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为朕找到他 当女人发疯时,最好避而远之——大明嘉靖皇帝《朕的回忆录》 “那群疯女人!” 半夜,皇帝的寝宫中传来了安陆土话的叫骂。 值夜的黄锦在打盹,闻声活动了一下脖子,看看周围,再度闭眼。 凌晨,寝宫里传来了皇帝的惊呼。 “母亲,儿错了,儿这便令人去找……” 黄锦睁开眼睛,举起手,示意那些急匆匆过来的宫女内侍们噤声。 他微微偏着头,几个内侍跟着学。 黄锦斜睨了他们一眼,内侍们讪讪退后。 黄锦是陛下潜邸时的老人,就算是听到了什么隐私也能活命。而他们……只是消耗品。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让陆柄来。” 声音听着有些虚弱,还夹杂着牢骚,那些内侍听不懂。 黄锦却懂安陆话。 “……舅父……怕是早就死了。” …… 陆柄是皇帝的奶兄弟……他的母亲是嘉靖帝朱厚熜的乳母。 正德帝无子驾崩,张太后和宰辅们选来选去,按照‘兄终弟及’选中了安陆的兴王朱厚熜继位。 朱厚熜兴冲冲的到了京城,却接二连三的被张太后和宰辅、士大夫们联手压制。换个人估摸着会低头蛰伏,可朱厚熜母子二人却是执拗的性子。 什么? 要让额换个爹? 朱厚熜和母亲蒋氏勃然大怒,随后,一场君臣大战开启了…… 这场大战看似以朱厚熜胜利而告终,但却种下了君臣分裂的种子,延绵至今。 这也导致了朱厚熜对臣子们的不信任,这种不信任在嘉靖二十一年的宫变后更为明显——朱厚熜干脆搬家去了西苑。 ——嘉靖二十一年,几个宫女联手想弑君,幸而绳子在慌乱中被打了死结,否则朱厚熜必死无疑。 至此后,朱厚熜只信任自己的血亲,以及兴王府的老人。 陆柄便是半个血亲。 走路腰杆笔直的陆柄目不斜视,前方的内侍不时回头对他陪笑。 “指挥使慢些。” 锦衣卫的恶名在宫外能止小儿夜啼,但陆柄很聪明,从不插手宫中事务。 他沉声道:“陛下召见,岂敢怠慢?” “是是是。” 到了皇帝修道的殿外,内侍进去通禀。 陆柄微微垂眸,周围的声音隐约传来。 “……昨夜……陛下……噩梦……” “好吓人。” “……太后显灵……”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传来了玉磬清脆的声音。 黄锦出来,“跟咱家来。” 陆柄低头进去。 一身道袍的嘉靖帝朱厚熜盘腿坐在蒲团上,身前案几上摆放着玉磬等物。 “夏言在家中如何?”朱厚熜的声音低沉。 前首辅夏言被严嵩陷害罢官,如今正在老家翘首朱厚熜回心转意。 “有怨言。”陆柄低声道,脊背却轻轻颤栗了一下。 严嵩能扳倒夏言,陆柄居功至伟。 意料之中的怒火没来,陆柄不由猜测朱厚熜那个噩梦的内容。 清瘦的面颊微微一动,叹息声传来。 陆柄一动不动。 “外祖老来得子,朕的舅父出生后有些异象……” 啧! 异象这个词只能用在贵人身上啊! 那位国舅就算是活着也不小了吧,弄什么异象,不是作死吗? 陆柄心中品味着皇帝的话。 “舅父爱哭,唯有和母亲在一起时会笑。由此,母亲便时常带着他……” 这是长姐如母啊! “母亲出嫁前,家人带着舅父出门玩耍,走失……” 陆柄心中微动,就算是长姐如母,可也没有如此牵挂的吧?是什么原因让蒋氏和皇帝多年后依旧对那位国舅念念不忘? “当初宫中人为父王选妃,母亲本不算出色。”皇帝的声音中带着不知是感激还是茫然的情绪,显然做皇帝对他而言并非全是幸事。 “几个姐妹一起候选,宫中来人看中的另有其人,就在此时,舅父嚎哭着冲进了大堂,抱住母亲的腿不放……” 这…… 这是隐私啊! 陆柄恨不能把耳朵遮住。 “宫中人归去后,没多久消息传来,是母亲中选。” “后来母亲嫁过去才知晓,那些人回去提及了此事,主持此事之人说:能令家中小儿眷念不舍,可见此女贤惠。由此,母亲才逆袭成功。” “你明白了吗?”朱厚熜问道。 “是。”陆柄轻声道:“那位贵人对太后与陛下……” “有恩!”朱厚熜把他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朕,有仇必报,有恩,必报!” 所以在君臣大战中站在朱厚熜对面的臣子们大多没下场……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朕报仇,从早到晚! 帝王金口玉言,若是那位国舅被寻到,后半生几乎可以在京城横着走。 “臣,愿为陛下分忧!”陆柄跪下。 朱厚熜起身,“母亲临去前念念不忘舅父,令朕寻到他。朕后来政事繁忙,却忘了此事。昨夜母亲托梦,勃然大怒,说朕不当人子,是个……畜生!” 蒋太后彪悍,私下对皇帝不满也是直接喝骂。 这等话,臣不敢听……陆柄脸颊微颤。 “昨夜,朕答应了母亲。”崇道的朱厚熜对神灵发誓,“朕发誓,定然要寻到舅父及其家人,让他们,富贵之极!” 朱厚熜负手走下来,站在陆柄身前。 “为朕,找到他!” …… 新书发布,久违了兄弟们。求支持啊!推荐票,月票,收藏…… 第1章  求锤得锤 “中国文物哪家强,中原称第二,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导游手摇小旗在解说。 中原博物馆内,蒋庆之跟在一队游客的后面,漫不经心的看着馆内的文物。 蒋庆之出身普通,大学毕业后跟着堂叔去南美开小超市讨生活。 叔侄二人的运气不大好,半年后该国发生骚乱,小超市被骚乱民众一把火烧了。堂叔痛定思痛决定回家,发誓此生再不离开家乡半步,蒋庆之却颇为中二的发誓混不出个人样就不回去了。 蒋庆之随后的经历颇有些传奇色彩,他先是混帮派,没想到帮派被反政府武装横扫。蒋庆之被裹挟加入了这支队伍。 兴许是有天赋,蒋庆之在这支武装中的地位飞速上升,没多久就干掉了老大,成为首领。 反鹰酱! 蒋庆之上位后就打出了这面大旗。 随后的几年他带着队伍和政府军、鹰酱的情报机构,以及小股人马不断周旋,竟然在南美闯出了不小的名气。 就在不久前,有人寻到他,说鹰酱的情报机构已经和当地官方达成了协议,准备联手绞杀蒋庆之。 你这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回家吧! 来人微笑道。 一直担心因为身份问题回不去的蒋庆之裹着这几年积攒的钱财,把队伍交给满头雾水,却又难掩狂喜之色的副手,一溜烟回到了国内。 在家乡的酒坛子里浸泡了一个多月,蒋庆之被三亲六戚说亲的队伍弄的烦不胜烦,干脆出来环游全国。 蒋庆之不喜跟团旅游,更不喜听别人解说。一来不自由,二来什么都说了,期待感荡然无存。 “大家看这里。” 导游止步,指着前方一尊大鼎说道:“这便是中原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众人围拢过去,导游说的口沫横飞,“……传说夏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以象征九州……大鼎,就代表九州,就是中原气运……眼前咱们看到的这尊大鼎,便是中原博物馆镇馆之宝……明代嘉靖帝曾亲笔写下几个大字……” 导游慢腾腾的从挎包内拿出矿泉水,众人七嘴八舌的追问着。 “什么字?” 导游喝了几口水,慢悠悠的道:“九州气运!” 九州气运啊……众人悠然神往。 蒋庆之暗自一哂,说道:“一尊大鼎就能代表九州气运,那为啥除去秦、晋与隋之外,就大明的国祚最短?” 导游被这话梗着了,羞刀难入鞘,随行实习的女孩不忿的道:“大明国祚276年,有本事你就把它延长数百年。” 蒋庆之乐了,“谁要是有本事把我弄到大明去,那有何难?” 话音未落,蒋庆之就看到大鼎突然闪光,接着眼前一黑…… “人嘞?!” 导游和游客们目瞪口呆。 “鼎呢?”女孩瞪大眼睛。 那尊大鼎,竟然和蒋庆之一起消失了…… 警报声响起,一队保安冲了过来,看着空荡荡的展位目瞪口呆。 事儿,闹大了! “我发誓,大鼎不是我偷的,它是自己跑了啊!”导游欲哭无泪。 “人呢?” “我发誓……那人,他真是自己消失了。” …… 大明嘉靖二十七年。 春光洒满了通往浙江台州府的官道,十余军士押送着五十充军人犯缓缓而行。 蒋庆之就在队伍中间。 直至两天后的今日,他才接受了自己穿越来到大明的现实。 原身蒋庆之,苏州府人。 父蒋干,外来户,叶氏赘婿。 母叶氏生他时难产而去,蒋庆之也因此留下了一个娘胎里带来的肺疾,至今未愈,人称病痨鬼。 蒋干是个老实人,前年岳丈叶玄驾鹤西去后,叶氏族人眼红他留下的家产,明里暗里用各种手段来逼迫蒋干分一杯羹。 蒋干自然不肯,可就在去年,他在陪大客户喝酒时突然倒下,再没醒来。 原身去年才十四岁,但读书却有天赋,已经中了秀才。在父亲去后,他竭力护持着家业,可就在去年年底,原身当街杀了远房表兄…… 小旗官陈霸是队伍中唯一拥有马匹代步的人。 他捋捋大胡子,指着麻木前行的蒋庆之问道:“那便是杀人的秀才?” “是。”身边的随行军士笑道:“此人叫做蒋庆之,乃是赘婿之子。” “秀才杀人……少见。”陈霸看着瘦弱的蒋庆之,失笑道。 大明重文抑武,若在狭窄的小路上遇到一个秀才,陈霸只能侧身让路。 如今这位秀才却在他的手底下生死两难,若说陈霸心中不得意那是假的。 “说来也可怜。”讨好上官是每个有上进心的人该做的……军士说道:“那日此人在街上遇到表兄,那位表兄当街羞辱他过世的父亲。” 军士偷瞥了陈霸一眼,陈霸点头,“换了我,定要饱以老拳。” 换做是秦汉,你若是敢羞辱人父母,此人当街杀你,官府有很大机率会判杀人者无罪。 妥了……军士笑道:“小旗嫉恶如仇。”,他看了陈庆之一眼,“当时正好有屠户当街卖肉,这位茂才夺了杀猪刀,一刀就捅了表兄。” 茂才,秀才的别称。东汉时为了避讳光武帝刘秀的秀字,故而把秀才改称为茂才。 “有血勇,若非孱弱,可从军。”陈霸欣赏这样的血勇之气,不过对赘婿之子的身份却不屑一顾。 男儿当自强,哪怕是去乞讨,也不可屈居女家。这是此时的价值观。而在秦汉,赘婿更是等同于罪犯。需要的时候就征召从军,或是服役。 “可不是。”军士笑道:“多亏了秀才的身份,加之死者羞辱亡父在先,蒋庆之这才得以免死。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不,要去台州府那地方充军。” “此人最多还能活半年。”陈霸摇头,心中闪过一抹惋惜,但旋即消散——他所在的卫所中亦有充军的人犯,谁都能欺凌一番,看着宛若行尸走肉。 “台州那边最近闹倭寇厉害,蒋庆之身子骨弱,此去不是被劳役致死,便是被上官驱赶冲杀在前送死……” 军士叹息。 蒋庆之的肺疾不轻,若非叶家,也就是后来的蒋家算得上是殷实人家,这才供得起蒋庆之的药钱。 到了台州府,别说是吃药,能吃饱都是奢求。 此人活不过三个月! 军士摇头,不再关注蒋庆之。 蒋庆之接受了穿越的现实,琢磨了许久,却没法如同无数前辈般的,马上就能找到为自己脱罪的法子。 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除非他能将功赎罪……可哪来的立功机会? 论杀人,蒋庆之做小军阀时没少干。可这是冷兵器时代……他那点冷兵器格斗术在这个时代还不够看。 蒋庆之茫然许久,绝望的望天。 老天爷,送我回去吧! 他多希望这是一场梦…… 嗡! 脑海中突然震动。 竟然凭空多了一尊大鼎。 这不是中原博物馆的那尊镇馆之宝吗? 大鼎缓缓在脑海中转动。 古朴苍凉的气息充斥着大脑。 大鼎中上部,斑驳的云纹之下突然多了一个数字。 ——276年。 大明国祚可不正是276年吗? 蒋庆之懵了。 一股信息突然涌入脑海中。 ——大明当有500年国祚。 ——汝,补之! 蒋庆之觉得这一切都是梦,他冷笑,“呵呵!” ——想回归否? 我当然想回家……这是机会!蒋庆之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眼泪都出来了。 从大明开国到崇祯帝自尽殉国为止,大明国祚共计276年。 补全五百年,也就是还差224年。 可蒋庆之觉得这个破身体熬不过三个月。 叮! 脑海中突然多了一个东西。 这是…… 这不是水果刀吗? 一把水果刀在脑海中旋转着。 我特么一定是疯了。 蒋庆之捶打了一下脑袋。 有本事你就出来。 蒋庆之冷笑,觉得这一切都是个梦。 他的身前突然掉了一个东西。 蒋庆之看了一眼。 浑身僵硬。 卧槽尼玛! 是那把水果刀。 现代工艺的产品,就这么在大明的春光中闪闪发光。  第2章  改变命运的良机 南方雨水多,雨水浸润官道,泡软了土路,大车碾压留下了不少车辙,甚至偶有脚印。 一把折叠水果刀就在车辙里。 水果刀折叠后的长度约有10厘米,刀把包裹的是塑料。 蒋庆之懵了。 多年来接受的教育,让他下意识的把脑海中的大鼎当做是梦中的场景。 可这是大明啊! 塑料这玩意儿还得再等几百年才能出现。 “谁在挡路!” 后面押送的军士见队伍停住了,便怒气冲冲的骂道。 身后的人犯趁机休息,幸灾乐祸的道:“军爷,是茂才老爷!” 老爷二字带着讥讽的味道。 往日这等人见到蒋庆之就得低头避让,可此刻大伙儿都是去充军的人犯。那种把神灵从天上拽下来的感觉让身后的人犯暗爽不已,恨不能军士冲过来鞭责蒋庆之一顿。 脚步声就在身后急促传来。 人犯得意洋洋的回头准备举报。 蒋庆之弯腰剧烈咳嗽着,顺势捡起水果刀,拢进了袖口中。 “怎么回事?”军士握着鞭子过来,面色不善。 “军爷,蒋庆之故意不走。”人犯叫做杨功成。 蒋庆之回头,喘息着。 “肺疾犯了,这就走。” 在这等时候和军士较劲,那不是逼格,而是撒比。 军士眯着眼,“莫要耽误行程,否则……” “是。” 蒋庆之心中一松,随即跟上队伍。 杨功成嘀咕着:“这人不卑不亢的,军爷怎地不责打他?昨日老子赔笑脸反而挨了一巴掌。” 大明军队到了此刻,几乎都是软脚蟹,特别是南方军队。 南方是大明士大夫和商人的大本营,多年承平导致军无斗志,将无战心。将士们成了勋戚和上官的苦力,苦不堪言。 长期被欺凌的人,大多不敢向上报复,反而会转过头向下,去欺凌比自己更弱小的人。 赔笑脸,低头,只会激发这些军士天性中的暴戾。 蒋庆之好歹也曾是一方首领、小军阀,对这些门清。 蒋庆之一边跟着队伍前行,一边把手缩进袖口中,把玩着水果刀。 春日温暖,冰冷的金属刺激的蒋庆之的脑子无比清明。 这一切。 竟是真的! 蒋庆之此刻就一个念头:回家! 哪怕三姑六婆蹲守在家中,等着他这位传闻在南美赚了大钱的金龟婿,他也义无反顾。 哪怕那些女人用挑选货物的目光打量着他,他也甘之如醴。 不就是相亲吗! “五百年国祚,还差两百多年。” 如何挽回国祚? 蒋庆之好歹是大学生,从小对历史颇感兴趣,关于大明的历史书籍看了不少。 大明国祚其实在朱瞻基之后,就开始一路下滑,后续帝王也有想励精图治的,比如说嘉靖帝。 以外藩身份登基继位后,嘉靖帝雄心勃勃的想有一番作为,也曾和宰辅们有过一段蜜月期。 但很快,双方在关于先帝和嘉靖帝生父的地位上发生了冲突,由此开始了长达数十年的君臣暗战。 这便是赫赫有名的大礼仪之争,根子还是君臣权力之争。 嘉靖二十一年,几个宫女趁着嘉靖帝熟睡,差点把他勒死在龙床上。 这宫中道爷没法住了……嘉靖帝搬到了西苑,从此深居简出,成为道家最虔诚的信徒。 从此,君不君,臣不臣。 南有倭寇,折腾了大明多年。 北有草原异族,不断对中原虎视眈眈。 后来的万历三大征,晚明天灾人祸,处处烽烟。 曾经的家奴顺势揭竿而起,以什么几大恨为由,冲着大明张开了血盆大口…… 外忧重重。 内部矛盾不断。 这样的大明怎么才能增加224年国祚? 著名补锅匠拉涅利来了也得跪。 这是一条绝路啊! 可却不得不走。 而此刻他必须要做的一件事,便是寻到将功赎罪的机会,拯救自己的小命。 身后的杨功成停止了嘀咕,蒋庆之听到了咕噜的声音,这是饿了。 作为充军的人犯,他们每日只能吃一顿,都是粗粝的食物,且吃不饱。按照惯例,这一路都会如此,以防止人犯吃饱了琢磨逃跑。 蒋庆之饿的厉害,回头看了一眼。 杨功成吞咽着口水,冷笑,“晚些把食物给老子,老子饶你一命。否则……这一路让老子寻到机会,非弄了你不可!” 说着,杨功成下意识的回头看向队伍的最后面。 蒋庆之的目光同样如此,越过他的头顶,看向了走在最后面的那个身材高大的少年。 这一路,少年拼命护持着原身,前日更是为蒋庆之出手,以一打三,痛殴三个人犯,被陈霸令人打了十棍子,从蒋庆之的身边挪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少年叫做孙重楼,小名石头,今年十三岁。五年前蒋庆之在街头遇到了饿晕的孙重楼,便出手救了他。 叶家不差这一口饭,可蒋庆之毕竟是赘婿之子,加之母亲是生他时难产而去,这一切让蒋庆之在叶家的名声不大好。 街上捡个乞丐回来……你这是啥意思?觉得家里人靠不住? 蒋庆之问孙重楼想做什么,孙重楼说想练武,此后做少爷的护卫。 蒋庆之准备让他去和镖师学,孙重楼却自己寻了个师父…… 孙重楼隔三差五去学武,至于学成了什么样蒋庆之也不得而知……毕竟他是个病秧子,没机会和人动手,孙重楼找不到用武之地。 蒋庆之被下狱后,没多久孙重楼也跟着来了。一问,这个憨憨竟说想和少爷一起坐牢。 可这大牢不是你想坐就能坐的吧! 傻人有傻办法,正好叶氏有人上门准备抢夺蒋家家产,孙重楼出手打折了那几人的骨头,顺利和自家少爷在牢中会师。 判刑时,苏州府的官员倒也有趣,说这一主一仆既然想凑到一块,那便成全他们。 于是,孙重楼就加入了充军的队伍。 “石头。” 蒋庆之喊道。 “哎!”孙重楼抬头,一张稚气的脸上都是关切,“少爷,可是肺腑不妥?” “还好。”蒋庆之见他走路依旧有些瘸,就冲着两个押后的军士拱手,“若是被石头拖累了行程也不妥,还请行个方便,我扶着他走。” 充军的人数不能少……当然,在路上病故了两说。若是平白无故少了人,那些卫所的将领可不是善茬,一纸文书,便能让押送的将士倒霉。 毕竟,这里每个人犯都是那些将领眼中的上好苦力和炮灰。 两个军士冷笑,陈霸却开口,“若是再动手,便唯你是问。” 孙重楼别看才十三岁,可身材比成年人还魁梧。那日动手一打三,轻松横扫,让陈霸有些为之惋惜。 蒋庆之拱手道谢,孙重楼喜滋滋的往前跑,可忘了自己手中的绳索和前面的人犯是一体的,这一跑,就拉倒了前面的几个人犯。 由此可见这小子的力气之大。 好不容易主仆会师。 孙重楼啪的一巴掌拍在杨功成的后脑勺上,眼中闪过凶光:“再让我看到你冲着少爷龇牙,我挖了你的眼睛。” 杨功成回头看陈霸,陈霸哪里会在意这些口角。想到前日孙重楼毒打那三个人犯的残忍,杨功成缩缩脖子,“不敢不敢。” 蒋庆之拍拍孙重楼的肩膀,“你小子,不该来。” 孙重楼吸吸鼻子,“没少爷我早就饿死了。师父说过,做人要恩怨分明,少爷拿我当人,救我一命,我就该为少爷效死……” 孙重楼很少提及那位师父,蒋庆之也没兴趣知晓。 傻小子啊! 在后世功利社会里,孙重楼这等人就是世人眼中的憨憨。 “少爷别担心。”孙重楼揉揉肚子,“回头到了台州府,我便去杀倭寇,立功赎罪。” 就怕这具破身体扛不到那一天啊! 蒋庆之心中苦笑,却颇为感动。 “小旗,前方烟火!” 有军士喊道。 蒋庆之回头看去,就见官道的左侧远处隐约看到有烟火在升腾。 陈霸令两个军士去查看。 众人也顺势坐在官道边歇息,官兵有干粮和饮水,人犯们只能饿着肚子吞口水。 没多久,两个军士面无人色的跑了回来。 “小旗,是倭寇在洗劫村子!” “倭寇竟然在此处登岸了?!” “多少人?”陈霸霍然起身。 “三十余人!” 十余军士面色惨白。 传闻中,倭寇能以一敌十。 三十余倭寇,三百官兵怕是都挡不住。 而这里不过是十余官兵,外加数十重犯。 陈霸心中的豪情万千尽数消散。 逃! 这是第一个念头。 “咱们回来时被发现了。”一个军士不安的道,暗示要跑快些,否则…… 陈霸看着人犯们,“都给爷爷仔细了,谁敢趁机逃跑,杀无赦!” 若是倭寇追杀,陈霸敢打赌,麾下会跑的一个不剩。至于人犯,谁特么还顾得上啊! “陈小旗,我有一言!” 少年清越的声音传来。 众人看去,却是陈庆之。 陈霸冷冷的道:“说!” 这是个机会……陈庆之在南美做小军阀时,经历的危机不少。其中遭遇优势政府军围剿的事儿就有好几次。 他从容拱手,气度令陈霸不禁暗赞:果然是少年秀才,这气度比他见过的千户官更为从容。 这也是他愿意浪费宝贵的逃命时间,听蒋庆之废话的缘故。 “倭寇数十,可这里是大明腹地!” 少年的声音在官道上回荡。 “周围有卫所,闻讯不救乃是大罪。所以我断定,倭寇们心中必然不安。” “那又如何?”陈霸不耐烦了。 “我有一策可退敌!”蒋庆之说道,少年眼中都是镇定。 “说!”陈霸看向了远处的烟火,心中焦躁不安。 “陈小旗可听说过空城计?” 陈霸摇头。 嘉靖元年《三国志通俗演义》才第一次刊行,真正流行还得等一阵子。 蒋庆之指着右侧的林子。 “可令人在林子中拖拽树枝,扬尘。” 蒋庆之目光看向那些人犯,“若是能成功,可为这些人犯请功赎罪,还请小旗应允。” 那些人犯瞬间两眼冒光,有人甚至喊道:“小人愿意赴死!” “老子宁可和倭寇拼死一战,也不想去台州府送死!” 人犯们兴奋不已,陈霸看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敢打赌,若非有官兵的身份镇着,此刻这数十人犯就能轻松击溃自己的麾下。 这……这不就凭空多了数十死士吗? 士大夫最喜吹嘘自家文武双全,可和这位茂才公相比,就像是一坨粑粑……一个颇有些军事天赋的军士脑海中闪过灵感,惋惜的嘀咕道:“此等斑斑大才,若是没犯事,数十年后,说不得便能进六部做尚书。” 陈霸好歹有些素养,闻言知晓了蒋庆之的用意,眼前一亮,随即犹豫。 “陈小旗可是担心倭寇不管不顾冲杀,伤及这些勇士?”蒋庆之含笑道。 其实陈霸和麾下是怕死。 但花花轿子人人抬,蒋庆之在南美厮混了几年,深谙此道。 陈霸脸黑,看不出是否脸红,但却点头。 “如此,我愿做诱饵。”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你?”陈霸知晓逃跑的后果:人犯们必然带不走,他回去不是被杀便是被充军。 但好歹先多活一阵子也好啊! 蒋庆之斩钉截铁的道:“我愿去惑敌!” 空城计需要有人在前方迷惑敌人。 蒋庆之回身,“石头!” 孙重楼轻松把二人的绳子解开,众人都看着陈霸。 陈霸默然,也就是默许了。 蒋庆之和孙重楼缓缓走向前方。 随即站定。 他们若是逃跑,有马的陈霸能轻松追上。而若是蒋庆之的空城计失败,陈霸有马,亦能从容转进。 陈霸深深的看了蒋庆之一眼。 逃跑他死路一条。 蒋庆之的空城计能否成功……陈霸觉得难。但好歹试试吧!反正失败了被倭寇砍杀的也不是他。 “按照这个病……按照蒋茂才的吩咐去做!” 不知不觉,陈霸对蒋庆之的称呼变了,多了些敬意。 远处村子外。 人影幢幢。 倭寇在集结! …… 新书发布,新书期每天两更,时间:第一更:早上8点,第二更,下午14点。 兄弟们,新书期最重要的是票,月票,推荐票,收藏……每多一点,新书的成绩就会好一点。爵士努力码字,剩下的,就交给兄弟们了。拜谢! 第3章  蒋茂才,威武(感谢“正版风随行”的盟主打赏) 三十余倭寇正在村子里肆虐。 “救命!” 一个女子抱着孩子,在烟火中慌不择路的奔逃。 两个剃着半月形发式的倭寇嚎叫着追来。 “站住!” 倭寇开口便是大明话并不奇怪……此刻沿海一带的倭寇,不少都是大明人。 带队的倭寇小头目藤斋三郎笑吟吟的看着这一切。 两个倭寇急匆匆跑来,禀告道:“先前有几个明军军士窥探。” “在何处?”藤斋三郎眼中闪过阴郁之色。 这里是大明腹地,周围有卫所。虽然他对麾下有信心,但蚁多咬死象啊! “他们发现咱们后,就往官道上跑了。” 两个倭寇笑嘻嘻的,没当回事。这一路他们不是没遇到过官兵,可那些官兵见到他们撒腿就跑。 数百年后的入侵战中,官兵同样是这个模样,见到小股倭寇撒腿就跑。 “跑了?” 藤斋三郎眯着眼看着远方官道方向。 此次上岸劫掠是他主动请缨,若是拿不到耀眼的战果,想上位何其难。 想到上位后的待遇,麾下人手也会增加不少,藤斋三郎心中火热,把那些担心抛在脑后,回身厉声道:“集结!” 几个倭寇不舍女子,藤斋三郎大怒,挥刀斩杀一人,这才顺利集结。 “官道上有官兵。”藤斋三郎给麾下鼓劲,“击败他们,回头女人、钱财……要什么有什么。” 一双双眼睛中多了野性和贪婪。 “出击!” 藤斋三郎能独自带队深入内陆,靠的不是关系,而是能力。 他是倭寇中少有的懂得兵法的武士,若非和大头领青木一山的关系普通,寡妇睡觉……上面没人,早就上位了。 所以他令麾下不可懈怠,一路急奔而去。 大明官兵胆怯,若是他缓慢而去,很可能会助长对方的士气。 而急奔而去,不给对手犹豫的机会,靠着倭寇的凶名,能不战而胜。 “杀!” 藤斋三郎预想大明官兵应当有数百人,可当看到官道上孤零零站着两个少年时…… “纳尼?” 蒋庆之双腿微微撇开与肩同宽,双手杵着长刀……这是和军士借的。 数十倭寇止步集结,半月头,单衣,下身只着兜裆布,近乎于赤果。手持长枪、弓箭和日本刀。 眼前的一切令蒋庆之眸子一缩。 这便是传闻中的倭寇。 但此刻他退无可退……退,跟着逃跑,他自信能靠着自己的本事在深山中弄个小基地做野人。 可那样他宁可去死。 去台州府,同样是死。 眼前是他唯一的机会。 倭寇这些年在大明南方肆虐,无往而不利,官兵们闻风丧胆。 这也是蒋庆之敢于冒险的缘故。 “少爷。”孙重楼看了自家少爷一眼,“跑吧!” 蒋庆之说道:“跑哪去?野人我不做。” “那少爷要做什么人?” “人上人!” 孙重楼闭嘴了,握紧刀柄,脚下不丁不八的站稳,“我听少爷的。” 倭寇止步。 林子里,陈霸眯眼看着,身后有军士轻声道:“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那股子凶气,老子都怕了。可那蒋茂才竟能站稳。果然,读书人就是读书人。” “读书人里面,一万人中能有蒋茂才此等一人,就算是祖上积德了。”那个颇有些天赋的军士说道。 “闭嘴!”陈霸此刻心乱如麻,挥手,“准备。” 他担心倭寇冲杀过来,更担心蒋庆之跪地请降,把他麾下的虚实告知倭寇。 那样,他死定了。 身后不远处,那些人犯在几个军士的催促下,拖着树枝准备奔跑。 “两个少年!”藤斋三郎心中狐疑。 越是自诩聪明的人,猜疑心越重。 蒋庆之想了想自己会的倭语,好像都有些刺激。他打个哈哈,“为何不战?” 身后的倭寇们有些骚动。 他们不跑? 倭寇们大惑不解。 这一路无论是遇到什么人,见到他们无不是恍若见到厉鬼般的,撒腿就跑。 这。 这特么不对啊! 会不会是陷阱? 藤斋三郎犹豫半晌,咬牙,“上去试试。” 一个倭寇持刀缓缓走过来。 果然,倭寇怀疑有伏兵……蒋庆之心中大喜,却做出不耐烦的模样,剁剁长刀,“那厮快些上来送死!” “爷爷都等不耐烦了。”孙重楼跟着喊道。 这娃有前途啊……蒋庆之暗赞,可却没看到孙重楼眼中真的是在期待着。 倭寇越来越近,也越来越谨慎。 蒋庆之突然举手。 这是信号。 林子里,陈霸低喝:“跑!” “跑起来。” 数十人犯拖着树枝开始狂奔。 林子里顿时烟尘大作。 “蒋茂才,若是成功,你便是老子的恩主!”陈霸浑然忘我的喃喃自语。 若是成功,他便有功! 沿海一带烽烟四起,可应天府却歌舞升平。和平时代,哪来的军功? 人都是贪心的,陈霸带着一丢丢侥幸心,期望倭寇能自行退去。 他死死的盯着那个倭寇,当看到倭寇加速时,他心中一凉。 那个病痨鬼必然会跑,不跑也会被砍死。 完了! 陈霸牵着马缰,准备上马逃跑。 换做是一般的少年,见到倭寇加速冲来,第一反应必然是跑。 可蒋庆之是谁? 在南美带着反政府武装,敢冲着鹰酱小股人马叫板的小军阀! 他狞笑道:“石头,跟着老子!” 这一瞬,蒋庆之丢开了一切顾虑。 向着倭寇冲去。 那一往无前的姿态,令林子里的大明官兵们目瞪口呆…… “蒋茂才……” “好胆色!” 倭寇本是试探,当蒋庆之带着孙重楼冲过来时。 倭寇的第一反应是逃。 “出击!”蒋庆之还举刀高呼了一声。 此时,林子上方烟尘大作。 倭寇眸子一缩…… 就在此时,孙重楼越过自家少爷,几步奔来。 凌空跃起就是一刀。 倭寇下意识的举刀格挡。 此刻南方卫所糜烂,兵器这一块也跟着不中用,但孙重楼借到的却是厚背刀。 铛的一声。 倭寇手中的普通日本刀,断! 厚背刀顺势劈砍下去。 孙重楼落地,双手持刀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 倭寇呆呆站在那里。 额头上缓缓出现了一条血线。 噗通! 倭寇倒地。 蒋庆之顺势回头高呼:“敌已丧胆,出击!” 藤斋三郎此刻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这是个圈套。跑!” 他带头撒丫子就跑。 所谓的名将之姿,顿时成为笑谈。 “追!” 蒋庆之提着长刀追杀。 可这具身体实在是太糟糕了,没跑几步肺腑里仿佛是有把火在燃烧。 林子里。 鸦雀无声,只有后面拖拽树枝的声音。 “这空城计,竟成了?” 那个军士突然振臂欢呼:“万胜!” 这是军中斩杀敌将,或是击败敌军后的欢呼口号。 官道上,蒋庆之回头弯腰喝骂:“陈霸,卧槽尼玛,倭寇都跑散了,还不追等啥?” 首领率先逃跑,倭寇们顿时乱作一团,什么阵型,什么集结都抛之脑后,跑的到处都是。 陈霸如梦初醒,“追!追杀!” 身边的亲信说道:“小旗,岂能让那个那病痨鬼指挥咱们?” 啪! 陈霸给了他一巴掌,骂道:“病痨鬼也是你能叫的?” “那叫什么?”亲信捂着脸,心想小旗不是看不起赘婿吗? “叫蒋茂才!”陈霸上马冲出了林子。 他目光炯炯,喊道:“儿郎们,立功的机会来了,杀啊!” 十余军士冲了出来,身后烟尘滚滚,恍若有千军万马正在出击。 倭寇们回头一看,都傻眼了。 “有大军,我命休矣!”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倭寇们跑的更散了。 蒋庆之站在那里喘息着,陈霸策马冲过来,路过他的身侧时,大声道:“好一个茂才!” 蒋庆之此刻只想立功,催促道:“不可停留,要一路追杀,把他们往荒野处驱赶,至少十里地!” “领命!”陈霸下意识的道,然后策马冲过去。半路一怔,回头看了蒋庆之一眼,心想老子怎么把他当做是上官了呢? 后续狂奔的步卒经过蒋庆之身边时,那眼神啊! 赤果果的都是崇敬。 蒋庆之仿佛回到了南美丛林,正在指挥麾下,骂道:“一群懒骨头,快追!” 众人不以为忤,反而觉得茂才老爷果然是用兵大家,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 “对了,石头呢?那小子!” 蒋庆之回头,正好看到孙重楼一人冲在最前面,挥刀…… 一颗人头落地。 “这是我家少爷的功劳!” 孙重楼俯身提起人头,冲着追来的陈霸喊道。 “老子认!”陈霸哈哈大笑。 倭寇们若是聚集在一起逃窜,打死陈霸也不敢追击。可此刻倭寇跑的到处都是…… “这是给爷爷立功的机会啊!” 身后,数十人犯拿着各种‘兵器’冲出了林子,狂热的冲向溃逃的倭寇。 那就是赎罪的功劳啊! 这一路追杀真的按照蒋庆之的吩咐追了十里。 陆陆续续官兵和人犯们回来了。 人人疲惫欲死,可也兴奋欲狂。 二十五颗倭寇人头! 要知道,前阵子浙江沿海卫所斩杀了十余倭寇,便敢号称大捷。 而这里是二十五颗人头。 蒋庆之已经恢复了些精气神,含笑看着众人。 众人止步。 看着这个把长发随意束起来,面色苍白的少年,眉间的自信和从容令人心折。 不知谁带头,喊道:“蒋茂才,威武!” 立功了! 当捷报传到南京,想来那些官老爷们也会狂喜过望。 在沿海一片狼藉的当下,这份捷报能让他们升官发财!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位十五岁的蒋茂才带来的。 “蒋茂才,威武!” 长刀和各种兵器举起。 功劳到手,老子也该升官发财了……陈霸不由自主的也跟着举起长刀。 午后的春光下。 少年踹了走过来的仆役孙重楼一脚,骂道:“一个人便追过去,也不说等等。” 先前砍杀倭寇恍若恶魔的孙重楼低头,“是,少爷。” 然后,少年摸摸他的头,“回头给你弄肉吃。” …… 求票啊! 第4章 金鳞岂是池中物(感谢“手谈汪”盟主打赏) “倭寇来袭?” “是,正在城南十里外劫掠。” 执掌青村前所的千户官张茂高坐堂上,神色从容。 下面站着的副千户和百户们神色有些不安。 “倭寇多少人?”张茂问道,在众人看不到的桌子底下,双拳紧握。 千户从容淡定……众人暗自赞美。 军士也只是远远看一眼就跑了,哪里知道多少人。但依旧硬着头皮禀告,“百余人。” 大堂内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副千户王余低声道:“千户,传闻倭寇能以一敌十啊!” 嘉靖年间,各地军户逃亡者多不胜数。张茂的麾下也是如此,逃亡三百余人,剩下七百余人。 百余倭寇,在众人看来,能吊打自己。 “千户,要不……向卫里求援吧!” “是啊!敌势颇大,谨慎为好啊!” 这时一骑疾驰而来,有信使进来。 “指挥使令你部出击,迎击倭寇。另外,倭寇登岸的消息已经往南京去了,指挥使吩咐,拿出大明勇士的勇气来。” 张茂一拍桌子,众人凛然站好。 “斥候马上查探!” “领命!” “诸位。”张茂看着麾下将领,“坐视不救乃是大罪,既然从军,便抛掉贪生怕死的念头,出击!” 他一脸正气凛然的率先走出大堂。 麾下一脸死了爹娘的模样。 集结花了半个时辰。 一路磨磨蹭蹭…… 众人见张茂没吭气,就知晓这位千户打的什么主意。 咱们是出击了,可倭寇听闻咱们主动出击,竟跑了。 这也是功劳不是。 一路慢腾腾的往事发地赶,张茂使个眼色,心腹马上喊道:“这天热的邪性,歇歇吧!” “是啊!” 有人带头,众人起哄。 “一群惫懒的蠢货!”张茂骂道:“罢了,歇歇!” 一个村子能有多少财富让倭寇劫掠?抢光了,倭寇自然也就走了。 “不着急。”吃着干粮,张茂淡淡对请示的麾下说道:“从容淡定才是为将之道。” “是!” 众人心中松了一口气。 斥候回来了。 一脸狂喜。 “可是走了……咳咳咳!”一个百户问话出口就后悔了,赶紧干咳掩饰。 张茂死死的盯着斥候,“倭寇何在?” 斥候翻滚下马,“千户,倭寇……倭寇大败!” “你说什么?”张茂大步过来,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领,“这附近除去咱们,哪来的官兵?” “小人也不知,就看到几个倭寇正亡命逃窜。”斥候说道。 这…… 莫非是应天府的大军来了? 咱表现的机会到了! 张茂眼珠子一转,喊道:“食君之禄,今日当为陛下分忧,出击,杀倭奴!” “杀啊!” 当张茂带着数百麾下跑到村子外时,就见十余村民正哭哭啼啼的收敛尸骸,见到官兵来了,竟鄙夷的看着他们。 这气氛,不对啊! 张茂看到里面站着两个军士,心中一愣。 交涉后,军士上来行礼。 “你等哪来的?” 张茂微笑问道。 张茂心中盘算着南直隶谁最有可能领军来此,且遇到倭寇竟然不跑,可见是员大将,弄不好是某位文官大佬统军。 若是是拉拉关系……张茂想的心头火热。 军士行礼,“我等奉命押解人犯前往台州充军。” 什么? 竟然是应天府的看门狗! 张茂:“……” 麾下忍不住抢话问道:“你等押解多少人犯?能击溃百余倭寇,这不得有数千人马?” “十五人。” 张茂大怒,“你这厮竟敢戏耍本官?” 军士低头,“千户可自行去看。” 那眼中的不屑之意借着低头的机会隐住了。 “走!” 张茂带着麾下进了村子。 一路看到残垣断壁,地面上还有不少血迹。 当到了村里最完整的一个宅子外时,张茂的心腹上前,“带队的人呢?” “小旗在里面。” 也不知道出迎! “小旗?” 一个小旗麾下加点人,可不正好十五人! 王余心中一震,“千户,竟是真的?” 张茂低声道:“这小旗怕是不得了,记住,晚些莫要摆出上官的姿态。” 军中等级森严,若是以往,张茂就能用怠慢上官的罪名收拾陈霸这个小旗。 但其一,陈霸有功,其二,若真是击败了倭寇,张茂也想分杯羹。 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和陈霸这支客军搞好关系。 最重要的一点,十余人竟击败了百余倭寇,张茂觉得这位小旗的未来不可限量。 英雄一旦遇到机会,便如同戏文里说的: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这样的人,就该在他未发迹时结交。 张茂脸上带着笑容。 “人头!” 王余惊呼。 院子里,几箩筐人头在春光中散发着腥臭。 “千户,那半月发式,和他们口中的倭寇差不多。”一个百户面色潮红,仿佛是自己带队砍下的头颅。 倭寇肆虐,南直隶官兵噤若寒蝉。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支十余人的大明官兵竟击败了百余倭寇。 他与有荣焉。 同时,对那位小旗越发的好奇,更多了敬意。 “陈小旗何在?” 张茂和颜悦色问道。 带队军士指着前方…… 众人看去,就见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坐在屋檐下,身边一个小旗神色恭谨的听着少年说话。 “……你想学兵法是好事,有上进心的人总是不嫌多。”少年不紧不慢的说着,仿佛在和自己的弟子说话。 “是。”陈霸心中火热,恨不能立刻跪下拜师,“还请茂才公教导。” “我知道你想拜师。”少年抬眸,看到了愕然的张茂一行,“可惜,有客人来了。” 蒋庆之摊开手,“你看,缘分未到不是。” …… 苏州府。 十余骑在一个不起眼的民居外下马,鱼贯而入。 没多久,气急败坏的冲了出来。 “快,去禀告窦百户。” 苏州城外不只有寒山寺,还有长亭。苏州繁华,每日长亭内外人来人往。 往日人多为患的长亭,此刻只有数人在。 长亭外,两个锦衣卫力士仗刀站着,目光扫过官道,过往商旅无不避开视线,或是低头。 “让路!” 十余骑疾驰而来,在长亭前下马,为首的小旗官在长亭外跪下。 “禀百户,寻到贵人了。” 长亭内背身而立的锦衣卫百户缓缓回身。 白皙的脸上,一双比寻常女子粗些的眉一挑,冷若冰霜的锦衣卫女百户窦珈蓝问道:“贵人在何处?” 小旗官低头,“贵人杀了自家表兄,如今被发配……台州府。” 窦珈蓝握着刀柄的手一紧,身前的副百户张念喝问:“贵人所犯何事?” 窦珈蓝冷冷的道:“他犯了何事不重要。” 小旗官说道:“贵人之父去后,叶氏族人逼迫,想抢夺家产。贵人不肯。去年年底,表兄叶天当街羞辱贵人亡父,贵人不堪受辱,夺了屠户屠刀,当街杀了表兄。” 张念回首,“苏州府的兄弟禀告,说贵人身子孱弱。百户,属下担心贵人的身子骨撑不到台州府啊!” “苏州府,好大的胆子!” 窦珈蓝的眸中闪过厉色,“敢羞辱陛下舅父,作死!” “可要闯苏州府?”张念站直身体。 自从陆柄执掌锦衣卫以来,靠着和嘉靖帝的关系,锦衣卫权势大涨。 窦珈蓝眯眼看了一眼城中,“先解救贵人要紧。” “是,若是贵人出了什么意外,指挥使能活剥了咱们!” 想到嘉靖帝的奶兄弟,锦衣卫指挥使陆柄,众人不禁打个寒颤。 “追!” 数十骑疾驰而去。 …… 京城。 锦衣卫衙门。 凶名赫赫的锦衣卫,在京城的衙门看着不怎么打眼。 可就是没人敢靠着这片建筑物的墙根走。 一间密室内。 脸颊清瘦,神色淡然的陆柄握着刚送来的简报在看。 “指挥使!” 陆柄抬眸,门外一个文人气息颇为浓郁的男子,手中拿着一份文书。 “沈炼啊!” 锦衣卫经历沈炼进来行礼。 “窦珈蓝那边刚送来消息,苏州府的兄弟多番查找,确定蒋干与蒋庆之父子便是陛下的亲人。” 沈炼把文书递过来。 陆柄看了几遍,叹道:“可惜蒋干了。” 若是蒋干能支撑到当下,凭着嘉靖帝舅父的身份,叶氏只有跪*舔的份。 “蒋庆之,娘胎中带来的肺疾,从小体弱,没断过汤药……” 陆柄抬眸,“你如何看?” 沈炼刚直,眸子炯炯的看着陆柄,“从此京城多养一个废物罢。” 陆柄不以为忤,温声道:“陛下搬去西苑后,越发与外界疏离了。如今唯有亲人方能慰藉一二。令人告知窦珈蓝,一路小心护持贵人回京。另外……可请擅长肺疾的御医半路接应。务必万无一失!” “是。”沈炼神色淡漠。 “对了,去抓夏言的兄弟出发了吗?” 陆柄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沈炼声音提高了些,“还未,不过,指挥使不该与严嵩那个老贼联手。” 夏言倒台,严嵩是主谋,陆柄是帮凶。 “夏言逼迫过甚……”陆柄的眼中闪过厉色,“速去!” 沈炼咬牙,“大明将少一位贤臣,而京城将多一条米虫。这天下,何其荒谬!” 沈炼的脾气,大概也只有陆柄能容忍,且颇为欣赏。陆柄冷冷的道:“夏言之事陛下今晨过问了。另外,陛下再度问及蒋庆之,后者更为陛下看重,明白吗?此事办不好,我锦衣卫难逃罪责。” 看着沈炼怒气冲冲的出去,陆柄扶额低头,喃喃道: “夏言要我死,那么,我如何能容他活!” “那位贵人若是米虫再好不过了。作为外戚,米虫才能活的长久些。希望那位蒋茂才能吃能睡……” ………… 每天两更,第1更:早上8点,第2更,下午14点。 求票!月票,推荐票。新书期就全靠大家了。 第5章  唯茂才是从(感谢‘老巨!’的盟主打赏) 村里的哭泣声一直没断过。 茅屋内,蒋庆之和张茂相对而坐。 不是张茂礼贤下士,而是他不得不如此。 捷报一旦传到南京,那些官老爷必然会弹冠相庆。欢喜之余,会倍感耻辱。 南直隶多少卫所,竟坐视百余倭寇横行。最终要靠一个充军的人犯指挥,这才击败了倭寇。 卧槽尼玛,你让天下人如何看我南直隶。 如何看我等衮衮诸公? 岂不是蠢笨如猪! 距离这个村子最近的官兵,便是张茂的千户所。 而他,必然难逃罪责。 所以,他需要功劳。 而功劳必须由此战的统筹者,眼前这位俊美少年开口确认。 此刻张茂很平静,他在等着麾下辨认那些首级。 若是假倭,那么,他能拍案而起。 若是真倭…… 那么,眼前这位少年便将是他的贵人。 按理,作为充军的人犯,面对他这位千户官就该低头。不说奴颜婢膝,至少该主动说话缓和气氛。 可蒋庆之却坐在那里,恍若神游物外。 果然是敢于带着十余杂牌军主动出击的蒋茂才……张茂心中暗赞。 可此刻的蒋庆之却在懵逼。 脑海中的大鼎上,数字,它竟然变了。 斑驳的云纹之下:276.09年。 这是增加了0.09年? 就杀了二十余倭寇,这大明国祚就增加了0.09年。 若是有朝一日杀上那个小岛,大明国祚岂不是要爆炸? 蒋庆之心中大快,刚想把注意力移出去。 脑海中突然多了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 蒋庆之看了半晌,不敢置信的暗骂:“就给老子这个?” 增加了0.09年的国祚,蒋庆之本以为太少,不会有奖励。可当奖励出来后,却又嫌弃一番。 ——竟然是个弹弓。 大明0.09年国祚,换来的只是一个弹弓。 真是令蒋庆之哭笑不得。 但有总比没有好不是。 他抬眸,见张茂眼神不善的盯着自己,心中不禁一哂。 张茂带队姗姗来迟,此刻需要功劳来脱罪。 所以,蒋庆之默然。 身后站着的少年护卫手握刀柄,目光炯炯。 至于绳索,先前有个憨憨问为何不给蒋庆之主仆二人上绳索,被张茂一脚踹了个狗啃屎。 “蒋先生……”张茂干咳一声,觉得叫先生过于和气了,“蒋茂才所犯何事?” 他只是随口一问,蒋庆之说道:“杀人。” “哦!”张茂心想此子看着孱弱,却没想到文武双全,他想着拉近关系,便再问,“杀的何人?” “表兄!” 这对话没法进行下去了。 正好此时被他安排去查验头颅的麾下出现在门外,张茂心中一跳。 麾下微微点头。 看向蒋庆之的目光,顿时就不同了。 张茂起身,“茂才且坐,本官去去就来。” “请便。”蒋庆之颔首。 看着张茂出去,孙重楼说道:“少爷,三颗头颅的功劳可够了?” 蒋庆之点头,再摇头,“按理是够了。不过,南京那帮子官老爷不是省油的灯。要想不被人拿捏,后续还得弄些东西。” “什么东西?” “杀些人,收个尾。” “张千户对少爷可是很和气。” “他有杀人夺功之意。” 蒋庆之喝了一口茶水,皱眉。 “啊!”孙重楼惊呼,“这狗东西。” “不奇怪。”蒋庆之呵呵一笑,“不过,我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门外,陈霸出现,手中拿着一只刚烤好的烤鸡,堆笑进来。 “先生,吃只鸡补补吧!” 蒋庆之干咳几声,感慨这个身体的衰败,莞尔道:“老陈,你这是想霸王硬上弓啊!” 陈霸干笑,把烤鸡放在桌子上,搓手说道:“我知先生此等大才留不住,若能听得先生几日教诲,下官便感激不尽。” 张茂走出去,副千户王余跟着出来,低声道:“千户,二十五颗人头,头发都不是新剃的,且兜裆布下的晒痕也不是新的,可见都是真倭。” 张茂点头,王余回头看了一眼小院,眼中闪过厉色,“千户,那蒋庆之竟敢怠慢您如此,若是杀了他……” 杀了蒋庆之,功劳便能由张茂主宰分割。至于陈霸,军中最不缺的便是令下属服软的手段。 “你以为我不想?”张茂恼火的道:“可你没看到陈霸看着蒋庆之的眼神,见过读书人拜至圣先师时的模样吗?” 王余点头。 至圣先师便是读书人心中的神灵,谁敢亵渎他们心中的神灵,那便不死不休。 “在陈霸的眼中,蒋庆之便是他的恩师。若是我出手,除非连同那些人犯,以及陈霸等人尽数杀了……” “千户是说,那蒋庆之知晓千户的心思,故而有恃无恐?” 张茂点头,“少年可畏。” 王余心中一震,“难道咱们就任由他摆布?” “他不说话,便是在等我先开口。”张茂苦笑。 “此子胆子却大。”王余叹息。 “回去。”张茂回身。 “要不,下官去和他商谈吧!”王余决定为上官背锅,如此,也是个人情。 “你?”张茂摇头,“那少年看似温和,可身为重犯,坐在本官对面却宛若先生见弟子。换了你去,本官敢打赌,他必然会嗤之以鼻,闭口不谈。” “谁是弟子?”王余不忿。 “自然是本官!”张茂跺脚,“走!去和这位茂才公谈谈买卖。” 再度进了茅屋,张茂爽朗笑道:“说实话,这些年本官见过不少自诩大才的读书人,可多年后再看,大多碌碌无功。唯有蒋茂才令本官刮目相看……” 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蒋庆之微笑道:“千户过奖。” 张茂和王余坐下。 张茂抚须看了蒋庆之身后的孙重楼和陈霸一眼。 接下来的谈判有些丢人,他不想外人在场。 蒋庆之却摇头,“石头跟我多年,陈小旗乃是此战的功臣。” 没必要避开! 张茂看了陈霸一眼,陈霸昂首挺胸,心想老子和你不是一路人,有本事你就去应天府告老子的状。 至于孙重楼,先前从少爷口中得知张茂竟有杀人夺功之意,哪里肯离开。 张茂作茧自缚,倒也洒脱,一笑后,平静的问道:“蒋茂才想要什么?” 这是让蒋庆之开条件。 陈霸干咳一声,他担心蒋庆之狮子大开口激怒张茂。若是张茂撕破脸,后续弄不好会出什么幺蛾子。 “我?”蒋庆之莞尔一笑,“张千户这是觉着我一心只想脱罪是吧?” 王余淡淡的道:“难道不是?不过,杀人偿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这是威胁。 张茂死死的盯着蒋庆之,心想这位少年茂才虽然大才,但毕竟年少,没见过什么世面。这番威吓,他应当会退让! 蒋庆之突然打个哈哈,“倭寇近些年闹腾的厉害,台州府、宁波府沿海一带苦不堪言。可这是何处?” “松江府!”王余冷冷的道:“那又如何?” 蠢货……蒋庆之压根不看他,而是目视张茂,眼中多了调侃之意,“倭寇竟在松江府登岸,且深入腹地数十里。张千户猜猜,若是消息传到南京,那些官老爷们会如何?” 大明最初的京城是南京,明成祖朱棣靖难成功后,把京城迁往北平,但南京依旧保留着京城的名号,和一套中央机构。 也就是两京制。 只不过南京的六部等衙门权力太小,渐渐变成了失意官员的‘流放地’ 这些官员别的不行,甩锅抢功第一。 当这些官油子得知倭寇竟在松江府登陆时,会甩锅给谁? 王余还在茫然,张茂面色剧变,看向蒋庆之的目光中多了惊骇之意。 若眼前是个久经风浪的宦海老臣,那么能把此事分析的如此深刻不奇怪。 可眼前的少年连特么胡须都没长! “南京,需要一个替罪羔羊。”蒋庆之端起土碗,似笑非笑的看着张茂,“更需要的是,少一个争功者。分润功劳给张千户没问题,可若你有功,那罪责谁来领?张千户……危矣!” 这是你张茂的防区! 你这个蠢货竟放了倭寇登陆,且还被倭寇屠戮了几个村子。 你该当何罪! 至于功劳,你张茂能想到夺功,那些官老爷想不到? 文官玩这一套,比你等武人更狠辣,更顺溜。 张茂被蒋庆之点醒,想到这里,脑海中一片空白,下意识的低头俯身,颤声道:“还请茂才公救我!” 王余此刻也明白了,他手按刀柄,霍然起身。 蒋庆之冷冷看着他,“杀了我,把功劳尽数抢到手。可你以为老子是蠢货吗?陈霸!” 陈霸嘿嘿一笑,“就在先前,茂才令我派了心腹远遁,一旦茂才和我等有不妥,此战的真相将会传至各处……” 如此,张茂必死无疑! 在自己被南京方面处置之前,张茂必定先弄死他王余! 王余面色铁青,“不敢!” “坐!” 蒋庆之压压手,王余轻轻坐下,随即神色如常,让陈霸暗道此人有文官不要脸的潜质。 蒋庆之喝了一口粗茶,蹙眉,“文武殊途,南京方面不介意弄几颗武人的脑袋向京城展示自己抗倭的决心。” “是。”张茂哪有这等细腻分析的能力,赞道:“还请蒋茂才剖析一二,本官,洗耳恭听。” 陈霸在蒋庆之身后仗刀而立,觉得心中大快。 孙重楼低声说出自己的感受,“这二人对少爷,怎地像是弟子面对先生般的恭谨害怕。” 他觉得自己声音很轻,可此刻屋内很安静,所有人都听到了。 既然站队蒋茂才,那就站到底。陈霸忍不住笑了,见孙重楼不满的瞪自己,就点头,“石头你说的极是。” 张茂二人此刻却顾不上被调侃的羞恼,只想着如何能逃脱被南京方面责罚的命运。 蒋庆之伸出食指,用那清越的少年声音说道:“南京那边想拿你等的脑袋来作伐,可接下来你部却大张旗鼓,主动出击……” “这……”张茂不解。 大明的军队啊! 真成了一滩烂泥! 蒋庆之摇头,觉得增加国祚的事儿任重道远。 他屈指叩击了一下案几,“这些倭寇登岸深入,船只必然在海边等候。若是主动出击,一战告捷,这天下,谁敢动你张千户!” 张茂猛地抬头,眼睛瞪的老大,“可那至少有上百倭寇!” “可,我在!” 二十一世纪南美小军阀蒋庆之温润如玉的看着两个大明武将,轻声道:“可愿跟着我,去把那该死的命运扭转过来?!” 张茂和王余被他的气度所慑,下意识的起身应道: “唯茂才是从!” …… 求票! 第6章    茂才神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小人报仇,从到到晚。 杨功成是个小人,一直在担心被蒋庆之报复。 因为此战的表现良好,人犯们得到了优待,在军士的监督下帮助村民收拾。 “先前那个病……蒋茂才随口吩咐,说什么民有难,军当助之。陈小旗竟然立时点头,恭谨的不像话……” 一个人犯嘀咕着,见杨功成惶然,便取笑道:“你得罪了蒋茂才,小心被收拾。” “老子怕了吗?”杨功成犯的也是重罪,嘴硬之余,心中却忐忑。 这时屋里一阵动静,接着张茂和王余走出来。 杨功成等人赶紧站好。 “茂才公身子不好,留步。” 张茂回身劝道。 此刻蒋庆之在他的眼中便是救命菩萨,出了半点意外,比死了爹娘还令他痛苦煎熬。 杨功成本是低头,闻声抬头,见张茂满脸堆笑冲着门内的蒋庆之拱手,心中巨震。 这可是千户官! 碾死陈霸这个小旗就如同碾死一只蝼蚁般的千户官。 竟对那个病痨鬼如此恭谨。 我只是想撒尿……蒋庆之含笑道:“兵贵神速,还请张千户赶紧梳理麾下一番,晚些就出发。” “我知晓。”张茂颔首,转身后,神色已然变成了威严。 蒋庆之目送他出去,收回目光时,看到了杨功成。 杨功成呆呆的看着他,心中难受,但更多是恐惧。见他看过来,下意识的跪下,浑身颤抖。 “茂才老爷饶命。” 可蒋庆之的眼中哪有这等人,他去茅房回来,杨功成依旧跪着。 “石头。” 蒋庆之站在茅屋前,觉得肺腑里竟然凉爽了些。 想来想去,必然是先前那阵子奔跑带来的好处。 原身欠练啊! “少爷。”孙重楼按刀过来,不怀好意的看着杨功成的脖颈,“可要杀了此人?” 别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十三岁的少年,最是肆无忌惮。什么杀生,对他们而言,行事更多是凭着自己的喜好。 蒋庆之蹙眉,嗅到了尿骚味,一看,杨功成竟然被吓瘫了,身下一滩水迹。 “罢了。” 蒋庆之没兴趣和这等喽啰计较。 “便宜你了。”孙重楼遗憾的道:“否则我便把你的脑袋砍下来,让那些轻视少爷的人看看。” 自觉死里逃生的杨功成抬头,涕泪横流,“多谢茂才老爷,多谢茂才老爷……” 没人把蒋庆之的话当做是空谈……看看陈霸对蒋庆之的态度,为蒋茂才弄死一个人犯,对于刚立下大功的陈小旗来说,真不是事啊! 蒋庆之看着残破的村子,沉吟良久。 “少爷,家业怕是被叶氏的人都抢光了。”孙重楼咬牙切齿的道。 “暂时换个地方搁着罢了。”蒋庆之此刻想的不是什么家产,而是后续如何利益最大化。 张茂的麾下一看便不是精锐,若是堂堂正正的和倭寇野战,蒋庆之半点取胜的信心都没有。 唯有突袭。 倭寇往来靠的是海船,大本营也是海船。 先派出斥候,或是和岸上的明奸联系,确定劫掠地点,倭寇这才会上岸。 如何让倭寇主动上岸…… 蒋庆之站在屋檐下,苍白的脸被阳光照着,有些病态的俊美。路过的一个村妇不禁赞道:“好一个病娇美少年。” 蒋庆之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美少年就美少年,加个病娇是几个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拍拍孙重楼的肩膀,“石头。” “少爷。”孙重楼身材高大,被拍了一下,就弯腰,让少爷拍的方便一些。 “以后你想做什么?”蒋庆之问。 “我?”孙重楼挠挠头,看着颇为憨直,“我不知道,哦!我知道了。” 蒋庆之莞尔一笑。 “跟着少爷。”孙重楼说道:“我一辈子跟着少爷就好了。” 简单的人最快乐……蒋庆之看到急匆匆走来的王余脸上都是汗水,心中一哂。 这人啊! 为了功名利禄,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我部集结完毕,茂才……”王余来请示。 “出发吧!” 蒋庆之出了村子,张茂弄了一匹温顺的马给他代步,上马后,蒋庆之回头看了一眼村子。 张茂笑道:“蒋茂才在想什么?” 蒋庆之说道,“我在想,要杀多少倭寇,方能让那些死难的百姓瞑目。” 这少年莫不是随口一说? 张茂故作不经意的看去,却见少年格外认真。他心中一凛,赶紧换个话题,“那些侥幸逃亡的倭寇若是回去禀告败讯,主力可会逃窜?” 蒋庆之摇头,“不会。” “还请教。”王余拱手。 蒋庆之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倭寇肆虐南方多年,特别是近些年,可有官兵主动出击?” 此刻的倭寇还不算最猖獗,再过些年,倭寇将横扫东南沿海,成为大明的心腹大患。 而大明军队此刻虽然是软脚蟹,可在帝王将相的眼中,还是能挽救的。直至被倭寇打的屁滚尿流,庙堂君臣瞠目结舌,这才知晓,原来他们眼中还能抢救的大明军队,早已不堪一击。 而这一切,此刻只有蒋庆之知晓。 张茂和王余面面相觑。 行不到三里,一队斥候疾驰回来,其中一人的鞍前搁着一个俘虏。 “千户,咱们抓到了一个活口。” 斥候们兴奋不已。 “哦!”张茂大喜,“拷打问话。” 这倭寇是大明人,没几下就开口了。 “船上还有一百余人。” “真倭多少?”蒋庆之问道。 怎么是一个少年问话? 倭寇看了张茂一眼。 “说!”张茂喝道。 这少年,竟像是做主的人……为了不被拷打,倭寇赶紧冲着蒋庆之赔笑,“真正的倭人有四十余。” “四十余。”张茂倒吸一口凉气,蒋庆之看了他一眼,张茂讪讪的道:“听闻那些真正的倭人都会刀术……” “前唐传过去的。”蒋庆之淡淡的道。 前唐对外掏心掏肺,把一个蛮夷状态的倭国活生生带出了大坑。可惜后世儿孙不争气,被学生毒打。 俞大遒踢馆少林寺,戚继光操练浙江兵,这二人看似不同的举动,却短暂提振了大明的武勇之气。 可惜随后暖风吹的世人醉,士大夫们主宰了大明的命运,武人成了奴隶,什么功夫……不及一篇文章。 士大夫的地位有多高,后果就有多惨烈……蛮清入关,杀的人头滚滚。彼时,文章半点作用也无。 而丧失了武勇的中原,就此沉沦。 张茂问道:“若那些倭寇得知你等溃败的消息,可会退去?” 一群将领屏住呼吸盯着俘虏……张茂倒霉了,他们也没好果子吃。 张茂先前召集他们密谈,把蒋庆之的那番分析说出来,震动了这群将领。 这年头谁的屁股都不干净,南京方面若是要拿他们作伐,轻松就能找到罪证。 倭寇若是跑了,大伙儿就洗洗干净,该死的去死,该流放的去流放。 蒋庆之见状摇头,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口供,于是走出人群,叫来陈霸。 俘虏的声音传来,“……首领多次说过,大明官兵都是废物,这么些年从未主动攻击过咱们,让咱们别怕。若是消息传到,首领不会跑……” “人犯们跟着不妥,你的人留下一半看着他们。”蒋庆之吩咐道。 “下官也是这般想的,可……”陈霸为难的道:“可下官想着,好歹多些人跟着茂才,也能涨些威势。” “我的威势,不需要这个来支撑。”蒋庆之笑道。 这时,张茂等人齐齐回头看向蒋庆之。 先前蒋庆之的话回荡在耳畔。 ——倭寇肆虐南方多年,特别是近些年,可有官兵主动出击? “果然是神算啊!”张茂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千户,好像做的有些没底气。 看来,茂才确实不需要自己的麾下壮声势……陈霸一怔,行礼后退:“下官这便去安排。”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俘虏趁着众人看向蒋庆之的机会,一骨碌冲了出来,目标便是最为孱弱的蒋庆之。 倭寇在南方欠下无数血债,一旦被俘,必然死路一条。 俘虏想死中求活,就得抓住一个人质。 蒋庆之是最好的目标。 “少爷!” 孙重楼拔刀。 陈霸冲向蒋庆之,怒吼:“保护茂才!” 张茂目眦欲裂,“放箭!” 可来不及了啊! 多年承平,让南方卫所的将士早已失去了警惕性。 眼看着俘虏冲过来,蒋庆之手中突兀的多了个东西。 他甚至还有功夫单眼瞄准,拉开,释放。 啪! 俘虏捂着眼睛,惨叫着扑倒。 蒋庆之把那东西丢给孙重楼,拍拍手,“石头,给你打鸟。” 孙重楼单手接过,众人看去,竟然是个弹弓。 可那闪烁着金属辉光的小巧弹弓的样式,竟从未有人见过。 孙重楼喜滋滋的道:“回头打鸟给少爷烤来吃。” 俘虏被几个军士压在身下,绝望的喊道:“你等敢去海边,必死无疑。咱临死有数百人垫背,爽快,爽快啊!” “呸!”孙重楼吐了他一脸口水,“我家少爷凭着十五人就击败了你等数十人。此刻有数百人马在,就海里那百余倭寇,还不够我家少爷塞牙缝。” 陈霸见蒋庆之无恙,过去踹了俘虏一脚,回头冲着孙重楼笑道:“石头你说的极是,有茂才在,老子怕个鸟!” “我又不吃人。”蒋庆之呵呵一笑,那些将士想想也是,心中不禁多了勇气。 “出发出发!”张茂喊道。 第三日,蒋庆之等人靠近了海边。 而窦珈蓝也拦截到了去南京的信使。 得知一股倭寇在松江府上岸,且靠近蒋庆之去台州府的线路时,窦珈蓝面色铁青。 “若是贵人有个三长两短……”张念轻轻抽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坏的不灵好的灵。” “百余倭寇,当地卫所驻军不少,应当不怕吧?”有人说道。 “南方的官兵无用。”张念苦笑,“如今只望贵人吉人自有天相,能避开那些凶狠的倭寇。” 希望如此吧……窦珈蓝深吸一口气,“从此刻起,换马不换人。” 马蹄声敲碎了春光,一路向南…… 第7章  诱敌 南汇咀。 钱塘江江水在此地和扬子江江水汇合,故而称为南汇咀。 后世繁茂之极的上海,此刻还只是个小地方。 作为上海县最东段的地方,南汇咀人烟稀少。 一艘小船缓缓靠岸,两个大明百姓装扮的倭寇上岸后,径直往上海县方向而去。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两个明军斥候在岸边礁石后现身。 “茂才神算,终于等到了。” “若茂才是咱们的千户,老子敢出海和倭寇一战。” “闭嘴,被千户的心腹听到了,咱们求死都难。” “特么的,这年头,有本事的做不了官,没本事的却步步高升。走,回去禀告。” 距此七八里开外的一个渔村里,蒋庆之呼吸有些急促。 这是当地粮长家,蒋庆之半路肺疾发作,此刻面色潮红靠坐在屋里。 张茂等人在外面焦急的来回踱步。 “咳咳咳!” 蒋庆之剧烈咳嗽着,孙重楼一边为他拍背,一边焦虑的道:“少爷惯用的医者在苏州府,要不我快马去把他抓来。” “不……不必。” 蒋庆之知晓这病的麻烦和缠绵,他接过陈霸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温水,长出一口气。 “好多了。” 孙重楼看了外面一眼,“这群人只知功劳,少爷别搭理他们。” “我们也需要功劳。”蒋庆之放低声音。 “三颗人头足够了。”孙重楼这一路问过那些官兵,知晓三颗倭寇人头足以为少爷赎罪。 “你呢?”蒋庆之笑道。 “我?”孙重楼傻眼了。 这个憨憨,一心为少爷打算,却忘了自己也是罪人。 蒋庆之莞尔拍拍他的肩膀,“三颗人头是够了,可是石头。” “少爷。” “知晓大明文官最擅长的是什么吗?” “嗯……是不要脸吧?” “不,他们最擅长的便是,漂没。” “漂没?” “对,一万石军粮,他们能漂没三成就算是有良心了。三颗人头,你信不信他们敢尽数漂没了。” “他们敢!”孙重楼瞪眼仗刀,“谁敢漂没少爷的人头,我便杀他全家。” 不是我的人头啊……蒋庆之想抽这娃一顿,“那些人,连皇帝都敢忽悠糊弄,我一个发配充军的罪人,在他们眼中便和死人一般。” 若是需要,南京那些人随时都能把蒋庆之主仆和陈霸变成死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蒋庆之干咳一声,讥笑道:“张茂以为我是在为他打算,可我本意却是为了咱们。” “那……少爷可有把握?”孙重楼问道。 蒋庆之摇头,“六成吧!” 他有六成把握能给倭寇主力一个教训。 “茂才,此事若是不成……”蒋庆之这番话并未避开陈霸,令他既开心又担心。 开心的是茂才没把自己当做是外人,担心的是茂才竟只有六成把握。 蒋庆之看了他一眼,“若是不成,张茂会第一个和咱们翻脸。” 别看张茂此刻待蒋庆之宛若亲爹,可一旦无法再有斩获,张茂会毫不犹豫的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拿蒋庆之开刀。 “这便是人性。”蒋庆之见陈霸面色难看,调侃道:“怎地,后悔跟着我了?” 陈霸摇头,“若无茂才,下官必死无疑。” 遭遇倭寇不战而逃,还丢失了人犯,上面会弄死他。 “人这一生会经历许多毫无把握之事。”蒋庆之眯着眼,“不过,如此才刺激不是。” 那些年他在南美和政府军、鹰酱的小股人马周旋,堪称是游走在剃刀边缘。此刻他找到了那种刺激的感觉。 身体竟然舒坦了许多。 果然,这人便是贱皮子。 蒋庆之起身走出屋子。 张茂等人止步,有些不安的看着蒋庆之。 “茂才如何?” “还好。”蒋庆之颔首,“问问斥候可回来了?” 张茂眼中多了神彩,回身骂道:“还不速去问话?” 陈霸心道:若非茂才在此,老子敢打赌,张茂压根不敢靠近海边。大明就靠着这等人来护卫疆域……能扛到几时? 他心中难受之极,又惶然不安之极,可转瞬看到神色从容的蒋庆之后,心中勇气再度涌现。 大明,总是有人杰在。 他听说书先生说过,每当中原危机时,汉儿中总是会有人杰站出来,为这个多灾多难的中原续命。 斥候回来了。 “倭寇就在南汇咀外海。” “好!”张茂面色潮红,回身看着蒋庆之,眼神中带着担心和热切。 “茂才。” 众人都看向了蒋庆之。 蒋庆之身后站着陈霸和孙重楼,二人仗刀而立,把蒋庆之承托的格外威严。 “倭寇中带着寇字,所谓寇,便是有便宜就占,有难处就退。若是咱们堂堂正正出兵,倭寇虽然不退,也不会登岸。” 此处是松江府,人口众多,经济繁茂。在没有打探清楚明军虚实之前,谁知道张茂所部的后面是否有伏兵。 “所以……”张茂的语气很是温和,就像是请教。 “所以。”蒋庆之语气平静,仿佛回到了南美,眼前是自己那支武装的小头目们,“接下来要做的便是诱敌上岸。” 论实战,论眼光,论机变,眼前这些将领只配给蒋庆之提鞋。 “派小股人马去诱敌,大队在侧接应,等倭寇登岸后,截断他们的归路……另外,可令人去上海求援,以大股人马合围倭寇。”王余说完看了其他人一眼。 从骨子里,王余是看不起蒋庆之的,觉得这位赘婿之子是有才。不过,论用兵的底蕴,他觉得自己也不差。 当初的惶然,不过是被倭寇的凶名吓住了而已。 当年王余麾下有个刚从军的悍勇之士,打遍军中无敌手,可当某个看似孱弱的老卒被他欺负惨了,拿出搏命的态势时,只是一刀就斩杀了这位悍卒。 真正的搏命,还是要靠经验。 张茂眯着眼,一言不发。 此刻他们和蒋庆之之间的关系说开了,便是互相利用。 我有军队,你有计谋,联手能双赢,那么大伙儿便是好兄弟。 你若是无能……那就便别怪老子翻脸。 众人看着蒋庆之,想看看这位少年茂才如何应对。 一群武将虎视眈眈,看似孱弱的少年却哂然一笑。 蒋庆之看了王余一眼,就像是看着一个顽劣的孩子,问道:“小股官兵靠近海边,倭寇为何要出手?” 王余微黑的脸上多了笑意,“倭寇最喜击溃当地官兵,随后登岸劫掠杀戮。” 把当地驻军杀的胆寒了,才好肆无忌惮的劫掠。 那些将领若有所思,有人笑道:“王副千户高明。” “是啊!王副千户这番谋划果然深得用兵之道。” 没有谁乐意被一个赘婿之子出身的少年指挥,呼来唤去。 麾下将领们有些躁动,张茂干咳一声,“茂才可有见教?” “一群蠢货!” 蒋庆之接过陈霸递来的温水喝了一口,不看那些愤怒的将领,把土碗递回去,说道:“倭寇先派出数十人登岸,按理,这股倭寇就该以查探官兵动向为目的,可他们却在做什么?” “劫掠村庄!”蒋庆之的声音不大,他眼含嘲讽之意,“你等可知这说明了什么?” 没人能回答。 “说明这股倭寇缺粮。”蒋庆之冷冷的道:“若非如此,怎会劫掠村庄,以至于惊动地方。” “这是打草惊蛇!”有人惊愕,“是啊!这不是自曝其短吗?地方得知倭寇登岸,必然聚集大军,后续他们只能黯然退去。” 果然是文恬武嬉,让大明活够五百年的任务,何其艰难……蒋庆之恨不能手持棍棒,毒打这群废物一顿。 “这番剖析果然高明……”一个将领低头,“老子就说王余是个傻货,不及这少年的一根手指头。” 王余老脸发烫,却不肯认输,“去问话。” 眼睛被蒋庆之用弹弓打瞎一只的俘虏被带来了,他嘲笑道:“这个冬季咱们坐吃山空,不上岸劫掠,难道喝西北风?” 他见王余脸色铁青,大笑道:“首领看到官兵,必然会游弋到别处去登岸,你等除非有数十万大军,否则,防不胜防,哈哈哈哈!” 王余劈手一巴掌抽在俘虏脸上,可众人看他的眼神却格外同情。 仿佛这一巴掌抽的是他自己。 “请茂才指点。”张茂从头到尾都没表态,老狐狸一只。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蒋庆之走下台阶,看着俘虏,“咱们战后马上便出兵海边,我断定倭寇并未得知此战消息。” 原来,蒋庆之让陈霸追杀十里地,便是为了驱散那些倭寇,让他们无法及时赶回去。这少年走一步算十步…………张茂心中一凛,觉得自己对蒋庆之的态度,好像不够真诚。 “另外,倭寇这般行险,必然是粮食不足。若是无粮,别说什么首领,所谓天皇也得下锅煮了。” “令人装作是运粮商队。”蒋庆之回身,目光炯炯,“那两个倭寇登岸查探消息,在他们回来的必经之路上,商队缓缓而行……” “老子要钓鱼!” 蒋庆之看着张茂,“张千户以为如何?” “关键是,倭寇果真断粮了吗?”张茂看向俘虏。 俘虏面色惨淡,看向蒋庆之的那只独眼中有惊骇和绝望之色,他嘶声道:“你这少年可是将门出身?” 我是根正苗红的小军阀出身……蒋庆之淡淡的道:“张千户,还等什么?” “一群蠢货,赶紧!”又被这少年算中了……张茂有些麻木,又有些莫名的怒火,便呵斥催促着麾下。 孙重楼得意洋洋的道:“我家少爷乃是秀才,文武双全。” 陈霸是以蒋庆之的追随者自居,说道:“茂才满腹才华,你等倭寇不学无术,岂能逃过茂才的算计?!” “少显摆!”蒋庆之干咳一声。 第二日,当薄雾散去后,一支商队出现在了小道上。 两个倭寇没能找到藤斋三郎的队伍,却遇到了蒋庆之让张茂安排拦截的十余骑,只得悄然回来。 “这是……” 大车队缓缓而行,大车上装满了麻袋。突然一口麻袋跌落,袋口松开,白花花的大米散落的满地都是。 “是粮食!” 两个倭寇吞下口水,眼冒绿光。 出发之前吃的一个野菜小饭团早已消化的干干净净,此刻肠鸣如雷。 “快去禀告首领!” …… 求票。 第8章  太没有挑战性了 青木一山今年三十一岁,身材在倭人中算得上高大。 十五岁时父亲战死,青木一山接过父亲的刀,却想成为一个士。可惜上天并未给他机会,哪怕读书读的家徒四壁,‘满腹经纶’,依旧没有人愿意聘请他。 走投无路的青木一山去做生意,被劫掠。 绝望之下,青木一山干脆加入了山贼的队伍。 俗话说的好,树挪死,人挪活。青木一山读过书,很快就在盗贼中脱颖而出。 若是一切不变,大概青木一山会成为一个有名的盗贼。可世事难料,当一次劫掠中手下抢来了一个少女。而青木一山不小心喝多了,睡了这个少女。 一切,都变了。 等他醒来,少女冷静的告诉他自己的身份。 大豪族之女。 而且是独女,没有兄弟姐妹的那种。 你要么出人头地迎娶我。 要么,就等着无休止的追杀! 不死不休! 青木一山惶然。 最终选择了去出人头地。 可这何其难。 各地大名不缺他这等无名小卒。 从头打根基,别闹了,今日扯大旗,明日就有军队来围剿。 青木一山选择了下海。 “我会带着无数明人的货物,以及能令明人胆寒的威名回归。” 青木一山告别了少女。 三年时间,青木一山的海盗生涯越来越顺遂,在大明东南沿海一带,他也算是小有名气。 这一切,靠的便是敢打敢拼……他曾率五十麾下击败八百大明军队,一战成名。 “首领。” 南汇咀外海,十余艘大小不一的船正在随波起伏。 去哨探的倭寇回来了。 青木一山回身,“如何?” 船队已经断粮了,若是再劫掠不到粮食,青木一山知晓手下顷刻间便会哗变。 但他依旧看似从容。 “咱们发现了一支商队。”斥候倭寇兴奋的道:“他们运送的是粮食。” “粮食?”青木一山负在身后的手握拳。 “是,白花花的大米啊!做成饭团,能馋死人。” “我亲眼所见。” 青木一山蹙眉。 在十日前食物供给就开始减半了。从昨日起,每人每日只有一个野菜团子,众人饿的眼睛比野菜还绿。 青木一山沉吟良久,“就怕是圈套。” …… “俘虏一直说青木一山谨慎。” 驻地下起了小雨,张茂带着一身湿气进了屋子。 蒋庆之在喝粥,外加一碟子咸菜。 “吃了吗?”蒋庆之平静问道。 不知怎地,看到从容的蒋庆之,张茂的烦躁就消散大半,他笑道:“吃了。” “等等。”蒋庆之慢条斯理的喝完剩下的粥,把咸菜吃了几块,放下筷子,说道:“用兵之道,在于知己知彼。青木一山谨慎,可倭人的秉性你等却不知。” 那你难道知晓……王余在后面垂眸。 “倭人残忍,骨子里有下克上的传统。青木一山犯下最大的错误,便是太过谨慎。” “怎说?”张茂眯着眼。 “出去走走。” 蒋庆之觉得有些闷,他率先走出屋子。 细雨就如同丝线,密密麻麻的斜落在天地间。 “当初他若是倾力一击,劫掠到了粮食便回归。如此,谁能奈何他?” 蒋庆之淡淡的道:“诸葛一生唯谨慎,可他青木一山也配和诸葛相提并论?我让你派人游弋在南汇咀与上海县通道之间,青木一山可敢突击?” “在查探到虚实之前,他不敢!” 蒋庆之作战经验丰富无比,自信的道:“商队便是我给他的诱饵,无论他如何谨慎,只能吃下去。他别无选择!” 张茂深吸一口气,“如此……” “青木一山必然在今日登岸,可令一百人,由陈霸领军。看到信号后,突袭倭寇船队,一把火烧了。”蒋庆之看着陈霸。 断敌归路,这是大功! 陈霸看了张茂一眼。 那是张茂的麾下…… 这个少年开条件了……张茂看了一眼神色各异的麾下将领,点头。“本官说了一切依茂才安排。” 蒋茂才这是在为我立功铺路。陈霸低头,眼中泛红,“请茂才放心,就算是战死,下官也定当死在冲杀的路上!不负茂才!” “是不负陛下!”蒋庆之微笑道。 然后,他看着张茂,“我让人准备的铁蒺藜可有?” “带来了。”一个将领上前,“不知何用?” “倭寇追来时,便洒在商队身后。”蒋庆之眯着眼,“倭寇穿着草鞋,见到商队会如何?” “必定会沿着大路追赶,嘶……” 当穿着草鞋的倭寇踩到了铁蒺藜,那场面! “那些老毛竹找来了吗?”蒋庆之神色如常。 “找到了。”王余不解蒋庆之让他们找老毛竹的用意。 “可惜时日不够。”蒋庆之有些遗憾的叹息,“令军中胆大的来,另外,可悬赏,斩杀倭寇一人,功赏翻倍,不,三倍。”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少顷,数十身材高大的军士集结。 “此战,你等当冲杀在前,战后论功行赏优先!” 蒋庆之先许下诺言,数十军士看向了张茂。 张茂沉声道:“蒋茂才所言,便如同本官。” 事已至此,张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蒋庆之说道:“毛竹修理一番,留下枝丫,顶端削尖如长矛。” 随后,数十军士开始操练。 百余军士手持长刀和长枪在作势冲杀,对面顶在前面的是盾牌手,随后便是数十军士手持修改过的毛竹。 “刺杀!” “杀!” 有盾牌手在前方保护,毛竹刺杀的很是稳定。 只是一击,就令对手的前排接连后退,若是战时靠近敌军全力一击,怕是要倒下不少人。 张茂眸子一缩,“这……” 王余眨巴着眼睛,“这是什么阵法?” 鸳鸯阵的变种……蒋庆之双手抱胸,等操练了半个时辰,便说道:“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出发吧!” 大家都是遭遇战,第一波攻击若是奏效,明军将士对倭寇的恐惧都会被功赏驱散。 张茂靠近蒋庆之,干咳一声,“茂才这阵法不知从何得来。” “梦中学的。”蒋庆之说的很认真。 老戚,得罪了。 本官不曾得罪你吧……张茂自然不信,他压下心中的疑惑,只等这阵法临战的效果。 若是好,他愿意低头求教,乃至于拜师都行。 …… “首领,那些人都饿惨了,有人私底下嘀咕,说要逃回大明。” “还有人在散播首领的坏话!” 青木一山木然听着这一切,良久,叹息:“罢了,出击!” 再不出击,他知晓自己活不过今夜。 他留下十余老弱看守船队,带着剩下的百余倭寇登岸。 “出击!” 是日午后,倭寇斥候发现了商队。 “就在前方三里。” “可有敌军踪迹?”青木一山看向左右。 “并无。” 众人安静了下来,只有肠鸣声不绝于耳。 太特么饿了啊! 青木一山深吸一口气,“看来,天不绝我青木一山啊!” 他想到了那个少女,其父无子……娶了她,青木一山就可以不用努力了。 想到这里,所有谨慎尽皆消散。 “把最后的干粮吃了。” 大半是野菜的饭团子被倭寇们吃出了山珍海味的味道和气势,而且一人只有一个。 “如今我们再无一个饭团,要么劫掠成功,要么,一起饿死吧!”青木一山想到了破釜沉舟,拔刀:“出击!” 三里地,速度由慢到快…… 商队中有人回头,尖叫道:“有倭寇!” “快跑啊!” 众人慌不择路,赶着马车就跑。 速度一块,马车上的麻袋不断掉落。 袋子里的东西洒满了大路,甚至还洒落在两侧。 “是大米!” 倭寇们嚎叫起来。 “上天待我何其恩宠?”青木一山看到了白花花的大米,不禁热泪盈眶。 “杀!” 他一马当先冲了过去,准备斩杀一人来振奋士气。 他的速度很快,当脚底传来剧痛时,依旧靠着惯性在往前冲…… “啊!” 身后不断传来惨叫声。 “不好!”青木一山低头,在大米中看到了铁蒺藜。 “还等什么?”边上的林子里,蒋庆之手中就差一柄鹅毛扇了,他从容的指着外面,“出击!” “杀!” 先是一波箭雨覆盖,接着张茂的麾下按照先前操练的阵型冲了出去。 “阵型乱糟糟的!”蒋庆之摇头,跟在后面,“不过,足够了。” “是明军!” 青木一山不怒反喜,等看到明军不过数百人,他更是哈哈大笑,“竟敢突袭我青木一山,这不是送人头来了吗?集结,冲杀!” 倭寇们在铁蒺藜中蹦跳,很快集结完毕。 盗贼比官兵还有素养……蒋庆之无奈摇头。 “茂才。”张茂并未带队,跟在蒋庆之身边。 “安心看着。”蒋庆之蹙眉看着他,“别动摇军心!” 一军主将在这个时候不冲杀在前,蒋庆之若是主帅,定然要斩杀了张茂来警示麾下。 “放箭!”倭寇先前被一波箭雨射杀了十余人,此刻率先发动反击。 顶在前方的盾牌手护住了身后的狼筅手。 “明军有备而来。”身边的倭寇骂道:“不过咱们的勇士近战能以一敌十,甚至是二十。” 青木一山点头,脚底剧痛不断传来,他蹙眉冷笑,“只是一击,就当击溃明军。” 明军胆怯,第一波攻击一旦奏效,他们的士气很快就会崩溃。 青木一山屡试不爽。 “击败明军后,切记要顺势追杀。”青木一山随口吩咐。 “是,咦!”手下突然惊咦一声。 “什么?”正低头看着脚底伤口的青木一山闻声抬头。 就见前方倭寇跃起挥刀。 日本刀锋利无比,每当明军格挡时,往往会被斩断兵器。 盾牌手顶上去了。 明军盾牌手的后面,突然伸出一只只长着枝丫的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 青木一山单脚独立,愕然。 “杀!” 这是狼筅第一次出现在沙场上,所有人都在等着结果。 盾牌挡住了第一波攻击,而后,狼筅手奋力刺杀。 老毛竹尖锐的顶部刺入倭寇的身体,再奋力回收。 惨叫声中,有倭寇奋力斩断了狼筅,青木一山大喜,“突击。” 可被斩断的狼筅顶端,依旧尖锐。 “杀!” 正得意的倭寇不敢置信的倒下。 这一波攻击,令猖獗多年的倭寇倒下了十余人。 这! 这战果战前谁敢想? “猪都比你等聪明,还不放箭等什么?”蒋庆之越过张茂骂道。 弓箭手也惊呆了,闻声下意识的松手。 一波箭雨过去,蒋庆之喊道:“突击!” 第一波攻击奏效,令明军士气大振,听到那清越的少年声音在呼喊,都齐声高呼,“突击!” 这也是这股倭寇多年来第一次受挫,而且死伤惨重。 此消彼长,当明军发动突击时,倭寇们下意识的回望青木一山。 “反击!”青木一山面色铁青。 “令伏兵出击,送他们上路!”蒋庆之哈哈一笑。 号角声响起,倭寇的背面突然杀出一支人马。 若是倭寇占据主动,青木一山不在乎腹背受敌,大不了砍杀就是。 可此刻倭寇军心大乱,多年来第一次受挫,令他们六神无主。 伏兵出击的时机恰到好处……王余忍不住看了蒋庆之一眼,心想这个少年难道是兵法天赋异禀? 我好像,站错队了。 “跑啊!” 第一个溃败的倭寇出现了。 “全军突击!”蒋庆之毫不客气的接过指挥权。 “杀啊!”张茂也下意识的听从指挥,带着自己的心腹冲杀上去。 “少爷,我呢?我呢!”孙重楼急不可耐的跺脚。 “去吧去吧!” 蒋庆之踹了他一脚,“多杀几个倭寇。” “得令!” 蒋庆之身边还有陈霸留下的五个军士,安全无虞。 “首领!”二头领被孙重楼冲上去一刀斩断了右手,惨嚎着呼救。 刀光闪过,人头跌落。孙重楼脸上被喷了满脸血,捡起人头后,抬眸,杀气腾腾的盯住了青木一山,“你是首领?” “跑回去,咱们回去!” 二头领竟然连这个少年一刀都挡不住……青木一山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只要逃回海上,他就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吹号。”蒋庆之吩咐道,不顾身边五个军士崇拜的眼神,很没有形象的打个哈欠,“太没有挑战性了。” 号角声中,陈霸带着麾下冲向了船队。 为了茂才……陈霸眼中都是坚毅,高呼,“杀上去。” 没多久,海边烟火升腾。 退路。 没了! …… 求票,月票,推荐票!新书需要兄弟们的支持。 第9章 一杯敬兄弟,一杯敬大明 青木一山觉得自己有名将的潜质,这也是他当初下海的动力之一。 在近乎于乱世的倭国,一个不懂兵法的首领,就如同是持币在闹市行走的孩童。 要想让未来的丈人能安心把手下的势力交给自己,他必须要展现出独掌一面,兵法了得的能力。 这三年他战无不胜,若非去年生病,歇息到了年底,以至于存粮告急,青木一山也不会这么急匆匆的来劫掠。 他在给未来妻子的书信中写道:“在新年第一天,我梦见了一座高山,我仰头望啊望,怎么也望不到山顶。危乎高哉……” “快跑!” 曾骄横不可一世的麾下,此刻逃的如同是野狗。一个个从青木一山的身边超越而去。 脚底被铁蒺藜刺破的伤口越来越痛,青木一山咬牙切齿的道:“回头查清是哪支明军,等我东山再起时,定要一雪前耻!” 身边跟着奔跑的倭寇喘息着:“首领英……英……” 前方一声尖叫传来,“那是什么?” 青木一山的心脏猛地一缩,抬眸看去,就见海岸方向烟气冲天而起。 “有人在烧船!” 倭寇们慌乱叫喊,越跑越快。 那是他们的退路啊! 当看到那十多艘燃烧的船只时,青木一山也看到了在岸边列阵以待的明军。 为首小旗持刀指着倭寇,喝道:“倭奴,陈霸奉茂才之令等候多时了。” 青木一山止步,绝望的道:“明军将领步步算计在前,我……败的不冤。” 倭寇们止步。 冲杀已经毫无意义了。没有船,就算是击败了这股明军,难道他们还能浮海而去? 青木一山缓缓回身。 明军已经追来了。 “我乃青木一山……” “爷爷大明千户……”张茂刚准备和戏文里一般报名。 “放箭!”蒋庆之身体孱弱,只能骑马。他毫无英雄气概的喊道。 弓箭手们毫不犹豫的倾泻了一波箭雨。 剩下的倭寇猬集在一起,盾牌在奔逃中丢掉大半,此刻在箭雨里无助的惨嚎着。 “茂才。”一个将领干咳道:“这等两军对阵,将领要报名吧?” “你听书听多了!”蒋庆之蹙眉道:“对面是谁?” 蒋庆之指着缩在一起的倭寇,“这是一群在大明犯下无边杀孽的畜生。对于这等人,就一个字,杀!” 茂才痛快! 所有人看向了蒋庆之。 “招降。” 蒋庆之淡淡的道。 “不杀?”将领面红耳赤的问道。 “一个人最煎熬的时刻不是被杀的那一瞬。”蒋庆之叹息,“而是等待死亡的那些时光,生不如死。” “弃刀跪地不杀!” 明军怒吼。 剩下的三十余倭寇面面相觑。 杀出重围? 别逗了,此刻明军士气如虹,团团围住了他们。 只需用弓箭就能虐死他们。 “我是大明人啊!” 一个倭寇跪下,嚎哭道:“军爷,小人是大明人啊!” 沿海一带许多人觉得种田不如劫掠来的爽快,纷纷加入倭寇的队伍。他们熟悉地形,往往还兼职带路党。 蒋庆之的眼中格外冰冷。 这等人,比真正的倭寇更为可恨。 “小人愿降!” 顷刻间跪下了十余人,说的都是大明话。 而聚集在青木一山身边的都是真倭和死硬分子。 “首领!” 众人等着青木一山的决断。 青木一山想到了那个少女。 想到了梦中的高山。 他脸颊颤抖着,缓缓跪下。 “首领!” 众人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首领跪地。 “我就是青木一山。”青木一山抬头看着张茂,心中涌起钦佩之意,“我自问兵法不俗,可将军此战却从未给过我机会。看似平凡的手段,却步步领先,不容我做出别的抉择。 用兵到了这等境地,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高明之极。敢问将军姓名,让我输的心服口服。” 通译大声翻译。 周围安静了下来。 青木一山发现众人都回头,连张茂都是如此。他跟着看去,就见马背上的少年正轻咳着,身边的几个军士有的拿出干粮,殷勤递上,有的拿着水囊,有的准备搀扶他下马歇息…… 这是哪家公子哥来踏春? 可看着明军将士那灼热的眼神,青木一山不敢置信的嚎叫,“不可能!我满腹才华,怎会输给一个少年?” 蒋庆之喝一口水,接过干粮咬了一口,问道:“他嚎叫什么?” 通译说道:“茂才,这是倭寇的首领,他说自己满腹才华,不相信是茂才击败了他。” 二十一世纪,鹰酱的军方都在推广华夏兵法。蒋庆之自己在网上搜罗到了几十种兵法,与时俱进的学。 他不但学,而且活学活用,把老祖宗传下来的兵法用在了和政府军,和鹰酱的各种较量中。 “玩兵法,他也配?”蒋庆之打个嗝,一个军士递上了水囊,“玩兵法茂才是他祖宗,茂才先喝水顺顺。” 不等通译开口,有大明出身的倭寇就谄媚翻译过去,还添油加醋:“……大明老爷说了,玩兵法,你就是这个……做老爷的孙子都不够格。” 倭寇比了个小拇指,觉得不够味道,又说道:“你连给老爷牵马都不配!” 青木一山仰天长叹,“良子,那梦中的高山,就是这个少年啊!苍天要灭我,故而让我遇到了他。” 青木一山突然低头,“小人愿为老爷的奴隶,小人发誓,若是背叛老爷,死无葬身之地。” 他能在豪族之女的威胁下果断低头,就说明不是那等甘愿赴死之人。 蒋庆之策马出来。 浑身是血的孙重楼走在左侧,几个军士持刀围绕蒋庆之缓缓跟随。 这特么竟像是衙内出行。 蒋庆之哭笑不得。 到了前方,蒋庆之看着这些倭寇,脑海中想的却是那些电影画面。 惨叫,哀嚎,悲愤……血腥漫天。 他的眼皮跳了一下。 开口。 “打断腿!” 说完,蒋庆之策马掉头。 “不!” 一个倭寇弹起来想反抗。 马上被等待着的弓箭手们射成了刺猬。 “动手!” 开口的竟然是王余,说完,对蒋庆之勉强一笑。 蒋庆之暗自一哂,心想此人倒也有趣。 明军一拥而上,顷刻间骨折和惨叫的声音不绝于耳。 “少爷,不杀他们?”孙重楼不解。 “南京需要活口。”蒋庆之下马,觉得屁股有些酸痛,“另外,倭寇在手,免得那些士大夫玩花活。” “苟日的漂没!”孙重楼有些恼火。 “不是。”蒋庆之摇头,“是指鹿为马。” 比如说夺功未遂,士大夫们恼火之余,干脆就说蒋庆之等人杀良冒功。 蒋庆之从不高估这个时代士大夫的节操。 张茂满脸潮红的过来,拱手笑道:“大功啊!茂才!” “这才多少人头?”蒋庆之觉得这厮有些失态了。 “茂才不知,这些年东南沿海从未有过这等大捷啊!”张茂大笑,“能杀十余倭寇便能称大捷,领军之人便能称知兵。此次我等杀敌差不多两百,可是近些年绝无仅有的大捷啊!” 艹! 这标准,真的太低了些。 “矜持些。”蒋庆之摇头叹息,“否则以后一战斩杀倭寇数千,你那眼珠子岂不是得瞪出来?” 张茂瞠目结舌,“数千?不能吧!” 蒋庆之只是一笑,但张茂在他的眼中再度看到了认真。 孙重楼问道:“张千户,那少爷和我可能将功赎罪了?” “绰绰有余,若是不能!”张茂突然正色,“我当上书南京,为茂才讨个公道。” 这厮的性子滑不留手,怎地变了? 蒋庆之调侃道:“就不怕得罪了南京的官老爷们,压制你的功劳?” “人心都是肉长的。”张茂叹息,“若无茂才,我哪来的功劳?死罪倒是有了。” 蒋庆之有些诧异,看着张茂真诚的眼神,心中突然多了暖意。 这个大明,终究还有希望。 这时有人来禀告。 “茂才,千户,连同船上的倭寇,此战杀敌九十七人,俘虏三十五人。” 这是大捷啊! 将士们眼中都是兴奋之色。 当消息传到南京,传到京城…… 所有人都在憧憬着。 缓缓看向那个少年。 一个老卒赞道:“我上次进城,碰巧见到知府的二公子出行,人人夸赞芝兰玉树。可和茂才老爷比起来,那人,就特娘的像是一根枯木。” 剩下的事儿蒋庆之不管了,兴致勃勃的带着孙重楼去赶海。 牡蛎弄了不少,还有跳跳鱼。 “牡蛎烤了,这鱼炸了。” 蒋庆之这阵子吃的和猪食一般,馋的不行。 回到那个村子,张茂出钱买了不少酒菜,等得知大捷的消息后,村民们纷纷送来自家的各种吃食。 “不要钱!” “谁敢给钱,老夫就躺着不走了。” 热情的村民让将士们有些不习惯。 “给,这两道菜是少爷的,好生做。”孙重楼把牡蛎和跳跳鱼送到厨房。 厨子听闻是蒋茂才的菜,使出浑身解数,把两道菜做的色香味俱全。 “别特娘的馋,这是茂才的。”几个军士不忿厨子厚此薄彼,等得知是蒋庆之的菜后,这才道歉,讪讪离去。 “这群杀材头次对老子这般客气!”厨子笑骂道。 “你是托了茂才的福。”另一个厨子哈哈大笑。 “是啊!”厨子满面红光指着那些欢笑的将士,“咱们都是托了茂才的福。” 席间,蒋庆之被众人集火敬酒。 两杯酒下肚,蒋庆之剧烈咳嗽起来。 “都滚!”张茂出手,把敬酒的一群混蛋赶走。 蒋庆之苍白的脸上多了血色,起身举杯。 “这一杯,敬战死的兄弟!” 众人肃然。 把酒水洒在地上。 接着蒋庆之再度举杯。 “这一杯,敬大明!” 脑海中,大鼎突然旋转起来…… 第10章  迎公子 蒋庆之随意吃了些,便托词疲惫,起身回去歇息。 他的房间是村里最‘豪华’的,那张床据主人说有三百多年的历史,床头发黑。 “石头,你在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 蒋庆之进屋。 孙重楼拿着半只烤鸡在啃,满嘴鸡肉点头,“少爷放心,我保证一只公苍蝇都飞不进去。” 吃货……蒋庆之进屋,反手关门。 他坐在床沿,闭眼。 脑海中,大鼎在缓缓旋转。 蒋庆之有些紧张的等着有字数的那一面转过来。 这一战能增加多少国祚? 大鼎缓缓转动,蒋庆之恨不能一脚踹去。 当那一面转过来时,蒋庆之仔细看去。 ——276.24年。 上次是多少来着? 0.09年。 减掉这个数字,此次击败倭寇主力,大明国祚增加了0.15年。 蒋庆之贪心不足的叹道,“这也太少了吧?” 若是哪一天能登陆倭寇,能增加多少国祚? 他突然猛地一怔。 国祚的增减,和整体国情有关。 若是没有倭国存在,万历年间,大明就能省掉一大笔军费开支。 至少能多增加二十年国祚吧? 啧! 蒋庆之眼冒绿光,恨不能马上带着大军渡海而去,灭了倭国。 对了。 奖励呢? 蒋庆之期待着奖品。 一个东西突兀的出现在脑海中。 蒋庆之愕然。 “卧槽尼玛!” 竟然是个手电筒。 你就不能给把宝刀? 蒋庆之咬牙切齿的暗骂。 …… 庆功宴结束,醺醺然的张茂召集了王余等人密议。 “千户这是要作甚?” “莫非是……” 众人各种猜测,都觉得和捷报有关系。 分润功劳的时辰到了。 张茂坐在上面,喝了一口粗茶水,说道:“本官没有立即令人去送捷报,便是想与你等商议。” 众人坐好,就如同是排排坐,等着分果子的孩子。 “千户!”王余侧身。 王副千户怕是要争功! 想到王余一路对蒋庆之的态度,以及各种明里暗里的敌意举措,众人心中一紧,大多为蒋庆之感到不平。 但王余在千户所的话语权不低,他若是反对,张茂还真不好一意孤行。 “说。”张茂点头。 王余说道:“下官以为,当把蒋茂才也写进捷报中!” 卧槽! 王副千户这是喝多了? 众人惊愕。 张茂也是如此。 众目睽睽之下,王余老脸一红,然后诚恳的道:“说实话,早些时候下官不服气,觉着一个赘婿之子怎能凌驾于我等之上?可此战之后,下官对蒋茂才心服口服。” 王余和张茂的关系不错,但王余读过书,常常会摆出一副老子是读书人,你等都是憨憨的倨傲姿态。 在这个千户所中,王余从未对谁低过头。 可今日,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第一次低下了头。 张茂干咳一声。 “你以为当如何?” 王余说道:“下官以为,此战首功,当为蒋茂才!” 说完,他有些紧张的看着张茂。 担心被驳。 张茂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再缓缓看向众将。 所有人都默然。 “哈哈哈哈!” 张茂突然大笑,然后摆摆手,“把报捷文书给他们看看。” 文书把拟好的捷报递给王余。 王余仔细一看。 此战首功:苏州蒋庆之! 他抬头看着张茂。 “如何?”张茂笑道。 “我辈男儿,正当如此!”王余大笑。 “哈哈哈哈!” 大笑声传到了蒋庆之的耳中,他骂道:“苟日的一群酒疯子!” 他手中霍然是一把充电型的手电筒。 随意打开了一下。 卧槽! 那光亮…… 此刻夕阳差不多落山了,外面的孙重楼被门缝里投射出来的光吓了一跳。 “少爷成神了?!” …… 数十骑疾驰在官道上。 到了驿站,窦珈蓝顾不上休息,先问话。 “可曾听闻倭寇的消息?” 驿丞不敢怠慢这些锦衣卫,恭谨说:“说是在附近,不过咱们这边的千户所出兵了。” “可知晓一批充军台州府的人犯去了何处?” 窦珈蓝轻声问道,可锦衣卫凶名远播,这声音在旁人耳中恍若雷霆。 驿丞在窦珈蓝的注视下紧张的有些打颤,说道:“昨日有个闲汉说,看到几个人犯跟着大军往海边去了。” “走。” 窦珈蓝问清了方向,带着麾下继续赶路。 直至第二日午前,窦珈蓝看到了那个村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村口有明哨,听到马蹄声厉喝:“谁?” 当锦衣卫的装扮映入眼帘,明哨愕然。 验证身份后,窦珈蓝问道:“可知晓有个叫做蒋庆之的人犯在何处?” 瞬间,窦珈蓝在军士的眼中看到了愤怒。 这些锦衣卫是来抓蒋茂才的吗? 军士想为蒋庆之喊冤,但却慑于锦衣卫的凶名,低下头道:“在。” “带路。” 终于找到了正主,这一路的疲惫仿佛都涌了出来,令窦珈蓝身心一松。 副百户张念低声道:“贵人身子骨弱,就怕被这群杀胚给……” 窦珈蓝面色冷峻,“那他们就是自寻死路!” 村里将士不少,见到一群锦衣卫杀气腾腾的进来,不禁都往两边躲避。 仿佛是来了一群瘟神。 “就在前面。” 带路的军士指着前方的院子说道。 希望贵人安好……窦珈蓝走到院门外,心中难得的涌出了忐忑的情绪。 “……用兵之道首在心术。” 一个清越的少年声音传来。 接着是一个粗鲁的声音,“茂才,咱不懂什么心啊术的,茂才能说简单些不?嘿嘿,得罪了,回头咱便送上那个什么……谢师礼。若是不够,下官每日给茂才上三炷香,为茂才祈福。。” “我还没死!用不着上香。”少年的声音再度传来,引发一阵哄笑,随后少年说道:“打个比方,两个将领都面临着一股倭寇。其中一个将领满脑子都是私心杂念,一个将领却只想保境安民,报效大明。你来说说,就你,站起来。” 先前的将领起身挠头,“茂才。” “你来说说,这两个将领此战的结局。” 将领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哦!下官明白了。” “满脑子都是私心杂念的将领,必然会怯战,弄不好会避战。而另一个只想保境安民的将领,定然会身先士卒……可是茂才,无论如何都打不过啊!” 将领们大多都明白了,脸色却不大好看。 此战刚开始他们可不正是满脑子都是私心杂念,只想避战。 随即他们都赞同的点头,倭寇多年凶名的威慑之下,令他们胆寒。 蒋庆之见大部分将领都面露难色,不禁骂道:“一群憨货。此战咱们大胜,可见那些倭寇也是一个脑袋一双手,也会溃逃,难道他们有三头六臂不成?” “可……”将领憨笑,“可如茂才这等人只有一个啊!” “是啊!可惜茂才出身不大好。若是有后台,此战后,定然能飞黄腾达。” “特娘的!靠着后台升官的没几个好鸟。”蒋庆之也学粗俗了,骂道:“老子给你等总结一句。” 瞬间,各种甲衣碰撞声,凳子翻倒声不绝于耳。 窦珈蓝在门外听到了各种声音,脑海中出现一个画面:一群将领随着少年的声音起立,恭谨站好。 仿佛是武学的先生在授课。 可武学的先生也没办法让弟子们如此恭谨吧? 蒋庆之说道:“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罢了,和你等说这些没屁用。一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 你等但凡做到这一点,老子敢说,此后的倭寇,当闻大明勇士之名而丧胆!” “狭路相逢勇者胜!”窦珈蓝低声道:“这少年是哪家子弟?竟让一军将领如同弟子般的俯首。” 身后,军士诧异的道:“便是你等寻的蒋茂才啊!” 窦珈蓝:“……” 今晨,张茂扭扭捏捏的来了,请蒋庆之为诸将授课,并带来了谢师礼——百两银子,一头肥羊。 钱蒋庆之没收,肥羊收了。 窦珈蓝亲自敲门,就听里面少年不悦的道:“我说过除非紧急军情,否则不得打扰。这是想挨军法不成?” 门开。 孙重楼不满的道:“你等……少爷,是锦衣卫!” 瞬间,院子里的将领们齐齐回身。 飞鱼服! 绣春刀! 凶名赫赫的锦衣卫簇拥着一个百户站在门外。 一股气势令诸将变色。 这是来抓谁? 众人纷纷避开。 无意间把站在台阶上的蒋庆之暴露了出来。 窦珈蓝目光转动,看向了蒋庆之。 面色苍白,看着孱弱。 一身布衣,头发也只是随便打理了一下,却透着一股子闲云野鹤的气息,好似和这个世界有些格格不入…… 又好似,站在这个世界之外冷眼旁观。 瞬间窦珈蓝就得出了结论。 这便是皇帝的表弟。 窦珈蓝平静的问道:“敢问少年姓名。” 这是来抓蒋茂才的吗? 张茂等人心中一紧。 王余咬牙,心中各种念头闪过,最终竟然归为一个念头:为蒋茂才喊冤! 而蒋庆之已经懵了。 凶名赫赫的锦衣卫来找自己。 可我特么的和他们没关系啊! 对了,此刻锦衣卫是嘉靖帝的奶兄弟陆炳执掌。 难道是苏州叶氏找到他们来斩草除根? 可就蒋家的那点家财,锦衣卫不可能看得上吧? 那么,难道是原身干了什么天怨人怒的事儿…… 只是一瞬,蒋庆之就灰心了。 但他毕竟前世经历过大风大浪,于是颔首。 “我便是苏州蒋庆之!” 说着,蒋庆之准备走下去。 抓就抓吧! 弄死老子,说不得就能回归了。 “茂才!” 将领们面色涨红,不忿之极。 但慑于锦衣卫的凶名不敢阻拦。 但依旧对窦珈蓝怒目而视。 只见这个漂亮的锦衣卫女百户深吸一口气。 单膝跪下。 低头。 行礼。 身后数十锦衣卫整齐跪下。 低头。 行礼。 “锦衣卫百户窦珈蓝,奉陛下之命,迎公子回京!” …… 求票!!! 月票,推荐票! 第11章  掌嘴 在原身的记忆中,父亲蒋干就是个憨憨。 外祖叶玄每次看到蒋干都没好脸色,开口闭口就是:那个憨货。 原身也听闻下人和亲戚议论过,说蒋干来历不明。 一个来历不明的憨憨,做了上门女婿。老丈人晚上睡觉睁着的那只眼睛终于可以闭上了。 来历不明好掌控,憨憨没有坏心思。如此,就算是自己去了,女儿也能掌控家中。 仔细想来,叶玄为了独生女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原身也曾问过蒋干来历,蒋干倒是没隐瞒,可却一脸茫然。 好像是说:“家里好远嘞!” “忘记了。” “就有个水塘。” “还有三姑娘。” 提及三姑娘时,蒋干总是会眼含热泪。 子不言父过,此事就渐渐被原身忘掉了。偶尔想起来,就会猜测:父亲兴许是被遗弃的吧? 可多年后,一群凶名赫赫的锦衣卫找到了蒋庆之。 说什么奉命,还是皇帝之命,来迎蒋庆之回京。 这是……谁特么喝多了? 蒋庆之止步。 想破口大骂。 可转念一想,兴许是认错人了呢? 他干咳一声,“你等寻谁?” 窦珈蓝抬头,作为具体执行人,她知晓此事的始末。 “公子的身份……” 窦珈蓝看了一眼张茂等人。 还不快滚? 张茂已经惊呆了。 被这森然一眼看过来,浑身激灵,“下官告退。” “等等!” 蒋庆之叫住了张茂,“老张不是外人。” 虽然不知锦衣卫为何对蒋庆之这般恭谨,可态度决定一切。这至少证明蒋茂才进了陛下的眼。 这少年必然前程远大。 而在这个重文轻武的大明,但凡有前途的文人,没有谁会看得起武人。 蒋庆之一句‘老张不是外人’,瞬间打动了张茂这个老油子。 张茂热泪盈眶。 老子这条命,就卖给蒋茂才了。 蒋庆之本以为会被窦珈蓝拒绝,可窦珈蓝看了他一眼,恭谨的道:“是。” 王余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能令锦衣卫百户俯首帖耳,茂才究竟是何身份? 众将更不消说,都惊呆了。 “起来说话!”蒋庆之颔首。 “多谢公子。”窦珈蓝起身,微微低头,以示恭敬,“陛下舅父年幼时被拐子拐走,这些年陛下一直令我锦衣卫在大明各处寻觅。直至前阵子,这才确定陛下的舅父便是公子之父。” 范进得知自己中举后癫狂,幸而被丈人一巴掌抽醒,窦珈蓝可没有这个胆子抽蒋庆之。 “敢问公子……”窦珈蓝有些担心,抬头却见少年神色自若,心中不禁一震, 换个人,此刻定然是狂喜,或是呆若木鸡,这少年竟如此镇定自若吗? 可蒋庆之内心深处已经懵了。 卧槽! 老爹,那个憨憨竟然是嘉靖帝的舅父? 也就是大明国舅! 而我,竟然是嘉靖帝的表弟! 张茂的眼珠子瞪圆,不敢置信的看着蒋庆之。 卧槽尼玛! 我老张看好的少年,竟然是陛下的表弟!!! 蒋庆之深吸一口气,窦珈蓝等着他开口,心想,多半是表忠心的话吧! “没认错人吧?”蒋庆之干咳一声,随后踹了身边同样呆若木鸡的孙重楼一脚,“我站累了,去,弄凳子出来。” 我家少爷竟然是陛下的表弟……孙重楼一蹦三尺高,冲进去拿了凳子出来。 蒋庆之坐下。 抬眸。 “说吧!” 窦珈蓝轻声道:“下官来回验证过十余次,确定了国舅的身份。陛下也亲自过问证据……与慈孝太后生前所说的一一吻合。公子的身份,毋庸置疑。” 已经过世的慈孝蒋太后便是嘉靖帝的生母,也就是蒋干的亲姐姐。 是不是你弄的? 蒋庆之在脑海中问大鼎。 斑驳的铜锈默然。 嘉靖和臣子之间的关系很复杂,说是君臣,更多像是对手。 嘉靖的表弟,这个身份让蒋庆之可操作的余地可大可小。 他的一言一行都将会被放大。 当然,好处也不少,若是蒋庆之和嘉靖帝的关系搞好了,插手一些事儿更方便。 大明国祚要想改变,庙堂和江湖的改变缺一不可。 可万事福祸相依。 蒋庆之想起了后世看过的那些史书和各种传闻。 嘉靖帝驾崩后,他的亲信几乎都没有好下场。 蒋庆之要想插手国事,改变大明命运,必然会得罪许多人。 嘉靖一旦驾崩…… 那些人会疯狂报复。 这是一条不归路啊! 脑海中那股子苍凉古朴的气息越发浓郁了。 仿佛在嘲笑蒋庆之。 没胆子的蠢货! 但,我已经没了退路。 蒋庆之微笑道:“陛下可好?” 窦珈蓝就担心他的身体,闻言松了一口气。“陛下一切安好。” 蒋庆之咳嗽几声,叹道:“我本想在江南了此残生,可……” 难道不是去京城享受荣华富贵吗? 众人看向蒋庆之,觉得这货是在矜持。 可蒋庆之眉间的苦涩之意货真价实。 若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一步步改变大明,固然时间会漫长一些,可稳妥啊! 这一下,蒋庆之的如意算盘被打破了。 “陛下对公子期盼已久。”窦珈蓝隐约听到宫中来人和陆炳说过,嘉靖帝当下能信任的亲人一个也无,所以,找到国舅一家子,对嘉靖帝来说便是在人世间多了许多慰藉。 否则道爷更愿意缩在西苑内修道。 “我知这一切不可改变。”蒋庆之深吸一口气,“那么,先回苏州府。” “公子的意思……”窦珈蓝迟疑了一下。 “以为我想衣锦还乡?”蒋庆之嘴角含笑。 “不敢。公子雅量高致,怎会如此。”窦珈蓝低头。 蒋庆之起身,淡淡的道:“有仇不报,非君子!” 老子就是要衣锦还乡! …… 窦珈蓝恨不能带着蒋庆之快马赶回京城交差,可蒋庆之的身体却经不起这等折腾。 张茂给蒋庆之寻了一辆马车,蒋庆之躺进去,一脸虚弱模样。 实则是在盘算身份剧变后带来的各种后果。 “下官担心这一路……下官愿护送公子回京。”张茂主动请缨。 窦珈蓝却冷冷的道:“这一路,我锦衣卫自有人马接应,无需你部护送。” 张茂是想多和蒋庆之处处,好给这位新贵留下一个更为深刻的印象。 他心中暗骂,却无可奈何。 “是。” 这时,马车里传来了蒋庆之的声音,“老张不错。” 窦珈蓝没想到贵人对张茂竟然颇多好感,眸色微暖,“如此,你可令数十骑为扈从。” 茂才公果然是俺老张的恩师啊……张茂心中欢喜,精心挑选了数十骑兵,一番许诺和威胁,令他们一路扈从蒋茂才回京。 这时有信使来了,带来了指挥使的话。 “……知府焦行想抢功,已经带着人出发了。指挥使令千户……暂且忍耐一二,功劳分润些给他们。” 张茂脑门上青筋蹦跳,思量再三,把这事儿告知了蒋庆之,说道:“功劳由下官这里分润,公子此处不动。” 蒋庆之初到京城,需要功劳来堵住那些质疑的嘴。 蒋庆之笑了笑,“担心我压制不住地方官?” 张茂心中感激,“多谢公子,不过,县官不如现管。” 您总是要走的,等你走了,焦行要收拾俺老张,那时候谁来为我撑腰? 老张是我看好的人,也是我第一批拉拢的人手。这特么要夺他的功劳,不就是破坏我的谋划吗?蒋庆之不置可否的道:“知道了。” …… 官道延绵仿佛看不到头。 “前方有人堵路!” 斥候回来禀告。 “护着马车!”窦珈蓝喝道。 随即,众人下马过去。 就见官道上数百百姓。 为首的老人没见过锦衣卫,行礼道:“见过军爷。” “让路!”窦珈蓝手按刀柄,目光锐利的扫过这群人。 老人哆嗦了一下,“倭寇为祸地方多年,今日听闻军爷剿灭了倭寇,老夫受乡亲嘱托……” 老人回头看了一眼低头的百姓,“敢问军爷,可是真的?” 窦珈蓝眼皮一跳,孙重楼欢喜的道:“当然是真的。” 众人轰然。 欢喜不胜。 “多谢军爷。” 老人回身,有人送上酒水,老人接过,转身递来,“乡里没什么好吃食,就浊酒三杯,请……” “让开!” 后面一阵喧哗,那些百姓回头一看,如避蛇蝎般的让开了一条通道。 衙役、乡绅数十人簇拥着几个官员而来。 官员下马,矜持的道:“听闻倭寇来袭,被击溃?怎地武人禀告地方?可见跋扈!” 文官压制武将太轻松了,随意就能寻个借口。 随行的将士眼中多了怒意,却不敢反击。 就在此时,就听后面有人说道:“闻讯不至,闻功而来,无耻之尤。” “大胆!”官员没开口,身边人纷纷呵斥。 就在此时,有人惊呼:“有锦衣卫!” 窦珈蓝走到马车边,轻声问道:“公子,此人叫做焦行,在朝中有奥援。” 焦行能不惧锦衣卫,便是因为那位奥援大佬。 “我听闻锦衣卫曾去拿官员,官员问可有圣旨,带队的百户说,要圣旨?来啊!咱们给他写一份。可有此事?”马车里,蒋庆之觉得锦衣卫似乎没有那么牛逼。 嘉靖帝威福自用,喜怒难测,咱们哪敢。这莫非是公子对我没出手不满?窦珈蓝额头有汗水,“锦衣卫,不敢。” 原来没这回事?