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草鱼,宝之眼 投胎是一门技术活,而现在的季明无疑掌握了这一门核心技术。 在一方池塘下,早已投胎为一条草鱼的他,正潜在这池底,躲避酷日的暴晒。 他那鱼口张合不断,将水吸入口中,然后通过鳃孔将水推出。 在这一个过程中,水会流过鳃丝,而氧气和二氧化碳的交换便在此进行。 这是他作为一条鱼而言的本能——水下呼吸,可以确保他在水下长时间的生存。 老实说,季明一直到现在,整整两年的鱼生,还是难以接受且适应「投生为鱼」这样的一件事情。 他上辈子也没造什么孽,怎么好端端的就投生成了一条草鱼。 这样无意义的思考,并没有持续太久。 他向来是一个随遇而安的,虽然当下的经历十分离奇,但鱼的本能,在不断的驱使他觅食、繁殖,还有躲避天敌。 轻轻的摆动身下的一对胸鳍,塘泥之上,浅浅的一层泥沙便被扫拨开来。 在泥沙中,刚长出一点的鲜嫩水草,被他一口咬下,然后一点点吞下去,偶尔几个脆壳的小螺,也被他一一的扫荡干净。 在这一片池塘中,水草能够这样疏密有度,不至于长得满塘都是,一多半是他的功劳。 “咕噜噜~” 一条“巨物”奋力摆动尾鳍,蛮横的压了下来,将季明粗暴的挤到一边,不断的试图攻击他。 这“巨物”是池塘中的鱼霸,乃是一条一米有余,十六斤重的军鱼。 在它的身上,每一片鱼鳞都有指甲盖大小,尤其是它背脊上的大鳞,厚得发青,这让它似披了甲一样。 季明吐着一串泡泡,骂咧咧的躲避到水草中。 在这小小的一方池塘,在食物链上也分出了个三六九等。 似他这一种草鱼,苟到了现在,已经长到一小臂长(40-60CM),三四斤左右,但是显然还是低于那鱼霸一档。 在平日里,他只靠水草、螺、小虾,还有虫子蚯蚓为食,从来不同那鱼霸争抢食物。 毕竟…这真的毫无意义,当然他也争抢不过。 同鱼霸相比,季明或许微不足道,但在池塘中,他这样体型的草鱼,也是独一档的。 待那一轮大日落下天际,气温逐渐回降,季明也不再于这塘中觅食。 他潜游到岸边一处被他占据的虾洞中,再三确认安全后,这才小心的吐出一颗「眼珠」。 这眼珠圆溜溜的一颗,眼白上血丝密布,内里有环形山脉一般的瞳孔,在瞳孔内有一大字——【胎】。 季明投生于此,开始他的鱼生,倒并非是他真的造孽,而是全赖于这一颗眼珠的“恩赐”,准确的说是这一颗名为「湿卵胎化」的眼珠。 季明心中推测,在他死后,这一件宝物或将带他再一次开启新的转生。 不过因为这只是一个推测,他没有轻易的了结自己的生命,而是在池塘中认真的存活下去,且通过两年的时间,成长为一条大草鱼。 在这里,季明没有因为脱离现代文明,从而觉得无聊,枯燥,甚至产生绝望和抑郁。 正相反,他的精神状态非常好,他在鱼生中体会到了一种乐趣。 不同于人的肉体、视野、食谱,还有...生活,让他整整两年都没有产生一点‘活腻了’的感觉。 在一段时间后,他才想明白自己为何如此。 作为一条草鱼,他不必承担家庭、社会赋予的责任和义务,不必忧虑于明日的烦恼,懊悔于昨日的失败,他是真正自由的。 在这里,他只需思考两件事情——觅食,躲避天敌。 作为一条拥有人类思想的草鱼,虽然他很不理解一条草鱼的大脑,为何可以承担起自己复杂的思维活动,但是在觅食和躲避天敌上,自己显然是有巨大优势的。 安逸的鱼生一直到现在,巨大的危机才真正出现。 酷暑带来的高温已持续了两个多月,这一方池塘的水蒸发了至少一半。 随着生存空间的减少,食物的短缺,这让池塘内的鱼虾鳖等等,都异常的躁动不安。 那一条鱼霸的攻击性已越来越强,频频的找他的麻烦。 季明心中清楚,他和鱼霸在池塘内都是属于食物链的上层,他在这里吃得多一点,鱼霸就势必吃得少一点。 他很惊讶一条鱼,能拥有这样的危机意识,不明白这到底是源自于本能,亦或者是智慧。 鱼霸不是让他最担心的,高温干旱的季节,才是他最担心的。 这鬼天气要是一直这么持续下去,他就真得完蛋了。 到时候,要是这一颗「湿卵胎化」的宝眼不管用,那他便白白的浪费了这第二次重生的机会了。 在虾洞中,季明正度过又一个难熬的夜晚。 当日头再一次东升,依旧没有雨水到来的迹象,温度迅速攀升,那池中巨物·鱼霸再一次开始进行更为彻底的“鱼虾大屠杀”。 在池塘中,鱼虾已几乎绝迹,或是深深的藏匿着,没有一个敢于露头,包括待在虾洞中的季明。 水位正在下降中,即使在水底,水温都上升到令鱼虾难以忍受的程度。 季明清楚在水温升高的情况下,会导致鱼类的新陈代谢加快,大幅的增加其耗氧量。 而且水中的溶解氧也会减少,导致鱼类和其他水生生物缺氧,甚至于死亡。 没有多想,季明果断的游出虾洞,迅速的浮上水面,张开鱼口吞咽着空气。 在季明浮出水面的一刹那,附近某一处的水面明显翻涌了一下,大量的气泡冒出,他的行动显然已惊动到了鱼霸。 鱼霸的尾部强壮有力,犹如一台推进器,轻轻的一摆,池底的泥沙便滚成一团。 “糟糕!” 季明知道鱼霸的目标是他,正准备下潜缩回虾洞,忽然那天际上一声炸响。 “轰~” 久违的雨滴落下,砸在水面上,摔成七八瓣,好一场雷雨。 暴雨倾盆而下,逃过“大屠杀”的鱼群纷纷选择上浮,挤在不大的水面上吞咽空气,享受这酣畅淋漓的雨水。 鱼霸挤在其中,没了刚才的凶性。 在暴雨之下,水位上涨得很快,气温迅速的回落,吞咽空气的鱼群很快再次潜游下去,满足的在水底泥沙上小歇。 唯有鱼霸,还有季明这一条草鱼,一直浮在水面上。 “它在看什么?” 季明感觉到在鱼霸的大鱼眼中,明显多了些许的灵动,那就像是一个...懵懂的孩童一样。 它似感受到了季明的观察,面向季明这一侧的鱼眼一动,竟是直勾勾的对视了过来。 季明被吓了一跳,心道:“真成精了?!” 鱼霸没多留意他,更多的是关注暴雨,或者说是雨势。 这连绵的雨势没有一丝停止的迹象,水位已经恢复到干旱前的位置,现在开始逼近岸上了。 “它难道要离开池塘?” 季明刚产生这个想法,鱼霸已游到岸边,不时的高高跃起,持续的观察着那岸上的水情。 “对,它一定想离开这里。” 季明兴奋的想道。 他不知自己为何这么兴奋,或许是因为这一条有灵性的鱼,让他察觉到了这个世界中一点不同寻常,超出自然的东西。 一天一夜过去,雨势逐渐衰减,而水位已彻底的超过岸边。 鱼霸不再等待下去,只是看了一眼同浮于水面季明,而后朝着西岸上,那一道超出水岸的土垛跃起。 季明只犹豫小半会儿,便同样的高高跃起,而后一头撞在垛上。 好在这土垛不宽,他一个翻身便利落的滚了下去,掉落在对面的一条野渠中。 “新的鱼生,我来了!” 他正兴奋的想着,下一秒便有七八只手胡乱的伸来,将他死死的按压在渠底泥中。 按在鱼身上某一对手掌的主人,张着干裂的唇口大喊的道:“三叔,快过来,这里还有一条肥鱼。” “啪!” 在附近的渠道中,相隔不过三五步的地方,鱼霸在剧烈的挣扎着。 它扇子般的鱼尾疯狂甩动着,将围捕它的两个汉子抽翻在渠中,而后仓皇的跃起,只一下子便再度翻回了池塘中。 那被抽翻的几个汉子,迅速跑到垛边,他们不是为了追逮鱼霸,而是确保不让季明这一条肥美的草鱼溜走。 “完了!” 季明心道。 下一秒,他便感觉到了一锐物刺破肚皮,对他开肠破肚。 与此同时,鱼口内,名为「湿卵胎化」的宝眼瞳内,那一枚【胎】字逐渐淡化下去。 ............ 水鸟寨,一户人家中。 一稳婆在这户人家接生,她娴熟的接生下一男婴,熟练的剪断脐带,以布衾轻轻的裹了起来。 第2章 肉胎,孝义郎 “我再一次重生了。” 季明在瞧见陌生的房梁后,心中疲惫且欢喜的道。 在昏沉中,一直有人在不停的拍打他的屁股,一下比一下重,直到他哇哇大哭起来,那人才放心的笑了起来。 时光荏苒,在这胎儿的阶段中,他的意识始终处于昏沉中,在这一状态下,转眼便过去了数年。 数年来,为了不引起他人的注意,季明不得不伪装成一副自闭寡言的模样。 如若不如此伪装,他深知自己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说话的口音,处事的态度,都会彰显出他的不同,从而产生出许多不可预知的麻烦。 季明一直在默默观察这一世中身处的环境,还有当下时代的社会背景。 不同上一世的草鱼,人…生来便是不自由的。 在长久的观察中,他可以确定自己投生在封建社会下的一户人家。 他所在的国朝名为【巴】,听说坐拥六洲的境土,而他目前位于巴国西南的谷禾洲内,一所名为水鸟的大寨中。 季明看得越久,听得越多,内心便也越发的沉重。 封建社会中,小民难有出头之日。 他打出生起,就已经背负牛马的命数,一生都得困顿在土地、杂税,还有各类徭役之中。 在他寡言少语的期间,这一处水鸟寨中,逐渐的生起一则关于他的传言——称他被产下时,有杂气堵塞了心脉,这才导致心智受损,沉默寡言。 这一则传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他这一世的父母,在听信传言后,先后找了数位大夫,甚至还有一位据说可沟通鬼神的道民。 而在救治无果后,便也熄了继续治疗的心思。 在几年后,当家中更小的弟弟妹妹出生,父母在他身上的关注便也减少了许多。 当季明长到总角之年(七八岁),已经预见身为小民之子的灰暗未来,还好他的宝眼「湿卵胎化」不曾消失。 当然,他也意识到一点,这一次的转世投生远比上一世的艰难许多。 就拿意识来说,远不如上一世那般一直保持清醒。 刚被诞下的那几年中,整日的昏沉,既不哭也不闹,都快被这一世的父母当成妖孽处理掉。 又过一两年,在宝眼内,一枚「卵」字,由淡而转浓,这代表着宝眼能令季明死后转世了。 这一份转世的保障,让他的行事风格开始大胆起来。 而这般前后两个极端的行事风格,在寨中生民的眼中,那便是少有神异之象。 当然,也可以解释为...妖邪附体。 父母对于他的改变是惊喜多于惊吓的,这意味着在这个家中真正的多了一个有帮助的劳动力。 没过几天,蒙蒙亮,鸡未鸣之际,他便被老爹给拉到田地里,教导他如何侍弄田里的作物。 看着阡陌相连,沟渠纵横的土地,还有在田间正哞哞叫唤的老黄牛,季明瞬间有一些后怕了。 死亡他都不怕,可他真怕这田间劳作之苦。 作为一个升斗小民家的孩子,他一日中只有两餐,且都以素食为主。 这主餐便是清汤寡水的粟米粥一碗,好一点的加些野菜,再放一点点的盐巴,而佐餐便是几类菜蔬,偶尔来个鸡蛋、蒸鱼之类的调剂一下。 这一点吃食,没给他整出营养不良,已是老天的眷顾,要是再困顿于田中,那这一世休想活过三十。 事实上底层的百姓,就没几个能安稳的活过三十多岁的。 虽然在心里叫苦,可季明面上却不敢表露一点,在没有好的计划前,没必要去忤逆一家之主。 况且当朝以孝治天下,用家国同构,忠孝一体来管束平民。 年终,宗族聚会的时候,他可是亲眼见过一个被定上「不孝」罪名的人,如何被宗族家法处决的。 田地里,老爹倒没让季明干重活,只让其在一旁打个下手,熟悉这将来赖以为生的土地。 过了个把时辰后,他那数年前刚产下一弟一妹的母亲,已经背着两个孩子,来到了地里。 在将弟弟和妹妹交给季明照顾后,母亲熟练的俯身于那一片不大的田地间。 这一幕,看得季明眼里发酸。 往后的日子里,季明在地里打下手的时候,总是在思索着如何改变现状。 这一种事情一定不能莽撞,更不能冒头,一定要润物细无声的实现自身的改变。 季明心里明白,有任何一点的差错,那都将给他这一个脆弱的家庭带来真正的灭顶之灾。 一直到他长到十三四岁,彻底的学会了地里的庄稼把式,心底才有一份可行安全的计划,还有实践计划的能力。 “大哥!” 年幼的弟弟提着一壶水浆,吃力的走到田里。 在粟田中,一赤着胳膊,晒成黑炭似的农户挺起发酸的腰背,笑着同自己弟弟打着招呼。 “你们也歇歇。” 季明擦了擦汗,对着在地里帮忙劳作的两个寨中伙伴喊道。 “路哥儿,今日得闲,可同去瓦肆中玩耍一番。 听说那西井寨的人带了一只号称铁爪将的斗鸡,咱们这水鸟寨三雄可得好好见识一下。” 一人雀跃的建议道。 季明这一世中姓王名路,而路哥儿是身边人的亲昵称呼。 在田间的一位秀气少年,慢条斯理的说道:“张松,路哥儿近日里有大事,你少惹些是非。” “我...” 那张松刚要辩解,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 “路哥儿,你瞧我这脑子,险些又犯了蠢毛病,误了你的大事。” 季明站在原地,沉默些许,直到那个张松脸色发白,这才开口笑道:“什么大事,不过家中老母眼睛患疾,大夫说需饮食鹿乳疗治而已。” 见季明面色稍霖,张松使劲的拍着胸脯。 “取用鹿乳,路哥儿你吩咐一句话便是。 在那横山之中,出了头吊睛白额大虫,咱们十三大寨数年都剿灭不得,你又何必犯险去...” “咳咳...” 田中另一伙伴忽然咳嗦,打断了张松的话语。 “路哥儿是咱们寨中有名的孝义大郎,取乳侍母这样的事情如何能够假手于人。” 见他这般样子,张松直接炸了,骂道:“王保,你什么意思,总是落我面皮,要是说不出个缘由,俺今日必打你一顿。” “仲儿,你先回去。” 季明让弟弟先行回家,而后一手一个,直接拉开那两人。 他除了庄稼把式,也学了些拳脚功夫在身,这孝义郎的名声,可不单单是吹出来的。 张松和王保,都是他在寨中的邻友,也是他精心挑选,刻意结交的发小伙伴。 张松是外来猎户家的小儿子,好侠义,少谋断,有着一身的勇力,向来都是唯他马首是瞻。 王保则是宗族本家,未出五服,自幼失父,家中小有薄产。 其人纯孝,常侍奉寡母左右,自小便好读诗书,性情雅淡,往往看待问题可以直达根本。 在同这王保结交后,季明一套捆绑营销下来,多少跟着沾了些孝名,再加上他横行于乡里的拳脚,勉强博得一个孝义郎的名声。 这张王二人,都是计划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路哥儿,是不是因为你们同出一宗,便总是偏向他王保。” 张松一把甩开季明的手,愤愤不平的道。 “住嘴!” 季明摆出严肃模样,道:“咱们寨中三雄,向来一体同心,为人所敬服。 尤其是你张松,武艺超群,义气当先,乃我们三人中的头面人物,怎可说些让兄弟生分的言语。” “是吗?!” 张松听得面露红光,眼睛发亮,下意识道:“我怎么没听过这些话。” 季明问道:“那你听过啥话?” 张松一脸的难为情,勉强说道:“我听说咱们被称作寨中三鬼,斗鸡撵狗,人憎鬼厌的。” “你看看!” 季明痛心疾首的道:“这一定是嫉妒咱们三雄的偌大名声,要用此等的谣言来中伤咱们。 咱们要是自己人内斗,岂不是给那些人看了好大笑话。” 张松闻言,醒悟过来,立马向王保道了歉。 这少年人的矛盾,那就像风中沙一样,说过去便过去了。 又过几日,张松按照约定,偷偷的送来一张完整的带角鹿皮。 某一日,待寨中的猎户们进山,而季明也带着那一张鹿皮跟了上去。 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顺应时代的风口,效仿二十四孝中「鹿乳奉亲」的故事,赚取一波名声,以便享受社会的隐性福利。 季明相信只要这偌大的孝名到手,自身的地位便可得到极大的提升。 届时,县中察举任官,自己必可被举于这乡土之中,这便是他心中最为妥帖的一个计划。 在山中,季明连母鹿都不必找寻,直接来到猎户们的必经之地,将那张鹿皮往身上一披。 “来了吗?” 季明四肢着地,等了个把时辰,抬头望了又望。 要是猎户们申时(15点~17点)不至,那他便得在日头落下前折返回去,他可不敢在山中过夜。 “来了。” 季明听到了动静,当即屁股一撅,假模假式的扮起鹿来。 在他的心里,已想着事后如何宣传自己,他得先写一篇文章传颂诸寨。 “王路,性至孝。 亲母年老,双眼患疾,思食鹿乳。 王路乃衣鹿皮,去深山,遇豺狼,遭猛虎,幸入鹿群之中,取鹿乳以奉至亲。 寨中猎者见而射之,因其孝感上天,致使数箭不中。 后,王路具以情告,以免。” 一连串的脚步声逼近,季明悄悄的扯了扯身上的鹿皮,露些破绽出来,免得真被当成猎物射杀。 “吱啦~” 有弓弦扯动的声音响起。 季明一个激灵,当即站了起来,主动面向那一位张弓搭箭者。 “张叔!” 这一张弓者,正是张松的父亲张猎户。 他预料中的一番对话,并没有发生,张猎户的表情严肃得可怕。 “别怪张叔。” 张猎户的箭,稳稳的对准季明。 “你有一个好故事,让给你张松弟弟可好?!” 第3章 秘本,古篆字 “好说。” 季明左右看了一眼,紧张的道:“张叔,相信我,博得孝名的故事我多得是,不缺这一个。” 张猎户没放下弓箭,反而拉得更满一分。 “孝义黑大郎,叔当然信你。 你打小就表现得不同寻常,少言语,喜怒不形于色,神异得很,又多受寨中本宗照拂,叔实在是害怕你啊! 不过叔也打点过,不求你松弟名声闻达于州府,只求传诵于乡里。” “波~” 一声弦响,箭矢飞出,张猎户眉眼一怔,却见季明主动迎着飞矢举拳而上。 身中箭矢,季明一拳打出,正中张猎户肚腹,打得他弓在地上,大口吐着酸水。 趁此时刻,季明一脚踢翻了张猎户的箭壶,踉跄了一下,深知中箭的自己,勇力不能持久,接着猛的冲入丛中。 他一边奔跑,一边高声呼喊,试图引起其它猎户的注意。 张猎户缓了过来,也不管地上散落的箭矢,随意的抄起一支,便踉跄的追了上去。 二者一前一后,在林中飞奔。 张猎户紧追不舍,这个博取孝名的好故事,他今天是要定了。 别怪他,要怪就怪这个世道——老鼠的儿子永远都是老鼠。 张猎户这样想着,步伐更快一分,手中拉弓搭箭的动作更是顺畅了许多。 “王路,别再喊了,省一点力气,猎队早已回寨。 待你死后,松儿被保举当个小吏,我一定让他照拂你们一家,一定让他记着你这哥哥的好。” 季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张猎户一喜,以为季明被他说动,赶忙将弦再度拉满,说道:“放心,叔的箭很快的,不会让你疼太久。” “张叔,希望咱们下辈子见。” 张猎户神情一怔,不明白季明的意思,但是猎人的本能让他注意到了这里的危险。 等他定下神来,这才惊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追到山中虎穴之前。 他一下明白过来,这小子是故意引他到这里的。 “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啊!” 张猎户持弓的手臂微颤,额冒虚汗,已是一副完全慌了神,破了心防的样子,甚至崩溃的悲泣起来。 季明忽觉荒谬之极,将他逼到险境中的张猎户,竟是露出这样的丑态。 可笑,太可笑了。 此山中的大虫,伤人无数,乃附近有名的一头凶兽。 山下一十三所大寨早将它的虎穴位置、活动范围传告于诸寨中,令寨民们在这山中能早早的避开此地。 季明引张猎户来此,便存了同归于尽的心思。 “大不了…大不了我再转世一次。” 季明恨恨的想道。 “吼~” 低垂的林梢内,闪过充满活力的橙色皮毛。 那大虫正缓步而行,两肩高低耸动,缓慢的绕行于季明的身边。 季明还在失血中,大虫呼出的热气,喷在他的脸上,让他直泛恶心。 当他看到了那一对虎眼,立马就想起了上一世遇到的鱼霸。 大虫带来的强烈视觉冲击,加上失血的状态,季明很快便当场晕厥过去。 当他醒来,已在虎穴里。 有两只幼虎在虎穴的深处,或立或卧,一直在注视着他。 那一头斑斓恶虎,正自穴口而来,虎口猩红一片,其中隐隐含着什么物件。 在这个时候,季明才真正有机会仔细的观察起这一头恶虎。 它的身躯庞大而强壮,橙色皮毛上点缀着鲜明的黑色条纹。 头部宽大,双眼炯炯有神,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一对耳朵微微前倾,似乎在聆听每一个细微声响。 步态透着优雅而从容,尾巴随着步伐轻轻摇摆,时而卷曲,时而伸直,仿佛是它表达情绪的标志。 当它停下脚步,目光凝视着远方,整个山林似乎都因它的存在而屏住了呼吸。 闷雷似的吼音在它的喉间滚动,让季明大气不敢喘一下。 恶虎对于季明的恐惧很是满意,它并不急于吃了眼前的人。 转过头,张着染血的大口,朝着穴洞的深处缓步走去。 在那两头幼虎面前,吐出张猎户的那一颗发白的死人脑袋。 季明吓得往后一倒,倒在一堆尸骸骨堆之上,那骨头哗啦啦的滚落下来,砸在他的背上。 “这…” 骸骨堆上腥臭扑鼻,虫豸里外的钻探着。 在上面附着层层的血痂肉渣,中间还夹杂着一些破布烂衫。 季明忽然明白他没被即刻咬死的原因,不过是这恶虎想在穴中保存一份新鲜的储备粮罢了。 到了这地步,他心中反而坦然,只是可惜这一世的人生匆匆而过,未有什么重大收获。 季明余光一扫,注意到了在骸骨堆中,那露出的书册一角。 趁着那穴中恶虎消食的功夫,他将一只手悄悄的伸到背后,缓缓的抽出那一本书册。 在这书册泛黄老旧的封面上,书有「控鹤」两个古篆,再小心的翻开,内里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他的呼吸有一些急促,没人比他更明白这个时代文字的珍贵性。 “你竟然识字?” 在耳畔旁,传来一道人声,季明抓住书册的手掌,猛得一个哆嗦。 他茫然四望,左右无一个人影,而那恶虎的两耳一动,似在仔细的聆听着什么。 “小兄弟莫要害怕!” 那一道声音再一次在季明耳畔旁响起,温和的道:“大王让你且读上一读。” “你是?” 季明对面前的空气问道。 在空气中的“隐形人”,开始自我介绍起来。 他自称马宁,一介寒士,客死山中后,便被恶虎收作伥鬼,自此便一直为那恶虎出谋划策。 季明暗道难怪这恶虎成了气候,为附近一十三所大寨所忌惮,竟是一头有了道行的虎精,还有个为虎作伥的阴鬼。 他在一瞬间中,联想到了很多东西,神鬼、妖魔、仙家什么的,一时间面上的表情极为精彩。 “吼~” 那虎精伏在地上,吐着热气,低吼不断。 “大王说了,被他掳至穴中的人,少说也有双十之数。 可是在这一些人中,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冷静的,还注意到了他塞在尸骨堆中的那一秘本。” 这马宁在说话间,沉默了一会儿,似听到虎精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语。 “大王还说了,只要你...配合他,好好的学习这秘本上的法门,大王会考虑给你一个「为虎作伥」,同享长生富贵的机会!” 季明心中一阵冷笑,哪里会信了这一番鬼话,但在面上却是表现出一副欢喜感恩的模样。 他忍着箭伤,艰难的拱手,虚与委蛇的道:“小子愿为大王效力。” “哈~” 虎精打哈欠一般,哈出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在半空中凝而不散,化作了一股盘旋无定的温暖流风,渗入到了季明的身体中。 在他身上的箭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 季明拿起那一秘本,问道:“马宁兄,我该怎么学这秘本?” “不知道! 秘本来自于一些闯山的江湖客,他们有的是被那十三大寨重金请来对付大王的,有的则是单纯的游历到这里。” “秘本有很多?!” “不少。” “那这一秘本一定很特别吧!” “你小子的脑筋倒是转得快,那一些江湖客被杀后,他们所遗留下的秘本,杂七杂八的都有。 大王特意将这一本放在显眼处,便是因为唯有这一本,来自于一位真正可以威胁到大王的...道民。” “所以我得自学?” “没错,你得自学。 这是一本基于俗体肉胎而创造出来的秘本,大王学不了上面的一点皮毛。 不过大王希望可以通过一位学成它的人,真正的弄清楚它在肉体经脉中运作的方式。 或许可以借此触类旁通,从而悟出一门大法来。” 季明惊讶的看向那一头虎精,没想到这还是一头有着科研精神的精怪,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在虎穴中,季明开始认真阅读「控鹤」一册。 这书册中的古篆字体,他看得是头昏脑胀的,一些看不大懂的古篆,还得通过上下文来试图理解它的意思。 不得已,季明厚着脸皮,主动请教那一个伥鬼马宁。 在虎穴之外,天色阴沉沉的,山中的林梢随风晃动,这里随时有一场豪雨落下。 许是上一世投生草鱼的缘故,季明很是喜欢这一种阴雨天,觉得这是上天在冲刷着尘世中的污浊。 马宁坐在季明的对面,见其还有心思享受大雨来临前的凉风,心中顿觉不可思议,同时暗生一点恶意。 季明的淡定自若,让他想起自己生前在这里的丑态。 “你好大的胆子。” 虽然清楚这一介凡人,根本看不到他的阴身,但是对上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是让马宁感觉一阵的不自在。 季明何止是胆子大,要不是有这一秘本在手,他早给那虎精一巴掌,好尽早的转投于下一世,省得他在这虎穴中一直担惊受怕的。 “要是大王知道你识字不全,本事稀松,怕是要一口一口的,活生生的吃上个把月。” 马宁阴笑着,像是抓到了季明的把柄。 他想看一看眼前这个凡人慌张的表情,可惜季明终究还是让他失望了。 眼前的季明似看透生死一般,从容的在骸骨堆旁端坐着,脊背挺得笔直,没有一星半点的焦虑,身上自然的流露出一股定气。 “好吧! 好吧!” 马宁服气一般的道:“让我们看一看这秘本上,你有哪些不认识的篆体。” 一人一鬼,在累累的骸骨堆前,面对而坐,恰如老师和蒙童一般,在豪雨下的温暖穴洞中,一起研习着秘本上的古篆字体。 第4章 老庙,博泥鬼 一面陡坡之下,草木遮掩之所在,有一道人影起落不定。 其人单足而立,只五根脚指抠在地上,承担着整个身躯的重量,而另一脚弓起,正是「控鹤」中的鹤立之形。 双臂上下的舒展,几乎如同一对翅膀一样,整个向后折在背上,此为「控鹤」中的鹤展之形。 在两臂舒展中,单足而跃,兔起鹘落,真宛如大鹤般上下的飞展。 