似和大太监关系没那么大,甚至大太监也可以算是受害者。 但,要是把这事放到朝堂上,那就是一等一的大事。 文官集团相当的敏感,虽然都说那徐大伴的笔迹是假的,可鬼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啊? 就算真的是假的,鬼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徐大伴的授意? 要是有,那这是不是宦官阉人插手治政的迹象? 一个阉人,也敢侈谈为国? 也因此,文官集团罕见的集体弹劾宦官。 官家体恤徐大伴的多年陪伴,临走时给了这位一个相对体面的死法,赐酒宴饮。 银青光禄大夫李铭也遭受了灾。 总体看这件事,李进主动将魏然的假信偷走,又主动弃暗投明,看上去也是白白净净的。 但,这就像被扔进了哥布林巢穴的肤白貌美的圣女,虽然她被救回来的时候衣衫也是那样的白洁,美好如初的容颜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圣洁。 但.......当你看到她脖子上有那么一点点红的时候,至少你不会觉得什么也没发生! 李氏一族明面上并没有参与假借天子威严的事情。 但,皇帝不这么认为。 赵顺写了封信,明确说了魏然那封信的存在,可他是怎么能知道魏然那封信的存在的呢? 李进更是有机会得到魏然的信。 这种东西,怎么着也得深度参与,魏然才会将信示于李进和赵顺吧? 这一来,有些事情就说得通了。 李进和赵顺总不能无缘无故的被魏然派人刺杀吧? 这是不是三人谋划,结果赵顺和李进反悔,魏然杀人灭口? 假借天子威严,这里面李家和赵家有没有参与的可能? 皇帝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这些事,但他心里自有答案。 也因此,李铭自愿致仕辞官,教书育人。 如此一来,杭州四大家族灭的灭,遭受重创的遭受重创。 为了避免这事是杭州大小官吏的谋划,韩章更是让楚鸿放心干,该贬的贬,该换的换。 一番镇压浩浩荡荡,楚鸿趁着机会将杭州上下一干人等贬换了个遍。 杭州一如既往,只是换了个姓! ........ 府衙 楚鸿认真的处理着政务,不时签署一些东西。 如今杭州毫无疑问是楚鸿的一言堂,同知和通判都没有定,一切都由楚鸿掌控。 楚鸿也不是那守身如玉的人,不停的在各个部门安插自家的人,官位稍微有点高的,自己族人够不上的,要么破格提拔,要么选取一些贫寒人家的子弟提拔上去。 这天底下人实在太多了,也从来不缺当官的人,几大家族本就对杭州掌控不深,腾出来的职位基本上都被补上。 “大人,郑斌求见。” 陈奇轻步上前,这短短几天,他已经由正七品推官升任从六品的州判,飞升速度极快。 不过,他对自己的定位很准,大人需要自己干什么就干什么。 州判这个职位重要吗?重要! 但,没有在大人身边重要,这才是真正的起家核心业务。 “郑斌?让他进来吧!” 楚鸿头也不抬,静静翻看资料。 在陈奇的示意下,郑斌神色紧张的走进堂内,脸色红润至极,呼吸也很是沉重。 “下.......下官.......郑斌,见过大人!” 郑斌进去后果断行礼,说话间紧张得有些吞吞吐吐。 “坐!” 楚鸿的声音很是温和,但在郑斌耳朵里却满是威严,如天雷轰降,震耳欲聋。 郑斌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坐。 他实在太渴望一个表现的机会了,他遭受了无数官场权威的毒打,早就心死如灰,平日里也表现得很是娴雅洒脱,似乎是要效仿古时陶渊明的高风亮节。 可是,郑斌自己清楚,那只是无奈的不甘之举,他的内心日日煎熬,无不希冀仕途通达。 但,郑斌也清楚,他得罪了天底下权势最盛的人之一,莫说仕途通达,他甚至连仕途的路都没法走,怎能通达? 也不知那位是不是特意折磨他,要说没有记仇吧,以他在两浙一地是顶尖的业务能力,偏偏十余年不让升迁。 要说记仇吧,那位偏偏把他安排在通判这个实权相当足的位置,同级那么多虚职,愣是不调整他去。 在其位而谋其政,郑斌也只能做好一个通判应该做的事情。 偏偏,越做越绝望,那种不甘的心痒痒的感觉实在是一种折磨....... 然而,峰回路转,如今似乎有了一个机会。 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郑斌甚至激动得不能言语,立即登车赶路,一刻也不能等。 如今,虽然他在路途上心情缓和了好几天,不至于不能言语,却也手足无措,心慌至极。 “坐吧!” 楚鸿微微抬头,望着有些激动渴求,有些手足无措,又有些希冀的样子,很是满意,要的就是这样的人。 这种状态,哪怕是朝堂里演技最顶的那几位也演不出来,不是演状态,是演感觉。 那种无比奢求感觉,无法演出来。 郑斌连忙老老实实的坐下,手脚也不知如何安放,希冀的眸光也不敢看向楚鸿,生怕触怒到一些禁忌。 “可否说一说通判为官之职,你这些年又是如何施行职责的。” “通判,为官要任.......” 郑斌吞吞吐吐的回答起来,不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干了近二十年的通判,履及杭州半数州郡,一切早已融入生活。 相反,他太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只是他等这个机会、等这个伯乐等了十几年,心里的预期更是一辈子都等不到,如今突然等来,自然是急于表达。 也因此,他有时候一个字说成两个字,连字跳字,又害怕说的不好跳回来再说一遍,也就显得吞吞吐吐。 楚鸿也不再看文和批示,静静的充当一个聆听者,不时予以鼓励和赞同,亦或是点头表达赞许。 慢慢的,郑斌那颗尘封已久的内心微微触动,又迅速融化温暖,说话也不再那么紧张,唯留希冀永久....... “有道理.......” “见解很是不错........” “我所知汴京官员不少,一些当过通判的高官也都有类似的说法........” “话说当年是怎么回事,你这样的官员应当不至于是职责问题啊?”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也当真是冤枉.......” 这一天,郑斌说了一生最多的话,也最是渴求表达,更是诉说了积蓄二十余年的压抑孤苦,诉说了心中的不解和冤屈...... 终于........ “杭州通判尚且空缺,你可愿来帮我做事?” “杭州......杭州通判?大人,这可是跨越了两级啊!” 郑斌一时间有些呆滞,常州通判是正六品,杭州通判正五品,两者可是有两级的跨越。 “不拘一格降人才,要是布政使不同意,我就去找宰辅大相公,要是宰辅大相公不同意,我就去找陛下!你这样的官员.......值得!” 楚鸿拉着郑斌的手轻轻拍了拍,看向郑斌的眸光里满是赞赏和真诚。 郑斌哭了,哭着跪下了。 他内心的预期也就是在楚鸿这里留个印象挂个名,有那么一点重新走上仕途的希望。 结果,一下直升两级....... “大人,以后郑斌这条贱命就是您的,就算是让郑斌被凌迟斩首,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郑斌脸色通红,如同吃了大补之物。 “你这样的官员得不到重用简直就是富大相公的污点。你从今往后,不忘初心,好生为官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说着,楚鸿温和的将郑斌扶起来。 郑斌以泪洗面,望向楚鸿的目光里再也装不下其他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