蒋庆之有些失望,“走。” 马车辚辚而行,路过焦行时,焦行目视车帘,对身边官员说道:“此人是谁,当着老夫的面竟如此托大。” 车帘掀开。 是个少年……焦行本以为是个美人儿,不禁大失所望,“是个病秧子……” 蒋庆之眸色微冷,“石头!” “少爷!” 孙重楼大声应诺。 “掌嘴!” 孙重楼毫不犹豫的挥手。 啪! 只是一巴掌,就把焦行打倒在地。 焦行张开嘴,吐出一口血。血中有十余白黄斑点,都是被抽掉的牙齿。 “走!” 马车缓缓而行,身后,焦行含糊不清的骂道:“老夫要让你生死两难!” 窦珈蓝策马过来,说道:“你有难了。” 锦衣卫是不好动后台硬扎的焦行,但皇帝的表弟却不同。 “那个病秧子是谁?可敢告诉老夫?”焦行狞笑道。 “你确信自己要知晓?” 焦行冷笑,“自然。” 窦珈蓝怜悯的看了焦行一眼。 “陛下的亲人!” 焦行呆若木鸡。 那位靠山曾和他说过:陛下护短,若你能进了陛下的眼,就算是犯错也无人能动你。 比起护短,嘉靖帝更重亲情。 “老夫……老夫……” 焦行冲着马车举起手,“老夫错了,公子,老夫错了……” 马车里,蒋庆之躺在垫子上,哼着小曲儿,“想当初,老子的队伍,十几个人,七八条枪……” 他要改变大明国运,并在嘉靖驾崩后有能力和那些报复自己的势力扳手腕,那么,从此刻开始,他就必须得经营自己的力量。 而张茂,便有可能成为蒋庆之的第一个追随者。 他既然要出手,自然得让张茂看到自己的杀伐果断,能护住自己的人。 当张茂得知消息时,用手抹了一把脸,对王余说道:“我老张,当不负公子!” …… 求票。 第12章  衣锦还乡,了结恩怨 距离苏州府还有三十余里时,蒋庆之正在车里看书。 “公子。” 窦珈蓝在车外。 “何事?”蒋庆之放下书卷。 孙重楼掀起车帘,露出了窦珈蓝那张有些冰冷的俏脸。 一个女人竟然在锦衣卫里任职百户,而且看样子有些本事,令蒋庆之颇为好奇。 窦珈蓝看了孙重楼一眼。 “我家少爷连上茅厕都不避我!”孙重楼昂首道。 蒋庆之满头黑线。 窦珈蓝想起了锦衣卫的密报:其仆孙重楼甘愿入狱,侍奉贵人,可谓忠仆。 一路上蒋庆之对孙重楼说是主仆,实则更像是对自己的小老弟。 窦珈蓝放低声音,“公子,地方官与京城各方势力都有些联络。” “你想说什么?”蒋庆之觉得这女人说话不爽快,“我人未曾到京城,却得罪了一位大佬,有些不明智?” 您知道就好……窦珈蓝默然。 “我听闻,不少臣子对陛下颇为不敬?” 蒋庆之看了窦珈蓝一眼,就在窦珈蓝身体一震时,他淡淡的道:“锦衣卫乃是陛下鹰犬,行事瞻前顾后,是稳重,还是想左右逢源?” 陆炳就是这样的性子,一边凶名赫赫,一边在朝中左右逢源,今日照顾这个,明日照顾那个,博得了贤名。 若非嘉靖帝重情义,陆炳的坟头草早就三尺高了。 车帘放下。 窦珈蓝却呆立原地。 是啊! 锦衣卫乃是陛下鹰犬,行事就该以陛下的立场为准则。 换句俗话:锦衣卫便是陛下的狗,陛下让你等咬谁,就算是神灵,你窦珈蓝也得毫不犹豫的扑上去撕咬。 至于后果,那重要吗? 陆炳特地让窦珈蓝来追寻蒋庆之,便是看重了她的稳重。 可这个稳重在许多时候却成了错误。 窦珈蓝想起了同僚曾在酒后冲着自己嘲笑,“窦珈蓝那个女人立功是比老子多,可老子如今是她的上官,怎样?再大的本事,可却不会做官,也只能呵老子的卵子!” 原来,我的稳重却错了。 窦珈蓝心中震动,过往种种在脑海中闪过…… 原来,我大错特错了! “多谢公子指点。” “别介。”前世蒋庆之能以华夏人的的身份,在异国他乡的反政府武装中混的风生水起,没多久就成了首领,合纵连横的本事可不差。 “公子厚恩!”窦珈蓝心中感激,越发觉得少年贵人不简单。 “我本懒得管。”蒋庆之不准备和锦衣卫厮混,免得犯忌讳,“不过好歹咱们有缘,便随口一说。” 高风亮节啊! 但我却不能不报。 窦珈蓝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一个事儿,“下官奉命出来找寻公子之前,陛下好似梦到了先太后。” 蒋庆之刚拿起书,闻言莞尔,“太后托梦?有趣。” 蒋太后彪悍的一批,嘉靖帝孝顺,蒋太后托梦,说乖仔,老娘的小老弟你可找到了? 什么,没有? 你当老娘的话是耳旁风吗! 嘉靖帝自然不敢怠慢…… 一句话,蒋庆之就猜测到了此事的手尾。 许多猜测就此结束。 一句指点换来了这个重要消息,蒋庆之觉得自己赚了。 “多谢了。” “是我该谢您。” 孙重楼看着车里车外,突然噗嗤一笑。 “笑什么?”蒋庆之问道。 孙重楼说:“少爷,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 “说。”蒋庆之心情大好。 “少爷和窦百户互相谦让,就像是当初叶氏五少爷成亲时和新娘子的模样。” 窦珈蓝俏脸微红,换个人她能出手惩治,可孙重楼却不成。只能暗自压住火气。 “滚!”蒋庆之骂道。 “得令!”孙重楼冲着窦珈蓝做个鬼脸,打马去前面寻那些军士吹牛。 经过此事后,蒋庆之和窦珈蓝的关系反而更进一步。 蒋庆之是个老油条,从一路上窦珈蓝的只言片语中凑出了一条线。 ——嘉靖帝和臣子们果然是对手,道爷近乎于孤家寡人。 ——蒋庆之进京,若是做米虫还好,若是想有所作为,那些人会把不敢冲着嘉靖帝倾泻的怒火,砸在他的头上…… 老子怕了吗? 蒋庆之打个呵呵。 一队锦衣卫护送着御医来了。 带来了皇帝的关怀。 这一路赶得急,御医一把老骨头差点被颠散架。 “贵人何在?” 御医哆嗦着下马。 老骨头散架不打紧,贵人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是大事。 蒋庆之下了马车。 御医看了一眼。 “肺腑之疾,且是宿疾。” 哎! 有点意思! 蒋庆之心中一喜。 “伸手!” 御医进入程序,一番诊断,又问了蒋庆之过往吃过的药等等。 见御医挠头,蒋庆之说道:“我这病苏州府的名医们束手无策,尽力就好。” 御医说道:“贵人的宿疾从娘胎中而来,寻常的法子很难奏效。不过老夫曾记录了一个方子……” 晚些,御医拿着一条艾柱过来,孙重楼叹道:“少爷这些年艾灸过多次了,并无用处。” “若是寻常手段,岂能彰显老夫的医术?” 御医得意洋洋的点燃了艾柱,烟气缭绕间,蒋庆之嗅着竟是药材味道。 “不是艾柱?” “贵人这宿疾在肺腑深处,用药石只能达表皮。来,吸一口”御医把药柱递到蒋庆之的鼻下。 蒋庆之吸了一口,觉得肺腑中格外舒坦。 “有薄荷……” “还有几味好药。”御医得意的问道:“贵人觉着如何?” 蒋庆之接过药柱,下意识的叼在唇间吸了一口。 一股子清凉的药味从口腔蔓延到了肺腑中。 “舒坦。” 御医一怔,“是了,径直吸进去更好。” 回过头,御医嘀咕道:“贵人吸食药烟的动作怎地这般娴熟?难道以前也有医者用过这等法子?哎!老夫先前得意洋洋,在贵人眼中定然可笑之极。” 前方,苏州府城映入眼帘。 孙重楼兴奋的道:“少爷,要到家了。” 蒋庆之下车,上马。 窦珈蓝上前,那数十精锐骑兵上前。 默然待命。 蒋庆之看着城墙,微笑道:“我蒋庆之,又回来了。” …… 蒋家。 蒋庆之被流放后,叶氏的人就进驻了蒋家。 叶玄父女都驾鹤仙去了,蒋庆之留下的人哪里扛得住这些地头蛇,没多久大多低头认命。 按照辈分,叶欣算是蒋庆之生母的堂兄,蒋庆之得称呼他一声叔。 人过四十当不惑,江南流行给自己取号,连山贼都会有个雅号。叶欣给自己取号:养哉,也不知何意。 叶氏族人不少,今日来很多。 能进大堂的都是族内的头面人物,其他人只能在院子里转圈等待消息。 蒋庆之被流放,蒋家家产按理该充公。 可叶氏在啊! 叶欣等人找关系,给了不少好处,于是官府一张口:蒋氏乃赘婿,叶玄家产七成该由族人继承。 今日,便是分蒋家家产的日子。 叶欣主持。 大堂里十余叶氏族人,看似矜持,实则心中火热的等着他开口。 “还等什么?” 有人忍不住笑道:“难道那憨货还能从坟墓中爬出来?” “兴许,那个病痨鬼能逃回来呢!”有人一本正经的说道,惹来一阵大笑。 “他若是敢逃回来,老夫便大义灭亲。” 一个辈分很高的老人冷笑道,“老夫早就看不惯那对父子。娘的,这是叶氏的地儿,蒋氏凭何能做主?鸠占鹊巢,恬不知耻。若是那病痨鬼在,老夫定当掌掴之!看他可敢还手!” 众人都笑了。 “二叔公动手,那是他的福分,那病痨鬼只有跪着挨抽的份。” 外面突然一阵喧哗。 有人惊呼,“是那个病痨鬼回来了。” “蒋庆之逃回来了。” 二叔公霍然起身,“带了来,老夫亲自送他进大牢!” “不必了。” 随着一个清越的声音,外面安静了下来。 众人起身回头。 蒋庆之缓缓走进来。 二叔公冷笑,“此处皆是你的长辈,怎地,畏罪潜逃……还不跪下?” 嗷! 这时外面一声惨叫,二叔公听着声音耳熟,问道:“老三?” 一个男子连滚带爬的冲进来,左脸高高肿起,看着格外凄惨。他喊道:“二叔,孙重楼动手了。” 孙重楼进来了。 “少爷!” 二叔公戟指蒋庆之,胡须翘起,骂道:“你等都是死人?动手,拿下这个贱种!” 蒋庆之看着这些人,脑海中原身留下的情绪很复杂,喜怒哀乐都有。 “该做个了断了。”蒋庆之不想在此事上纠缠。 “是该做个了断了。”叶欣拍案而起,冷冷的道:“族里商定,把你这个贱种逐出叶氏!” 蒋干是赘婿,进不了叶氏族谱。而蒋庆之不同,出生后叶玄就亲自去族里,给了些好处,把蒋庆之记在了族谱中。 如此,便是根正苗红的叶氏,继承家业名正言顺。 二叔公大笑,“丧家之犬,哈哈哈哈!” “不好了。” 这时外面一阵嘈杂,有人惨叫,有人惊呼,乱作一团。 “安静!”二叔公喝道。 外面真的安静了下来。 只有整齐的脚步声一直朝着大堂而来。 众人情不自禁看去。 飞鱼服。 绣春刀。 二叔公和叶欣惊呼,“锦衣卫!” 而且带队的竟然是个女百户。 出大事了! 众人看向蒋庆之的眼神格外怜悯。 心想这个病痨鬼究竟是如何逃亡的,竟然引来了锦衣卫的追捕。 女百户走到蒋庆之身边。 低头,恭谨的道: “按照公子吩咐,下官拿下了叶天家人,拷打问话,果然如公子所猜测的,那日叶天当街羞辱公子,乃是被人唆使。” “公子?” 二叔公的身体晃了晃。 叶欣等人都呆住了。 我这是在做梦吧? 蒋庆之指指大堂内的人。 “拿下。” 他转身就走。 身后,窦珈蓝厉喝,“遵命。来人,动手。” 身后,哀求声,不敢置信的尖叫声…… 蒋庆之走出大堂。 外面十余叶氏族人跪在墙根,看着这个以往被他们瞧不起的赘婿之子,心中大悔。 蒋庆之目光转动。 原身的记忆中,打小就是被叶氏族人各种看不起和欺凌。 我便为你出口气,也算是了结咱们之间的‘孽缘’ “石头。” “少爷!” 孙重楼仗刀而来。 蒋庆之指着这些人问道:“入室盗窃当如何?” 孙重楼挠挠头,“咱们苏州府这边的规矩,遇到盗贼入室,打折腿不犯法。” “那还等什么?” “不。” “饶了我!” “庆之,饶了老夫吧!” 蒋庆之心硬如铁,那数十精锐骑兵把长刀连同刀鞘解下来,就这么狠狠地砸去。 门外,闻讯赶来抓捕蒋庆之的苏州府捕快,被锦衣卫的人用马鞭抽的满街跑…… …… 第二更奉上,求月票,推荐票。 第13章  忠仆 蒋庆之回来了。 街坊们好奇的出来围观。 “是锦衣卫。” “还有骑兵。” “我的天老爷,这蒋庆之是弄了什么,竟引来了这些煞神。” “哦哟!苏州府的捕快们被打了。” “打得好!” 官府的人被殴打,百姓总是会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愉悦感。 等叶氏的人被拖死狗般的拖出来,所有人都惊住了。 “叶氏倒霉,那蒋庆之……” 蒋庆之出来了,朝着左右拱手。 “往日家父与我多蒙街坊照拂,晚些我设下酒宴,还请诸位高邻赏光!” 锦衣卫竟然听他的……街坊们心中凛然,赶紧答应。 “少爷,我去寻师父。”孙重楼请示。 “去吧!”蒋庆之说道。 下午,蒋庆之就在巷子里设下酒宴,请了街坊们。 “公子乃是蒙冤。” 为蒋庆之洗白是窦珈蓝此行的一个任务。 有锦衣卫百户作证,苏州府的捕快被毒打都不敢来报复,街坊们赶紧奉承。 “我就说庆之这个娃儿从小就是个好人。” “那叶天羞辱庆之亡父,换了老子,也要弄死他!” 夕阳下,蒋庆之举杯。 “诸位高邻慢用。” 孙重楼回来了。 随行的是个佝偻着腰的中年男子。 男子看着瘦弱,习惯性的背着手,见到锦衣卫后眸子一缩,接着如常走过来。 “少爷,这便是师父。”孙重楼引见男子。 男子拱手,干咳一声,“老夫富城,见过公子。” 孙重楼这一路斩杀不少倭寇,身手了得。他的师父如何? “吃了吗?”蒋庆之问道。 “吃了。”富城说道。 “进来说话。” 三人进去。 蒋庆之坐下,富城却站着。 “坐。”蒋庆之说道。 富城这才坐下。 但只坐了半边屁股。 蒋庆之说道:“石头顽劣,我也未曾过问他学武之事,倒是让你受累了。” “这不是有束脩吗。”富城脸上皱纹颇多,看着就像是饱经风霜的老人。可仔细观察,不过才四十余岁罢了。 蒋庆之喝了口茶水,富城看了他一眼,“石头和我说了公子的身份。” 蒋庆之看了孙重楼一眼,这娃重情义,看来富城对他不错。 蒋某人也是爱屋及乌的人,闻言笑道:“这也算是运气。” “小富小贵靠打拼,大富大贵天注定。”富城轻笑着,看了孙重楼一眼,“我孑然一身,原先是想和石头……” 这是把孙重楼当儿子在教。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石头该为你养老。”蒋庆之颔首,“我即将入京……” 孙重楼的师父,想来身手更为了得吧! 此去京城凶吉未卜,蒋庆之需要知根知底的人,最好身手了得。 这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吗? 不过,富城的来历却需要斟酌。 蒋庆之目视富城。 我开了条件,你也该坦诚一些吧! 孙重楼懵懂看着师父起身,少爷眯着眼…… 富城行礼,“说来好笑,咱当年在宫中当差时,一心想攀高枝,谋富贵。如今却只想苟延残喘安度此生。” “宫中人?”蒋庆之问。 “是,咱原先在宫中多年,后来托福,被放归。”富城叹息。 “为何不回家?师父。”孙重楼听的动容。 蒋庆之莞尔,“宫中宫外多年相隔,谁会在意你。” 哪怕是亲兄弟,多年疏离,加之自己有一家子要养活照顾,谁乐意为这么一个老内侍兄弟养老? 无论哪个时代,人情淡薄才是常态。 富城点头,“公子睿智,正是如此。后来咱就在苏州府安家,那年石头在街上乞讨,被几个乞丐欺凌,咱便出手……” 孙重楼说道:“师父随便出手就打的那几个大汉屁滚尿流。后来少爷救了我,我便想着和师父学武,好护卫少爷。” 这时,门外传来了窦珈蓝的声音。 “公子,下官有事请见。” “进来。” 窦珈蓝进来,目不斜视。 “公子,此人姓郭,名骁,三十年前入宫。后来曾侍奉先帝。那年宫变,宫中死了些人,也放了些人。此人便在其中。” 那年几个宫女差点勒死嘉靖帝,事后宫中清洗,杀了一批人,也放了一些人。 “嗬嗬嗬!” 富城笑的脸上的皱纹都在颤抖,“锦衣卫果然名不虚传,这么快便查清了咱的来历。” “若非如此,你怎能与公子单独见面。”窦珈蓝说道。 “知道了。”蒋庆之颔首,窦珈蓝告退。 等她走后,蒋庆之问道:“为何不用本名?” 富城有些怅然道:“咱是无根之人,死后进不了祠堂,持本来姓名行走世间,没得羞辱了祖宗。” 孙重楼眼巴巴的看着蒋庆之,“少爷,那年师父家中就只有半碗米,熬煮了粥,师父让我都喝了。师父的钱大多买了药材给我用,说是什么洗筋伐骨……” 这是真当儿子养了。 蒋庆之颔首。 富城再度行礼,“富城见过公子!” “每月的钱粮比照管家。”蒋庆之起身出去。 这是高薪了。 “多谢公子!”富城等蒋庆之走后,对孙重楼说道:“此后对公子敬着些,莫要太随意。” 孙重楼说道:“少爷说就喜欢我这样,什么……率真。” “今时不同往日,毕竟,这位是贵人。”富城一番苦口婆心,见孙重楼满不在乎,不禁叹息。 “师父好似有些怕少爷?”孙重楼没心没肺,直觉却不错。 “不是怕。”富城苦笑,“先前咱察觉到堂后有十余人潜伏,可见公子一早就看出咱身份存疑。” “那……师父,要不我寻少爷为你说好话。”孙重楼担心二人冲突。 “主家能谨慎如此,又能杀伐果断如此,自然是好事。”富城笑道:“咱半生凄苦,没想到却沾了你这小子的光,能跟着这等手段了得的主子。” “师父,他们说京城有老虎呢!” “傻小子,那些锦衣卫知晓公子对你不同,这些话都是想透过你来示好公子。”富城何等人,锦衣卫那些手段他只是一哂,然后,郑重说道: “陛下与那些权贵官员多年来势同水火,公子作为陛下表弟进京,多少人在等着看他的笑话。那些人不敢对陛下出手,却不会介意整治公子。” 富城叹道:“来之前咱还担心公子年少,不足以应对,那么做个米虫倒也好。可如今看来,京城那些人,怕是要头疼了。” 他看着孙重楼,“石头,你可有准备?” 少年忠仆仗刀而立,朗声道:“谁敢动少爷,我便弄死谁!” 富城摇头,“错了。” “那当如何?” “是公子想弄死谁,你便弄死谁!” …… 求票。 第14章  切割,你不够格 通州城外的一条小河边,百余骑正在歇息。 暮春时节天高气爽,出城踏春的人不少。 看到数十锦衣卫在河边饮马,游人纷纷避开。 “走狗!” “这些蠢货在此,水亦浊矣!” “我辈读书人,岂可与此等鹰犬为伍?走了走了,去青楼作诗去!” 一群读书人不屑的吐槽,窦珈蓝默然看了蒋庆之一眼。 蒋庆之坐在小河边,嘴里叼着药烟,鼻孔里喷出两股烟气,说道:“我不介意你去打断他们的腿。” “公子说笑了。”锦衣卫是很牛逼,但窦珈蓝谨慎的本性不是一时间能改掉的。 这人,怕是在锦衣卫中没什么前途。 蒋庆之按下这个念头,听到富城在给孙重楼上课,“窦珈蓝太谨慎,宫中人谨慎是美德,锦衣卫身为帝王鹰犬,谨慎便是所谋甚大。此人在锦衣卫中必然走不远。” 孙重楼看了少爷一眼。 蒋庆之颔首,“老富的见识不错。” 老富……富城脸颊抽搐了一下。 “你对陆炳怎么看?” 蒋庆之看似随意的丢出了这个问题。 陆炳……富城心中一紧,仔细看着自家东主,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就叹道:“陆炳善于谋身。” 蒋庆之叼着药烟,眯眼看着富城。 良久,他起身走到河边,伸个懒腰。 孙重楼追过来,“少爷,师父说的可对?” “老富做内侍,可惜了。” 历史上陆炳干的那些事儿,说实话,若非嘉靖帝重旧情,能弄死他一百遍。 孙重楼欢喜跑回去,“师父,少爷说你做内侍可惜了。” 乖仔,和你相比,那些一文不值……富城含笑看着他,眉眼间都是慈祥,“什么内侍,什么首辅,那都是些过眼烟云。” “有锦衣卫来了。” 有人禀告。 十余锦衣卫簇拥着一个老人策马而来。 说是簇拥,可蒋庆之却发现好似押解。 “那人是谁?”蒋庆之手中夹着药烟,指着那边问道。 窦珈蓝眯着好看的眼睛,“公子,是夏言。” “前首辅夏言?” “是。” 窦珈蓝轻声道:“公子,此人如今成了过街老鼠……” 夏言啊! 蒋庆之久闻大名。 此人有才,但却孤傲耿直,连帝王都敢顶撞。 历史上夏言被嘉靖帝三次免职,两次起复。第三次,就是夏言的死期。 “歇息!” 锦衣卫带队的是个副百户,见到窦珈蓝后,嘲笑道:“听闻窦百户去迎贵人,那位贵人是谁?让老子看看。” “对头?”蒋庆之问。 窦珈蓝说道:“看不起下官罢了。” “做女人难,做锦衣卫百户的女人,难上加难。” 蒋庆之的话令窦珈蓝动容。 说完,这位公子叼着烟,冲着那副百户问道,“你是谁的老子?” 副百户一怔,“此人是谁?” 蒋庆之的身份只有陆炳等有限几个人知晓,窦珈蓝此次南下,真正的目的秘而不宣。 “公子……”窦珈蓝请示,但眼中多是谨慎之意。 您人还未曾进京,就在锦衣卫树敌……这不是做米虫的姿态吧! 可他不知晓,蒋庆之进京就没准备做个米虫。 而锦衣卫,他是不准备亲近的。 不为别的。 陆炳那个人,靠不住! 嘉靖帝缺乏亲情慰藉,但帝王本性多疑,若蒋庆之长袖善舞,和锦衣卫厮混在一起…… 蒋庆之看着窦珈蓝,“其实,当初我是准备和你翻脸。” “我?”窦珈蓝愕然。 这时那个副百户下马,气势汹汹的大步而来。身后跟着的锦衣卫仗刀随行,嚣张跋扈的气势,令艰难下马的夏言骂道:“狗东西!” 到了这个地步,夏言依旧不改耿直本性,冲着蒋庆之喊道:“少年人,莫要冲动。” 可你老夏历史上冲动的次数多不胜数……蒋庆之没想到夏言会出言提醒自己,不禁乐了。 “特娘的,狗东西,报上你的姓名。”副百户走到蒋庆之身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这少年要倒霉了。”一河之隔,几个游人摇头叹息。 “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锦衣卫是纸糊的。” “陆炳可是陛下的奶兄弟,谁敢得罪他?” 话音未落,游人们就见那少年举起手,猛地一扇。 啪! 副百户愕然捂着脸,眼中凶光一闪。 “这少年在作死啊!”夏言叹息,他刚得知老战友曾铣被定罪了,自己的下场怕也好不到哪去。 游人们瞠目结舌。 “老子弄死你!”副百户勃然大怒,手按绣春刀刀柄,刚想拔刀。 众人就见那个女百户走过来,轻声说了一句话。 副百户身体一震,继而浑身颤栗。 轰然跪下。 “这人,是在请罪?” 游人们和夏言都有些吃惊。 那少年,是谁? 夏言在猜测着。 窦珈蓝到了此时也看出来了,蒋庆之是故意拿这个副百户立威,顺带和锦衣卫完成切割。 为何? 窦珈蓝不解。 蒋庆之身后站着孙重楼,后面些是富城。 孙重楼不解,“师父,少爷为何要坑那个副百户?” 连这个憨憨都看出来了,蒋庆之是故意在激怒副百户。 富城低声道:“公子的身份贵不可言,越是如此,越要有分寸。锦衣卫是帝王鹰犬,若是和他们走的太近,此刻无碍,某日帝王看你不顺眼,便会因此生出芥蒂来。” 孙重楼挠挠头,“好麻烦……就如同少爷说的太烧脑。” 我竟敢自称陛下表弟的老子……那岂不是国舅? 副百户此刻怕的要死,见蒋庆之走向夏言,赶紧跟着讨好。 “此乃罪人夏言,下官奉命抓捕归来。” 蒋庆之走过去,拱手,“见过夏公。” 夏言箕坐在草地上,斜睨着蒋庆之,“少年可知晓老夫此刻浑身麻烦,多少人在等着老夫的死讯。” “知道。”蒋庆之坐下,抖抖烟灰,“严嵩,陆炳等人。” 夏言笑道:“老夫倒台,严嵩成了一人之下。陆炳执掌锦衣卫,凶名赫赫。如此,你还敢与老夫并肩而坐,就不怕被那二人报复?” 蒋庆之说道:“我的身份有些麻烦,若是长袖善舞,反而不好。” “哦!”夏言看着他,“让老夫猜猜。能引发帝王猜忌的身份,且能令锦衣卫百户跪下请罪的贵公子……皇亲国戚?” 莫要小看这个时代的智者啊! 蒋庆之心中暗赞,“夏公此次进京,前途未卜啊!” 历史上老夏晚些时候就被推到西市斩首示众,下场凄惨。 夏言苦笑,“老夫一生树敌无数,以至于被严嵩与陆炳构陷时,只有寥寥数人为老夫仗义直言。这是报应啊!” 蒋庆之起身,拍拍夏言的肩膀。 “夏公,收复河套的谋划无论好坏,我信夏公的公心!” 曾铣一心想收复河套,而背后的支持者便是夏言。 敌人支持的,我们必须反对。于是,严嵩和陆炳等人出手了。 “他们构陷曾铣贪墨军饷,谎报军情。又污蔑老夫收受贿赂,为曾铣遮掩……” 夏言喃喃的道:“连一个少年人都能看出来,陛下为何就一意孤行呢?” 身边传来了副百户的声音,“你以为随便遇到一个少年便能剖析国家大事?” 夏言抬眸,副百户冷笑,“你自身难保,还操心国事,可笑。” 此刻蒋庆之等人正好上马过河。 “少年人……”夏言举起手,突然挥挥。 马背上的蒋庆之回头,见状就冲他笑了笑。 “咱们,京城再见!” …… 锦衣卫的衙门外,依旧冷冷清清。 数骑疾驰而来,下马后急匆匆进去。 “指挥使可在?” “在!” 陆炳正在看书。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凶名赫赫的背后,陆炳却喜欢读书。外界盛传他手不释卷。 “指挥使!” “嗯!” 陆炳抬眸,“进来。” 为首小旗进来行礼,恭谨的道:“窦百户扈从贵人距离京城不足十里。” 陆炳白皙的脸上多了些欢喜,“此乃喜事,我当进宫禀告陛下。” 西苑是当下皇帝的居所,宰辅们在西苑也有值房,名曰‘直庐’。直庐是一排简易屋宇,看着倒也有些仙风道骨的韵味。 “元辅。” 一个官员进了直庐。 正在看文书的严嵩抬头,用指腹按压了一下眼袋,“何事?” 官员说道:“陆炳进宫了,看着……喜气洋洋。” 严嵩蹙眉,“整日无所事事,捕风捉影,无事生非。” 官员低头,“是,下官孟浪了。” 等官员走后,严嵩干咳一声,“去问问。” “是。”身后随从告退。 陆炳一路到了殿外求见。 殿内烟气缭绕。 黄锦出来,“跟着咱来。” 二人都是嘉靖帝潜邸时的老人,到了当下,反而有些老死不相往来的冷漠。 进殿后,陆炳抬眸看了一眼。 烟雾缭绕中,嘉靖帝正平静的看着他。 陆炳心中一跳,赶紧低头,“陛下,蒋庆之到了城外。” “哦!”嘉靖帝有些意外,“倒也快。” 陆炳说道:“当初臣令主事之人务必要快。” 在某些事上坦诚些……这是陆炳和嘉靖帝打交道的法子。 陆炳问道:“可要臣去相迎?” 这是一个为君分忧的建议,值得加分。 这个佞臣……黄锦在边上冷眼看着陆炳。 “你?不够格。” 嘉靖帝淡淡的道,陆炳脊背发热,“是,臣孟浪了。” 难道陛下对我最近的表现不满意……陆炳心中各种猜测,但表面上依旧恭谨,似乎在等着嘉靖帝吩咐。 “多少年了,朕就没见过亲戚。”嘉靖帝的语气中带着嘲讽,突然用安陆土话说了几句。 陆炳和黄锦都听得懂。 “都是吸血的米虫!没卵蛋的娘们!” 陛下对那些亲戚很不满啊! 陆炳知晓,那个少年来的时机不错。 “既然是朕的表弟来了,让老三去迎迎。” 皇三子朱载坖,封号:裕王。 驾崩后庙号:穆宗。 也就是隆庆盛世的缔造者。 嘉靖之后的大明皇帝。 …… 进京了。求票。 第15章  好痛 北京城很大。 但看着有些年久失修的破败。 蒋庆之记得没过几年,草原异族兵临城下时,城中乱作一团。 那也是大明立国后第二次差点被草原异族逆袭成功。 若那一战败了,大明会提早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师父,为何不进城?”孙重楼少年心性,迫不及待想进京城去看看。 富城百感交集的看着京城,脑海中都是当年在宫中的岁月,闻言说道:“这是等着陛下的吩咐。” “是好事还是坏事?”孙重楼问道。 “自然是好事。”富城笑道:“若陛下不重视公子,那还等什么,静悄悄的入城就是。等过几日自然有人禀告陛下。” “那怎么像是……打发穷亲戚。”孙重楼不忿。 “嗬嗬嗬!你小子,这话说对了。”富城笑了。 没多久,十余骑出城。 “见过公子。” 蒋庆之颔首,来人说道:“还请公子稍待。” “不急。” 路上来人问了一嘴,听闻贵人来自于苏州府,心想苏州府富庶是富庶了,论气势,可比不过京城,这位贵人是看傻眼了吧! 他仔细看去,就见蒋庆之懒洋洋的看着进出城门的人,就如同是司空见惯了一般。 富城过来,低声道:“公子,大概是有人相迎。” 蒋庆之点头,很好奇嘉靖帝会派谁来迎接自己。 某个内侍? 是黄锦,还是谁。 等了一刻钟,城门的值守军士们突然从懒洋洋的状态站直了。 富城也很是好奇:“难道是某位宗室出迎?那倒是不错。” “见过殿下!” 当一个看着十岁出头的少年被众人簇拥出城时,城门处值守的军士们齐齐行礼。 “竟然是皇子!”富城心中一惊。 窦珈蓝提醒,“公子,是裕王殿下!” 裕王朱载坖,也就是后来的明穆宗。 道爷弄的有些隆重了吧! 蒋庆之含笑看着少年等人近前,然后前驱几步行礼。 “表叔免礼。” 朱载坖今年十二岁,看着有些瘦弱。 二人寒暄几句,随即进城。 “陛下令公子进宫。” 到了西苑外,跟着来的内侍说道。 朱载坖含笑道:“如此,我就送表叔到此。” 蒋庆之一怔,随即想到了一个事儿。 嘉靖帝一生中儿子不算少,可生下来的儿子大多早夭或是病逝。 这让嘉靖帝颇为伤感和担心。 这时他信任的道人陶仲文曾劝说嘉靖帝,二龙不相见,否则必有一伤。 当下嘉靖帝还处于半信半疑的状态,但和儿子们尽量不见面。 蒋庆之含笑道:“多谢殿下。” 朱载坖看着这个只比自己大一两岁的少年表叔,突然生出了些暖意。 他头上有太子兄长,母妃也不受宠,活的就像是个小透明。连宫人看到他行礼都是懒洋洋的。 这位表叔路上颇为亲切的说了些南边的风土人情,令他大开眼界之余,也生出了亲切之意。 一路进宫。 到了嘉靖帝修道的殿外等候。 此刻,殿内有内侍在禀告。 “……倭寇三十余正在烧杀劫掠,贵人主动请缨,设下空城计,指挥随行押解军士大败倭寇。” “青田千户所千户官张茂领军来援,贵人建言乘敌不备,直扑海边。随后贵人随军大破倭寇……” “谁的谋划?”嘉靖帝问道。 “是……锦衣卫那边说,是贵人的谋划。还说,贵人似有用兵天赋。” “用兵天赋?”嘉靖帝抬眸,眸色平静。 “是。贵人回程时,有地方官员想夺功,被贵人令仆役掌掴……” 黄锦听到这里抬头看着内侍,心中冷笑。 嘉靖帝继位后曾改革皇亲国戚的封赏和待遇,取消了外戚封爵世袭制。这也是对外戚的一种戒备。 这是想给那位贵人上眼药呢! 这是谁的手笔? “贵人在通州城外遇到了前首辅夏言,并肩而坐……交谈良久。” 黄锦眸子一缩。 皇帝令锦衣卫抓捕夏言回京,便是要惩治。那位贵人竟敢和夏言交谈…… 皇帝怕是要动怒了。 他抬头飞快看了皇帝一眼。 廋削的脸上波澜不惊,嘉靖帝开口,平静的道:“修道最怕天魔,令人心乱如麻。红尘中亦有种种天魔,想干扰朕的道行。” 黄锦喝道:“拿下!” 两个膀大腰圆的内侍冲过来,内侍面色惨白,“陛下,陛下,奴……” “封嘴!”黄锦厉喝。 当蒋庆之被带入殿内时,被一股子香火味儿熏的鼻子发痒。 “啊嘁!” 谁特么敢在皇帝的修道场所打喷嚏,也不怕惊动神灵! 可蒋庆之就打了,而且打的酣畅淋漓。 几个内侍觉得这货大概率是个土包子。 可嘉靖帝却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见过陛下。” 蒋庆之在路上被教过陛见礼仪,如今看着还算是娴熟。 嘉靖帝问了舅父蒋干的情况,蒋庆之一一回答。 “母亲临去之前,依旧对舅父念念不忘。”嘉靖帝提及母亲时,眼中的孺慕之情不加掩饰。 蒋庆之说道:“可惜父亲没福。” “是啊!” 嘉靖帝点头,“可惜了。” “不过,父亲临去前一年颇为逍遥。”蒋庆之说了蒋干的一些趣事儿,嘉靖帝听的津津有味。 这是他难得的闲暇时光。 外面等待禀告政事的臣子等了许久,有些好奇是谁能让性子古怪的嘉靖帝如此有耐心。 “……父亲说,庆之是外祖取的名,且外祖说过,庆之也是臣的字,如此,名字合一。后来父亲就说,我体弱多病便是因庆之这个名字,等以后我娶妻生子,他定要花钱去寒山寺请高僧给自己的孙儿取个吉祥的字儿。” 名和字岂能一体? 再有,庆之这个名字有些古怪。 庆之,庆贺什么? 这个孩子克死了母亲,没被弄死,故而庆之? 但没人揭穿这个谎言。 黄锦甚至在想,作为赘婿,按理蒋庆之该随母姓,姓叶。可他却随父姓蒋,这里面定然是经过了一番争夺。 弄不好,让他名字一体,便是代价。 嘉靖帝正色道:“姓不可改,不过,名字却要慎重。” “可臣觉着,名字终究是名字,既然都是天注定,那取了这个名字,想必也是老天的意思。”蒋庆之觉得道爷颇为亲切。 嘉靖帝一怔,旋即点头,抚须说道:“你倒是有些悟性。” 卧槽! 道爷你千万别让我跟着修道啊! 蒋庆之说的顺嘴了,把嘉靖帝当做是邻居大爷般的侃大山,这一侃就没边了。 “陛下。” 有内侍进来禀告,“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求见。” 蒋庆之知趣的闭嘴。 嘉靖帝说道:“你初到京城,先安置下来。” “是。” 蒋庆之告退。 走在宫中,蒋庆之此刻才有心思缓缓打量着西苑。 “见过指挥使。” 前方有人热情的打招呼。 带路的内侍止步,含笑看着前方走来的中年男子。 和嘉靖一般的清廋,不过看着更白皙些,且眉宇间有书卷气。 若是走在苏州城中遇到此等人,定然会觉得是个读书人。 可眼前的却是权倾朝野的锦衣卫指挥使,嘉靖帝的奶兄弟,陆炳! 陆炳也同时止步,看着前方的少年。 一袭布衣随风而动,双眸乌黑,苍白的脸上带着笑意。 俊美。 且病弱。 这是蒋庆之给陆炳的第一印象。 “见过公子!” 陆炳拱手。 “见过指挥使。”蒋庆之拱手。 气氛有些古怪啊! 两边带路的内侍都感受到了。 陆炳含笑道:“通州城外那个副百户没长眼,开罪了公子,我刚令人打了他三十棍,赶到北边草原去打探消息。” 这番话看似示好,可蒋庆之却心中冷笑。 陆炳,卧槽尼玛! 你这是在坑你爹呢! ——我知道那副百户得罪你了,担心你在陛下那里说我陆炳的坏话,所以不得已,把自己的麾下处置了。 如此,能表示陆炳和锦衣卫对嘉靖帝的敬畏。 但也能表示陆炳对蒋庆之这个新贵的忌惮。 啧啧! 一箭双雕啊! 果然是少见能得善终的锦衣卫指挥使。 陆炳是嘉靖帝的奶兄弟,信重的臣子。 而蒋庆之是新贵,嘉靖帝的表弟。 二人之间好像不对付。 陆炳先出手了。 蒋庆之如何应对? 众人缓缓看向蒋庆之。 当年在异国他乡能一路逆袭,蒋庆之靠的可不是运气。论玩这等手段,他不差。而且他有个优势,知晓嘉靖帝和陆炳的命运,以及对某些人事的态度。 蒋庆之面色不变。 干咳一声。 “我听闻满朝文武皆称指挥使为贤才。今日一见……”蒋庆之叹道:“果然,贤的不得了。” 说完,蒋庆之吩咐:“京城居,大不易,陛下可有宅子赏赐?若是没有,我便进宫,在表兄寝宫外打地铺。” 您这是在讥讽陆炳长袖善舞,对陛下的忠心……它不纯啊!内侍们已经听傻眼了。 带路的内侍脸颊轻颤,“有的,外面定然有人在等候公子安置。” “那还等什么?”蒋庆之笑道:“我迫不及待想看看新家什么模样。” “是。” 蒋庆之对陆炳颔首,随即扬长而去。 陆炳含笑回身,看着蒋庆之的背影,眸子里闪过冷意。 在蒋庆之来之前,他是嘉靖帝唯一信任的亲人。 信任,来自于奶兄弟这个身份。 一起吃过奶,一起…… 在重情的嘉靖帝眼中,陆炳便是自己的亲人。 可如今来了个真正的亲人。 若是蒋庆之平庸也就罢了。 可根据锦衣卫禀告,蒋庆之两度鼓动陈霸和张茂出兵,两度策划大破倭寇,堪称是文武全才,令人惊艳。 这样的少年,嘉靖帝可会重用?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陆炳自然不愿成为那个落寞的旧人。 所以,今日他出手试探。 但没想到蒋庆之会毫不客气的反手一巴掌。 特么的! 好痛! …… 新书期,急需火力支援,求票啊! 第16章 一头肥羊 陆炳是来禀告夏言的情况。 “……夏言进了大牢后,依旧喊冤……” 有内侍在外目视黄锦,黄锦出去,稍后回来,在嘉靖帝身边俯身,低声说了些什么。 陆炳低头。 良久,就听嘉靖帝幽幽的道:“那小子说要来朕的寝宫外打地铺,陆炳,你说朕是答应的好,还是不答应的好?” 陆炳心中一紧,笑道:“陛下的寝宫之外,谁敢打地铺?” 嘉靖帝淡淡的道:“朕看,甚好!” 陆炳晚些告退,看着依旧如故。 殿内,传来了道爷那冷清的恍若神灵般的声音。 “他想说什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黄锦笑道:“大概是玩笑罢了。” 殿内渐渐安静了下来,唯有香火依旧。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嘉靖帝说道: “朕,不喜玩笑。” …… 西苑外有官员等候,见到蒋庆之笑的格外喜庆。 一番恭贺后,官员带着蒋庆之去了西城的鸣玉坊。 “那边是太平仓。” 官员介绍了一番情况,带着蒋庆之到了一处宅子外。 “此处原先乃是宗室的宅子,不过那位宗室……”官员挑眉,蒋庆之心知肚明,多半是站错队了。 “这宅子一直有人收拾,倒也整洁。” 大门打开。 二十余男女仆役鱼贯而出。 行礼。 “见过公子!” “从此刻起,他们便与宫中无关了。”官员笑道。 关起门来弄死几个仆役,在京城权贵圈还这不是事。 “谁管事?”蒋庆之问。 一个四十余岁的男子抬头,“小人陈崇,见过公子。” 官员低声道:“这是宫中人为公子准备的……管家。” 蒋庆之从苏州进京,身边的旧人仅有一个孙重楼。 这几乎是孤家寡人。 那么大的宅子,自然需要不少仆役,而管事的必须靠得住。 这些人都是宫中挑选出来的奴仆,难道你蒋庆之还信不过? 蒋庆之目光扫过这些奴仆,陈崇准备介绍…… “公子,这是……” “富城!” 蒋庆之蹙眉。 富城上前,“老奴在,公子吩咐。” “从此刻起,这里便是蒋家。你,便是管家。” 宫中情况复杂,黄锦等人也不是善茬,这些嘉靖帝的潜邸旧人春风得意,和宫中一系明争暗斗。 蒋庆之初到京城,多少人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眼前的这些奴仆中,天知道是否有谁的眼线。 再有,让一个内侍做管家,蒋庆之觉得有种莫名的黑色幽默,很喜庆。 富城本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护卫般的存在,毕竟他来历有些令人疑惑。 作为京城新贵,蒋庆之的前程可以说是大好。 所谓水涨船高,蒋家的管家,在京城不说横着走,也是个名利双收的优渥差事。 陈崇愕然,“公子……” “住口!”官员喝住了他,心中对蒋庆之的评价却高了许多。 “怎么,不愿?”蒋庆之回身,若是老富不愿意,蒋庆之准备让孙重楼私下撒娇卖萌。 想想杀倭寇时恍若杀神般的孙重楼撒娇卖萌,蒋庆之就不禁打个寒颤,觉得自己不厚道。 富城低头,“老奴毕竟……” “你是石头的师父,咱们,荣辱一体。”蒋庆之拍拍富城的肩膀。 刘备摔孩子收获大将忠心,蒋某人此刻没儿子,那就来个用人不疑。 关键是,他也没有可用之人……孙重楼那个憨憨若是做管家,蒋家会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宅子真不算小。 蒋庆之此行就只带了富城和孙重楼,孙重楼土包子般的到处转悠探索,蒋庆之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就令人安置。 富城早年在宫中见惯了各种宏伟建筑,所以能寻常心看待,但蒋庆之比他还心大,这让陪同的官员甚是惊讶,回去后给同僚一说,同僚们笑道:“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 北人和南人自从科举南北榜以后就有隔阂,如今南方来了个土包子,正好撞到了几个北方官员身上。 “对了,那位驸马可是怒不可遏了。” 众人压低嗓门。 是日,蒋庆之给自己弄了个火锅,吃的酣畅淋漓。 “锅底烧了,睡觉。” 蒋庆之从穿越至今一直神经紧绷着,此刻终于松弛了下来。 一夜无梦。 “饿了。” 大清早孙重楼就嚷嚷。 “闭嘴!” 也不知富城从哪弄来的鸡腿,随意就堵住了孙重楼的嘴。 “呜呜呜!”孙重楼瞪眼,然后眉开眼笑的大嚼。 “祖宗,别吵醒了公子。”富城没好气的道。 卧室里,蒋庆之悠悠醒来,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中出奇的放松和平静。 脑海中,大鼎依旧在缓缓旋转着。 “我说,昨天见了皇帝,好歹也是历史性的大事件吧!国祚为何不动?” 大鼎古朴依旧。 艹! 蒋庆之坐起来,伸个懒腰。 吱呀! 门开,两个侍女鱼贯而入。 “这是干啥?”蒋庆之蹙眉。 门外,富城说道:“这二人是老奴挑出来侍候公子的。” 蒋庆之不习惯,但知晓若是拒绝,会有损富城在下人心中的威信。 娘的! 这个主人做的何其难。 蒋庆之一边享受,一边满腹牢骚。 他本是俊美少年,两个侍女服侍着穿衣,蒋庆之不经意发现其中一人面色微红,就问道:“可是伤风了?” 这年头仆役生病了,必须隔离。一旦传染主人,被打死了活该。 侍女面色煞白跪下,“奴并未伤风。” 蒋庆之不置可否。 等他走后,两个侍女整理好铺盖才出来。富城等在外面,冷冷的道:“咱的身份宫中知晓,当年在先帝身边,咱见过多少想爬床的女人……不过,公子的床莫要乱爬,否则就算是成了事,咱也能让她悄无声息的消失!。” 这话是宫中的口气,两个侍女吓的赶紧请罪。 蒋庆之不知这一幕,此刻有人禀告。 “京山侯来访。” “京山侯?” 蒋庆之蹙眉,记忆中有点印象。 直至见到京山侯崔元时,蒋庆之才想起了这个老头在历史上的某些作为。 当初先帝驾崩,朝中和宫中决定让兴王继位,便派人去迎接。 去的人,便是这个老头。 崔元娶的是明宪宗朱见深的女儿永康公主,按照辈分是嘉靖帝的姑父。 嘉靖帝重情,崔元凭着迎立之功,一直屹立不倒,备受宠信。 记得,这位驸马和严嵩、陆炳等人走的很近。 那么,他今日来作甚? 蒋庆之眯着眼,看着坐在自己侧面的崔元。 “按照辈分……”崔元也在打量蒋庆之。 按照辈分,蒋庆之也矮崔元一辈。 这是试探还是示好? 富城在门外束手而立。 蒋庆之打个呵呵,“我是陛下母族出身。” 你崔元是皇室女婿,和我没半文钱关系。 富城抬眸,刚觉得公子有些强硬,可转瞬就忍笑低头。 崔元本无什么本事,靠的便是身份和站队的运气。蒋庆之若是低头,崔元就能用长辈的身份压制他。 公子,果然是睿智。 崔元胡须颤抖,“不尊老,这是谁教你的?” 蒋庆之才十五岁,崔元用这种口气训斥他没毛病。 但蒋庆之不惯他这毛病,拿出一支药烟,“石头。” 孙重楼过来,弄燃了火煤,蒋庆之偏头点燃药烟,喷了一口烟气,斜睨着崔元说道:“那么,驸马来此作甚?” 这个反问令崔元一怔,随即冷笑道:“夏言居心叵测,老夫听闻你与他颇为投契。想来你长辈皆无,无人教导你……老夫今日来此,便是要提醒你,京城居,大不易。年轻人要谨慎才是。” 这番话进退相宜,而且隐隐有长辈的关怀之意。 看,老夫多关心后辈? 就算是陛下知晓了,也只会夸赞老夫。 被崇信多年的崔元,这一瞬微微一笑,云淡风轻。 昨日严嵩令人告之他:陛下对这位表弟颇为亲善。 崔元就是靠嘉靖帝的宠信才能长久不衰,如今来了个对手,而且这个对手和夏言竟然颇为投契。 你让一生都顺风顺水的崔元如何忍得住? 这不,大清早就来找麻烦。 崔元目视蒋庆之,嘴角含着讥诮之意,等着这个少年被迫低头。 不低头! 便是老夫之敌! 便是不尊重宗室长者! 这个黑锅丢过来,你蒋庆之可背得住? 蒋庆之此刻想起来了。 夏言倒台,眼前这位崔驸马也是重要推手之一。 夏言不死,崔元等人心不安。 蒋庆之抖抖烟灰,开口: “就算是要教导我,也轮不到你!” 年轻人这是要翻天……崔元眼中厉色闪过,“你说的谁?” 他已经打探清楚了,蒋庆之是赘婿出身,家中长辈皆无。 蒋庆之嘲讽的看着崔元,“我放着陛下这个兄长不去请教,去请教你。你也配?” 众人就看到崔元的面色宛若猪肝,指着蒋庆之,半晌跺脚,“走!” 早上有街坊出来,正好撞到崔元走出蒋家。 “那不是崔驸马吗?怎地这般狼狈?” 崔元面色潮红,出来后猛地捶打了自己胸口一下。 噗! 一口老血竟然喷了出来。 “公子,崔元吐血了。” 孙重楼欢喜的来禀告。 蒋庆之正准备吃早饭,闻言说道:“吐啊吐啊就习惯了。” 富城在边上侍候,轻声道:“崔元受宠,公子要小心他的报复。” “知晓他们怕什么吗?”蒋庆之问。 富城摇头,他离开宫中多年,对当下的局势不甚了解。 “他们惧怕陛下再度重用夏言。” 夏言就像是一柄利剑,太过锋锐,严嵩都得跪了。 历史上他三度被嘉靖帝打倒,两度起复。每次起复都能令对手胆寒。 若此次他再次起复,他会如何疯狂的报复严嵩和崔元等人! 这也是崔元来此的原因。 ——小子,别特么在陛下那里给夏言说好话,否则老夫弄死你! 崔元本以为蒋庆之初到京城不敢得罪自己这位宗室大佬。 富城走出去,怜悯的看着外面。 “若是崔元知晓昨日公子让陆炳没脸,今日也不敢来自取其辱!” 而蒋庆之已经呆住了。 脑海中的大鼎上的数字,竟然变了。 276.34。 竟然增加了0.1年。 这是为何? 蒋庆之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一怔。 难道,是我把崔元气吐血带来的好处? 这崔元,竟然是特娘的一头肥羊?! 孙重楼见少爷发呆,就说道:“少爷,可是厨子做的饭菜不好吃?” 蒋庆之摇头。 “我在想,该如何细水长流的薅羊毛。” 第17章  护驾 奖励呢? 蒋庆之没滋没味的吃着饭,脑海中大鼎缓缓转动。 两个东西突然浮现。 蒋庆之的神色很精彩,仿佛是恼火,又像是想骂人。 孙重楼熟知少爷的表情,在他发飙之前赶紧闪人。 晚些吃完饭,蒋庆之去洗漱。 侍候的侍女见他拿着一把没见过的牙刷,上面还有白色的一截东西,好奇不已。 刷牙刷牙! 老子刷牙! 蒋庆之心中苦啊! 这大鼎的奖励竟然是随机的。 上次还有个手电筒,这次竟然是牙刷和牙膏。 “好香!” 侍女嘀咕。 “那个牙刷好生精美。” “是啊!” 崔元去直庐见严嵩。 “那个贱人颇为倨傲。”崔元早上一口老血吐出来,竟然觉得舒坦了些。 严嵩在看文书,没抬头道:“年轻气盛,由得他!” 崔元恼火的道:“陛下对他颇为亲切,若是此人趁此机会为夏言进言……你严首辅难道就不怕夏言再度起复?” 严嵩依旧没抬头,“夏言对陛下再无用处。” 崔元一怔,随即走了。 走出直庐,他对随从讥讽道:“严嵩看似平静,实则惧夏言如虎。” 直庐内,严嵩抬头,揉揉眼泡,平静的看着外面。 “夏言执掌权柄太久了。” …… 帝王心,海底针。 吃完早饭没多久,宫中就来人了。 “陛下赏赐公子五百亩地,就在京城外十余里。” 五百亩地…… 蒋庆之觉得道爷太抠。 可当得知那五百亩地距离京城不过十余里时,富城的表情很精彩。 好像是受宠若惊。 “老富你那什么表情?”蒋庆之问。 富城轻声道:“公子不知,老奴还在宫中时,就听闻京城周边的地,早在成祖皇帝时就被权贵们瓜分完了。别说城外十余里,五十里的都没了。” 卧槽! 那京城之外十余里的五百亩地,岂不是香饽饽? 蒋庆之叹道:“表兄对我,还真是不错。” 富城无视了他把皇帝称之为表兄,心有戚戚焉,“是啊!陛下对公子,还真是……如对自己的兄弟一般。” 嘉靖帝重亲情,在和臣子们对立后,对亲情的重视程度更上了一个台阶。 故而再度进宫见到陆炳时,蒋庆之觉得这货能得以善终,弄不好就是窥探到了道爷对亲情的看重,有恃无恐。 君子欺之以方。 二人在宫中相遇,止步,含笑拱手。 寒暄几句:吃了吗?吃了什么?今天天气真好…… 黄锦出来,见二人同时到达,笑的就像是一头老母鸡般的欣慰,“稍等。” 他进去禀告,陆炳目不斜视,只是看着自己的鞋面。 而蒋某人却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宫殿。 “老陆!哎!瞅瞅这里。”蒋庆之用胳膊肘捅了陆炳一下。 边上的内侍忍不住干咳一声:注意礼仪! 蒋庆之无视,指着屋檐上的雕像问道:“那是什么雕像?” 这人,竟如此无耻……陆炳本以为蒋庆之少年倨傲,今日已经做好了言辞争锋的准备。并设计好了一套法子,准备让嘉靖帝看看自己的稳重和顾全大局…… 这其中最有效的法子便是隐忍,面对蒋庆之的咄咄逼人保持沉默。 嘉靖帝一看,卧槽,道爷的表弟竟然把陆炳给欺负的够呛? 这是昨夜几个幕僚商议出来的手段,目的,自然是要争宠。 无需演绎,只需保持沉默,事后自然有人去禀告嘉靖帝。 可周围内侍们看到的却是什么。 “说昨日陆炳颇为气势凌人咱还不信,看看,蒋公子这般主动示好,他却无动于衷。咱信了。” 陆炳脸颊微颤,抬眸,微笑道:“那个啊!是……” “罢了,指挥使既然不愿说,我这个土包子回头问陛下。”蒋庆之叹息。 我特么什么时候不愿说了……陆炳刚想说话,黄锦出来了,“陛下令指挥使进来。” 陆炳深吸一口气,随即进去。 行礼后,他禀告了昨日的事儿,最后提及夏言。 “夏言说……”陆炳小心翼翼的抬头,“是有人构陷他。” 嘉靖帝护短,重亲情,换个角度便是刚愎自用。 道爷令锦衣卫逮捕你夏言入狱,你竟说是被人构陷。 也就是说,是嘉靖帝构陷你? 或是说嘉靖帝被臣子蒙蔽,冤枉了你夏言! 无论是哪一个角度去解析这句话,夏言都会触怒嘉靖帝。 只是一句话啊! 黄锦心中叹息,对陆炳的忌惮深了几分。 果不其然,嘉靖帝冷哼一声,“他夏言以为朕是聋子吗?” 得手了……陆炳低头,仿佛惶然不安。 历史上,严嵩卖惨,说自己这个次辅被夏言欺负的太惨。而陆炳从另一个角度……嘉靖帝的奶兄弟的角度为严嵩背书。 加上崔元等人的推波助澜,夏言成功被推到西市斩首示众。 陆炳告退。 蒋庆之进去。 嘉靖帝看着他,直至许久才叹息,令蒋庆之毛骨悚然。 史载嘉靖帝刚愎自用,喜怒无常。 原因不外几点,其一嘉靖帝不是正统继承人,和臣子们闹翻后,必须保持强硬的作风才能镇住朝局。 其次,嘉靖帝崇道,没事儿喜欢炼丹,隔三差五就嗑几丸,多年下来重金属中毒,引发性格变异。 就在蒋庆之心中不安时,嘉靖帝再度叹息,“你十五了吧?” “是。” “该成亲了。” 蒋庆之愕然抬头。 嘉靖莞尔,“你父母皆不在,自然是朕为你做主。” 蒋庆之故作羞涩,“陛下,臣还年少……” 十五岁,在后世还是花朵般的年纪,谈婚论嫁……卧槽,父母能把他打成猪头。 “无妨。”嘉靖眸色微暖,“母亲在天之灵,想来也急于见到你能成婚生子。” “臣,不着急。”蒋庆之生怕盲婚哑嫁,赶紧婉拒。 “朕自有安排。”嘉靖帝摆摆手,“去吧!” 就为了此事? 蒋庆之纳闷告退。 黄锦想到了军中昨日有人上书,说蒋庆之此人胆大包天,敢夺权! 这是指蒋庆之撺掇陈霸和张茂出兵之事。 暗示蒋庆之此人不可重用。 “有刺客!”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尖叫。 道爷若是驾崩,我还怎么去挽救大明国祚…… 瞬间,蒋庆之下意识的就扑向了嘉靖帝。 可在半空中时,蒋庆之意外发现所有人都没动。 而且,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对劲。 有怜悯,有忍笑…… 唯有嘉靖帝。 那冷清的眼中,突然多了一抹暖意。 嘉靖帝今年四十二岁,在这个时代,这个年纪做蒋庆之的爹都绰绰有余。 可他怎么没有惶然之意? 蒋庆之扑到了嘉靖帝身前,伸开双臂…… “护驾!” 没人动。 噗呲! 有人笑了。 蒋庆之愕然回身,就见一只白猫优雅的从角落里走出来,走到一根柱子下,抬头,猛地扑了上去。 目光上移,那里挂着一只鸟笼子。 一只鹦鹉正在笼子里焦躁不安的扑腾。 “救命,救命!” 丢人啊!蒋庆之老脸一红。 他没脸再待下去了,赶紧告退。 身后,突然传来了大笑声。 带路的内侍诧异,“咱伺候陛下多年,从太后仙去后,就再没听到陛下这般畅快大笑过了。” 蒋庆之再度看到了行色匆匆的崔元。 “崔驸马,身子骨可好?”蒋庆之一脸关心的问道。 “呵呵!”崔元心中暗恨,表示自己有紧急公务,没功夫和你唠嗑。 只是他的目光看着有些怪异。 竟是怜悯之意。 这货在弄什么? 蒋庆之满头雾水出宫。 见到嘉靖帝,崔元禀告道:“陛下,臣刚获知一个消息。” “嗯!”嘉靖帝在看经文,闻言鼻子里轻哼一声。 崔元抬眸窥探了嘉靖帝一眼,见他神色轻松,好似心情不错,心中把握不禁多了几分。 “臣有好友来信,提及蒋公子……” 嘉靖帝无动于衷,崔元咬牙,再度说道:“说蒋庆之在破了倭寇后,对军中将领说,此后当登陆倭国,占其疆域。” “你想说什么?”嘉靖帝问道。 神色不喜不悲,平静的如同是供奉的神像。 “陛下,倭国乃是太祖皇帝定下的不征之国!” 臣子们最擅长用祖制祖训来对抗强硬的嘉靖帝。 反过来,嘉靖帝同样擅长用祖训来收拾臣子。 所以,双方有志一同的把祖训当做是传家宝,谁敢违背,谁倒霉。 所以,崔元今日是志在必得。 嘉靖帝抬眸。 神色平静。 开口。 “滚!” 第18章  表叔大才 蒋庆之灰溜溜回到家中,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恭候多时。 “殿下说,公子甫到京城,必然有许多不习惯,殿下令小人送来一个册子……” 蒋庆之接过一看,竟是京城权贵圈的名录。 好东西啊! 蒋庆之初到京城,堪称是两眼一抹黑。 “这算是京城英雄榜吧。”蒋庆之颇为欢喜。 未来的隆庆帝,果然是厚道。 此刻大明太子尚在,但蒋庆之记得这位太子也活不了多久,之后嘉靖就再没立过太子。 这也给了朱载坖的兄弟景王朱载圳夺嫡的野心和机会。 事实上,嘉靖帝不喜木讷柔弱的朱载坖,更喜欢机灵鬼朱载圳。于是便让二王比肩而立,待遇一致。 这娃,对我这个表叔不错。 而且,要想补齐大明国祚何等艰难,蒋庆之必然会得罪无数人。 他唯有不断壮大自己的势力,在嘉靖帝驾崩后能与那些人抗衡。 但若是和未来的隆庆帝交好…… 卧槽! 换了这个角度来看,蒋庆之突然发现,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朱载坖这娃也是个厚道人,登基后,他的潜邸老人,如高拱、张居正等人都得了重用。 此刻朱载坖还是个冷灶,没人去烧。 蒋庆之苦笑,“殿下如此厚道……富城。” “老奴准备好了礼物。”富城眉眼通透。 不愧是能在宫中打拼多年还能活着出宫的聪明人……蒋庆之心中暗赞,对自己让富城担任蒋氏第一任管家再无疑虑。 朱载坖封王后依旧还住在宫中。 