他的一颗脑袋仰起,脖子尽可能的伸长,一呼一吸中自有一种频率。 随着特定呼吸频率,同立、展二形的配合,在季明的下腹之中,不时的传来一阵饿鸣。 这鸣声似一团气在小腹中滚着,令肠胃中的食物被快速的消化分解,以壮大他的体魄。 许久这一团气才从口中喷出,似一股煮沸的热气般,在清晨的湿冷空气中升腾散离。 所谓「练得身形似鹤形」,便是这一「控鹤」秘本中的要诀之一。 其中立和展二形,便是来打熬筋骨,壮大体魄的。 此外,待这二形打牢肉体根基,再练得第三「松鹤形」,内中自会催化出一股「能打能收」的气劲。 季明自练了这【控鹤】一功,身体便也日益的消瘦下去。 这二形虽妙,但架不住需要消耗大量血食,如若血食供应不足,二形损耗的便是自身。 如今那一虎精,为了支持他练功,整日在山中为他猎得血食,以作滋补养身之效。 即使这样的练功进展,那虎精仍觉不满。 只因季明虽也练得这一门秘功,但是同秘本的主人,那一道民而言,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这一日,练功完毕,季明坐在虎穴洞口,神情有些放空。 他在这里苦练不辍,本是想虎精的帮助,练成「控鹤一功」,好为下一世作积累。 可看虎精的意思,自己好像错练了。 “马宁!” 自练功有成,他便可隐隐察觉一团阴冷的影子总是藏在他的附近,这一定是那个伥鬼。 季明喊了一声,问道:“大王可是外出了?” 马宁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出声道:“没错,大抵是为你狩猎血食,以作练功消耗。” “我快死了。” 季明忽然说道。 马宁再一次沉默,不知如何安抚。 “在那秘本之上,尚有一些未曾解译,你还有一点希望。” “呵~” 季明苦笑一声,翻开手中书册,道:“在这一页上,记有一句,密功需得「丹头」点化,方可运使无碍。” 他翻到另一页中,手指一点。 “这一处有一段注解,其中称若无那「丹头」点化,虽可练得二形,却是难得形中真意。 这长久之下,催功发劲,必定肉身亏损,届时药石难补,寿数大损。 所以...马宁兄,即使大王不杀我,我也将被这一门密功所杀,而我活下去的唯一的办法便是...” “不可能! 大王绝对不会放你下山,入那道籍中,求取丹头。 况且那一道籍,受三天上真管制,需精通道经,考核录入。 在山下一十三所大寨中,不过寥寥一二人,可入得道籍,被拔升为三天之下的道民。 你一个凡人小民,就别做这白日大梦,好生的听从大王的吩咐,或许可少受一点痛苦。” 原来求取丹头,需入道籍。 季明咬了咬牙,他倒不怕受折磨,而是怕白白浪费一世转生。 他且再等一等,如再无一点转机,便早早的投生。 “呼~” 忽有一道狂风卷过,下一刻一颗沉重的硕大虎首,重重的搭在他后背上,将他的上半身压低。 “今夜...老庙…你...博泥公!” 压在背上虎首中,呼着大股的热气,传出断断续续的人声,虽有一些把握不住语调,但是能听出话来。 “小子,你有福了。” 同虎精心意相通的马宁,立马朝着季明贺道:“大王已同博泥公商量好了,要将你转送过去。 博泥公可是咱们横山中有名的鬼神,在他那个宝贝肚腹里,什么样的奇珍宝药没有。 这什么「丹头」,必不在话下。” 未等季明回话,搭在背上的虎口一张,直接叼起他送往博泥公所在的那一座林中老庙。 老庙已是年代久远,内里尘网飞挂,蛇鼠作窝,两三个香炉滚在地上。 中间有一座泥塑的神像,半倒在高台之上。 那神像身上的油彩早已斑驳,不复往日的光彩。 在神像前,还有两个衣袍的泥塑小鬼,各自牵着一匹泥马。 其中一个头已被砸毁,只余下一短须鬼。 虎精将季明放下,便在这庙门处卧伏着,很快便呼呼大睡起来,它并不担心季明逃走。 事实也是如此,季明没想过逃跑。 一是逃不了。 二是他想见识一下那一位博泥公。 季明心中认为多多的接触这一个世界中的妖魔鬼怪,对他下一世的处境是有极大好处的。 入夜。 老庙中没有一点烛火,整个漆黑一片,蛇鼠开始活跃起来。 季明听到一种重物挪动时产生的细微摩擦声,这声音近在咫尺,让他身上汗毛都竖立起来。 他不动声色的移坐到虎精一侧,那卧伏的虎精两耳抖了抖,倒是没对此有所反应。 “呦~” 一道娇媚的声音从庙外传来,并伴随几朵鬼火飘入庙内,将这里外照得碧森森一片。 “博泥老儿可真是抠搜得紧,竟是连几盏明灯都舍不得点。” 季明上一秒还在朝外面瞅着,下一秒刚刚转过头来,便见一短须黄面的大脸正贴在跟前。 “哈~” 他吓得往后仰了仰。 眼前这个,不就是神像前,那一个牵泥马的泥塑小鬼嘛! “立于鬼怪之中,镇定自若,我已经百八十年没见过这样优秀的人了。” “博泥公...报酬...” 一旁,那虎精吐着生疏的人言,说道。 “放心,短不了你的好处。” 虎精挡在季明身前,说道:“人...羊...加钱...加钱...加钱。” 短须的博泥公顶着一张笑呵呵的黄泥面,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个人确实像羊一样听话。 他在我这庙中呆了半天,竟无半点逃离的意思,你这驾驭人心的手段,何时这般的高明了。” 季明在一边轻笑着,似在佐证虎精的言语一般。 “咯咯咯!” 先前那引导鬼火入庙的一位...美妇,口中发出一种带着骨骼撞击的奇特笑声。 “博泥老儿,咱们在这里聚一次不容易,可别耽搁了时辰。” 其人未至,那股淡淡的清香,已侵入季明的鼻腔中。 他下意识探头望去,眼睛一亮。 这美妇素手提着一盏白灯笼,着褪色长裙,外披一件素色对襟衫。 发髻高挽,用一支翠簪固定,鬓发间点缀着几朵淡黄茉莉,眼神深邃而宁静,仿若死尸一般。 因其未着内衫,故而露出了胸前的...一根胸骨,及其两排对称的泛黄肋骨。 “白骨娘子,且等那鼠三鼠四两兄弟。” 博泥公笑呵呵的指着眼前的季明,道:“今日在我这老庙中,他便是咱们的博戏之一。” “来晚了! 来晚了!” 外间有尖锐刺耳的声音传来。 “家中公子今日有经义小试,咱哥俩被安排着侍奉左右,剪烛磨墨的,所以耽搁了些许。” 两道矮胖身影,各自提着一颗披发的头颅入庙。 第5章 丹头,道民尸 “这是...” 博泥公看着那两颗头颅问道。 两道矮胖的身影被庙中鬼火一照,立刻显出了一身油亮的鼠身,尖鼻小眼,脸上堆着笑。 尖尖帽的鼠三,提起一头,龇着门齿说道:“在山路上撞见这两人,像是在寻找些什么。 俺想着咱兄弟两手空空,恐失了礼数,便索性摘了他们的脑袋,好给泥公您孝敬一二。” “有心。” 博泥公接过两颗人头,抬手在面上一抹,挑出其中一个,嫌弃道:“这人长得丑恶,内中脑浆定然荤腥,还是给你们两个吧!” 他正欲抛下这一头,却见那个温顺的凡人,在一旁怔神的望来。 博泥公掂量着两颗人头,诧异对季明问道:“这两个人头,莫不是你所熟识的朋友吧?” “是。” 季明很快回神,回道:“一个是同宗的发小,还有一个...是同寨的弟兄,他们该是上山寻我...” 见季明这般怔神的样子,博泥公倒是担心他心中存了死志,从而误了自己精心准备的博戏。 “小哥莫要伤心,今日里咱庙中的博戏,绝对是你这一辈子前所未有的体验。” “快耍!” “快耍!” 那鼠三鼠四催促道。 季明站起身来,在博泥公愈发诧异的目光中,缓缓的拿过那两颗人头,接着手上掌劲一催,狠狠在两首上一拍。 两颗人头立时破开,内里浆汁流了一地。 圆帽的鼠四,吐着舌头,大呼可惜,那口水流了一地。 那一白骨美妇眼放异彩,道出季明的心思,“他这是怕我们亵渎亲友的头颅,干脆一并毁去,好留下亲友最后一点体面。” 美妇人带着欣赏的目光打量季明,道:“博泥公,这般的好少年,人心精气必然纯正,可否让给我?” “说笑!” 博泥公正色起来,指着满手血污的季明,道:“白骨娘子可曾看出这一人所用的密功?” “莫不是控鹤功?” “没错,控鹤功。 这一门密功出处,根底上源自于执掌咱们谷禾洲三方道土的「太平山」,那可是真正的仙门正宗。” 尖帽的鼠三听得不耐烦,问道:“这和咱们的博戏有什么关系?” “复杂的,咱可不玩。” 圆帽的鼠四捂着自己的帽子,小声的道。 “不! 很简单。” 博泥公那一对泥眼,一直没离开过季明,道:“咱们就赌他能不能练成真正的控鹤功?” “想要修炼控鹤功,那就需要羽散这一丹头辅佐。”白骨娘子分析着,道:“难道博泥老儿你得到了羽散,还是它的配方。” 博泥公呵呵笑着,“如果只是这样,那咱们的博戏该有多无聊!” “嘣~” “嘣~” 博泥公拍打了两下他那圆鼓鼓的陶泥大腹,一具怪异的尸身,凭空出现在这一老庙之中。 “道民...” 在季明的背后,一直充当背景的那头虎精,吐字不清的说道。 真正的道民他季明不是没有见过,但是地上的这一具,说他说鬼怪中的一员那都不为过。 在这脱水枯朽的尸身之上,长着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毛囊,不对,该称作「羽囊」。 在尸身的背上的位置,在某一些羽囊中,已长出一根根的羽毛。 博泥公摘得道民尸身上的一根羽毛,送到了季明的面前,问道:“汝可知那丹头为何物?” 季明接过那一根羽毛,想起秘本上的一些注解,认真的回道:“是为借假修真之物!” “人身虽为父母之恩赐,然而父精、母血本为凡俗之物,数十年之后焉能不坏不死?! 故而借得四大假合,再构身中骨血肉脏,修得那一点真性不坏。” 季明问道:“何为四大假合?” “地、水、风、火是也! 此四大,人身也有,却已如顽石朽木一般,不堪雕琢,无法造就。 唯有在妖魔、神鬼、灵草宝药之中,是为真四大,也被道士修者称作「灵机」。 凡人只需取其一分半点,再以水火炼就,便可点化顽石,令朽木逢春。 如太平山一派的丹头之一羽散,便是采百鸟之羽,炼而成之,只需合水而服,便可踏上道途。” 博泥公将季明推到那一具道民尸体前,而后微笑的面向着老庙中的其余精怪。 “这一具尸身,生前吞服的丹头不在少数,所以肉身在死后,没了密功约束,便开始妖化。” 季明不仅没有害怕,反而跃跃欲试,不过在他的心中,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 博泥公不需他开口,便看出他心中的疑问,“你一定在想,丹头、密功,还有这道民死后妖化,它们这三者之间存在着什么联系。” 那尖帽带鼠三不耐烦的嚷嚷道:“管他想什么,难道区区一个凡人,还想在这里被授道解惑?!” 季明盯着鼠三,忽然一笑,这突兀的笑容让那鼠三心中莫名一怯。 “你看我怕死吗?” “你...” 鼠三先是一愣,后双颊一红,偷偷看了白骨娘子一眼,当即大声的叫骂起来。 “我来为你解惑!”白骨娘子瞧着少年倔强刚强的模样,心中实在爱煞,“博泥老儿,可否...” “请便!“ 博泥公已经成精百十年,自然看得出这一少年的话语中,究竟带着几分真意。 得了博泥公的允许,白骨娘子款款而行,来到季明的面前,带着七分人气,三分鬼气的说着。 “丹头·羽散采百鸟之羽而炼就。 这所谓百鸟非是一般鸟类,须得是那成了气候,有了道行的。 只有如此,炼成的丹头中,才可饱含灵机,进而补益肉身,巩固经脉。 不过...此等借助我们这一些妖魔鬼怪而成的丹头,其中往往根植着几分...妖性魔意,需以密功解化之。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你们修者们的高绝智慧,令这丹头中的妖性,巧妙的转为辅佐密功的“一味佐药”。 发展到了如今这一个时代,丹头中的妖性已经成为一门密功修成的重要资粮,不可或缺。 不过一旦身死道消,这肉身中被密功解化的妖性,便会即刻复发,造成尸身妖化。” 听了白骨娘子的解释,季明心中微有意动。 这样说来的话,这一具道民尸身中的妖性,真的能成就他的「控鹤功」。 同时,季明心中明白,无论博泥公,还是这一位白骨娘子,都在刻意回避一个东西——功法。 试问没有一门功法,又如何消化丹头中的灵机。 密功只是术,而非真法。 不过他没有再继续深究下去,这几位可不是他的老师,不会有问必答,再问下去只会惹恼他们。 现在适可而止,看能否借助这一具道民尸身练成「控鹤功」,为后一世作些积累。 落在这鬼怪堆中,季明就没打过能够活下去的念头。 在宝眼上已经显出【卵】字,说明下一世中,当是以「卵生的方式」开启他的下一世。 记得在上一世中,宝眼中显出一个【胎】字,而后他为人所杀,便也恰好投了一个人胎。 他环顾着四周,试想着自己如果被某一卵生之物所杀,那会不会就投生在这一类之下。 对于「湿卵胎化之眼」,他仍在一个初始的摸索阶段,其中一定还有未被他发掘的东西。 在环顾一周后,没见到一个卵生的。 季明的想法得不到验证,心中微感失落。 第6章 功成,妖性解 “啪!” 博泥公合掌,发出清脆的击打声,将几个鬼怪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 “咱们这一次的博戏后,如若耍得欢喜,还望下一次多多介绍一些山中新客。” “这个好玩!”圆帽的鼠四甩着尾巴,左右蹦跶着,拍着手,一阵雀跃,转头问道:“三哥,他会成吗?” “不管成不成,他都死定了。” 尖帽的鼠三,他那小眼中闪着阴毒的神光,冷笑道。 “是的...死...了!” 一直卧伏的虎精,略带一丝遗憾的说道。 他大概再找不到类似季明这样温顺的人儿,如果有机会,他会试着将其炼成他的一个伥鬼。 “下注,下注!” 博泥公的脸上乐开了花,铺垫了这般许久,终于到了他最喜欢的一个环节。 “我先来。” 尖帽的鼠三眯着眼睛,一把抄过鼠四的圆帽,得意的走上前,将帽中一小簇白鼠毛倒了出来。 “这...” 博泥公眼睛一眯,“难道是咱们谷禾洲中特有的火鼠毛,听说以它制作的火鼠法衣,刀剑难伤,烈火难侵。” “是极!是极!” 那鼠四得意的道:“我们老家同火鼠有亲,故而能得这一撮火鼠毛。” 白骨娘子嗤笑一声,她实在难以忍耐两个鼠类的显摆。 “织出一件火鼠法衣,尚需九尺鼠毛布,就你这一搓毛,攒到何日才能做得一件法衣。” 尖帽的鼠三被嘲笑,没一点难堪,反而一脸享受,实实在在的鼠中舔狗。 那鼠四抓着那一撮火鼠毛,紧张得看着他那被抓在鼠三手里的圆帽。 只见鼠三的小爪一抖,圆帽中又落下一物,那是一小段竹子,翠玉色,上有黑色的泪斑。 “泪斑玉竹,只有「天狐院」才会有的一种炼器材料,你们这是当了家贼啊!” 博泥公笑呵呵的道。 “胡说! 咱哥俩不过是替胡家公子暂为保管,待赢了你这一场赌戏,自会归还回去。” “好好好!”博泥公摆了摆手,不欲探究内里的阴私勾当,说道:“二位有信心便好。” 虎精上前吐出一块剔透的水玉,经过博泥公的鉴定,为一块水中精石,次于那一小段玉竹。 不过这一块水精有巴掌大小,上面布满血纹,应是被虎精细心祭炼过。 在总体的价值上,水精还是得到了博泥公的认同。 白骨娘子将手伸入到胸腔内,猛得折断一根肋骨,取放在博泥公的面前,请他仔细鉴定。 博泥公没有鉴定,直接给予一份认可,并道:“这一块鬼骨,事关白骨娘子的根底,谁若最后赢下了它,我再私下道与他听。” “现在...请各自下注吧!” 季明下意识的紧张起来,心中忽觉好笑,在这一场博戏之中,似乎他也是其中的一个玩家。 不过在这博戏中,同他对赌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输!” 鼠三鼠四毫不意外的赌他失败。 虎精倒是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侧耳听着伥鬼的分析,而后同样的也赌他修炼密功失败。 博泥公拍了拍大肚,两颗泥眼一转,笑呵呵的说道:“我看这人顺眼,倒觉得他一定能成。” 白骨娘子装作哀怨的道:“老儿,你肚中宝贝多多,不怕输,我们的家当可是输不起。” “哈哈~” 博泥公捧腹笑着,大气的道:“那便将我这肚中宝贝一件件赢去,小老儿我最是输得起。” “来!” 说着,博泥公正色起来,口中念念有词。 在老庙中,在那道民尸身之下,泥土向上拱成一个坟包,将道民尸身一整个裹埋在内。 接着,悬在庙中的一团团鬼火,落入那土坟里。 浓烈的烟气混着尸臭透土而出,呛得鼠三鼠四直接退到庙门处。 “尸身中的妖性马上就要被我烧炼出来,你准备好承接它。” 季明站在烟气之中,死死的盯着坟包,他已经看到了,有一丝丝的白色气流升出坟头。 气流如白蛇一般在庙中蜿蜒游走,最后在博泥公的引导之下,“小心”的来到季明身侧。 季明单足而立,双臂后展,仰头而伸脖,作出立、展二形,而后口鼻中呼吸有律,吞吐着“白蛇”。 “呼~ 哈~” 白色的气流一丝不落,尽数的被他吸入口鼻。 季明的体温迅速的攀升上来,他后折的双臂上下舒展,特定的呼吸频率不敢有一点错乱。 被纳入肉身中的这一股妖性,在控鹤功的约束之下,逐步的被肉身接受,成为对肉身有益的养分。 小腹中,肠胃里,饥饿的鸣声如同大鼓一样,食物被迅速分解消化,一小股的精气诞生。 这一点精气刚产生,便已被化入肉体中,成为密功修持的养分。 “不对! 精气产生的量太少了,无法维持密功解化妖性。 再这样下去,腹中没有一点食物可消化,那就要耗损我自身的血肉来产生精气。 不,已经在耗损。” 季明没有其它选择,他只有一直继续下去,只要能够练成这控鹤一功,他便可解脱转生。 哪怕全身的皮肤已是通红,汗气蒸腾不止,他依旧在维持二形,且继续作出第三松鹤形。 汗水蒸发成汽,在周身凝而不散,仿若伴于仙鹤的一团祥云,这便是练成「松鹤一形」的象征。 伴随着饿鸣大作,他的肉身像是泄了气一样,眨眼间便已形销骨立,宛若一具晒干的尸体。 在老庙中,这一些参与博戏的鬼怪们,一个个僵立着,具是被他这一疯魔样子给吓住了。 “嘎!” 脆响一声,季明低头一看。 他那一只干柴似的单足,再也维持不住一整个身躯的重量,直接从脚裸处断了开来。 “哈哈哈~” 尖帽的鼠三吐着舌头大笑,笑得前仰后翻的,“快吓死我了,我还真以为他就快成了。” 重摔倒地的季明,那深凹的眼窝之中,两颗眼珠子亮得吓人,他的一只手掌,掌心正对着鼠三。 “难道...” 博泥公见那掌式,心里一跳,期待着。 下一秒,立在庙门处的鼠三直接消失不见,他的一颗鼠脑袋拖着鼠身,被无形的气劲扯去,直扯到季明的掌中。 “放!” 季明干瘪的唇口中,暴喝一声。 掌内的气劲猛得向外一催,打入被抓在掌下的鼠头内。 砰得一下,鼠三根本没得反应,鼠头炸开,红白之物洒落一地,一双手脚立时没了动静。 “哈哈!” 季明扯着嗓子笑着,目光环视一圈。 “我成了!“ 说罢,季明的手掌对着庙外猛的一抬,一枝头上的鸦鸟,猝不及防的被隔空扯到了他的掌内。 季明抓握鸦鸟,以其硬喙,破入自身心脏。 “来了,第三世!” “真疼啊!” 第7章 雏鸦,字影淡 庙外,老槐树上,鸦巢中。 在这巢中,一共有六枚白色的鸟蛋。巢外忽有一只鸟喙染血的雌鸦,惊慌的飞回巢中。 “嘎~” 又一只大鸦回归巢中,仰头大叫着,似在埋怨雌鸦擅自离巢,耽误了巢中鸟蛋的孵化进度。 雌鸦没有回应,安静的坐回巢中,保持蛋的温度,不时的翻动蛋,以促进蛋内胚胎的发育。 雄鸦见状,把头一歪,倒没继续苛责。 他唤上前几窝中,那一些已经成年的鸦小子们,组成一支鸦群,一道的外出觅食。 约莫在两周后,巢中陆续有雏鸟破壳而出,一个个闭着眼睛,张着大嘴,等待鸦父的投喂。 其中一个,总是扑腾着一对肉翅,抢在兄弟姐妹的前面,接到鸦父投喂的食物,吃得饱饱的。 鸦父在投喂一周左右,发现了这一头巨大胃口的雏鸟。 无论昆虫、谷物、坚果,还是小鼠、河蛙等,这一雏鸟都是来者不拒,它那鸟胃好似无底洞一般。 不得已,雌鸦早早的离巢,同鸦父一起承担起了喂养的责任。 再过一周,鸦父又有新发现。 这一雏鸟总在巢中做着两个动作,一个单腿而立,一个两翅舒展,两个动作总能保持很久。 以鸦父的智慧,还不足以分析其中道理。 作为自然界中,少有的尽职尽责的鸟类之一,这一对乌鸦夫妇超负荷的忙碌了一个多月,为大胃雏鸟供应着食物。 大胃口的雏鸟,在这一个多月里个头飞涨,已是羽翼丰满,油黑乌亮的,个头早早超过鸦父。 “嘎~” 在试飞的第一天,大胃鸦发出高亢的鸣叫。 “嘎嘎...” 一时间,整个槐树枝桠上的鸦兄弟,都在为这一位健壮的新兄弟而欢呼。 大胃鸦,不,季明单腿立在巢头,前面的乌鸦夫妇盘旋着,期待着这个强壮雏鸟的首飞。 季明双翅轻展,没有一丝犹豫的落下巢头,仔细感受翅下的风力,而后双翅一振,向着远方掠去。 他只需稍一振翅,便已穿林过涧。 丝丝的流风轻抚着身上的羽翼,此时的感受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让他得以短暂忘记上一世的不快。 飞过山岗,掠上林梢。 在他的眼前,山峦起伏,如同一幅流动的画卷,层层叠叠的翠绿与墨绿紧密交织在了一起。 “嘎!” 鸣叫一声,整个身子俯冲下去,两翅微微收缩,增加倾斜下坠的速度。 草丛间中,季明的鸦身似一道黑线闪过,在他的双爪之下,已经多了一只挣扎的灰毛兔。 爪趾一紧,活兔立刻没了声息。 季明落在一节枝干上,享受着新鲜的血肉,吃得有滋有味的。 自他破壳而出,「控鹤一功」中的立、展二形,便本能的修行起来,导致他的食量大增。 好在那一对乌鸦夫妇负责,不然他真得饿死。 哪一世都不容易啊! 在林中又捉了一只肥兔,季明便即刻回返鸟巢中,将这肥兔献给一直哺育他的乌鸦夫妇。 乌鸦夫妇看了一眼肥兔,又看了一眼巢中几个明显比季明小上一圈的雏鸦,便将兔肉一一的扯下,分到了巢中。 “嘎~” 季明尴尬的叫了一声,便又去捕猎。 在控鹤二形的修行下,只要血肉供应足量,那他体魄便是肉眼可见的增长。 在附近的一片山林中,鼠、兔、野稚等小型动物,都逃脱不了他的一对利爪,成为他持续壮大的养料。 只不过三四个月,他的体型已突破一般乌鸦的范畴,足可同一头鹰隼相当。 当他立在林梢的最高处,没有一只鸟胆敢在他眼前高飞,因为他的食谱已经扩展到了鸟类中。 当然了,乌鸦除外。 当体型到了这一个程度,季明深知即使密功也无法让他继续壮大下去。 现在他的喙可啄破土石,利爪轻易便能扯断骨头,全力下的捕猎俯冲速度,少有猎物可以逃脱。 他...已是这一片山林中的游猎之王。 在取得这一点成就,说不欢喜是假的,可一想到他的宝眼中,那一枚转世之字,才浮现出淡淡的字影,心中便是一团愁云压着。 没有宝眼托底,他这心里总是不利索。 在他的上两世中,投生为人的那一世,约莫过了十年时间,宝眼内的字影才由淡转浓,真正的显现出来。 难道这一世中,他还得等个十年? 万一在这十年内,他出了什么意外,岂不是彻底没了退路。 “砰”得一声,在心神激荡中,两爪之下的粗枝都被他不小心捏得爆开,整个鸦身一下子沉落。 大翅一张一压,轻松的托扶风力,冲上高空中。 他知道自己必须继续强大下去,给自己挣得未来十年生存的保障。 现在唯有一个方向,可以让他继续强大下去,那就是成为一头「精怪」。 他需要一个指点他的“师傅”,不过在寻找这一个“师傅”前,他得先去求证一件事情。 在大槐树旁,便是季明上一世的身死之所——博泥公的老庙。 当季明落在大槐树上,槐树上的群鸦立时受惊飞起,四散飞去,这让季明心中很是无奈。 或许是几月中捕猎过甚,又或许是身上气魄过于强大,他总是能够惊起附近的飞鸟走兽。 他在树上监视老庙,已有数月之久。 那博泥公白日里,仍在其中扮作一个泥塑小鬼,牵着一头泥马,也不知这是在演给谁看的。 而夜间,则早早出了老庙,每每都是挺着一个大肚,乐呵呵的骑着泥马回来。 也不知他清不清楚,在老庙外的槐树上,有一只鸦鸟总是透过破烂庙顶,暗中观察着他。 终于在某一天里,季明见着那一头熟悉的虎精,再一次叼着一人,入得庙内。 “果然,又是一场博戏,看来就连博戏的内容都未曾改变。” 季明轻扬双翅,如一根轻羽般,落在庙脊的一侧,遍体乌黑的鸦羽让他同庙上的石制脊兽不分彼此。 庙内的情况,已被他尽收眼底。 那一位白骨娘子依旧是早早的来到,随身带了七八朵的鬼火,用作这庙内的照明之用。 下一个来到的,竟是圆帽的鼠四。 在季明的眼中,这鼠四,还是那死于他手的鼠三,都不算特别强大,也不知如何修成精怪。 鼠四情绪不高,一入老庙中,便向博泥公下拜恳求。 “三哥死得实在凄惨,泥公可否看在往日情面上,将那一具尸身的头颅予我,好让我祭奠三哥。” “莫开玩笑。”博泥公的面上,带着几分不悦,呵斥道:“区区鼠辈,焉敢扰我雅兴。” “泥公,想我哥俩也是胡家书童,侍奉于胡公子左右,您不看僧面,也得看个佛面呐!” 鼠四脱下头上的圆帽,语气幽幽的道。 博泥公对于鼠四的威胁很是不屑,甚至于懒得搭理他,将其粗暴的轰出庙宇。 而后不久,在老庙中,又来了两个新的“赌客”。 第8章 灵茶,试鼠中 夜里,季明一动不动的。 一只盆口大的黑蝠,及其一头大鸮(猫头鹰的古称),轻巧的从朦胧夜色中破出,落在了他的视野里。 那黑蝙未曾瞧他一眼,迫不及待的从瓦顶破口中飞了下去。 大鸮倒是转过头,仔细打量了他一下,但也未曾多留意,很快便被庙内的博戏给吸引过去。 季明紧张的扭了扭鸦首,暗自松一口气,继续低头观察庙内的情况。 此刻,博泥公正从大肚中,取出的一具断足的干尸,热情的向着赶赴而来的群怪们介绍着。 在尸身的一侧,那一位被掳来的凡人,正缩在一边。 这可怜的人,一会儿扯嘴轻笑,一会儿抿嘴悲泣,眼神中没有一点光彩,似离疯癫不远。 季明见此,心中一阵哂笑。 这一位博泥公明显正在照搬上一次的博戏,以此吸引更多的精怪参与其中,下注押宝。 可他不会真以为人人都和他季明似的,心理素质强大,且有「湿卵胎化」这等宝贝托底吧! 季明在这里监视许久,目的便在于他这上一世的尸身。 如若他可取得这一具尸身,再一次吸纳其中的妖性,或许在这一世中,可快速的走上成为精怪的道路。 目前,在他没有一位明师授道的情况下,这是可能性最大,且见效最快的一个办法。 只是...这一想法过于理想化。 