此刻他和心腹内侍杨锡说话。 书房里,杨锡站在书桌一侧,微微弯着腰。此刻天气不算热,可杨锡白胖,爱出汗。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道:“太子殿下先前令人送了景王砚台,陛下令人赏赐了景王一套书,这是夸赞景王爱读书,爱上进呢!殿下好歹也多去太子那里走走。” 太子朱载壡今年也才十三岁,可行事却颇得嘉靖帝赞许。而朱载圳更是嘉靖帝的爱子。 唯有朱载坖一直不得嘉靖帝的喜欢。 朱载坖木然道:“景王母妃受宠,我的母妃却被冷落。你让我如何争?” “哎!”杨锡叹息,眼中多了伤感之意,“殿下莫要气馁,咱们……慢慢来吧!” “殿下。”这是有人禀告,“蒋公子来访。” “哦!”朱载坖想到了那个有趣的表叔,双眸微亮,“请了来。” 蒋庆之进来,行礼。 “表叔免礼。”朱载坖笑道,随即令人人给蒋庆之设座,上茶。 茶叶……普通。 蒋庆之喝了一口,对朱载坖的境遇有了了解。 这就是个爹不亲,哥不爱的小可怜。 感谢了一番朱载坖的好意后,蒋庆之看似随口问道:“殿下如今读什么书?” “就是些经史典籍。”朱载坖的先生也普通,直至大婚出宫居住后,才有了高拱、陈以勤、张居正等名士为侍讲。 朱载坖突然心中一动,说道:“近日我读了一本闲书……” 这是试探。 蒋庆之笑道:“经史典籍也是人编写的,莫非要奉为至宝,跪地读书不成?为学之道,一张一弛。不可一味苦读,那是书呆子,智者不为也!” 表叔看样子不是迂腐之人啊! 蒋庆之看着他,“觉着我这个表叔少年就是秀才,定然刻板?” 朱载坖此刻还是个半大孩子,闻言赧然,“他们说表叔……读书了得。” 说着,朱载坖继续自己的问题,“书中写到倭寇乃是大患,当严肃海禁,把沿海一带渔民尽数迁徙至内陆,不给倭寇劫掠之机。如此,失去劫掠补给的倭寇自然退去。” 明代的风气很古怪,早期严肃,比如说你瞎逼逼皇帝的事儿,弄不好被人举报就会挨棍子。 到了嘉靖年间,随着嘉靖帝隐入西苑,社会风气豁然开朗。 在苏州府,那些市井百姓就敢说嘉靖帝的笑话……还是带色的。至于重臣们的各种传闻,也不幸成为百姓佐餐的佳肴。 文人们更是肆无忌惮,各种编排隐喻朝中事,甚至敢于讥讽当朝君臣。 大伙儿都等着雷霆震怒,可没想到,特么的没人管? 那还等什么? 于是乎,大明的文化事业‘蒸蒸日上’ 各种游记,各种闲书……文人都以出书为荣,都以出文集为荣。 蒋庆之看了书桌一眼,上面一卷打开的书籍,镇纸还压着。 朱载坖下意识的把镇纸拿开,又觉得这是掩耳盗铃,一时间竟然颇为窘迫。 可怜的娃! 蒋庆之叹道:“放特娘的狗屁!” 你竟这般粗鲁?杨锡瞪大眼睛,然后看着自己主子,等待朱载坖的吩咐。 啪! 朱载坖一拍案几。 要赶人! 杨锡站直了。 心中为主子感到惋惜……这么好的一个奥援,若是能交好蒋庆之,请他在嘉靖帝那里为朱载坖说些好话,好歹也能改善些境遇。 “说得好!” 朱载坖的眼中多了欢喜之色。 好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战友。 那句粗俗的话是蒋庆之故意为之。 一个十二岁的半大孩子,在后世正是叛逆的年纪。 谁特娘的愿意整日装模作样做出一副君子姿态? 蒋庆之挑眉,“殿下也觉得不妥?” “大大的不妥!”朱载坖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瞪了杨锡一眼,“只喝茶不成?去给表叔弄些点心来。” 这是要支开杨锡。 只要殿下你不赶人就好……杨锡眉开眼笑的告退。 等他走后,朱载坖挠挠头,“我觉得,如此太过示弱,煌煌大明,为何要对那等蕞尔小国示弱?丢人!”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有这个立场,殊为难得。 蒋庆之既然存着交好朱载坖的心思,便说出了自己的一些看法。 “许多人对倭寇谈之色变,以为禁海便能解决一切。这是犯蠢。” “愿闻其详。” 两颗脑袋越来越近。 “这是头痛割头,脚痛割脚。” “妙论!” 杨锡接过装了几碟点心的木盘,仆役赔笑,“还是小人端着去吧!” 杨锡冷笑,“书房也是你等能接近的?” 他端着木盘到了书房外,刚想进去,就听到朱载坖的声音。 “还请表叔指教。” 亲密了,好啊! 杨锡心中欢喜。 “做决断之前,第一要做什么?” 蒋庆之慢条斯理的说着,“调查!” 朱载坖一怔,旋即一拍脑门,“是了,那些文人最喜说什么……书生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他们知道个屁!”蒋庆之点燃了药烟后,才歉然对朱载坖说道:“我有肺疾,这是御医开的方子。” “表叔只管抽。”朱载坖心痒难耐,只想听表叔的高论,却不好意思催更。 门外杨锡也是如此。 二人心中暗骂:你倒是快说啊! 蒋庆之吐了一口药烟,“倭寇是哪来的?最早是倭国失意的一些武人,被迫出海后,便集结到大明劫掠。本是小患,可官兵无能,无法犁庭扫穴,故而让他们坐大。” “原来如此!” 朱载坖两眼放光,“表叔快接着说。” 你还真当听书了……蒋庆之莞尔,看看积攒下来的烟灰,朱载坖毫不犹豫的把砚台推过来。 蒋庆之抖了烟灰,说道:“殿下以为,种地苦不苦?” “嗯……苦!” 还好,不是那等何不食肉糜的蠢货。 “大明沿海一带有些喜欢不劳而获的贪婪之辈,便加入了倭寇……” “什么?” 朱载坖惊愕,“倭寇中竟有大明人?” “很奇怪?”蒋庆之觉得朝中许多人都是聋子,睁眼瞎,他讥诮的道:“此刻最少一半都是大明人,再过些年头,我敢说,所谓倭寇,大半都是大明人。” 朱载坖被这个消息震动了,默然良久,说道:“原来,所谓的倭寇,竟是家贼。” 后来的大海寇汪直等人,便为祸多时,令大明官兵闻风丧胆。 这娃果然敏锐,有前途……蒋庆之用欣慰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表侄,说道:“我知朝中有人赞同禁海。殿下可知,禁海令一出,沿海一带百姓的生计暂且不说。倭寇,难道就不会上岸?” 历史上朱载坖登基后,便解除海禁,允许商人出海贸易。此举为大明带来了无尽的白银。江南一带也因此暴富。 史称:隆庆开关。 而此刻蒋庆之便提前播撒了种子。 “表叔是说……”朱载坖皱着眉头。 “倭国土地贫瘠,穷啊!”蒋庆之叹息,“大明沿海一带有良田,倭国那些穷人但凡听闻此事,倭寇中有人再这么一鼓动……” 门外,杨锡都明白了,低声喃喃,“一旦倭人如蚂蚁般的涌上岸,看到良田,他们会欣喜若狂,把大明沿海视为自己的土地。到了那时,倭寇会更为凶横……大明危矣!” 他一跺脚,“禁海令禁海令,该让那等蠢货来听听蒋公子的这番话。” 朱载坖悚然变色。 “表叔大才!” “我只是随口一说。”蒋庆之吸了一口药烟,肺腑清凉,格外舒坦。 他含笑看着表侄,“这些,只是皮毛罢了。” 难怪能十三岁中秀才,表叔果然是斑斑大才……朱载坖毫不犹豫的行礼。 “还请表叔教我。” 门外,杨锡热泪盈眶。 书房内。 蒋庆之愕然。 他此次来只是接触一番朱载坖,为以后打基础。 也就是说了一番倭寇和禁海令之事,怎地,未来的隆庆帝就被震住了? 他忘却了自己集成了后世无数资讯,大明的大势,倭寇的发展……一一都在他的脑海中。 若是把他脑海中的一切知识拿出来,朱载坖会惊呼神灵在上。但更有可能会呼喊:来人,抓妖孽! 想到这里,蒋庆之释然了。 然后,温和道:“好说。” …… 求票。 第19章  温和的兔 宫中自有耳报神把蒋庆之和朱载坖之间的往来禀告给相关人等。 太子闻讯,只是淡然一笑,“知道了。” 景王朱载圳闻讯冷笑,“昨日有人和我说那位表叔读书了得,可朱载坖那个蠢货也去亲近,读书了得?我看也是个蠢货!” 正在修道的嘉靖帝也得了消息,默然良久,用安陆土话说了一番,大意是老三那个瓜皮,一向柔弱,无人搭理,这事儿……有趣。 黄锦猜不透嘉靖帝的心思,便笑道:“蒋公子初到京城,也没几个人交往。” 而裕王朱载坖也同样无人搭理,这不,两个冷灶凑一块了。 嘉靖帝神色渐渐冷漠。 “老三……” 随后声音渐不可闻。 太子如今地位稳固,景王深得嘉靖帝宠爱,裕王,那就是个小透明……黄锦垂眸,想着上次裕王来求见时嘉靖帝的冷漠,心中一哂。 主子的态度,便是咱的态度,下次,对裕王再冷漠些。 …… 蒋庆之才到京城几日,可消息灵通的人早已得知陛下多了个表弟。 于是,蒋家那条巷子多了些人。 “陛下的表弟,这是新贵啊!” “可不是。这里可是鸣玉坊的宅子,诸位就没看出点什么来?” “什么?” 一个男子得意洋洋的道:“这位蒋公子,陛下颇为看重呢!” 有人冷笑,“你家伯爷若是有个穷表弟来投奔,难道还能不送个宅子?” 男子一怔。 “陛下富有四海,赏赐个宅子算是什么。” 这里七嘴八舌,富城闻讯吩咐道:“不必管,等公子回来再说。” 蒋庆之暂时回不来了。 中午,朱载坖强留他吃午饭。吃完饭也不去午睡,而是继续请教。 “大海之外有什么?” 朱载坖的眼中都是憧憬之色。 谁还不是从一个好奇宝宝年纪过来的呢! 蒋庆之说道:“大海之外啊!” 门外,杨锡亲自充当的守门人,目光锐利的盯着过往仆役,但凡有可能靠近的,他便指指对方,再指指远处。 滚远! 然后杨锡就听着身后书房里的声音,一脸幸福。 殿下,终于有了个良师益友。 “……海外有诸国。” “都是岛屿吗?” “殿下,大海宽阔,江南那边,特别是东南福建一代,山多地少,为了活命,百姓冒死出海……” “可怜。” “我曾打听过,海外有诸多岛屿,最大的岛屿,比之大明疆域也不逊色,矿产和田地多不胜数……” “竟有这等宝地?” “莫要坐井观天。” “是。” “海外那么多资源丰富的岛屿,若是被人占据了,休养生息百余年,殿下说说,上面会孕育出何等强大的力量?” 朱载坖沉默了片刻。 “可是……休养生息之后,不该是继续享受太平吗?” “这谁教的殿下?” “先生们都这么说。”朱载坖说道:“无故而兴兵,暴戾也!” “我今日教殿下一个道理,你可听,可不听。”蒋庆之蹙眉。 “表叔请说。”朱载坖坐直身体,像是学生般的肃然。 “这世界……”,蒋庆之用右手划拉了一个圈,“是个很大的丛林。丛林中有温和的兔,嗜血的狼,残暴的狮虎……” 他看着朱载坖,“殿下以为大明是什么?” “嗯……”朱载坖下意识的道:“温和的兔吧!历朝历代都说,国虽大,好战必亡。” 门外,杨锡点头,暗道:殿下果然仁慈,可惜并非太子,哎! 里面,蒋庆之问:“那么我且问殿下,温和的兔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那为何总有异族侵袭? 殿下想必读过不少史书,汉之后,有五胡乱华,把中原杀的十室九空。 前唐时,突厥,吐蕃为祸多年。 前宋就不用说了,一直被异族欺凌。” 蒋庆之的声音突然温和起来,但说出来的话,却令朱载坖一惊。 “数千年来,异族为何频频侵袭温和的中原?” 朱载坖下意识的道:“中原有钱?” “没错。”蒋庆之一脸孺子可教的模样,“匹夫无罪……” “怀璧其罪!”朱载坖说道。 “这个世间,能对外如此温和的,唯有中原。你明白了吗?” 朱载坖默然良久。 “中原人勤劳聪明,每每能在废墟中很快崛起,一次次创造出灿烂的文化和富庶的物质。可域外呢?” 蒋庆之这番话对一直在接受传统教育的朱载坖冲击太大,此刻他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念头。 这娃可怜的……蒋庆之忍着怜悯心,继续说,“那些异族野蛮,在他们的认知里,劫掠是正义的,明白吗?” 朱载坖的三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不敢置信的道:“劫掠是正义的?” “当然。”以后四海之主昂撒人的君主便堂而皇之的和海盗分赃。 这娃看样子傻了……蒋庆之起身,拍拍朱载坖的肩膀,“吐蕃为何侵袭前唐?突厥为何侵袭前唐?北辽、西夏为何侵袭前宋?金朝,蒙古人为何侵袭前宋……” 他走了。 送走蒋庆之后,杨锡回来,见自家殿下呆呆的坐在书房中,仿佛是个傻子。 “殿下!” “我的殿下哎!醒醒,别吓奴啊!” 杨锡心急如焚。 “哎!” 朱载坖的眼珠子动了动。 杨锡嗔道:“蒋公子前面说的还好,后面就有些离经叛道了。奴听了也觉得不妥。若是被那些先生听到了,定然要翻脸。” 朱载坖定定的看着杨锡,“你说说,北辽,金朝和蒙古人为何要侵袭前宋?” 杨锡赔笑,“奴怎敢议论国事?” “说!”朱载坖有些焦躁不安,仿佛自己失去了什么东西。想挽回,又觉得那东西不值当。 杨锡偷瞥了主子一眼,“那些异族人想霸占中原,烧杀抢掠。” “是啊!”朱载坖起身,步履有些艰难的往外走。 走到门外,他仰头看着午后的蓝天,说道:“温和的兔是不错,可当四邻都是凶残的狼时,温和就是自寻死路。” 杨锡:“殿下,小心先生们知晓。” 说着,他目光凶狠的看了几个等候侍女一眼,“今日殿下的话,但凡咱在外面听到一句,可不只是宫中有枯井。” 几个侍女低头,颤声应了。 “她们听不懂。” 朱载坖摇头,但还是放低了声音。 杨锡隐约听到了些…… “……先生们……不及秀才……表叔大才,却甘愿与我亲近……” 朱载坖止步,“杨锡。” “奴在。” 杨锡束手而立。 “以后府中送节礼,表叔那里,头等份。” “是。” “另外,我不想听到府中谁对表叔不敬。” 昨日有人嘀咕什么赘婿之子,殿下竟然愿意交往。 “奴失职了。”杨锡心中凛然。 他跟着朱载坖走到了后院。 就见朱载坖止步看着一棵大树,拍拍,猛地回身,目光炯炯的道:“你说,我若是拜师表叔……可否?” 杨锡傻眼了。 “这……” 第20章  孤男寡女 “蒋公子与裕王殿下相谈甚欢?” “是。” “知道了。” 黄锦得了消息,想禀告嘉靖帝,可进去一看,烟雾缭绕中,嘉靖帝正和几个道人谈玄论道,便暂且压下此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裕王,一口冷灶。 蒋庆之,不知冷热,但京城权贵中有人说,此人虽说是陛下表弟,可根基全无。 后宫中的女人们也在议论着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皇亲。 “娘娘,那少年才十五岁,说是十三岁便中了秀才,是个大才呢!” 殿内,上首坐着一个女子,看着三十余岁的模样,脸上半点皱纹也无。她抬眸,一双被嘉靖帝称赞为远山的眉微微挑起。 “十三岁的秀才,是有些意思。” 女子是卢靖妃,景王朱载圳生母,也是嘉靖帝的宠妃。 身边的女官陈燕笑道:“十三岁的秀才在民间兴许是个祥瑞,可这天下最不缺的便是这个。” “莫要小觑了别人。”卢靖妃摆摆手,手上的玉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陈燕轻声道:“陛下先前令人赏赐了殿下。” 卢靖妃嘴角微微翘起,“老四就会讨人喜欢。” 她口中的老四,便是景王朱载圳。 陈燕说道:“奴说句大胆的……” 卢靖妃淡淡的道:“说。” “是。”陈燕声音更低了些,只有卢靖妃能听到,“太子那里……陛下春秋鼎盛,历朝历代,太子做的越久就……越危险。而四殿下这里,却孝顺……” 卢靖妃幽幽的道:“历朝历代的太子便是贼。帝王把太子当做是贼来防备,天长日久,再多的父子情也会消磨殆尽。老四……只是纯孝罢了。” “是。”陈燕笑了,然后问道:“那位蒋公子那里,可要令人去送些东西?” “陛下赏赐了宅子,还赏赐了好地,我便不送东西了。” “可是……” “家里面上次进宫抱怨,说二娘子十五了,说亲说了多次,可就没一个能入她的眼。” 卢靖妃含笑,可陈燕却发现了些不满,急忙奉承,“二姑娘秀丽端庄,在奴看来,便是王妃也做得。外面那些歪瓜裂枣,也难怪二姑娘瞧不上。” “女大当嫁。她们的心思我知晓,不外乎便是请我为珊儿谋划一门好亲事。你去一趟,告诉珊儿,此次莫要使性子……” 陈燕一怔,“娘娘的意思是……让二姑娘和那位蒋公子?” “怎么,觉着不配?”卢靖妃含笑,可眼中多了冷意。 “奴担心二姑娘瞧不上蒋公子。” “告诉她,陛下重情!” “是。” …… 陈燕第二日出宫。 十五岁的卢珊儿正在后花园看书。 身边两个侍女在清晨的阳光下昏昏欲睡,鸟儿在头顶鸣叫而过也无知无觉。 卢珊儿抬头看着鸟儿飞过,掩卷叹息,“春鸟不知愁,燕燕向南飞。” 一个侍女急匆匆走来,“二娘子,夫人寻你。” 晚些,卢珊儿来到了母亲王氏那里。 看到了陈燕。 “娘娘说了,那位蒋公子颇为有才,珊儿你历来喜欢才子,说非大才不嫁,如今倒是随你的愿了。”王氏笑道。 卢珊儿平静的道:“许多人空有其表。” “明日有人宴请,二姑娘可前去……”陈燕交代了一番。 卢珊儿默然点头,随即低头,眼中多了些不屑之意。 …… 蒋庆之还不知晓自己成了别人眼中的侄女婿的人选,回到家中,富城禀告:“公子,老奴先前出去了一趟,发现不少眼线。” “少爷,要不打死几个。”孙重楼蠢蠢欲动。 “打打杀杀不健康。”蒋庆之说道:“这是京城,众目睽睽之下杀人,你以为那些人还会给咱们立功赎罪的机会?” “公子是陛下的兄弟,怕什么?”初生牛犊不怕虎,孙重楼在苏州府听了不少故事。民间故事嘛,最多的便是各种倒霉蛋的逆袭。 从嘉靖朝开始,大明的文化事业蓬勃发展,各种小说,各种市井故事多不胜数。 当下最多的便是穷书生落魄,被富家千金或是高官千金看中,一举夺魁,抱得美人归的故事。 其次便是皇亲国戚一朝发迹,扬眉吐气,收拾老仇人的故事。 蒋庆之摇摇头,换个人他能踹一脚。 “石头,知晓陛下为何要在西苑修道吗?” 孙重楼在苏州府就听过此事,笑道:“说陛下虔诚。” “再虔诚的陛下,那也是帝王。”蒋庆之见富城嘴角含笑,便说:“老富给他说说。” 您别叫咱老富可好……富城心中纠结,随即慈祥的看着孙重楼,“当今陛下原先乃是兴王。先帝无子,这才有了陛下登基之事。可朝中文武,天下士大夫们都想压制陛下……” 孙重楼瞪大眼睛,“他们敢压制陛下?陛下……不是一言九鼎吗?” “就如同是我。”蒋庆之见富城纠结,便说道:“这家中如今二十多号人,若下人们聚在一起反对我,我该如何?” “打杀了。”孙重楼看着边上的两个侍女,眼中杀机毕露。但凡蒋庆之一声令下,两个侍女觉得眼前这个满脸稚气的少年,真能杀了自己。 这娃要教啊!老富! 蒋庆之叹息,“杀了他们,家中就剩下我一人,谁来洒扫,谁来做饭,谁来种地?” 孙重楼傻眼了,“再去买人来做事?” “这天下的士大夫,大多都想压制陛下,再买人来,又能如何?” “那……那……”孙重楼憋了半晌,面色涨红,“这皇帝做着有什么意思?” “是没什么意思,所以陛下干脆去了西苑修道。”蒋庆之觉得道爷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此举是以退为进,群臣反而进退失据,不知所措。 这时有人来禀告,“公子,有人送来了帖子,请公子明日去回燕楼赴宴。” 蒋庆之算了算,自己到京城也有七日,那些观望的人也该出手了。 这是第一次亮相。 “谁是主人?” “卢氏。” “嗯?”蒋庆之蹙眉,富城厉声道:“此后与公子禀告,再有半遮半掩的,重责!” 这些人都是眉眼通透的,但胆子却不小。 “是。”仆役浑身一颤,“是卢靖妃的娘家兄弟,卢伟。” 卢靖妃? 蒋庆之接过帖子,一怔,“这位景王生母想作甚?” 富城说道:“不过,公子不好拒绝。” 不管是婉拒还是断然拒绝,都有不近人情之意。 “回复卢氏,明日我会赴约。”蒋庆之说道。 等仆役走后,富城和蒋庆之猜测了半晌,把卢氏宴请的理由想出了无数个。 “说不定是想让少爷做女婿呢!”孙重楼坐在边上百无聊赖的咬着草根。 “胡说!”富城喝道:“卢氏有宠妃,有受宠爱的皇子,卢靖妃是个聪明人,怎会犯忌讳与公子联姻?” “可是,可是公子……俊美啊!在苏州府,就有不要脸的女子当街朝着少爷扔东西。我想动手少爷不许。”孙重楼说道。 “那是香囊!”蒋庆之板着脸,觉得这娃该教育了。 不过摸摸脸颊,这原身的卖相倒是不错。 …… 嘉靖帝被父亲老兴王影响,从小就崇道。 而且喜欢青词。 青词,可以理解为凡人给神灵上奏疏,写祝文。 但青词却不好写。 但凡他欣赏的臣子,都得擅长写青词。 夏言能两度被起复,执政能力强是一回事,青词写得好才是关键。 此刻的严嵩,后来的徐阶,无不是写青词的好手。 蒋庆之觉得这一切离自己很遥远。 大清早他还没吃早饭,宫中来人。 “陛下听闻公子有才,特令公子作青词。” 富城面色微红,看着竟是欢喜之意。 嘉靖帝喜欢谁,才会令其写青词。否则你就算是把青词写的天花乱坠,道爷也能弃之如敝履。 公子果然是深得陛下的喜欢啊! 还不知道蒋庆之在宫中上演了一出护驾乌龙的富城,此刻觉得嘉靖帝果然是重情。 可蒋庆之却傻眼了。 原身是有才,但不在青词上啊! 他赶紧推辞,富城在边上把一口老牙差点咬崩了,恨不能替他答应。 我的公子爷哎!这时候你还玩什么谦逊呢! 蒋庆之见来人面色不渝,心想道爷对我不错,如此,换个法子。 “陛下喜自然,我这里便做首自然有趣的诗吧!” 来人勉强点头,“如此,咱明日再来。” 作诗可不是做菜,立等可取。哪怕是大名士,作一首好诗也得斟酌几日,甚至十天半月的。 贾岛推敲的典故便是由此而来。 来人说明日再来,便有刁难之意……给你一天时间,作不出来,那可就别怪咱如实禀告。 富城心中叹息,上前一步,右手在袖口中摩挲了一下,觉得先前准备的这锭银子,好像不够啊! “明日?”蒋庆之一怔,随即哂然一笑,“可记得住?” “什么?”来人不解。 “记性如何?”蒋庆之不耐烦了。 来人傲然,“若非记性好之辈,岂能出宫办事?” 可你蒋庆之是要干啥? 蒋庆之负手踱步,来人有些不耐烦,但却不敢触怒这位新贵,甚至有些后悔先前一日之期的刁难。 他刚想开口缓和气氛,却见蒋庆之挑眉。 “且听好了。” 来人一怔。 “咱听着呢!” “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这个内侍能出宫办事,便是因为识字,而且有些文学素养。 蒋庆之看着这位号称记性超好的内侍,“可记住了?” 此人,竟如此有才! 内侍从震惊中清醒,懵了。 “公子可能再吟诵一次?” 第21章  调戏,草包和大才 第二日,蒋庆之在家中先吃了个七分饱,这才出门。 你要说既然是赴宴,就该空着肚子去,那就low了。 这等宴会就是创造一个见面接触的机会,谁会当做是吃饭的地儿。 回燕楼不小,蒋庆之到时,外面有管事相迎,笑吟吟的道:“公子前来,蓬荜生辉。” “客气了。,”蒋庆之跟着进去,见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十余仆役束手而立,便问道:“这是卢氏产业?” “是。”管事眼中有傲色,“回燕楼在京城有口皆碑,这样的酒楼,卢氏有三家。” “贵府可是范阳卢氏的传承?”蒋庆之问到。 卢氏出身普通,直至卢靖妃在宫中生下皇子后,这才生发了起来。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就自称是范阳卢氏的传承。 可大伙儿都是千年的狐狸,你想糊弄谁呢! 范阳卢氏,早就在五代成了破落户,在前宋时就再无消息了。 你这是碰瓷呢! 不过卢靖妃风头正盛,加之景王得嘉靖帝喜欢,故而众人不揭穿,也不提此事。 大伙儿心知肚明就是了。 管事看了蒋庆之一眼,心想此人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可转念一想,此人就是个土包子,甫到京城,哪里知晓卢氏的底细,于是心中一哂,笑的越发矜持了。 蒋庆之跟着往里走,越走越觉得不对。 这怎么像是去后院的意思。 后院,不该是大杂院吗?还有厨房也在后院吧! 这是要在后院设宴。 卢伟这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 蒋庆之面色如常,前方是一扇门,管事走过去,开门,侧身让路,微笑道:“公子,请。” 蒋庆之走出去。 卧槽! 满目青翠! 满目繁花! 这后院竟然是个花园。 此刻繁花盛开,花香扑鼻。 有点意思! 蒋庆之深吸一口气,刚想夸赞几句。 一个少女被人簇拥着,从边上盈盈走来。 蒋庆之回头,管事消失了。 门,也被关上了 几个侍女,突然后退。 于是,这繁花似锦的后花园。 仅剩下了这对孤男寡女。 少女垂眸,行礼。 “蒋公子,万福。” 在来之前,蒋庆之和富城推算过多次,觉得卢氏此次宴请,最大的可能是为景王示好。 大伙儿见个面,搂着女人喝个小酒。 人生三大铁,咱先来一铁。 富城建议和卢氏的关系维系着不远不近,毕竟太子在位,且无失德之事,嘉靖帝也颇为喜欢。 如此,和景王保持距离,不得罪任何一方。 蒋某人最近在琢磨如何增加国祚之事,自然不会去犯表兄的忌讳。 可没想到的是,卢氏竟然给他准备了一个鸿门宴。 此刻若是有人大喊一声非礼! 老子浑身张嘴也说不清。 好狠的卢氏! 蒋庆之下意识的转身就跑。 然后止步。 不对。 他进来时外面不少人都看到了。 一进来就遇到个少女。 一见面蒋某人就对少女动手动脚。 他有那么急色吗? 这事儿不可能! 蒋庆之回身。 少女抬头,眼中有怒色,脖子上的美人筋弹起。 “你是……”蒋庆之的脸皮就算是没有北京城的城墙厚,但也差不离了。 “卢氏卢珊儿,见过公子。” 少女低头。 卧槽! 这是相亲? 蒋庆之没想到自己穿越来到了大明,依旧逃不过相亲的命运。 “卢姑娘,有礼了。”蒋庆之拱手。 卢氏想和我联姻,这是要为景王拉拢一个筹码。 看来,史书上说景王和卢靖妃一直有夺嫡之意,并非臆测。 二人见礼完毕,竟然陷入了尴尬之中。 按理,作为男人蒋庆之该主动开口缓和气氛。 可蒋庆之却拿出药柱,点燃后干咳一声,“抱歉,我这身子有些宿疾,没事就得抽一根。不碍事吧?” 你都点燃了才问我……卢珊儿觉得药烟味儿本来挺好闻的,可蒋庆之这等不知怜香惜玉的举措,让她心中怒极。 “那就好。”蒋庆之抽了一口,随即默然。 我不说话! 看你作为一个男人能憋多久! 卢珊儿心中冷笑。 可默然许久,那厮竟然还在沉默。 卢珊儿想到了姑母的吩咐,忍气抬头。 然后,一口血差点就喷了出来。 蒋庆之那厮竟然在前方,一脸陶醉的欣赏花儿。 我这朵娇花在此你不知欣赏,却去看那等死物! 女人大抵是矛盾的,若是蒋庆之专注去欣赏卢珊儿,多半会得个登徒子,色胚的评价。 可蒋庆之置之不理,令卢珊儿更为恼火。 卢珊儿跺脚。 按理,蒋庆之该回头了吧! “自古美女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蒋庆之摘花,吟诗,然后低头嗅花。 旁若无人。 卢珊儿怒极而笑,然后嫣然问道:“不知蒋公子在家读什么书。” “读书?”蒋庆之回身,仔细想了想,“好像我许久未曾读书了。” 孙重楼若是在现场,定然要腹诽少爷撒谎……你昨晚不就看书来着,还喃喃有词,说什么……这里描述的动作精妙无比,可对女人的声音描述却过于单调。 孙重楼过后看了一眼那卷书,只看到绣像一幅,竟然是妖精打架。 是个草包! 卢珊儿心中轻蔑,微笑道:“公子乃是皇亲,不过陛下深居西苑修道,京城居,大不易。公子该沉下心来做学问才是。” ——你无礼我不和你计较,不过姐姐今日教你个乖:这是京城,不是苏州府那等小地方。你初来乍到,就该夹起尾巴做人。 “哦。”蒋庆之不置可否,仿佛没听懂。 看来,是个书呆子。 卢珊儿心中冷笑,眼神淡漠,“少出门,才是福气。” 这话的暗示味道很浓郁:就你这等没根底的土包子,也配和我谈论亲事?你还是没事儿就缩在府中避祸罢了。兴许还能活久些。 这位摆出了天之娇女的姿态,微微昂首,白皙的脖子倒也赏心悦目。 蒋庆之干咳一声,“多谢指教。” 这人,倒也乖觉。 卢珊儿突然觉得意趣索然,摆摆手,“你好自为之吧!对了,若是有人问今日之事……” 不过接触了一会儿,卢珊儿就给蒋庆之贴上了几个标签:土包子,暴发户,没见识,胆小如鼠,最后是体弱多病。 唯一的优点是俊美。 可卢珊儿是谁? 发誓非大才不嫁的天之娇女。 俊美,那只是标配之一。 “我与姑娘相谈甚欢。”蒋庆之看着眉眼通透。 “你知道就好。” 姑娘摆摆手,“记住,咱们无缘。” 做我的夫婿,你不配! “好说。” 蒋庆之一脸好脾气。 “走了。” 后会无期! 卢珊儿眸色冷淡,但还记得福身,随即拍拍手,几个侍女进来,簇拥着她走了。 换个少年,定然会觉得今日颇为屈辱。可蒋庆之这等老鬼却觉得很有趣。他甚至在卢珊儿走后捧腹大笑。 一个腹黑的老鬼,装作是嫩草,就这么装傻看着一个少女的把戏。这和调戏没什么区别。 卢珊儿回到家中,母亲王氏问如何。 “那人是个草包。”卢珊儿不掩饰鄙夷的态度。 王氏嗔道:“那是娘娘为你看中的少年俊彦……” “娘!”卢珊儿跺脚,“那人病弱不堪,且呆若木鸡,胆小如鼠……” “果真?” 蒋庆之在南边鼓动陈霸和张茂击败倭寇的事儿,只在小范围传播。这等妇人自然不知晓。 卢珊儿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了蒋庆之今日的表现,王氏叹道:“罢了,回头我进宫和娘娘说说。” “最好不过了。”卢珊儿松了一口气。 “对了。”王氏笑道:“你历来喜诗词,先前有人进宫,听到了一首诗,还向我显摆来着。” “什么什么?”卢珊儿两眼放光问道。 “娘,你快说嘛!”见王氏卖关子,卢珊儿摇着她的胳膊撒娇。 “再摇,我这把骨头都散了。”王氏显然很享受女儿的撒娇,笑吟吟的吟诵道: “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吟诵完毕,王氏笑吟吟问,“如何?” 卢珊儿仔细咀嚼着这首诗,赞道:“自然有趣,浑若天成。可为近十年最出色的一首诗。” 她抬眸,眼睛发亮,“娘,这是谁作的诗?此人大才!” 王氏摇头,“那人也不知。不过是在宫中听闻,多半是某位名士吧!” 高官亦是名士,这是有明一朝的特点。比如说徐阶等人,后来的水太凉的钱谦益等人皆是如此。 卢珊儿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这首诗郑而重之的抄录下来,仔细研读,只觉得口齿噙香。 “恨不能与此人相对而坐,谈论诗词。” 有心腹侍女笑着问:“二娘子,那个蒋公子如何?” 之间卢珊儿眯眼嘲讽道:“草包一个!” …… “庆之有才!” 宫中,嘉靖帝盘腿打坐,对黄锦说道:“朕倒是忘了,青词须得数十年打磨功夫。庆之年少,阅历不够,打磨不够。不过,这首诗却天然有趣。” 黄锦跟着奉承了几句。 嘉靖帝突然问道,“对了,朕记得有人说什么……庆之是个书呆子?” 黄锦刚想回话,道爷已经闭上眼睛,双手掐决。 黄锦等了一会儿,这才悄然出去。 他寻到一个内侍,令其去锦衣卫传话。 少顷,陆炳得到了消息。 “锦衣卫有人说蒋庆之是个书呆子,陛下不满。” 陆炳问道:“是谁?” 沈炼说道:“好像是……朱浩。” 朱浩是锦衣卫副千户,陆炳的铁杆心腹。 沈炼抬眸,就见陆炳脸颊抖动了一下。 平静的道:“那个蠢货,杖责!” 第22章 一群瓜皮 蒋庆之还不知晓自己的一首诗在卢珊儿那里赢得了大才的美誉,他此刻正在琢磨国祚的事儿。 按照他原先的设想,进京后改变国祚的机会应当多不胜数。 可当进了京城,蒋庆之却发现大明的京城,并非自己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权贵圈对他一直在观望,在崔元吐血后,更是敬而远之。 要改变国祚能有几条路? 蒋庆之仔细盘算。 嘉靖帝那里多是政事,此刻蒋庆之没法干涉。 只是这一条,就堵住了蒋庆之所有路子。 他想了许久,大鼎依旧缓缓转动。 阿鼎,你倒是给个提示啊! 蒋庆之腹诽。 他突然想到了严嵩。 说实话,要说严嵩和严世蕃父子贪婪没错。可换个人做首辅,比如说后来的徐阶,名满天下,大有前宋司马光的声望。 先生不出,奈天下苍生何! 扳倒严嵩后,徐阶就带着这样的名望上位。可后来呢? 在徐阶宦途蒸蒸日上的那些年,徐家的家产也跟着水涨船高,说徐半城都不足以形容徐家的富庶。 那些钱和田地哪来的? 不言而喻。 和严嵩的家财一样,来自于收取贿赂、投献、兼并等等。 原先夏言为首辅,把严嵩镇压的服服帖帖的,不敢冒头。夏言被严嵩和陆炳、崔元等人合谋赶回家吃老米饭后,严嵩父子就此执掌大明朝政十余年,直至被徐阶扳倒。 若说严嵩是个草包,蒋庆之觉得有些以偏概全,更是对嘉靖帝的故意贬低。 但不可否认的是,严嵩执政期间,给大明埋下了不少隐患。这些隐患就如同是地雷,在此后的数十年间一直不断被引爆…… 若是夏言不死呢? 黑暗中,火星猛地一亮。 蒋庆之吐出烟气,微笑道:“救夏言能增加多少国祚?” 大鼎无言。 但蒋庆之知晓,若是夏言不死,就是对严嵩一党的威慑。 至少得一年吧? 蒋庆之浑身发热,干咳一声,外面孙重楼问道:“少爷,可是肺疾又犯了?” “你小子就不会盼着你家少爷点好?”蒋庆之没好气的推门出去。 每当蒋庆之需要思考什么重要事情时,门外必然是孙重楼把守。闻言孙重楼嘿嘿一笑,“少爷,我这不是想着少爷的肺疾赶紧好,也好娶个娇娘子回家。” “滚蛋!” 蒋庆之手指间夹着药烟,令人叫来富城。 “公子。” “老富。”蒋庆之吩咐道:“回头你去打听一番夏言如何了。” “此事倒也简单。”富城说道:“夏言被锦衣卫抓捕下狱,成了京城权贵的谈资。回头老奴和那些权贵家的管事喝顿酒,便能打探到不少消息。” “你办事,我放心!”蒋庆之拍拍富城的肩膀。 富城欲言又止。 “别弄一副便秘的模样,有话就说。”蒋庆之吸了一口药烟。 “公子,卢氏的小娘子……如何?”富城问完觉得这话有些越矩了,遮掩道:“老奴也想着,好歹家中多个女主人,老奴也能卸下些担子。” “那少女……”蒋庆之想了想卢珊儿,“眼高于顶,有毛病!” “啊!”富城怒了,“卢氏这是欺负人呢!” 这年头有毛病的子女,在相亲之前就得说清楚,否则就算是成亲了,对方一旦发现,依旧能以此为由和离。 如此,亲家成了仇家。 蒋庆之也不解释。 翌日,王氏寻个借口进宫请见卢靖妃,说了相亲之事。 “珊儿看不上?”卢靖妃平静问道。 “娘娘,毕竟是要做一辈子的夫妻,那人虽说是新贵,可……才疏学浅,体弱多病,且胆小如……娘娘,珊儿被家中如珍似玉般的养了十余年,若是嫁给此人,富贵是富贵了,可若是有朝一日那人宿疾发作……” “担心珊儿做了寡妇?”卢靖妃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好坏。 王氏上前一步,轻声道:“那人胆小,对殿下和娘娘……帮不到什么啊!如此,何苦用珊儿去与他联姻呢!” 不得不说,王氏慈母之心令人动容。 卢靖妃叹息,“再接触一番。” “娘娘!”王氏不解。 卢靖妃说道:“此事必然会进了陛下的耳中。见一次面卢氏便说那人不合适,你让陛下如何想?” 道爷的表弟也是你卢氏能挑三拣四的? 王氏恍然大悟,笑道:“还是娘娘睿智,换了我进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陈燕在边上腹诽: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 …… “这么说,卢氏想联姻?” 嘉靖帝淡淡道。 “是。”陆炳说道。 嘉靖帝沉默片刻,敲了一下玉磬,清脆的声音中,道爷问道:“那女子如何?” “说是有才,不过眼光高。”陆炳不敢隐瞒。 蒋庆之若是和卢氏联姻,就会得罪太子……陆炳低头,暗自揣度嘉靖帝对此事的态度。 “去吧!” “是,臣告退。” 陆炳告退,殿内又陷入了沉寂中。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嘉靖帝说: “庆之那娃,看似温和,可朕知晓,论傲气,卢氏那瓜女子和他差远了!此事,必然不成!” 因为二龙不相见的评判,嘉靖对儿子们颇为疏离。可他又是个重亲情,甚至是渴望亲情的帝王。一腔热情没地儿撒,蒋某人的出现,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论年纪,嘉靖做蒋庆之的父亲绰绰有余。论辈分,表兄和表弟。 长兄如父啊! 这不,嘉靖帝就不自觉的把自己代入到了蒋庆之长辈的身份上了。 黄锦心中一怔,小心翼翼的道:“陛下,那卢靖妃那里……” 此事是卢靖妃的手笔,您总得给个态度吧? 否则,后宫女人一哄而上,那位蒋公子怕是要吐血了。 嘉靖帝淡淡的道:“朕当年进京的路上,曾见一群猴在山间争斗,斗来斗去,只是无聊罢了。” 后宫女人在道爷眼中,也就是一群猴。 黄锦不敢接茬了,“陛下,锦衣卫密报,蒋家周围有不少人在盯梢。” “这也是一群猴。无事生非,无所事事。”嘉靖帝突然骂道:“一群瓜皮!” 当年还在安陆时,嘉靖帝有个先生是陕西人。老先生脾气火爆,但却慑于王府规矩多,一肚子火气有时候没地儿发作,便用陕西话骂人。 嘉靖帝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陕西话,而且,大多是骂人的话。 黄锦试探道:“奴就担心有人在其中图谋不轨。” “锦衣卫那边怎么说?” “锦衣卫说可派人护卫。” 嘉靖帝默然良久,“朕在西苑形同坐监,庆之在苏州苦了多年,就不必了。” “那……” “上次朕记得陆炳说,安排南下的那个什么百户稳重?” “是,不过是个女子。” “女子……” 嘉靖帝再度垂眸。 就在黄锦准备出去时,就听嘉靖帝说道:“女子,好。” …… “什么?” 窦珈蓝要疯了。 陆炳微笑道:“你此次南下很是稳健,陛下颇为赞许。这不,陛下令你去蒋家护卫蒋公子,便是重用。” 窦珈蓝第一次大胆盯着陆炳,“指挥使,那不是变成了护卫?” 堂堂锦衣卫百户,竟然做权贵的护卫,有这个先例吗! 陆炳脸上多了一抹冷意,“你的腰牌还在,怎地,想抗令?” 若非此事是嘉靖帝的安排,陆炳此刻便能令人责罚窦珈蓝。 窦珈蓝深吸一口气,低头,“领命。” 她走到门外,突然回身,“指挥使,下官此后可要回锦衣卫点卯?” 如果能回来,那就还有回归锦衣卫的希望。 陆炳看着手中的文书,平静的道:“不必了。” …… 窦珈蓝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 出了房间,就见外面站着十余同僚。 大多在笑。 “一个女人也想在我锦衣卫飞黄腾达,痴心妄想。” “如今黄粱一梦结束了。” “做了那位蒋公子的护卫,此后大家相见该如何称呼呢?让老子想想,要不叫做……窦护卫?” “哈哈哈哈!” 在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女人太有出息也是错。 窦珈蓝平静的背着包袱走出锦衣卫。 她并未回家。 而是径直去了鸣玉坊。 巷子外,刚和孙重楼逛街回来的蒋庆之也看到了她。 这妹纸,怎地像是来投奔我的? 蒋庆之暗自一笑,觉得自己想多了。 “那个病痨鬼来了。” 巷子周围蹲着些‘闲汉’,有人暗自嘲讽。 随着时光流逝,蒋庆之的不少事儿也从苏州府传到了京城。 赘婿之子,娘胎里带来的肺疾,能读书,但据说是个书呆子…… 而且胆子小。 原身的胆子是不大。 所以不少人已经准备撤回自己的眼线。 临走前,大伙儿不介意吐槽一番,也算是为自己这阵子的辛苦蹲点解乏。 孙重楼大怒,回身骂道:“狗贼,谁说的?给你孙爷爷站出来!” 一个男子站起来,冷笑,“你是谁的爷爷?” 他指着在场的人,“这里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出身,有本事,你便再说一句。” 这是狠话。 一般人到了这个时候就会偃旗息鼓,息事宁人。 这也说明男子不想为背后的主人惹祸之意。 可孙重楼是谁? 他指着男子,“你爷爷我说的便是你!” 男子勃然大怒,骂道:“卧槽……” 尼玛二字还未出口。 啪! 孙重楼瞬间一巴掌把男子抽的几乎离地起飞。 就在此时。 一抹刀光闪过。 “小心!” 有街坊喊道。 完了! 现场的眼线们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叹息,或是嘲笑…… 这位新贵。 刚享受了几天好日子。 没了! 孙重楼刚抽完男子,距离蒋庆之有三步距离。 可刀光眼瞅着就要临身。 蒋庆之却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刺客。 嘴里叼着的药烟甚至还抽空吸了一口,叹道:“这是何苦来哉!” 刺客狞笑着,“死!” 呛啷! 呛啷! 拔刀声入耳。 刀光闪缩。 两把长刀同时从刺客身上掠过。 一把断手! 一把斩首! 长刀和右臂落地。 人头落地。 一个穿着锦衣卫百户官服的女子,背着包袱,持刀挡在蒋庆之身前。 俏脸之上全是寒霜。 而孙重楼在刺客身侧,还保持着斩首刺客的姿态。 现场二十余人张开嘴。 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仿佛是被凝固的雕塑。 鸦雀无声。 …… 求票! 第23章  卧榻之侧 “出事了!” “出大事了!” 瞬间,在场的人都跑了。 只留下几只破鞋。 有人刺杀新贵蒋庆之! 谁的嫌疑最大? 在场的都有嫌疑。 不跑还等着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抓走审讯?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巷子口,此刻冷冷清清的。 蒋庆之叼着烟,还保持着讥诮的神态,但有些懵逼。 别人不知,他对孙重楼的刀法和速度深信不疑。 刺客从侧面袭来,距他五步。而孙重楼距离三步。 这个距离足够孙重楼回身保护自家少爷绰绰有余。 所以,蒋庆之镇定自若。 但窦珈蓝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窦百户这是……” 蒋庆之干咳一声。 心想,难道是顺路? 这个女人给蒋庆之留下的印象不好不坏,责任心强,但太过谨慎,很是无趣。 当然,孙重楼也说了,窦珈蓝这等美人儿,给少爷暖脚也不错。然后就被蒋庆之追杀了三条街。 窦珈蓝回身行礼。 “窦珈蓝……见过公子。” “多谢了。”蒋庆之颔首,虽说窦珈蓝出手是锦上添花,但好歹也是一份拳拳之意。 蒋庆之是个讲究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富城来了,面色铁青看着刺客的尸骸,说道:“老奴失职了。” 蒋庆之不置可否,“令人守在此处,等待五城兵马司的人来查验。” “是。” 蒋庆之准备回去,走了一段,就听身后孙重楼说:“窦百户,你怎地还跟着,这是要去我家做客吗?” 窦珈蓝目光复杂的看着蒋庆之的背影,“不,是做护卫。” 蒋庆之回身。 窦珈蓝再度行礼,“陛下令我……护卫公子。” 道爷表兄……厚道啊! 嘉靖帝对自己人的宽容和厚道在历代帝王中少见。 只是,弄个女人来是几个意思? 蒋庆之只是想了想,孙重楼却嘀咕了出来。 “陛下也真是的,弄个女人来,以后想打赤膊都要避着。” “石头!”富城喝道,“不得无礼!” 在富城的眼中,窦珈蓝的来历有些问题。说是护卫,天知道是不是眼线。 回过头,富城便把自己的疑虑告知了蒋庆之。 蒋庆之呵呵一笑,“老富,你在宫中多年,见多了勾心斗角,凡事习惯往坏处想。” 这是富城的优点,也是缺点。 蒋庆之用药烟指指他,叹道:“我身边就你和石头,陛下他盯着我作甚,吃饱撑的?” 富城一拍脑门,“是了,若是猜忌,陛下也该猜忌陆炳才是。” 陆炳执掌锦衣卫,凶名赫赫。而且他是嘉靖帝的身边人,一旦有了反心,造成的破坏更大。 “老奴想多了。” 富城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前方的窦珈蓝,“公子,这个女人武艺了得,不过,太闷了些。” “什么意思?”蒋庆之问。 “陛下把她赏赐给公子,那便是姬妾一流。可老奴想,这女人这般闷,侍候少爷的话,也太无趣了些。” 蒋庆之满头黑线,“什么姬妾一流,是护卫。” 富城只是笑。 窦珈蓝安顿了下来,来请示。 “你是想每日回家,还是如何?”蒋庆之问道。 不该是每天都在蒋家值守吗? 窦珈蓝一怔,多年的谨慎让她下意识的道:“不用。” “也好。”蒋庆之此刻在想刺客之事,随口道:“那就在家中安置下来。每日和石头他们用饭……” 也就是饮食上和孙重楼看齐,窦珈蓝应了。 这时兵马司的人来了。 “敢问公子,在苏州府可是得罪了海边人?” 来人问道。 “嗯?”蒋庆之瞬间就想到了许多事,“刺客的大腿可是晒黑了?还有头发,可是假发?” 来人愣住了,“公子怎么知道?” 蒋庆之起身,“石头,走!” “哎!”孙重楼得意的冲着窦珈蓝做个鬼脸,跟着自家少爷出门。 窦珈蓝默然跟在后面。 陛下的表弟被刺杀,兵马司的人如临大敌,把现场围住了。 “见过公子。”兵马司的将领行礼。 蒋庆之走过去,刺客的脑袋就搁在地上,一蓬假发丢在一旁,露出了地中海式的发型。下身被剥了个精光,能看到大腿根之下黝黑,之上是正常的肤色。 倭寇穿兜裆布,近乎于赤裸! 于是,常年太阳暴晒,在大腿根部那里留下了黑白分界线,泾渭分明。 “少爷,是那个什么青木的人。”孙重楼恨恨的道:“他们跟来了。” 蒋庆之眯着眼,心想一个倭寇首领,竟然有此等甘愿为他赴死的手下,有些不对劲。而且,蒋庆之发现刺客并非带着包袱。 当初蒋庆之在反政府武装中声望越发高涨,和首领反目后,双方各自出手。 蒋庆之派心腹去刺杀反政府武装的首领时,便是携带了三日干粮,最终在第四日午后寻到机会,一击得手。 若是没有同伙,没有路引,就没法找到存身之地的刺客就该带着干粮等物。 蒋庆之说道:“我怀疑刺客还有同伙!” 哪来的同伙,若是有,就该一起出手……将领心中呵呵,但却很客气的道:“下官这便令人去查探。” 消息传到锦衣卫,陆炳一怔,摆摆手,等人走后,陆炳定定的看着外面的阳光,“此子为何不死?” 刚开始,陆炳对蒋庆之并无敌意。在他看来,多一个皇亲,不过多一双筷子而已。也就是沈炼所说的,京城从此多养一条米虫。 得知蒋庆之主导了那两次大捷后,陆炳的心态就变了。 嘉靖帝对自己人的厚道不止蒋庆之知晓,陆炳就是受益人。 嘉靖帝得知表弟的能力,虽然短时间并没有表示,但陆炳一直在担心…… 他担心这是嘉靖帝在观察蒋庆之。 观察的越仔细,时间越久,就说明嘉靖帝越重视此人。 陆炳亲自去禀告。 “倭人?” 嘉靖帝问道。 “是。” “庆之在南边两度大捷,换做是臣子,当如何?” 嘉靖帝的思路和普通人不同,跳跃的厉害。 陆炳恭谨道:“大功。” 嘉靖帝看着经文,“有功,当赏。” 这个赏含义颇多。 金钱是赏,美人是赏,田宅是赏…… 官职是赏,爵位是赏…… 但最大的赏赐在陆炳看来,是嘉靖帝的崇信。 一如他自己! 借着嘉靖帝的宠信,令百官侧目。 可,卧榻之侧啊!岂容他人鼾睡。 帝王的宠信就那么多,多一个人来分润,他陆炳便少了许多。 陆炳低头,眼中的厉色一闪而逝,随即告退。 此次送他出去的是相熟的内侍,半路,一向谨慎的陆炳开口,“陛下对蒋公子颇为关切。” 陆炳竟然和咱打探消息,好机会啊! 内侍没了家伙事,对名利的欲望比常人更为强烈。可在宫中要想上位何其难,靠山和本领缺一不可。 但和本事相比,有一个靠山更重要。 内侍眉眼通透,看似漫不经心的道:“毕竟,陛下身边并无亲人。” 二龙不相见的判语让嘉靖帝故意疏远了儿子们。 至于后宫的女人,在道爷眼中就是一群猴。 孤寂的帝王需要亲情的慰藉。 陆炳问:“平日里怎地不见你?” 这是……勾搭上了! 内侍压着心中的惊喜,故作平静的道:“咱叫秦毅,平日里在陛下身边侍候。” 陆炳默然。 但二人之间仿佛有了默契,一前一后,脚步一致。 到了宫门外,陆炳对门外的随从挑眉,看了秦毅一眼。 随从过来,和秦毅擦肩而过时,一块玉佩不动声色的滑入了他的手中。 回去的路上,随从请示,“西城兵马司那边先前来人请示,此案是他们来,还是咱们来。” 鸣玉坊隶属于西城兵马司管辖,但此案当事人是嘉靖帝的亲人,故而西城兵马司也狡猾,令人来请示陆炳,一是想甩锅,而是表示自己并无抢功之意。 新贵出事儿,看似坏事,可也是借机和新贵套交情的好机会不是。看,咱多大气,把这个机会让给了你锦衣卫。 陆炳眯着眼止步站定。 前方,官吏们川流不息。 但在这里,人潮却仿佛遇到了礁石,分为两股,从两侧流过。 只是一人,便令这些官吏急忙避让。 墙头一个军士对同伴叹道:“好威风的陆炳!啥时候老子也能取而代之。” 陆炳开口。 “让朱浩去。” 朱浩上次因为辱骂蒋庆之是个书呆子,陆炳令人杖责。令他去查此案…… 没多久,锦衣卫内部,就听到朱浩的得意笑声。 “看老子如何戏耍那个土包子!” 这两天加更 许久没写了,不是在躺平,而是在处理个人的一些问题。 写作是个耗费精气神,且折磨身体的职业。爵士码字也差不多快十年了。十年间,身心俱疲,积攒下了不少问题。 这几年一直在治疗,在调整。但讨逆刚开始写没多久,就遇到了大问题。 坚持到了讨逆完本,爵士就开始了治疗,以及对心态的调整。 可几种问题陆续爆发,一波接着一波。 压力,真的山大! 巨大的压力之下,每当想码字时,身体就发出警报,心态也随之告警。 群里也有人问爵士何时开新书,爵士只能说在准备。 娘的,其实那时候爵士在治疗养病啊! 但是真的不甘心就此停笔了。 直至初夏,编辑问了几次新书,爵士才发现,原来这次躺平了那么久。 前所未有啊! 不写,总觉得难受,欠了些什么。 正好,刚从几波身体问题的打击中挺过来,爵士觉得,好像又行了。 那么就写吧! 一动笔,才知道脱离码字太久,有些生疏了。 但总算是开始了不是吗? 《早安大明》是爵士在久病后的一次尝试,心态还是蛮不错的。 离开网文许久,爵士总得看看自己是否还能适应这个市场。 原先爵士把码字看做是谋生的技能,但此次离开网文许久,爵士才发现,原来不只是谋生的技能,还有热爱。 但能写多久,这个爵士不敢保证。 不过,尽力而为。 久违了,兄弟姐妹们! 我特么的从一次次病痛中又走出来了。 新书,需要大伙儿的支持。 老友们! 开始集结了! 咱们一起开始,跟着蒋庆之,一起走进嘉靖年间。 去看看这个天下。 去看看帝王将相,顺带,把国祚给它拉回来! 今天加更一章。 明天,后天,每天加更两章。 把存稿放完! 我先加为敬! 新书剩下的一切,就交给天意。 其实,我想说的是:你们就是天意! 迪巴拉爵士,诚恳敬上! 第24章  锦衣卫果然都是废物 鸣玉坊这边住的权贵不算多,距蒋家所在的巷子后面不远有个太平仓,不时有车马来拉运粮食,引来鸟儿在此聚集。 周边的街巷名字也粗俗,什么驴肉胡同,熟皮胡同。曾有臣子建言修改北京城内街巷的名称,令其与京城的地位相符。 但消息传出去,百姓骂声一片。 ——好端端的名字,吃饱撑的去改它。 ——难道改个名字就能让大明万万岁? 随之此事不了了之。 凌晨,窦珈蓝被鸟鸣声叫醒。 她睁开眼睛,眼睫毛颤动着,有些茫然的看着陌生的卧室。 这不是家! 她猛地坐起来,下意识的把枕边的长刀拔出来。 咦! 窦珈蓝这才想起自己是蒋庆之的护卫。 她放下长刀,呆呆的坐在床上良久。 “……师父,这一刀怎地如此诡异?” 孙重楼的声音不大,但在这个静谧的凌晨却传的很远。 “练就是了。” “哦!看刀。” 铛! 长刀格挡的声音传来,让窦珈蓝下意识的握紧了刀鞘。 “小子,想偷袭咱?你还嫩了点!” “师父,再来!” 利刃破风声不绝于耳。 窦珈蓝起身。 蒋庆之已经起了,正在打拳,见到窦珈蓝出来,动作继续,随口夸赞道,“闻鸡起舞,好。” 窦珈蓝眨巴着眼睛,看了许久。 这一套拳蒋庆之打的软绵绵的,但动作舒缓,节奏稳定。 孙重楼回来了,满头大汗,“少爷,这是什么拳法?” 蒋庆之不语,继续练。 孙重楼看了看,摇头,“软绵绵的,是吧师父?” “闭嘴!”富城却眸色凝重,“公子这套拳看似柔弱,可咱却觉着,其内有风雷!” “真的?”孙重楼天赋出众,只是性子大大咧咧的。闻言仔细观察,“咦!果真如此,不过少爷……” “嗯!”蒋庆之收势。 “少爷,你练的不对。” 这娃该打! 蒋庆之踹了他一脚,“哪里不对?” “你看!”孙重楼揉揉屁股,学着蒋庆之的动作,马步一蹲,双手展开,一手收,然后猛地弹出去,恍若脱兔。 噗! 劲气猛地吹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然后再收。 这一收,恍若处子。 这一套太极拳蒋庆之前世练了三年,自觉颇有天赋。 “少爷,这样对不对?”孙重楼这个憨憨问道。 这娃的习武天赋,莫非被老天点满了? 蒋庆之摸摸下巴,“少爷我还会九九八十一套拳法,回头教你。” “好啊!”孙重楼欢喜上前,“少爷,咱们这一门拳法叫做什么?” “蒋氏拳法!” 蒋庆之看了窦珈蓝一眼,“珈蓝。” 性子谨慎的窦珈蓝也被这个珈蓝弄的满头黑线,“公子。” “可想学?” 窦珈蓝的天赋也颇为了得,但却低头,“不了。” “担心传男不传女?” “公子说笑了。” 果然是个闷人。 不过大清早就能调戏美人儿,让蒋庆之心情大好。 蒋庆之哈哈一笑,“吃早饭。” 吃完早饭,朱浩来了。 窦珈蓝低声道:“此人乃是陆炳心腹,据说上次此人非议公子,被宫中来人呵斥,指挥使令人仗责了他。” 这个女人不错。 蒋庆之没想到窦珈蓝这么快就有了归属感,心想难道我有王霸之气? 窦珈蓝目光平静的看着朱浩,心中却在翻滚着。 她女承父业,本想此生就在锦衣卫效力。窦珈蓝有个好处,那就是没有野心,决定在哪里生根,就会全心全意为哪里出力。 陆炳的冷漠却一下击碎了她的一腔热血。 付出的越多,被背叛的怒火就越盛。 于是,窦珈蓝就果断在心中把自己和锦衣卫做了切割。 在蒋庆之眼中,陆炳派朱浩来主持此事,这是赤果果的挑衅。 窦珈蓝担心他急躁,便再度提醒,“陆炳深得陛下信重。” 咱们从长计议。 我干脆给你改个名字,叫做:我的侍卫很稳健,窦稳健。 蒋庆之拿出药烟,“珈蓝。” 我不是侍女啊……窦珈蓝脑门上青筋蹦了几下,但还是有些生疏的为蒋庆之点燃了药烟。 蒋庆之吸了一口药烟,“锦衣卫是个什么章程?” 装模作样……朱浩沉声道:“得了消息,下官已经令人在各处盯着,但凡有形迹可疑之人,便拦截盘查。” “就这?”蒋庆之蹙眉,朱浩继续说道:“下官以为,倭寇乃是丧家之犬,有一人为那首领复仇,就算是忠义无双了。岂能还有第二人?” ——你这是没事儿瞎几把折腾。 蒋庆之不置可否,“就这?” 朱浩垂手而立,“还请公子示下。” 你行你来啊! 我配合就是。 到时候找不到同党,老子看你怎么丢人。 官场手段都用上了,让蒋庆之对锦衣卫内部有了些猜测。 “石头。” “在!” 孙重楼仗刀上前,朱浩抬眸,正好见到这小子盯着自己的脖颈看,心想那个娘们昨夜在老子脖子上咬了几口,难道留下了齿痕? “珈蓝。” “在!” “走。” 蒋庆之看了孙重楼一眼,出去后,已经完成和锦衣卫切割,顺利把情感和责任转移到蒋庆之这里的窦珈蓝忍不住提醒,“公子,孙重楼盯着别人脖子看……有些失礼。” 这个女人,倒也热心。 蒋庆之不动声色,“你以为石头盯着他的脖子作甚?” “不是看那几道齿痕吗?”朱浩好色,这一点窦珈蓝知晓。 蒋庆之摇头。 “那小子,是在琢磨从何处下刀。” 身后,窦珈蓝止步,愕然看着洋洋得意跟在自家少爷身边的那个半大少年。 到了长街,数十锦衣卫在等候。 朱浩笑吟吟的道:“还请公子示下。” 你说啥咱们做啥,没二话,但结果如何,也与咱们无关。 蒋庆之叼着药烟,眯眼看着长街尽头,仿佛在发呆。 数十锦衣卫围着一个发呆的少年,这一幕引来不少目光。 时光仿佛定住了。 少年用药烟指着前方开口。 “盯着往东去的城门,但凡看到戴着斗笠的,拦截盘查。记住,莫要在城门内盘查,等人出了城门再拦截。”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朱浩不解,但也不问,便安排了下去。 而蒋庆之便带着孙重楼和窦珈蓝上了东直门的城头。 “我想上去吹个风。”蒋庆之和颜悦色的对守城的将领说道。 得知蒋庆之的身份后,将领毫不犹豫的陪着他登上城头。 蒋庆之一路含笑,将领陪了一会儿,知趣告退。 随行心腹问道:“千户,不是不许闲人登城吗?” “陛下的表弟是闲人?”将领眼中多了炽热的光,“老子上次无意间知晓陛下对这位新贵很是亲切,那些权贵却对这位新贵不以为然。嘿!人人都不以为然之际,老子烧个冷灶。若是这位新贵飞黄腾达,老子也能借力。” 蒋庆之就站在城头上方,没多久,将领令人送来了长凳和茶水,甚至还有点心。 “有心了。”蒋庆之看了左右,将领不在。 做好事人还不在场,这份心思,不做文官可惜了。 朱浩上来了。 锦衣卫更是视规矩为无物,他走到蒋庆之身侧,说道:“公子,要守到几时?” “今日!” 蒋庆之言简意赅。 朱浩心中冷笑,心想就算是真有同党,此刻也会藏在城中。 一直等到了午后,蒋庆之有家中人送饭菜,朱浩等人却是从酒楼中叫的外卖,吃的满嘴是油。 日头越发高了,晒的人昏昏欲睡。 一个盹下来,太阳西斜。 “该回去了。” 有人嘀咕。 朱浩微笑请示,“公子,这城门也快关闭了,您看……” “我觉着,差不多了。” 蒋庆之起身。 朱浩微笑,“是啊!刺客的同党,想来是早已远遁了。” ——一个书呆子臆测出来的同党,让咱们枯守一日,呸! 锦衣卫们都在忍笑。 窦珈蓝怒,蒋庆之却摆摆手。 “公子!”主辱臣死啊! 这女人,不错。 蒋庆之微笑,“我更喜欢打脸。” 打脸? 窦珈蓝看看天色,最多再过一刻钟就要关闭城门了。 朱浩在后面微笑。 这是打谁的脸呢! 窦珈蓝突然发现孙重楼不见了。 下面。 一个戴着斗笠的矮个男子缓缓走进城门。 几个锦衣卫准备收工,见状就懒洋洋的给城外发出信号。 城外十余锦衣卫早已等的不耐烦了。 “娘的,走了走了,回去寻个地方喝酒。” “喝完酒再去楼子里寻个相熟的女人松乏松乏。” “那位新贵,真是没事瞎折腾。” “谁说不是呢!” “……” 信号传来。 这些锦衣卫依旧懒洋洋的。 当矮个男子走出来时,两个锦衣卫上前拦截。 “止步。哎!说你呢!” 瞬间,男子从包袱中抽出短刀。 刀光闪过,两个锦衣卫惨叫倒下,矮个男子夺了一匹旅人的马,打马准备疾驰。 一个锦衣卫仰天长啸。 城头,朱浩等人早已被惊动,走到靠近城外的地方探头往下看。 就见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策马准备疾驰。 “不好!” 朱浩面色大变。 就在此时,斜刺里一人冲了过来。 就在马匹还未起速时,飞起一脚,把矮个男子踹下马。 这突然出现的男子飞奔过去,一脚踩在矮个男子的右手上,用力跺脚,踩掉了他手中的短刀。 然后,男子抬头,是个少年,他冲着城头喊道。 “少爷,果然如你所料。”少年得意的道:“锦衣卫,果然都是废物!” 是孙重楼! …… 今天四更,8,12,14,18。 求票。 第25章  好狗不挡道,借刀杀人 朱浩等人觉得今日就是个看笑话的好日子。 此刻,城下躺着两个锦衣卫。 十余锦衣卫站在边上,呆若木鸡。 夕阳下,孙重楼冲着城头在得意叫嚷自家少爷是多么的英明神武。 锦衣卫是如何的蠢笨如豕。 一个锦衣卫抬头,见城头上蒋庆之却在看着东方。 眼神,好似炽热。 倭寇那地儿,若是打下来,能为大明增加多少国祚? 朱浩看了蒋庆之一眼,心中五味杂陈。 他无视了窦珈蓝。 却忘记了女人的小心思。 窦珈蓝说道:“如非公子早有安排,刺客同党怕是就此跑了。” 若是蒋庆之顺势进宫告状,朱浩觉得自己难逃责打。 上次被杖责的屁股此刻还在隐隐作痛。 朱浩不禁看向蒋庆之。 正在憧憬率军攻占倭国的蒋庆之扫了他一眼。 眼神轻蔑之极。 仿佛是在看一只蝼蚁,随即冲着城下喊道:“石头,带着人回家。” 人是孙重楼抓的,锦衣卫如何阻拦? 可刺客同党若是被蒋庆之带走了,锦衣卫的脸就是被蒋庆之当众狂抽。 指挥使能吃了我! 朱浩知晓,自己麻烦了。 身边有锦衣卫低声道:“不一定是刺客同党。” 对啊! 朱浩暗自嘲笑自己昏了头,微笑道:“京城内外作奸犯科的凶徒不少,此人……兴许是犯了事。” 蒋庆之不理他,大步往城下去。 窦珈蓝跟在后面,回头看了朱浩一眼。 伸手,用食中二指指指自己的双眸。 “这贱人什么意思?”朱浩问道。 身边的心腹脸颊一抖,“她这是在说……您,眼瞎了。” “贱人!” 朱浩担心蒋庆之令人把矮个男子封口,赶紧跟上。 到了城下,孙重楼已经把矮个男子的斗笠摘下来,捆住了双手。 “少爷。”孙重楼把男子轻松提溜起来,抓住他的头发往后一拉。 一蓬假发落地,露出了地中海发型。 “是倭人!” 前年东南曾俘获几个倭寇,得意洋洋的押解进京,此刻在场的一个军士曾目睹倭人模样。 矮个男子惨笑一声,开口道:“你杀了小姐的未婚夫婿,松木家必然和你不死不休。” “松木?”蒋庆之不怒反喜,“带走!” 他回身,朱浩面色涨红的拱手,“蒋公子……” 蒋庆之走过来,伸手。 朱浩以为他要拍自己的肩膀,心想老子先忍辱负重一回,等在指挥使那里挽回影响,后续再想办法报复这个书呆子…… 不,是土包子! 到了此刻,朱浩恨不能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 若非他判断蒋庆之是个书呆子,怎会做出这等懈怠的安排? 怎会把锦衣卫的脸送到蒋庆之身前,任由他啪啪抽打。 朱浩弯腰。 蒋庆之伸手。 城头,将领颔首,“果然是大度能容的蒋公子!” 蒋庆之的手碰到了朱浩的肩膀。 一推。 朱浩浑身放松等着被拍,否则蒋庆之还真推不动。 朱浩侧身,踉跄几步。 蒋庆之和他擦肩而过。 走向自己的马匹,笑道: “好狗!” 朱浩咬牙,“他这是什么意思?” 边上有人嘀咕,“好狗不挡道啊!” 朱浩面色如猪血。 和天边的残阳一般。 …… 残阳映照着锦衣卫衙门。 隔壁的通政使司早已下衙了,官吏们的欢呼声甚至能传到院子里的陆炳耳中。 他在院子里缓缓而行,神色平静。 身边是沈炼。 “新建伯的心学自然是不错。”陆炳负手看着院子里大树的树冠,原先有人说院子里有大树,容易藏匿贼人,请示砍伐,但陆炳却不置可否。 沈炼早年曾跟随新建伯王守仁,是心学子弟。他为官刚直,名声传到了陆炳耳中,陆炳欣赏此人,便把他弄到了锦衣卫任职。 “心学的精髓是什么?”陆炳问。 “先生的心学博大精深,下官不过得了点皮毛罢了。”沈炼目光炯炯,“下官以为,心学精髓在于内省。把自己五脏六腑都掏出来,在烈日下暴晒,把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尽数晒出来。如此,可大成。” 陆炳和严嵩父子交好,这让沈炼极为不满。 “暴晒吗?”陆炳莞尔,“这么些年,我保住了多少良臣?” “这也是下官对指挥使钦佩之处。” 陆炳利用和嘉靖帝的关系为那些被冤屈的臣子进言,沈炼进锦衣卫后,知晓一些。 沈炼有眉心三道深纹,看着格外刚直,“指挥使为何不与严嵩父子分道扬镳?毕竟,正邪不两立。” “你不懂。”陆炳笑了笑,“为官之道,官位越高,看似风光无限,可高处不胜寒,却也风险无限。多少人想把我从高处拽下来。我若是孤臣……你以为我此刻还能站在此处?” 他回身看着沈炼,刚想说话,朱浩来了。 “如何?”陆炳问道。 他今日下衙后依旧没走,便是在等朱浩的消息。 若是抓捕未果,陆炳便能在嘉靖帝那里进言:今日蒋公子带着锦衣卫大索四门,可惜没找到刺客同党。 ——一个新贵甫到京城,就敢指使锦衣卫如此跋扈。 剩下的各自脑补就是了。 沈炼眉心的皱纹越发深刻了。 在他的眼中,蒋庆之这位新贵便是一个米虫,耗费公帑的老鼠。 这等人早死一个,沈炼便觉得大明国祚能多增加几年。 噗通! 朱浩跪下。 垂首。 陆炳深吸一口气,面色瞬间由青转为正常。 “说!” 陆炳低喝。 院子上空仿佛霹雳一声。 朱浩哆嗦了一下,“今日下官与那书呆子……不,与那蒋庆之在东直门城头蹲守。临近城门关闭时,有贼人出城。城外……下官有罪,下官安排的人懈怠,以至于那贼人被蒋庆之的家仆擒获……” 不见陆炳如何动作,朱浩就飞了出去。 陆炳收腿,看着倒地后飞快爬起来,再度跪下的朱浩。 “定然是你对蒋庆之的安排不以为然,于是便疏于防范。临去前,我是如何交代的?” 朱浩的胸腹处难受之极,强忍着说道:“指挥使交代下官,那蒋庆之在南边两战颇为不俗,可见对用兵之道有些天赋,要小心应对。” “可你是如何应对的?”陆炳语气平静。 朱浩感受到了杀机,浑身颤栗,“下官该死!” 这时候越辩解,越死得快。 陆炳突然喝道:“滚!” 死里逃生的朱浩感激零涕,爬起来告退。 沈炼走出锦衣卫衙门,此刻夕阳落下,唯有天尽头有一抹残红。 他有些意外的道:“朱浩虽说大意,可那位新贵,却也不俗。” 陆炳还在院子里散步。 “若是让此子被陛下重用,我当如何?” 陆炳止步,“来人。” 有人悄无声息出现在他的身侧,恍若鬼魅。 “去,告知严嵩和崔元此事。” “是。” 嘉靖帝今日不修道,严嵩得以回家歇息。得了消息,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一个毛头小子罢了。对了,东楼呢?” 有仆役禀告:“少爷邀人出去饮酒。” 严嵩笑道:“小儿就喜热闹。” 严世蕃,严嵩和妻子欧阳氏的独子,号:东楼。 “东楼该管管了。”老妻欧阳氏在边上不满的道。 严嵩笑了笑,他宦海多年,也算是富贵之极,除去眼前的欧阳氏之外,再无一个女人。 “无碍,东楼聪慧,知晓分寸。”严嵩笑道:“为夫许多事都得让他裁断方有把握。为夫乃宰辅,却要请教东楼,东楼之才可见当世无双。” 欧阳氏蹙眉,她长得白胖,而严世蕃也遗传了她这个特点,“才华越出众,一旦为祸,便会越烈!” “知道了。”这时下人来请示在何处摆饭,欧阳氏起身时身体摇晃了一下。 “小心些!”严嵩用和年龄不相符的敏捷冲过去,扶住老妻,温和的道:“为夫早说过了,你上了年纪,行事缓慢些。” “我是妻,这些是本分。” “什么本分?和我白头偕老才是你的本分。” …… 而崔元得知消息后,冷笑着对心腹说道:“陆炳这是在暗示我,那蒋庆之用兵手段不俗,若是让陛下看重,飞黄腾达之后,对我不利。” 心腹笑道:“激将法。” “是啊!”崔元叹息,眼中闪过冷意,“可那贱种对夏言颇有好感,若是被他顺势在陛下那里进谗言。夏言一旦被起复……” 心腹说道:“夏言与陛下其实是一类人。” “嗯?” “驸马想想,陛下可是睚眦必报?那夏言可是睚眦必报?” 这便是崔元所担心的。 一旦夏言被嘉靖帝起复,他,陆炳,严嵩,都将成为那个老头疯狂报复的目标。 崔元跺脚,“陆炳无能,谁知晓那贱种竟如此了得!” 心腹起身,“驸马,可要出手?” 崔元眯着眼,“陆炳想借刀杀人,让我去冒险。暂且搁下,再看看。” 第26章  人不与兽诺 “先关着,饿几顿。” 刺客的同伙被丢在杂物间里,孙重楼不解问道:“少爷,为何要饿几顿?” 在他看来就该趁热打铁。 “吃过水塘里的鱼吗?”蒋庆之问。 孙重楼摇头,“没怎么吃鱼。” “水塘里的鱼泥腥味重,先丢水缸里饿几顿,把肚子里的泥都吐干净了再下锅,味道更为鲜美。” 蒋庆之走出房间。 身后,俘虏面如土色。 第二日,蒋庆之带着孙重楼和窦珈蓝出门。 按照富城的说法,蒋氏如今也算是在京城安家落户了,首先要做的是立业。 虽说有嘉靖帝赏赐的田地,可豪门的基础是什么? 田地是根基,商业是血脉。 “别看那些士大夫口口声声说什么商人是贱人,可他们经商却从不落人后。”富城给孙重楼说了一番经商不丢人的道理。 “石头。” 蒋庆之已经出门了。 “来了。” 孙重楼一边跑一边嚷,“师父,那他们一家子岂不是……都是贱人?” “没错,一贱全家皆贱!” 孙重楼冲出家门,问蒋庆之:“少爷,士大夫真是贱人吗?” “大多吧!”蒋庆之说道。 但此刻商人的地位早已不是明初时的那般低下,再过几十年,内阁的阁老们背后都有一群士大夫和豪商,这样的朝堂格局,你说他们代表着谁的利益? 所以,当皇帝想收商税时,那些阁老,那些臣子,那些士大夫们都在叫嚣。 ——当今大明最大的弊端,便是陛下好财货。 可再看看严嵩父子,看看名臣徐阶,看看那些阁老重臣们……家里的粮仓和钱库都爆仓了。 就这么一群人,板着君子的脸,嘴里念诵着先贤的名言,冲着御座上的帝王咆哮。 ——陛下这是与民争利! 一边臣子们经商捞钱肥得流油,一边国库里空荡荡的,老鼠见了都落泪。 这样的大明,不亡没天理! 五百年啊! 蒋庆之觉得任重道远。 转出巷子口,到了一条长街。 “蒋庆之!” 蒋庆之闻声回头,就见一个二十余岁的男子在十余大汉的簇拥下,气势汹汹的过来。 “你是……”蒋庆之蹙眉,觉得来者不善。 男子近前,指着蒋庆之骂道:“可是你撺掇了娘娘,让小妹被家中责罚?” “娘娘,小妹?”蒋庆之满头雾水。 “动手!”男子一脸骄横,看来是习惯了用拳头说话。 十余大汉扑上来。 男子狞笑道:“别打脸,免得被姑母知晓。” 他突然身体一僵。 一柄长刀突兀的搁在了他的脖子上。 “哎……”男子身体发软,“打住,有话好说。蒋庆之……蒋公子,有话好说。” 十余大汉赶紧止步。 孙重楼一手揪着男子的衣领,一手拿着长刀,问道:“少爷,杀不杀?” 这画面,怎么有些眼熟呢? 蒋庆之想了想,好像是英雄里的那一幕,群臣问秦王杀不杀刺客。 他拿出一个精美的木匣子,打开,取出一根药烟。关上木匣子,把药烟一头在上面嗑几下,叼在嘴里。 窦珈蓝很自觉的为他点燃。 蒋庆之吸了一口药烟,肺腑一阵清凉。 “当街行凶,你让我很为难呐!” 蒋某人正想立威,男子的出现正当其时。 “石头,打折他的腿!” “不杀吗?” 孙重楼本来没那么大的杀性,可自从杀了第一个倭寇之后,这娃仿佛被打通了浑身经脉,对杀人颇为热情。 男子腿软了,若非孙重楼揪着他的衣领,此刻早已瘫软在地上。 他的裤腿迅速出现水痕,滴滴答答的顺着腿往下流淌。 “尿了!” 蒋庆之有些失望,“这便是京城的权贵?” 敢找他麻烦的,唯有权贵。 男子哆嗦道:“蒋公子,蒋爷爷……我家娘娘说你不错,咱们一家人,是一家人呐!别动手!” 孙重楼把手压了一下,长刀锋锐的刀刃贴紧肌肤,就让男子尖叫了起来。 “卢靖妃?”蒋庆之问。 “是,是啊……一家人,我是你舅子啊!” 卢珊儿那个傲娇娘们的兄长?蒋庆之满头黑线。 这特么的算是什么事啊! “少爷,如何处置?”看来是没法下狠手了,孙重楼有些沮丧的问道。 男子一脸舅子笑,“都是误会……” “我和你很熟吗?打!” 蒋庆之回身,举起夹着药烟的手,“别打脸。” “嗷!” 在惨叫声中,蒋庆之负手缓行,身后跟着窦珈蓝这个美人儿侍卫,嘴里叼着药烟,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模样。 北京城中,此刻商贾云集,店铺多不胜数。 蒋庆之问了几家出售的店铺,价格都不低。 他看中了一家,前后通透,把前后开通后,相当于是两家店铺。 “买卖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一个四十余岁的商人笑吟吟的道,同时斜睨了蒋庆之一眼,“少年人,让你家大人来。” 商场老前辈的倨傲并未激怒蒋庆之,他看了一眼店铺,“掌柜的。” 店主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看着颇为狡黠。 “都是祖产。”店主一脸唏嘘,“若非家中有变故,谁会卖祖产?” 商场老前辈似笑非笑的道:“三百贯,这个价钱可不低。” 当下的物价不算贵,三百贯能在城中买一套宅子了。 店主看了蒋庆之一眼,“这个价钱……” 商场老前辈看着蒋庆之,嘴角翘起,“少年人,要和我争斗一番不成?” 他摆摆手,身后的随从过来,把一个包袱重重的放在柜台上。 “钱,我不缺。”老前辈淡淡的道:“只是不该花的,一文不给。该花的,万贯也不在意。” 蒋庆之有些遗憾……这店铺他真的觉得不错。不过三百贯还是超出了他的心理底线。 再有,嘉靖帝当时赏赐了田宅,钱财却不多。 家中钱财凑起来也不过两百贯。 按照富城的说法,等田地的庄稼收了,就是一笔收入。 不过蒋家仆役不少,每月支出也颇多。 所以,挣钱的事儿就迫在眉睫了。 蒋庆之说道:“如此,便罢了。” 别啊! 店主赶紧开口,“这店铺可是附近唯一售卖的一家,错过了可就没了。” 蒋庆之觉得租赁店铺就是借鸡生蛋,“一百八十贯。” “呵呵!”店主笑了笑。 “我明日再来。”蒋庆之老早看出老前辈不过是在钓鱼,等把自己忽悠走后,他敢打赌,老前辈能把三百贯的报价腰斩一半。 回到家,富城禀告:“那倭寇一直在唱什么曲子。” 倭寇唱的是思乡曲,唱的看守他的仆役一脸暴躁。 “公子。” 蒋庆之来了。 倭寇满脸泪水在唱,见到蒋庆之后,说道:“杀了我吧!” “看来,饿的还不够。”孙重楼说道。 蒋庆之说道:“拿了锤子来,把他的脚指头一根根的砸烂。” “不!” 倭寇尖叫道:“饶我一命,我便把什么都说出来。” “什么都愿说?”蒋庆之冷笑。 “我发誓,若有假话,死后进阿鼻地狱。” 蒋庆之背靠墙壁,“刺客和你的身份。” “当初青木一山是山贼,劫掠小姐后,小姐……看中了他。” 卧槽! 这也行? 富城不敢置信,“这礼义廉耻呢?” “松木家有三千武士……” “是农民吧!”蒋庆之开口。 倭寇面色剧变,“您……” “平日里种地的农民罢了。”蒋庆之笑了笑。 倭寇说道:“那也是雄霸一方的存在,大明能有多少这等农民?” “继续。”蒋庆之不想和这等土包子辩驳。 “家主对青木一山不满意,小姐便让青木一山去挣名望。让我等五人跟随他,一是看他是否上进,二是随时禀告动向……我二人还担任着青木一山的护卫之职。” 倭寇突然笑了,“小姐说过,青木一山若是死了,我二人就该自尽谢罪。在此之前,我二人已经把消息传递了出去。想来,那三人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小姐一旦得知是你蒋庆之杀了青木一山,她会和你不死不休。” 一个满脸涂抹着白色东西的倭女,目光狠厉的看着自己,手中拿着倭刀…… 蒋庆之突然打个寒颤。 “少爷可是身子不适?”孙重楼问道。 “不是,我只是想起了一些……有趣的电影。” “电影?” 蒋庆之有些怀念的叹息。 他走出杂物间,身后倭寇说道:“你说过饶我一命。” “公子,要不,把此人丢到田庄里,做一辈子苦力。”富城建议。 蒋庆之摇头。 “杀了!” “公子,信诺啊!”富城痛心疾首,“男儿一诺千金。” 倭寇挣扎着,“你若违背誓言,就不怕神灵降罪吗?” 蒋庆之蹙眉,“我说,杀了!” 孙重楼大步进去。 “蒋庆之,你违背誓言,必然不得好死……” 蒋庆之说道:“我可对天下人,乃至于对陆炳、崔元守信。宁可对安南人守信,唯有对倭人大可不必。” 他回身看着杂物间里的倭寇。 孙重楼一手按着倭寇的脖子,抬头看着少爷。 “为何?”倭寇不甘心的问道。 “只因倭人在我的眼中,就不是人!” 蒋庆之摆摆手,“人和畜生讲信诺,有毛病!” 孙重楼双手按住倭寇脑袋,一拧。 …… 求票。 第27章  赴宴,道爷的打击 锦衣卫的职责不少,其中重要的一项便是监察京城百官。 所以,陆炳得以频繁去西苑禀告。 每日的消息汇总在陆炳这里,他先审阅筛选一遍,再把重要消息挑出来禀告嘉靖帝。 “蒋庆之想买店铺,不过那家店铺叫价三百贯,他不舍,便没买成。” 一个文书在禀告。 朱浩在侧,他如今是戴罪之身,就想寻个机会将功赎罪,闻言建议道:“指挥使,上次有勋戚经商买卖店铺,被陛下呵斥为贪婪。” 陆炳眯着眼,“把这个消息递给崔元。” 朱浩不解,陆炳也不解释。 奶兄弟的关系是很亲切,可嘉靖帝何等聪明,一旦陆炳频繁给蒋庆之上眼药,难免会被察觉。 崔元获知消息后,大喜,对身边人说道:“陛下对外戚管制颇严,最反感外戚经商。这是个机会。” 嘉靖帝对外戚的态度颇为警惕,甚至是厌恶。 先帝的两位舅父,张鹤龄与张延龄为非作歹,骄奢淫逸,被嘉靖帝令人抓捕下狱,其中张鹤龄死于狱中。而张延龄去年才将被嘉靖帝处死。 虽说嘉靖帝处置张鹤龄两兄弟有牵制张太后的心思,但他对外戚作恶也深恶痛绝,这才有了登基后改革外戚封爵的举措。 不世袭! 别想着凭着外戚的身份就能世代富贵,没这回事。 后续嘉靖帝也曾处置过几个外戚,杀鸡儆猴,至于罪名,外戚经商不守规矩,巧取豪夺的事儿多不胜数。 嘉靖帝甚至告诫后宫那群猴,不,是那群女人,让她们管束家人,读书从军都好,就是别经商。 崔元兴奋的寻了个机会进宫请见嘉靖帝。 “买店铺?” “是。”崔元低眉顺眼的道:“三百贯。” “买了吗?”嘉靖帝问道。 “还没,据说颇为动心。”崔元叹道:“臣想着陛下待其颇厚,田宅赏赐……难道还不足?” 陛下,您不是对外戚经商深恶痛绝吗?蒋庆之该收拾了。 “还没买啊!”嘉靖帝放下手中的青词,面色如常。 “黄锦。” “奴在。”黄锦上前。 “弄三百贯来。” 崔元愕然。 道爷目光已经转到了经文上,“瓜娃子,竟连三百贯的店铺都买不起,丢朕的人。买下来,赏赐给他。” 崔元:“……” …… 鸣玉坊靠近西市,不出意外的话,今年晚些时候,夏言就是被推到西市斩首示众。 “鸣玉坊和周边商铺甚多,公子,何必非那家店铺不可?” 富城佝偻着腰,满脸皱纹,觉得自家公子有些执着了。 “那家店铺前后贯通,前后皆是街道,老富,这是两个店铺!” 富城说道:“三百贯……家中钱财老奴收拾过,两百贯出头。可每月家中支出不少啊!另外,若坐吃山空,老奴就担心……” 两百贯看似不少,可接近三十口人的吃喝,真坚持不了多久。 “幸而公子在京城没什么故旧,省去了大笔送礼的开销。否则……” 京城权贵送礼有讲究,手笔要大,否则外人就会觉得你家落魄了。 大明开国多年,权贵们早已成了躺在祖辈功劳簿上吸血的米虫。别的不争,这面子是必须要顾及的。 “公子。”有仆役来禀告,“有人送来了请柬。” 这就要开始破财了?富城眨巴着眼睛,“什么由头?” “卢靖妃娘家兄长卢伟令人来致歉,说上次因事无法招待公子,此次家中添了个孙儿,明日孩子周岁,还请公子前去聚聚。” “这礼物怕是不好省了。”富城一脸便秘模样。 蒋庆之正好想和卢伟谈谈,让他转告卢靖妃,请那位傲娇的娇娘子离自己远些。 第二日,蒋庆之带着礼物去了卢家。 作为皇子的外家,卢家的规模远比蒋家大。只是宅子的地段却不及蒋家。 由此可见嘉靖帝对表弟的宽厚。 “得罪了。” 卢伟看着笑眯眯的,很是可亲,一见面就先致歉。 “小儿无礼,让蒋公子受累了。” 看,我儿子被你毒打一顿,我只说你受累了……打人打累了。 这态度,就算是嘉靖帝在也得赞一句:硬是要得。 蒋庆之看到了躲在卢伟身后的那个纨绔子弟卢进。 卢进被他看了一眼,下意识的倒退一步。 孙重楼打他时收了许多力,即便如此,依旧让卢进痛不欲生。 随后卢伟令卢进致歉。 我特么被他毒打了一顿……虽说没打脸,可还要致歉? 卢进一脸不服气,但卢伟只是轻哼一声,他便乖乖上前行礼。 一揖到地的那种高难度礼仪。 “得罪了,蒋公子。” “无碍。”蒋某人度量大,含笑点头,只是却不肯扶一把。当事人不肯扶,致歉的人就不能直起腰。 “请。”卢伟视若不见。 等二人走后,身后传来扑街的声音。 “哎哟!扶我一把,我的腰哟!” 进了卢家,今日客人不少。 蒋庆之一进去,就迎来了许多审视的目光。 几个贵妇人在一起打量蒋庆之,品头论足。 “这便是陛下的表弟?” “看着瘦弱了些,不过俊美。” “俊美无用。” “为何?” “一吹灯,就看到个轮廓。” “想着也是心旷神怡啊!” 女人一旦开始耍流氓,那真没男人什么事。 酒宴开始。 蒋庆之作为嘉靖帝的表弟,被安排在距离中心的第二圈。 也就是不远不近。 蒋庆之很好奇当今权贵家宴客的标准,等菜流水般的端上来时,看着山珍海味,水路杂陈…… 酒水都有七八种。 “诸位还请随意!”卢伟起身举杯。 众人应和。 一桌才五个人,菜却有三十余道。 而且分量巨多。 这一桌下来,少不得二十贯钱。 太特么奢侈了。 蒋庆之想到了以后的南方,那些士绅和商人随意一顿饭,就能让普通百姓一个月,甚至几个月嚼用。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蒋庆之这才感受到了这首诗里蕴含的怒火和绝望。 …… 宫中。 “陛下,今日黄历写着,诸事不宜。” 黄锦禀告。 “那就停一日。” 道爷也不换衣裳,就这么一身道袍,仙风道骨的往自己的后宫去。 后宫佳丽们翘首以盼。 道爷有了几个儿子后,对男女之事就淡漠了许多。 所以一群猴儿……不,一群女人盼甘露久矣。 “去打听打听,陛下到哪了?” 嫔妃们等的心焦火辣的。 “不好了,陛下去了卢靖妃那里。” “那个贱人!狐媚惑主!” 后宫不知打破了多少醋坛子,而卢靖妃却笑吟吟的把嘉靖帝迎了进去。 卢靖妃亲手送上热茶,“这水是臣妾搜集的露水,就这么一杯,臣妾早起了十日。” 她一脸娇媚的道。 嘉靖帝喝了一口,“起晚了。” 卢靖妃:“……” “露水沾染了日头,淡了。” 论喝露水,嘉靖帝说自己天下第二,哪怕是最虔诚的道友,都不敢称第一。 卢靖妃掩口娇笑,“臣妾想偷个懒,偏生陛下神目如电,一下就看穿了。” 嘉靖帝最喜别人把他比作是神灵,闻言面色稍霁,“听闻你想让你家那侄女儿和庆之相配?” 卢靖妃一怔,心想难道陛下有意? 她心中大喜,按捺住后,笑道:“可不是,臣妾就担心那位看不上珊儿呢!” 她这是谦逊的话。 嘉靖帝品茶,看似神游于外。 看来,有戏啊! 卢靖妃和陈燕交换个眼色,陈燕悄然告退。 嘉靖帝睁开眼睛,看了陈燕一眼,仿佛什么都看穿了。 然后,说道:“那女娃如何?” “珊儿喜读书,喜诗词,不是臣妾自吹,珊儿的诗词在京城女子中能排前三甲。” “哦!” 嘉靖帝不置可否,“朕这里有首诗,你听听。” “定然是哪位大才的,臣妾洗耳恭听。” “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卢靖妃都准备好了一肚子虚伪的夸赞,听到这首诗后却楞了一下。 脱口而出,“好诗!清新自然,令人心旷神怡。” 嘉靖帝看着她,“这诗,不错?” “臣妾好歹也读过书,此诗定然是大才名士所作,再不会错了。” 卢靖妃仔细咀嚼着这首诗,觉得满嘴噙香。 “果然是妙不可言!” “那就好。”嘉靖帝起身,“朕还以为,这鉴赏诗词的功夫已然不堪。” 卢靖妃一怔,“陛下这是……” “走了。” 道爷仙风道骨的走了。 嘉靖帝绝顶聪明,最喜用智商去碾压凡人。说话喜欢说半截,或是云山雾罩,让你去猜。 卢靖妃叫来陈燕,“去,打听这首诗谁作的。” 陈燕一溜烟去了嘉靖帝那边,刚想问话。 黄锦笑吟吟的从侧面偏殿出来。 “不必打探了,那首诗,乃是蒋公子所作。” 嘉靖帝连卢靖妃随即会派人来打探那首诗的消息,都算到了。 陈燕头皮发麻,赶紧请罪,随即告退。 “什么!” 卢靖妃不敢置信,“珊儿不是说蒋庆之是个书呆子,胆小如鼠之辈吗?” 陈燕说道:“娘娘,陛下傲然,怎会在此等事上说谎。还有,奴有个担心。” “说!” “陛下今日来咱们这,看着,竟是专门为了蒋庆之出气。” 可不是,道爷有点功夫都用在了修道上,片刻都不肯浪费。今日就这么白跑一趟…… 雨露半点也没浇灌。 这分明就是为了蒋庆之而来。 “你去,马上去家里一趟,告诉兄长,赶紧向蒋庆之示好,马上就去!” 卢靖妃知晓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 殿内,烟雾缭绕。 嘉靖帝坐下,盘膝。 闭目。 “朕的表弟,也是那瓜女子能嫌弃的?” 第28章  卢氏眼瞎了吗 “请。” 卢伟笑吟吟的举杯。 目光扫过蒋庆之那一桌,却不停留。 宫中前日来人,带来卢靖妃的交代:莫要怠慢了那位蒋公子。 这才有了卢伟令女儿卢珊儿禁足的事儿,引发了卢进找蒋庆之麻烦,被毒打的后续。 卢伟随即做出了弥补,请蒋庆之来赴宴。 仅此足矣。 那些客人非富即贵,刚开始还对蒋庆之颇为好奇,等看到卢伟对蒋庆之的态度平淡无奇后,都知晓,今日这位蒋公子就是个摆设。 这是卢靖妃的态度! 作为宠妃,卢靖妃必然知晓嘉靖帝对这位表弟的态度。 那么,这位新贵最多就是个米虫。 于是再无人搭理蒋庆之。 蒋庆之正好品尝酒菜。 一一品尝后,蒋庆之觉得果然不错。 权贵家别的都可以将就,厨子一定要好,否则请个客,客人对酒菜不满,那脸就丢到家了。 看来,家中的厨子是得重新物色一个了。 蒋庆之喝了一口酒,看着意气风发的卢伟,心中在盘算此人和国祚的关系。 作为景王朱载圳的舅父,卢伟自然地位非凡。 历史上那位景王一直是裕王朱载坖最大的威胁。 也是嘉靖帝最喜欢的儿子。 若是没有景王的威胁,朱载坖的境遇会不会好转? 一旦好转,会不会提早介入朝局? 一旦朱载坖提早介入朝局,便是蒋庆之更深层次介入朝堂的机会。 为大明国祚奋斗终生……蒋庆之觉得自己的墓志铭可以这么写。 还有夏言。 富城打探到了些消息,夏言在狱中喊冤,说自己和曾铣都是被人构陷。 那个老头啊! 太孤傲,也不想想嘉靖帝是什么人。 聪明绝顶,外加自信非凡……什么叫做自信非凡? 你可以理解为刚愎自用。 历史上嘉靖帝曾宠信过的臣子,比如说张璁,哪怕名声再烂,所作所为再令人不齿,嘉靖帝依旧宠信不减。而且外界弹劾非议越多,他越宠信。 道爷就这个尿性,怎地? 夏言喊冤,就是在质疑嘉靖帝的智商 我的陛下哟!您被严嵩他们骗了。 一个聪明绝顶、刚愎自用的帝王,就算是被骗了,也会自我欺骗。 满足自己高人一等的心理需求。 夏言不懂,可蒋庆之懂。 老夏,你这么弄下去,让我怎么救你? 蒋庆之在盘算着。 “蒋公子。” 几个男子低声说了几句,其中一人起身过来。 蒋庆之抬眸,男子笑道:“听闻蒋公子十三便中了秀才,想来才高过人,今日恰逢卢氏喜事,我等可能有福?” 来,做首诗吧! 这是挑衅? 蒋庆之看了卢伟一眼。 卢伟看着有些意外。 但随即微笑道:“今日饮酒高乐就是了。” 男子却笑道:“卢公不知,我这人最喜诗词,见到大才便按捺不住。若是不能与大才亲近,今夜回去怕是会辗转难眠。” 这人知晓蒋庆之的身份后,依旧敢于纠缠,可见对嘉靖帝的态度。 表兄,你的对头究竟有多少? 史书上记载,嘉靖帝和臣子们用大礼仪作为较劲的舞台,一战延绵数十年。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左顺门案。 那一战,对方以杨廷和的儿子,大名士杨慎为首,也就是滚滚长江东逝水的那位大名士。年轻的嘉靖帝几乎是独自一人应战。 从登基后为了父亲的名分哀求太后和宰辅们,低头,再低头。妥协,再妥协…… 可你们特么的没完了是吧? 嘉靖帝大怒,“打!” 于是,有明一朝的名场面出现了。 一百余臣子被抓捕,杖责。 白花花的屁股排成排,蔚为壮观。 十余人死于廷杖,被流放的多不胜数。杨慎就在其中,被流放到了云南,这才有了后来的滚滚长江东逝水。 满朝臣子,多是对头。 天下士大夫,多是对头。 嘉靖帝一旦驾崩,蒋庆之觉得自己的下场绝好不到哪去。 男子眼中多了戏谑之意。 嘉靖帝对头遍天下,他是帝王自然无惧,最多驾崩后得个恶谥罢了。 可他的心腹怕不怕? 陆炳为何要为那些名声不错的臣子说话? 真是一腔热血? 非也! 他在为自己留后路! 这一点,道爷知道。 大伙儿都知道。 道爷重情,默许了。 你蒋庆之不过是靠着血脉关系成为新贵,而陆炳不但是嘉靖帝的奶兄弟,更有救驾之功。你,怎么能比? 所以,低头做首诗。 大家一乐就是了。 卢进在另一侧看着蒋庆之,心中大快。 蒋庆之举杯喝了一口酒。 男子矜持含笑。 然后,蒋庆之给自己斟满酒,猛地一泼。 男子满脸酒水。 满堂惊愕。 蒋庆之开口,“你也配我作诗?” 众目睽睽之下,男子倍感屈辱,看着卢伟,“卢公,今日不给我个说法,那咱们就走着瞧。” 左右为难的卢伟暗叹,“蒋公子,你……” 此时一个奴仆进来,走到卢伟身侧,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着。 一边说,一边看着蒋庆之。 卢伟听完,笑容满面。 起身走过来。 “蒋公子大才,我尽知。” 男子不敢置信的看着卢伟,“卢公!” “诗,就不必了。” 卢伟笑容满面的道:“今日我忙碌,倒是忘了与蒋公子亲近些。来,咱们一起饮几杯。” 这是邀请蒋庆之坐到自己身边的意思。 卧槽! 卢伟,你特么的这是要打我的老脸呢! 男子勃然大怒。 蒋庆之淡淡的道:“酒足饭饱。” “蒋公子可是觉着被我怠慢了?”卢伟正色道:“进儿。” 卢进过来,卢伟指着他说道:“我知晓这孽子得罪了蒋公子,今日正好当着大家的面,来人,拿鞭子来。” 这是要当众收拾卢进。 卢进想到小时候被鞭责的事儿,面色剧变,“蒋公子救命!” 卧槽! 这对父子还真是极品啊! 蒋庆之却不买账,起身,“今日多谢招待。” 卢伟这一招屡试不爽,没想到却在蒋庆之这里失灵了。 我大意了! 卢伟恨不能时光倒转,一开始就把蒋庆之奉为上宾。 他苦笑行礼,一揖到地。 这个难度可不小,腰不好的直接会扑街。 这也是诚意。 致歉的诚意。 卢进担心稍后被收拾,赶紧再度请罪。 杀人不过头点地。 蒋庆之目光扫过众人,都看到了震惊之意。 卢伟何等人? 宠妃的兄长,受宠皇子的舅父。 卢伟这些年何曾对人如此低三下四过? 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蒋庆之还未开口,卢伟给儿子一个眼色,父子二人上前,一左一右架着他就往主桌去。 卧槽! 你是皇子的舅父,宠妃的兄长,私底下吹嘘自己是国舅也没人说什么。 可你特么竟然跪舔一个新贵到这等地步? 这人还要不要脸了? 众人目瞪口呆。 蒋庆之体弱,被迫坐在了卢伟身边。 “老夫自罚三杯!” 卢伟令人送来大酒杯,一杯半斤的那种。三杯下肚,卢伟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然后,他看着挑衅男子。 “马兄稍安勿躁。” 那位刚被蒋庆之泼了一脸酒水的马兄冷笑,“今日我倒要看看卢公的处分。” 若是不妥,咱们就翻脸成仇。 卢伟淡淡的道:“马兄可是质疑蒋公子的诗才?” 马兄冷笑,“苏州府有人说,蒋庆之不过是书呆子罢了。” 珊儿也是这般说,可…… 方才宫中来人,带来了卢靖妃的话,以及那首诗。 ——此等大才你竟不知亲近,兄长,你眼瞎了吗? 卢氏,眼瞎了吗? 这是卢靖妃令人传的话。 我的女儿啊!这等大才你竟然认为是书呆子,你眼瞎了吗?卢伟心中叹息。 旋即想到自己今日对蒋庆之不冷不热的态度,不禁大悔。 “我今日得了一首诗,请诸位品鉴。” 众人放下筷子,见卢伟干咳一下。 吟诵道:“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权贵们中是有不学无术的,但大多从小就读书,而且是名师教导。就算是资质平庸,但在诗词品鉴上却高人一等。 大堂里安静了一瞬。 “好诗!” “清新自然。” “令人如临其境。” “这韵味,这意境,多少年未曾有过了。” “这首诗可为近些年魁首之作,谁敢不服?” “敢问卢公,此诗何人所作?” “是啊!是哪位名士,我等可认得?” “卢公莫要吊人胃口。” 权贵最喜的事儿,排名第一的便是结交名士。和名士交好,便是给自家脸上贴金。 能作出这等诗词的名士,大伙儿就该结交才是。 卢伟侧身。 身边的蒋庆之平静看着众人。 卢伟指指他。 “正是蒋公子所作。” …… 今天四更,时间和昨天一致。 求票! 第29章  金龟婿,讲究人 有人曾说,诗词之道,被唐宋那些大才们道尽了。 后人只有仰望的份儿。 所以,才有了元曲、明清小说的说法。 作诗词,路子都被前辈们堵死了。 那咱们玩曲,写小说吧! 当然,你要说真的一首好诗都没有,那也不可能。 但出好诗词的概率太低了,许久才有一首。 今日大伙儿就听到了一首好诗。 可这首好诗的作者,竟是先前被马兄和大伙儿怠慢的,也是被评价为书呆子和土包子的少年秀才。 蒋庆之! “是他?” “卢公莫非弄错了?”马兄面色难看。 “是啊!我那兄弟在苏州,来信说……就是书呆子。” 卢伟冷笑,“方才宫中来人。” 他不怕丢脸说出自己前倨后恭的缘由,便是要示好蒋庆之。 大爷,老夫自知眼瞎了,此刻为你张目,算是赔罪。 卢靖妃令人来说他眼瞎了,可见震怒。 其一,卢靖妃觉得卢氏把蒋庆之这等大才弃之不顾,是犯蠢,是给景王树敌。 其次,嘉靖帝对这位表弟虽说表示不多,可偶尔一次出手,令卢靖妃也为之艳羡。 这等被帝王看顾的少年才子,不就是天降卢氏金龟婿吗? 珊儿那个眼高于顶的憨憨,竟然有眼不识金镶玉。 所以卢伟这才脸面都不要了,直接玩了个大变脸。 “是卢靖妃?” “那再不会有假了。” “难怪,这多半是此子在宫中所作的诗,我等不得耳闻。” “此子,大才啊!” 另一处厅堂,贵妇人们几桌,未婚女子们几桌。 这也是一个相亲的大好机会。 贵妇们一边吃喝,一边应酬身边人,一边还得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那些少女们,看看谁有潜质进自家门。 “听闻珊儿最近在说亲?” 有人开口问道。 王氏心中冷笑,“何曾有这等事。” “哦!我听了一耳朵,原来没有吗?”贵妇淡淡的道。 “再没有了。”王氏强硬的道。 那边,少女们听到这话,都在取笑卢珊儿。 最亲密的好友低声问,“可是你说的那个书呆子蒋庆之?” 卢珊儿嘴硬,不屑的道:“哪有,只是见了一面。” 闺蜜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你这眼高于顶的性子,怎会看得上那等幸臣和书呆子。我就担心你家想用你去联姻,谋富贵。” “景王令人传话,说无需如此。”卢珊儿得意的道,“再有,那蒋庆之就是个蠢笨的,让人发笑。” “这等人,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焉。”闺蜜笑道:“回头你把和他见面的事儿告诉我,让我也笑笑。” “晚些你来我那里,我说给你听。不过不可外传,免得姑母呵斥我。说我不稳重。” “你放心,我会保守秘密。” 一个去更衣的贵妇回来了,一进来就笑。 “哟!你只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说来听听。”有人取笑道。 “更衣能遇到什么好事,都是臭事。”有人促狭,让众人干呕。 贵妇甩了甩手帕,“方才我听了一首诗,大妙。” “说来听听。” “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说完,贵妇得意看着众人。 等着赞美。 “嘁!” “这首诗早就传遍了。” “你如今才知晓?” “消息不灵通到了这等境地,哎!” “咱们虽说要守礼,可也不至于做聋子瞎子吧!” “就是,还拿来显摆,真是的。” 卢珊儿也抿嘴笑。 闺蜜低声道:“那人最是蠢笨,平日里在家被婆婆呵斥,也只好唯唯诺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怪不知晓这首诗。哎!对了珊儿,你可知这首诗何人所作?” 卢珊儿摇头,眼中有崇敬之色,“定然是当世大名士。” “嗯!” 那贵妇恼怒,一改以往怯弱的作风,冷笑,“那你等可知这首诗何人所作?” “难道你知晓?”有人讥讽。 “自然。” 贵妇傲然看着众人。 “谁?” 卢珊儿惊喜不已,情不自禁起身问道。 贵妇缓缓说道。 “苏州,蒋庆之!” 大堂内众人楞了一下。 “你在说笑吧!” “那个书呆子怎会作出这等好诗!” 卢珊儿也是莞尔一笑,“罢了,喝酒。” 她坐下,和闺蜜相对一笑。 贵妇越发恼火,“你等去男人那边打听打听,如今,那蒋庆之已经坐在了首席上,卢公亲自赔罪……” “什么?”卢珊儿知晓父亲的傲气,可这般傲气的父亲竟然向那个书呆子赔罪? 王氏丢个眼色,有侍女悄然而去。 再回来时,侍女对王氏点头。 众人都看到了这些小动作。 卢珊儿面色剧变,“不可能!” “珊儿!”王氏也是眼高于顶的性子,可终究成亲多年,执掌家事多年,对事物的判断力不是女儿能比的。 “定然是别人代作。”有人说道。 侍女低头,“是宫中传出的消息。” 说这首诗是别人代作的贵妇人脸色通红,感觉被抽了一巴掌般的难受。 王氏瞬间就想通了整件事。 这等出色的诗若是在外面所作,作者之名早已传遍了京城士林。而她听闻此诗许久了,却未曾听到作者的消息…… 唯有宫中。 而且,必然是在陛下那里作出的诗,作者才能隐藏至今。 想到自己上次进宫,吐槽小姑子卢靖妃给侄女儿卢珊儿介绍的蒋庆之是个书呆子,王氏风韵犹存的脸不禁微红。 她看了女儿一眼。 珊儿,你看看自己干的蠢事。 你可知自己错过了什么?! 酒宴至此,气氛到达了高潮。 贵妇们开始讨论蒋庆之这个金龟婿的各种可能性。 “我家有侄女儿,贤良淑德。”一个贵妇看了王氏一眼,笑吟吟的道。 “我家中也有待字闺中的,貌美如花。” “蒋公子多才,且背景简单,嫁过去无需侍奉姑婆,这等人家,全京城你能找到几个?” “是啊!” 王氏面色如常,可在桌子下的双手却把手帕差点扯烂了。 “珊儿!” 那边一声惊呼,王氏抬眸看去,就见女儿起身,急匆匆的往后面去。 我的女儿啊! 你就算是觉得难堪,也不能这般当众走人啊! 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贵妇们大多是人精,见状哪里还不明白。 “哟!这是害羞了?” 卢珊儿一路跌跌撞撞回到自己的卧房,扑倒在床上,咬着被角发狠。 “你是故意的!” …… 蒋庆之被灌了几杯酒,就称不胜酒力,随即告辞。 卢伟挽留了一番,蒋庆之坚持,于是便把他送到大堂外。 “进儿,为父这里还有客人,你代为父送蒋公子。” “是。” 卢进默然跟着蒋庆之。 刚走没几步,一个侍女过来,“蒋公子。” 此刻夜色降临,蒋庆之回身,“何事?” 侍女说道:“我家小姐有请。” 她上前几步,这才看到卢进,被吓了一跳,“大公子。” 卢进干咳一声,“我拉肚子。” 这厮说完就跑了。 卢珊儿从边上的大树后缓缓走出来。 这傲娇娘们怎地眼睛红肿? 蒋庆之不想孤男寡女在一起,刚想告辞,卢珊儿哽咽道:“你是故意的。” 卧槽! 蒋庆之满头黑线,“什么故意的?” “能作出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此等佳句的才子,怎会是书呆子?你就是故意的!” 卢珊儿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我就那么令你厌恶吗?竟然连敷衍都不肯。” 这娘们知道了? 蒋庆之淡淡的道:“那一日好像你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吧?” 卢珊儿想到了那日,自己倨傲等着蒋庆之开口,而蒋庆之却自行去欣赏花儿,把她丢在一旁。 “可你那日却不理我。” 卢珊儿跺脚,“你若是理我……” 啧! 蒋庆之牙痛。 “你……”卢珊儿见他不说话,想到了那日蒋庆之不搭理自己的模样,于是软和了几分,“你为何有才不露?” 这女人,果然是个自作聪明的……蒋庆之还没说话,卢珊儿就自行脑补出了无数,令他忍不住想捧腹大笑。 “为何?”卢珊儿却追问。 蒋庆之有了去意,拿出药烟点燃,深吸一口,平静的看着她。 “才太多。” 药烟的火星一炸,把蒋庆之略微廋削的脸颊映照的棱角分明,竟多了些冷峻的味道,令卢珊儿不禁看呆了。 蒋庆之颔首,随即隐入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侍女过来,“小姐,小姐……” 卢珊儿身体一震。 抬头看着蒋庆之消失的方向。 “你竟多看我一眼都不愿吗?” 说着,傲娇女跺脚,“以为我稀罕你吗?” 侍女提着灯笼近前,“小姐,蒋公子说才太多……奴听闻,人怕出名猪怕壮,蒋公子这是不稀罕成名呢!” “哼!”卢珊儿转身就走,侍女却多看了蒋庆之消失的方向一眼,低声道:“小姐眼高于顶,可我看,还没有蒋公子傲气的一分。若是亲事能成就好了,凭我的相貌,定然能侍奉蒋公子,到时候有个一男半女……” 蒋庆之回到家中,富城一脸欢喜禀告,“公子,先前有内侍送来了契约,陛下买下了那家店铺,赏赐给了公子。” 蒋庆之一怔。 卧槽! 道爷真是讲究人啊! 第30章  第一次隔空交手 当初嘉靖帝刚继位,杨廷和与张太后等人联手施压,硬是要逼着他低头。 从第一次进宫选择的路线,到住的宫殿,无不带着政治算计。 嘉靖帝在母亲蒋太后的辅佐下,刚开始一再低头,一再妥协。 杨廷和和张太后等人却越发得寸进尺,一再施压。 这一切,终于激怒了骨子里傲气十足的嘉靖帝。 于是,借着大礼仪之事,君臣全面开战。 此刻,杨廷和坟头草三尺高了,他的儿子杨慎远在云南看大象。张太后的两个兄弟,一个死于狱中,一个被嘉靖帝处死。 嘉靖帝大获全胜。 代价是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格外重亲情的他,到了这等境地,越发感到孤寂。 唯有修道,才能让他找到几分慰藉。 睁开眼睛,嘉靖帝呼出一口气,绵长之极。 “陛下,可要用饭?” 嘉靖帝从下午打坐到了此刻,有些腹饥,“可。” 黄锦令人摆饭,“对了,严首辅先前来请见,奴说陛下在参悟大道,他等了一个时辰才走。” “嗯!” 饭菜摆上来,嘉靖帝吃了几口,突然把筷子一丢。 清脆的声音吓了黄锦一跳,他看了烛光中的嘉靖帝一眼,那眉宇间,冷清寂寥。 “饱了。” 嘉靖帝起身走出去。 夜空中星光灿烂,月色绰约。 几个宫人在不远处低声说话,见到嘉靖帝的身影出现,赶紧闭嘴。 嘉靖帝回头,黄锦低头。 无人敢和他对视。 “这,便是帝王的威严吗?”嘉靖帝有些陌生,有些熟悉,心中突然觉得空荡荡的,没着没落。 “庆之今日做了什么?” 黄锦禀告道:“蒋公子今日去了卢氏。” “何事?” “卢氏今日有孙儿周岁,请了蒋公子。” “说说。”嘉靖帝时常颠倒作息,白天睡觉,晚上修道,处置政事。连带着严嵩等人也只能跟着把作息打乱了。 此刻正是嘉靖帝最清醒敏锐的时候。 “刚开始卢氏对蒋公子颇为冷落,后来卢靖妃那里派人去了,随后卢伟前倨后恭,当着所有人的面赔罪。” “那个女人说了什么?” 那个女人……想到卢靖妃自恃嘉靖帝宠爱,黄锦不禁暗自叹息,“卢靖妃令人说了那首诗的出处,另外,奴估摸着多半说了陛下看重蒋公子,这才令卢伟前倨后恭。” 嘉靖帝当然能算出这一切,可他懒得算。 “庆之如何应对的?” 黄锦不禁偷瞥了嘉靖帝一眼,看不出喜恶之意。 “蒋公子冷淡以对。” 嘉靖帝突然笑了起来。 黄锦见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不禁也跟着微笑。 主子心情好,大伙儿才有好处不是。 嘉靖帝止住笑,负手看着苍穹。 “这娃有朕的影子,不屑于和那些猴儿计较。” …… 第二日。 早饭是大饼卷菜,这是蒋庆之的安排。 “这能好吃吗?”孙重楼有些忧郁,看了窦珈蓝一眼。 窦珈蓝咬了一口,秀眉猛地一挑。 “如何?”孙重楼问道。 窦珈蓝又咬了一口。 “公子若是去做庖厨,怕是也能名满天下。” 蒋庆之吃了卷饼,随即带着人去了店铺。 “多少钱买的?”蒋庆之问。 “三百贯。”带路的内侍说道,“事儿就是奴操办的。” 他知晓嘉靖帝对蒋庆之的态度,故而示好。 蒋庆之走进店铺,丢下一句话,“最多两百贯。” 说完,身后噗通一声。 孙重楼回身,惊讶的道:“哎!少爷,他跪了。” 蒋庆之走进去,看了一眼店铺。 “奴有罪,奴这便把钱退回去。” 内侍浑身颤栗。 孙重楼惊呼,“你贪腐了陛下的钱?少爷如何知晓的?” 只是一眼,就看穿了这个内侍,公子果然了得……窦珈蓝看着蒋庆之,眼中第一次流露出钦佩之色。 玩这个……曾经的小军阀蒋庆之能玩死他。 “你若是蒙蔽别人,我可视而不见。”蒋庆之算不上嫉恶如仇,他拍拍柜台,“可你蒙蔽的是陛下,这,我不能忍!” 道爷对他真是不错,蒋庆之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晚些,内侍回去请罪。 “哦!庆之说了什么?”嘉靖帝不在意那点钱,却在意有人蒙蔽自己。 内侍浑身抖的如同筛糠,“蒋公子说,你若是蒙蔽别人,我可视而不见。可你蒙蔽的是陛下,这,我不能忍。” 嘉靖帝默然良久,就在内侍以为自己死定了时,嘉靖帝摆摆手,“滚!” 内侍如蒙大赦。 黄锦也有些诧异,按照嘉靖帝往日的尿性,这个内侍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今日陛下怎地这般仁慈。 嘉靖帝握着拂尘,悠悠的道:“人心叵测,那些人靠近朕,图的是名利,图的是高官厚禄。黄锦。” “奴在。” “知晓朕为何迟迟不安排庆之吗?” 作为嘉靖帝的表弟,封个爵位没问题,赏个官衔没问题,甚至给个实职也没问题。 可嘉靖帝仿佛忘记了,只是赏赐了田宅,而且田地还不多。 外界和宫中都有些猜测,这也是不少人觉得嘉靖帝对这个表弟只是普通的原因之一。 黄锦笑道:“陛下行事高明,奴不知。” 嘉靖帝说道:“朕这些年被无数人辜负,人心呐!堪比鬼蜮。朕想看看庆之这娃可能耐得住性子。” 黄锦知晓,越是被嘉靖帝如此考验的人,未来前程就越远大。 那位蒋公子,卢氏,真的是眼瞎了啊! “他从不索要什么,就算是钱不凑手,也不肯用朕的名头去捞钱。换个人,早已钱粮满仓。” 嘉靖帝很是满意表弟。 “告诉严嵩,庆之的爵位,议议。” “是。” 严嵩得了吩咐,第二日就和几个礼部官员商议。 说是商议,可严嵩把夏言的一言堂学了个透彻,只是和儿子严世蕃交流。 白胖短脖子的严世蕃打开折扇扇了几下,此时的他,被严嵩明目张胆的带到直庐,帮助自己处置政事。 这也是小阁老外号的由来。 严世蕃有只眼睛废了,独眼眯着,扫过几位礼部官员,严世蕃说道:“伯吧!” 有人冷笑,“初来乍到就是伯?这大明的爵位也太不值了吧?” 严世蕃淡淡的道:“无知。” 那人怒,“你!” 严嵩干咳一声,“东楼。” 严世蕃不屑的看着那个官员,“若你觉着不妥,那便自行上书试试。” “试试就试试。” 严嵩蹙眉,严世蕃却微微摇头。 晚些众人散去,严世蕃对严嵩说:“且等着瞧,那人,必然灰头土脸。” 没多久传来消息,有礼部官员上书,被嘉靖帝打了回来,而且黄锦亲自去呵斥此人,说他目无君父。 这是上纲上线了。 那官员胆战心惊,再度来请见严嵩,实际上是请见严世蕃。 “小阁老救我……” 虽说外界有人以小阁老来戏称严世蕃,可正式场合还没人如此谄媚。 此人无耻! 不过,严世蕃却没有赶人。 他淡淡的道:“你可再度上书。” 官员感激的道:“伯?” 严世蕃摇头,“侯吧!” 官员不敢再质疑,等他告退后,严嵩问道:“为何?” 严世蕃绝顶聪明,特别擅长猜测嘉靖帝的心思,每每代替严嵩票拟政事时,最契合嘉靖帝的心意。 票拟,便是宰辅收到各地奏疏政事后,先给出处置建议,随后呈送皇帝御览。 否则皇帝一整天都不用干别的了,看奏疏都看不完。 严世蕃说道:“我听闻蒋庆之对夏言颇为友善。可夏言是谁?咱们的死敌。” “那你还建言封侯?”严嵩老了,许多时候猜不透帝王心思,全凭儿子做主。 “爹,封伯太寻常。”严世蕃轻声道:“那些言官正等着有人冒头。礼部那人对父亲无礼,虽说有投靠之意,可不惩戒一番,如何能震慑人心?” 严嵩明白了,“上书封侯,陛下若是察觉了不妥。” “也是一番好意不是。”严世蕃合上折扇,“把蒋庆之抬的越高,到时候摔的越重。” 严嵩叹息,“我儿聪慧。” 严世蕃照单全收,傲然道:“听闻蒋庆之最近因一首诗名满京华,诗词,小道也!” …… “侯?” 嘉靖帝看了一眼奏疏。 严嵩说:“这是礼部的意思。” 嘉靖帝不置可否的放下奏疏。 看了黄锦一眼。 多年主仆,黄锦心领神会的出去,吩咐人去蒋家透风。 殿内。 嘉靖帝拿出锦盒。 “今日刚炼好了一炉金丹,严卿,来,你我君臣共享。” 严嵩脸颊抽搐,急忙装作欢喜之色,“臣不胜惶恐。” 一枚金丹入腹,君臣二人又谈玄论道一个多时辰,严嵩这才寻机告退。 回到直庐,严嵩捂着肚子,“快,快!” “元辅,要什么?”小吏问道。 “马桶,马桶!” 没多久,直庐内一阵水泻千里的声音。 而蒋庆之得知消息后,毫不犹豫的婉拒了。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等来人走后,蒋庆之说道:“这是有人在其中弄鬼。” 这是严世蕃和蒋庆之的第一次隔空交手。 这两句诗被带到嘉靖帝那里,嘉靖帝突然就笑了。 “朕只想看看庆之可会得意洋洋,可他倒好,少年人的雀跃一点也无,令朕无趣之极。不过也好,知进退。” 黄锦心想,您若是宠信谁,他做什么都对。 嘉靖帝随即冷笑,“谁的手笔?” 黄锦说道:“礼部一个官员。” “贬为庶民!” “是!” 黄锦为那个官员默哀一瞬。 嘉靖帝说道:“瓜娃子,你做事记得朕,朕岂会忘记你?不过多少人在盯着你。富贵富贵,何为富贵?要细水长流才是真富贵。” …… 第三更。还有一更。 第31章  改造朱载坖 一日之计在于晨。 从苏州府来京城的一路,蒋庆之都在苦练刀法。 孙重楼觉得少爷有些自虐,便劝了一番,说什么谁要想伤到少爷,除非我死。 才十三岁,个头就比普通成年人高一截,身材魁梧,站在蒋庆之身前就像是一扇门板的孙重楼说这话时自信满满。 可蒋庆之却依旧如故。 有时候他有想过,不卷了,什么国祚,关我屁事! 大不了就在大明躺一辈子,做个富贵人。 可他隐约感觉到大鼎的味儿不对,当他生出躺平的心思时,那斑驳的铜绿仿佛都在闪光。 不卷,就死! 蒋庆之仿佛听到了大鼎的怒吼。 特么的! 他只能冲着脑海中的大鼎竖起中指。 “当今大明歌舞升平,公子无需如此。” 窦珈蓝都看不过眼了,觉得这位有福不享,有毛病。 “歌舞升平?”蒋庆之收刀,浑身大汗。 早上空腹有氧做多了,最近他觉得体重有些下滑的趋势,所以起床就补充了些东西。此刻食物消化殆尽,肚子里空荡荡的难受。 “倭寇虽说为患东南,可也只是疥癣之疾。”窦珈蓝在锦衣卫里接触到的信息不少,对倭寇的判断和此刻朝中衮衮诸公的看法一致。 “那不是疥癣之疾。”蒋庆之想到了随后十余年倭寇在东南沿海造成的巨大损失。 最终还是胡宗宪这个严党大佬给了猖獗的倭寇迎头一击。可惜胡宗宪随后倒台,倭寇再度点燃战火。 “难道倭寇还能攻城拔寨不成?”窦珈蓝在晨曦中问。 “东南何等地方?” 蒋庆之问。 “……”窦珈蓝一怔。 “大明最富庶之地,倭寇一旦频繁得手,消息传回倭国,你可知倭国多少人穷困潦倒?只需许诺吃饱饭,便能令他们赴死?” 而东南,江南一代富庶的不像话,一旦倭寇得知那里遍地是宝…… “当上万,数万,乃至于十万……无数倭寇登岸,两眼发绿冲向江南,东南时,谁能挡?” 南方军队的糜烂窦珈蓝此次可是见识过了,只是想想,就浑身一震,“我……” “你的眼光和朝中那些所谓名臣差不多,都只看到了眼前。”蒋庆之讥诮的道:“但凡早些重视倭寇,从一开始就整军备战,也不至于令其坐大。” 自己种下的恶果,自己尝。 “公子练刀,是为了此后再度出征倭寇吗?”窦珈蓝问道,隐隐有些跃跃欲试。 “不只是倭寇。”蒋庆之目光转向了草原方向。 没几年,草原异族就要南下了。 这一战,把大明军队打的原形毕露。 这一战,彻底打掉了有识之士眼中的中央之国的骄傲。 这一战,大明京城差点陷落。 都特么差点灭国了,士大夫们依旧在狂欢,若非接下来隆庆开关,以及张居正革新,大明国祚…… 蒋庆之骂道:“朝中一群猪!” 孙重楼说道:“还不如少爷去做首辅,定然能让大明真正的歌舞升平。” 今日早饭是糯米饭。 蒋窦珈蓝被蒋庆之一番话震动,随手拿起一坨糯米饭送进嘴里。 一咬。 泡萝卜的酸甜,肉松的咸鲜,还有什么……好似油条的香脆……最后全数融合在糯米的清香中…… 啊咧! 窦珈蓝口中唾液疯狂分泌。 她抬头,就见孙重楼咀嚼的腮帮子高高鼓起,吃的凶神恶煞的。 “注意吃相。”窦珈蓝满嘴食物,含糊不清的提醒孙重楼。 孙重楼看着她,突然就笑喷了。 噗! 糯米饭喷的桌子上到处都是,孙重楼一边咳嗽,一边笑道:“窦百户,你吃了那么多进去,嘴巴小,嘴里撑的老大……看着像是……像是癞蛤蟆。” 窦珈蓝一怔,这才发现自己一口吃的太多,嘴里被塞的满满当当的。 丑态毕露了啊! 听说早饭时窦珈蓝和孙重楼动手了。 蒋庆之见二人无恙,也不过问。 “少爷,有客人来了。” “谁?” “裕王殿下。” 他怎么来了? 朱载坖一身青衫进来,“表叔。” “殿下啊!”蒋庆之刚点燃一根饭后烟,“吃了吗?” 这只是随口一问,朱载坖下意识的道:“没。” 你还真是不客气……蒋庆之说道:“那就随便对付一口。” 一坨糯米饭,把朱载坖吃的眉开眼笑。 这样的朱载坖,看着才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杨锡百感交集,颇为欣慰。 吃完糯米饭,朱载坖赞道:“这厨子不错。” 他发现孙重楼冲着自己瞪眼,就愕然。 “看来,我若是去做厨子,至少能养活一家子。”蒋庆之笑了。 “是表叔做的?”朱载坖见蒋庆之点头,大为震惊,“表叔岂可亲自下厨?” 丢份啊! “觉着丢人?”蒋庆之不以为意,后世他在南美做小军阀时,吃不惯当地口味,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到了后来,他能轻松整治一桌好菜。偶尔为之,吃的下面的小头目们赞不绝口,恨不能下辈子投胎生在华夏。 朱载坖一脸欲言又止。 富城何等眼色,马上干咳一声,带着人退下。 蒋庆之走出去,站在台阶上,闭上眼睛。 鸟鸣声不时传来,露水在枝叶上随风轻摆,屋檐上苔藓嫩绿……一切都仿佛映在了脑海中。 朱载坖看了蒋庆之一眼,“表叔。” “说。”蒋庆之知晓这娃有事儿。 朱载坖犹豫了一下,杨锡干咳一声。 “表叔,昨日我见到了父皇。” “嗯!” 自从得了二龙不相见的评语后,嘉靖帝就很少见几个儿子。 蒋庆之吸了口药烟。 烟雾缭绕的看了朱载坖一眼。 “父皇说……我像只鹌鹑。” 这是说朱载坖系木讷,以及柔弱。 “嗯!”蒋庆之不动声色。 朱载坖看了杨锡一眼,昨日回去后,他有些沮丧,觉得自己在父亲嘉靖帝那里再也不会被重视了。 杨锡建议他来请教蒋庆之。 朱载坖刚开始不想来,杨锡就说:“我的殿下哎!蒋公子进京才多久,却能让陛下重视如斯。除去才华之外,可见他的言行得了陛下的赞许。咱们学一些也好啊!” 其实,杨锡是想让朱载坖多和蒋庆之来往,最好绑在一起。 如此,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到了那时,蒋庆之只能成为朱载坖的人,为他出谋划策。 不得不说,这个白胖子的想法不错。 可当蒋庆之目光扫过杨锡时,他觉得自己仿佛被看透了。 “表叔,我自问并无差池,可父皇……”朱载坖眼睛微红,“昨日老四也在,几句话就让父皇笑了。” “觉着陛下厚此薄彼了?觉着老天不公?”蒋庆之抖抖烟灰。 “我跟着学了。”朱载坖低头。 “学了什么?” “学老四逗趣。” “然后陛下一脸嫌弃?” “表叔怎么知晓?” 朱载坖震惊的看着他。 表叔仿佛人就在现场。 蒋庆之莞尔,“谁教你学景王的?” 朱载坖看了杨锡一眼。 杨锡上前,“蒋公子,莫非此举不妥?” 他觉得自己的智谋不差,这些年靠着他,朱载坖才能在宫中好歹混出个人样来。 “不服气?”蒋某人最喜欢这等人,见杨锡微笑,可眼中却有不服之意,就说道:“若是夏言学了严嵩的模样,严嵩学了夏言的模样,你觉着二人的命运会如何?” 杨锡一怔。 接着浑身一震,跪下。 “杨伴伴这是何故,起来!”朱载坖愕然。 杨锡抬头,“是奴误了殿下,如非蒋公子提醒,奴还以为自己绝顶聪明,奴……”,他看着蒋庆之,郑重行礼,“多谢蒋公子当头棒喝。” 这! 朱载坖看了表叔一眼。 “夏言若是学了严嵩,骨子里的傲气却去不掉,在陛下眼中就是虚伪。而严嵩学了夏言,骨子里的谄媚迎奉去不掉,在陛下眼中便是丑态百出……” 蒋庆之淡淡的道:“你有你的好处,景王有景王的优点。盲目学了别人的优点,只会画虎不成反类犬。” 朱载坖恍若被人当头一棒,“原来如此吗?” 他突然抬头,眼中多了喜色,拱手,“还请表叔教我。” 这娃果然不愧是后来的隆庆帝,胸怀不错。 蒋庆之见杨锡一脸喜色,知晓这货在为主子和自己亲近感到高兴。 两个棒槌! 蒋庆之说道:“人最要紧的是什么?自知之明。你的长处是什么?” 朱载坖沮丧低头,“在父皇眼中,我木讷,蠢笨……一无是处。” 杨锡看着蒋庆之,心想难道这等局面还能翻盘不成? 蒋庆之笑了笑,“木讷,为何不是真诚?蠢笨,为何不能成为孝顺?” 儿子对父亲,还需要耍小聪明吗? 朱载坖一怔。 “无需琢磨什么,凭着本心去做。”蒋庆之说道:“记住,真诚的孝顺,找到这个真诚之心,无论你如何做,陛下都会欢喜。” “可……可我难得见到父皇一面。” 二龙不相见,让嘉靖帝疏远了皇子们,担心自己克死他们。 一个帝王,就这么活生生的被隔离在了亲情之外。 可怜啊! 蒋庆之淡淡的道:“我说过,先找到真诚。” 朱载坖回到宫中,冥思苦想。 半夜,他在梦中突然泪流满面。 醒来后,他亲自下厨,做了一道烤肉,令杨锡送去嘉靖帝那里。 景王得知后,冷笑,“等着瞧,父皇定然会说他不务正业,令人呵斥。” 身边人笑道:“裕王犯蠢,咱们看笑话就是了。” 景王正经的对手是太子。 景王点头,“不过,看三哥犯蠢,也是一大乐事不是。” “嗬嗬嗬!” 众人皆笑。 …… 第四更完毕,存稿放完,明天只能两更了。能追读的就追读吧!毕竟新书期,需要这些数据。 第32章  大明炒房客,送命题 天还没亮,正在修炼的嘉靖帝看着送上食盒的杨锡,冷冷的道:“老三这是要作甚?” 杨锡在帝王冷漠的注视下心底发寒,脊背却发烫,他低头,“殿下半夜令人弄了火,要了羊肉,亲手炙烤……” “蠢货!”嘉靖帝不耐烦了。 杨锡赶紧说道:“殿下说,那年他七岁,半夜里饿的厉害,就哭了起来,正好陛下修炼出来,便亲手炙烤了羊肉……殿下昨夜梦到了陛下,泪流满面,喊着父皇父皇……” 嘉靖帝的记忆中浮起了那一幕。 那时候的他,还对红尘有许多眷恋,也没有什么二龙不相见的评语。 所以,他对几个儿子都关爱有加。 哪怕是自己不喜的三子朱载坖,也不时过问一二。 那一夜…… 那个瓜娃子一边抹泪,一边吃着朕亲手烤的肉,抬头一笑,吹了好大一个鼻涕泡泡。 嘉靖帝眼中多了回忆之色。 周围寂静,等着他呵斥杨锡。 黄锦甚至都准备好了嘉靖帝一脚踹翻食盒,就赶紧令人洒扫的准备。 嘉靖帝起身走过去。 杨锡浑身颤栗跪下。 看着那双脚走过来,停在自己身前。 然后,一双手打开食盒。 这是要砸在咱的脸上吗……杨锡浑身紧绷,才知晓自家主子所承受的压力之大。 有咀嚼的声音。 杨锡一怔。 “瓜娃子,外面焦黑,里面还泛红。蠢,连个烤肉都不会。出去别说是朕的儿子!” 咦! 杨锡愕然。 嘉靖帝吃完了一串半生不熟的烤肉,回去坐下。 眯眼。 “老三如今没事在做什么?” “读书。” “告诉他,想去庆之那里就大大方方的去,别遮遮掩掩。” 这……竟然成了?杨锡狂喜过望。 …… 店铺在改造,按照蒋庆之的安排,前后尽数打通,里外全部更换。 “掌柜,掌柜!” “两百贯,这店铺我买了。钱,也带来了。” 商界老前辈一脸悻悻然的进了店铺。 “掌柜何在?” 老前辈那日报价一百五十贯,纠缠半晌,对方最低要价两百贯,他想着再拖几日,于是便回去了。 可昨日他听闻有人要下手,这不,就急匆匆赶来。 前后贯通,那就是两个店铺啊! 两百贯平均下来就是一百贯一个店铺,赚大发了。 “这里弄个案几,守店的掌柜没事就在这里悠闲饮茶。你说那些大客户进来,见到的不是殷勤,而是一个悠闲的掌柜,会如何想?” 蒋庆之问。 富城想了想,“觉着……有些神秘,有些看不透。” “就是高级感。”蒋庆之指着墙壁,“买些不知名,但看着不错的字画,最好是云山雾罩那等作品挂着,人一进来会如何?” “高雅!不,是公子说的高级感。”富城眼前一亮。 这时,一只手从侧面伸过来,拍向蒋庆之肩膀。 富城闪电般的抓住这手的手腕,反手一拽。 前辈兄就跪在了蒋庆之身前。 富城右手成爪,抓住了前辈兄的头顶。 双眸冷厉,杀机毕露。 卧槽! 这几个动作兔起鹘落,看的蒋庆之不禁暗赞。 果然是高手。 “误会!误会!” 前辈兄魂魄都被吓没了,尖叫起来。 “是你?” 蒋庆之蹙眉。 前辈兄一怔,“是你?” 得知蒋庆之买下了店铺后,前辈兄瘫坐在地上,“完了。” 蒋庆之继续交代,“伙计必须热情,不过,距离感……知道什么是距离感吗?不知道就对了。就是不远不近,温和而不谄媚。” “公子且等等。”富城觉得满脑子浆糊,赶紧找纸笔来记录。 这位身手高的不像话,可对于这等商业上的事儿却一窍不通。 前辈兄抬头,“还需记?” “你记得?”孙重楼喝道。 “这有何难?”前辈兄开口,把蒋庆之先前的交代一一说出来,一字不差。 咦! 有点意思。 蒋庆之问到:“为何如丧考妣?” 前辈兄叹息,说出了自己的经历。 此人叫做贾潜,经商多年,前阵子家中变故,导致破产。他在京城转来转去,两次被五城兵马司的人以形迹可疑抓进去,最终苍天不负苦心人,找到了一个翻身的法子。 “有人想买大店铺,钱却只能出三百贯。我就想着把这家店铺买下来,转手卖给他,少说能赚一百贯。再用一百贯做本钱,买店铺,反手卖出去……” 这特么不就是炒房团吗? 人才啊! 蒋庆之玩味的看着贾潜,“两百贯买,别人凭何三百贯出手接盘?” 贾潜说道,“我雇佣了几个帮闲,到时在边上装作要买这家店铺,几家争相出价……” 这不就是房地产开盘时,房开商的套路吗? 当你走进售楼部时,见人山人海,可实际上全都是托,就你一人是真的。 贾潜看着蒋庆之,一脸傲然。 “为何不先来个因家中有急事,旺铺转卖,店里货物亏本大甩卖,最后几天……” “把声势造起来!”贾潜眼前一亮。 “三百贯为何要卖?”蒋庆之淡淡的道:“前后贯通的店铺,一眼看去贼通透,再花钱请个小有名气,善于望气的先生来,出去四处传话,这家店铺旺财……” “可请望气先生花费不菲吧!”富城说道。 “那是小钱!”贾潜激动的爬起来,行礼,“高人呐!还请教高人姓名。” “我家少爷苏州蒋庆之!”孙重楼傲然道。 没听过……贾潜神色黯淡,“可惜不能与蒋兄弟朝夕相处,哎!告辞!” 玩欲擒故纵? 蒋庆之没搭理他,对富城说道:“家里的事还得要老富你看着,店铺这边的掌柜,回头我去问问宫中,可有那等闲置的……” 当年正德皇帝开皇店,留下了许多掌柜。时光荏苒,斯人已去,那些掌柜如今正没着没落的。 贾潜心中发笑,他本想等蒋庆之开口主动邀请自己,可蒋庆之却把牛逼吹的如此清新脱俗,让贾潜决定再拖拖。 “这里暂且令人盯着,老富你辛苦些,平日里过问一二。等新掌柜来了再交接。” 蒋庆之准备回家,他早上弄了凉粉,就等着午饭享用。 酱油、醋、各种配菜,最后来一碗煮泡菜放凉的汤……只是想想,蒋庆之口舌生津。 走出店铺,一个内侍满头大汗过来。 “蒋公子可在?咦!见过蒋公子。” 蒋庆之问到:“何事?” 内侍说道:“陛下召见。” “马上就去。” 蒋庆之回身,准备交代一番。 老子差点错过了什么……贾潜双目直直的看着内侍,突然行礼。 “小人愿为公子效力。” 蒋庆之呵呵一笑,“不矫情了?” 贾潜老脸一红,“其实小人第一次见到公子,便觉着公子非池中物。只是小人做惯了商人……” “就想着利益最大化。”蒋庆之指指他,“你有些天赋,不过行商最忌讳贪心不足。” “小人愿改。” “狗改不了吃屎。”孙重楼说道。 这娃! 不过说的没错。 蒋庆之黑着脸,然后笑道:“石头说话直。如此,老富。” “老奴在。” 贾潜仔细看着富城,心中一跳。 卧槽! 这不是内侍吗? 能使唤内侍的公子哥,那会是寻常人? “晚些你和贾潜弄个契约,待遇从优。” 招聘人手必须有契约。 “公子,可加一条,若是小人背叛,重罚。”贾潜想挽回在东主心中的印象,对自己下了狠手。 蒋庆之不置可否,“就这样,回头让贾潜把店铺装饰管起来。” 这是考察。 蒋庆之急匆匆走了 贾潜怅然,“公子对贾某如此放心,让人感动啊!” 你想多了……富城冷冷的道:“你若是背叛,就算陆炳也护不住你!何须在契约中画蛇添足。” 什么?凶名赫赫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都护不住……贾潜的头,低下来,“公子究竟是何身份?” “陛下的表弟。” “啊!” 贾潜抽了自己一巴掌,“叫你贪心不足,差点就错过了真神。” …… 蒋庆之进宫。 今日嘉靖帝难得没有修道,不过看着有些疲惫。 “随朕出去走走。” 嘉靖帝起身走出去。 外面阳光灿烂,在宫殿顶上反射出无数光线,看着金碧辉煌。 “庆之。” “陛下。” 蒋庆之跟在身侧。 “你以为,大明当下如何?” 这是个送命题,回答橘势大好,是欺君。回答到处是问题,那是贬低嘉靖帝这二十七年来的努力。 黄锦同情的看了蒋庆之一眼。 蒋庆之也在琢磨嘉靖帝的心思。 这个问题,有些麻烦。 回答四海升平,以后怎么出手?怎么改变大明国运? 蒋庆之叹息,放弃了颂圣的念头。 “为何叹息?”嘉靖帝问。 “臣本想说,当今天下在陛下的治理下,户不拾遗,四海升平。”蒋庆之诚恳的道:“可话到嘴边,臣想着陛下的宽厚,就忍不住想说真话。” “哦!” 嘉靖帝抬眸,眼神平静,恍若神灵般的毫无感情。 盯住了蒋庆之。 “朕,在听着。” …… 存稿放完,每天恢复两更。上架后,咱们接着干! 但新书期需要数据支持,追读,月票,推荐票……求援。 第33章  陛下与民争利,孺子可教 平心而论,嘉靖帝刚登基那些年,真是在励精图治。 他妥协,低头,只为换来臣子们的同心协力,一起把大明治理好。 但杨廷和等人却一心想和帝王扳手腕,想争夺更多权柄。 你一个外藩来的帝王,还是老夫等人选中的皇帝,怎敢不低头? 杨廷和老谋深算,可却贪心不足。 他和张太后联手,自信能压制住嘉靖帝。 励精图治换来了臣子的不配合和压制,嘉靖帝一腔雄心黯然收场。 君臣大战后,朝中满目疮痍。 放眼望去,臣子们都各有心思,对他这位帝王忌惮不已。 这不是君臣,而是对头。 这样的朝局,如何励精图治? 心灰意冷的嘉靖帝遁入西苑,从此和神灵为伍。 “陛下,这些年大明看似四海升平,实则问题不少。” 蒋庆之整理了一下思绪,“北方,俺答正在磨刀霍霍,一心想攻破大明,重建蒙元盛世。” 俺答吗? 嘉靖帝看着草原方向。 “这是心腹大患。”再过两年,俺答就要扣关了,大军一路打到了京城城下。 “其次便是倭寇。” “倭寇?那些矮子!”在嘉靖帝的眼中,倭寇不过是疥癣之疾罢了。 “陛下,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你知倭国?”嘉靖帝问。 “臣这一路都在打探倭国消息,上次俘获倭寇,臣拷问出了不少。” 蒋庆之说道:“倭国如今国中混乱,君不君,臣不臣。” 天皇就是个笑话。 各处军阀虽说依旧以天皇为尊,实际上早已不买账许久了。 “哦!”嘉靖帝想到了自己的处境,那些臣子对自己,何尝不是这等态度。 这也是他遁入西苑的原因之一,更是他把朝政交给严嵩的原因之一。 嘉靖帝眸色幽深,恍若深潭。 “倭国所谓的天皇穷困潦倒,各地大名割据一方,四处征战。如今的倭国,就如同是中原多年前春秋时。” “那些大名,便是六国吧!”嘉靖帝问道。 “是。不过实力远远不及。”蒋庆之笑道:“许多时候出动数百人便叫做大战。” 嘉靖帝莞尔,“那不是玩乐吗?” “不。”蒋庆之正色道:“陛下,倭寇中亦有雄心壮志之人,他们正蠢蠢欲动,准备一统倭国。” “一统后能有多少兵力?”嘉靖帝问道。 “数十万。” 后来猴子雄踞倭国,踌躇满志的盯上了大明。 “一旦被他们完成一统,必然会盯着朝鲜。利用朝鲜作为跳板,随后伺机攻伐大明!” 蒋庆之说出了后续的历史。 但他并未指望嘉靖帝动容。 “而这一切,臣以为都是小患。” 黄锦发现自己主子的嘴角微微翘起,山羊胡子颤动……这分明是得意和满意的意思。 “大明真正的问题,在内不在外!” 蒋庆之也算是豁出去了,目光炯炯的道:“大明当年开国时,虎贲无敌,放眼四处,四夷无不俯首。那时百业待兴,可大明却蒸蒸日上。如今大明修生养息多年……” 他看了嘉靖帝一眼。 “说!” 道爷的目光深沉。 蒋庆之继续说道:“臣到了京城后,听闻朝中用度颇为紧张。” 嘉靖帝冷哼一声。 “可臣从小在苏州府长大,见惯了那些士绅豪商一餐数十金,在青楼中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一群瓜皮!”嘉靖帝眼中冷意渐深。 这个瓜皮骂得好……蒋庆之乐了,“朝中穷困潦倒,豪绅却富得流油。有人说这是藏富于民,可在我看来,这是损公肥私!” 他说到激情处,看似无意识的自称我。 黄锦眼皮子一跳,但嘉靖帝却没在意这个,“为何说损公肥私?” 这话他也不赞同。 毕竟,多年的儒家教育,让嘉靖帝认可了帝王和士大夫共天下的概念。 不能帝王吃喝不愁,让士大夫们喝风饮露,那是独夫! 蒋庆之愕然看着嘉靖帝,仿佛他喝多了。 “无礼!”有人喝道。 “滚!”嘉靖帝突然暴怒。 那内侍伏地请罪,黄锦骂道:“还不快滚!” 等内侍惶然告退后,蒋庆之心想道爷果然也是性情中人。 “说,说不出个道道,朕今日拾辍你。” 道爷越发有烟火气了……蒋庆之朗声一笑,“臣闻无商不富,大明商贾多不胜数,每年金钱往来不计其数。可富了谁?” “商税?”嘉靖帝果然是绝顶聪明,马上就听出了弦外之音。 “正是。”蒋庆之记得后世见到一篇文章,文章中列举了大明时期商税的可笑,以及豪绅士大夫们富得流油的数据。 万历年间,几乎是无官不商。 所谓一心为国的东林党人,大部分成员出身于商人家庭。 四分之三的进士、举人家族有经商的背景…… 也就是说,天下士大夫们,皆是商人。 彼时,他们代表着大明的利益,执掌着大明舆论,连帝王都被淹没在他们的笔杆子里。 “朕记得,臣子们对商人依旧鄙夷。”嘉靖帝是聪明绝顶,可却画地为牢,自困于宫中方寸之地,对外界的消息全靠锦衣卫。 可锦衣卫哪里会禀告这些? “说!”嘉靖帝眼中闪过厉色。 这怒火不是冲着蒋庆之来的,而是冲着被蒙蔽的羞恼。 你这才明白被臣子们忽悠了吗……蒋庆之心中好笑,说道:“臣敢打赌,朝中百官,至少一半家族中有经商背景。臣敢说……” 他看着嘉靖帝。 二人对视,蒋庆之平静如故,“臣敢说,但凡谁提出增收商税,必然会招致那些臣子的呵斥。” “他们会如何说?”嘉靖帝眯眼。 “他们会说:陛下,与民争利!” 嘉靖帝回身,“回去,该吃吃,该睡睡。” 蒋庆之知晓过犹不及的道理。 人还没出宫,就看到了裕王朱载坖。 往日见自己都要遮遮掩掩的瓜娃子,此刻大大方方的站在前方,亲切道:“表叔。” 带路的内侍心想往日裕王看着木讷,对谁都是木着脸,怎地对蒋公子却多了许多亲切? “怎地来了?”蒋庆之过去,也是笑吟吟的。 “听闻表叔进宫,我正好刚得了一篓子好果子,请表叔去尝尝。” “什么果子?” “红彤彤的。” 二人远去。 带路的内侍歪着头,突然拍拍脑门,“邪门了,裕王竟然活过来了。” 往日宫中都说裕王木讷,仿佛是行尸走肉。 景王得知后,马上令人去打探消息。 “老三多半是想抱蒋庆之的大腿,想利用他来接近父皇。”景王冷笑。 年纪不大的他,笑起来却有和年龄不符的阴郁。 没多久,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殿下,先前陛下令人赏赐了景王一篓子果子。” 朱载圳回身,“我这里可有?” 管事内侍低头。 朱载圳历来最得嘉靖帝宠爱,见状哪里还不明白。他一跺脚,面色发红,“怎地让老三那个蠢货翻盘了?” “殿下。”去打探消息的内侍欲言又止。 “说!”酷似嘉靖帝的狭长双眸眯着,内侍被吓的跪下,“殿下,先前景王在宫中拦住了蒋庆之,说是请他去……品尝果子。” “蒋庆之?”朱载圳抬头看着虚空,“难道,是那个书呆子?” 这时卢靖妃那边来人。 “娘娘说,先前蒋庆之进宫,他走后,陛下沉思良久,可见对此子并非只是亲情眷顾,弄不好会重用。娘娘让殿下多花些心思,好歹和此子亲近些。莫要让裕王占了先手。” 景王点头,“知道了。” …… “味道不错。”蒋庆之吃了个果子。 朱载坖这才正色行礼。 “殿下这是……”蒋庆之蹙眉想避开。 “表叔那番话,令我昨夜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做了个梦。” “我梦见了七岁那年,有一日饿的不行,便哭泣。父皇正好路过,便亲手为我炙烤羊肉。父皇那时看我的眼神……” 朱载坖落泪,“父皇见我吃的狼吞虎咽,便摸着我的头顶,我永远都记得他那时的模样,他说:瓜娃子,又没人抢,吃慢点。” 蒋庆之微笑,心想这娃算是开窍了。我这也算是改变了一些历史吧? 脑海中,大鼎转动的速度加快了。 卧槽! 真的能增加国祚? 蒋庆之欢喜不已。 “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泪流满面。那一刻,我知晓了表叔话里的意思。” “说说。”蒋庆之按捺下观察大鼎的急切。 “我为人子,却满脑子想着如何获取父皇的宠爱,这不是孝心,更不真诚。” “哈哈哈哈!” 蒋庆之突然大笑,就在周围内侍觉得此人不羁时,只见他大大咧咧的拍了拍裕王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朱载坖抹一把泪,欢喜的道:“我想通了这个,再也忍不得了,便令人弄了火,烤了羊肉令杨锡送给父皇。” “这是赏赐吧!”蒋庆之指指果核。 “是。”朱载坖笑道。 “何为真诚?”蒋庆之突然冷着脸。 朱载坖一怔,“还请表叔指教。” 蒋庆之说道:“孝心发于内心深处,是由衷而发,你真诚孝顺父亲,父亲赏你果子,你会为了果子而欣喜若狂吗?” 他起身,“你是为了果子而欣喜若狂。那么,你的真诚有几分真?” 朱载坖呆立原地。 良久,行礼。 “多谢表叔棒喝,我错了。” 第34章 我不杀伯仁 “石头,看好门户。” 回到家中,蒋庆之急匆匆进了书房。 “少爷放心。” 孙重楼目光炯炯的看着周围。 他自信连一只母苍蝇都没法飞进书房。至于为何是母的……少爷长的这般俊美,公苍蝇没脸进去。 脑海中,大鼎减速了。 上面的数字变成了:276.54年。 “上次是276.34年吧?”蒋庆之挠挠头,干脆弄了个记录本。 “没错,增加了0,2年。” “增加的部分是哪来的?” 蒋庆之有些苦恼,心想是我那一番关于国际形势的指点,还是对商税的建言。 嘉靖帝在位期间,除去俺答的威胁和倭寇的侵袭之外,国际关系堪称稳定。 那么,一番话不至于就有0.2年的国祚收成吧! 那么,就是商税? 商税……嘉靖帝的尿性是,朕的钱就是朕的,朕不给你就不能要。可若是增收商税,士大夫和豪绅们会如何应对? 他们将会高呼:陛下好财货!陛下与民争利。 若嘉靖帝一意孤行,这个天下,怕是要动荡不安了。 按照蒋庆之的想法,商税的革新就该用温水煮青蛙的手法,万不可强硬。 但嘉靖帝的行事风格就是硬扎,和臣子们多次交手,次次皆是硬碰硬。 什么温水煮青蛙,道爷没那个耐心。 啧! 如此,嘉靖帝权衡利弊,商税应当暂且搁置。 那么,这0,2年的国祚…… 蒋庆之的脑海中浮现了先前自己告辞时,裕王朱载坖送自己出来的场景。 “宫中住着颇为冷清,听闻表叔的宅子不小?” 一个十二岁的半大孩子,诚恳的行礼。 这娃什么意思? 蒋庆之把这个念头丢开,琢磨了一番。 历史上嘉靖帝一直不喜朱载坖这个儿子,喜欢老四朱载圳。 历史上当今太子没几年可活了,等太子一去,夺嫡之战随即开启。 而在朱载坖和朱载圳两兄弟的这场大战中,嘉靖帝一直冷眼旁观。但他的举动却一直给老四朱载圳加分。 按理,太子当立长,太子驾崩,朱载坖就是剩下皇子中的老大,该立他。 可嘉靖帝却处处搞平衡,两兄弟的一切待遇相同,外界一看,卧槽,陛下这是要抬举景王啊! 于是,局势便复杂了。 一直到嘉靖帝重病不起,乃至于驾崩之前,他依旧不喜朱载坖这个儿子。 而蒋庆之给朱载坖当头棒喝后,成功的把这对父子的关系拉近了一些。 这也算是改变历史了。 朱载坖一旦能得了嘉靖帝的关爱,以后就能提早介入朝堂。 如此,大明国祚不就被改变了? “哈哈哈哈!” 书房里传来蒋庆之的大笑。 窦珈蓝出现在前方,很自觉的不靠近。 孙重楼的目光往下三路去,窦珈蓝察觉到了,冷哼一声。 卧室里,蒋庆之搓着手,期待着奖励。 大鼎突然转动加速。 一个东西在虚空突然出现。 “这啥玩意?” 蒋庆之眨巴着眼睛。 “卧槽尼玛!压缩饼干?大鼎,你要不要脸!” 一箱子压缩饼干浮现在脑海中。 超大箱。 蒋庆之破口大骂。 哐当,箱子落在书房里。 外面孙重楼问道:“少爷,可有事?” “无事。” 书房是蒋家的禁地,按照蒋庆之的交代,谁敢擅自闯入,杀了。 窦珈蓝还在和孙重楼隔空用眼神交锋。 小子,敢看老娘的屁股! 作死! 我就看了,怎地? 我为少爷看女人,天经地义! 书房的门开了,蒋庆之走出来。 手中拿着两块硬邦邦的东西。 那一大箱子压缩饼干少说百多斤,蒋庆之觉得自己能吃到地老天荒。 “你俩斗鸡眼呢?”蒋庆之觉得好笑。 “公子,石头无礼!” 孙重楼在蒋家的地位毋庸置疑……大伙儿都知晓这货是仆役身份,可蒋庆之待他却如同亲兄弟。 孙重楼理直气壮的道:“我只是看你的屁股罢了。” 这娃! 蒋庆之想抽他,孙重楼赶紧解释,“老爷当年还在的时候,就时常念叨要给少爷寻个屁股大的女人暖被子。老爷如今不在了,我得帮少爷物色几个。” 屁股大的? 窦珈蓝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身后,然后转身就走。 “哎!”孙重楼喊道:“你脸怎么红了?哎!又青了。” 蒋庆之满头黑线抽了他一巴掌,“此后别瞎看,小心被人当登徒子收拾。” 孙重楼嘿嘿一笑,蒋庆之丢了一块东西给他,孙重楼嗅嗅。“好香。”,然后咬了一口,“硬邦邦的……咦!有牛乳的甜香,好吃,好吃!” 杨锡急匆匆的赶来,带来了朱载坖的话。 “殿下方才听闻有人建言增收商税。”杨锡白胖的脸上都是汗,却没有抹,“听闻陛下颇为……欣喜。” “他什么意思?”蒋庆之嘴角含笑。 嘉靖帝出手了啊! “殿下的一位先生破口大骂,说进言那人该死。” “知道了。”蒋庆之见杨锡没走,蹙眉问,“还有事?” 杨锡赔笑道:“殿下觉着不妥,又有些忍不住,便和先生辩驳,被罚了。” 蒋庆之虽然没和朱载坖提及商税的事儿,但通过几次交往,朱载坖能察觉到蒋庆之对自己几位先生的不满。 所以,这娃便为表叔出头,和先生干上了。 蒋庆之失笑道:“告诉他,此刻他无需做什么。” “是。” 等杨锡走后,富城不知何时走到蒋庆之身侧,“公子,这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终究要有人去捅的。” “和咱们家没关系。”富城幸灾乐祸的道。 “谁说没关系?” 蒋庆之敢打赌,进言的官员定然是得了嘉靖帝的授意。 富城:“难道……” “是我的建言。”蒋庆之想到嘉靖帝一脸阴郁的听着锦衣卫的密报,不禁乐了。 表兄,如今你该知晓那些士大夫和豪绅是什么尿性了吧? …… “……有人叫嚣要取王素的项上人头。有人说此人妖言惑众,当斩。有人说……” 建言的是一个御史,叫做王素。 陆炳低声禀告着。 庆之那娃好像说了什么……朝中官员至少一半家族中有经商背景。士大夫们也是如此。 嘉靖帝吩咐,“查查这些人家中的进项。” 进项? 陆炳一怔,“是。” 这等事儿查起来很快。 第二日,陆炳再度进宫。 “三成人靠着俸禄和各等官场好处为生。” 各个衙门都有自己的权力范围,在这个范围之内为自己谋福利,帝王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三成多的人家产来历不明。” 来历不明? 道爷冷冷道:“贪腐!” “一半多家中经商。” 陆炳说完,发现嘉靖帝愣住了。 “陛下?” “嗯!”嘉靖帝摆摆手,“知道了。” 等陆炳走后,嘉靖帝幽幽的道:“庆之那娃,要得。” 嘉靖帝是个语言天才,十多岁之前一口安陆土话,进京后,很快就学会了官话。 而他会的不止于此。 他在兴王府中有几位先生。 先生们来自五湖四海,各自的乡音不同。嘉靖帝跟着读书,没几年竟然天南海北的口音都学了不少。 黄锦笑道:“蒋公子跟着陛下一阵子,便长进如此。” 嘉靖帝看着他,“不会溜须拍马,就不要学。” 黄锦低头,“是。” 库库库库! 黄锦仿佛听到了那些内侍在笑,老脸通红。 “无商不富……”嘉靖帝默然良久,“朕,该丢些东西,让那群猴跳脚。” 随即宫中传出消息。 “陛下有些意动。” 严嵩叹息,对严世蕃说道:“那是个马蜂窝,谁碰谁就会被蜇个满头包。” 严世蕃的独眼中多了讥诮之意,“可朝中穷困潦倒,爹上次还在陛下那里抱怨户部支持不力,这便是穷的。陛下心动难免。” “此事……”严嵩看着儿子。 严世蕃打开折扇,扇动了几下,“陛下何等聪明,这是试探,投石问路。爹无需管。不过,王素此人怕是要倒霉了。” 下午,御史王素下衙回家,半路被人套了麻袋。 一顿毒打。 等兵马司的人闻讯赶来时,才发现王素竟被打死了。 嘉靖帝闻讯震怒,令兵马司的人追索凶手。 第二日,兵马司的人禀告,凶手远遁了。 此事不了了之。 蒋庆之得知消息是在这一日的午后。 他在朱载坖那里等着那些人的反应。 杨锡安排人去打探消息,不时传来有人送进奏疏的消息。 唯有让嘉靖帝看清那些人的嘴脸,蒋庆之此后才好谋划改变大明国运的事儿。 否则,立场不定的嘉靖帝将会是他的第一个障碍。 杨锡急匆匆跑进来,“有人进了奏疏,据闻陛下大怒。” “说了什么?” 今日很古怪,宫中竟然消息到处乱飞,没人管。 …… “说朕与民争利?” 嘉靖帝看着奏疏,突然一笑。 “果然如庆之那娃所说的。” 嘉靖帝并未震怒,而是抚须点头。 殿外,黄锦还在交代:“务必让外面知晓陛下震怒了。” “是。”几个内侍急匆匆去传谣。 黄锦进殿,见嘉靖帝面色突然冷肃。 “庆之那日所说商税之事,谁听到了?” 外界反应如此激烈。若是被他们知晓是蒋庆之的建言,蒋庆之顷刻间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几个内侍跪下,浑身颤栗。 “去守陵吧!”道爷难得发慈悲。 “多谢陛下!” 而蒋庆之此刻刚得知王素被人打死的消息。 “王素刚直。”朱载坖叹息,但也仅仅是叹息。 蒋庆之面色如常,问:“可知指使者是谁?” “表叔难道要为王素鸣不平不成?”朱载坖开个玩笑。 “不。”蒋庆之摇头。 “我令人打听打听。”朱载坖随意道。 “好。” 蒋庆之走出宫中。 “我不是滥好人。”蒋庆之对孙重楼说道。 …… 求票。 第35章  你说的公道自在人心 “少爷,那王素家穷的厉害。” 孙重楼喜欢看热闹,跑去看了王素家的情况。 “他老娘哭的眼瞎了。” “他有两个孩子。” 蒋庆之叼着药烟,“嗯!” “少爷,要不要弄死凶手?” 蒋庆之没说话。 “少爷,王素留下了绝笔书,少爷,是血书。” 蒋庆之默然。 只是烟灰留下老长一截。 “少爷,他们说绝笔书上写着……臣自知必死无疑,然依旧甘愿赴死。死一王素,若能让大明昌盛,九泉之下,臣亦能瞑目了!” “好可怜啊!”孙重楼叹息。 窦珈蓝第一次求蒋庆之,“公子,帮帮王家吧!” 蒋庆之叼着药烟进了书房,“石头,看好门户。” 孙重楼冲着窦珈蓝瞪眼,“退后!” “果然是心狠的男人。”窦珈蓝黯然。 书房里,蒋庆之躺在胡床上。 前世,他的学生生涯波澜不惊。在学校里他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在荷尔蒙膨胀的年龄,见到异性有麻烦,就该出手,博一个英雄救美的名头。 可蒋庆之却视而不见。 于是初中三年,除了前座女生和他说过话之外,他身边连只苍蝇都是公的。 大学按理是释放荷尔蒙的阶段,可蒋庆之却沉迷于游戏中。 他的座右铭一直是我不害人,人也别害我。 也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没事儿别搭理哥。 直至加入那支反政府武装,这货仿佛是开窍了,刘皇叔摔阿斗的手段用的毫无烟火气,看着那些所谓的斗士去送死,他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首领一次喝多了,对他说道:“做这一行,能活到最后的,不一定是本事最大的那一个……” 首领拍着他的肩膀,身边的心腹都在笑……笑的狰狞,他们已经决定要弄死蒋庆之这个威胁。 蒋庆之笑的很真诚,摇摇头,喝了一口泥煤味浓郁的威士忌。 他喜欢吃一些普通人不喜欢的东西,比如说白花蛇草水,比如说豆汁。到了南美后,白花蛇草水没货,豆汁就更别提了,从华夏那边千里迢迢弄过来,味儿比那些学生养的臭水还臭。 直至某日喝了一口威士忌,就此喜欢上了那股泥煤味儿。 味道越上头,他越喜欢。 曾经有个学妹喜欢他,见这货提溜着一瓶白花蛇草水喝的开心,不禁惊为天人。二人暧昧了一阵子,终究以蒋庆之沉迷于游戏告终。 学妹斩断情丝的那一日,砸了他买的机械键盘,说道:“你整日不是喝蛇草水就是豆汁。打游戏也打最刺激的。别人都觉着你在哗众取宠……” 蒋庆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学妹指着他,讥讽道,“其实,你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所以才需要这些刺激。” 那一刻,蒋庆之的脑海中有根线绷断了。 他后来为何要去南美? 小超市被暴徒焚烧后他为何加入黑帮,后来更是加入了反政府武装? 蒋庆之一直未曾扪心自问。 直至回国后,在某日被人灌醉,午夜梦回时,他想到了那个学妹。 “你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所以才需要这些刺激。” 那一刻,蒋庆之浑身冰冷。 他又想到了首领那日的话。 “谁的心最狠,谁就能活到最后。” 半月后,首领被他令人伏击干掉。 论心狠,蒋庆之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当蒋庆之听到王素被打死的消息后。 脑海中仿佛有根线,又特么断了。 我不害人。 但人也别害我。 他可以坐视那些异族手下战死。 他可以看着域外国家民不聊生而无动于衷。 但此刻他心中竟然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 我是杀人不眨眼的小军阀啊! 愧疚心对于蒋某人来说就是奢侈品。 可这一刻,蒋某人真的内疚了。 “王素得了俸禄,七成给家中,三成给了孤老……” 门外,孙重楼在嘀咕。 “穷的比咱们苏州府的乞丐都好不到哪去。” 苏州富庶,若是聪明些,做乞丐都能吃的满嘴流油。 “你没完了是不是?” 书房里一声喝,孙重楼扁扁嘴。 门开,蒋庆之踹了孙重楼一脚,“走。” “去哪?” “散心。” …… “你白死了。” 王家,一身麻衣的妇人木然看着棺木说道,“钱也没了,为你帮丧事的钱还是借的高利贷。那人说了,半月之内还本息,否则宅子就得拿去抵债……” 边上帮衬的娘家嫂子叹道:“这一腔热血就换来了这个?妹夫整日念叨着家国天下,可为国而死……看看,谁来管他留下的孤儿寡母?” 两个半大孩子跪在边上,看着冷冷清清的灵堂,偶尔哽咽。 “少爷,咱们怎么来这了?可要上香?”孙重楼问。 不远处,蒋庆之摇头,“都是你一路嘀咕,让我走错路了。罢了,来都来了。不过上香,就不必了。” “为啥?” “不是一路人。” 蒋庆之伸手,“拿来。” 孙重楼把一个包袱递给他。 蒋庆之干咳一声,妇人回身,“你是……” “我行商的,你家夫君在我铺子里有股子,听闻他去了,这不,以后咱们也不必合作了,股子和股息都在这,以后别来寻我的麻烦。” 蒋庆之把包袱扔在地上,一脸不耐烦的走了 等他走后,嫂子过来打开包袱。 “呀!” 妇人问,“是什么?” “是银子!是银子!好多!” 白花花的银锭啊! 嫂子咬了一口银锭,不顾牙疼,惊喜道:“妹夫不吭不哈的,竟然还留了后手?哎!我就说他怎会丢下你们孤儿寡母不管。” 看着那几锭硕大的银子,妇人愕然抬头。 “公子!” 那背影不停,举起手,不耐烦的摆摆,“都说了,本息都在那了,若是敢来纠缠,别怪老子心狠手辣!” 妇人看着少年消失在暮色中,回身。 伏倒在灵前。 嫂子回头,“哎!你怎么哭了?” 妇人用只有棺木才能听清的声音说道:“夫君,原来,你说的公道自在人心,是真的。” …… “这世间有个屁的公道。” 几个男子在青楼里喝酒,得意洋洋的说着套麻袋的心得。 …… 朱载坖还未打探到消息。 蒋庆之也不问。 窦珈蓝告假半日,再回来时,竟然主动请见蒋庆之。 蒋庆之正在喝茶。 茶是御医开的药茶,喝着有苦味,但回甘。 就像是人生,以苦为主,偶尔也会有甜。更像是手术中的麻醉剂,让人忘却了剧痛,却又太过短暂。 “我今日遇到了锦衣卫的故旧,说北城混混王二毛最近几日发财了,出入青楼,还得意洋洋说了什么……套麻袋打人多爽快。” 窦珈蓝说完,看了蒋庆之一眼。 蒋庆之面无表情。 心中叹息,窦珈蓝告退。 “富城。” “老奴在。” …… 陆炳也得了消息。 他看看天色,离天黑还早,此刻嘉靖帝应该还在睡觉。 “明日禀告陛下。” 陆炳把那张纸收起来。 …… 王二毛带着几个兄弟,得意洋洋的在酒楼里喝酒。 直至华灯初上。 “走,去得月楼!” 王二毛打着酒嗝,满面红光。 几个兄弟大声叫嚷,目光睥睨看着过往行人。 甚至主动去挑衅。 人人躲避。 就在不远处,屋檐下。 蒋庆之看着这一幕。 富城说:“走前面的就是王二毛,公子,可是要毒打他一顿出气?” 蒋庆之没说话。 得月楼,看到王二毛,老鸨大喜,心想这个韭菜竟然又来了。 “王员外稀客啊!” “我特么早上才走,什么稀客?”王二毛搂着老鸨,手不老实的乱动。 老鸨挣扎了一下,扯着嗓子喊,“明月!” “妈妈!” 二楼,温柔的声音传来。 王二毛抬头,眼睛都亮了。 “王员外。”明月用圆扇遮住半张脸,妩媚一笑。 “我的明月!” 没多久,某个房间里,床剧烈摇晃着。 直至一个男子颓然倒下。 得月楼外,一个火星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公子,找到了。” 富城就像是一只大壁虎从二楼滑下来。 “就在那个房间。” 富城轻声道:“若是要动手,老奴以为,给他一棍子,打成傻子就是了。” “想个法子把我弄进去。” 蒋庆之虽然坚持锻炼,可这具身体还是太孱弱了,没法爬上去。 富城难得挠挠头,满脸皱纹越发深了,“老奴无礼,要不,老奴把公子提上去?” 就是过程有些丢人,您不介意吧? 蒋庆之点头,“好。” 于是,富城先上,然后伸手拉住蒋庆之的手腕,轻轻一提,一股子巨力涌来,蒋庆之就跃了上去。 他扒拉住被富城打开的窗户,却拉不上自己的身体。 卧槽! 你就不能争气点? 蒋庆之欲哭无泪。 就在他支撑不住时,下面的富城托了他一把,蒋庆之借力翻进房间。 房间里,一灯如豆,昏暗中能看到床上躺着一个男子。 那个女妓呢? 外面,传来老鸨的喊声,“明月!” “妈妈!” 门外娇柔的声音令男人心中发痒。 这是……二度梅花? 蒋庆之摇头,“职业道德呢?至少,今夜得让人做新郎吧!” 富城进来了,递上了木棍,“公子,棍子!” 蒋庆之摇头。 摸出了一把富城没见过的东西。 看着不起眼。 蒋庆之一甩,十厘米长的刀刃从塑料刀鞘中弹出来。 “公子,用棍子更好。” 富城担心捅刀子会惊醒王二毛。 一只手捂住了王二毛的嘴。 王二毛惊醒,密布血丝的双眼茫然片刻,昏暗中看到一个男子手握一把短小的刀子。 “谁指使你杀了王素?说出来,饶你一命。” 小刀抵在王二毛的脖颈上,一抹就能完成杀人程序。 王二毛浑身颤栗,捂着他嘴的那只手松开了些,王二毛说道:“你发誓!” “我发誓!” 王二毛这才说了一个名字。 然后就笑了起来。 老子不用死了! 小刀精准抹过王二毛的气管和颈动脉。 松手,后退,狂飙的血恰到好处从身前落下。 一切仿佛进行过数十次,分毫不差。 …… 求票。 第36章 国祚大丰收(感谢“谢晓鈊”成为本书盟主) 富城看呆了。 这一套动作之熟练,让他觉得眼前的少年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还有几个人,抓紧时间!” 蒋庆之收刀回身。 “是。” 富城先把蒋庆之送下去,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床上的王二毛捂着脖子,身体拱起,随着最后一声叹息缓缓落下。 原来,公子是要杀人! 富城摇头,把脑海中最后一点儿惊讶驱散。 不再考虑蒋庆之的动机。 他们走后没多久,一个黑影摸了上来。 好大的血腥味。 黑影蹙眉翻进来,“怎么窗户是打开的?倒是方便了我。” 黑影走到床前。 外面,明月甩着手帕,冲着一个男子嗔道:“死鬼,今夜不行了,明日再来。” 卧室内,黑影看着倒毙的王二毛,惊愕道:“谁干的?” 门开。 光明从外面猛的扑了进来。 黑影偏头。 门外,疲惫不堪的明月抬头。 四目相对。 不是女妓见到老嫖*客的欢喜,而是狭路相逢。 血腥味涌入鼻孔,映入眼帘的是横死的王二毛。 “杀人啦!” …… 窦珈蓝回到蒋家,先把衣裳换了,然后洗把脸,嗅嗅身上并未沾染血腥味,就爬上屋顶,双手托腮看着明月。 “谁杀的人?” …… 富城在宫中多年,什么道义,什么正义感,早就被消磨光了。 所以,他思忖许久没有结果。 “公子为何要杀人?” …… 第二日。 陆炳进宫禀告。 “臣随即令人查探,查到有混混王二毛嫌疑最大。” “为何不抓人?”刚睡醒的嘉靖帝问道。 陆炳低头,“臣,不敢擅专。” 谁知道您是什么意思。 兴许,您乐于见到王素去死呢! 帝王心思很难测,兴许看到一个君子去死而大笑,看到一个小人受苦而动容。 “抓。” “是。” 嘉靖帝有些恼火,那些猴儿肆无忌惮的杀人,这是把自己当做是蠢货了。 “看来,左顺门之后,依旧有些人想挑衅朕的耐心。” 当年左顺门一案,死于廷杖的官员十余人。 嘉靖帝不急,等抓到了背后的指使者,他再顺势而为。 陆炳又回来了。 “嗯?”嘉靖帝不满,觉得奶兄弟行事有些轻浮。 “陛下,王二毛昨夜被人杀了。” 嘉靖帝几乎第一时间想到了蒋庆之。 “无能!” 怒火突然而至,陆炳跪下,“臣,有罪。” 嘉靖帝用安陆土话痛骂了陆炳一顿,“去查。” 等他走后,嘉靖帝叹息,“庆之这娃少年热血啊!可这般冲动,如何能成为朕的股肱!” 傍晚,陆炳回来了。 “陛下,有目击者确认,凶手乃是个女人。” “嗯?” 道爷怒了,心中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高兴。 …… “奴嗅到了女儿香。” 锦衣卫中,明月捂嘴干呕,委屈巴巴的道:“此处血腥味好重。” “你如何得知是女儿香?”讯问的人喝道。 “你好凶。”明月抬眸,“奴真正喜欢的是女人,臭男人的味道,难逃奴的鼻子。” …… “那个混混死了。” 书房里,杨树不满的放下书卷,“他可知晓我的身份?” 作为大儒的儿子,杨树在京城颇有些名气。 “不知。” 仆役恭谨道。 仆役告退,身后传来自家少爷如释重负的笑声。 “一只蝼蚁,也敢触碰我等的利益,死不足惜!” 晚些,父亲杨彦下衙回来。 “父亲。” 杨树相迎。 “最近功课如何?”杨彦疲惫的坐下。 “孩儿刚做了一篇文章。” “题目是什么?”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嗯!”杨彦点头,“我儿,当做君子。” “孩儿一直记得父亲的教诲,当做个顶天立地的君子。” “好!” 晚饭时,杨树陪着父亲喝了个微醺,随后说自己和好友有约,便出了门。 傍晚的京城街道上繁华依旧,行人如织 晚风吹来,令杨树心旷神怡。 他干脆下马步行,负手看着眼前的繁华,说:“我辈当以辅佐君王成就盛世为己任,则此生无憾了。” 身后有人接近。 “杨树!” “何事?” 杨树转身,看到了一个低着头的男子。 接着,腹部剧痛,身体内的力量从那地方疯狂外泄…… “你……” 男子拍掉他抓住自己衣裳的手,“我家小阁老向你问好。” “严……” 男子悄然隐入了人群中。 夜色中,杨树缓缓倒下。 “死人了!” 兵马司的人急匆匆赶来。 “特娘的,往年死人可没那么多,今年怎地这么邪门?” 兵马司的人发着牢骚。 “这里!死者在地上写了什么。” “灯笼!” 那只手无力垂落在地上,就在手旁,有线条散乱,但能看清的血字。 “是……是严字!” “这里还有,是……世字。” …… 严世蕃半夜被人弄醒,一脸懵逼。 “东楼,锦衣卫的人来了。” 严嵩板着脸。 欧阳氏没睡好,两眼下水泡颇大,上来就抽了严世蕃一巴掌。 “娘!”严世蕃在家中谁都不怕,就怕这个老娘。 欧阳氏咬牙切齿的道:“你竟杀人了?!” 陆炳亲自来过问此事,闻言说道:“此事还未查清,不过,还请东楼去我锦衣卫一趟。” “谁死了?”出门后,严世蕃问道。 “杨树。” “关我屁事。” “他临死前血书严世二字。” “卧槽特么!” “正当如此,东楼只管去艹。” 严世蕃被这么讥讽不怒反笑,“怎地,被陛下收拾了?” 陆炳也不惊讶他的敏锐,“王素身死,凶手被人抢先一步杀了。杨树乃是大儒之子,他的死,令京城士林颇为不满……” 嘉靖帝恼火到给了奶兄弟一巴掌。 这位可是鞭责自己女人的存在,真恼火了,别说是抽巴掌,一顿皮鞭能让你灵魂出窍。 一番客气的询问,严世蕃说出了自己晚上的去处,以及证人。半夜,锦衣卫出动,证人被一一召集,一一验证无错。 “东楼,得罪了。” 陆炳说道。 “老陆,查清是谁弄死了杨树。”那只独眼中多了狠辣,“我弄死他!” “东楼你最近可是得罪了谁?”陆炳问道。 聪明如严世蕃也是茫然摇头,“没啊!” 走出锦衣卫,正好遇到了沈炼。 “沈炼!”严世蕃冷笑。 “小阁老。”沈炼讥诮的道:“小阁老不在直庐主持政事,来我锦衣卫作甚?” 沈炼跟着陆炳出入严家不少次,和严世蕃喝酒也不少,每一次都肆无忌惮的讥讽他。 “呵呵!”严世蕃看了陆炳一眼,若非看在陆炳的面上,十个沈炼都没了。 …… 早饭蒋家是一起吃。 不过蒋庆之一个人一桌,孙重楼他们一桌。 “这是什么?”孙重楼问道。 “油炸糕。”厨子介绍道。 蒋庆之吃了一口,油润的口感后就是豆沙的绵软,咸口的吃起来更过瘾。 再来一杯豆浆润润。 心满意足。 窦珈蓝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孙重楼乘他不注意,倒了许多醋在她的杯子里。 吃一口油炸糕,再喝一口豆浆。 好酸! 窦珈蓝的脸都挤在了一起,仔细一看杯子里的豆浆颜色不对,抬头大怒。 “孙重楼!” “不是我!” 孙重楼跳起来就跑。 一边跑,一边拿着油炸糕炫耀。 这娃,真是精神啊! 蒋庆之叹息,“老富。” “老奴在。” “明日石头的操练加倍。” “是。” 孙重楼如遭雷击,止步回身,哭丧着脸,“少爷……” “活该!”窦珈蓝眉开眼笑。 蒋庆之吃好了,走到门边踹了孙重楼一脚,回头道:“你如今倒是有了些活人气息。” “啊!”窦珈蓝一怔,摸摸自己的嫩脸。 “少爷放纵石头和你玩闹,便是要让你敞开心思。”富城把自家主子的意思告诉了窦珈蓝。 窦珈蓝看着蒋庆之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公子。” “别弄什么以身相许的把戏。”蒋庆之摆摆手。 “我没有!”窦珈蓝面红耳赤。 老子长这么俊美,你还说没有? 蒋庆之心中一哂。 孙重楼在门外嚷道:“没有才怪。” “孙石头!” 