现在看来,博泥公比想象中的更为重视这一具尸身,所以他获得尸身的机会极其渺茫。 季明的一道视线,从尸身上转移到了被轰出庙外的鼠四身上,于是一计不成,便再生一计。 这鼠四虽是脑袋不大灵光,但是观其言行,也是一个有根底的,或可从他这里了解一下妖魔鬼怪的世界。 这般的想着,季明越发觉得可行,立马振翅飞入夜色里,着手准备了起来。 ............ 月上西梢,夜露深重。 一只体态略显臃肿的大鼠,在灌木丛中小心的摸爬着,油亮的皮毛被一路上的露水打得湿漉漉的。 鼠四满心的苦涩,自从少了鼠三哥的庇护和照顾,他连回胡家的归途上,都得这般的心惊胆颤。 夜空上,几乎同黑暗融为一体的“黑羽大鸟”,一直在他的头上盘旋,时不时的来个低空俯冲,自他顶上掠过。 他只得匍匐前窜,小心的躲着。 在憋屈的时候,无论是谁,总能想到许多不愉快的事情。 那博泥公蛮横无理,不留一点情面驱逐他的情状,在他鼠四的脑中挥之不去。 他直恨得一对前爪深深的抠进土里,不停的抓断草根泄愤。 “嘎!” 难听的鸣叫在半空惊起。 鼠四实在想不通,哪一种大鸟符合这样的叫声,或许只有精通百鸟之鸣的胡家公子,才能辨出。 前面的低空中的黑色鸟禽,平张着一对羽翼,再一次的俯冲过来。 这一次俯冲似有不同,在其一对勾爪之下,正死死的抓着一团毛茸茸的...活物。 在其俯冲逼近的时候,鼠四清楚的看到那一对鸟爪松开,令爪下活物精准的投落在他的面前。 那一物落在厚厚的草坡上,顺势滚了几下,未受一点伤,只是有一些惊慌失措。 鼠四好奇的多瞅了几眼,当他见到那一物直起身子,在月光下现出黄皮、小耳、蓬松尾,心中便觉不妙。 “吱~” 那物一下同鼠四对上视线,眼中的惊慌迅速被一抹凶诈所替代。 “祸事矣! 怎在此遇着这黄狼,我必死无疑。” 鼠四心头一沉,叫苦不已。 就在坡上黄皮子兴奋窜来之际,鼠四施了个幻术,身子一下膨胀数圈,约莫半人高的样子。 黄皮子何其狡诈,湿鼻一嗅,便从鼠四气味中嗅得一丝怯意,顿时便以更快的速度窜上去。 鼠四见未曾吓住黄狼,忙将头上圆帽脱下,紧张的倒出一些零碎,并在其中翻找起来,似在找救命稻草一般。 季明在低空盘旋,盯着鼠四的一举一动。 他在鼠四面前,特地的投下一只黄鼠狼,目的就是想看一看这个鼠四,到底有几分本事。 鼠皮子在丛中时隐时现,眨眼便窜到鼠四身前,未等其找到“救命稻草”,便扑咬上去。 鼠四幻术一下被破,半人高的鼠身缩了回去,同那黄皮子扭打一团,相互吱嘎的乱叫着。 “试探得差不多了。” 季明心道。 “嘎!” 一声沙哑的鸦鸣响起,令那黄皮子应激似的惊惧起来,忙松脱开鼠四,欲要窜向远方。 鼠四被打得两眼迷瞪的,只感觉到黄狼忽得松开他,而后便见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只黑得发亮的爪子突兀的压下,没有丝毫预兆,直接抓勾在黄狼脑袋上,爪趾深深抠进脑壳里。 接着向上猛的一提,一整个黄狼脑袋被提带了上去,那脑下的黄狼身,便彻底变得死软。 凸岩上,一黑猛禽正扬翅落下,单腿抓着黄狼的脑袋,按在岩上,一对锐目朝着鼠四望去。 “大王!” 鼠四在凸岩前拜道。 季明丢下爪下黄皮子,抓起一块木皮,飞落到了鼠四的面前。 鼠四忐忑的看向丢在他面前的木皮,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刻着六个古篆——制作一块泥板。 季明见鼠四读着木皮上的字,便知这果然是个读过书的鼠精。 “大王可是未曾炼化横骨,故而难发舌音?” 见黑猛禽轻点鸟首,鼠四在狠松一口气的同时,开始暗中思索着对方这样戏弄他的目的。 黑猛禽让他制作一块泥板,定是为了方便同他交流,不若帮上一帮,或可落个善缘。 “大王既然会书写篆字,定然家学渊源。 我主家胡老太爷,最喜您这一类有学识的精怪。 不若我来引荐一二,定可让您讨得一杯灵茶,好化去横骨,交流无碍。” 季明有一些意动,但出于对鼠四的不信任,最后还是犹豫起来。 “大王若不信我,我自去替您讨一杯灵茶,但请大王在横骨化去后,在老太爷面前替我证明。” “嘎!” 季明叫了一声,很是赞许。 这一鼠四也没他想象中那般的蠢笨嘛! 难道是刚才在生死间走了一遭,让这鼠四开了窍。 第9章 书室,乌松子 书室之内,摆着数张案几,上有笔、墨、纸、砚等。 案几后,一个个或灰,或赤,或杂色的小狐,端坐在坐凳上,像人一样,借着室内烛火,奋发苦读。 在书室中,还有三五个大鼠,像人一般拱着手走路。他们穿梭于书案之间,端茶倒水,扇风剪烛,忙活得很。 那个鼠四,便在其中。 他一边在书室中忙活,一边打量坐于上首的胡老太爷。 他可是知道太爷最是喜爱读书声,每每在这时都是心情大好,若在这时开口,定是无有不允的。 可即使如此,鼠四也没敢贸然开口。 他只是拿过一个蒲扇,立在太爷一侧,安静的扇着凉风,时不时的添杯茶水,递颗鲜果。 “鼠四儿!” 在接过第三颗酸果儿,胡老太爷忍着牙酸,终于问起这个明显表示“我有心事”的鼠仆。 “今日怎么心事重重的?” “老太爷!”鼠四扇着风,尽量表现得平静,道:“近日里,偶然在山里结识一颇有学识的飞怪。 想着老太爷素日里,于这一类精怪多有欣赏照拂之举,便想着替他向您讨得一杯灵茶。” “我当是何事!” 太爷随手指了指桌案上的茶壶,道:“予他一杯又如何,难得你们鼠辈平日喝的还少吗?!” 鼠四乖顺的恭维道:“太爷一贯仁厚,让小的们化了横骨,开了舌窍,可小的不能做了您的主。” 胡老太爷略显诧异的看了鼠四一眼,叹道:“没想到你家三哥遭了难,竟是让你成长许多。 不过你能开通舌窍,可不是只是一杯茶的功效。 如那山阴一面的虎精,在我这里讨得一杯灵茶,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滑稽可笑之极。” “这...” 鼠四一时犯了难。 他只觉得一杯灵茶足以炼化横骨,丝毫不知自已是因常捡狐生们剩下的茶水喝,才能迅速的开口说话。 “这样吧! 你稍后领那飞怪入内,让我考校一番。 正好图儿一直想在山中募个善飞的精怪,充作个贴身的伴当。 若你那朋友过关,姑且让他试上一试。” 听闻此言,鼠四爪子一抖,差点将茶水撒了。 一直到出了书室,鼠四还是心神不定,不知该不该将老太爷的话,如实的告知那一黑猛禽。 “罢了,且看他如何待我。” ............ 附近的草坡上,季明等得实在心焦,他已经后悔让那鼠四回去。 要是对方一去不返,甚至是在胡家那里招来几个帮手,那他岂不是白白的忙活了一场。 “大...王!” 鼠四远远的唤道。 季明亲热的展翅招呼,哪里能见到刚才半分的懊悔。 他抬起一爪,在坡上一面板岩上,刷刷的划出几道白印,鼠四凑近一看,勉强辨认出「乌松子」三个篆字。 季明得意的看着三个大字,想着古有赤松大仙,今有他乌松小怪。 “乌松子,这是太爷赏你的灵茶。” 鼠四托起一土瓷小碗,献到了季明的眼前。 “嘎~” 季明鸣叫一声,示意鼠四将茶碗放下,而后张开一翅,将鼠四推到前面。 鼠四不明就里,忽然鼻头耸动,闻见一股甜腻香气,再定眼一瞧,面前竟有一窝蜂浆。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乌松子,再三确认这是对方给予自己的回礼。 在鼠四大快朵颐之际,那一土瓷小碗中,已掉下两只蜜蜂,正在茶水中帮着季明试毒。 没法子,宝眼暂时失灵,季明自然得谨慎一些。 这昆虫试毒虽然粗陋,且具有很大的局限性,但也不失为一个临时使用的法子。 待确认蜜蜂无碍,季明便伸下鸟喙,啄击茶水,小口的喝着,确认不至于溅水,浪费了灵茶。 横骨之说,非真是一块骨头,而是意指梗在喉舌之内,无法化去的淤塞。 这一杯灵茶,顺入喉内,浸润于其中,季明觉察呼吸顺畅许多,接着便开始尝试起发声。 “阿、哦、鹅、衣、乌、鱼...” 鼠四双爪左右开弓,抓拿着流浆的蜂蜡块,不停的吮舔着,吃得浑身都是,毛发黏糊糊的。 他臣服于美味之下,忘却先前的不愉快,将胡老太爷托他传达的言语,一一的道出。 季明没想到鼠四回去一趟,不止讨来灵茶,还为他谋了个差事,当下便觉这大鼠顺眼许多。 “灵...茶...” 鼠四听闻这不利索的言语,顿时心中感到一些后怕,顾不得口中的美味,连忙解释起来。 听闻灵茶还需多饮一些,才可化去横骨,贯通舌窍,季明当即表示不知者无罪,令鼠四大为感激。 鼠四不知他一番表现,落在季明的眼中,便是一头标准的【斯德哥尔摩之鼠】。 这一种被害者在面临极端威胁时,对加害者产生情感认同,并形成融洽关系的症状,实不是季明有意为之。 但不可否认的一点,在季明的潜意识中,默许了鼠四这样的心理变化,毕竟这对他极为有利。 “考校...内容...” 季明问道。 “太爷慕文厌武,估计会考校些文章经义。” 季明哪里懂得这些,可心里又不愿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如能伴在那胡家公子的身边,耳濡目染之下,必可获得许多关于妖魔,关于修行的知识。 知识就是他最大的短板,让他在这个世界中,如同玄妙之门外的徘徊者,苦苦不得入内。 “说一说...胡...家...情况...” 一谈起胡家,鼠四满是自豪,神情中尽是与有荣焉之色。 “胡家太爷出自于「天狐院」,那可是神真之所在,玄妙之道场,天下狐类共尊的圣地。 自打太爷来此山中建立「横山狐社」,已有数十载之久,其社中所授狐生,不计其数。 虽说在横山狐社中,未有如太爷一般,通过考核而晋升生狐院生员者,但也算是桃李满横山了。” “生员?” “没错,生员。” 鼠四带着艳羡的语气道:“这天狐一院是承了娘娘旨意,于太山篙里所建,为天下狐脉辟得一条成仙的坦途。 每年篙里都会组织一次考试,通过考试的,便可成为生员,得授那狐院天书一部,自此修道成仙。 至于那一些没通过的,则被归属于野狐一类,虽也可修道炼形,但终究还是落了下乘。” 说到这里,鼠四看了一眼季明,真诚道:“像您这样的,正该在社中,伴于公子左右,好生修行,早日得道成仙。” “可我得先入胡老太爷的法眼!” 在心情激动之下,季明竟是一口气的吐出人言。 第10章 群鼠,好故事 狐社确实是一个机缘,季明深感自己不该错过,可自己肚里那一点墨水,实在没甚太大信心入得胡老太爷的眼中。 如此,他唯一的机会,便是化被动为主动,要让太爷主动接纳他,甚至于可以为他打破规则,破格招募。 而这...需要一个故事,一个打动人心的故事。 就如同在上一世中,他为了改变自身现状,欲学二十四孝中「鹿乳奉亲」的道理是一样的。 在本质上,二者都是通过一个故事,为自己赋予一份价值。 不同于上一世的人,在这山里的精怪之中,一个好故事的衡量标准,已经不再是以孝义为先。 这一个衡量标准,具体是什么,季明根本无从知晓。 不过他通过仅有的情报,猜测一下胡老太爷心中的标准,那一定是文采,或者品格一类。 “鼠...四!” 季明心中生出一计,喊来鼠四,耳语不断。 “那些鼠类,短视逐利,只需一点点甜头,便可驱使如意,您这一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 鼠四担保道。 在鼠四回到书室,第一时间便是回禀太爷,称那一飞怪已是拒了邀请。 胡老太爷对于这一件事情,倒是不以为怪,未曾放在心上,继续教导社内狐生们读书明理。 稍后,课毕之时,狐生们三两成群的散去,嬉戏打闹,露出一身野性,让太爷大为不喜,拂袖而去。 鼠四拉来三五鼠仆,聚在室外一角。 他悄悄的掏出一圆腹窄口的鸟食小罐,只掀开一丝盖口,便有一股蜜香四溢。 这些个鼠仆,平日里端茶送水,吃些残羹冷茶,哪经受得住这等蜜香,一个个哈喇子直挂。 “定是那飞怪送的。” 一只伶俐的大鼠,一语便道破了蜜罐的来历。 这一声着实吓住鼠四,以为对方已是看破了乌松子的计策。 “鼠四,小心点蜜罐。” “哎呦,别摔着,还是让我帮您拿着吧!” “鼠四哥,拿稳了,拿住了,莫要这样吓唬我等,我可有些年头没尝过蜜浆的滋味了。” 这几个馋嘴的大鼠,一鼠一句的说道起来。 他们那一对对小眼,似被蜜罐勾住一般,轻易移不开来。 在鼠四忐忑中,那伶俐鼠耸动着尖鼻,已是完全的沉醉于蜜香里。 “似这一等的山蜜,历来只在那山崖外的野蜂巢中,才可取下一点。 非是羽翼强健,速度超绝的飞怪,根本难以在那崖上往来飞渡,摘取这样多的蜜浆。” 听了这一句话,鼠四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他心中暗道,区区鼠精,不过沾了横山狐社的光,粗通人言而已,哪里能识破乌松子的妙计。 鼠四心中暗道:“我同乌松子明明没见过几面,为何对他的事情这样的上心?” 想不出所以然来,鼠四也未细想,按照计划继续行动着。 “什么飞怪,甚是难听。” 他说着,让鼠仆们各自抠出一块品尝。 “你等却是不知,那怪有一道号,曰「乌松子」,因故同我结缘,彼此常在山中耍乐。” 那几个大鼠,吃了还想再吃,眼巴巴的瞅着鼠四,全没听进鼠四的话,这气得鼠四收起蜜罐。 “蜜罐乃乌松子存于我处,你等如若还想再尝,需得往那兰草坡前,野杏树下拜请一下。” “鼠四,如何拜请,可有章程?” 有一鼠问道。 “无需什么章程,心诚便可。” 鼠四道。 “走,同去拜请。” 三五个鼠精齐齐的跟随鼠四来到兰草坡之前,聚在那一颗大杏树之下。 季明立在树上,缓缓的展开两翅,面向树下群鼠。 “我...曾...起发愿心, 要度...山精...野怪。 尔等...如有所求, 还请...一一...道来。” 季明摇晃鸟首,断断续续的说道。 群鼠中,有伶俐鼠第一个跳出来,指着鼠四肋下的蜜罐,大声的拜请求要。 “善!” 季明点头应允,心中对其所求没有丝毫的意外。 接着,又问起其余鼠众,得到的回答,不出意外的均是那一甜美的蜜罐。 就在群鼠许愿期盼之时,树上的季明振翅而起,俯冲掠于草坡之上。 在掠至坡顶之上,季明探下一爪,猛得将一处干草堆扯开,露出早早藏在其下的瓶瓶罐罐。 群鼠发足而奔,冲上陡坡,一头扎进罐口,大饱口福。 在杏树上,季明满意的看着享受的三五鼠精,想着今日之后,胡老太爷必可再次听闻其名。 翌日,狐社早课。 太爷一如既往的早早来到,在书室中挨个点名。 社内狐生们倒是到齐了,可那些个鼠仆们,却只来了一两个,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他们的样子,倒比狐生们还期待下课。 太爷招来一鼠,细问之下,才知晓内中情况——原是一唤作乌松子的飞怪,在山中为精怪许愿。 “这倒是奇了!” 太爷有些惊异,山中已许久未有这般的奇事,于是又唤来鼠四细问几句。 听闻那怪有帮扶同类之心,胡老太爷由心夸赞了几句,且随口再问一句,对方可愿伴读于公子左右。 这一次不再是个伴当,而是提了一级,要请来当个伴读。 待鼠四一去一回,得到的答案仍是...拒绝,而在这一次听闻回话后,太爷罕见的露出惋惜之色。 太爷目光一扫,遍观室中狐生。 这些个狐生,虽也诵读经义,却是未脱一颗兽心,只待社中课毕,便是野性全露,念及此处,不禁老眼昏沉起来。 “读书需良师益友,我不是一位良师,看来也难寻益友。” ...... 夜里,大杏树下。 鼠四刚刚出了横山狐社,便急忙的赶到此处,却是未见乌松子的踪迹。 细细寻找一番,才见草坡之上,不知何时聚来了一群大小鼠类,正对着乌松子膜拜不止。 在群鼠之中,有狐社之鼠,也有野庙之鼠,更有村寨之鼠,仓廪之鼠,他们无一例外都是通了灵,开了智的。 细鼠之下,足有二十余头。 它们一个个的,口中吐出一缕白气,升聚在半空中,煞是神异。 “他搜聚群鼠,意欲何为?” 鼠四隐在花丛一处,暗中观察着。 第11章 教化,洗风丹 混迹于群鼠之中,季明虽学不得上乘的法门,可一些旁门小术,也粗通了一些。 旦凡精怪修行,最上等的服气炼形,蜕去妖形,修成人道。 这一类方式,进益缓慢,常常以百年为计,且需要极高的资质,还有一份罕见的仙缘。 在那「天狐院」中的生员,便是修习此道。 次一等的,便是采补一道,这一方式虽说进展迅速,可却容易走入极端,不断招惹因果。 最末等到,就是仰人鼻息,吸收余气。 这一方式虽慢,但胜在稳妥,不染因果,一般精怪,便是采用这一方式修行,或兼而有之。 季明的方式虽是末等,但更特殊一点。 他以一种拉鼠而赠蜜的方式,来搜聚这横山一带,山里寨中的鼠类。 最开始,不过社中三五个鼠精,在赠蜜的诱惑下,鼠精拉入熟识的新鼠,新鼠再拉新鼠。 如此,聚集了二十余头。 除了社中鼠外,如寨中鼠,庙中鼠等等,少有可说人言的。 不,应该说一个没有,而这更让季明迫切的想要进入横山狐社之中。 坡上,被他拉来的群鼠,早被蜜浆所“俘虏”,这一些鼠类还未有摆脱本能的道行,屈从于食欲。 就算社中鼠,也是如此。 他们一个个吐出收集的人气,上供于季明,以获得更多的蜜浆,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单腿而立,展翅的季明,仰抬鸟首,喙口轻张。 伴随着一次深长的吸气,那一缕缕的人气,如同乳燕归巢一般,自发的投入到喙口之内。 这感觉很奇妙,遵循于本能。 冥冥中有一个感觉在告诉他,他能控制那一些人气,并且吸收它。 一缕缕的人气被血肉吸收,逐渐的萌发出一丝精气,这已是季明第二次感受到它的存在。 上一次,则是功成之刻,身死之时。 精气窜游全身,而后被逼入喉内,将其内的淤塞感化解,顿时这口舌就似被松绑了一般。 自此,舌窍贯通。 “呼~ 舒服!” 季明收翅而鹤立,示意几个社中鼠发放蜜浆。 为了引诱群鼠,他都快将附近几个崖头光顾了个遍,崖上的巢蜜早已经被他一一的掏空。 如今这蜜,都是山里的土蜜,滋味比那崖蜜差远了,可即使如此,群鼠也是趋之如附。 “鼠四!” 季明老早瞥见藏在丛中的鼠四,喊了一声。 丛中立马滚来一只大鼠,肥颤颤的样子表明其最近活得很是滋润。 鼠四将太爷的反应告知于季明,这让季明知道自己计策,已是初见成效,只需再努力一把。 这一步,至关重要,需让太爷认识到他可给那胡家公子带来积极的一面。 “鼠四,还有消息吗?” 鼠四被问得一脸茫然,当他看见坡上朝他看来的四个熟识的社鼠,顿时感到了后背一凉。 他意识到自己已不再是乌松子的唯一,对方已有更多的选择。 季明知道鼠四已明白自己的处境,便继续说道:“据说,那图公子已找到一位善飞的精怪。” “是...” 鼠四仔细回想着,他最近被社鼠簇拥,奉承讨好,着实快意,确实没留意这样的一件事情。 “给你几天时间,查明消息原委,再来道与我听。” “我...” 鼠四一时来火,想他也是社鼠一位,在太爷面前都未曾受这般的冷气,凭何任由对方驱使。 见鼠四这样子,季明情知这大鼠犯浑,便冷声道了一句。 “记得泪竹吗?” 鼠四火气来得快,去得更快,那被他哥俩充作博资的泪斑玉竹,如何被这一飞怪知晓了。 当下又急又惧,生怕对方将这事捅到太爷前。 季明心中冷笑,一介鼠精也敢同他置气,要不是此身尚在蛰伏中,早送鼠四去见他哥哥鼠三。 那日庙里,他可听得分明。 二鼠拿着泪珠当作一份赌资,被博泥公评为天狐院炼器之材,并且嘲讽这二鼠为一家贼。 他真不知这鼠四,到底是胆大,还是没脑子,真不怕东窗事发吗?! 季明展开两翅,如在高举两把弯弧刀一般,吓得鼠四连连告饶,称一定好好调查交代的事情。 “不,一事归一事。 你冒犯了我,而我向来是个讲道理的,你需得有所补偿。” “我愿同他们一样,上供人气。” “不!” 季明拒绝,他看上更好的。 “你那一日对上黄狼的幻术,到底如何施展的?” “不知道。” 季明那曲起的一只腿爪,猛得弹向鼠四脑袋。 “我真不知道,平日里待在社中书室,同狐生待得久了,便也无师自通的学会变个幻身。 太爷曾说过,凡是兽类得道,这第一步便是成就「幻形」。” 季明知道鼠四没有说谎,便也收起自己的一只利爪,将这鼠四给放了去。 这个鼠四,能识字,晓修行,还有几分变化,这让季明将狐社列为了必须加入的一件事情。 先前大肆许愿,是为证已爱护同类之名,太爷闻听此事,刚开始或会赞许,可时间一长,必然回过味来。 他必须再造一些动静,一些能够乱其耳目的动静,让胡老太爷无法对他产生一个准确判断。 这很难,但季明具备另一个世界的信息熏陶,知识积累,这是他除了宝眼外,最大的金手指。 某一种意义上,这比宝眼更为可贵。 “来!” 他在坡上,呼唤群鼠,高声诵道。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 “此是何等读物,这般朗朗上口,简洁通俗。” 书室中,在无意中听到一鼠正在低诵着一段三字歌诀,胡老太爷当即问道。 被问到的社鼠,小眼乱转,不知如何回复。 “是那飞怪乌松子。”太爷一向耳目灵通,自是知道他这社中鼠仆在近日里的荒唐作为。 飞怪装神弄鬼,扮神许愿;社鼠贪食甘蜜,甘受其驱使,上供人气,真个荒唐一场。 “只是...” 太爷再次唤来鼠四,令其书写歌诀,不自觉的朗朗读出。 狐社之中,圣贤经典,启蒙读物,一样不缺,哪怕是世俗大儒之家,也未必有他这里齐全。 可这三字歌诀,竟是闻所未闻。 鼠四温顺的站在一旁,垂首作揖,道:“好叫太爷知道,鼠儿们在此默背,只因那乌松子欲教化群鼠,故而因势善导,言熟记者可赏蜜浆三勺。” “难得!” 太爷脑中灵光一闪,怔神道:“莫非先前给群鼠许愿,乃是立下信义,此后实行教化,才是本真。” “快...” 胡老太爷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必须将这一位乌松子纳入社中,伴读于图儿左右,添为良师益友。 “再请他前来... 不,先前已是拒绝,我须得亲自去请。” 太爷再无先前一般从容,这是有了得失之心,晓得其中利害,再难冷静的对待那个乌松子。 “去,到库中拿来一份重礼,就选那...” 鼠四一脸的慌张,生怕太爷选中那一段泪竹,抢先一步说道:“不如选那「洗风丹」。” “好,此丹当合那乌松子的心意。” 第12章 公子,三卷书 大杏树下,群鼠已散。 季明正闭目鹤立,导流精气,转运控鹤一功。 自从集收人气以来,在鸦身中便生出一点妖性,得以支持他修行控鹤功中的第三形「松鹤」。 他私以为,自己算是踏上成为精怪的道路。 第三形未曾维持太久,这一形对于体魄的要求,更胜于前面的立、展二形,以鸦身来修行,还是太勉强了一点。 不远处,有一瘦影,佝偻着身子,翻丘越坡而至。 季明心里一动,意识到什么,当即站在枝头上,闭目养神起来。 那瘦影便是胡老太爷,其已是人形幻身,未有一丝的野性兽形。 在抵达树前,便眯起一对老眼,很是仔细的打量起枝头上的大鸟,立马辨出这是一头鸦类。 不过,较寻常鸦鸟,个头足有两倍不止,神俊非常。 在斑驳的树影中,其羽毛闪烁着深蓝和黑色的光泽,一下就让他加深了这只乌鸦‘与众不同’的印象。 “道友从何而来?” 老太爷颤巍巍的问道。 季明闭目晃脑,道:“从...来处来!” “哦~” 太爷愈发觉得对方的话中,隐隐的含有一种道不清的禅理,再问道:“那欲往何处去?“ 季明睁开眼睛,直视着胡老太爷。 这清明澄净,不含一丝野性的眼眸,让老太爷彻底的放下心中的疑虑。 他心中清楚,若非熟读圣贤书,明理悟道,一颗兽心变作人心,绝非可能拥有这般眼神。 “自是往去处去。” 季明满含深意的道。 胡老太爷招呼鼠四上前,将一方铁匣送上,道:“即是往去处去,老朽这边也算个去处。 道友如能在我横山狐社落榻,老朽将此匣中「洗风丹」作为聘请先生之礼。” “先生?” 季明装作奇怪的样子,问道。 在老太爷的授意下,鼠四托着铁匣上前。 “您曾为教化群鼠而作三字歌诀,我家老社长偶然闻听之下,甚是喜欢。 故而才亲往此处,以这一枚洗风丹,特聘请您为咱们横山狐社中的教书先生。 这一枚丹药服下,自可在两肋下,生出一股清风。 若您这般的飞怪,服下此丹,便可平添三分飞遁速度。” “三字歌诀非我所作,不过是道听途说得来。” 季明却是矢口否认,他没有这一份文学底蕴,如若现在冒领,或有被太爷当场拆穿的可能。 所以哪怕心中垂涎丹药,他也得在这里道清事实。 “我见那歌诀中,似有气韵不能贯通,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胡老太爷沉吟片刻,说道。 季明心下一惊,暗道:“好个眼光毒辣的老狐!” 胡老太爷的感觉没错,那三字歌诀的确被季明故意删减许多。 毕竟在这一方世界中,可没有‘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这一些名人典故。 太爷未因此而收回自己的想法,反而愈发觉得对方品格上佳。 “洗风丹在我库中,已是蒙尘多年,再过一些日子,怕是封存不住内中的药性。 如你不愿受聘,那也无妨,且受了这一枚将失药性的旧丹,也算是我尽了一份地主之谊。” 季明落于树下,强忍着心中的喜意,装作感动的样子,道:“胡公心诚情真,乌松子敢不从命。” “好!” 因季明曾连拒他两次,老太爷现在心中莫名的有一种成就感。 在胡老太爷的引导下,季明飞到一片陌生的山林,这是他这个整日高飞的鸦鸟,未曾见过的一个区域。 他知道这里一定被某种力量遮掩,让山中陌生的生灵无法抵达。 在面前开始有影影绰绰的建筑物出现,一座座宅子连成了一片,其中几座内,有烛光传出。 再飞近一些,他感觉穿过了某一层无形气瘴一般,一座座宅子消失不见,只余下一座座坟茔。 “果然狐精最幻!” 季明心道。 胡老太爷将季明引入一座大墓中,那几点烛光正是从这一座大墓中射出。 季明落入其中,只见满室的狐狸像人一样坐在案几前,那惊慌的神情,就好似被老师撞见自己打小差一样。 一少年脚蹬红靴,赤服裹身,结髻于顶,自内室而来,在季明的面前长拜。 “小子胡图儿,拜见先生。” 季明知道自己被聘为先生,主要的还是服务于这一位图公子,自然是不敢托大,点头回礼。 初见图公子,不知其性情,季明刻意的保持低调沉默,对方问上三句,他也只是回了一句。 