窦珈蓝咬牙切齿的冲出来。 “我打死你!” “只管打!”蒋庆之随口道,孙重楼傻眼了,撒腿就逃。 二人一路追打,蒋庆之含笑看着。 富城在身后问道:“公子杀杨树,是出于正义吗?” 蒋庆之摇头,“大明多死一个杨树,是好是坏?” “好事。” “那就是了。” 蒋庆之突然发现脑海中大鼎在加速。 这是啥意思? 卧槽! 杀杨树不可能影响国祚吧? 杀几个混混更不可能。 这是,天降横财? “石头!” “哎!” “看好门户。” …… 大鼎停住。 数字变了。 斑驳的铜绿之下,数字突然跳动。 ——277。04. 上次是276.54. “也就是说,一下增加了0.5年?” 蒋庆之两眼冒绿光,“鼎哥,那头肥羊是谁?” 大鼎继续转动,开始加速。 这是要给奖励的节奏。 “鼎哥!” 打死蒋庆之都想不通自己是干了什么,以至于大明国祚竟然增加了0.5年之巨。 …… 酒楼里,几个心腹正在为严世蕃洗霉气。 “特么的!是谁杀了杨树,栽赃给我?” 严世蕃聪明绝顶,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是蒋庆之的手笔。 第37章  表叔,我错了 蒋庆之想了许久,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以至于国祚大爆炸。 那就不想了。 他期待的看着旋转中的大鼎。 鼎哥! 鼎爷! 这次给什么奖励? 大鼎减速 来了来了! 蒋某人搓搓手。 虚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东西。 蒋庆之瞪大眼珠子。 “鼎爷!这就是奖励?” 一个快递袋子落在了蒋庆之身前。 “这也太假了吧?” 袋子上有纸条。 ——某某公司。 这是鼎爷从哪家公司顺来的? 蒋庆之翻个面。 空白。 撕开袋子。 里面有个密封袋,再打开。 “这特么……不就是辣椒籽吗?” 蒋庆之看着那熟悉的东西,口水差点流了一地。 正当他欢喜时,书房里传来了猫叫声。 噗通! 一只有些肥的猫儿就这么落在了蒋庆之的书桌上。 一身橘色毛皮,看着威风凛凛。 “鼎爷……不会是双黄蛋吧?” 这活物还能成为奖品? 给条狗也好啊! 至少能看家。 蒋庆之一脸懵逼。 “喵!” 猫儿不大,还带着童猫的可爱气息。额头上一个M形状的花纹。 这不是大橘为重吗? 蒋庆之看到了猫儿身上的灰尘,这才知晓不是鼎爷的奖品。 “喵!” 橘猫爬上蒋庆之的肩头,挪动了一下身体,还伸舌头舔舔爪子,竟然…… “睡了?” 蒋庆之喜欢养狗,不喜养猫。 传闻橘猫痴肥,而且是个吃货,粘人的可能性和抓人的可能性都可以有。 外面,孙重楼疑惑的道:“我怎么听到了猫叫声?” 门开。 蒋庆之走出来。 “少爷。”孙重楼指着他肩头的橘猫,“这猫哪来的?” “捡的。”蒋庆之还在懵逼中。 “公子,裕王来了。”仆役低眉顺眼的禀告,看着忠心度比刚来蒋家时至少提升了五成。 谁见过皇子频繁来臣子家? 也就咱蒋家。 仆役和人嘀咕,得意洋洋。 朱载坖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杀王素的凶手被人杀了,表叔,我……” “不必内疚。”人就是我杀的……蒋庆之拍拍他的肩膀。 “咦!” 朱载坖见到了他肩头上的橘猫,“表叔也养猫吗?” 道爷自己就是个猫奴,最宠爱的猫叫做霜眉,走哪带到哪。 “捡的。”蒋庆之偏头看看,橘猫依旧趴在自己的肩头呼呼大睡。他伸手揉揉橘猫脑袋,橘猫伸出爪子挥舞一下,有些不耐烦。 “比父皇的霜眉看着有趣。”朱载坖说道。 “你如今胆子也大了,敢调侃陛下的宠猫。” “先前父皇令人传话,问我愿不愿养猫。” “哦!” 这是好事儿. “你没要?”蒋庆之问。 “嗯!我担心养死了,父皇会伤心。” “这个理由好。” “我就说好吧!” “回头我告诉陛下,让他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公子。”仆役再度来了,一脸兴奋和怪异。 蒋庆之不满的道:“这是谁来了?值当你一脸便秘的模样。” 仆役看了朱载坖一眼,“是景王殿下。” 蒋庆之一怔,“你们两兄弟这是约好的?” 裕王摇头,眼中有些茫然和忌惮之色。 一个半大孩子进来了,行礼,笑的满面春风,“朱载圳见过表叔。” 朱载圳看了一眼表叔:一身布衣,头发也不是流行的发式,长相俊美……好像就比本王差一点。肩头一只肥猫。 这不就是一个土……就一个乡下亲戚吗? 母妃啊! 你让我弄的这般兴师动众的来见他,真是笑话。 “景王啊!”蒋庆之觉得气氛不对,仿佛身处擂台。 “三哥也在?”景王笑吟吟的道:“表叔进京许久,我早就想来探问,只是先生们拘着我读书,这不,今日才能出宫。” 呵呵! 对于帝王家的孩子,哪怕是五六岁,蒋庆之依旧觉得和特么狐狸差不多。 “来人。” 景王摆摆手,十余奴仆挑着担子过来。 “我知晓表叔一直在苏州府,南方吃食据闻精美,不过京城乃是集大成之地,今日我求了父皇,弄了些宫中的吃食,还请表叔莫要嫌弃。” 一道道美食送了进来。 朱载坖木然说:“老四这是洗劫了宫中?” 朱载圳笑的矜持,“我一提表叔,父皇就令人传话,只管拿。” 蒋庆之感受到了火药味,便带着他们去了前厅。 “商税之事表叔如何看?”朱载圳目光炯炯,开门见山。 果然是受宠的皇子,这份气度确实是压倒了朱载坖。 “你如何看?”可蒋庆之何等人,反手就还了回去。 朱载圳一怔。 表态支持增收商税,他会成为士大夫之敌,别说什么夺嫡,能顺利就藩就算不错了。 可不支持,那便是背叛了嘉靖帝。 景王看着蒋庆之,突然大笑,“哈哈哈哈!” “屁大点孩子,也在我这里弄鬼。”蒋庆之拿出了药烟。 景王止住笑声,走过来,主动为蒋庆之点燃药烟。 蒋庆之看了朱载坖一眼,看看,你但凡有景王这点眼力见,何至于被嘉靖帝不喜? 朱载坖讪讪的苦笑。 景王回到座位上,看着自己的随从,“出去。” 随从看了孙重楼一眼,景王骂道:“这是表叔家,难道表叔还能害了我不成?滚!” 啧! 这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亲热劲头。 蒋庆之觉得自己是嘉靖帝,面对这几个儿子也得头痛。 等随从走后,景王拱手,“父皇很是恼火,我虽无能,却也想为父皇分忧。只是见识不多,还请表叔指教。” 朱载坖眼前一亮,“表叔……” 景王是假意,想寻个机会套近乎罢了。 而朱载坖却是真心实意请教。 蒋庆之微笑不语。 景王一咬牙,“商税不加,大明必亡。” 这娃,聪明! 话已出口,便是投名状。 但凡他出去说蒋庆之支持增税,便是打自己的脸,而且也会被人不齿。 一个名声坏掉的皇子,还想争什么? 朱载坖后知后觉,“商税不增,大明难以为续。我想支持父皇,可……先生们尽皆反对,说这是与民争利。” “正是。”景王恼火的道:“不过确实是与民争利。” 两个半大孩子看着蒋庆之。 一个想讨好表叔,一个知晓表叔学问了得,只想求教。 蒋庆之看看烟灰,这次朱载坖反应快,把陶瓷烟灰缸递上,蒋庆之抖抖烟灰,问:“何为民?” “不就是民吗?”景王说道。 “前汉覆灭谁手?” “内侍与世家。”景王平静的道,却掩饰不住得意之色。 “浅薄当有趣!”蒋庆之突然讥讽道:“没有黄巾之乱,前汉岂会突然崩塌?” 正是席卷大汉的黄巾之乱,把这个老大帝国拖下了水,这才给了那些野心家机会。 “表叔的意思。”景王被讥讽后面色微红,他虽说聪明,可哪有后世小军阀的先知。 “你说的民,可是那些士大夫,那些权贵豪绅?” “是。” 景王说的理所当然。 “那么,百姓是什么?” 景王看了表叔一眼,突然醒悟,“表叔是说,民乃黎民百姓?” “是谁种地养活了你,养活了天下?” “农户。” “是谁从军保护了大明?” “农户,黎庶。” “是谁建造了城池,是谁修建了道路,是谁打造了器具,是谁……在养着这个天下?” “是……黎庶。” 景王不解,“四民各司其职,这不是应当的吗?” “应当你妹!” 蒋庆之大怒。 “我没妹妹。”景王愕然,觉得表叔的怒火来的莫名其妙。 “滚蛋!” 景王讪讪告辞,朱载坖在身后突然就笑了。 “你也滚蛋!” 蒋庆之突然觉得两个皇子都碍眼。 景王回宫求见母妃。 “怎地一脸丧气?” 卢靖妃问道。 “我想和表叔亲近,便提及了商税之事,只是表叔他……” “说了什么?” 景王毕竟还是半大孩子,在母亲这里流露出了些天性,委屈的道:“表叔说民乃黎庶。可先生们说了,民乃士大夫,乃豪绅。” “你说了什么?”卢靖妃问道。 “我说四民各司其职,这是理所当然。” 景王羞恼的道,“母妃,表叔竟让我滚蛋。” “你父皇的对手是谁?”卢靖妃问道。 景王一怔,“不是草原异族吗?” 他发现母妃面色铁青,脑子里的轴转了过来,恍然大悟,“是臣子。” “与民争利,那个所谓的民,便是士大夫,是豪绅,是你父皇的对头。你这个蠢货,却和你表叔据此争执,滚!” 景王幡然醒悟,苦笑行礼,“母妃,如今表叔恼火了。要不,以后我疏离他些就是了。” “你觉着疏离他无所谓?”卢靖妃问道。 “表叔看着就是个平庸的。论大才,我不缺他这等才情的人。论宠爱,母妃在后宫说一句话,比表叔管用十倍百倍,我何苦去看他的冷脸?” 卢靖妃拿着茶杯就想扔他,景王惊讶,“母妃,难道我说的不对?” “你父皇对蒋庆之可比太子亲热?” “远不及。”毕竟那是亲儿子,而且是太子。 “那么,你可算算你父皇最近召见蒋庆之的次数,再算算你父皇令人去太子那里探问的次数。” 景王一怔。 “不用算了。”卢靖妃叹道:“最近你父皇召见蒋庆之九次,令人探问太子六次。你以为,这是为何?” “难道是……” “表兄弟的亲情固然有之,可更多的是,蒋庆之有才。你父皇聪明绝顶,却对这个少年如此看重。 这等大才,你却说他平庸。我想尽办法想让你与他亲近。而你却想疏离他,你,你想气死我不成?” 卢靖妃面色惨淡。 这时,有人进来禀告。 “太子那边令人送了礼物去蒋家。” 景王面色一变,回首问,“是哪个蒋家?” 他心中还有一丢丢侥幸心。 希望是别的蒋家。 来人说,“鸣玉坊蒋家。” 第38章  征服 两个斗心眼的皇子滚蛋后,蒋庆之站在院子里,良久突然笑道:“爹难当,皇子的爹更是难上加难。” 想到嘉靖帝一边虔诚修道,一边应付群臣,治理天下,还得关注几个儿子,蒋庆之就有些头皮发麻。 “这皇帝做着有什么意思呢?” 蒋庆之的话让富城哭笑不得,看看左右,还好,没人。 “公子,太子地位稳固,深得陛下看重。二位皇子的地位很是尴尬……迟早是要就藩的呀!” 蒋庆之不置可否,“担心我卷入夺嫡之争?” 富城点头,“是。老奴在宫中看多了站队失败的,不成即死。” “两个半大孩子,陛下在一日,他们就翻不起浪。” 富城小看了嘉靖帝,历史上直至他驾崩之前,帝位都稳若泰山。 “公子,东宫来人了。” 仆役已经麻木了。 “今日这是皇子大聚会不成?”蒋庆之笑道。 一个内侍进来,笑吟吟的行礼,“太子殿下本想亲至,不过陛下那边遣人来问功课,殿下令奴来致歉……” 礼物很丰盛,蒋庆之甚至看到了一幅名家字画。 “太子殿下说,蒋公子若是无事,可去他那里坐坐。” 蒋庆之含糊以对。 历史上这位太子是病故了,由此引发了嘉靖帝对‘二龙不相见’的笃信,此后见儿子的次数屈指可数。 等内侍走后,蒋庆之见富城激动的拿起一幅字,就问:“谁写的?” “太子殿下写的。”富城兴奋的道:“公子,是边塞诗。” 蒋庆之问道,“喜欢?” 富城一个哆嗦,“老奴不敢。公子,这是太子的隐喻……” “我不喜什么隐喻,有话就说。” 嘉靖帝最喜欢隐喻,太子也跟着学,让蒋庆之觉得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 “这是夸赞公子有才,若是有一日……太子殿下定然会重用公子。” 富城红光满面,“如此,蒋氏百年富贵便有了。公子再成亲生一堆娃……” “老富,我怎么觉着在你的眼中,我就是一个配种的呢?” “是啊……不,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 这个时代对家族的看重,在后世人看来有些不可思议。 家族就是根,就是一切。 你功成名就了,回到家乡,见到长辈,哪怕是衣衫褴褛的长辈,依旧得下马恭谨问话。不但如此,你还得给出改善家族环境的方法,并提供资源。 后世人大概会觉得:这特么不就是拖累我的原生家族吗? 可在这个时代便是如此。 无论是谁,只要他发达了,反哺家族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否则千夫所指,名声能顶风臭十里。 反过来,家族中别人发达了,对你也有好处。 家族越大,人越多,只需有一两个出人头地的子弟,这个家族就算是爬起来了。 这便是抱团一起进退,荣辱与共的家族特性。 对于家族而言,内部就是一个独立王国,叶氏就是如此,若非蒋庆之穿越而来,原身一家子就会被团结一心的叶氏轻松灭了。 利益一致,行动一致,这是家族兴旺的根本。 卢氏便是如此。 “太子地位稳固啊!” 几个老人和卢伟在喝茶。 外面阳光明媚,卢伟微笑道:“可这个稳固,能稳多时?” 几个老人一怔,卢伟喝了一口茶水,“陛下身子强健,这是大明之福。” 一个老人呵呵一笑,“可不是,来,咱们以茶代酒,祝陛下龙体安康。” “正该如此!” 皇帝活的越长,太子就越危险,历史上此等事屡见不鲜。 几个老人心满意足的走了。 卢伟起身走出去,负手问道:“珊儿在做什么?” 身边人去问,晚些禀告,“二娘子在作诗。” 卢伟眉间微微多了些纹路,“作诗能作出女婿来?让她无事出去转转,鸣玉坊那边也该去看看了。” 身边人不解,“老爷,让二娘子去蒋家……有些上杆子了。” 姑娘家的,没事儿主动上男人家,丢人。 “告诉珊儿,是去走亲戚。” 身边人眼前一亮,“妙啊!” 蒋庆之是景王的表叔,而卢珊儿是景王的表妹……这么一套,双方的关系就拉近了。 说是亲戚也没人敢质疑不是。 …… “夏言在狱中又写了一份奏疏,为自己和曾铣鸣冤。” 富城打探到了最新消息。 “这糟老头。”蒋庆之头痛的道:“这等时候他越安静就越安全。” “可夏言执掌大明权柄多年,两度被陛下按下去,两度起复。在夏言眼中,这第三次也不例外。” 富城有些纠结的道:“公子,老奴不知公子为何对夏言这般关注,不过老奴以为,此次夏言也会安然无恙。” 夏言的脑袋,用不了多久就会出现在西市。 而起因,便是这个糟老头的自信,觉着嘉靖帝不会弄死自己,离第三次起复不远了。 “自信害死人呐!” 蒋庆之本不想管,可私底下分析了多次,觉得夏言若是不死,对大明国祚的影响不小。 “喵!” 肩头猫儿醒来,用爪子洗了个脸。 “公子,猫儿得取个名字。”富城伸手去逗弄猫儿,猫儿闪电般的抓了一爪子。 “好快!”富城缩手更快。 “就叫做……多多吧!”蒋庆之摸摸猫儿的脑袋,猫儿惬意的歪着头。 阳光照在他和猫儿的身上,一个含笑,一个惬意。 卢珊儿进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见过……” 她在称呼上卡住了。 走亲戚,那我该叫这个混蛋什么? 蒋庆之抱着多多,觉得这个女人读书把脑袋读瓦特了。 院子里有大树,仆役们在大树下摆好了桌椅,蒋庆之坐下,也不管显得有些局促的卢珊儿,给自己弄了一杯茶水,缓缓喝着。 这人,竟连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 卢氏自从发达后,一家子心气儿高的不像话,觉得高人一等。 可在蒋庆之这里,卢氏却两度碰壁。 蒋庆之指指对面,“坐。” 卢珊儿竟然觉得浑身一松,情不自禁就坐下了,然后又埋怨自己,觉得该矜持。 这等小女儿的心思,蒋庆之了如指掌,他给卢珊儿倒了一杯茶水,“尝尝!” 卢珊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不忿的道:“你对女人都是如此粗鲁吗?” “我对女人自然有区别。”蒋庆之拿出药烟,身边侍女上前为他点燃。抽了一口后,蒋庆之吐出一口烟气,觉得肺腑好了许多,心中越发期待痊愈了。 “什么区别?”多多黏在蒋庆之膝上,卢珊儿冲着它笑了笑,换来多多不屑的龇牙。 “对自己的妻子,自然要爱和尊重。”蒋庆之说道:“若我对别的女子也如对妻子般关切,那,置她于何地?” “可……”卢珊儿想反驳,可却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若我是他的妻子,见到他对别的女人关切,我会怎么想? 卢珊儿懵逼了,“可你不是没妻子吗?” 蒋庆之咬着药烟尾巴,露出白牙,“男人,就要对自己狠一点。没有妻子,难道就可以随意和女人调笑?” “是喔!”卢珊儿点头,觉得这个男人好有魅力,很稳靠,“你说的好有道理。” 一个深闺少女,蒋大爷几下就糊弄好了。 等卢珊儿走后,被派去打探消息的窦珈蓝回来了。 “崔元最近和严嵩走的很近,另外,和几个御史时常聚会。” 这是要动手了! 按照历史走向,崔元等人也该动手了。 窦珈蓝好奇问道:“公子,他们为何要对付夏言?” “夏言的存在,便是高悬于严嵩等人头顶上的一柄利剑。他们惧怕陛下再度启用夏言。”蒋庆之说道,然后蹙眉看着窦珈蓝。 “公子。”窦珈蓝被他看的面色微红,手足无措。 “我说过,要放开,这是家中,不是锦衣卫。放开些,你舒坦,我也舒坦不是。” 这话,怎地有些歧意呢? 锦衣卫中,老色批不少,窦珈蓝听多了荤话,故而狐疑的看着蒋庆之,“公子说的舒坦……” 公子你不会是在调戏我吧? 和卢珊儿的青涩不同,窦珈蓝美若桃花。身边有这么一个美人儿在,蒋庆之觉得赏心悦目。 而且窦珈蓝如今依旧挂着锦衣卫百户的官衔,对蒋庆之行事颇为好处。 但这个女人过于谨慎,很是警惕。蒋庆之一直在琢磨如何彻底收服她。 按照富城的想法,睡了她,一次不行就两次……直至她臣服。 蒋庆之却觉得不妥,可能窦珈蓝还没臣服,他这具孱弱的身体就先垮了。 一旦睡了窦珈蓝,此后二人是什么关系? 要以德服人。 蒋庆之蹙眉,窦珈蓝想到自己这话里的暧昧,不禁面若桃花。 “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蒋庆之指着窦珈蓝,对富城说道:“整日紧绷时,仿佛时刻都会有老虎出来吃人。这是家。” 蒋庆之富有感情的语气很是打动人心,“人一生何其短暂,战战兢兢的度过一生,不累?我都为你累的慌。” 蒋庆之看了她的胸一眼。 是啊! 窦珈蓝心中叹息。 “我知晓一个女人在男人世界中行走的艰难,可这是蒋家,不是锦衣卫。把包袱放下,把这里当做是家。” 蒋庆之起身,伸手。 窦珈蓝竟然忘记了躲避,任由他拍拍自己的肩膀。 “我不会弄什么恩威并施,唯有真诚。” 其实,在被嘉靖帝送给蒋庆之后,窦珈蓝此生就和蒋家绑在了一起。 但她心中有道坎过不去:我在蒋家算是什么身份? 护卫? 还是姬妾! 护卫窦珈蓝无所谓,可蒋庆之哪里需要一个女子为护卫? 不方便! 至于姬妾,窦珈蓝在男人的世界中行走,靠的便是冷若冰霜来保全自己。 哪个男人喜欢冷冰冰的女人? 所以,哪怕心扉渐渐打开,但窦珈蓝依旧顾虑重重。 此刻听到蒋庆之一番‘诚恳’的话,她不禁放开了警惕。 蒋庆之摆摆手,“从今日起,老富,珈蓝的一切比照石头。” 原先只是饮食比照孙重楼,此刻一切比照孙重楼…… 孙重楼在蒋家的地位大伙儿都知晓,明着是仆役,实则是公子的兄弟。 那么,比照孙重楼的待遇…… “公子,我……”窦珈蓝眼圈红了。 蒋庆之板着脸,“见到本公子俊美如斯,便想以身相许?想得美!” “哪有!”窦珈蓝破涕为笑,她渐渐习惯了公子这种随和的态度,越发自在了。 “是。”富城在边上恭谨应命。他发誓,此刻若是蹦出个刺客来,窦珈蓝绝对会挡在蒋庆之身前,宁可自己死,也不会让刺客伤到蒋庆之一根汗毛。 ——公子哄女人的手段,妙不可言呐! 第39章  长威 “陛下,臣等商议了一番,觉着蒋庆之当封伯。” 严嵩送上了奏疏。 关于蒋庆之封爵的事儿,严嵩和严世蕃商议了一番,礼部那边上次有人因此事被贬为庶民,噤若寒蝉,精心挑选了十余个封号呈上。 严嵩小心翼翼的窥探着嘉靖帝的神色。 可道爷何等人,那张脸恍若千年冰山,纹丝不动。 良久,嘉靖帝把奏疏丢在案几上。 “陛下……”严嵩试探道:“可是不妥?” 这十余封号各种风格都有,按理,嘉靖帝该满意的吧! “不吉利。” 嘉靖帝甩甩拂尘。 “那臣回去再琢磨。”严嵩决定回去就去请教严世蕃。 “不必了。” 道爷丢下一张纸。 严嵩俯身拿起来。 “昌运伯?” 这! 严嵩抬头,“陛下,这……这封号,怕是会引发群臣不满呐!” 昌运,这词只能用在国祚上,或是用在帝王身上。 作为臣子,谁敢用? 这是僭越,大不敬。 “左顺门之后,朕许久未曾动用廷杖了。” 嘉靖帝平静的道。 严嵩眼前仿佛出现了当年左顺门那一幕:无数官员被剥了下裳,按在地上。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举起板子,用力责打…… 惨嚎声响彻皇城内外。 血肉模糊。 他身体一震。 “是。” …… “公子,朝中来人了。” 蒋庆之正在琢磨如何打动嘉靖帝,朝中来人了。 昌运伯! “伯爷。”主持此事的礼部官员笑的很假,甚至能感受到些幸灾乐祸,“昌运伯这个封号可是前所未有,陛下厚爱……可见一斑呐!” 蒋庆之对爵位封号了解不多,“很少见吗?” “昌运为臣子封号,闻所未闻。”这个官员笑道,“恭喜伯爷。” 卧槽! 这不是冥冥之中有天意吗? 蒋庆之觉得汗毛倒立。 “陛下竟用了昌运的封号,便是在告知伯爷,蒋氏,当与大明国祚一同运势昌隆呐!” 官员笑的很假。 “辛苦了。”蒋庆之对富城说道:“茶水呢?” 富城赶紧致歉,“老奴……老奴欢喜过头了,忘了此事。” 蒋庆之的歉意看着真诚无比,官员不禁叹道:“来之前礼部同僚说伯爷骄纵,可我看到的只是谦逊。可见谣言杀人呐!” “谣言止于智者。”蒋庆之一脸遇到知己的感慨。这话拐着弯赞扬礼部官员是智者。 富城看了官员一眼,随即出去。 孙重楼在外面,兴奋的嘟囔,富城仔细一听,是向逝去的老爷蒋干报喜。 “……老爷,少爷是伯了。” 窦珈蓝也在,低声道:“听闻礼部因公子之故有人被除官,故而礼部官吏对公子颇为不满,要小心……” 你自己看……富城指指身后,窦珈蓝上前一步,仔细看去。 主持此事的礼部官员笑容可掬,看向蒋庆之的眼神,恍若是多年老友。 “怎会如此?”窦珈蓝不解。 蒋庆之能在域外,在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异族中崛起,合纵连横,各种忽悠……那手段用来忽悠一个礼部官员,真是屈才了。 “公子的手段……”富城摇摇头,声音低不可闻,“咱开始相信,蒋氏必然百年昌盛。” 他不知道蒋庆之要的是大明再活五百年。 而且蒋庆之之前就有交代,茶水先不要上。 礼部官员来到蒋家,见茶水没有一杯,本就对蒋庆之不满,那怒火必然爆棚。 恰此时,蒋庆之姿态谦和,令礼部官员愕然,觉得和传闻不一。 这就是先抑后扬造成的心理落差产生的作用。 这种心理手段蒋庆之信手拈来,轻松就忽悠住了这个礼部官员。 “请。” 茶水送到。 吏部官员喝了一口,眯着眼,“这是……妙啊!” “陛下赏赐的,一直供着。”蒋庆之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就在蒋庆之书房的角落里,一大罐子茶叶随意摆放着。 原来,昌运伯如此宽厚……礼部官员心中暖意一股股往上涌,可接下来蒋庆之却摇头,“这个封号,我不敢受。” 晚些官员告辞回去,先去礼部,有人来问他,蒋庆之可曾无礼,被他呵斥。 “蒋公子何等厚道的一个人,被你等诽谤如此,不当人子!” 礼部官员怒不可遏,有人讥讽道:“靠着血脉关系封爵,我呸!” “呵呵!”礼部官员怒极而笑,“知晓我为何依旧称呼他为蒋公子吗?” 众人不解。 礼部官员指着鸣玉坊方向,“蒋公子并未接旨意,当即上了奏疏,说自己才疏德浅,不敢用昌运为号。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人……老奸巨猾!” “正是。” 礼部官员冷笑,拂袖而去。 有人说道:“我辈当上书朝中。” “正该如此。” 奏疏飞进朝中,严嵩看了,大多是抨击蒋庆之无功受爵。 严嵩扣下了奏疏。 嘉靖帝此刻还在睡。 不知道外面为了自己的决定沸反盈天。 “元辅!” 午后,从西苑来到宫城外六部办公地点的严嵩被拦截了。 数十官员愤怒的冲着蒋庆之开火。 “陛下曾说外戚无功受爵不妥,如今那蒋庆之却堂而皇之的封伯。元辅为何不进言?” “该打上门去!” 士大夫最喜欢不讲道理。大伙儿聚在一起,对谁不满就饱以老拳。谁敢处置咱们? 法不责众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你真以为老百姓人多势众动手,事后会屁事没有? 有本事你去试试,保证一个都逃不了。 所谓法不责众,指的是这些士大夫们。 一群人眼巴巴的看着严嵩。 严嵩干咳一声,有些浮肿的眼睛突然犀利。 “谁给了你等妄议国事的胆子?” 一顶大帽子盖下来,众人色变。 县官不如现管,皇帝没工夫管这些官吏,但作为首辅的严嵩只需一句话,就能让他们万劫不复。 “陛下自有决断,再议论此事,严惩不贷!” 下午,嘉靖帝被爱宠霜眉弄醒。 “喵!” 霜眉趴在嘉靖帝的胸前。 “唔!”嘉靖帝抚摸着爱宠。 …… “公子,陛下的性子容不得人拒绝。”富城觉得自家主子疯了,“当初有人拒绝了陛下的赏赐,没多久就被弄到西北为官。如今那人后悔不迭,隔三差五上疏朝中,向陛下献媚,可陛下哪里会搭理。” “老富,你且看着,陛下定然会换个封号,且心生欢喜。”蒋庆之喝了一口茶水,蹙眉,“这还是陛下喝的茶叶,就这味?” 富城跺脚,“公子,此事要补救啊!” “老富,镇定。”蒋庆之心中暗道:道爷的手段炉火纯青,若非小爷前世久经考验,怕也会给他丢在火坑里。 蒋庆之吩咐,“石头,叫他们弄杯酸梅汤。” …… 天气有些热,一杯酸酸甜甜的酸梅汤下肚,嘉靖帝听着黄锦的禀告。 “蒋公子说,昌运封号何等贵重,不敢受用。” “嗯!”嘉靖帝不出所料的冷哼一声。 这次,蒋庆之撞到铁板了……黄锦心中暗笑。 “陛下,这是奏疏。” 嘉靖帝眼中多了冷意,接过奏疏,随意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定住了。 ——群臣心思叵测,然大局为重,为臣一人而令陛下与群臣再度生出嫌隙,臣不愿为之。 嘉靖帝聪明绝顶,聪明绝顶的人容不得别人反对。 要想打动这等人,唯有从他的根本利益出发,从他在乎的事务出发。 嘉靖帝在乎什么? 修道? 错,修道只是他的寄托。 他最在乎的还是,大明国祚。 臣子们却说皇帝荒诞,不理朝政,可见对大明江山不在乎。 一群蠢货啊! 蒋庆之觉得这些臣子难怪会被嘉靖帝一人击破。 嘉靖帝若是不在乎,怎会隐入西苑多年,依旧能把朝政牢牢控制在手中? 夏言,严嵩,徐阶……这些人哪个不是大能?换个朝代,换个帝王都能成为权臣的臣子,却在看似不理朝政的嘉靖帝手下战战兢兢,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手段之高超,历代帝王能比拟的有几个? 所以,蒋庆之从嘉靖帝最在乎的地方出手。 黄锦在等着主子的怒火降临。 那位新贵太过顺风顺水,也该得个教训了。 他低头看着鞋面,盘算着蒋庆之对自己的态度。 好像不卑不亢,甚至是……带着些审视的目光,仿佛是多年前就听说过自己。 “黄锦。” “奴在。” “靖安如何?” 什么? 黄锦没反应过来。 “狗奴才!”嘉靖帝的怒火突然爆发、 黄锦惶然跪下,“陛下,靖安……陛下说的是……” “朕问,庆之的伯爵用靖安如何。”嘉靖帝抬眸,“罢了,太平常。” 什么? 黄锦失态抬头,心想陛下竟然听从了蒋庆之的建言。 咱这是耳朵出了问题? “庆之如此体谅朕,这封号就该郑而重之。” 嘉靖帝的眼中看着多了几分玩味,黄锦身体一震。 昌运二字看似宠爱蒋庆之,可这也是把蒋庆之架在火上炙烤啊! …… “这是把蒋庆之架在火上炙烤。” 严家,宿醉刚醒的严世蕃听了此事,对严嵩说道:“蒋庆之若是坦然受之,那就是不堪大用!这是陛下在考验蒋庆之的眼光和应对之法。爹,好事。” 严嵩笑道:“如此,为父今日震慑那些官吏,便是给陛下提醒,蒋庆之太受宠,非福啊!” “哈哈哈哈!” …… “多少人在等着看笑话。” 嘉靖帝突然看着黄锦,“你可也是如此?” “奴不敢。”黄锦的心思被叫破,浑身大汗淋漓。 “狗奴才!” 嘉靖帝冷哼一声,“靖安不够好,如此……” 少顷,有人去严家报信。 “陛下刚改了旨意。” 什么? 那个刚愎自用的皇帝陛下,竟然改了旨意?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连严世蕃都为之一惊。 “改为了什么?” “蒋庆之的伯爵封号,由昌运伯改为……长威伯。” “长威……”严嵩叹道,“好名号!” …… 求票。 第40章 老阴比崔元,堵门 “恭喜长威伯。” “恭喜伯爷!” 蒋庆之接到旨意后,按照规矩进宫谢恩。 经过六部时,不少官吏笑吟吟的恭贺。 这位新贵,度过了一劫。 在众人眼中,蒋庆之的运气极好。 可谁知道他刚和嘉靖帝隔空来了一次暧昧的考试。 “恭喜表叔!” 裕王和景王两兄弟齐齐出现,景王笑的很是亲热,一口一个表叔,说自己回头就去蒋家求教表叔学问,表叔若是不许,我就在蒋家打地铺。 呵呵!裕王笑吟吟的道:“我在表叔家中有个房间。” 好你个蔫坏的老三……景王:“……” “哎!这猫竟然能带进来?”朱载坖看到了多多。 多多从蒋庆之的身后爬上来,目光睥睨。 “赶不走。”蒋庆之也很无奈。 粘人的猫令人头痛,但嘉靖帝显然很享受。 他抚摸着霜眉的脊背,当蒋庆之进来时,霜眉的脊背猛地拱起,目光炯炯的盯着蹲坐在蒋庆之肩头上的多多。 “喵!” 凶狠的气息迸发。 嘉靖帝笑道:“怎地,你也爱猫?” “以前不爱,不过捡到这只猫之后,倒是觉得猫也颇为可爱。”蒋庆之实话实说。 “哈哈哈哈!” 嘉靖帝不禁欢喜大笑,他喜欢猫众所周知,可宫中人和臣子大多是奉承,哪有蒋庆之这等真诚的同好。 二人讨论了一番猫儿的有趣,嘉靖帝松开霜眉,没发现这猫儿悄然到了蒋庆之身侧,猛地扑上去。 嘉靖帝一脸宠溺。 蒋庆之也在等着看多多的战斗力。 毕竟,蒋家不养闲人。不,是闲猫。 “喵!” 凄厉的叫声中,霜眉灰溜溜的跌落地上。而蒋庆之肩头上的橘猫举着爪子,那小模样…… 竟然是不屑。 “这猫,野性十足。”嘉靖帝见爱宠挑衅失败,便掩饰道。 大橘为重……蒋庆之呵呵一笑,安抚了一下准备追击的多多。 “陛下,锦衣卫陆指挥使和驸马崔元求见。” 蒋庆之告退,嘉靖帝摇头,“庆之留下。” 经过封号的考验之后,蒋庆之觉得嘉靖帝对自己的态度多了些随和。 霜眉回到了主人怀中,冲着多多龇牙。 多多却懒洋洋的趴在蒋庆之肩头,眉间的M花纹越发深刻了。 陆炳和崔元来了。 “长威伯也在啊!”崔元微笑着,看不出和蒋庆之有过龃龉。 蒋庆之没搭理他。 陆炳禀告,“陛下,工部主事王新田被人杀了。” “谁杀的?”嘉靖帝眯着眼,抚摸着怀里的猫儿。 “虎贲左卫百户陈集。” “拿下就是……嗯!可是不妥?” “是。”陆炳有些为难的道:“那陈集麾下将士闹腾,军中将领担心哗变……” 这是京城,虎贲左卫一旦哗变,嘉靖帝也得为之色变。 “臣以为,当镇压。” 崔元眼中多了狠意,“杀一儆百。” 在成祖朱棣之后,大明军队的地位就一降再降。 虽说现在还没到前宋那等把将士当做是畜生的地步,但也差不多了。 嘉靖帝眯着眼,众人恭谨等着。 “庆之,你如何看?”嘉靖帝问道。 这个贱种……崔元想到了上次的那口老血,眼中闪过厉色。 若是蒋庆之应对有误,崔元发誓要让他后悔不迭。 蒋庆之说道:“臣不敢妄议。” “你如今是长威伯,谁敢说你妄议?”嘉靖帝淡淡的道,“说。” 蒋庆之说道:“臣以为,不妥。” “长威伯的意思是置之不理,或是宽宥那杀人的百户官?”崔元发动了攻势。 这个撒比……蒋庆之看都不看他一眼,“陛下,虎贲左卫拱卫京城,若是处置不公,让将士们如何心服?” “何须他们服气?”崔元杀气腾腾的道:“不服的,尽数流放,或是……”,他并指如刀,用力挥下。 这是文官对武人的态度,在当下的朝中再正确和正常不过了。 蒋庆之第一次侧身直面崔元,一字一吐的道:“崔驸马可懂战阵?” 崔元摇头。 “那么,你装什么行家?” 蒋庆之冷冷的道。 崔元的老脸瞬间涨红,戟指蒋庆之,“你这个黄口小儿……” “你觉着,陛下能封一个黄口小儿为长威伯?”蒋庆之阴恻恻的道。 “陛下,臣不敢。”崔元赶紧跪下,撅着屁股请罪。 尚公主,迎兴王为帝,受帝王宠信数十年,崔元的一生堪称是顺风顺水。 可在蒋庆之这里却再三吃瘪。 嘉靖帝淡淡的道:“庆之继续说。” 蒋庆之看着崔元,“崔驸马可还有高见?” 崔元差点把半口老牙都咬碎了,心中暗恨。 陆炳开口,“陛下,军中变故,要慎重。” 这是万金油,但话里话外,却是暗指虎贲左卫的不可靠。 这是为崔元站队。 果然是一伙儿的。 蒋庆之说道:“陛下,越是此等时候,越要谨慎。若是不问而杀人,让那些将士如何想?臣请彻查此事。” 嘉靖帝点头。 “庆之。” “臣在。”这一去,能挣多少国祚? 蒋庆之心中暗喜。 “陛下,臣愿前往!”崔元请缨。 嘉靖帝念旧,当年正是崔元去迎的他,这份情义他一直记得,所以崔元在嘉靖一朝中荣宠不衰。 “崔元。” 崔元大喜,“臣在。” “你二人去查此事。” “是。” 走出殿外,崔元看着蒋庆之,冷冷的道:“长威伯这是要为武人说话?好气魄。” 这年头权贵和文官谁会为武人说话? 崔元这是想栽赃。 陆炳暗自摇头,心想蒋庆之岂会背这口黑锅? 蒋庆之看着他。 崔元微笑。 蒋庆之点头。 “是。” 说完,他大步往前走。 随着大明武人地位越来越低,对外战绩也越来越拉胯。 前宋前车之鉴不远,这群撒比依旧跳进这条叫做亡国的河流中。 还特么沾沾自喜! “草泥马!”蒋庆之没回头竖起中指。 崔元:“什么马?”,随即他醒悟过来蒋庆之是在骂自己,老脸铁青。 陆炳:“……” 二人回头。 内侍们低头。 有人说道:“咱什么都没听见。” 有人却嘀咕,“长威伯好气魄!” 重臣们也看不起内侍,让他们在此刻和那些被视为奴仆的武人们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陆炳眯眼看着蒋庆之大步离去的背影,轻声道:“驸马,此子对我等的威胁愈发大了。此次寻机……” 他眼中闪过厉色。 崔元颔首。“这是京城,我等是坐地户,他蒋庆之孤零零的毫无根基,我能玩死他!” 这个机会崔元等很久了。 “要果断。”陆炳提醒他。 “我恨不能把他千刀万剐。”崔元的眼睛眯着,变成了三角形。 先去兵部,兵部说已经虎贲左卫已经拿下了百户官陈集,那些闹事的将士被圈禁,就等着宫中发落。 “此事是……” “陛下令我处置此事。” “还有老夫!” 崔元出现在蒋庆之身后。 随后二人去了虎贲左卫。 “指挥使病倒了。” 指挥同知颜旭看着像是死了老子娘般的沮丧。 麾下百户杀了工部主事,那些文官岂会善罢甘休? 指挥使黄三德躲起来不见人,颜旭却不行。 于是就被顶出来背锅。 “见过长威伯。”颜旭多看了蒋庆之这位新晋伯爷一眼。 “见过京山侯。”崔元不但是驸马,还有京山侯的封爵,堪称是富贵之极。 “那人何在?”崔元只想快刀斩乱麻。 “擒住陈集后,下官本想送他去锦衣卫,可锦衣卫不收。送去兵部,兵部说没有大牢……” 颜旭苦笑,“如今就关押在营中。” 陈集被关押在马圈边上那一排堆放战马鞍具的屋子里。 门打开。 门外的光涌进来,身材矮壮,满身鞭痕的陈集茫然抬头,先闭眼适应了一下光线。 “此人便是陈集。”颜旭踹了陈集一脚,“苟日的畜生,害的老子好苦。” 室内堆了许多鞍具,散发着一股子臭味,崔元蹙眉退后一步。 “为何杀人?” 陈集开口,声音有些嘶哑,“下官喝多了。” 激情杀人? 蒋庆之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陈集。 “喝多了?”崔元冷笑,“杀人偿命可知晓?若是有情弊,可说出来。长威伯在此,老夫在此,可为你洗冤。” 这话带着挑衅之意。 “你特么没完了是吧?”蒋庆之突然骂道。 崔元阴笑,“怎地,为陛下办事,你蒋伯爷不乐意?” 老壁咚阴毒……蒋庆之冷笑,“老狗!” “嗬嗬嗬!”崔元笑的开怀,“陈集,死定了。” 蒋庆之不再搭理他,问道:“我问你,可是有顾虑?” 陈集摇头,“下官,罪该万死。” “此人眼中皆是死气,可见自知罪有应得。”崔元指指自己的双眸,“老夫一生阅人无数,若是看错了,便挖了这双老眼。” 蒋庆之在思索。 崔元说道:“既然如此,处死吧!” 这等事儿无需什么审判……杀人偿命,何况杀的还是文官。 “家属流放。”蒋庆之看了陈集一眼。 陈集眸色微动,随即死寂。 “暂且搁下。”蒋庆之走出房间。 崔元出乎人预料的没有坚持自己的看法。 但,过了一个多时辰,蒋家的大门外来了一群人。 为首的是个妇人,身后跟着几个孩子。 跪下,就在蒋家大门外烧纸钱。 随即哭声大作。 “夫君,你死的好冤啊!” “爹爹。” 第41章  大,不一定是好 “太欺负人了!” 孙重楼在家中拔出长刀就准备冲出去。 “站住!” 富城喝住了他,孙重楼回头,“师父,这是欺负咱们蒋家呢!” 人又不是蒋庆之杀的,王新田的遗孀带着孩子来哭什么? 哭也就罢了,竟然在蒋家大门外烧纸钱,你特么过分了吧! “少爷说这是什么?”孙重楼想了一下,“欺负他妈给欺负开门,欺负到家了。” “等公子回来再说。”富城稳重。 蒋庆之和崔元此刻在宫中。 “臣的意思是处死陈集,杀鸡儆猴。”崔元言简意赅说了自己的处置意见,看了蒋庆之一眼,“不过长威伯却说不妥。” 嘉靖帝问,“为何不妥?” “臣觉着陈集太过平静。” “他自知必死无疑,难道还想活命?”崔元笑的很是轻蔑,大把年纪了,颤颤巍巍的。 “臣想再查查。”蒋庆之不肯放弃。 “陛下,工部那边,需要安抚呐!”崔元忧心忡忡的道。 嘉靖帝看着蒋庆之。 蒋庆之平静的抬眸。 “三日!”嘉靖帝说道。 “臣,只要两日。”蒋庆之说道。 “去吧!” 等二人走后,嘉靖帝突然问道:“黄锦,你觉着庆之为何要与工部对着干?” 工部主事被武人弄死了,一片喊打喊杀声,就在这个时候,蒋庆之却说此事有情弊。 你让工部的官吏们如何想? 黄锦斟酌了一下用词,“陛下,奴觉着,长威伯怕是察觉到了什么。” “说实话。”嘉靖帝有些不耐烦了,“朕的身边人都不敢说实话,那朕还留着你等作甚?” 黄锦急忙说道:“是。臣听闻崔驸马去蒋家吐血而归,可见二人结仇颇深。奴不知什么大道理,只知晓,对手赞同的,就该反对……” 换句话:陛下的对手赞同的,奴定然反对。 “是这个理。”嘉靖帝点头,抚摸着怀里的爱宠。 黄锦见嘉靖帝心情颇为不错,就说道:“陛下,崔驸马阅历丰厚,就怕他背后给长威伯下绊子下狠手。” “太过顺当的宦途,不好。”嘉靖帝眸色微暖,不知想到了什么,“这是庆之第一次办事,第一次发声。朕不能一辈子扶着他走,让他受些挫折也好。 朕在,好歹能为他兜底。就如同当年母亲那般。朕……” 那些年嘉靖帝母子联手,在陌生的京城和群臣,和张太后等人交手,经验不足的嘉靖帝犯了不少错。 每次嘉靖帝犯错受挫,母亲蒋太后都未曾呵斥他,而是给他鼓劲。 “我儿果然了得。” “此次我儿比上次长进不少……” “为娘为你高兴。” 就在这么一次次的鼓舞中,嘉靖帝飞快的成长着。 一个个对手也在这一次次鼓励中倒下。 “我儿,寻到你舅父……善待……切记……” 临去前的蒋太后握着嘉靖帝的手,看着儿子点头,这才含笑而去。 那一刻…… 心痛! 嘉靖帝垂眸,把霜眉抱起来,挡在眼前。 霜眉看着主人,伸出爪子触碰那张廋削的脸。 “喵!” …… 蒋庆之和崔元走出宫城,崔元侧身看着蒋庆之,温和的道:“我听闻少年出众者,多不寿。长威伯,要保重啊!” 那慈和的微笑,让不远处见到这一幕的官吏们都在赞美着崔驸马的长者之风。 蒋庆之看着他的老眼,那眼底的狠意让他笑了。 “知道杨修是怎么死的吗?”蒋庆之问。 历史上崔元堪称是人生赢家,死也是高寿,寿终正寝。 杨修死于站错队,外加喜欢玩小聪明。 前方,裕王在等候,等蒋庆之过来,他低声道:“表叔,崔元他们要对付你。” “看,连你都知晓了,我岂会不知?”蒋庆之很欣慰的摸摸他的脑袋。 裕王身后的内侍不满的嘀咕,“敢摸殿下的头。” 杨锡低喝,“闭嘴!” 这是一场战斗,气氛渐渐紧张。 身后,崔元对随从说道:“告诉陆炳,蒋庆之跳坑了。准备埋人!” …… 蒋庆之见到了家门外的王新田一家子。 “求伯爷为我夫君做主!” 妇人跪地嚎哭。 几个大小不一的孩子哭声大作。 孙重楼冲出来,按刀问,“少爷!” “稍安勿躁。”蒋庆之安抚了想杀人的孙重楼,对妇人淡淡的道:“我不知是谁唆使你等在蒋家大门外哭丧。一刻钟之内走人,那么,我既往不咎。” 妇人抬头,竟然二十多岁的年纪。要想俏,一身孝,那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眼前一亮。 “求伯爷放过王家吧!”妇人哽咽,“我听闻伯爷主持此事,却不肯惩治凶手,我本妇道人家,不敢触犯伯爷威严,可……为人妇,宁可死,也要为夫君讨个公道。” 这个女人,不怎么正经啊!蒋庆之策马缓缓过去。 “那么,好自为之。” 进家,关门。 富城苦笑,“好些人看热闹。” “如今跳的欢,等拉清单时,希望他们依旧能笑的出声。” 是夜,蒋庆之令人叫来窦珈蓝。 公子这是要做甚? 窦珈蓝紧张的不行,甚至抓着自己的衣裳下摆,用力往下扯。 仿佛下一刻蒋庆之就会上来拉扯她的衣裳。 “我能信任你吗?”蒋庆之问。 “不是侍寝?”窦珈蓝脱口而出。 这娘们脑子里在想什么呢?蒋庆之满头黑线。 窦珈蓝讪讪的低头,然后抬头,“从锦衣卫大门出来的那一刻起,我便是蒋家人。” “如此,今夜你和我一起出门。”蒋庆之看着她,“其实,我更看重你的能力。” 你很让男人心动,但,你是个美貌和智慧并重的女子啊! 这个暗示,让窦珈蓝不禁昂首挺胸。 蒋庆之把目光转过去,暗自赞道:真特娘的累啊! 夜色深沉。 街上兵马司的人懒洋洋的在巡街,手中的灯笼在夜色中散发着散漫的光晕,随着晃动,就如同是百鬼夜行。 军士们发着牢骚,说什么这个月的钱粮又被克扣了,再这般下去,还不如去干苦力。 “昨日有数十兄弟被拉去修宅子,那家人宽厚,吃饭时一人有一块肉,三指宽的肥膘,啧啧,咬一口满嘴流油……” “娘的,别说了,肚子饿。” 一群人没发现两个黑影悄无声息的从自己的后方穿过。 虎贲左卫的营地,值夜的军士在嘟囔。 “李老六,老子睡一会,你盯着。” “睡吧睡吧。” 过了一会儿,李老六眼皮打架,抱着长枪也睡了。 至于值夜,这是京城,数十年来屁事没有,值个鸟啊! 蒋庆之看着这一幕,对自己的决定再无疑虑。 崔元说他站队武人,蒋庆之竟然不怕士大夫们鄙夷和敌视,认了。 不是他蠢,更不是他大义凛然。 而是两年后,俺答大军就要兵临城下。 随后倭寇越演越烈,俺答在草原令大明头痛不已。 女真此刻不打眼,再过数十年,李成梁养虎为患,努尔哈赤渐渐成了气候…… 要想把这些地雷排掉,军队的强大必不可少。 身后,窦珈蓝轻轻捅了蒋庆之一下。 几个军士都睡了。 不远处有个洞,蒋庆之轻松钻进去,等了许久没见窦珈蓝进来,回身看去,不禁捧腹。 窦珈蓝羞恼的在磨蹭……她被卡住了。 蒋庆之上去帮忙,把她拉了过来。 许多时候,大,不一定是好。 营中,巡营的军士不见踪迹。 文恬武嬉啊! 蒋庆之摇头。 到了圈禁那些军士的地方,看守的军士…… 人呢? 卧槽! 蒋庆之不禁目瞪口呆。 窦珈蓝却是司空见惯。 蒋庆之准备进去,窦珈蓝拉住他,近前低声道:“公子,半夜容易引发骚乱。” “能一起为陈集闹事的军士,乱不了!” 蒋庆之拍拍窦珈蓝的手,等她松开后,就进了房间。 窦珈蓝按着刀柄,浑身绷紧,准备在里面骚乱时接应蒋庆之。 等了许久没动静。 窦珈蓝心中纳闷,就探头看了里面一眼。 十余军士,一个小旗官跪在那里。 前方,蒋庆之负手而立。 “我要真话。” “小人……”小旗官商丛亮低头,“小人说的便是真话。” “陈集身为百户官,根本就无需去干活。如此,他哪来的怒火?没有怒火,酒后为何要杀王新田?难道他疯了吗?” 蒋庆之冷冷的看着商丛亮,“武人被打压多年,哪来的勇气去杀文官?” “小人,小人……” “我打听过,陈集在军中名声不错,义气无双。义气无双……”蒋庆之盯着商丛亮,“让我来猜一猜,麾下兄弟被文官欺凌,忍无可忍动了手。陈集义气无双,果断出手为麾下出头……我把这叫做背锅。” 商丛亮低头。 “小人无话可说。” “一个义气无双的百户官,可会滥杀无辜?” “一个义气无双的百户官,可会在杀了无辜之后,毫无愧色?” “这一切,你等可以瞒过不在乎武人死活的那些文官,却休想瞒过本伯!” “您是……”商丛亮抬头。 “我家公子,长威伯,蒋庆之。”窦珈蓝进了房间,眼中忧色重重。 若是问不出反转局势的证据,这些军士中但凡有人反水,把蒋庆之夜探虎贲左卫的消息传出去,崔元借此弹劾,蒋庆之的麻烦大了…… 商丛亮猛地低头。 叩首。 “人,是小人杀的。” 这话恍若雷霆,令窦珈蓝狂喜看向蒋庆之。 蒋庆之负手看着商丛亮。 “看,此事,热闹了不是。” …… 求票。 第42章大明的骨头 崔元的心情不错。 嘉靖二十六年,永康公主去了。 公主临去前曾交代,让他少掺合朝政。 凌晨,崔元起身,想起昨夜的梦,不禁叹息,“妇人之见。” 他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当年多少女子曾为他魂牵梦绕,可最终他尚了公主。 尚公主,一生富贵是没跑了,可这也是束缚,让他不得自由。 当年先帝驾崩后,朝中宰辅和张太后商议良久,决定‘兄终弟及’,以兴王朱厚熜为继位者。 此事需要一个使者。 最终他们选择了驸马崔元。 迎立之功啊! 崔元的心火热了起来。 彼时兴王朱厚熜年少,崔元见了难免心中同情几分,觉着这位去了京城,怕是会成为宰辅们和张太后的傀儡。 所以,一路上他暗示了几句。 没想到的是,这位少年天子在随后的岁月中给了他巨大的回报和惊喜。 ——封爵京山侯! 若是崔元淡泊名利,此刻就该引退,避开随后的君臣大战。 永康公主也劝说了一番。 可京山侯的爵位丢过来,砸晕了崔元。且正德帝驾崩,继位的是外藩兴王朱厚熜,此刻的公主哪里能令崔元低头? 于是,崔元便成了嘉靖帝的智囊和使者,最核心的那几个人之一。 许多时候,崔元看着铜镜中那个渐渐衰老的男子,难免唏嘘当年。 若是不尚公主,凭着自己的本事,此刻的朝中,也该有我一席之地吧! 但往日不可追。 “驸马。” 头发梳理好了,身后侍女福身告退。 梳妆台是新的,上面摆放着一面大铜镜。 铜镜中的老人看着面色红润,肌肤白皙,皱纹很是细微。 “这泼天的富贵来了,我难道还能舍弃了不成?” 崔元喃喃道,然后抬眸看着墙壁上的画像,“陛下隐入西苑,朝政丢给宰辅处置,这是何等的权柄。堪称是帝王……” 画像中的永康公主默然。 “我为陛下心腹,这泼天的富贵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流入直庐,流入夏言手中。最可恨夏言那条老狗对我不屑一顾。” 崔元握拳。” “老夫冥思苦想,想对付夏言,没想到,夏言却出手对付陆炳。有人递了陆炳贪腐的证据给夏言,夏言拿了给陆炳看。陆炳跪地哀求……夏言这才放过了他。” 晨曦从东方散漫开来,透过庭院,照在了屋内。 铜镜中的老人看着更清晰了些,脸上的笑容,竟然狰狞。 “夏言那个蠢货,既然要收拾陆炳,那就该一棍子打死。他却觉着自己手握陆炳贪腐的证据,此后可为要挟。却不想想陆炳何等人。” “此后陆炳便投向了夏言的死对头严嵩。公主,你让我莫要掺合,可这等大好机会,我若是错失了,就算是到了地底下也会悔青了肠子。” 镜中的老人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严嵩和陆炳联手,一明一暗,加上老夫,三人联手,这朝政,这权柄……谁还能夺了去?可夏言不死,终究是心腹大患。” 崔元看着画像,“本已筹谋好了,要弄死夏言。可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陛下的表弟,竟然对夏言颇为友善。我知道,我知道……” 崔元突然神色激动,呼吸急促,走到画像前,喘息道:“我知道你定然要说那少年不一定会为夏言说话,可凭什么?” 崔元挥舞双手,“我为陛下立功无数,这才有了今日的宠信。可那少年一来,就被陛下看重,隔三差五召见。比对自己的儿子还亲。凭什么这一切不是我的?为何!” “这不公!” 崔元气喘吁吁的看着画像,良久,神色温柔的摸摸画像中女子的脸颊,“公主,我答应你,只要弄死了夏言,赶走蒋庆之那个贱种,我便远离严嵩……” …… 清晨,陆炳进了锦衣卫。 “指挥使。” 朱浩跟在身边,“昨夜王新田的女人直至子时方带着孩子回去。” “蒋庆之可有应对?” “蒋氏大门紧闭。”朱浩笑道:“他若是敢驱赶,便会激起公愤,工部的官吏一人一口唾沫,能淹没了长威伯府。” “莫要轻敌。”陆炳神色轻松。 “指挥使放心。”朱浩止步,看着陆炳进了值房,他站在外面嘿嘿一笑,“大晚上夜深露重,那女人也心狠,竟然让王新田的孩子一直跪着。” 陆炳淡淡的道:“那些都是王新田前面娘子生的孩子,她自己并无所出。” “难怪。”朱浩叹道:“别人家的孩子,总是死不完。” 陆炳在值房里看了消息,选了重要的,随即进宫禀告。 “陛下可醒来了?”殿外,陆炳问。 黄锦点头。 昨夜嘉靖帝难得早睡,此刻正在吃早饭。 “陛下。”候着嘉靖帝吃完了早饭,陆炳禀告各种消息。 “俺答那边再度令人袭扰边墙,放话说若是不敞开贸易,便要大军压境……” 陆炳抬头,有些担忧,“俺答如今势大……” 嘉靖帝抱着猫儿,缓步走着。 “那年……嘉靖二十年吧!”嘉靖帝说道:“俺答令使者来求通贡,朕的回复是什么?” 陆炳说道:“陛下令悬赏,但凡杀了俺答,赏千金,封都督。” “嘉靖二十一年,俺答令人来说,若是不肯开放通贡,三十万大军便会南下,朕,是如何回应他的挑衅?” 陆炳说道:“陛下令凌迟处死了俺答的使者,传首九边。” 通贡,便是贸易。 “俺答随后大军入侵,朕,可曾低头?” 嘉靖帝的声音轻柔,但陆炳却身体一震,站直了回复,“陛下从未低头。” “朕一直牢记成祖皇帝的训示。”嘉靖帝放下猫儿,负手而立,“建都北平,便是让儿孙们为国戍边。天子御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是大明的骨头!” 嘉靖帝回身看着陆炳,“就算是大明覆灭了,这根骨头,依旧要笔直竖着。宁折,不弯!” …… 陆炳出了宫中,吩咐道:“让人告诉崔元,挖坑埋人要快。否则,我担心陛下会出手护着蒋庆之。” “不会吧?”朱浩说道:“崔驸马好歹也是陛下多年宠信的臣子,难道陛下会为了蒋庆之让他没脸?” “陛下今日一番话,让我突然警醒。”陆炳止步,前面的官吏们组成的人流瞬间分开,从他的两侧绕过。 陆炳站在那里,身后数名锦衣卫仗刀而立。 他眯着眼,享受着这至高无上的威权,但心中也知晓,这威权来自于嘉靖帝。 “陛下对俺答颇为强硬,若是边将顶用,陛下定然要大军出塞,攻伐俺答。” “指挥使,就大明边塞那些将领,哪怕是仇鸾,最多守成罢了。”朱浩不屑的道。 “可蒋庆之在南边两战却崭露头角。我就担心陛下看重他的武略。一旦如此,蒋庆之必然会被陛下悉心栽培。随之蒋庆之势力膨胀,咱们便会多一个大敌。速去!” “是!” 崔元得知消息后,冷笑道:“工部那边对蒋庆之颇为不满。如此,可令人去传话,就说蒋庆之意欲为武人出头,把王新田当做是筹码。” 于是,午后,长威伯府的外面的抗议人群中就多了十余工部官员。 “这是抗议?”蒋庆之却笑了。 “少爷,他们欺人太甚。”孙重楼跃跃欲试,“我刚磨的刀。” “有勇无谋的憨憨。”窦珈蓝说道。 孙重楼怒了,“你杀过人吗?” 窦珈蓝点头,“自然。” “你砍过人脑袋吗?” 孙重楼挑眉,“那血从脖腔子里喷出来,脑袋落在地上,那眼珠子还在转……” 窦珈蓝的咽喉涌动了几下。 “少贫嘴。” 蒋庆之走出房间,富城来了。 “公子,还有一日,要不……直接捅上去?”富城说道。 蒋庆之摇头,“我第一次在朝中出手,老富,若是动静太小了,你说说,可能立威?” 富城一怔,“公子的目的是立威?” “顺带,向外展示蒋氏与严嵩崔元等人的立场不同。”蒋庆之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公子是否急切了些。” 蒋庆之也不想,可要增加国祚,前方的拦路虎不少,最大的一只,便是严嵩一党。 既然要为敌,那就早些站队。 而且,嘉靖帝喜欢制衡,蒋庆之站在严嵩一党的对立面,对嘉靖帝来说,就是天降帮手。 玩这个,道爷,我也不差啊! 蒋庆之回身,“查王新田。” “公子是想……”窦珈蓝问道。 “老子要闹个大动静!” …… 求票啊! 第43章  崔元遇袭 窦珈蓝虽说编制还在锦衣卫,但自从走出那扇大门后,所有人都知晓,这个美人儿就此成了蒋庆之的人。 帝王赏赐,不可辞。 王三是个混混,在北京城中坑蒙拐骗,大罪不犯,小罪不断。在被抓进牢中多次后,王三觉得这条路越发难走了 就在此时,窦珈蓝出现在他的眼前。 从此,王三就成了锦衣卫的眼线。 此刻,王三蹲在城门外,看着商旅不断进出。 他盯住了一个风尘仆仆的商人,上前行礼,“先生可要向导?不是我吹嘘,北京城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我比自家娘子的身子还熟悉。不要多,五十钱一天……” 商人犹豫了一下。 五十钱,不多不少。 有个向导能省许多事儿。 商人点头。 这时,后面有人说道:“换个人。” 谁特么坏老子的买卖? 王三大怒,回身一看,陪笑道:“哟!这不是……窦娘子吗?” 商人不满的道:“你这女人,好生无礼。” 王三回身,面色冷厉,“滚!” 还不知自己在骗子手中走了一趟的商人骂骂咧咧的走了。 王三笑嘻嘻过去,“窦娘子许久未曾来寻小人了,小人还以为锦衣卫忘了我这个小人物。这是……有事?” 窦珈蓝穿的是便衣,“工部主事王新田你可知晓?” “王新田?当然知晓。”王三是地理鬼,若非不肯吃苦,哪里需要坑蒙拐骗来养活妻儿。 “查他!” 窦珈蓝丢了一角银子过去。 王三接过,“哟!以往给的是铜钱,窦娘子这是发达了?” “办好了,还有赏。办不好……”窦珈蓝冷冷的道。 “娘子放心。”王三把银角子收好:“五日保证有信。” “不,最迟,明日午时之前。”窦珈蓝见王三面露难色,“钱,不是问题。” “好说!”王三嬉皮笑脸的走近一步,“我听闻窦娘子如今成了权贵家的人?” “那不是权贵。” “那是什么?” “那是,家人。” 窦珈蓝回到家中复命。 “那王三看似嬉皮笑脸,实则行事稳靠。” “好。” 景王来了。 “表叔,上次我无礼了。”朱载圳很诚恳的赔罪,送上礼物。 竟然是一个玉雕的猴儿。 “为何是猴儿?”蒋庆之问,觉得这娃的爱好与众不同。 “父皇最喜说猴儿。”景王说道。 道爷不是猫奴吗? 蒋庆之笑了笑。 “对了,我听闻有人准备弹劾表叔。”景王送上了最有诚意的赔罪礼物。 “预料中事。”蒋庆之说道。 “我觉着,有张网正冲着表叔罩过来。表叔若是点头,我便进宫求见母妃,请母妃为表叔在父皇那里缓颊。” 景王说完,发现表叔神色不善的盯着自己,不禁好奇,“表叔可是觉着不妥?” “妥。不过,不必了。” 这主意是卢靖妃还是景王出的?蒋庆之在思索。 若是他点头,卢靖妃在嘉靖帝那里开口,从此他就被绑在景王的身上。 …… “长威伯在京城并无根基,若是有我和老四在内为奥援,方能无后顾之忧。” 卢靖妃看着刚涂抹了豆蔻的指甲,问陈燕,“你觉着,他可会同意?” 陈燕说道:“换了谁都会答应。” 卢靖妃笑了,“陛下昨日又在我这里提及了长威伯,说什么……识大局,知大体。说实话,陛下对老四都从未这般夸赞过。” 陈燕笑道:“可见娘娘慧眼识珠。” “可惜,当初若早些拉拢,何至于此。”卢靖妃想到裕王抢先一步,不禁恼了,“老四好是好,就是骨子里倨傲,目高于顶。” …… 景王没看到蒋庆之眸色复杂,有些失望,晚些告辞。 “龙子龙孙啊!”蒋庆之看着他离去,唏嘘道。 “若是太子有不妥,景王有可能翻盘。”富城慎重的道。 “他翻不了天。”蒋庆之说的自信。 “景王礼贤下士,好学,且机敏……”富城觉得自家公子轻视了景王。 “我从未轻视过一位皇子,不过,景王格局不够。” 蒋庆之伸个懒腰,“石头。” “在。” “跟我出门。” 孙重楼最近在京城转悠了好几圈,知晓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热闹,一路指指点点,恨不能拽着自家少爷去吃喝玩乐。 蒋庆之和他一路转到了城南的一个破旧宅子前。 “我在前面敲门,你去后面堵截。” 孙重楼担心的看着少爷的小身板。 “速去!” 估摸着孙重楼到位了,蒋庆之这才敲门。 叩叩叩! 叩叩叩! 敲门声渐渐急促。 一个男子惶然带着包袱往后跑。 他打开后门,回头冲着前面呸了一口,“草泥马,想抓老子?下辈子……呃!” 一把长刀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脖子上。 “少爷果然是神机妙算。” 孙重楼逼着男子进去,直至前面,“开门。” 男子开门,蒋庆之进来,反手关门。 “孙磊?” 男子眼珠子四处乱转,“贵人这是……” “工部主事王新田,你可认识?” 男子腿一软。 “我什么都不知道……打死也不知道。” “石头。” “哎!” “堵住他的嘴。” 蒋庆之狞笑道:“老子少说半年多没亲手动过刑了,希望手没生疏。” 少爷何时用过刑?孙重楼想了想,真的没有。 蒋庆之拿出了那把大鼎奖励的小刀子,缓缓捅进了男子的指甲盖里…… “呜呜呜……” 小刀依旧稳定输出,男子面色涨红,脖子上血管高涨,身体乱弹…… “呜呜呜!”男子用力点头,表示自己愿意招供。 蒋庆之换了个手指头继续。 直至右手全数来了一遍,这才让孙重楼把堵嘴的布团拿出来。 “我说!” 孙磊崩溃了。 蒋庆之记录,最后令孙磊签字画押。 “小人有一事不明。” 孙磊看着右手,痛苦不堪的问道:“小人明明都愿招供了,贵人为何还要动刑?” 蒋庆之把口供收好,“无他,想练练手。” …… 第二日上午,窦珈蓝出门要消息。 蒋庆之在看书。 道爷给了他几本道家的书,让他没事儿好生研读。 “我没这个天赋啊!”蒋庆之躺在躺椅上,书卷盖在脸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每逢大事有静气,石头,要好生和公子学。”福成恨铁不成钢的道。 “师父,这世间有几个少爷?”孙重楼问道。 富城:“……” 在孙重楼的眼中,自家少爷便是五百年才出一个的天才。 “五百年无双无对的少爷。”孙重楼得意的道。 …… “时辰,差不多了。” 陆炳看看日头。 朱浩说道:“指挥使放心,崔驸马那边比咱们还急。” 陆炳幽幽的道:“夏言那边夜长梦多,早些让蒋庆之灰头土脸,对夏言动手时,就少了掣肘。明白吗?” 朱浩讪讪,“是。不过……指挥使,下官蒙昧,觉着指挥使与那蒋庆之好似天生不对头。” “对,就是天生的。”陆炳眼中闪过厉色。 嘉靖帝的胸怀其实不够宽阔,宠信也就那么多。自从蒋庆之来到京城后,陆炳觉得嘉靖帝最自己的态度,好似冷漠了些。 他是靠着奶兄弟的身份,以及救驾之功上位,又是天子鹰犬,荣辱就全凭嘉靖帝的意志。 可以这么说,他的生死就在嘉靖帝一念之间。 所以,宠信,才是他的立足之基。 但现在突然冒出个蒋庆之,竟然挥舞锄头挖他的根基。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去,告诉崔元。”陆炳缓缓说道:“不可姑息。” …… “我不用他教。” 崔元换了衣裳,准备进宫。 “指挥使的意思,不可让蒋庆之成了气候。” “我会让他看看何为手段!” 崔元冷笑。 在他眼中,陆炳也只是个靠着奶水上位的佞臣罢了。 他随即去请见嘉靖帝。 很顺利的进宫。 崔元进出西苑无数次,早已没了新鲜感。 西苑和宫中不同,多了些树木。 崔元一路缓行,想着晚些如何在嘉靖帝那里不露声色的给蒋庆之上眼药。 该如何开口? ——陛下,臣以为,长威伯虽说才高八斗,可终究少了历练。若是能到地方历练些时日,迟早能成为陛下股肱。 如此,以退为进。 崔元微笑,心想,一旦蒋庆之到了地方,他就会催促陆炳在当地散播蒋庆之站队武人的事儿。 当地的士大夫和豪绅们必然大怒,没有他们的支持,蒋庆之拿什么政绩回京? 妙啊! 崔元干咳一声。 “啪!” “嗷!” 崔元捂着自己的脸颊,惨嚎起来。 带路的内侍回头,就见崔元捂着脸的指缝间,殷红的血缓缓流下来。 “是谁?” 内侍目光转动。 侍卫们闻讯赶来,四处搜索。 “是弹弓!” 伤到崔元的是石子,遍地都是的东西。 “定然是蒋庆之!”崔元尖叫道。 侍卫们翻个白眼,心想长威伯难道还能飞进宫中? …… 矮小的身影在夹道里奔跑着,直至跑到了一处偏殿的后面,这才坐下喘息。 “嘿嘿嘿!” 朱载坖看看手上的弹弓,这是上次表叔送给他的礼物。 今日,他便用这个礼物给了崔元一击。 “你以为,谁都没发现自己?” 身后,传来了一个讥讽的声音,“你很蠢。” 朱载坖猛地回身,“老三。” 景王双手抱胸,靠在木柱上,懒洋洋的道:“放心,就我一人。” “那你为何不喊一嗓子。”朱载坖不解,“如此,崔元必然会不肯罢休,我此后对你再无威胁。” “我若是要想争那个位置,也不会用这等下三滥手段。”景王傲然,然后不屑的道:“再有,你很蠢。既然要打崔元,就该打瞎他的眼睛。 父皇是个讲究人,可不乐意一个独眼龙在自己跟前转悠,如此,也算是除了后患。” “你以为我不想?!” 朱载坖气急败坏的道:“我瞄着的就是他的眼睛,可……可却打到了他的脸颊。” 第44章  嘉靖帝的怒火 “啧啧!” 朱载圳摇头晃脑,“你连弹弓都玩不好,还能指望你做什么?” 朱载坖平静了下来,坐在台阶上,双手抱膝,“从小你就显得比我聪慧。” “那是。”朱载圳想说我娘就比你娘聪慧,这是天赋,你怎么追都追不上。不过看着朱载坖眼中的茫然,他忍住了。 “娘不受宠,我也跟着被冷落。其实,我压根就没想过什么夺嫡。”朱载坖看着他,“轮不到我不是。” “自古天家无手足。”朱载圳头往后仰,抵住木柱,“母妃说,越是穷人家,越容易为了一些鸡毛蒜皮之事兄弟反目。天家能令兄弟反目的,唯有那个位置。那个位置只有一个,谁坐上去了,其他兄弟就得跪他。你说,都是兄弟,凭何要跪?” “到了那时,我就藩在外,谁都不跪。”朱载坖说道。 “就藩?”朱载圳笑了起来,“如今大明各处能给咱们就藩的好地方有几处?就说父皇潜邸时的兴王府所在,那可是好地方?” 安陆不算是好地方,而且王府修的也不算好,但老兴王,也就是嘉靖帝的父亲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自己能做主总是好的。”朱载坖这话说的有些底气不足。 “做主?连出城都不能,还做主?”朱载圳冷笑,“对了,为何想着偷袭崔元?” “别装傻。”朱载坖回头看着小老弟,“你为何跟着我?” 朱载圳把手中的石块往身后一丢,拍拍手,“我就是来看热闹的。” 石块竟然四处都是棱角,尖锐无比。 朱载坖看傻眼了,“若是这石头砸到了崔元,怕是要出人命。老四,你……” “下手要狠。”朱载圳拍拍手,“人不狠,站不稳。” “这是你母妃教的?” “不,是我自己领悟的。”朱载圳冷漠的道:“我从小就喜欢看着身边的人斗来斗去,后来发现,往往笑到最后的,不是本事最大的那个。” “是心最狠的那个。” “我以为你不知。” 两兄弟相对一笑。 天家的孩子,哪里会不知晓这个道理,只是先生们要求以德服人,大伙儿装傻罢了。 “这里有人。” 一队侍卫急匆匆跑来,见到是两个皇子也傻眼了。 “干什么?”朱载坖起身,目光不善。 “怎地,要抓咱们兄弟?”朱载圳走过来,和他并肩,“可有父皇旨意?来人!” 两个内侍过来。 “把我和三哥绑了,送到父皇那去。”朱载圳问老哥,“四哥,你说父皇为何要抓咱们?” 朱载坖也伸出手去,一脸慷慨激昂,“定然是有小人作祟。走,去见父皇。” 嗖! 一群侍卫瞬间消失。 二人相对一笑。 “以后,该如何,继续如何。”朱载圳指指老哥。 “我怕你不成?” “不过,我有些担心表叔。”朱载圳叹息,“这么有趣的一个人,若是被贬谪地方,我岂不寂寞?” “杨锡。” “奴在。” “去打探表叔的消息。” “你们也去!” …… 蒋庆之正在宫外求见。 “崔驸马方才遇袭。” 侍卫好心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在何处?” “宫中,差点……”侍卫指指自己的眼睛,“眼珠子差点被打爆了。” 卧槽! 谁干的? 蒋庆之笑吟吟的,也不掩饰自己的欢喜,“大快人心呐!” …… “陛下!” 满脸是血的崔元跪下。 那张年老后依旧能看出昔日俊美的脸上,此刻到处是血。 那声音凄厉的让嘉靖帝想到了那年一只被围攻的猫儿,又像是啼血杜鹃。 “嗯!” 崔元好歹是自己的宠臣,谁干的? 嘉靖帝的怒火升腾。 带路的内侍跪下,“陛下,是弹弓。” “可抓住了凶手?”嘉靖帝问道。 “未曾。” 宫中。 弹弓。 嘉靖帝眸色幽深,“朕,知道了。” “是。” “陛下。”崔元想起了正事儿,“两日期限已到,长威伯可曾查出了情弊?” 嘉靖帝摇头。 崔元叹息。 “陛下,长威伯求见。” “哦!倒是巧了不是。”嘉靖帝仿佛不知道两个信重臣子之间的矛盾。 当蒋庆之看到满脸是血的崔元时,也被吓了一跳,然后诚恳的道:“这谁干的?太……为啥没死呢!” 最后的嘀咕嘉靖帝没听到,但蒋庆之身边的崔元听到了,怒不可遏,“竖子!” “老狗!” 二人之间剑拔弩张。 “咳咳!”黄锦干咳,“陛下在呢,说正事。” 崔元收敛心神,怨毒的看了蒋庆之一眼,说道:“陛下,臣听闻工部上下都颇为不安,另外,京城文官也颇为……大家都说,杀人凶手依旧被人庇护,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 ——陛下哎!这长威伯犯众怒了。 崔元继续说道:“臣建言,当快刀斩乱麻,处死陈集,以儆效尤。另外,臣……” 崔元看着蒋庆之,一脸艳羡,“长威伯才华出众,臣深羡之。不过,长威伯虽说才高八斗,可终究少了历练。若是能到地方历练些时日,迟早能成为陛下股肱。” 这是为嘉靖帝找台阶下。 ——蒋庆之惹了众怒,先放到地方去多几年,等风平浪静,大伙儿忘记了此事,再把他弄回来。 不得不说,崔元对嘉靖帝的心性还是猜到了不少。 嘉靖帝看着蒋庆之,心中叹息。 你这个瓜娃子,非得要和崔元别苗头。如今可好。 蒋庆之抬头,见嘉靖帝眼含温和之意,心中不禁一暖。 道爷此生对自己人堪称是贴心贴肺,可最终那些自己人却各有心思。 包括陆炳。 “庆之。”嘉靖帝想到了一个地方,可以安置自己的表弟。 崔元嘴角微微翘起,双拳紧握。 和我斗,你还嫩了点! “陛下。” 蒋庆之上前一步,“臣先前听闻了一个故事。” “嗯!”嘉靖帝今日没吃金丹,有些焦躁不安。 “臣听闻京城官员和权贵一旦家中有需要,便去五军都督府要人。” “要什么人?”嘉靖帝的眸子渐渐阴冷。 “要苦力!” 嘉靖帝一怔,“五军都督府哪来的苦力?” 崔元却心中在狂笑。 蒋庆之啊蒋庆之,你揭开了此事,就会得罪无数权贵高官。 你定然是想借用此事来回避自己的过失,可你也不想想,得罪无数高官和去地方为官,孰轻孰重? 崔元宁可去地方为官,也不愿得罪那些权贵高官。 蒋庆之说道:“五军都督府便抽调诸卫军士,供给他们。” “拿去作甚?”嘉靖帝的语气平静了下来。 仿佛,云淡风轻。 但黄锦却缩缩脖子,感到好像有暴风雨正在聚集。 “为那些人家修宅子,甚至……种地!” 呯! 嘉靖帝手中的玉碗砸在地上,那张瘦削的脸充斥着怒火。 “谁?” “工部主事,王新田!” 崔元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但旋即低头。 那又如何? 权贵高官们干这事儿的人多了去,陛下难道还能把这些人都收拾了? 权贵高官都不支持的帝王,那是货真价实的亡国之君。 你蒋庆之想撺掇陛下…… 这是个机会。 崔元心中一喜,“陛下,万万不可。” 随即崔元戟指蒋庆之,“竖子,你这是要陷陛下于不义!其心当诛!” 蒋庆之看了他一眼,眼神轻蔑。 嘉靖帝猛地醒悟,怒火潮水般的退回去。 看向蒋庆之的目光不免复杂了些。 “陛下,臣请让长威伯去地方为官。”崔元见状,哪有不知道趁热打铁的道理。 蒋庆之叹道,“陛下,那王新田要的人,正是陈集所部。” 那又如何? 崔元冷笑,任你舌绽莲花,今日也难逃贬谪地方的命运。 嘉靖帝已经在琢磨把表弟放在哪里合适,既能出政绩,又要能避开那些人的报复。 终究,在道爷心中最重的还是情义。 “那王新田令陈集所部为其修葺别业,陈集所部只得屈从。” 这股子风气蔓延到了万历年间,边军也被影响了。将士们成了将领的私人武装,将领们从中挑选精锐为家丁,借此控制军队…… 到了崇祯年间,大明军队实际上已经完成了军阀化。 比如说吴三桂家族,便把关宁军牢牢控制在手中。 直至吴三桂降清,直至吴三桂再度谋反。 “那日,王新田喝多了酒,便邀了友人去别业炫耀。到了别业,王新田酒意上涌,喝骂军士,最后呕吐……” “你说这些,是想要为那些人讨公道?”崔元送上催命符。 文官们会为你的这番话怒不可遏。 蒋庆之没搭理他,“王新田觉得丢人,便殴打小旗官商丛亮。商丛亮不敢反抗,任由他踩着自己的脸。” 羞辱朕的将士,这个王新田,该死! 嘉靖帝眼中闪过阴郁之色。 竟然觉得表弟越发的眉清目秀,而为王新田说话的崔元面目可憎。 “王新田踩着商丛亮的脸,令他吃……自己的呕吐物。” 只需想想那个场面,嘉靖帝就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然后,怒火勃发。 崔元隐隐觉得不妙,但又不知道为何。 蒋庆之看了他一眼,眼中有讥诮之意。 “商丛亮苦苦哀求,王新田却越发骄狂,竟说……今日不吃,明日便让你发配辽东。” 辽东苦寒之地,从军就够艰难了。发配……那是去送死。 “崔驸马,换了你,你会如何?”蒋庆之问。 崔元眯眼看着他,一颗心往下坠。 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蒋庆之怒道:“商丛亮愤而杀人!” “嗯!”崔元一怔,突然笑了起来,“杀人者乃是陈集,长威伯这是要另辟蹊径为他辩护?” “你可知商丛亮在军中的匪号?” “不知?我来告诉你,他的匪号是,义气无双。” 蒋庆之盯着崔元,一字一吐,“商丛亮杀人,陈集为麾下义气无双。崔驸马,你一心颠倒黑白,只想冤杀了陈集,可想过军中兄弟会如何想吗?你这是要置陛下安危于何地?” 京城诸卫不满,此后嘉靖帝的安危交给谁? 瞬间。 明白了整件事首尾的嘉靖帝站起来。 崔元惶然抬头。 “老狗!” “陛下!”崔元跪下,“这只是长威伯一家之言。” 嘉靖帝眸色阴郁。 “那些将士都是见证者,否则,怎会为了杀人的陈集冒着被发配的风险?崔元,你当朕是你这等蠢人吗?” 一旦被点醒,以嘉靖帝的聪明绝顶,瞬间就想通了整件事。 呯! 道爷的拂尘飞了下来,砸在崔元的脸上。 那道伤口再度裂开。 鲜血直流。 第45章  给本伯打 嘉靖帝的脾气有些怪。 少年继位登基,和臣子们斗了多年,压力之大,一般人很难想象。 曾因酒醉鞭名马,这是名士做派。 道爷却是曾因怒火鞭女人。 他是真拿着皮鞭抽。 朕在前朝和臣子们斗的你死我活,后宫的女人不知体谅也就罢了,还给朕添乱…… 角度一转,当看到自己的心腹崔元为了一己之私而差点把虎贲左卫的士气弄垮,道爷的怒火啊! “鞭子!” 蒋庆之眨巴着眼睛,“陛下……” 这个,莫非嘉靖朝的名场面就要诞生了? 崔元浑身一个哆嗦,“陛下饶命。” 老崔大把年纪了,经不起鞭挞啊! 黄锦不敢劝,亲自递上了鞭子。 “老狗!” 鞭子如风,惨嚎如厉鬼。 蒋庆之被鞭风所慑,赶紧退到一边。 嘉靖帝运鞭自如,鞭法了得。 崔元不敢躲避,挨了几鞭后,喊道:“臣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臣唯有效忠陛下才有富贵啊!” 和陆炳类似,崔元的荣辱都在嘉靖帝的身上,一旦嘉靖帝抛弃他,多的是人扑上来撕咬。 老鬼,果然是老鬼……蒋庆之心中遗憾,但看到崔元如厉鬼般的模样,哆嗦着跪在那里,心中不禁大快。 嘉靖帝又抽了他一鞭子,这才把鞭子掷在地上,骂道:“老狗。” “可有证据?”嘉靖帝看着表弟,眼中多了些玩味。 啧! 这怒火来得快也去得快,蒋庆之猜测道爷这是嗑丹了。 “就在宫城外。” “叫了来,朕,亲自过问。” 其实在蒋庆之开口之后,无论是嘉靖帝,还是崔元都知晓,证据定然被蒋庆之钉死了。 否则,一个欺君之罪下来,崔元等人能把蒋庆之弄到天涯海角去。 证人一个个出场。 当听到王新田令商丛亮吃呕吐物时,嘉靖帝骂道:“死不足惜!” 蒋庆之冷眼旁观,他不指望嘉靖帝能为武人发声……这不符合当下的主流声音。 “滚!”嘉靖帝冷冷喝道,崔元如蒙大赦,赶紧告退。可嘉靖帝却指着外面,“弄个地方,给他洗洗。” 崔元老泪纵横,“陛下……厚恩,臣,臣……” 嘉靖帝摆摆手,有人带着崔元出去。 蒋庆之却没走。 “庆之还有事?” 兴许是一顿鞭子让嘉靖帝活动开了,看着精神抖擞。 “陛下,塞外俺答虎视眈眈,东南倭寇为祸多年。”蒋庆之说道:“当年曾席卷天下的大明虎贲,臣此次在东南见识了……” 看门狗都不足以形容大明军队眼下的无能。 “不堪一击。”嘉靖帝神色怅然,“你以为朕不知晓?” “那陛下……”蒋庆之蹙眉,“这是大明根基啊!” “你看到的只是一隅。”嘉靖帝语重心长的道:“这个天下在谁手中?田地,商贸,最要紧的是话柄,在谁手中?” 此刻的嘉靖帝目光炯炯,哪里是那个痴迷于修道的帝王? 这一切都在道爷的眼中,无所遁形……蒋庆之觉得一股凉意从尾椎骨那里升起来。 那些穿越者把帝王当做是撒比,其实,他们自己才是撒比! “大明立国之初,士大夫们拒绝出仕,知晓为何吗?”嘉靖帝冷冷道:“他们以蒙元乃是正统为由,不肯出仕。”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嘉靖帝吟诵着这首歌。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蒋庆之觉得一股子气涌上来,不禁大声高唱。 “庆之尚有热血,可喜可贺。”嘉靖帝不知是嘲笑还是真心喜欢,“可那些士大夫却忘了自己乃是汉家男儿,你说,这是为何?” “有钱就是爹,有奶便是娘。”蒋庆之想到了一首诗,“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庆之果然有才……嘉靖帝眸中多了欣赏之意,“正是如此。” “朕也想拨乱反正,让大明虎贲重新振作。可一旦发动,便觉得深陷泥潭。”嘉靖帝第一次叹息,“成祖皇帝之后,其实,士大夫气候已成,再难压制。” 土木堡惨败是大明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大明最精锐的将士,大多葬送在了这一战中。 至此后,武人再无抬头的机会。 放眼四顾,整个大明都在士大夫的控制之中。 “朕曾简拔过将领,可没几年,便被人寻了罪名弹劾。要命的是,证据确凿。”嘉靖帝眼中多了厉色,“那些人无处不在,从粮草到军械,从京城到边塞。朕若是提升武人地位,庆之以为他们会如何?” 他们难道敢弑君? 蒋庆之突然想到了先帝,也就是正德皇帝。 “都说先帝乃是落水染疾而去,可先帝身子骨强健,岂会如此?”嘉靖帝冷哼一声。 蒋庆之想到了嘉靖二十一年的宫变。 几个宫女竟敢弑君,若非忙乱中绳索打了死结,此刻的嘉靖帝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卧槽尼玛! 以后还有什么红丸案。 蒋庆之看看四周,觉得到处都是网。 他看着嘉靖帝,道爷坐在那里,眼神冰冷到了极点。 “庆之。” “臣在。”蒋庆之突然有些怜悯这位表兄。 这位帝王就如同被困在了方寸间,不得动弹。 这哪里是帝王,分明就是囚徒。 嘉靖帝起身走过来,拍拍蒋庆之的肩膀,“可惧怕了吗?” 我怕个鸟! 蒋庆之性子里本就有洒脱不羁的一面,闻言说到:“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这人一辈子活的蝇营狗苟的有啥意思? 不如来点刺激的。 “你就不怕那无处不在的士大夫?”嘉靖帝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表弟。 “他们也是人。”蒋庆之知晓嘉靖帝不知的,知晓那些士大夫们不知的,他觉得自己就站在高空,看着那些士大夫在洋洋得意。 可我知晓他们的问题,更知晓他们的缺点。 否则,蒋庆之宁可在大明躺平,至于什么国祚,关我屁事。 嘉靖帝目露异彩,“你此生可有打算?” 这是问理想。 “小时候,臣想做车夫。” 蒋庆之小学的时候,老师曾问大伙儿的理想。那时候蒋庆之最羡慕的便是铁路司机。想着坐在车头上操纵长长的列车,爽爆了。 嘉靖帝愕然。 “后来臣想做先生。” 后来蒋庆之觉得老师更好,便改变了自己的理想。 “后来臣觉着,还是先谋生为好。”蒋庆之自嘲道。 他连一本都没考上,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就业形势一片……不好。 毕业即失业,蒋庆之跟着表叔去南美开超市,人生就此走向了另一条路。 可怜的娃……嘉靖帝眸中多了些怅然,:“母亲曾嘱咐朕善待你父子,这些年倒是让你们受苦了。” 蒋庆之也不解释,随即递上一份文书。 黄锦接过,随意瞟了一眼,心中一震。 嘉靖帝看了看。 越发欣赏表弟了,“有心了。” 蒋庆之告退。 出了皇城,孙重楼问,“少爷,咱们去哪?” “回家,收拾人!”蒋庆之杀气腾腾的道:“真当老子是泥捏的性子?今日就让京城那些蠢货看看,什么叫做谋而后动。” 直庐,严嵩看着一堆弹劾蒋庆之的奏疏,叹道:“长威伯乃是陛下看重的臣子,老夫却不好处置。来人,带着这些弹章,老夫去见陛下。” 走出直庐,严嵩发现不对。 “那些侍卫在那里作甚?” 见到嘉靖帝时,意外发现嘉靖帝的情绪不错。 “陛下,这些都是弹劾长威伯的奏章,臣不敢擅专……” 崔元在内下手,陆炳在外控盘,严嵩掌总…… 整个局堪称天衣无缝,严嵩觉得蒋庆之在劫难逃。 嘉靖帝淡淡的道:“都说了些什么?” 严嵩说到:“大多说长威伯倚仗陛下宠信,行事肆无忌惮。庇护凶徒……骇人听闻。” “你以为呢?”嘉靖帝问道。 “臣。”严嵩刚想说长威伯毕竟年轻,可转念想到了儿子严世蕃曾说过:陛下那里,爹最好谨慎些。 念头一转,严嵩说道:“此乃陛下家事。” 这话说的太漂亮了,嘉靖帝颔首,严嵩心中一松,对儿子的判断越发笃信了。 嘉靖帝随手翻阅弹章,找出了五份。 “告诉陆炳,拿下这五人,下诏狱。” 严嵩心中一震,“陛下,臣担心群情激昂……” “为何?”嘉靖帝莫测高深。 “那王新田毕竟惨死于武人之手……” 陛下你不说惩治为武人说话的长威伯,反而收拾为王新田发声的官员,这不是激发矛盾吗? “朕若是说,王新田死有余辜呢?” 严嵩抬头。 不可能吧! 若是如此,这一切,都特么的反转了。 一张纸被掷了下来。 “你且看看。” 严嵩颤颤巍巍的弯腰捡起。 然后,跪下。 “臣,失察,请陛下治罪。” 纸上记录着王新田贪腐的证据,甚至包括数目。 这一瞬,严嵩心中冰凉。 “令锦衣卫抄没王家!” “领命!” 杀机突然从宫中迸发。 黄锦浑身一颤,想到了先前崔元被留在宫中洗漱更衣的‘优待’,此刻想来,这是嘉靖帝想收拾臣子,暂且扣下崔元,以免消息外泄…… 陛下的手腕,令人胆寒啊! 而此刻的蒋家大门外,闹剧也到了高潮。 “我的夫君呐!” 妇人用头撞着大门。 后面十余官员在愤怒的叱责。 声势浩大…… 就在此时,马蹄声传来。 众人看去。 蒋庆之叼着药烟,指着官员们说道: “富城。” “老奴在!” 不知何时,侧门打开。 富城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役,手持木棍出来。 蒋庆之抖抖烟灰。 “给本伯,打!” …… 求票。 第46章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左顺门一案距离当下已经很久了。 久到文官们都忘记了嘉靖帝当年的刚猛。 渐渐的,老子天下第一的念头又生了出来。 所以,堵一个宠臣的家门这不算事啊! “小姐,长威伯好生威武霸气。” 巷子口,侍女砚浅见蒋庆之霸气侧漏,不禁心中激荡。 卢珊儿刚下马车,见状却撇撇嘴,“爹说了,蒋庆之此次得罪文官殊为不智。此刻他最该做的是偃旗息鼓,蛰伏一阵子,等此事风头过了再出来。可你看看,他却如此冲动……” “小姐,别人打上门来了,难道也要忍?”砚浅小脸儿涨红,“都堵住大门了,换做是我,定然要……” “你要怎地?”卢珊儿蹙眉。 砚浅从小就跟着小姐,二人之间的关系堪称是亲密无间。她握紧拳头,“定然要驱逐。” “你看,他不就是这么干了吗?”卢珊儿对蒋庆之生出的好感,在蒋庆之‘鲁莽’的操作下,消散大半,“你和他一般,有勇无谋。” “小姐,长威伯……”砚浅还想为蒋庆之辩护,可见小姐面色难看,赶紧住嘴。 “太狠了。”卢珊儿摇头。 蒋家门前,富城带着家仆们,拎着大棍子在毒打那些文官。 富城下手特别阴狠,就冲着大腿去。大腿肉厚,可架不住富城身手了得,一棍子下去,外表看不出什么,可大腿骨却裂了。 骨裂的疼痛,但凡经历过的都知道。 “嗷!” 蒋庆之在马背上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一幕,目光扫过,见一个仆役下手犹豫,就指指他,“石头,回头让老富把此人弄走。” 蒋家在当下和未来一段时日内,将会在风浪中打滚。攘外必先安内,这等仆役,要么是胆小,要么便是别人的眼线。留不得。 “少爷,我呢!”孙重楼忍不住手痒。 “你这个憨货出手,就怕出人命。”蒋庆之没好气的道。 “我发誓!”孙重楼发誓,“若是今日打死人,我便从此不吃肉。” 这个憨憨最喜吃肉,蒋庆之闻言骂道:“速战速决。” “得令!” 孙重楼雀跃冲出去,半路拔刀,想起了誓言,这才换了刀鞘。 “救命!” 那些文官哪里是如狼似虎的蒋家仆役的对手,此刻来了个生力军孙重楼,顿时溃败。 一时间,文官们狼奔豕突。 “一个都别放跑。”蒋庆之只觉得胸中郁气尽数消散,痛快无比。 “伯爷就不怕文官们的报复,不怕陛下震怒,处置伯爷吗?” 蒋庆之回头,见是卢珊儿,不禁觉得好笑,“你这意思,别人打上门来也得装孙子?” “可以……从长计议。”卢珊儿说道:“你此刻动手是痛快了,可事后的麻烦你可想过?我劝伯爷,做事,要三思而行才好。” 这话语重心长。 蒋庆之呵呵一笑,“我若是说,他们不敢呢?” 卢珊儿摇头,“不可能的,我知晓京城士林的风气,他们一旦咬住你,不把你弄倒台了,就不会罢休。” 卢珊儿有才名,也混过京城名媛圈。 所以觉得蒋庆之太鲁莽了。 其实,卢珊儿私底下也把蒋庆之和京城士林中的那些所谓俊彦做过比较。 哪怕她作弊,可依旧觉得蒋庆之身上有一种当下读书人所没有的气质。 那就是杀伐果断。 其实换个角度,便是痞。 无论蒋庆之怎么改,骨子里还是后世那个小军阀。 做事的风格怎么也改不了。 比如说当下这个局面,换个人会玩阴的,先装鹌鹑,等这些官员越发得寸进尺后再出手。 如此,蒋庆之可争取更多的舆论同情。 但架不住蒋某人的狗脾气上来了。 一刻也忍不得。 蒋庆之竟然自己下马走过去,伸手。 “棍子!” 一个家仆把棍子递上,看着自家公子一棍子打晕一个文官,不禁赞道:“公子好棍法!” “他骨子里还是那个苏州府的蒋庆之。”卢珊儿语气中的失望连砚浅都感受到了。 按照蒋庆之的说法,卢珊儿有病。 这个病叫做文青病。 从她给身边侍女取名就能看出来。 砚浅何意? 砚台太浅。 容不下我卢珊儿的满腹才华。 啧啧! 公子好帅啊……砚浅目光追随着蒋庆之,心中雀跃,想象着自家小姐嫁给了蒋公子,自己作为陪嫁来到蒋家,没几年就成为蒋庆之的妾室…… “你脸红什么?”一张脸突兀出现在眼前。 砚浅被吓了一跳,一看是自家小姐,赶紧说道:“我害怕。” “胆小鬼!”卢珊儿说道。 没几下,官员们倒了一地,剩下几个跪在角落里,有人发狠,“你等着,陛下饶不了你。” 哪怕你蒋庆之是陛下的表弟,今日也收不了场。 呵呵! 蒋庆之掸掸烟灰,把棍子丢给家仆。 卢珊儿叹息,“你快进宫吧!” 此刻还来得及,至少能给陛下为你擦屁股争取时间。 “夫君呐!” 被蒋庆之吓坏的妇人和孩子此刻才敢重新迸发出哭嚎声。 “救命啊!”王新田的大儿子尖叫起来,眼神怨毒看着蒋庆之,“看你怎么死!” 妇人捶胸顿足,“夫君,你看看呐,你尸骨未寒,就有人要我们孤儿寡母的命。” 她挣扎着站起来,一脸坚贞不屈,“奴今日就在此,伯爷若是要奴的命,只管来。” 一墙之隔,两个男子听到这个动静,满意点头。 “这女人果然厉害,蒋庆之有难了。” 密集的脚步声传来。 “嗯!这是来人了?” “多半是兵马司的人来了。哎!你托我一把,我看看这位新贵会是什么脸色。” 一个男子蹲下,让同伴踩在自己肩头上去。 男子往右一看…… 一队锦衣卫冲进了巷子。 “是锦衣卫。”男子大喜,“蒋庆之完了。” “是锦衣卫。”妇人眼中闪过惊喜,随即低头。 “锦衣卫来了,蒋庆之,我看你此次怎么死!”一个被打断手臂的文官大笑起来。 卢珊儿叹息,“锦衣卫来了,看来,陛下也护不住你。” 蒋庆之吸了一口药烟,笑了笑。 这个笑显得格外洒脱不羁。 他笑起来也这般令人……砚浅心醉神迷。 “到了如今地步,你竟然还笑得出来。”卢珊儿跺脚。 数十锦衣卫冲进巷子,走向蒋庆之。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在为首的百户身上。 百户近前,站直。 行礼。 “指挥使令下官致歉,我等,来晚了。” 卢珊儿张开小嘴儿,惊愕看着蒋庆之 “这,这……” 墙头男子呆若木鸡。 那些文官更是被这个反转弄的几欲吐血。 蒋庆之淡淡的道:“陆炳看戏可看够了?” 百户官低头,恭谨道:“最近京城事多……” 蒋庆之指着妇人和文官,“那么,还等什么?” 百户官脸上的恭谨瞬间切换成了凶狠,喝道:“拿下!” 数十锦衣卫扑上去,妇人尖叫,“你等要做什么?来人呐!来人呐!” 任由这些人在朝中新贵,长威伯蒋庆之的府门前闹事,陆炳此次算是失职了,百户官是他的心腹,来之前就得过嘱咐。 要装孙子! 所以赔笑道:“伯爷可还有吩咐?” 明明这一幕都是陆炳等人的安排,这些文官和妇人,都是自己一党的。 可陆炳此刻却不得不令人来拿下他们。 这种憋屈,令陆炳当场就砸烂了几只杯子……百户官低头看看鞋面,上面还残留着碎瓷。 “告诉陆炳。”蒋庆之看了依旧还在惊愕的卢珊儿一眼,“坏事做多了,小心生儿子没皮炎。” 你竟敢这般羞辱陛下的奶兄弟,凶名赫赫的陆炳? 卢珊儿想到父亲卢伟每次提到陆炳和锦衣卫时的忌惮,再看看蒋庆之的肆无忌惮…… 百户官定然要维护陆炳! “下官,一定转告。”陆炳说了,他此行是来装孙子的,所以百户官脸颊轻颤,却笑的卑微。 卢珊儿:“……” “哈哈哈哈!”蒋庆之大笑了起来,走向自家。 妇人突然抱住他的大腿,仰头喊道:“为何如此,为何……” 百户官冷笑,。“王新田贪腐,证据确凿。陛下令抄没王家,你等,没入宫中为奴!” 妇人浑身一瘫,下意识的抱紧了蒋庆之大腿,尖叫道:“伯爷救奴,奴愿为伯爷奴婢,伯爷,伯爷……” 这等官员家眷进宫后,境遇比那些底层宫人还惨。妇人曾听酒后的王新田说过,此刻回想起来,不禁悲从心来。 她宁可为蒋庆之的奴婢,也不愿进宫。 “伯爷!” 可惜,学过农夫和蛇这个故事蒋庆之心硬如铁,一弹腿,把妇人震开。 走进家门。 身后不远处,卢珊儿喃喃的道:“爹说锦衣卫横行无忌,为何对他低三下四……” 身边的砚浅跟着卢珊儿也学了不少诗词,此刻看着蒋庆之,双手揪着衣角,轻声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 兄弟们,追读很重要啊!关系到推荐位。别养了,咱们先把新书期支棱起来再说,每天两章更新:上午8点,下午14点,恳请兄弟们每天追读。 至于更新,上架后自然不含糊。但咱们得先把这个孩子养大不是。追读追读……每天追读。 爵士携蒋庆之拜谢了。 第47章  杖责皇子,用心良苦 在未成亲之前,皇子都住在宫中。 成亲就是成人的标志,也是出宫开府的标志。 景王朱载圳目送着先生离去,身后内侍黄坚说道:“先前有人禀告,裕王的先生私底下说裕王毫无灵气。” “你想说什么?”朱载圳问道。 黄坚说道:“奴请示殿下,把此事在宫中广为传播。” “不许。”朱载圳摆摆手。 黄坚叹息,“殿下,这是个机会。” 一个宫人来了,“殿下,娘娘请你去。” 卢靖妃见到儿子,笑吟吟的道:“裕王的先生今日发牢骚,说裕王读书毫无灵气。你可知晓?” 朱载圳点头。 “陈燕。”卢靖妃叫来心腹,“把此事传于宫中,我倒要看看,本就不喜他的陛下会如何。” 陈燕应了。 “等等。” 陈燕回身,“殿下。” 朱载圳说道:“不必了。” “为何?”卢靖妃蹙眉。 “我就算是要争那个位置,也不会用这等手段。”朱载圳说道:“我堂堂正正和他争,难道他还能争得过我?” “你这个孽障。”卢靖妃恼火的道:“如今太子看似地位稳固,可陛下春秋鼎盛,谁都知晓太子做的越久,就越危险。太子若是倒台了,裕王便是皇长子,长幼有序!” “我说了,娘,我不屑于用这等手段。”朱载圳不耐烦了,转身就走。 “你这个傻子!”卢靖妃气急而笑。 “殿下,陛下有请。”殿外,嘉靖帝的人在等候。 今日嘉靖帝没修道,难得的在品茶。 朱载圳到时,发现朱载坖已经在了。 “你怎么也来了?” “我如何知晓?” 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位父皇发什么疯。 嘉靖帝在里面,也不召唤儿子进来。 父子三人隔着一堵墙,气氛有些诡异。 嘉靖帝早年无子,心中难免惶然不安,等有了长子后,那个欢喜啊! 可没想到长子夭折,令他和蒋太后痛彻心扉、 但有了一,就有二,随后嘉靖帝儿子不断。 但,夭折不断。 嘉靖帝痛苦不堪中,寻到了自己宠信的道人陶仲文求助。 陶仲文一脸正色,“陛下,二龙不相见,见了,必有一伤!” 多次经历丧子之痛的嘉靖帝信了大半,这才有了和儿子们的疏离。 此刻哪怕父子之间近在咫尺,他却依旧不见。 “那年有人说,册封太子和咱们时,那些蠢货拿错了大印,把皇太子之宝大印给了你?” 两兄弟等的无聊,朱载圳就提及了这个传闻。 朱载坖翻个白眼,“你信?” “我不信,再有,就算是给错了又如何?”朱载圳傲然道。 黄锦出来了,二人赶紧低头。 朱载坖眼神复杂,想起了那年…… “这是太子的大印!” “给错了。” “封口,谁敢说出去,处死!” “殿下,此事万万不可外泄,否则……” 裕王记得自己当时面色惨白的点头。 拿错就拿错了吧! 太子如今好好的在东宫,我继续做我的小透明,都挺好。 “陛下有话。”黄锦站在台阶上,朗声道。 “是。”二人的头越发低垂。 黄锦突然摆摆手,周围的人散去。 他走下来,说道:“奴转述陛下的原话……” 他含笑看着两位皇子, “崔元此人虽说贪慕富贵,可行事却颇为稳妥。今日进宫被人差点打瞎了眼睛,谁能告诉朕,这是谁干的?” 两个皇子不动声色的交换个眼色,齐齐摇头。 黄锦笑的越发的温和了,“陛下说,若是崔元的对头出手,定然不会这般轻,非死即残。那么,动手之人定然是对崔元不满,但却知晓此人乃是朕的心腹,于是便小惩一番。” 景王看了裕王一眼。 裕王在哆嗦。 黄锦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笑容可掬,“陛下说了,打了朕的心腹,装作若无其事……以为谁都察觉不到?” 里面,嘉靖帝喝了一口茶水,抚摸着膝上的猫儿,嘴角微微翘起。 “瓜娃子!” 外面,黄锦说道:“两个孽畜为庆之出气,朕,不怪他们。只是手段拙劣之极,让朕甚为不屑。” 啊! 裕王抬头。 “是我。” 景王叹息,心想你只要不承认,难道父皇还能拷问你不成? 蠢材啊! 嘉靖帝眼中多了回忆之色,“那年,朕也曾拿着弹弓,躲在树上看着自己的先生,咬牙切齿的想给他一下。朕忍住了,朕的儿子却出了手,有趣。” 黄锦进来,“果然不出陛下所料,是裕王所为。” 嘉靖帝莞尔,“老三愚直,他和庆之亲切,便直接出手,想阻拦崔元。若是老四出手,定然是计划周详,令崔元也只能吃一次哑巴亏。” “英明不过陛下。”嘉靖帝宛若亲见,令黄锦心服口服。 嘉靖帝抚摸着猫儿,黄锦轻声道:“陛下,崔元不蠢,必然能猜到是哪位皇子下的手。” “每人十杖!”嘉靖帝淡淡的道。 黄锦一怔,“陛下,崔元得知,定然感恩。” “你以为朕是为了那条老狗?他也配?!”嘉靖帝冷冷的道:“朕是气两个孽子手段拙劣。此次给个教训,下次若是出手,他们定然会筹谋周全。” 这便是嘉靖帝的教育方法。 没办法亲面教导,那么,就用棍棒给他们教训,想来更为深刻。 十杖! 用刑的人自然不敢下狠手,即便如此,两个皇子依旧一瘸一拐的。 “走了?” 黄锦进去复命,嘉靖帝问道。 “是。” 嘉靖帝静静坐在那里,外面的光照在门框周围散射进来,在他的身前组成了几道光线。 光线中,飞尘宛若无数小人儿在舞动。 霜眉趴在嘉靖帝的膝头,懒洋洋的。 时光仿佛就此停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黄锦听到嘉靖帝开口。 “朕,多久没出宫了?” 黄锦想了想,“好些年了。” “该出去走走了。” 嘉靖帝说道。 黄锦心中欢喜,“是,奴这便去准备。” “不必。”嘉靖帝摇头,“悄然出去。” “陛下,白龙鱼服,就怕……” “朕算过自己的命,还早!”嘉靖帝修道多年,算命的本领了得。 蒋庆之正在头痛。 “你明明知晓锦衣卫会低头,却不肯对我说,平白看我的笑话。” 卢珊儿眼眶微红。 若是她气势凌人倒也好,蒋庆之能把她赶出去。 可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让蒋庆之没法下手。 而且卢伟已经展现了善意,蒋庆之虽然觉得这是锦上添花,但好歹也算是花儿不是。 他正色道:“你以为我想糊弄你?” “难道不是?”卢珊儿抬头,泪眼朦胧。 “哎!”蒋庆之觉得这傲娇妹纸美则美矣,但年龄不对版,外加是景王那边的人,弄不好以后就是对手,颇为遗憾。 “你叹什么气?”卢珊儿不知晓蒋某人欲擒故纵的手段,上套了。 蒋庆之唏嘘的道:“你可能去酒楼青楼?” “酒楼去过……”卢珊儿扳着青葱手指,“三次。青楼没去过。” “这个世间对女子颇为不公。”蒋庆之一脸真诚。 “是啊。”卢珊儿觉得眼前的蒋庆之又重新变得眉清目秀了。 “出门少,阅历就少。以后你要嫁人,要管家。若是不知晓世情险恶,迟早会吃大亏。” “那和你糊弄我有何关联?”卢珊儿柳眉倒竖。 “哎!”蒋庆之痛心疾首,“经过此次之后,以后你可还会遇事不分青红皂白就呵斥?” “我哪有?”卢珊儿娇嗔,但随即福身,“我要回去了,下次再来。对了,你可喜欢什么,下次我给你带来。” 蒋老鬼笑呵呵的道:“你来不就是最好的礼物?” 卢珊儿虽说娇气,可哪里经得起这等老鬼的撩拨,瞬间面红耳赤,狼狈而去。 出门上了马车,砚浅见小姐发呆,脸时常发红,就问,“小姐,别气了。” “谁说我生气?” “小姐不是气长威伯糊弄自己吗?”砚浅觉得小姐的心情太难测了。 “胡说。”卢珊儿抱着枕头,“砚浅。” “小姐。” “你说,一个男人为了让一个阅历……不丰的女子知晓世情险恶,就故意设局来警醒她,这是……为何?” 砚浅歪着脑袋,“是用心良苦呢!那男子定然是个有心人。” “那,可是喜欢?” 砚浅蹙眉,“关爱也会啊!譬如说老爷便会为了娘子如此。” “我说的是……罢了,不和你说这些,你也不懂。” 砚浅憨憨的点头,可心中却嘀咕。 ——小姐说的不就是长威伯吗? 可是小姐,和长威伯这等惊才绝艳的少年相处,你要主动低头才对啊! 男人,总是喜欢女人低头的。 有心人蒋庆之此刻正在做饭。 糊弄走卢珊儿后,他突发奇想,去厨房给自己弄美食。 “这锅包肉酸酸甜甜,单吃就能让人把舌头吞掉,下饭更是犀利无比啊!” 蒋庆之一边操作,一边期待着。 “石头,你小子怎地不吭声?这可不是你。可是口水流出来了……” 边上有人点头,“嗯!” 这声音,他不对啊! 蒋庆之拿着锅铲,侧身看去。 道爷一身道袍,正好奇的看着锅里的…… “陛下!” …… 追读很重要啊! 第48章  制衡 对于后世人来说,宅不是一个贬义词,而是中性词。 吃喝拉撒,吃喝有外卖。 那么精神空虚呢? 手机在手,天下我有。 电脑打开,快活似神仙。 对于后人而言,宅,只是一种生活态度……什么社交,爷没兴趣,有那时间,还不如打几把游戏。 和娱乐大爆炸,万物皆可外卖的后世不同。在大明,宅,就是有病。 宅在家中你能干啥? 看书? 你这是遁世。 但作为帝王,臣子们最担心的便是他不宅。 比如说先帝,也就是正德皇帝,活脱脱就是个不肯安静下来的主。 没事儿弄个皇店什么的,没事儿就要给自己封官,令自己率军出征。 臣子们被弄的焦头烂额,只求这位爷能安生在宫中玩女人。 换了嘉靖帝继位,这位爷是货真价实的宅男。 没事儿不出宫。 有事儿……尽量不出宫。 所以,当嘉靖帝出现在蒋家的厨房中时,蒋庆之差点一锅铲就飞了过去。 我特么眼花了? 蒋庆之眨巴了一下眼睛。 “陛下。” “嗯!”嘉靖帝抱着霜眉,“多多呢?” “喵!”嘉靖帝闻声回头,就见厨房的门上,多多正冲着自己怀里的霜眉龇牙。 “玩去!”嘉靖帝把霜眉放下来。 “喵!” 霜眉飞也似的冲了过去,多多也从门上滑下来,两只猫瞬间消失。 蒋庆之此刻才回过神来,赶紧介绍道:“这道菜叫做锅包肉……” 嘉靖帝听的兴致盎然。 “今日还有什么菜?”嘉靖帝看着颇为动心。 “呃!”蒋庆之说道:“还有五道菜。” “不少。”嘉靖帝吃饭不奢靡,简单。 “家里人口多。”蒋庆之把锅包肉铲出来,用筷子夹了一片给嘉靖帝。 “陛下。”一个内侍上前,准备接过锅包肉。 这是试毒的。 嘉靖帝却很是自然的伸手接过锅包肉,放进嘴里。 “嗯!”嘉靖帝脸上多了些惬意之色。 “酸酸甜甜。” 内侍看了黄锦一眼,黄锦摆摆手,示意他滚蛋。 随后的几道菜做好,蒋庆之令人弄了果酒来,开饭。 “开饭了。” 有人大喊。 接着,脚步声急促而来。 嘉靖帝莞尔,“别人家是钟鸣鼎食,你这里倒好,扯着嗓子喊。” 一顿饭吃的嘉靖帝心满意足,最后打着嗝,“早饭吃多了。” 呵呵! 我信你个鬼。 蒋庆之也不揭穿。 饭后,嘉靖帝‘视察’了蒋家,对长威伯简朴的生活作风表示满意,但…… “没个规矩。”嘉靖帝摇头,“谁干什么,谁能进何处,不能进何处,这些都要立规矩。谁管家?” 富城满头大汗出来,“见过陛下。” “宫中出身?” “是。”富城说道:“奴是嘉靖二十一年出的宫。” 那一年几个宫女差点把嘉靖帝勒死,随后的清洗中,嘉靖帝放了不少人出宫。 “既然是宫中人,为何家中弄的没了规矩?”嘉靖帝问道。 富城看了蒋庆之一眼。 蒋庆之笑道:“这倒不怪他。臣随意惯了,那等规矩森严的活法,臣过不来。” 嘉靖帝看了他一眼,“为何?” “有人喜欢看着别人对自己毕恭毕敬,如此就觉着活的有意义,臣更喜欢自由自在。” “自由自在啊!” 这个词对于嘉靖帝而言就是奢侈品。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禁想到了当年第一次进宫的自己。 那时候,他也是这般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一晃眼,四十多了。 “家里也没个捡拾,”嘉靖帝越看越不满。 蒋庆之干笑着。 “你这家中缺人。”嘉靖帝负手道。 “不缺啊!”蒋庆之说道:“臣就一人,当下的仆役绰绰有余了。” “朕说的不是仆役,是女人!” 这是要说亲? 蒋庆之想到了卢珊儿,延展开来,那些权贵家的小娘子大多也是这等性子吧? 这等贵女不是他蒋某人的菜。 “陛下,臣不急。”蒋庆之赶紧婉拒。 嘉靖帝黑着脸。 然后,他突然问道:“听闻你与夏言在通州城外相遇,你觉着此人如何?” 这个话题转换的角度太大,让蒋庆之都懵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道爷这是要权衡利弊了吗? 蒋庆之说道:“臣只是与夏言短暂说了几句话,不过,却觉着此人……有些傲气。” 这是开端! 蒋庆之知晓,严嵩等人应当开始筹谋动手了。 干掉夏言,严嵩才能安生。否则只要夏言在一日,严嵩就得担心一日。 “傲气!”嘉靖帝冷冷的道:“朕两度打压他,依旧如故。” 这是帝王心术啊! 蒋庆之默然。 “回去!” 嘉靖帝的兴致突然没了。 “霜眉呢?”黄锦问道。 有人去找,没多久霜眉自己回来了。 “喵!” 霜眉看着有些蔫。 “这是怎么了?”嘉靖帝见爱宠如此,不禁有些心疼,俯身把它抱起来。 就在此时,霜眉浑身绷紧,回头望去。 嘉靖帝跟着看去,只见转角处多多走了出来。 那步伐,霸气之极。 虎视眈眈。 眉间的M纹路在这等气势之下,让人想到了什么。 “像是虎。”一个内侍说道。 “野性十足。”道爷为自家爱宠争面子。 送走了嘉靖帝,富城松了一口气,“公子,陛下今日来,怕是不简单。” “这是宠信呢!”窦珈蓝说道。 女人啊! 你的头发太长了。 富城叹息,“咱们家周围有别人的眼线,陛下今日来此,瞒不过有心人。” “那又如何?”孙重楼说道:“有本事他们便让陛下去自家。” “傻小子哟!”富城苦笑,“陛下多年未曾去过臣子家,这一出门,就来了蒋家,你让那些人怎么想?” 蒋庆之负手看着门外,“珈蓝。” “公子。” 蒋庆之说道:“制衡是刻入帝王骨髓中的本能。明白吗?” 窦珈蓝一怔,心想公子这是在指点我。 制衡…… 她猛地抬头,“外面的眼线必然有严嵩一党的,陛下今日来此,会引发他们的警觉……” “严嵩长袖善舞,若是我被他说动,与他亲近,你说,陛下会如何?” “孤家寡人。”窦珈蓝心中一震,“那陛下为何不拿下严嵩?” 呵呵! 蒋庆之笑了笑,“拿下严嵩,让谁接手政事?” 窦珈蓝想到了外界对严嵩的评价:匍匐在陛下身前的一条老狗。 “夏言!”窦珈蓝突然想到了夏言。 “夏言倨傲,且刚直。这样的首辅,陛下不需要了。”蒋庆之窥探到了嘉靖帝的一些心思。 当初对手太多,矛盾太激烈,嘉靖帝若是直接杠,君臣大战将会失控。而用夏言来缓冲,用夏言的刚直来直面那些对手,嘉靖帝只需在西苑看戏就是了。 帝王心术啊! 嘉靖帝无师自通,用的炉火纯青。 “夏言就如同一柄利剑,无坚不摧。当下看似权倾朝野的严嵩也只能在他的鼻息之下瑟瑟发抖。” “可如今陛下掌控了大局,夏言就成了鸡肋。继续用他,便有不可控的危险。”蒋庆之微笑。 外面。 那些眼线有些乱。 “陛下多年未曾出宫,第一次竟然来了蒋家。” “可见对蒋庆之的宠信。” “若蒋庆之与元辅为敌……” “侍卫走了吗?” “走了。” “赶紧去禀告元辅。” “快,去禀告指挥使。” 蒋家门内,蒋庆之突然吩咐,“石头。” “少爷。” “那些眼线你可知晓在哪?” “就在巷子口,还有,斜对面那家被人买下了,里面躲着几个眼线。” “打。”蒋庆之走出去,几个男子冲着他笑。 “打的他们老娘都不认识。” “得令!” 随后就是一场单方面的毒打。 当五城兵马司的人赶来时,只见巷子口躺着十余人。 “谁干的?”带队的将领知晓自己摊上事了。 无论是谁干的,都不是他能管的。 但总不能坐视吧? 进退两难的将领愁眉苦脸。 “是我等……我等自己摔的。” 一个男子艰难爬起来,看了巷子里一眼,眼神怨毒,低声道:“迟早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自己摔的? 将领乐得不管。 消息传到了严嵩父子那里。 正在吃饭的严世蕃放下筷子。 “陛下这是要制衡?”严嵩蹙眉,“多年来第一次去臣子家,便是去了蒋家。这是在明晃晃的说,蒋庆之是朕的心腹。陛下这是……让蒋庆之与我等彻底割裂!” 严世蕃却有不同看法,“爹,陛下的制衡之道炉火纯青,怎会这般轻易让人看出来。” “那……”严嵩老了,反应慢了许多。 严世蕃说道:“爹,你想想这数十年来曾被陛下信重的臣子和亲人,最终依旧对他忠心耿耿的有几人?” “陆炳……”严嵩第一个想到了陆炳。 “陆炳首鼠两端,为了自保和咱们联手,爹以为陛下不知吗?”严世蕃笑的得意,“不过,要想让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草。” “水至清则无鱼!”严嵩点头,“陛下若是不想孤立无援,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可陛下的性子。”严世蕃揣摩嘉靖帝的心思,“陛下重情。” “你是说……”严嵩想到了一种可能,眼中多了厉色。 “听闻陛下有意为蒋庆之做媒,爹,宫中两位皇子陛下视而不见,却对蒋庆之如此关爱。”严世蕃笑的很是得意。 “陛下不遮掩出宫,这是在告诫老夫,莫要拉拢蒋庆之!”那个念头越发蓬勃了,严嵩的眼皮子在跳。 严世蕃突然大笑起来。 他笑的前仰后合,直至喘不过气来,这才大口呼吸着,独眼看着严嵩,说道: “二龙不相见,陛下被迫疏离了皇子,可他重情义,所以……” 严嵩老眼冰冷,“蒋庆之在陛下的眼中……” “就是能见面的儿子!” …… 离开网文太久了,爵士此刻就如同是一个新人,咱们从头打拼。兄弟们,新的一天开始了,记得追读,记得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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