久而久之,胡图公子逐渐不耐。 过后,当胡老太爷同图公子独处之时,图公子问出心中所疑,他不认为那一头兽形未幻的大鸦可以教他什么。 “他现在何处?” 胡老太爷未理会胡图儿的言语,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图公子迟疑的道:“好像在...经卷小室内。” “观其行,察其言,方可知其能。 胡图儿,你且记住,咱们狐狸善幻,可自己的心要明,要真,要有形。” ...... 经卷小室内。 季明让鼠四帮忙掌烛,自己在这里一卷卷,一本本的翻阅书籍。 他徘徊于其中,一本本的翻,一卷卷的看,如痴如醉,不能自已。 在这个时候,什么事情都被他抛到脑后,唯有知识而已。 季明几番的算计,不正是为了这一些。 在这里的书,季明只紧着两样先翻阅,一是史书,一是修行书。 或许不巧,又或许他的目标实在珍贵,翻了许久之后,他在这里也只是找到两三卷而已。 一卷为「野丘随记」,粗浅的记录狐脉的历史变迁。 两卷为「室幻说」、「阴风卷」,乃是社中的修行书。 单腿而立,站在三卷书册前,季明都可以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他实在是太激动了,这个世界最神秘的一面将向他揭示。 “快,烛盏靠近些。” 季明先是拿起那一卷野丘随记,并对鼠四道。 鼠四难以明白乌松子的心情,他如何能明白一个曾待在毫无奇迹,且庸常无聊的世界中的人。 “三天共治,始创神真之道,炼气盛行。 后有侍奉三天之古仙,号为真人,授领天命,携【先天神真】,入世传道。” 第13章 三天,扇阴风 在「野丘随记」一卷中,称这个世界自古以来,便在三天治下。 所谓三天,为中天,号老君;苍天,号西君;黄天,号东君。 在卷中有称,中天最清,苍天最贵,黄天最浊,此三天共治天下,并将天下的境土划分为三十六方。 季明所在的谷禾洲中,虽偏于西南一隅,却也在其中设有三方道土。 如这横山一带,就属于三十六方中的「兰荫方」。 “兰荫方!” 季明读到这里,回想着上一世中没有一点关于兰荫方的听闻,看来底层民众根本没资格知道这一些信息,又或者水鸟寨中信息闭塞所致。 他未曾细想下去,继续往下看。 在久远的时代中,历史未曾被记录的时候,妖魔尊崇于黄天,而其中狐脉之祖,更是黄天座下妖仙弟子之一。 书中对于这一段辉煌历史,满是追忆之情。 再往下,黄天遭遇了一场灾劫,此处未有具体的说明,只说自此之后,苍天起势,道传天下。 而那黄天,虽仍有三天共治之名,但已经神隐其余二天之后,偶尔露出一鳞半爪,昭示祂的存在。 在黄天隐去,狐脉不甘于落魄,便转投在某一位神真的门下。 而后在那一位的支持下,举全脉之力,在太山篙里建立「天狐院」,这才堪堪到止住颓势。 季明将这一卷翻来覆去,读了数遍。 虽然上面很多地方以春秋笔法带过,但仍然开拓了他的眼界。 “被妖魔所尊的黄天隐去,故而妖魔逐渐失势,在天下三十六方中,几无立锥之地。”季明呢喃道。 将野丘随记小心的放下,季明又拿起那一卷「室幻说」。 在卷中开头第一句便是‘变形之妖,满室皆幻,故而此卷以室幻为名’,这让季明一下沉了进去。 读至子夜,季明这才放下书卷,在其抬眼时,可见其中满是思量之色。 卷中有云,妖类修行,同凡人迥异,其唤作「炼形」,而凡人修行则为「炼气」。 而这炼形的目的只有一个——成道,也叫做得道。 这个成道,并不是季明以为的那一种成仙得道,而是...修成人道。 没错,妖类炼形的目的是为了蜕去妖形,从而转成最适合修行的人体。 自此之后,吃饭穿衣,生老病死,男欢女爱便和人一样,并在人身的基础上,修成妖仙。 季明看到此处,心想着自己有着宝眼,投生成人,可比妖类成道快上许多。 当然,他还得需要一些运气,因为在这宝眼内,关于显现的转世之字,他无法主动的控制。 不过他相信,在随着他不断强大,接触到更多的知识后,宝眼必然为他所掌控。 他的信心不是无源之水,上一世在身死之时,主动的死于鸦喙之下,便是他的成功尝试。 另外,在投生后,他有了更多的发现。 比如他投生的一枚蛋卵,竟是那致他身死的鸦鸟所产。 不过在第一世中的草鱼身,被一伙人捕杀后,却未投于那任何一人的后代中,季明猜测可能那些人中,未有待产的子嗣。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值得实验的想法。 在夜深之时,小室外有狐生们奋发读书的声音,鼠四不得不出去服侍左右,递茶扇风。 作为新被聘请的社中先生,季明自然也有一壶灵茶解渴,还有三两颗的时鲜果子,几根熏制的肉脯。 这一种待遇,让季明都感觉不好意思不出力了。 饮下灵茶,一股灵机浸润全身,舒服得季明打了个颤,而后将这一卷室幻说放在了爪下。 不提炼形的最终目的,在卷中有一句话,可谓道明了妖类修行的日常。 “于深山幽谷之中,不见不闻,只一心凝神导引,与天地阴阳往来消息,阅百年如一日。” 说完,季明心中大叹。 阅百年如一日的修行,这不是不行,可如果目的是为了修成人道,那他何必这般的费力,自有宝眼神通。 不过他心中也明白,妖魔修行成人,同他投生成人,自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相比于隐匿山中,遁于世外,占据洞天福地的人道洪流,看上去似乎更值得他投入精力。 “罢了,一世当有一世的活法,当下最要紧的,便是尽快让宝眼显字,不然总觉得没什么安全感。” “对了!” 季明忽然想到什么,鸟喙一张,呕出腹中的宝眼。 他小心谨慎的伸出一爪,将宝眼抓在眼前,吐出还未曾化入血肉的灵机,注入到宝眼中。 “我的想法没错,它需要能量才能加速显字。”季明心中喜道。 可惜他不是每天都有一壶灵茶,季明清楚这只是老太爷刚开始几天的优待,后面很难再有。 毕竟季明口才再好,身上的故事再精彩,也无法更改他一介小怪的事实。 将宝眼重新吞下,季明郑重的拿起第三卷,也是他在这里所能找到的最后一卷——「阴风卷」。 所谓扇阴风,点鬼火,这在山精鬼怪中,是为最常见的一类小术。 如那老庙中参与博戏的白骨娘子,总是随身携带着几朵鬼火,便是精通「点鬼火」一术。 季明曾自号游猎之王,那是放在中小型的野兽中,一旦对上大型野兽,或是个积年老怪,立马抓瞎。 所以一门妖术,哪怕是一般小术,也是他迫切需要的。 在卷面上,有一幅天书真形,围绕着真形一圈,有数段的古篆注解,密密麻麻团在一处。 这真形在「室幻说」中有记,来自于黄天之书,又名「天书」,同那苍天传道的河图相对应。 所谓‘凡八字,尽道体之奥,谓之天书。字方一丈,八角垂芒,光辉照耀,惊心炫目,虽诸天仙,不能省视。’ 最早的天书,只有八字,而后为黄天群仙不断解读,衍生出了各类天书解语之册,其中有术法、占卜、玄理等等。 而这「阴风卷」中的真形,便是来自天狐院中的天书。 所以这虽是一门小术,可是其来历非常,如若修炼精熟,未必不能从中堪悟出妙法神通来。 季明按照卷上注解,观想鸟状的真形,不一会儿,便感觉喉内发痒,强烈的咳嗦感产生。 “咳咳...” 在不断的咳嗦中,微弱的气流吐出。 “呵气成风!” 季明没想到自己这样快的便掌握了一门妖术,这似乎也不是很难嘛! “呼~” 季明使劲的呼气吐气,那一册书卷被他吹得翻卷着,小室内灰尘乱舞,他就这样玩的不亦乐乎。 耍玩了一会儿,他将一爪搭在身边的铁匣上。 他可没有忘记在这匣中,还有有一枚「洗风丹」,服用之后,可在两肋下,生出一股清风。 如得洗风丹相助,那这阴风之术,还可更进一步。 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他可没忘记那一位图公子曾招募到一头善飞的精怪。 只不过现在被他捷足先登,那一精怪定然恼怒,说不得铤而走险,这一点季明不可不防。 “咕咚~” 丹丸入腹,季明开始消化药力。 第14章 幻形,人心易 水鸟寨中。 季明在夜色的掩护下,一举飞过寨墙,盘旋在这一寨上。 忽然,他瞅准一个方向,两翅微微一收,俯冲而下,轻轻的悬停,落在一处茅草屋顶上。 “吱吱~” 群鼠在他的注视之下,悄悄的抵达这一屋前。 鼠四在群鼠中维持秩序,道:“记住,两鼠一队,挨个进去,吸了鼻息余气,就换下一组。” 说罢他便看向屋顶,在见到乌松子点头后,便开始行动起来。 两鼠一队,钻入屋内,灵活的爬上床榻,不带一丝的响动。 床榻上,鼾声大作,两只老鼠一左一右,凑近深吸着,一缕缕的白气从口鼻中飘了出来。 两鼠也不多吸,此等仰人鼻息之法,便如蜜蜂采蜜一般,对花没什么影响,采得次数多了,也可融结为一缕精气。 两鼠利索的退去,又有两鼠过来,如此周而复始,塌上之人逐渐脸色苍白,身上冒出虚汗。 季明立在顶上,等着一支支的鼠队出来,给他上供人气。 他为何组织鼠队,专盯着这一个人薅着人气,概因此人横行乡里,恶行无数,惯会欺男霸市。 哪怕将这人吸得过度,元气大伤,旁人也只道一声‘恶有恶报’,轻易不会联想到精怪身上。 为了让群鼠更有效率,且又不至于惹人耳目,唯有以此法可暂时遮掩一二。 一缕缕人气投入季明的喙中,这般的异景,越发衬托得他神异非常。 这数缕的人气在体内融结为一缕精气,进而补养血肉,滋长体外羽毛,还可增益其术法。 修为增长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季明看着底下的群鼠,他心里明白这样的模式,终是不可持续下去。 一是他根本无法搜集到足够的蜜浆来激励群鼠。 二是群鼠迟早会反感于这样的剥削模式。 它们哪怕大多未能说人言,可终究通了灵,粗通智慧,只待时间一长,总能琢磨出味道来。 “凡是缴纳人气的,自去坡上取蜜,一鼠三勺,不可多取。”鼠四对着一一离去的鼠队,一阵嘱咐道。 待群鼠离去,季明刚要同鼠四说话,在夜空中便飞来一头盆口大的蝙蝠。 这一蝙蝠很是眼熟,不正是那日老庙中的新赌客嘛! “走!” 季明丢下一个字,便振翅高飞,眨眼间便飞出寨外。 那黑大蝙蝠立马跟上,一对肉翅猛扑,只是追了一会儿,便已看不见季明的影子了。 这蝙蝠实在没法子,只得回转方向,一头钻进了密林中,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老树之上。 在这里,静得可怕。 在密林的夜间,往往极为热闹,特别是中小型的野兽,往往都选择在这一个时候狩猎觅食。 可现在这里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安静。 蝙蝠落在一处枝头,在这里有他的同伴,也是造成寂静密林的一个源头,一个恐怖的源头。 “老鸮,跟丢了。” “早说了,请称我为枭木子。” 一斜枝上,一个鸟首缓慢的转了180度,如同倒长在身上一样,冷冷的看向了蝙蝠精。 “我说,咱们有必要学那乌鸦给自己起这什么道号吗?” 那大鸮暂未回话,而是慢条斯理的低下头去,将摁在爪下,那一山地猕猴的头骨盖给掀开一角。 勾喙轻轻啄食,鲜脑入口即化。 “咱们自从彻悟吞吐灵机之法,已有近百载的功夫,可咱们一颗兽心始终无法变作人心。 一直到现在,未曾有半点踏入「幻形」的迹象。” “老...枭木子,咱们也常在私塾外听课,通了舌窍,会了人言,可咱这一颗兽心就是更易不了。” 蝙蝠精趴伏在那一猕猴尸身之上,一边吮吸着血液,一边不无苦恼的叹道。 “所以得学。” 大鸮叼着一块脑花,囫囵吞下,道:“咱们没有明师教导,那些个圣贤书只得其皮,而未闻其骨。 所以咱们得借着图公子的便利,在那横山狐社中听闻圣贤道理,好变易成一颗人心。” 蝙蝠精听了更加苦恼,道:“那乌松子机警得很,飞速又快,不在你枭木子之下,咱们没有下手的机会。” “机会就在眼前。” 在枭木子那一张严肃而凶猛的脸庞上,露出了笃定的神情。 ...... 季明一口气飞回狐社中,虽有料到近日里恐遭不测,但还是被那一头蝙蝠精给...吓住了。 这一种下意识的本能反应并不可耻,他在空中多以捕猎为主,而对战经验实在少得可怜。 难道图公子早前招募的善飞之怪,便是这一头蝙蝠精。 如果他没有记错,在这一头蝙蝠精的身边,似乎还有伴随着一头...大鸮。 “难办!“ 季明思索许久,未有破解之策。 要是宝眼中已显出字影,他自可放手一搏,可现在的他,可是惜命的很。 在苦恼间,鼠四过来递了一个话,称那图公子约他于枯水涧上打猎,顺便求教一些道理。 季明想都没想,下意识就想给推了,在这个时候他哪里敢外出活动,不是自寻死路吗?! 可转念一想,要是惹恼了图公子,怕是这一社中栖身之地,都无法长久的立足下去。 季明难受得趾爪抓抠着地砖,抓得石屑纷飞,忽然他看向自己的鸟爪,脑海中灵光一闪。 “道行不足,我自有“神兵”来凑。” 季明心中暗道。 他立马在砖面上划拉起来,思考着“神兵”的结构,一直熬到天明,这才匆匆完成大体设计。 鼠四被他唤来,令其用社中纸墨,将砖面阴刻的设计图给拓印下来。 鼠四虽见识不广,可见拓下的图样,不自觉心底一寒。 这图上是一副爪套,不对,该用「战爪之套」来形容它,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异常锋锐。 如若乌松子套上,除非炼成利害妖法的精怪,否则哪个能挡。 “去!” 季明将那曾装着洗风丹的铁匣推到了鼠四面前,道:“找十三大寨中最好的铁匠,务必尽早的赶制出来。” 似又想起一事,季明将两爪沾墨,在纸上留印,仔细叮嘱道:“让铁匠按照这一个尺寸打制。” 鼠四一脸的为难,这实在有些超出他的能力范畴。 “鼠四,我知道你鼠三哥为何人所杀。 只要你办妥这一件事情,我必帮你索回那一个人的头颅,让你好生的祭奠你家鼠三哥。” 说着,季明两翅微展,一股冷风从翅下流窜出来,轻轻的吹向鼠四,直吹得鼠四浑身僵冷。 “如若办不妥,我保准送你去见鼠三哥。” 在季明恩威并施之下,鼠四抱着怀中图纸,一句话不敢多说,连忙朝着山下大寨爬窜过去。 “那蝙蝠和大鸮均是未幻人形,说明他们两个兽心未变人心,还无法迈入「幻形」一境。 按理来说,这样的算是野怪之流,无有根底和传承,这对我来说可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第15章 战爪,山雾斗 社外,大杏树上。 蝙蝠精倒挂在这里,每隔上一段时间,都会张开口,发出一段特定频率的超声波,来确定乌松子的踪迹。 这是他们蝙蝠独有的能力——回声定位。 待成了精,这一能力更显突出,在灵机的催运下,甚至可以定位到目标在空气中遗留的气味残余。 “怎么样?” 树上保持假寐中的大鸮,问道。 “这几日里,就那些狐生和鼠仆进进出出的,而他一直待在墓中,从没有出来过一次。” 大鸮闭上眼睛,转过头去,似乎再一次进入假寐的状态。 蝙蝠精有些急了,道:“他连图公子的命令都敢拖延,难道已生怯意,准备退出狐社。” 大鸮没回他的话,这让蝙蝠精很是烦躁。 “他躲在社中,我们该怎么做?” “等!” 大鸮回道。 蝙蝠精忽然想起一事,兴奋的提议道:“不如我们杀了那些个群鼠,看他还出不出来。” 大鸮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向倒挂的蝙蝠精。 蝙蝠精被盯得心虚,后知后觉的道:“我忘了,那些社鼠隶属于狐社,打杀了他们便是落了胡老太爷的面皮。” “你不是忘了,你是蠢。” 大鸮骂了一句,接着又想起一事,道:“听博泥公说过,那鼠四曾在老庙中参与过博戏,在他身上或许还有些宝贝。 这里我先盯着,你先去将那鼠四抓来。” 蝙蝠精打了一个哈欠,说道:“咱们两个可都不是昼行动物,还是等到晚上再行动吧!” 入夜,在蝙蝠精飞离之后,附近的一处地洞内,一头社鼠梳理了下毛发,来到了狐社之中。 这一社鼠故意在社中晚课之前到来,趁着得闲的时间,入得小室内,将杏树上的情况告知于季明。 “呵~” 季明轻笑一声。 不管这两个精怪如何聪明,如何警觉,可一些东西永远无法具备,就比如这反侦察的意识。 既然蝙蝠精已走,那他也可以外出,想必那鼠四已是等得着急。 趁着夜色,季明在坟茔中步行一阵。 那一头大鸮虽不具备蝙蝠精的回声定位,可是其听觉,还有夜视能力,都是极为出色的。 在其附近,季明根本不敢振翅高飞,否则必然惊动对方。 待离得远了,季明才敢起飞,朝着山下某一大寨的方向飞了过去。 他尽量维持一个低速,避免过高的振翅声被大鸮捕捉到,在飞行到一定距离后,才开始提速。 在外出行动中,需得谨慎,再谨慎。 对方已经修成精怪,不可以寻常大鸮的标准审视之。 说实话,他这一趟外出,也是冒了风险,但却是不得不为之。 在那一所大寨中,只有几个大户人家,还有粮仓、营房等处,依稀亮着几盏灯火,其余之处漆黑一片。 在一匠铺处,季明落下脚来。 这里便是鼠四所寻的一处铁匠作坊,他刚要飞入其中,便瞧见在那在寨上乱飞的蝙蝠精。 盆口大的蝙蝠,在空中实在惹眼。 只是鼠四行踪隐秘,那蝙蝠精即使拥有着回声定位的能,也一直是待在狐社附近追踪于他。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又如何得知鼠四的位置。 季明实在想不明白,只得归咎于精怪自有神异,而后赶忙飞入铺中。 只见在火炉边上,正站着一精壮汉子,其赤着半身,在鼠四面前,点头哈腰的说道些什么。 鼠四见到季明入内,兴奋的命那铁匠展示成品,接着又问道:“您为何今日才至,战爪两天前便已制成,这一位铁匠汉子现在正千方百计的将我哄走呢!” “我被盯得紧,现在才有机会出来。” 季明一入内,话还没说两句,目光便被桌上的一副精铁爪套给吸引住了。 那爪套形似一个大号鸟爪,前三趾和后一趾的前端,都是由一面曲刃所构成的,形似弯刀的刃尖。 而用于穿戴的后半部分,则被铆钉连接曲刃,就如同灵活的虾壳结构。 那铁匠见神俊的大鸦飞入铺中,腰身便压得更低一分,小心的说道:“鸟大王,鼠爷爷,咱这只是小作坊而已,打制成这样,已是耗尽心力。” “给我套上。” 季明道。 “是,大王。” 铁匠弯着腰上前,却被大鼠一脚蹬开。 “我来为您穿戴。” ...... 在低空之中,蝙蝠精上下翻飞,左右盘旋,不断的发出超频的声波,试图追踪到鼠四的气味残余。 “这里。” 在寨中飞了半天后,蝙蝠精终于定位到一处地方。 虽然定位到鼠四的位置,可是蝙蝠精未曾闯入其中,因为他同样定位到另一熟悉的生灵。 “乌松子!” “砰”的一声,在底下的铺顶上,如鹰隼一般的黑禽冲飞而出,眨眼间来到蝙蝠精的面前。 在冷冽的月光下,那一对闪着寒光的铁制爪套,就如同两把利刃一样,刺入了他的眼中。 蝙蝠精一下生出了惧意,不等他有所反应,只见对方猛得扑来。 “啊~” 刚冲至前,便见其张口,超频的声波在蝙蝠精口中发出。 季明见状,立马振翅,翅下所生的流风一托,身子猛得抬起,立马躲过了蝙蝠精的声波攻击。 在半空一翻,再度袭去,这一次季明依旧采取一种佯攻,他需要摸清这个蝙蝠精的能力。 “啊~” 又是一声高亢且尖锐的音波。 在连续数次佯攻之后,便也摸清了蝙蝠精的虚实。 在其余音未尽,新音未生之际,爪刃轻轻的一划,便扯断半个肉翅。 低空中,蝙蝠精无力的扇动翅膀,直直的下坠,不断发出高亢的音波,在落地声中戛然而止。 季明轻展翅膀,如羽落一般,轻巧而优雅的落于地面,将四趾铁爪轻轻的按压在其脖上。 “我可以让你说三句话,以此来作为保命的机会。” 蝙蝠精口中溢血,圆眼直视着季明,忽然口张到极致,刚发出“啊”的声,便被爪刃割首而强行中止。 “可惜!” 蝙蝠精这股子刚烈意志,让季明生出些许的敬意。 如今蝙蝠精已死,只剩下那一大鸮。 “鼠四,保管好尸体!” 季明振翅高飞,有了这一对战爪套,他总算增加了一些对战的信心。 他自山麓上高飞,这里逐渐有山雾聚集,飘于半山林梢之上,将季明罩入其中,令其视野受限。 为了稳妥起见,他开始升高,准备冲出山雾。 在升高的过程中,很是耗费体力,再加上他的一双战爪,便更为费力了。 好在服用洗风丹后,阴风小术有成,可驱使流风托飞,既能提速,又可省却许多的气力。 “咕~ 咕~” 鸮号声在底下的翻卷的山雾中传来,似乎在恐吓着他一般。 那大鸮果然觉察他的行踪,只是不知道对方是否知道他已经杀死蝙蝠精,还拥有着一套战爪。 在爪下,趾刃猛得一个交击,蹭得一声,擦出火星。 “我得主动出击!” 他刚产生这一个念头,相距不过一米的雾团之内,有一团黑影迅速变大,大鸮破雾而出,利爪高抬抓击而来。 “嘎~” 季明大叫一声,心中大定。 这一头大鸮果然不知自己的秘密武器,不然绝不敢以双爪对攻而来。 “蹭!” 双翅一压,平展的鸦身翻起一点,那血迹未去的趾刃一下子亮了出来。 在翻涌的山雾之上,清冽的月光之下,大鸮根本来不及收回他的攻势,利爪和铁爪对击起来。 “嘎! 嘎!” 季明兴奋的鸣叫着,一双铁爪死死的抓住对方的爪子,直抓得鲜血淋漓,皮绽骨露。 从高空上,再到山雾里,季明抓着,且拖着这一头大鸮,来了一场极度刺激的死亡翻坠。 大鸮被季明的铁爪和疯狂所刺激到了,拼命的扇动翅膀,咕咕的叫着。 第16章 池塘,假于物 “咕咕~” 山雾中,大鸮狼狈仓惶的飞出。 在其两脚之下,他那些粗壮锐坚的爪趾已然齐根而断,这是他逃脱战爪束缚所付出的巨大代价。 “嘎!” 一声沙哑难听的鸣叫,在山雾中响起。 在大鸮身后的那一处山雾中,正剧烈的翻滚着,季明从中展翅冲出,雾气抚过他的每一片羽毛。 他气定神闲,翅下托风,迅速的逼近大鸮。 “我退出。”大鸮振翅更急,尖声喊着,“我会离开横山,飞得远远的,永不出现在你的面前。” 季明没有说话,他连说话的气力都不想浪费。 在翅下流风的托动中,逐渐追上了大鸮。 不过,随着飞行高度的攀升,风开始有一些急了,这逐渐开始干扰了他两翅之下的流风。 在身下,他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大鸮的羽背。 已然血迹斑斑的趾刃,似一把把剃刀,逐渐抬起,只差一点就可以切入羽背,将其抓得破碎。 就在这时,那一颗鸮首竟180度的转了过头,直勾勾的盯着他。 在那两只大眼中,仿佛有一朵月光花蕊在瞬间绽放,只是一下便让季明意识不稳当起来。 “我...中招...” 季明移不开对视的眼睛,只能拿余光一扫,瞥见下方的...一方池塘。 “池塘!”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季明收缩翅膀,在下坠中沿着一条弧形的轨迹,朝着那方池塘坠去。 在大鸮眼中,闪着残忍的冷光。 他终究还是依靠自己的「催梦」一举翻盘,但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惨胜,现在他成为一头无足之鸟,一旦落在地上,便难以完成跳跃起风的动作。 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得先杀了这个乌松子。 在天空上,两道鸟影带着丝丝的云气,沿着一弧形轨迹坠落下来,其终点则是一汪池水。 一道在前,一道在后。 “噗通”一声,季明直接坠入池水。 大鸮悬飞在池上,这个乌松子绝对是他近百载生涯中,遇到过最为棘手的一头敌对精怪。 他不认为坠入池水,乃是对方运气所至。 那一种在昏迷前,所特意摆出的一种俯坠姿态,实在让他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在中了「催梦」的情况下,还可以保持这样的动作,足以证明这一飞怪心神力量的强大。 在这一方池塘中,季明自高空坠冲而下,即使他的入水姿势恰当,也是被一瞬间的撞击力给撞得筋骨移位。 在肉体上的剧痛,还有冷水的双重刺激之下,他那昏沉的意志,总算是苏醒了几分。 迷糊着睁开眼,他还以为梦回到第一世(草鱼),在呛了一口水后,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他未曾在第一时间出水,而是强自闭气,保持不动,于水下潜着。 季明只是瞧上一眼,便已知晓那一头在池上盘旋的大鸮,其心中的所思所想。 无非是确认他在池中是否已被淹死。 如若没有,按照一般鸟类的本能,落在水中必然会惊慌挣扎,而大鸮定然会阻止他出水。 在这水中,他的一双战爪便失去威胁,且若无法上岸,只能在水中挣扎到力竭而死。 不得不说,想法真的很好,没有一丝的瑕疵,可是却偏偏遇上曾经投生为一头草鱼的季明。 这一世,虽为鸦鸟,可对于水下仍觉亲切,不说在水下畅游无阻,待上一段时间总是没问题。 因爪趾已失,恐落池中,大鸮飞得并不低。 在他无法看清的茂密水草中,正悄悄的探出一喙,贪婪的吞吐着空气。 在盘旋好一阵后,大鸮的气力渐衰,他料想乌松子定然已经淹死水中,这才逐渐的飞离。 那茂盛的水草中,探出了季明的鸦首,死死的盯着大鸮飞离的方向。 “嘎~” 一声沙哑的鸦鸣,让那天际的大鸮猛得一晃,险些栽倒下来。 “他没死!” 大鸮这下子彻底的慌了,竟是连声音的源头都不敢看上一眼,振翅速飞了起来。 在他的背后,一道湿漉漉的黑影升了起来,两个闪亮的铁爪在晨光中缓慢的抬起,微微的张开。 “嘎~” 近在咫尺的一声鸦鸣,让这大鸮因极度的惊惧,而咕咕的的哀嚎起来。 就在下一秒中,他便清晰的感受到数道冷意,正在粗暴的侵入他亢奋而炽热的血肉内。 血液、碎脏、羽片等,在黎明的迷幻晨光中,洒于长空之上。 季明抓着破碎的鸮尸,落在一处枝头上,吐出宝眼塞入其中,让宝眼吸收血肉中的灵机。 两怪已除,危机总算过去。 闲适的山风拂过,将湿漉漉的羽毛吹干,季明低头吞下已经吸完灵机的宝眼,并看向那一方池塘。 这池塘并非第一世所在的那一方池塘,但这池塘让他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在草鱼那一世中,不过两年时间,宝眼中已显出字影来。 这说明在那一世中,一定有某种因素在影响着宝眼,极大可能是有他不曾觉察到的...灵机。 现在的问题是...他该怎么寻到那一方池塘。 举目往去,山野之间,林海起伏,溪石水溅,山涧悬挂,一派自然野趣,只一横山他便无法尽探,又如何去寻那一方不知何处的池塘。 “如果在此方世界也有土地山神就好了!”季明这般想着,忽然醒觉,道:“对了,土地山神。” 这方世界如此玄奇,他一个外来者缘何知道这里没有类似于土地山神的存在。 他得找一位知识渊博的长者问询一番,而最佳的对象便是横山狐社的社长——胡老太爷。 ............ 在狐社外,鼠四拖着蝙蝠精的尸体,在那一颗大杏树下等待多时。 在这树下,还有一赤服少年,正骑着一匹小马,执着鞭,领着一队狐兵,好不威风的样子。 当季明落在树梢上,少年立马举鞭指向他。 “好个山精野怪,惯是粗蛮无理,竟敢擅杀我的门客,还不速速自戕。” 季明认真看着这一位胡图儿公子,其人形齐备,举止有度,未露一点狐形,必是在「幻形」中积累许久。 面对这一位,如若对方真有心害他,季明绝无一丝抵抗能力。 “太爷请我入社,教化狐生,如今未立寸功,如何敢浪送性命。” 季明没有直接承认杀害二怪,也没有否认,听起来像是在示弱,实则话语中给自己留了一些余地。 后续如果公子继续追究,他即使在太爷面前,也能说道一二,不至于太过被动。 “我也是社中学生,你可有何教我?” 图公子问道。 “斡旋造化,颠倒阴阳,移星换斗...” “这些你都会?”胡图儿眼睛一亮,不自觉放下高举的手臂问道。 “我都不会。” 季明道。 胡图儿脸色发红,气得狠抽了两下鞭子,道:“那你会个什么?” 季明举起一爪,亮出上面的战爪,道:“假于物之术。” 胡图儿见那战爪,面上未有嗤之以鼻之色,而是认真的问道:“先生,何为...假于物之术!” “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 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善!” 胡老太爷自狐社而至,听闻此话,道:“‘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胡图儿你若能明悟此句,离成道不远矣。” “我明白了。” 胡图儿哪怕心中还有不服,也深知这几句话中的微言大义,胜过许多圣贤道理。 当下也不得不服太爷招其入社,实乃明智之举。 第17章 山鬼,天狐考 “先生!” 胡图儿执弟子礼,在树下唤道。 季明没有搭理这个狐狸公子,转头看向老太爷,问道:“太爷可知道这附近可有山神?” 许是因在太爷的面前,又或许真对那假于物之术感兴趣,被季明无视的胡图儿一改先前态度,竟抢着回话。 “先生所说的山神,应是居于此地界中的山鬼。 其在东南二十里外的一座老庙中,那庙外长有一颗老槐,先生一看便知。” “原来是那博泥公!” 季明心道。 一旁的老太爷上前,拱着手说道:“图儿虽性情顽劣,但好在本质纯良,还望您多加引导。” 老太爷已有一颗儒心,他的三观已经同当下的士人所对等,信奉于天地君亲师的那一套。 也是因此,被太爷亲聘为先生的季明才敢摆一些谱。 在太爷的面前,季明认真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敷衍得很。 这图公子前一些日子说什么邀他在外狩猎,现在一想,摆明是同那二怪串联一处,欲置他于死地。 要不是寄狐篱下,季明早给... 好吧,他的确拿这个狐狸公子没办法,二者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待太爷离去,季明立马飞下树来,忍着身体上的伤痛,将那一具蝙蝠精尸身囫囵的吃下肚去。 看着季明这般血腥的吃相,那一位胡图公子有些被惊住了。 似他这一般,自打生下来便是食精米,而饮甘露,读圣贤之书,从未有绒毛饮血的经历。 且他观这乌松子满口的圣贤道理,且举止有礼,进退有度,实比他更似一个人,故而对方这样的野兽作态于他更具有一种冲击力。 在社中过了几日,季明伤势渐好。 不知是不是那一日一番善假于物的言论,让他在太爷的心中提了一个档次,平日里伙食中竟未削减灵茶供应,还额外增加了青玉一般的精米。 听社中狐生说,这青精米由「天狐院」直供,最能养身,排除体内恶浊,以成清灵之体。 季明将所得精米小心的收藏,在他的内心中,早已经决定将以人的身份踏上修行之路。 在妖怪这里,他实在没有看到光明的未来,而且百年得道,千年成仙,对于他而言过于漫长。 同人相比,妖怪简直如同被历史所淘汰的一样。 收好精米,季明心下略有感慨。 暂且不说那一位图公子,太爷这般的厚遇,实在让他心里热乎,当下便也为太爷提了一些教育上微不足道的意见。 之所以是意见,只因他清楚自己未曾真正了解狐社。 虽说看出社中狐生学习态度散漫的问题,但不知其中的本因,一切分析来自于推测,未曾考证过。 所以只是一些意见,给予太爷一个不同思路的参考。 饶是如此,太爷也是欣然接纳,且积极的同季明在这一方面探讨。 胡老太爷让季明产生一种被正视,还有被认可的感觉,他也似乎更为融入这个世界一分。 在社中的日子总是充实的,最近他又开始学习文字。 老实说,很多古篆还是同伥鬼所学,一些篆字更偏向于象形文字,同前世世界还是有一些区别。 在古篆之后,还有一种盛行于今朝的字体——巴文。 同太爷聊起这一文字时,其称这一文字源于一种古老的卜文,而之所以现如今盛行于世,目的便是取代从黄王治世起,便一直流传于今的篆体。 太爷还说,人可以弃篆学巴,可妖不行,这是族群之根,传承之本。 只通过文字更易一事,就可看出苍、黄二天从古至今的博弈,真令他有一种于无声处听惊雷之感。 在学习中,又过去许多日子。 在寻那博泥公之前,他决定先深入的修行一下阴风术。 他目前所施展的阴风术,哪怕是在服了洗风丹的增益之下,也未曾展露出它真正的力量。 在观想了「阴风真形」后,初有所成后,想继续深入的修行,就需要在一处坟茔中,不断的吸取死者的余息。 在人死之后,有时尸身内残存着一口气,这一口气在尸中久养,便养成了一股阴气。 季明要是能在坟茔中,寻到那么一两口阴气,阴风术才算真正成了,否则只能唤作呼风术。 横山狐社的所在,便是一处巨大的坟地。 要说最熟悉这里的,不是狐生,就是社鼠,这里的一座座坟茔是他们在课后的玩乐场所。 季明在社中询问一圈,借着社中先生的身份,轻而易举的得到许多具备阴气的坟茔位置。 此后,便在各处的坟中飞进飞出,尸内一口口的阴气被他吸收,鸦身上已带着一股寒意。 在阴风小术大为长进的情况下,季明开始思考怎么求助于博泥公。 他不认为自己一介小怪,在那一位博泥公的面前能有太大的脸面,让其为自己提供帮助。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扯出胡老太爷的这一面大旗,又或者利用对方在老庙中设下的博戏。 后者比前者似乎更具操作空间。 “先生!” 在季明外出采集阴气之际,那一位图公子又跟随了过来。 这几日总是这样,图公子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非缠着他学习随口胡诌的假于物之术。 见季明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这一位图公子稍显难过的问道:“先生可是嫌我烦了些?” 季明忍住不耐,他现在还不好得罪对方。 “听说那「天狐院」一年一次的大考在即,图公子难道不该在社中修行,积极的备考吗?” 听到关于天狐院考试的话题,图公子面上难过的神情,总算是真切许多。 “狐院考试不考别的,专考天文地理。 欲通天文,则得学天星卜算之术。 晓明地理,则得学尽九洲之鸟语,通过询问四海八方之鸟,从而明察天下地情。 可天星卜算之术中,我如今连天上的星宿位置还未曾记全,更别提后续的卜算口诀,还有易理玄学。 在九洲的鸟语中,也只是学会了一百六十三种而已,所察的地情,不过谷禾一洲罢了。” “啊~” 季明着实被惊了一下。 他没想到考取一个天狐生员,竟是这般的困难。 光是想一想其中内容,便觉得一定是繁杂枯燥之极。 “我说这一些,非是博取您的同情,而是证明我非是那等不堪造就之辈,还是值得您投入一些精力。” 既然图公子说到了这里,季明干脆说开了,省得这图公子总是纠缠。 “那我问你一件事! 那一日你邀我出社,是否来自于那蝠、鸮二怪的撺掇?! 而你这一位尊贵的图公子,心中又是否知晓他们两个的目的是想置我于死地?” 第18章 报复,拜月法 “我...” 胡图公子这一下子彻底没了言语。 在他的眼底带着一股道不明的羞怒,他是真没想到乌松子竟敢将这一种话给挑明了。 “他怎么敢的! 难道不怕我在羞怒之下,将他悄悄的杀死在这野外,难道他心里认定我必然不敢这么做? 对,他一定觉得我畏惧于老太爷的社规家法,不敢对他这一位被聘请的先生暗下毒手。” 图公子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让季明心中顿感不妙,于是他的语气一缓,好言好语起来。 “图公子,这事情在任何精怪的身上,那都像是一根刺一样。 我可以忍让,不在老太爷的面前提及,以免伤了你往日的声名,可是我定是难以忘记它。 想来...你也不会相信我会忘记这样的不快。” 胡图儿的面色好看一些,在沉吟片刻后,试探性的说道:“我想我应该可以弥补您!” “这是可以弥补的吗?” 季明厉声的喊着,想起双方实力差距,便迅速收拾情绪,道:“这当然可以弥补,公子打算怎么弥补?” “我看您体内似乎灵机不盛,想来还未曾有一门正宗的炼形法,而我这里恰好有一门「拜月法」。” 说着,胡图儿从腰囊中取出一页银章。 “难道是那狐院天书之中的天狐拜月法?” 这下子季明有些不淡定了,忙接过那一页银章。 “怎会是那等的法门!”胡图儿深感季明的想法过于跳脱,不似他所见过的任何一类精怪。 “这一门拜月法为一位狐脉先辈所悟,可以看作是为「幻形」阶段而创造出的一门妖法。 它虽不是上等的炼形法,可是放在一般山精鬼怪之中,也是十分难得。” “好! 好极了!” 季明得了银章,爱不释手的道。 上等的法门他不敢奢望,若真是那狐院天书上的妙法,他倒是得怀疑这一位胡图儿的真实意图了。 待收了银章,再瞧眼前的胡图儿,才觉得顺眼了许多。 法术之中,自以法为本,他虽然决定以人身修行,可若是能得炼形法,也是一份巨大的积累。 他可无法保证在下一世,乃至下下世中,自己这宝眼之中显出【胎】字。 胡图儿见季明的态度总算是有所缓和,这才拿出了从鼠四那里索要来的一张鸟类战爪拓印图。 “就如您所说,这可致千里,能绝江河的假于物之术,请让我再多多的见识一些。” “为什么?” 季明问道。 他不认为图公子真的喜欢假于物之术,也不认为以对方在社中的地位,需要做一些迎合胡老太爷的表面文章。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他真的很好奇。 “在修行百艺之中,有一门较为偏门的技艺唤作「傀儡戏」。 我如果能够在「傀儡戏」这等机巧之物上,作出一些新意,便可以凭借百艺之长,破格通过天狐院的考试。 如您在战爪上设计的类似于虾壳的结构,还有连接两个部件的...钉子,就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那是铆钉!” 季明说着,同时在心中吐槽道:“这大概算是妖魔版的特长生了!” 要说机巧之物的话,在他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便是连珠弩。 可他只记得一个大概的造型,好像是一个箭匣装在弩上,通过推拉扳手的方式,从而装射弩箭。 这不比战爪,在构造上复杂许多,细节上实在是回想不起来。 季明只好摆出一副法不轻传的姿态,在口头上阐述了连珠弩大概的构造,剩下的让其自悟。 胡图儿虽有一些意见,但眼下只好按照乌松子所讲,先去实际的尝试一番。 反正乌松子也跑不了,届时再有疑问,再来找他追问,料想对方也不敢不回答。 在应付了这一位后,季明知道他必须尽快令宝眼显字,不然自己的这一点知识将很快被掏空。 “鼠四!” 熟识的社鼠再一次被季明唤来。 鼠四实在怕了这一位,平日总是躲着,不敢提那一日季明所作出的承诺。 “老庙何时再有博戏?” 季明问道。 这问题让鼠四一怔,以为季明主动履行承诺,心下大为感动,并为这几日避着对方而感到羞愧。 “老庙博戏向来都是由熟客引荐,我们可以找那一位白骨娘子做个中间人,上一次我和鼠三...” 鼠四话说一半,及时打住。 上一次他同鼠三在庙中玩耍,意外赌输了一段泪斑玉竹,还连累鼠三身死,实在没脸再提。 “她在何处?” “河畔乱滩!” 季明背着鼠四,即刻出发,只是片刻的功夫,已是抵达了横山之北的大河。 “在那乱滩之上,常有十三大寨中的弃婴飘至,被那白骨娘子收集祭炼,欲成一件法器。 你如见河畔之处,有腥浊之尸气,啼哭之杂音,必是那白骨娘子祭炼尸婴之所在。” 季明心中一凛,法器可不是寻常之物,也非一般精怪可有的,这白骨娘子果真有些道行。 他很快锁定了一处地方,刚准备降下便闻得一声雷音。 这一雷音不是天上发来,而是由地上传出,准确说是那一乱滩所在。 “有道士在此降魔,娘子有难了,咱们赶紧...避开吧!” 背上,鼠四喊道。 季明从善如流,立马调转了一个方向,迅速的飞离了这里,远远看上一眼的想法都没有。 “还有哪一位精怪可介绍我们?” “还有一头虎精!” 鼠四想起了那一头斑斓大虎,对方虽然道行不深,幻形未成,可是似乎深得博泥公的信任。 “好,便去找他。” 季明立马瞅准一个方向飞去。 鼠四心中疑惑,他还未曾指明方向,这乌松子为何识得那虎穴的位置?难道同那虎精熟识。 在熟悉的虎穴前落下,季明略有一些感慨。 曾经在这里,他同那一马宁(伥鬼),曾在雨下,在酣睡的猛虎边,讨论着密功的练法,偶尔说一些人生的愁事。 也是在那个时候,在他的内心中,已埋下了一颗向道的种子。 “有腥味!” 鼠四提醒道。 季明小心的飞入穴中,那一处肉骨尸堆似乎曾被暴力撞开,铺洒了一地,蝇虫在穴中乱飞。 “虎威已散!” 季明心中暗道。 曾经这一尸骨堆中,少有飞蝇,概因穴中虎威所摄。 如今这般景象,似乎在预示着那一虎精,早已遭遇不测。 深入穴中,几头虎崽已经消失不见,大片的血迹洒在土岩表面,还有一些肉糜粘在地上。 一些刀劈斧凿的痕迹被季明辨出,这是...解剖的痕迹。 “他死了!” 季明道。 “报复!“鼠四似乎知道些什么,对着季明惊恐的喊道:“这一定是太平山仙师的报复。” “因为密功?” “对,这虎精杀了道民,拿了「控鹤功」的事情一定被泄露了出去。”鼠四浑身哆嗦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密功? 算了,这不重要了。” 鼠四想着乌松子既已知道泪竹之事,知道这一桩密功似乎也不值得惊讶。 “这事情没这么简单。” 季明联想到了很多东西。 那道民既为虎精所杀,仙家报复自在情理之中,可刚才乱滩之上,白骨娘子缘何被道人所袭。 他并不认为二者是毫无关联的两件事,或许是仙家已在虎精口中知晓老庙的博戏,竟是以密功为戏。 “走,速去老庙。” 第19章 钢刀,庙中猴 季明不敢飞近老庙,只敢在远处滞空观察。 那一座老庙从外面看上去倒是完好,可谁又能知道内里的情况。 “鼠四,要不你去...” “不,我不去。” 趴在季明背上的鼠四拼命的摇头,一副打死也不去探查的样子。 季明没有强求这个被吓坏的社鼠,如果真的证实了他的猜想,这一个社鼠将面对一个可怕的局面。 收翅落在庙顶上,透过顶上的破口朝下面看去。 在这里面似乎一切如常,只是狭小的破口无法看清里面的全部,更见不到那一尊泥塑的小鬼像。 将头探入,季明这才见到了那一尊泥像。 在短须的泥像上,其肚口的位置上,破了一个大洞,洒落下许多的银钱。 看起来,打破博泥公宝藏肚腹的人,已经取走其中的最贵重的宝贝,而对这世俗的钱财没有一点兴趣。 “嘎!” 季明飞入庙中,故意大叫了一声,见庙中没有一点动静,这才小心落地。 “死了?” 季明疑惑道。 鼠四几步窜入那被打破的陶肚中,在银钱里打滚,嚎丧一般的道:“是了,仙家们一定在追杀所有参与博戏的精怪。” 季明看着泥像,一个飞腾落在泥像的头上,脚下战爪就要发力。 “好鸦儿,快快下来,我这一颗泥首里,可是没法藏下宝贝。”一道声音在庙内响起,这是博泥公的声音。 季明略有尴尬的放下爪子,他的确有破开泥头,看其中是否藏宝的打算。 鼠四激动起来,从破肚中跳出,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虎精同白骨娘子先后被仙家所杀?” “白骨娘子也死了!”庙中一声长叹回荡,带着歉意的道:“都怪我,触了仙家逆鳞,以密功赌斗的形式辱了那一具道民尸身。” “这该如何是好!” 鼠四已是六神无主,无头苍蝇一般在庙中乱转,埋怨道:“这样的秘事,如何能泄露出去?” “是那虎精的伥鬼所为。 我早早告诫过虎精,人心最是有毒,何况那还是一个读过书的,岂愿长久的为他所制。” 博泥公的声音很是萧索,最后还是嘱咐了鼠四一句。 “狐社就别回去,想来太平山的敕令已经传达到了那里,就算胡老太爷也定然保不住你。” 季明怜悯的看了鼠四一眼,这个小小社鼠,只是跟着那鼠三耍了一次博戏,便得罪了一大仙门道宗。 鼠四叫苦的道:“太平山执掌着天下五方道土,我一个鼠精,哪里能在他们手中溜走。” “是啊!” 博泥公大感赞同,说道:“何止是你,便是我这一山之鬼,不也是被受罚而封禁百年。” “我说这一位好鸦儿,能否从我脑袋上飞下来。” 季明见博泥公的注意终于转移到他的身上,飞落下来问道:“博泥公可否为鼠四指条明路?” 鼠四在社中帮他许多,凡应下之事都很尽心,他也不忍看得鼠四落得个灰灰了去的结局。 另外,他也想借着此事俘虏鼠四之心,好在后面下一步闲棋。 “不是没有办法,可我又凭什么帮你们? 我已然受罚,难道为了区区一个小鼠,再去得罪那仙家一次。” 博泥公的言语冷酷至极,让鼠四顿生万念俱灰之感,可季明却是未打算放弃。 他瞧得明白,这一位博泥公的身躯已被仙家封禁,现在不过是一个外强中干的壳子罢了。 “呼~” 一股泛着黑色的阴风倒灌入庙中,季明准备上点手段。 他这么做的目的,倒不是单纯的为了鼠四,也是为了让博泥公可以好好配合他的一些私事。 在山精鬼怪之中,如太爷一般的,终是少数,多数还是一种‘拳头便是道理’的思维。 “住手!” 在庙中的横梁上,不知何时蹲着一头卷毛的猕猴,在其后腰上,竟是挎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哪里来的两头野怪,也敢在这里冲撞山鬼。” “原来还有一个守庙的。”季明将两翅一展,再瞧一眼鼠四,准确的说是他头上的圆帽,道:“今日我就是拼了这身子,也定要让博泥公给你吐出个避祸的法子。” “乌松子!” 鼠四一时感激涕零,只觉身子里一团火在烧着,热乎乎的,暖洋洋的。 他心中已在暗暗发誓,今朝若能避祸,日后定奉乌松子为大王,自此追随左右,一心无二。 心誓刚立,谁知下一秒,便听得乌松子话头一转,小声的道:“你那圆帽里,可藏有什么斗战的宝贝,快快使出来。” “哦!” 鼠四虽心里膈应一下,但还是从帽中揪出一撮鼠毛,一口气吹了出去。 那跨刀的猕猴,警惕的蹲在梁上,只见那白色的鼠毛若一浮尘般,在庙中缓缓漂浮上去。 “躲开,这是火鼠毛,易燃...” 庙中的声音未落,那一撮鼠毛“轰”得一下燃起,一个焰骨朵朝着横梁上罩了过去。 猕猴大叫,闪亮的钢刀骤然出鞘,竖持在手,猛得一个下劈,竟是将整个焰骨朵给劈了开来。 季明扇动着双翅,丝丝的阴风吹了上去,风起火聚,让那被劈开的焰骨朵再次聚合一起。 “烧! 烧个干净。” 在鼠四的一对小眼中,满是发泄式的怨毒。 猕猴大叫一声,直接从梁上滚下,掉出焰骨朵的范围,忍着一身的烧伤,朝着季明劈去。 “铛~” 清脆的金属交击声在钢刀和战爪间响起,季明只感到战爪上有一股沛然大力传来,都没来得及反应,直接被劈飞出去。 季明必须得承认,他有一些慌了。 再看了一眼无法施展出自身优势的庙内空间,他果断的振翅上冲,不料寒光一闪,翅上一痛。 那一把钢刀被猕猴掷出,将季明的一翅钉在墙上。 “好一个善使刀的精怪!” 季明意识到自己小觑了这个刀猴,哪怕同他一样未入「幻形」,其意志和武艺都是上上之选。 说到底,自杀了蝠、鸮二怪后,让季明对未幻形之怪生了轻视之心。 被烧伤的猕猴,大片的焦毛粘在血皮里,每走一步都是一个血印,偏偏他走得既快又稳。 忽然他足下一痛,低头看去,那鼠精趴在脚面上啃咬着血肉筋骨,只一会儿便啃穿脚面。 猕猴大嘴一咧,那被烧得无面目的焦脸上,露出两排的森森兽牙。 “找死!” “嘎!” 就在猕猴运力,准备拍死鼠四之际,季明一个挺身,一爪抓住刀柄,从翅肉中拔了出来。 “贼鸟力道不小!” 猕猴怪叫一声,抬脚甩飞鼠四,而后摆出单脚而立,双臂鹤展的密功姿态。 “他不会...” 季明打了一个激灵。 要说刚才他还存有侥幸,准备一举翻盘,可现在只剩下深深的后怕,没谁比他更了解控鹤功。 那一股能打能收的隔空气劲,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在摆出二形后,猕猴体表胀红一片,烧伤的皮肤竟结出血痂,小腹内饿鸣大作,他的状态正在回复。 “他只是在以立、展二形,化腹内水谷以成精气,从而补益伤体,他...还没学会松鹤形!” 季明心中一喜,他知道自己还有翻盘之机,当下两翅一合,将那一把钢刀抱住。 第20章 湿生,催命符 鼠四被甩飞两三米,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在墙角一处,晕乎乎的趴在地上,而后抬眼一看。 在庙中,短须的泥像前,猕猴作出一个古怪的姿势,在这姿势下,其状态肉眼可见的好转。 反观乌松子,两翅合围在前,似生怕那钢刀被抢走一般。 猕猴稍有好转,一个箭步上前,扬手便是一掌拍去,滚在一边的鼠四顿时被吓得吱吱乱叫。 在季明的视野里,那一掌似迅速放大一般。 体内,血肉里,一丝丝的妖性参与到控鹤功的运转中,顷刻间便已成就第三形——松鹤形。 这是他的底牌,也是一种...催命符。 在肉掌快近身之际,季明将两翅一张,被抱在其中的钢刀凭空飞射出去,并如意料中的被猕猴侧头躲开。 “这一种小手段也敢献丑!” 猕猴距离季明不过一米左右,季明甚至感受到了其口鼻中喷出的热气。 那被中断的掌击转为拳头,朝着季明身上捣去,却猛得停在中途,只因猕猴感受到脑后冷意。 千锤百炼的肉体在下意识中作出反应,手掌往后一捞,倒飞而来的钢刀被他一把截在手中。 猕猴瞳孔一缩,身子突然那么一颤,想到了极度不可思议之事,喊道:“不可能,这控鹤...” 季明猛得扑了上去,在猕猴未道出那一句话前,铁爪狠狠的刺入胸腹,拼尽全力的往外一扯。 滋啦一声,猕猴肠穿肚烂。 “侥幸,实在侥幸!” 季明呢喃道。 在以隔空气劲驭使钢刀之时,季明有想过以对方那深厚密功底子,极有可能接住倒飞的钢刀。 并且,在其接住钢刀后,如季明预料的那样,猕猴被这与他同出一源的密功所震撼,从而分了神。 现在...即使在真正击杀对方后,季明还是感到强烈的后怕。 他知道自己刚才是在兵行险招,稍有一个不慎,怕现在已是另外一个局面。 “博泥公,现在如何?还是不愿开口吗?!” 季明问道。 鼠四趴在一边,眼中泪流不止,看着季明那被钢刀扎过的一个血翅,只觉心里沉甸甸的。 “要让鼠四躲避仙家的追索并不难,只需躲在一座人气庞杂的大城中,便可避开仙家耳目。 在谷禾洲中,「兰荫」、「合山」、「鹤鸣」三方道土之内各有大城,容纳着百十万的人口,可供鼠四藏身。” 鼠四在听闻此话后,颇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鼠四,你先出去。” 季明将鼠四支了出去,在这一老庙中只余下季明同博泥公。 “好鸦儿,我是看着你心中义气的份上,才道出这避祸的法子,莫真当我怕你的威胁。” 博泥公似乎在担心季明继续威胁,故而先发制人般的说道。 “我还有一个小问题,想顺便问一下。” 季明忍着内心的期待,以平静的语气将上上一世中的那一处池塘,给博泥公大致的描述了一下。 “池中多莲,东有枣树,西有野渠,符合这一些特征的池塘倒是有一处。” “在哪?” “如果我记得没错,那是在东南的山麓之下。 在数年前的一场大旱后,有一伙流民移居在那里,将那里搅得乌烟瘴气的。” 博泥公的话音刚落,庙中的季明已是振翅飞出。 刚刚飞出庙外,季明一整个栽落下去。 庙外的鼠四吓了一跳,凑近一看,只见本是神俊大鸦已是皮松肉消,浑身羽毛稀稀疏疏的,像刚从沸水里打捞上来的。 “我就知道,以鸦身强催控鹤功,这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季明心中苦涩的道。 “大王!” 鼠四变作半人高,一把抱起季明往那狐社的方向赶去。 “大王,鼠四自此便是你手下的妖兵,往后任您驱使。 我先将您送到社里救治,而后我再找个大城避难,待我躲过风头,再来山中追随您左右。” “忘了博泥公的话吗? 太平山的敕令已至,没有谁敢帮你藏匿,所以千万别去狐社里。” 说着,季明遥指着东南的方向,道:“鼠四,送我去一个地方。” 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去往横山狐社之中,即使是胡老太爷,也不一定愿意费力的救治他。 唯一的希望,就是塘内的机缘。 “快去! 快去!” 见鼠四还有犹豫,季明立马催促道。 两三个时辰后,鼠四和季明已至东南山麓之下,这里果真有一方池塘,也是他曾经的家园,一个久违的熟悉之地。 季明让鼠四将自己放在池塘边上,嘱咐道:“鼠四,在大杏树下,有我的一些东西,去帮我拿来。 一定要记住,别惊动社内的任何一个,包括你的那一些社鼠同类。” 在支开鼠四后,季明小心探入水岸。 他刚一入水,腹内的宝眼立即有了反应,清清凉凉的,让疲惫、疼痛的躯体舒服了一些。 在草鱼那一世,只区区两年时间,宝眼便已显出字,这不是无缘由的,他的猜测没有错。 在吐出腹内的宝眼后,仔细看去,瞳内已隐隐显出一字。 这宝眼前后已吸了灵茶所产灵机,还有大鸮血肉内的灵机,虽对于显影而言杯水车薪,可到底让其中的字影更清晰一点。 季明仔细得看了又看,心里一阵的祈祷,一定给他一个【胎】字。 数个呼吸后,他终于在瞳内辨出一个模糊的...【湿】字。 “湿!” 要是没记错的话,湿生,又作因缘生、寒热和合生。 所谓由润湿地之湿气所产生者,称为湿生,如同飞蛾、蚊蚰、蠓蚋,还有麻生虫等等。 “下一世投生成虫!” 季明期待的神色一僵,好半晌才平复下来。 他在内心中不断的安慰自己,只要这一世世的投生下去,宝眼中总能显出一个【胎】字。 他不能因为一世的挫折而气馁。 草鱼、鸦鸟之类的,不也是自然循环中,下层食物链内的一员,他不照样过得有声有色的。 最重要的是每一世都要有所积累,有所得,这样才能一世强于一世。 想到最后,季明实在安慰不了自己,心中一阵抱怨道:“一只虫子怎么积累呢?!” 第21章 采补,妖魔道 鼠四一去一回,却是浪费他许多逃生的时间,但他在季明面前,未曾表露出急躁的避难心思。 在塘外一处,季明将鼠四替他取来的小木匣打开,内里有一小袋青精米,还有一页银章。 季明拿着那一页银章,对着鼠四说道:“时间不早,恐再生出变故,该是你我别离之际。 在别离之前,我将这一页银章授予你,好使你日后可吞吐日月灵机,有一点自保之力。” 鼠四看着那一页银章,在社内多年的他,如何不知这一银章代表什么,不禁鼻头一酸。 即使鼠三在世,也未曾对他这般好过。 “大王!”鼠四喊了一声,悲泣道:“你的伤势还未好转,不如我待您有所康复,再行离去。” 鼠四这称呼实在别扭,可怕伤了这鼠四的心,季明便也随了他。 将银章塞入对方的怀中,季明意味深长的道:“鼠四你要记住,日后若有哪个持一句短诗找你,必是我最亲密无间的。 你要将他视作与我等同,如对待我一般对待他。” 鼠四虽心有疑惑,但晓得大王自有玄机,郑重点头道:“鼠四智短,唯有一颗死忠之心。 日后若有哪个报上短诗,我定然悉心伺候。” 季明心中大感满意,所谓的积累可不只是知识、经验之类,还有鼠四这样的可用之精怪。 这是一次很好的尝试,一步闲棋,希望可在未来某一天中结出好果。 “哪一句短诗?” “白云黄鹤道人家,一琴一剑一杯茶。” 在离别鼠四之后,季明白日里便在塘边休养,且借助塘内的某一种力量,促使字影显出。 而在夜间,便对着天上一轮皎月修行拜月法。 拜月法脱胎于妖魔对于月亮的信仰,而且是对于更为古老的黄天之月,而非是如今的苍天之月。 季明理解不了二者的区别,但是拜月法,或者说是炼形法要想顺利吞吐灵机,须得信奉于三天中的黄天。 用银章上的话,黄天最浊,万物可生养于其中,故而最慈,吞吐其中灵机,只需心诚奉天便可。 这一句话,让季明产生了一些联想。 照这样看来,那占据主流的苍天,似乎对于灵机的吞吐设有限制,并不似黄天一般的慈。 皎月似个银盘一样,悬在天上,清辉遍洒。 池边的枣树上,季明如今活像个秃鹫一样,没精打采的,拼命的仰着脖子,一张一合的。 月华如乳汁流下,在冥冥中的干涉下,滴落在季明的喙内。 在吞饮月华灵机后,遍体暗淡的黑羽总算恢复一些华彩,病殃殃的身子似乎添了一些活力。 “嘎!” 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季明目视着不远处。 在那里,曾经受大旱影响,而迁移定居在这里的流民,已经逐渐的发展成了一所小土寨。 在寨子的最外围,有用一些木桩篱笆作为防御措施,即使在深夜里,也有几个举火巡逻者。 在一段时间的观察后,季明已然知道博泥公为何称这一群流民将这里搅得乌烟瘴气。 正所谓忙时则为农,闲时则为盗,定居在这里的流民团伙,可以说完美的诠释了这一句话。 季明在寨里寨外盘旋了不止一圈,也知道这一群流民常常为盗作匪的根本原因,那便是定居点开荒的问题。 开荒的农田想要真正的变成生产土地,至少要经过三年的酝酿阶段。 在这三年内,需精心伺弄,还得向外租借各类农具,特别是向十三大寨中的人家租借种粮。 农具须收租金,种粮更是会欠下高额利息,一个不慎,三年下来,熟田或将尽归于债主所有。 而若想定居,三年的开荒则是必须做的。 在这三年里,一寨的衣食根本无法维持,所以充当盗匪,劫掠往来客商,便是开源之举。 若只是劫掠,那倒也罢了,可他们还开发了绑票的业务。 近处的客商,尤其是十三大寨的客商,交纳一些银钱也就放了,但是稍稍远一点,即使家人寄来银钱,大多也是撕票了事。 季明之所以观察许多,因他要行一些非常之事。 为了在下一世【湿生】前,获得更多的积累,他已决意行采补之道,从而精进自身道行。 他已想明白,不,他早该想明白,自己又不是要修成妖仙,何苦日日清修,成这清灵之体。 当然,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道德感上过得去,所选择的采补对象必须是大奸大恶之辈。 要是不分善恶,一通的乱采,以他在和平时代塑造而成的三观,定然生出内魔,道心破碎。 季明时常的警醒自己,一步三思量,不是一切事情都在利害、黑白之间。 在这一流民土寨中,他特别选出几个热衷于撕票,凌辱弱小的强人恶匪,作为最佳的采补对象。 在下定决心后,季明没什么犹豫,在夜色的掩护下,直接飞入寨中。 寨子不大,大多是茅草小屋,还有一些窝棚点缀其中,他一个俯冲,生锈的铁爪扯下一颗狗头。 寨中可以示警的猎犬死去,季明更加的肆意,飞向了那一座仓楼。 仓楼三层,临池而建,上有飞檐翘角,正脊瓦当,既是一所粮仓,也是一处用于瞭望的楼台。 季明收翅而落,立足于一个翘角上,一股无形而色黑的阴风,正在吹拂着他身上的羽片。 在二楼内,三个蛮汉拥着最近劫下的良家女入眠,却是被一股阴风刺激得身子直发颤。 一个矮汉被踹下大塌,被驱赶出去关紧门窗。 矮汉口中喷着脏话,扯了扯衣襟,瞥了一眼被糟蹋了半宿,现在缩在一角的女子,一时间恼意全无,甚至于精虫上脑。 不过塌上的头头最喜众乐,而不喜独乐,让这矮汉不得不按下心中的邪火。 他在楼屋里走了一圈,所有的门窗具已关好,不禁喃喃低语道:“这风从哪里吹来的?” 他走出门去,不料声响大了些,塌上的头头在迷糊中骂了一句,这让矮汉轻手轻脚起来。 在强人恶匪中,自然也分个三六九等,矮汉显然是最低一等。 在屋外的二层廊道中,矮汉看着廊外月明星稀,心中刚刚稍有安稳,却见面前落下一道黑影。 定眼一看,好似一个秃毛的鹰鸟。 矮汉愣愣的盯着季明,而季明也在盯着他。 第22章 幻形,人脑袋 说实话,这采补精元,季明也是头一次,真没什么经验,还有一些不知从何下手的感觉。 听狐生们说过,一些幻形之狐,常幻化为书生娇女,同人于塌上抵足交欢,轻松采补到精元。 这一类阴阳采补,算是较为温和的一类。 如那一类妖魔,素来没有顾及,土生野长的,一个吹沙走石间就可强掳世俗凡人,在妖巢魔穴内随意的采补。 在见到季明后,矮汉残余的一点睡意直接消失,手掌不自觉的在腰间摸索,可武器未曾带在身上。 季明单足而立,两翅一扬,借着阴风的托浮,一个眨眼扑到矮汉身前。 在扑到矮汉的跟前时,脚下的一根趾刃猛的刺入其腮帮内,趾刃在里面狠狠的搅动了一下。 一条血舌带着混合血液的唾液,从腮帮破口中流出。 “啊~” 矮汉张大嘴巴,一下仰倒在地,口中发出急促的叫声。 季明一爪按在对方的嘴上,原来一个人即使没了舌头,依旧可以发出这样响亮的声音。 矮汉挣扎得很激烈,两腿胡乱的蹬着,两手胡乱的打着,季明扇动阴风,自其口鼻中灌入脑内。 顷刻间,矮汉两眼上翻,被阴寒激得眩晕起来。 季明两翅不断的扇动,在如此近距离的阴风灌脑,矮汉不一会儿便失去意识,停止挣扎。 “外间怎么了?” 在屋内,有带着睡意的声音传来。 听闻这一声音,季明虽已制服矮汉,但为了安全起见,只有暂且离去,日后再寻个采补的机会。 不然惊动了屋内人,在他们的合击之下,怕是自己都得交代在这里。 “出师不利。” 季明心道。 原以为他一个精怪采补凡人,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可在实际的操作中,才知道问题多多。 根本的原因,还是一个实力问题。 他虽是一头精怪,可他还未有无惧刀斧,无视飞矢的道行,一口阴风下去,最多让人得个风寒之症。 就在他准备飞离之际,廊边墙上有一扇窗棂打开,一张苍白的少女面孔探望了过来。 少女有着一对灰眸。 这一抹灰色不是指她的瞳孔颜色,而是由眼睛所反应的心灵变化是灰色的,绝望死寂的灰色。 少女倚在窗台,似个会动的死物一样。 不出意外的话,她定是被这一伙流民们掳养寨中,供自己发泄欲望的良家少女。 “一只野猫罢了。” 少女在窗台处,深深的凝视着季明,头也不回的道了一句,不一会儿,屋内已是再起鼾声。 季明收了张开的两翅,在少女的注视下,俯下头来,鸟喙对准了矮汉的一张烂脸。 虽然有一些血腥,但这是不可避免的,好在矮汉在他心中已是畜生之流,内心的负担并不大。 猛吸一口,只一些口鼻内的余气被吸出。 再深吸一口,总算吸出许多人气,随着采补的持续,口鼻中逐渐被抽出肉眼可见的精气。 约莫在一个时辰后,廊道中的矮汉,已成了一具脱水似的干尸。 采补完毕,季明状态全然恢复过来,羽毛如从前一样黑亮,肌肉紧实有力,更难得的是在炼形上更进一步。 精气在血肉中流淌着,滋养着,一种奇妙而强烈的感觉产生,这是一种「再次为人」的感觉。 他头上痒痒的,有一种凉风拂面的触感。 “你的脸?” 窗台后的少女低声惊呼着。 在季明的鸦首上,罩着一层模糊不清,如漂浮光尘凝聚的面庞,也是这一面庞让他有了人类的触感。 采补精元竟是这般的有效,而且是奇效,更是一种特效。 季明心中大喜,再看向窗台后的屋内。 窗台后的少女麻木的问道:“你要...进来吗?” 季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两翅一张,跃上窗台,扫视着屋内的那一张床榻,在那塌上睡着两个裸身的精壮汉子。 “咔~” 在两爪下,木质窗台被抓得木屑爆开。 “三对一,果真都是畜生!” 季明心道。 情绪稍稍平复,季明再扫视了一圈屋内,这里面竟然未有一把武器。 显然他们在楼内淫乐之时,未将随身刀刃带入,定是害怕在亢奋之际,被少女夺刃而杀。 季明看了一眼少女,耳语了一番,再起一股阴风,吹开塌上被衾一角。 塌上的一个汉子,猛打了个寒颤,睁开惺忪的睡眼,嘴里嘀咕着,喊着先前矮汉的名字。 未有回应时,这汉子清醒不少,而后瞥见到倚在窗台边的少女。 少女罗衫半解,自窗台洒下的月光,滑于寸寸肌肤之上,反出清冷的肉光,令汉子淫心再起。 他没有叫起塌上的匪头,甚至没有穿上内衫。 他在塌上示意少女噤声,实在是众乐不如独乐,而后小心的下床,拉着少女出门,随后将其压在廊道栏上。 廊道内实在昏暗,汉子只能借着月光办事,忽然脚底一个打滑,差点摔倒在地。 往脚下一看,粘稠的一片,不知是何液体,往下伸手一抹,再于月光下一照,立马张大嘴巴。 在其开口惊呼之际,一趾刃闪入口腔,割下内里的肉条。 季明如法炮制,以阴风灌脑致其晕厥,而后立即采补了起来,这一次采补的时间足足缩短三分之一。 在采补之后,鸦首幻化的人面凝实许多。 屋内只剩下一人,季明没了顾及,直接飞入屋内采补。 在采补第三人后,季明从外表上看,已是顶着一颗清秀的人脑袋,这模样着实古怪诡异。 他看着帮助他的少女,而那少女也在静静的看着他。 少女蹲缩在门外,注视着季明的那一张面庞,极为平静的问道:“大王可还想杀贼吗?” “想!” 季明点头道。 “仓楼库房里有几包迷药,只要大王在今夜里闹出些动静,我就可以得到它,为大王暗中策应。” “好!” 季明很容易就相信这一少女,更准确的是相信仇恨的力量。 “砰”的一声,季明冲破窗户,突然的动静让整个仓楼亮了起来,执火拿刀的喽啰们自各房涌出。 “人间污浊!” 季明看着仓楼下的人流,心中全是厌恶,一个俯冲下去,一爪抓死一个喽啰。 仓楼中的喽啰护卫,在看清季明的那一张人面,一个个吓得肝胆俱裂,任由季明收割着。 终于,楼中有强人出手,命仓楼精锐张弓而射。 在一支支飞矢的追咬下,季明只好升空盘旋,时不时的滋扰一下,让其一个晚上都不能安生。 直到天明之际,他才回落塘边。 季明对水而照,看着头上的人脑袋,有一些想不通,他都已入幻形,怎还被人撵着屁股赶。 不过,有寨中少女策应,想必日后采补顺畅不少,道行定能大进。 即使这幻形大成,也不是不可以期待。 不过采补一道,其中因果不小,想来日后除魔卫道之士,将会纷至沓来,同他斗战不休。 这样的影响,自在季明考虑中。 大约一年半载后,宝眼内就会显出那一【湿】字,届时就算是采补事发,自己又有何惧。 现在唯一考虑的是...找到一个合适的「湿生对象」,而且这一对象必须能够轻松活过两年。 是蝉? 是蜘蛛? 是蜈蚣? 还是蜂王? 或者蚁后? 亦或者其它? 第23章 神婆,妖道人 横山,老庙。 一老妇人,年满八旬,手拄着一竹拐,身着绯色敝衣,提着一篮子,步履蹒跚的来到庙中。 “老泥公!”老妇喊着,从篮中拿出一根线香,插在破肚的泥塑像前,“老妪已力衰,少有机会敬奉您,万务见谅。” “哦~” 破肚的泥塑像吸了一口香气,惊讶的喊一声。 “吉祥香,这可是大纯阳内的法香,碧血神婆最近可是发了横财,竟舍得以此香供我?” “甚横财!” 老妇人露出满口碧齿,道:“幸得您指点,早年在山中寻得许多练功的资材,此番自当还愿。” “毒功难练,毒术更难成。 此地虽在西南谷禾洲一隅,且是道脉不盛的兰荫方中,可到底是太平山的地盘,有其别观分支监理地情。 似你这样的旁门左道,稍有行差踏错,一道敕令便能令你等兵解当场。” 饶是这里没有旁人,被揭了老底的神婆,脸上也不甚好看,只好直接道明她此番的来意。 “在西南山麓下,那新立的土寨中,近来传有妖魔采补之事,不知道泥公可曾听说过?” “你看我这样子,从哪里听说。” “泥公何必如此,封禁百年已是看在您份属于「故天之土伯」,才给了几份的薄面。” 泥公带着奚落讥讽的语气,道:“黄天便是黄天,何以称为故天,你等左道忌讳到如此地步,也想着逆天而行。” “若可顺,谁想逆。”神婆摇头,不想继续如此禁忌的话题,道:“那头妖魔采补过度,定然惹上因果。 若引来太平山的道民,你我面上都不好看,所以此番想请您做个中人,请他来此谈上一谈。” “这个忙...” 神婆从篮中,又拿出两根吉祥香,点在庙中。 “也不是不能帮。” “多谢山鬼大人!” ...... 仓楼上,三楼之中,季明踩在一独眼老汉的身上,尽情的采补其肉体中的精气。 只是一刻时,肉体中的腑脏、骨骼、血肉都似被抽干一样,瘪塌下去,皱巴巴的缩了起来。 在充足精气的供应下,血肉如同浸满油的海棉一样,无一处不在洋溢着活跃的气息,季明感觉自己再一次成长。 这成长不是心灵,而是在幻形上的。 他的身形在一点点的拔高,尽管还是浑身披羽,但显露的两肩,胸膛,还有小腹让他初具几分人样。 只是在身下,还是两只鸟爪,却是粗壮许多。 在形态上的转变,带来全方面的提升,包括体质、五感,还有妖术方面。 偶尔在修行拜月法的时候,他总能听到呢喃的道经,似在讲述一门妖法,或者一种妖术。 呢喃声时而来自于天上,时而又似发自于心底。 季明想侧耳倾听,可总是听不分明,或是听得毛骨悚然,久而久之,差点令他精神紊乱。 他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于境界不足所致。 在门外,那一少女端坐在那里,平日里就像是一个活死人一样,偶尔露出的一丝仇恨。 季明内心虽有同情,可少女死志已生,还没有自我了断,怕是想看着这一座土寨走向毁灭。 “还有多少人?” “大王!”少女拜伏在地,声音犹如冷岩里挤出来的,“寨中愚民摄于您的威行,暗中逃离此寨。 不过我以您的名义,拉拢一伙寨中匪类,早早截留住那一批逃民,从中选出恶徒六人,随时可上供于您。 待恶徒们耗尽,那一伙归顺您的匪类就是最后的“余粮”。” “分化拉拢!” 季明也不得不赞叹少女的手段,心中再度起了惜才之心。 “你不必拜我,你我之间是平等的,互取所需而已。 在这里,我还想劝上一句,人生道路还很漫长,总有一个目标,一个人,一件事,能令你活下去。” 少女没有回话,只是在门外长拜不起。 忽然,几只乌鸦落下,朝着季明叽叽喳喳的。 季明面露古怪之色,沉吟半晌才对眼前的几只鸦鸟说道:“几位兄长,那山鬼到底唤我何事?” 没错,这几只鸦鸟同季明乃一窝所出,同为老庙槐树上的鸦鸟家族。 “嘎嘎!” 几只鸦鸟叫了起来,让季明的眉头皱得更深。 “有个叫碧血神婆的老妇找我?” “可是石白大寨的碧血婆婆!”少女在门外说道,看她的样子似乎知道这一位的根底来路。 “你知道她?” “听这里的人说过一些。”少女点了点头,那神色中竟是起了一股生气,“十三大寨安宁祥和,多赖这一位神婆的庇护。” “仔细说说!” 季明来了兴趣,并丢了几块肉给兄长们,将他们赶了回去。 在少女的口中,季明逐渐知道这一位神婆的不凡。 兰荫方虽说是天下三十六方之一,可是地处西南,远离中土正宗,已属土寨蛮夷之区域。 就算是太平山,苍天正道之一,也只是采取羁縻政策,以当地盘踞多年的左道旁门管理蛮夷。 碧血神婆,或者叫碧血婆婆的,就是此处地界中,横山一十三所大寨中的知名左道人物。 太平山虽对偏远地区采取这样的羁縻政策,以夷制夷,可相应的监管力度并不弱,相反极为严密。 若当地合作的左道旁门,未能履行守土之责,护持人道,一道法旨敕令下来,都不用仙家动手,自己就得自戕。 “才采补了些,因果便已上身。” 季明在心中哀叹道。 看碧血神婆请博泥公居中说话的样子,似有一种规劝之意,看来这一件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局面。 “大王不必担心,听说这碧血神婆一向是非分明,定不会因人妖之别,而对您带有偏见。” “偏见是一座高山,有几个可以站在山上。” 季明虽不觉得神婆这一次将对他如何,可是心底也没有十分的乐观,终归还是人妖殊途。 “我可替您向那神婆道明原委!” “你?” 季明愣了一下,不明白少女的真正用意,但看到少女眼中涌出的几分生气,似有一股活下去的动力。 “我答应你了,不过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我素闻那神婆在年轻时也是个嫉恶如仇的人物,即使如今色衰体疲,却依旧不改本色。 我想先替大王说清此番乃是除恶救民之举,而后寻得机会拜入那神婆门下,好学得本领,除去人间几分污秽。” “太理想了。”季明并不看好少女的行动,道:“若那神婆是个表里不一的,那你岂不是浪送性命。” “此等残躯,多活一日都是折磨。” 少女说到这一份上,季明便也由着她,接着道:“既然这样,且将几个恶贼押送进来,让我速速处理了。” 几个日夜之后,寨中青壮少了一多半,家家户户不敢外出,直至聚在妖魔麾下的恶党同样不见了,才敢出门探看。 只见得在那仓楼之上,朽骨散落,枯皮乱贴,几颗髑髅随地滚,一股黑风迷眼刮。 季明站在阴风中,这几日的大采,让他道行大增。 最明显的,便是妖形几乎拔高到同常人一般,那一对羽翼化作两只长羽的肉臂。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脚下的两爪,虽说变得如人一般长短,可是那黑亮的勾爪,实在够吓人的。 张口一吸,阴风卷起一件玄色道服,套在身上,遮住浑身黑羽,只露出常人一般的脸面和双手。 待他头结道髻,腰系熟丝绦,手里端个尘尾,真个眼如星月慧根深,形似三天真道人。 第24章 盘岵,炼五仙 深山溪涧之间,道人与少女同行。 一路上,少女总是不由自主的打量道人,偶尔瞥过那面如朗星的脸庞,不由得心中乱跳。 后转想到己身遭遇,面色又如死灰一般。 季明装模作样的掐个手诀,道:“绕过前面山岗,再过两三里路,便可抵达那老庙里。” “咱们为什么绕道?”少女略有喘息的问道。 自入山以来,妖道人总能为她托举一股风力,助她上陡坡,过深涧,省却了她许多的脚力。 既如此,何不直行,非得绕岗而行。 季明露出个苦笑,指着前面一处,道:“在前面有一处山中狐社,我同那里有一些瓜葛,不欲再碰上,免得横生枝节。” 少女似懂非懂的点头,虽不知内里详情,但从妖道的态度中,她感受到了一种尊重。 这样的态度和尊重,已是她这处境中的人,所不敢奢想的,却曾料到在一妖魔身上得到。 季明看出少女内中卑微,道:“张娘子不必自哀,此番若得神婆点化,来日里脱胎换骨,又是一番新天地。” “我心中所求不多,但让那神婆知晓大王义举,便已足够。” “嗯!” 季明听闻少女言语,心中平添三分信心。 这少女有内慧,此番横遭劫难,未因仇恨而生出内魔,更是洗去烂漫天真,显出几分道心侠骨。 想来那一碧血神婆若真有道行,定能辨出少女真颜色。 山路崎岖,但在季明脚下,只若坦途一般,时不时的吹上一口阴风,将少女送过陡岩深沟。 不多时,老庙已在眼前。 在庙前熟悉的大槐树上,他的鸦兄弟群起而飞,似在欢迎他的回归。 “嘎!” 在季明的肩头,一左一右飞来了两头大鸦,他们亲昵的蹭着季明的脸庞。 这鸦父鸦母已是许久不见,季明心中感概良多从内袋中抓出一些精米,喂食起了他的鸦父母。 接着,又小声问起庙中情况,特别是那碧血神婆在山中的行踪。 鸦父鸦母告诉他,那神婆常在山中捕虫,不捕其它的,专捕那些个藏在腐土烂根下的毒虫。 季明心里一跳,怎么有种遇到下一世克星的感觉。 在步入庙中后,季明环视一圈,未见神婆,心知其在山中,便走到那一尊破肚的泥塑像前,拱手作揖,道:“泥公,自上次一别,已是许久未见。” “要是可以,我真不想见你。” 庙内突然响起的声音,着实吓了张娘子一跳,她明显感觉到一道目光在她身上匆匆刮过。 “你既已被社中聘为先生,好生修持,自有百年自在,何苦去红尘采补,沾上一身的因果事。” 季明还未回话,张娘子抢先一步开口。 “那土寨恶徒,劫掠往来客商,多有不义暴行,却是官府不管,大寨不问,平白让我等弱女遭劫受难。 今朝有妖魔来管来问,偏生有你这等腌臜神鬼跳出来,说三道四,横加指摘,这是哪家的道理?” “太平山的道理!” 在庙外传来的言语,未让张娘子惧怕,反而被激得胆气大涨。 她一个转身,同庙外的来者愤然相对,大声的道:“太平山的道理可是大得过天理?!” 庙外的老妇提篮入内,陈述事实一般的说道:“小姑娘,那太平山的道理就是天理。” 而后老妇再指季明,道:“此妖魔在那寨中,名为除恶,实为采补,姑娘肉眼凡胎,且似乎久陷寨中,为其所惑也在情理之中。” 张娘子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情绪,她心知自己不是来斗嘴的。 “论迹不论心,不管目的如何,解我脱苦海的,不是你这个神婆,更不是庙中的神鬼,而是一个妖魔。 我随妖魔来此,非是同你们强辩道理,而是陈述事实。” “好个伶俐姑娘!”神婆暗赞了一声。 这姑娘久陷囹圄中,早失了清白,还有这等的心气,甘为一妖魔辩护,实在有她当年风范。 她不愿刁难这姑娘,于是看向那一身玄服的道人。 那道人立在庙间,一派仙风道骨之姿,相比之下,她这神婆提篮挽发,便好似村妇一般。 “你将一介凡女带入庙中,难道就了证明自己的“义举”?” 季明一甩手中的尘尾,迈动着足下的两爪,只听得“铛铛”的脚步声,来到神婆的面前。 “神婆令山鬼唤我,而非直接打杀了事,实存慈悲之心。 我虽为禽类,可已脱兽性,长有一颗人心,岂能不承神婆您的这一番人情。 恰好张娘子天资卓越,道心坚毅,且早有仰慕神婆之心,此番带来,实为成就一段缘法。” 这话说得神婆耳顺,气氛稍有缓和。 季明将张娘子请到身前,那神婆不由打量起少女,心中意动起来,面色也是柔和了几分。 “苍天好生,你若是改邪归正,不复强采之举,你我在这横山地界中,自可相安无事。” 神婆一番话中,含有两个意思。 一则是不复强采之举。 这表明她不会管那一种仰人鼻息,或者阴阳交合的慢性采补。 二则是划分出界限。 在横山之中可保安全,可出了横山的范围,那他们便是对立的仇敌。 “可!” 季明点头道。 这一番结果,已经是最好的预期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需好好的消化一下自己的所得。 ............ 双方事了,季明没有丝毫犹豫,留下张娘子,立刻离了老庙。 神婆拉着张娘子,好生宽慰,不一会儿便已放下芥蒂,毕竟二者性情相合,自然聊的投契。 神婆带着张娘子下山,边走边介绍着自家根底。 原来神婆出身一旁门大宗,其在中土之外,大山的深处,毗邻兰荫方,唤作「盘岵大山」。 此山门之内,弟子多炼五仙,制五毒。 神婆早年在山门中修行,因着嫉恶如仇的性子,斗法甚多,累积了一身的毒伤,只得隐在这十三大寨中休养。 在神婆看不见的地方,一雄一雌两头鸦鸟隐在林梢之间,将她的一番话给尽数听了进去。 “盘岵大山!” 在得到鸦父鸦母窃听到的言语,季明眸色深邃,在思量着什么。 第25章 升炼,通信件 自那一日离开老庙中,季明深感人道法网之深,让他在世俗中,竟有一种蚊落蛛网的感觉。 在此后数周中,他一直待在池塘边上修行。 采补有成后,季明总算敢下水,找一找令宝眼加速显影的一个源头。 他没有忘记那一头鱼霸,很有灵性,如今十数载过去,不知其在池中又有哪一些的长进。 几次下水后,却是未见鱼霸,也未曾找到那个影响宝眼的源头之物。 季明心中有一些沮丧,难道这里是所谓的灵脉福地,灵机自孕而生,还是他没这个机缘。 在苦寻无果之后,季明开始专心于拜月法的修行,身上的浮躁,内心的杂气,逐渐被洗去,渐有清灵之感。 不得不说,同采补相比,吞吐灵机的修行,真好似龟爬一般。 以这样的修行速度,要化去一身羽片,再加上一对鸟足,幻形大成,恐怕还需十载光阴。 在修行期间,他还在等待。 在某一日里,他所等待的那一人,终于通过乌鸦为他送来了第一封信件。 他所等待之人,自是张娘子。 在信件上,文字非是古篆,而用的是当今流行的巴文,季明在狐社中看过一些,但是不大认识。 为求通读信件,他只好在左近的一座大寨中,找了个教授蒙童的老先生,给了些银钱来学习巴文。 季明如今也是人模人样的,只要不露出那一双鸟爪,就算站在人面前,也不会引起怀疑。 即使如此,谨慎的他也只在夜里找那一位先生学习巴文。 期间,老先生熬不住夜,差点辞了这一份差事,好在季明银钱一加再加,令其生生忍受下来。 如此学习下来,张娘子的那一封信件勉强能读。 自从张娘子拜入神婆门下,季明便有心维持这一份关系。 好在那张娘子对他存有感恩之心,加上心中并无太大的妖魔成见,故而二者可以书信往来。 在信件中,张娘子说明迟迟才送信件的原因。 自老庙一别后,她同碧血神婆相处甚欢,只是短短数日,便已似亲婆孙一般,那真好似前世注定的缘分。 久久未受亲情的张娘子,沉迷其中,故而忘了写信。 另外,张娘子提到近况。 因同神婆感情日益加深,故而其早早将张娘子的姓名、生辰八字等,送到「盘岵大山」中,名入宗籍之内。 这一类宗籍,虽不如那近于神仙的道籍,但已有别于凡俗,可以正式的踏上求法的道路。 最后一段,张娘子说她需要在山中采虫,以炼制五仙,修行密功,希望可以得到季明的帮助。 在通读信件后,季明便在塘边等着。 他有一个想法,一个在得知神婆善炼五仙后,便产生的想法。 只是这个想法还不成熟,所以他才需要接触张娘子,得到更多信息,来完善这一个想法。 这关于下一世的转生,更关乎下一世的积累,季明须得小心的布置。 几日之后,季明等来张娘子。 二者一同在山间晨雾中采虫,季明有意套话,故而多说了些逗趣的言语,惹得张娘子娇笑不已。 看得出来,神婆待她不错,不然精神状态不会这般饱满。 “好飞怪!”张娘子娇笑过后,道:“若不知你的根底,只怕听得你的言语,定认作人间浪荡儿。” 见张娘子心情不错,季明这才说道:“你这样采虫,何时才能下山,不如我来帮上一帮。” “婆婆说了,采五仙须得心诚,只只经手而过,留毒于掌内,如此催运「彩云毒手」才能打下这一门密功的基础。” 五仙便是蛇、蝎子、蜈蚣、蟾蜍、壁虎五种动物的通称,当然大家似乎更愿意称呼为五毒。 “张娘子,彩云毒手较之我的妖术如何?” 季明有意的露一手,一身的道服被平地刮起的黑风吹得猎猎作响。 “自不能比。”见季明这样卖弄,张娘子掩嘴一笑,道:“不过听说密功可次第向上修炼,我这彩云毒手再往上,便可升炼为一门「五罗彩帐」的法术。” “我就知道密功没这么简单!”季明心中暗呼。 他那控鹤功想要练成第三形,需要百鸟之妖性参与其中,哪里会是凡俗的武功一样简单。 “张娘子...” “叫我张心梅,或者...唤我小名舟舟。” 季明倒是知道古代常有以叠字起乳名的,没想到此方世界也有这样的俗约。 不过乳名小名的称呼,只有极亲近者才会告之,张娘子既已入真流之内,难道还对他这妖魔动了心。 季明觉得自己不该多想,多想于已于她都是不益。 毕竟他降临这里,又有宝眼在身,那是多少世的机缘,可不是用来沉于情爱之中,便也干脆当作不知。 “所以你这密功需采集五仙之毒而练?” 张娘子见季明未唤她的小名,内心深处的卑微,又忍不住涌翻上来,一番兴致顿减不少。 说起她为何愿意亲近一头妖魔,概因自己失身,没了清白,只在这无世俗约束,礼仪摆布的妖魔面前,才觉自己仍有一点尊严。 当然了,张心梅心中也得承认,这一妖魔的举止趣言确实可乱芳心。 “苍天法网森严,而人妖本是殊途,自己又在寻什么烦恼灾劫呢?!” 张娘子心下这般的想着,面上神情已经是自然许多,再看向身边的季明,已可淡然处之。 “寻常的五仙,只能给密功打个基础。 要真正练成,还需寻找那五种灵仙,采其所产之毒炼成丹头,不仅可增益周天修行,还能维持密功的修炼。 只是五仙之中,蝎、蜈二仙最是难以成灵,需是异种才行。 婆婆曾经说过,在她手里有一条蜈仙异种,多年养炼所得,珍视非常。 近日里,为了给我夯实道基,婆婆已在「盘岵大山」中寻找同门养炼的蜈仙异种,想要配出一批蜈仙后代。 可就算是在「盘岵大山」中,也没几个弟子养炼出此类灵仙。” “蝎蜈二仙!” 季明心中记了下来,某一个想法更强烈一分。 其后数周内,季明都在帮助张娘子在山中采捕五仙,大多都是些未成气候的,连基本灵性都未通。 同时,季明不时的指点其密功技艺,毕竟密功不可只练不打。 另外在指点中,季明也是想见识一下「彩云毒手」同他的「控鹤功」到底有何不同之处。 塘边,张娘子一身粗布短褐,一对手臂伴随灵活步伐在周身绕转,如两条灵蛇上下游走一般。 “花拳绣腿!” 季明直言不讳的道。 下一秒,张娘子突进过来,举掌打来,而季明没有移动半点,经历生死战斗的他,早非当日可比。 在那一肉掌于飘忽不定中打来之时,季明伸手一抓,直接将手腕抓住。 “灵活有余,机变不足!” 季明再次点评道。 张娘子呼吸粗重一分,那手腕一时竟宛如无骨一般,从季明手内滑出,急速挥舞时发出嘶嘶声。 “她的速度更快了。”季明心道。 在一瞬间,张娘子手上五指捏起,好似模拟鸟喙,又似模仿蛇首,急速的啄向季明的额头。 “啪!” 一声轻响,手腕再一次被抓住。 “为什么?”张娘子停止进攻,不解的道:“彩云毒手中的灵蛇手是婆婆最擅长的,她都说我已练有其中真意。” “是有点意思。” 季明按住她腕部的肌肉,道:“你的问题不在于密功,而是肌肉一直高度紧张中,这样固然可以保持最佳的攻击强度,可也让你的进攻意图暴露无遗。” “肌肉?” “就是附着于骨骼或内脏,具备收缩能力的柔软的、有弹性的血肉构造。” 张娘子似有所悟,道:“所以我该松弛有度,让肌肉可以随心而收,随意而放,如此便可以在打斗中随时调整...进攻意图。” 季明诧异于张娘子的领悟能力,而且自她上手密功不过个把月而已,哪怕有神婆这个名师调教,这个进度也称得上神速。 一时之间,季明觉得这几世的积累,在对方的天赋前像个笑话一样。 “再来!” 张娘子对战斗有了新的领悟,立即要在实践中体悟。 当她再抬掌之时,季明竟然预判不到她的掌法轨迹,那一种飘忽不定的感觉更强烈几分。 当肉掌打到面前,季明甚至看到掌心上的毒斑,这是彩云毒手基础夯实的标志。 “来!” 季明心中一动,两臂一张,身子被阴风向后扯去,一下从张娘子的掌前消失,而后运起一掌。 这一掌是他近日所创,将一团阴风凝在掌内,并结合控鹤功,运催掌力一股脑的打出去。 当季明一掌推出,袖口鼓荡起来,藏在手内的阴风被掌力推挤,凝缩成一团,呼啸而出。 张娘子瞪大眼睛,她只看到季明隔空朝她伸掌,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可却看不到任何东西。 忽然,耳畔的发丝被掀动,明显有东西,或是一股力量拂面而过。 季明看向自己阴掌所打中的位置,叫停了对练,道:“天色不早,今日咱们就练到这里,你且下山去。” 待张娘子离开,季明看向那个位置,笑着喊道:“婆婆还要藏到何时?” 第26章 闻道,铁蜈仙 高草丛中,神婆提篮拄杖而出。 在她那一根竹杖上,大片的细霜结在上面,从杖身向两边,这是刚才她抵挡季明突袭的阴掌所致。 “好掌! 好术!” 神婆先是赞了几声,而后问道:“你是几时发现我的行踪的?” 面对暗中监视的神婆,季明的心态很好,未有半点恼意,回道:“也就是最近几周而已。” “老婆子我有没有说过,你很特别,真的很特别。 在你的身上,我几乎看不到半点妖性,难怪我那爱徒对你一直念念不忘。” 季明一手托着尘尾,装模作样的掐了个手诀,笑着说道:“婆婆看来是不打算放过我了。” “唉!” 神婆深叹一口,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你若安心在山中潜修,百年如一日的导引灵机,我又何必出手干预。” “那按理说,婆婆早该动手。”季明一副有恃无恐的表情道。 他很清楚,这碧血神婆监视多日,一直未曾出手,怕是因杀了他,而导致自己师徒失和。 “唉!” 这是神婆第二次叹气。 她和季明都心知肚明,很多事情不是动手可以解决的,张娘子是神婆必须考虑的一个因素。 “婆婆莫要烦恼,小子不是不识趣的。”季明宽慰道。 他陪着张娘子在山中厮混许多,不就是为了现在这一个铺垫。 只有以张娘子的道途前程为筹码,才能让这一位左道人物妥协一二。 其实只要神婆细心一点,就可发现季明同张娘子之间,从无亲昵之举,甚至可看出季明的疏离之态。 但正所谓关心则乱,季明深知神婆难避此种心理。 在季明的宝眼之中,那一枚【湿】字已然清晰许多,他只需再渡送几道灵机,便可真正使用。 现在季明最关心的,就是下一世的布置。 说一句心里话,他实在不愿在这深山之中空耗十载光阴,只为了炼得一个「幻形」完备。 这可不是他所要的积累。 神婆被一个妖魔安慰,心中实在古怪难受之极。 不过在她的面上,倒是没有表现得不耐烦,反而是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要使张娘子回归正道,用强必是不行,唯有让这妖魔主动退避,将二者的关系冷淡下来。 强杀妖魔,断其往来,无疑是下下之选。 即使在事后神婆遮掩得当,难保张娘子一辈子发现不了端倪,最后恐在师徒之间离心离德。 如今听这妖魔意思,有意主动离开张娘子,这对神婆而言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你有条件?” 神婆醒悟过来,问道。 不知为何,神婆总感觉一切事情的导向,都在这一妖魔手里攥着。 “听张娘子说,您一直有意养炼蜈仙,不知可否让我见识一下?” 神婆不明白季明的意图,一个妖魔不研究炼形法,钻研他们「盘岵大山」的五仙养炼作甚。 “你真要见识?”神婆确认的问道。 见季明表情认真,神婆只好将提篮取下,并将篮上的一块布兜掀开,露出其中聚而不散的彩烟。 “来,近前看。” 神婆将提篮送到季明的面前,只见那烟气之下,有密密麻麻的毒虫,正窸窸窣窣的爬着翻着。 “嘶~” 烟气中,一通体翠色的竹叶青,正昂着三角头,朝着季明吐信。 “江昂~” “江昂~” 沉闷的腹鸣在篮中响起,盖过竹叶青的嘶鸣。 仔细一瞧,那是巴掌大的一头蟾类,全身靛蓝,无一点杂色,吞吐着篮中彩烟。 “好毒物!” 季明看得心惊。 常言道,颜色越艳,毒性越强。 这一青一蓝的蛇蛤,体表的色彩快似要滴落下来,它们的毒性已经不知强到了何等程度。 再仔细的看去,一条尺许长的壁虎,攀在篮内,一边吃着毒虫,一边小心避让着蛇、蛤。 相比蛇蛤二仙而言,这一条壁虎似乎弱小许多。 季明的视线略过蛇蛤,还有那壁虎,他最关心的是那一头蜈仙,这才是他的真正目标。 看了半天,都未曾在篮中见到,他正要询问神婆,便见篮内彩烟一涌,直接扑入口鼻中。 季明被彩烟呛得差点现出原形,心知神婆在暗算他,可在面上未见一点怒色,只是轻飘飘道了一句话。 “婆婆,你又何必如此!” “这样稳妥一点。” 神婆的神色平静,丝毫没有因为暗袭一头妖魔而感到羞愧。 “只要你如实的履行承诺,同心梅淡下关系,绝了往来,我自然可以替你解了这烟毒。” 在季明的脸上,神婆没有找到哪怕一丝的惧意,甚至是本该有的怒意,这让饱经世事的碧血神婆心绪彻底乱了。 “你...不怕吗?” 季明没有说话,他就是要让神婆清楚一点,任何威胁对他都不管用。 神婆若想让他自觉的远离张娘子,那么这篮中的蜈仙,他今日就必须得瞧上一瞧。 “你真那么想看我的蜈仙?” 季明咧嘴一笑,在他的眼内,仿若有一团热光,道:“不瞒你说,我想看得都快死了。” 神婆伸出一只手来,五指向上摊开。 在其掌肉内有一长条状的凸起,隐隐还在蠕动的样子。 一条三寸来宽的血口在掌心出现,其中探出一蜈蚣头,不一会儿,整个黑沉沉的背部展露出来。 “噗嗤”一声,带着血水,这蜈蚣整个被抽出血口。 “这一条蜈仙以我血肉养炼,至今已有八载春秋,不过也才养炼出一点铁背蜈的真形。” “它可曾产子?” 神婆越发觉得这妖魔脑子出了问题,但是为了自家的弟子,她也只得耐着性子回话。 “这蜈仙可不比蛇蛤,娇贵得很,每一次繁衍都会大伤灵机,严重的直接沦为俗物蠢虫。 不过近来心梅道艺精进,这养炼五仙的事情也得提上日程。 我已联系到门内一位同样养炼蜈仙的长老,不日将我这蜈仙送去受孕,好产下一批良种,给心梅养炼打好基础。” 说罢,神婆不给季明细看蜈仙的机会,将铁背蜈再次收入掌肉内,而后提篮便走。 “好虫,真是好虫。 今日得见此虫,我便心中安宁,就算受了毒烟也是大赚。” 季明对那蜈仙念念不忘,心中暗道:“如果我能投于其后代之中,想必在下一世中要好过许多。 而且还免遭流离失所之苦。 最最重要的,可跟随在张娘子身边日日闻道,窥得人道修行的门径。” 第27章 打劫,心意定 拜月引灵,吹风练术,季明的生活规律起来。 遵从与碧血神婆的约定,季明同张娘子的书信往来渐渐少了,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一封。 在这一些不多的书信中,大多是旁敲侧击那蜈仙配种一事。 另外,他在塘边潜修的期间,竟有两头社狐找上门来。 他们称图公子已经完成连珠弩的图纸,希望他尽快回到社中,再献出一些巧物。 作为图公子的回报,季明暗中帮助社内鼠四潜逃的事情,社中可以当作从未发生过。 季明不知这事情从何泄露,最大的一个可能性似乎只有那一位博泥公了。 其虽被封禁百年,可是仍能行驶着作为山鬼的权柄,操纵山中的鸟兽,为其耳目和手足。 季明曾杀其臂膀(刀猴),逼迫对方吐露使鼠四避祸的法子,想必是大大落了面皮,如此一直存心报复回来。 季明暂且记下这事情,日后再找补回来。 如今图公子索要巧物,博泥公暗藏祸心,神婆更是视他为眼中钉,这一座小小的横山之中,他已是因果缠身。 难怪山精鬼怪要在山中阅百年如一日,一旦出了山外,稍有行差踏错,哪有寸许的立足之地。 季明未有理会图公子的召唤,将眼前的社狐们一一赶走。 他连一个连珠弩都快想不起来,哪里还有更多的巧物献上。 又过几日,季明得到心心念念的消息,那一铁背蜈仙已配种完成,自「盘岵大山」送回。 “该行动了!”季明心道。 ......... 不知在何时开始,张心梅张娘子已很少再去这一处池塘边上,而更加的热衷于在家潜修。 神婆将张娘子近些时间的表现看在眼里,暗感那一妖魔虽脑子不大好使,可却是一个信妖。 正神婆这般以为的时候,一头鸦鸟衔着一封信,径直的,毫无遮掩的飞入她在石白大寨的家中。 “是那妖孽的信使!” 神婆手里竹杖都要捏断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乌鸦飞到...自己这里。 不止是碧血神婆愣住了,就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张娘子也同样愣住了,均有一种乌鸦认错送信对象的感觉。 神婆眼疾手快,拿起那一封信件,匆匆扫了一眼。 在信中用歪歪扭扭的巴文写了两件事情。 一是那妖魔称它已践行诺言,希望神婆可为他拔除烟毒,二是希望可以借用那一条铁背蜈仙。 碧血神婆的脸色不大好看,她本就没有放过对方的打算,只待心梅同这一妖魔彻底断了联系,而后再暗中差使他人除了这一妖魔。 可没想到的是...那妖魔今日竟是主动撞到她的手里。 再看一眼信上约定的位置,百余里外的罗溪峰,这妖魔倒是避得远。 待神婆出了门去,檐下的张娘子又看到一头乌鸦飞来,一头极为神俊,且体型硕大的巨鸦。 巨鸦一落地,吹来一件道服,直往道服上一扑,在一股阴风里幻作个道人模样。 张娘子表情复杂,她清楚季明将神婆引开,定有什么事情求她。 “你不要命了。” 张娘子到底心善,忙出门看了一圈,道:“石白大寨虽是处于偏远之地,可也少不了一些旁门左道,亦或者本方中的道民行走于其中。 你幻形未全,难免露了妖性,被他人看了去。” 季明感受到久违的关怀,心中顿感暖意,只说自己稍后便走,而后开门见山的道:“我的时间已然不多,特来此地便是问你借一样东西?” “铁背蜈仙!” “你知道?” 张娘子苦笑一声,道:“我也不是个眼盲心瞎的,你未疏远我之前,许久信件都是打探铁背蜈的事情,我又如何猜测不到。 不过铁背蜈仙因配种繁衍,元气大伤,被婆婆养在肉身中,我即使有心借你,也没有办法。” “不! 我不需要你来借我,我要婆婆自己送来。” 说罢,在张娘子身边耳语一番,惹得张娘子娇笑道:“真不知哪辈子惹得孽债,要陪你作戏。” “娘子且安心,下辈子定有所偿。”季明哈哈笑道。 张娘子只当季明戏言一句,当即哀怨的瞪了他一眼,而后站在檐下远远的朝外面望去。 “婆婆果真去而复返!” 不多时,张娘子惊讶的道。 在屋外,那碧血神婆去而复返,区区的调虎离山之计,到底是瞒不住这一位老妇,何况季明还故意露了些破绽。 待婆婆离得近些,张娘子按照季明的叮嘱,装作惊慌样子。 “快走!”张娘子惊呼一声,冲出屋檐,远远看了一眼,“婆婆复返,你暂回山中,来日我将铁背蜈送去。” 神婆老远听到这话,面上皱纹都快堆到一起。 张娘子这样子,分明是情根深种,自己若是棒打鸳鸯,怕是会被这一位爱徒记恨一辈子。 为今之计,只得暂将铁背蜈主动借出去。 而后寻一个旁门邪徒,亦或者仙门道民,以斩妖除魔的名义,早早的将其打杀了事。 神婆回到家中,见那妖魔神闲气定,端坐于家中蒲团之上,好似已预判到她的一切行动。 强忍着心中恶意,神婆两指抠入掌肉内,抽出那一条扭动的铁背蜈,直接扔到季明怀中。 “好精怪,索要蜈仙何必问我徒儿,直接道与老婆子听,岂能不应你。” 季明知道神婆在张娘子的面前,必然不会对他出手,反而要表现出一副大度宽和的模样。 只怕是在神婆心里,早咒上他数百回了。 他将铁背蜈收在袖中,也不怕神婆驱使蜈仙将他毒翻,这样或许反而如了他的意。 在季明准备离开之际,张娘子扶住神婆,并喊住了他,道:“今日之后,你我恩情已清,再无瓜葛。” 神婆听闻此言深感欣慰,觉得自己所忍耐的,所付出的,终究是没做无用功。 “好!” 季明痛快的点头。 带着袖中的铁背蜈,季明回了横山之中。 铁背蜈一副绵软无力的样子,看来这一次在「盘岵大山」配种产卵后,的确是令它耗损元气。 在借到铁背蜈后,季明未曾草草了结这一世。 如今的他已不敢随意采补,甚至于少有涉足世俗,就怕一不小心引来于世俗中行走的道民。 而在「幻形」上,没有半点根底,再走下去,已无意义,徒耗光阴罢了。 如今这般的情状,便似那死于他手的蝠鸮二怪。 那二怪攀附图公子,无非是想求个庇护之所,入道之机,可实际上不过社中的家奴打手。 别看季明在社中小有地位,在太爷跟前也说得着话,可那是取巧而来,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一般。 季明虽感激于胡老太爷的信重,但是关于这一点,他始终有着一个清醒认知。 此世的根底极低,要想取得成就,非得历经重重劫灾,度过种种苦难,骨与肉掰开重塑一遍,方有那一点可能。 话说回来,自己既然身怀宝眼,何须遭受那等的劫难。 自打成年后,便再未信过苦难塑造成功之类的鬼话,苦难唯一的好处只是让你痛苦的清醒着。 他所要做的,就是最正确,最恰当的使用每一次投生的机会,确保在每一世中都有收获,成为他成仙的积累。 现在最正确的,最恰当的,就是...打劫。 劫谁? 当然是老庙里那个破肚的博泥公,早看他不顺眼了,而今活该遭此劫难。 第28章 阴吏,厚黑鸟 入夜,老庙前。 那大槐树上的乌鸦们叫嚷了半天,让庙里的博泥公心中不安。 今天算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有旧日里的好友来访,其是「合山方」内四悲云寺中的一位阴吏。 阴吏可不比他这山鬼,能在山中清闲度日。 其在「地曹」中当差,需在尘世游走,为仙门耳目,受道官差遣,为道民引路。 这阴吏辛苦归辛苦,但是油水也有那么一点,总是强过他这一种同精怪赌斗骗宝的山鬼。 在山中,季明行至老庙前,刚准备闯进去时,却见到影影绰绰的一团,飘进了庙墙之中。 他思索一番,当即变回鸦身,一振双翅,飞落到了屋脊上,未曾发出一点动静。 从熟悉的破口处,往下望去。 在那黑漆漆的庙内,腾得一下亮起了数团鬼火,照得庙内白幽幽的一片,极为阴森可怖。 这一幅场景,差点让季明以为白骨娘子重回阳世了。 “泥公,老泥公!” 庙中有一团影子在火下显形,对那一尊破肚的泥塑像喊着。 博泥公被这鬼叫吵得烦了,没办法不应声,道:“曲路,你莫不是来这里专门叫我魂的。” “我既不是叫魂,也不是看你笑话。”那阴吏曲路没再耍贫逗乐,说起自己到访的来意,“此番到来,却是带了一些公务。” “密功赌斗之事,不已罚惩过了吗?!” “泥公莫急,你既已受禁百年,且未再泄密功于他人,自然事了帐消,我的公务事关其它。” 博泥公心里一突,还好他那守庙的刀猴已死,不然他身上岂不是再多了一份罪责。 庙顶上,季明听得眼前一亮。 他正愁威胁不到博泥公,掏不出宝贝来,眼前听到那鬼怪的话,真是瞌睡了给送了个枕头。 庙中,话说开来,气氛好转许多。 泥公唤来三五头庙鼠,端来好酒好菜,好瓜好果,好香好花,摆在一处,算是作了个小宴。 阴吏曲路伸长脖子,在酒菜瓜果上一顿猛嗅,大感满足。 再嗅到那一根线香时,瞪大了眼睛,道:“这可是吉祥香,好你个泥公,果真富得流油。” 博泥公低调一笑,只道哪里哪里,心里实则滴血。 他不过是不想在旧友面前失了脸面,这才拿出数周之前,自碧血神婆那里所得的两根好香招待。 “可惜泥公躯壳被禁,不然好酒作陪,好香熏燃,你我玩上一把博戏,再赌些精巧玩意,岂不快哉。” 博泥公面色一苦,好言好语的问道:“你常在外行走,可有什么妙法帮我提前出禁?” 阴吏曲路再嗅一口香气,打了个机锋的道:“说来简单,做来却也难。” “快说! 快说!” 博泥公催促道。 “兰荫方与合山、鹤鸣,俱为谷禾洲内三方之一。 可至今为止,监理此方的太平山外门别院一直道法不盛,竟生生的让旁门左道之流坐大。“ “可兰荫方地处边陲,毗邻那「盘岵大山」,其内的羁縻政策一直执行得不错,何以...” 阴吏曲路示意博泥公噤声,而后小心的道:“别的不多说,只能说太平山上,已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博泥公会了意,接着阴吏曲路又说起正题。 “太平山想要提振兰荫方中的道法,定然放宽道民考试的难度。 毕竟想要正常的考取道民,入得道籍,凭借兰荫方这等边陲之地的教化,还是有一些难度。 你如果能在其中出一把力,添一把火,那不是也算是教化有功。” “有理!” 博泥公听得心头亮堂,顿时一扫阴霾。 庙中酒酣鬼乐,而庙上季明同样心喜,这对于他而言,也算得上一个好消息,便再次俯首细听。 阴吏坐在一地酒菜前,正嗅闻得欢乐,复又涌上一点愁苦,立时鬼嚎了起来。 “想我曲路,曾也是合山方中,那四悲云寺中的道民,道籍有录。 不止如此,在养气一境中,已是贯通任督二脉中,整整五十二处穴窍,可使精气周天流转。 可是一朝身死,只保全个阴身不消,道籍转入地曹,成了一个为四悲云寺奔走的阴吏。” 曲路说得悲怆,让博泥公一时不知如何安慰。 悲哭一阵后,阴吏曲路收拾心情,起身便要告别。 “兰荫方内的变革,非是一世之功。 泥公若要立功,须得小心合山方的四悲云寺,还有鹤鸣方中的鹤观。 它们同属太平山的分观,不比兰荫方的那一家势弱,一定会掺和一脚,染指于兰荫方。” 博泥公听得仔细,道:“我一定谨记。” 阴吏曲路能向他透露此等的仙门大计,确实是很讲义气。 虽不知这等大计转过几手,是否已是半公开的,但博泥公的心中,还是暗暗记下这个人情。 目送阴吏飘离,博泥公心情不错,直到他瞧见屋顶落下一熟悉的鸟影。 “鸟贼...” 博泥公正待骂道,只见那一贼鸦鸟抬起一爪,隔空对着一庙鼠。 下一秒,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那一头庙鼠竟被隔空摄到了爪中,被狠狠的一把抓爆。 “控...鹤...” 博泥公回荡在庙中的声音都不利索了。 “小子来此,不为其它,只为酬谢泥公传武授功之恩。”季明笑道。 博泥公想起来了,那日贼鸟在庙中同刀猴斗战,曾御使钢刀于空中往来,他只当是个御物的小术,一点也没往密功的方向上联想。 不过就算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一头鸦鸟,如何学得控鹤功。 这事情要是传扬出去,那真是黄泥掉裤裆,不是屎那也是屎了。 “你...在要挟我?” 这是第二次了,他竟被区区一个小鸦鸟威胁了两次。 “泥公竟然如此疑我?”季明的声音中满是心痛,道:“为证明我心,它日若在人前展露此功,定会高呼‘非是泥公传我此功。’” “好啊!”博泥公不得不妥协,道:“好鸦儿,如此为我着想,我又岂能不有所报答。” “不!” 季明使劲的摇头,义正言辞的道:“法宝仙丹,我一概不取,妙法玄术,我更是一个不要。 若是让他人知道,那我不是真成了那等恩将仇报的贼鸟。” 季明正气凛然的言语,却让博泥公听得心底发凉。 这贼鸟真是个面厚心黑的,今天若不拿些宝贝,铁定是喂不饱他了。 法宝仙丹,妙法玄术,真亏得他说得出口。 自己若有这一些东西,能在穷山沟沟里当个好赌的山鬼。 “说吧! 你到底要什么?” 第29章 祭炼,攒心珠 “一法,一术,一法宝,一灵草。”季明幻作人形,穿上道袍,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只要这四样。” “你看我这破肚腹,为了减免罪责,内里的许多宝贝都被仙家搜刮了去,只剩些许的银钱...” 博泥公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因眼前精怪的眼神越发的冷了。 “我须得拖他一拖。”博泥公心中暗道。 那日里,被这精怪要挟,吐露了个避难法子,实是因刚被仙师搜刮,猝不及防才遭了难。 现在不一样,他已差遣飞鸟信使,笼络山中许多精怪。 虽然大多未至「幻形」,仍存个兽心,可都是虎豹豺狼这一类精于攻伐斗战的。 “法宝定然没有,那不是我这一个层次可以接触到的,甚至于法器在我这里也没有一件。 不过灵草我倒是有一株,只是早前曾许给秃笔峰的大有和尚,你若是想要,便先给了你。” “呵~” 季明冷笑一声。 这博泥公摆明了是想让他投鼠忌器,或者暗示他的好友甚多,让季明下意识的知难而退。 可惜这如意算盘注定打不到季明的头上,他现下最是不怕麻烦,更不怕因果,就怕手里没宝贝。 博泥公见季明不为所动,心中顿时一凛,不敢多说什么。 在其身后,那一尊泥马的腹内,一个透着热光的玉匣飘出,直接了当的落在季明的手中。 “此为赤参,年份少说有百来年。” 季明先是抚摸玉匣一遍,而后小心的掀开一丝,顿时灵香四溢。 轻轻嗅闻之下,似有一种乘风而起之感。 “啪”的一声,合匣收于袖内。 就是这样,这才是他该有的积累,可惜只有在准备转世的前提下,才能这样无所顾忌的搜刮。 “看在赤参的份上,可免去一件法宝,可剩下的法和术,那却是万万不能给我打折扣的。”季明认真的道。 “法是大道之本,我...确实没有!” 博泥公的声音中满是为难之情。 “你...” 季明气笑了,指向那一尊泥马,道:“那我便来自取。” “别,我这里有一道「白骨攒心珠」的炼宝之法,可作为一份补偿。” 博泥公慌张起来,叫苦道:“我确实没有真法,真法历来都是来自于河图天书中所解出的符图。” “可是苍天所降的河图,黄天所立的天书?”在季明的心底,已经有几分相信。 “没错。” 博泥公见季明信了几分,又举证说道:“似天下三十六方道土中的凡人,想要通过道民考试,除了道家经典,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解符图。” “嗯!” 季明点着头,并瞥了一眼那一匹泥塑的马。 他隐隐的感受到一种威胁,一时间倒不敢真对这一匹泥马下手。 “那天书中解出的真形又有何种门道?”季明没忘记自己阴风术的由来,于是顺便在这里问了一下。 “你等精怪,较之于人,最得天独厚的是来自于血肉中所蕴含的术理。 鱼儿天然亲水,鸟儿自然驾风,而狐鼠多幻,虎豹有大力,你们的力量,早已天成,只需符合条件的真形一引,便可无师自通。 有一些天赋高绝者,甚至无需真形引动,就能自悟术法。” 季明感觉自己又学到许多,心情稍有好转,又联想到密功所需的「丹头」。 在那丹头之物之中,有着同密功相互辅成的妖性,其内里归咎根本,何尝不是蕴含术理。 如在控鹤功中,主练一道能打能收的气劲,所以需百鸟这一类善于御气飞行的妖性术理。 这只是他的一点浅见,现在还不是同博泥公论道的时候,只能略过这一话题。 博泥公开始口诵「白骨攒心珠」的炼宝法,而季明则一一记下。 为了防止对方使诈,胡乱编造个宝诀,季明便打乱其中的顺序,再同博泥公印证了一番。 博泥公暗呼眼前精怪实在狡诈难缠,心中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不敢有丝毫差错。 现在只剩一门术法。 季明对于这一门术法心中早有想法,直接向博泥公点名索要一门祭炼之术。 他虽有宝眼在手,却是始终隔了一层,无法运使如意,很多东西都得在转世中自己验证。 因此,季明决心好好的祭炼一番,看能不能在宝眼中有新的发现。 这一门祭炼术的重要性,更胜于赤参,或者炼宝术,而博泥公很痛快的送出一份祭炼之术。 见到博泥公这样的痛快,季明就知道这一种重要性只是相对于自己而言。 事毕,庙中陷入死寂。 无论是博泥公,还是季明都没有再开口说话的心思,而那庙外不断的传来轻微异响。 “还不动手?” 季明侧头看向博泥公,问道。 博泥公没说话,似乎陷入沉睡中一般。 在庙外的异响越来越密,看样子博泥公真的下了狠心,暗中已是请了许多山中精怪过来。 季明没有害怕,只有紧了紧袖中玉匣。 “砰”的一声,季明人身变作妖形,衔着玉匣,振翅撞破屋顶而去。 相比于其它精怪,季明最大的优势便是作为飞怪的制空权,可他忘记了一点——露背于敌。 许是博泥公太顺从了,太随他意了,这大大降低了季明对他的防范。 当季明撞破屋顶的一瞬间,背上立马被一蹄狠狠踩中,将他直接踩落回庙宇之内,群怪之中。 “泥马!” 季明喊了一声,就地一滚,再幻作人形。 他这一声并非脏话,而是道出刚才踩踏自己背部的真身——博泥公的泥马。 “真泥马的阴险!” 季明惊怒之下,一掌拍出,突进到身前的狼首,瞬间被打爆成一地的血肉冰渣。 “砰!” “砰!” “砰!” 季明连出三记阴掌,运使出掌力凝压手内的阴风,这让他的耳边全是呼啸之声,群怪哀嚎之音。 “哈哈~” 季明打得畅快,博泥公看得心惊。 “这绝非控鹤功!” 博泥公在庙中高呼道。 回应他的是季明打去的一道阴掌。 在博泥公的视野中,可清晰的看见一团高度压缩过的阴风。 在隔空飞击而来的过程中,这一团阴风失去了掌力的干涉挤压,所以在不断的解除自身的压力。 那呼啸的风声,便是因为不断解压而泄露的阴风所产生的。 博泥公心中断定,只要距离足够的远,那一团高度压缩的阴风,在飞击的过程中便会自溃。 可惜他已被封禁原地,无法验证所想。 一声闷响,仍是那一头泥马挡下阴掌。 再看季明那里,在其脚下一圈,已是一地的血肉冰渣,断足残尸。 季明体内的阴风,可不是无止境,更关键的是身中灵机催使阴风术,竟让神婆种下的烟毒爆发出来。 不过他倒不慌,依旧气定神闲。 博泥公眼光毒辣,很清楚眼前精怪的放松并不是刻意装出来的,而是真正的发自于内心。 “泥公!” 只余两三精怪呼喊着。 只见苍狼伏地走,斑豹绕柱急,碧眼狐狸奋力鼓吹出火苗,活像一出杂耍嬉戏的闹剧。 不是群怪无能,而是季明过分强悍。 此等的精怪,却是还不如季明,怕是连采补都不敢,只敢仰人鼻息,一心要做个山中清静之怪。 正因窥得群怪虚实,季明才没有试图再次衔匣飞遁。 “他还有手段!” 博泥公叹了一声,约束起了这几个色厉内茬的精怪。 “博泥公!” 再次飞上天际的季明,远远的留下一句话。 “咱们...后会有期。” 博泥公那一张泥塑的短须面上,在听到这一句话,竟是瞬间变了土色。 为了不遭受第三次勒索,他硬是拼着封禁的强烈反噬,寄托了自己的一点念头在泥马身上。 那泥马扬起蹄子,往地里一钻,向季明飞遁的方向追踪过去。 “只要让我窥探到你在山中的巢穴,我就有一百种办法对付你。” 第30章 蜈种,第四世 泥马在土里穿梭,远远在地下吊着,距离天上的季明不远不近。 在东南的山麓之下,横山的地界之前,泥马止住地遁,跳将了出来,苦恼的朝着季明望去。 山鬼的权柄,只能让他在横山下遁走,离开不了这地界。 那一飞怪巢穴不在山中,这一种情况是他从未考虑过的。 一般来说,除非修成人道,否则混迹于世俗之中,欲望易受滋养,于炼形一道大为有碍。 “掉下来了!” 博泥公忽的一惊。 在视野中,那几乎同夜色融为一体的巨鸦,竟在半空笔直的坠下,落在到了一处池塘中。 在那一方池塘中,落入其中的巨鸦再未浮上来,而浮上来的只是一些...死鱼。 “死鱼! 毒?” ...... 石白大寨,碧血药舍。 神婆近日里心情不错,倒不是因为自己铁背蜈已回归到了手中,而是再未在横山内外窥见那一精怪的妖迹。 另外,自家的虫瓮中,那一十三枚蜈仙已经出世,这可是一个大事情。 这样的大事,自己门下的弟子们,自然都得在场,尤其是现如今最得她宠爱的...张娘子。 在神婆的召唤下,不多一会儿,一位位弟子赶至舍内。 神婆将弟子们引到一处闷湿的园中。 在这一处不大的园子中,未栽花草,未植树木,阳光也被深色布料遮起,只漏下一点余光。 在园中,只有那一脚能踩出腐水的赤土。 在腐土之下,预先埋有一十三个陶瓮。 它们在土壤上,露出了陶瓮的短细颈,在瓮口上则是蒙着一层轻薄的,无鳞亦无毛的皮。 借着园中的一点微光,仔细的透过那一层薄皮,可隐约瞧见瓮内爬行的虫影。 神婆的弟子不多,算上新收的张娘子,拢共不过六人,因而相互之间,未见太大的矛盾。 就如这一次,十三枚已出世的蜈种供弟子们挑选,一人两个都很富足,自然激发不了矛盾。 神婆还没说话,就看出一些弟子在打退堂鼓。 相比于蛇、蟾、壁虎而言,蝎蜈二仙培养起来,更为费时费力,还不一定能有个好结果。 再加上是师长所赐,还不能倒卖出去,砸在手里平添一大负担。 “都想好了!”神婆也没有强求,只是道明利害,“此次出世的蜈种,由铁背蜈(雌)和门内天吴长老的蜈仙(雄)所配,很可能其中有继承那长老蜈仙的异种血脉。” 饶是说到这份上,打退堂鼓的依旧还有三人。 长老蜈仙是诱惑不小,可在弟子们中,除了新入门的张心梅,哪一个不是修行了十数载的。 说好听点,他们心中自有一杆秤,说难听点,那一点心气早已磨灭。 “心梅,你先来选!” 神婆指定道。 在十三口瓮中的某一口内,季明正在适应自己的新躯体,一种多节多足的黑背虫躯。 他在圆腹的瓮内,贴着内壁爬着,六节六对足,在瓮内速度并不慢,这得益于他的异种血脉——铁背蜈。 瓮外的声音,听得并不真切,更看不清楚。 不一会儿,顶上的遮罩物被掀开,微弱的光线照入瓮口。 他盘在瓮底,使劲的晃动着头节上的一对触角,开始捕捉空气中的光热、气味、震动等等。 那在瓮颈内涂抹的一种药物,散发出让季明生理不适的气味,使得他不敢靠近那里。 这一定是防止瓮内蜈种逃离,而特别抹下的一种药物。 瓮口上,一只细腻圆润的手掌伸来,却在瓮颈那里停住,手掌主人似乎在犹豫,在权衡着。 “有张娘子贴身香球的气味!” 季明触角灵活的晃动,捕捉到了气味,心中激动起来。 在瓮口上,那一只素手最终还是抽离了出去,来自于张娘子的香气也逐渐的远离了季明。 “我选好了!” 在一只瓮中,一只扭动的青背小蜈种,被张娘子的两根细腻手指捏出了瓮口。 在神婆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张娘子选中的这一条,不说继承长老那一强大蜈仙的血脉,就连她这铁背蜈都没继承多少。 “师傅,现在该我选了吧?” 一位有着阴冷气质的瘦长高个,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他一直在凝视着某一瓮口,以迫不及待的语气问道。 “余霄,选吧!” 得到师傅神婆的允许,瘦高个看了张娘子一眼,轻笑的道:“心梅师妹,慢慢来,你要学的还很多。” 他的目标很明确,没有一点犹豫,在某一瓮口内,利索的提溜出一只黑背的蜈种。 季明一整个被捏在两指之间,如同被铁箍住一般,难受得将自己的六节身子不停的扭动。 “不愧是余蛇君,这一手闻气辨毒的功夫,怕是第一境中,已炼得顶上第二花「气花」了。” “不,余师兄上一次就是彻底打通任督五十二穴,现在怕是已摘得顶上第三花「神花」。” “......” 在几个弟子议论吹捧之际,余霄站定在张心梅身侧,小声的说着话。 “师妹若是后悔,我这蜈儿便同你那一条交换。” 被捏在余霄指中的季明,再一次的捕捉到了张娘子的气味,便也扭动得更加剧烈了一分。 余霄觉察到手中蜈种的异样,对着张心梅小声的说道:“你看,它好像...很喜欢你。” “恶心!“ 张心梅不假以颜色的道。 余霄同他那指间的蜈种齐齐的一愣,而后余霄眯起眼睛,道:“我一定比那妖魔更能让你舒服吧!” 说罢,不等张心梅反应,将季明托在掌中,取出七八粒的虫卵喂食起来。 “好蜈儿,往后跟着我,自有你受用不尽的毒食药饵,保准你能够迅速的蜕壳成长起来。” 看在食物的份上,季明暂且选择忘记这人对他的冒犯,至于张心梅,待他成长一些再考虑。 在园中,那最后一位弟子,选中了一黑红蜈蚣,虽然铁背蜈血脉不显,但已强于张心梅的青蜈。 选择蜈种的环节结束,余霄被神婆单独唤到静舍内。 未等神婆开口,余霄先一步说道:“师傅,我可是好心提出交换,奈何师妹不允,这可怪不得我。” 神婆凝视余霄许久,对于这一位得意弟子,心中也是喜爱的。 “心梅新入「盘岵大山」内,正是打好基础,积累信心的时候。 一只铁背蜈种虽是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但是身为师傅,我却不敢不慎重啊! 当初你那一身二首的异种之蛇,不也是我辛苦奔走,这才...” “好了!” 余霄本就无意同一新人争夺,只是不忿于师傅专宠新师妹,如今师傅旧事重提,哪里还能端着。 季明就这样冷不丁的被余霄甩在地上。 “淦,上一秒还对我抚爱有加,下一秒就变了脸。”季明在地上扭动,心底一阵大骂着。 “你暂且养着。” 神婆将地上蜈种送还到余霄那里,道:“你师妹性子刚强,铁定不会平白收受,我须得寻个好由头。” 第31章 蜕皮,顽愚虫 自那日从瓮中被挑选出来后,季明就被这一个男人丢在了一个黑漆漆的空间里面。 相比于圆腹的瓮,这一空间四四方方的。 内里有一种金属气味,还残留的毒性、腐烂等等的气味。 季明猜测它是张娘子曾提到过的药鼎,「盘岵大山」中专门用于养炼五仙的那一类药鼎。 在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日常中的被投喂。 每当有一股鲜活、稚嫩的童子气味接近,那都意味着新一轮投喂的开始。 虽说每一日里,都有专门的童子负责打扫药鼎,并且投下清水、虫卵、毒食等等的食物。 可季明总觉自己缺少了一份关注,属于一个异种所应有的关注。 此世所转投的蜈种,明显具备着「铁背蜈」的特征,拥有他的人不会不清楚其中的价值。 他只待再蜕壳几次,长成一条大蜈,这黑沉沉的多节壳背,便可堪比精钢的硬度了。 按理说,那个男人不说一天照看他一次,隔上个几天总得来看一次吧! 可自从那一日出瓮后,他便再未嗅闻到那一个男人的气味。 季明因为刚出生,道行还不深,无法通过既有感官来听来看,所以无法有效获取外界情况。 他并不知道,在那个男人心中,他已是一头注定被送走的蜈种。 “不着急,慢慢来,先争取蜕为成虫,再作其它的打算。”季明在心中不断的劝慰自己。 在其后一个月中,一共蜕壳三次。 他的蜈蚣躯又长出了三四节,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蜈蚣的生长速度,果真不愧是异种。 不过虽说长得很快,但是因为刚刚出生,如今也不过是食指长短,筷子粗细罢了。 黑漆漆的鼎内,季明通体如铁铸一般,只有鼎盖掀开,他那一对触角才微微的动弹一下。 在第二个月中,童子的投喂明显消极许多,而且特制的毒食明显受到了削减。 季明心中猜测,童子这一种消极态度,极有可能因为此地主人没再关心他,让童子认为他已被放弃。 毕竟看人下菜碟放在一条蜈蚣身上,那也是可以适用的。 铁背蜈各方面素质均强于一般的蜈蚣,可是季明远未到达成虫的阶段,仍然相当的弱小,根本顶不起鼎盖,逃不出这一尊药鼎。 又过了几天,那童子干脆来都不来了。 他要是饿死在这一药鼎内,那不是憋屈死了,季明头部的一对颚足在鼎内不断的敲击着。 “蹭”的一声,鼎盖忽然被掀开。 那个男人熟悉的气味被触角捕捉到了,季明知道他大概率不会再饿肚子了。 只一会儿,一个圆溜溜的物件被掷到鼎内,在鼎中滚了一大圈,腥腻的气味从上面流出。 “血! 童子! 圆球状! 人头?” 季明吓了一跳,他捕捉一切信息都表明这是那一位童子的人头。 很快,腥腻的血水流满了鼎底。 季明攀附在鼎壁上,他已经可以想象到人头上所凝固的可怖表情。 不久之后,另外一股鲜活、稚嫩的气味靠近,这显然是一位被派遣过来负责药鼎的新童子。 这一位新童子对鼎内乱发披面,血污蒙首的人头漠然视之,只是向鼎内不断倾倒着毒虫。 诸如蝎、蛛、毒蚁、青腰虫、马蚰等等。 这一些毒虫,一落在鼎内,便开始争斗不休,并且将季明也给扯到战局中。 好在他的硬质壳背可以无视这一些毒物的攻击,待他们争斗得累了,季明再慢慢收拾残局,饱餐一顿。 新童子明显勤快许多,每隔一两个时辰便掀开鼎盖查看一次。 当观察到季明已吃完鼎内的毒虫,便立马再倒一批毒虫入鼎,让季明直接吃了个痛快。 显然新童子已充分吸取了上一任的教训。 可是这一位新童子勤快归勤快,却是不敢擅自将那一颗人头收拾,任由人头在鼎内腐烂生蛆。 季明承认自己间歇性变态,可是他再怎么变态,也到不了生食人肉的地步。 被逼得没法子,他只好减缓食用鼎内毒虫的速度,让这一些毒虫将那一颗腐烂人头啃食干净。 如此一晃眼,便已是半年过去。 某一日的夜里,这一四四方方,磨盘大小的铜制药鼎中,那厚重的鼎盖被轻轻的顶开。 一对灵活似鞭的触角,伸出鼎盖掀开的缝隙,于黑暗之中不断的甩动着,捕捉着一切信息。 确认四下无人后,鼎盖被内部的力度移向一边。 一只约莫两尺来长,一臂长短的黑背大蜈,从鼎口中爬落了下来,在湿滑的地面上迅速爬动。 “自由的气味!”季明挥舞触角,肆意的捕捉空气中的信息,心中补充的道:“还有蛇的。” 这里蛇的气味实在太浓郁了,显然就是一个蛇窟,不见天日的蛇窟。 那一个男人的身上也是,夹杂着一种可怖的,极度危险的蛇类气息,犹如他的天敌一般。 季明有目的性的向外爬去,他需要去往外界自然之中,拜请黄天之月赐下一份珍贵的灵机。 只有拥有了道行,他才能获得超出这蜈蚣虫躯限制的五感,不只是依靠着触角感知周遭的一切,那样获取信息的效率实在太低了。 爬出窟洞,一抹月光洒在窟口边缘。 季明盘在光中,那一节节的铁背在月光下反射出柔光。 在头部上,那末端带着毒钩的一对颚足,重复着夹击的动作,显示出季明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时隔半年多,他将再一次的修炼拜月法,吞吐灵机,踏上「炼形」的道路。 当头部被一节节壳背高高的拱起,那一轮发散辉光的银盘,流淌下一滴滴月华灵机,落在口器中。 灵机化在躯中,游走于内外,疏化顽愚。 整个吞吐月华灵机的过程,一直持续到天明,不过这修行的效果,却是让季明的心头一沉。 虫躯炼形的难度,远要比他想象中困难。 他这一夜的吞吐灵机,且不说令躯壳肢节幻形,就是身中的横骨,都未曾化去多少。 都说百年兽精,千年虫怪,他今天总算是见识到这虫类成精的难度,好在他有一些宝贝。 只是现在还不是取得上一世宝贝的时机,季明选择折身而返,再入窟中。 那鼎外的童子急得满头大汗,当见到那一臂长的黑蜈自窟顶上爬落,顿时既喜且惊。 季明摆动着一对对节足,径直的爬回药鼎之中,并示意那被他吓到的童子继续投喂毒物。 如今一般的毒物,早已难无法满足他。 童子倒的那点毒虫,只能说是吃了个半饱而已。 在其后数周中,他总在夜里外出,修行拜月法,吞吐着灵机。 那一侍弄药鼎的童子,从刚开始的惊慌,到最后也逐渐习惯且适应他这一特殊的行为。 随着修行的时日渐长,五感一一开通,尤其是视、听二感,虽然还不完全,但已可辨物。 唯有一个味感,他真想当作从未开通过,那一些毒虫的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某一日,当季明在鼎中休息时,鼎盖忽然大开。 一张冷峻阴翳的脸庞,夹杂着异常熟悉的危险气味,出现在了鼎外,这是...那一个男人。 “哦~” 余霄见到鼎内黑蜈,惊讶了一下,而后伸手贴在一节壳背上,“灵机内蕴,这是自悟炼形法了?!” 第32章 血口,小如意 “好!” 余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喜色,而后又低头思索了起来。 这一头铁背蜈所体现的灵性,还有异种天赋,让他很是诧异,在心中的价值一下提了许多。 近日里,师傅已在暗示他将铁背蜈种转送师妹,可是现在一看,倒是心中有一些不舍。 万一这一蜈种,真能通灵,日后成就「灵蜈」,那他不是平白给那心梅师妹添了好大的帮助。 在「盘岵大山」这等的旁门大宗内,可不兴互助有爱的那一套。 “好蜈儿,今日便送你一桩造化。 若你能接下,那日后不必待在鼎中,自可入我热血暖肉之内,享用灵机精气无数。” 余霄的手掌轻轻拍在腰带一小囊上,那皮囊猛的抖动了一下,囊口内吐出一块巴掌大的骨板。 “感受它,触碰它!” 骨板落入鼎中,季明一下就看到阴刻在上面的真形。 “还有这好事?!” 季明心道。 一定是自己修行拜月法,灵机存身,被误以为天赋异禀,便要进一步的测试他,衡量他的价值。 一旦他真学会这真形,怕这人还要加大培育力度。 “学!” 没什么好犹豫的,季明开始观察真形,并且挥舞头部的触角,不断的触碰骨板。 在骨板之上的真形,不似狐社内的真形「阴风小术」,密密麻麻的注解围绕着写了一大圈。 另外,其中还有取尸中阴气而提升术法的贴心小技巧。 在这一块骨板上,除了真形,其它什么也没有。 季明看得发懵,那真形在他的眼中,不断的缩小,转眼便没了。 要不是自己的一对触角还能触碰到板上阴刻的真形,季明真以为它直接消失不见了。 定了定神,真形再一次回到视野中,可是不一会儿,又如上一次一般,在视野中缩小不见。 如此,季明盯了有半个时辰。 他内心有一些沮丧,感觉鼎外的“大款”,自己铁定是傍不上了。 在鼎外,那个人还在看着他。 在他的表情上没有一点不耐烦,那一种眼神在黑暗中就好似鸮鸟一般,满是不详的感觉。 许是看得久了,即使季明不再注视真形,在他的视野中,依然有一枚真形重复着出现——缩小的过程。 他的身子开始发痒,一节节的壳背逐渐升温。 余霄将一只手掌伸入到鼎中,感受到了鼎内温度的明显变化,嘴角立刻露出了一抹笑意。 “好蜈儿,果然没让我失望。” 他对着鼎内的铁背蜈赞了一声,而后吩咐童子将窟中深埋的一个毒瓮掘出。 在毒瓮之中,乃是余霄平日搜山检河,几番辛苦才得到的毒物,一个瓮中只养炼那么一头。 这一些单独瓮藏的毒物,毒性猛烈,已是存活数十载,小有灵性,非是一般的毒物可比。 将瓮上的封皮戳破,浓烈的气味自瓮中喷出。 余霄从瓮内取出一只蓝边毛蛛,它有着金属般的蓝腿,在胸部和臃肿的腹部布满了螫毛。 艳丽的蓝腿,彰显着它的不凡毒性。 余霄将它抛入鼎中,而季明在感受到强烈的威胁下,顾不得自身异样,将毛蛛整个环抱。 在环抱的一瞬间,毒钩便已深深的刺入毛蛛体内。 毛蛛挣扎得剧烈,几次试图反攻,可大幅度的动作,只会让它体内的毒钩造成更大的伤害。 渐渐的,毛蛛挣扎不动。 季明的毒钩在毛蛛体内有所松动,这是视野中的真形让他精神产生负担,整个晕乎乎的。 发热的躯体,让季明感受到异乎寻常的麻痒感。 在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下,让季明自残似的撞击鼎中的内壁,并且不断的刮蹭着鼎底。 “对了!” 季明看向那被他所杀的毛蛛,立即上去啃咬吞咽起来。 那人将毛蛛抛入鼎中,定然不是无聊之举,一定是对他有所帮助的。 不多会儿,这一只拳头大的蓝边毛蛛就被他吃完,蛛毒在体内开始产生一系列的复杂反应。 鼎外,余霄看得目不转睛。 “五仙养炼,便在于“毒”之一字。 化运奇毒而为己用,更胜过吞吐灵机百道。” 在鼎内,铁背蜈渐渐的不再动弹,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天一夜,而余霄也守了一天一夜。 “咔!” 黑暗中,细微的,清脆的一个声音在鼎内响起。 在余霄的注视下,一十八节的蜈蚣躯壳颤抖了一下,接着头部破开小口,一拇指长短的小蜈蚣利索的爬出。 季明瞧着那大他数倍不止的蜈蚣虫蜕,顿时明白这一真形所蕴含的术理——躯体缩小。 “恭喜!” 余霄俯首说着,两边的嘴角几乎拉到耳垂,占据半个面部,形成一个诡笑,“你已领悟了你天赋妖术「大小如意」中的小如意之术。” 他再一次伸出手掌,大拇指向内按压,锋利的指甲在掌肉一划,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出现。 “好蜈儿,你现在获得了一个新的巢舍,我的温暖肉体!” 那血口横在季明面前,仿佛一道血肉构造的玄妙之门户,半掩着,正在邀请他进入其中。 季明知道进入其中,日后的一段时间内,便可无忧,更能得到这人的倾力培育。 这正是他上一世中所设想的,所期望的,不过现在所设想的对象,已经由张娘子换成了眼前的这一位。 而这一位相比于张娘子无疑更危险,更不可预知。 季明抬动一对对的节足,似一道黑线一样,游入血口之中,在温暖血肉里前行,小心避开血管,驻留于腕上。 肉体中,一道道精气化入季明的躯体中,让他的道行快速的增长。 在余霄的面部上,两眼闭合,流露出陶醉的神色。 “炼得三花聚顶,河车升降;养成五炁朝元,知念中无念。 如今有蛇蜈二仙助我,距离养气一境中的三花聚顶,我余霄也只是差那一步而已。” 余霄心满意足的在窟中取出另一口毒瓮,将这瓮内的银环蛇种拿在手里,仔细的欣赏着。 “铁背蜈本就应是我所有,拒不转送也在情理之中,可却是不得不考虑一下师傅的想法。 我这银环蛇虽也不俗,可到底比不上铁背蜈。 如若...补偿给我那师妹,怕是在师傅那里说不过去,还会引起怀疑。 罢了,道途争锋,唯我而独存。 这银环蛇她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大不了我亲自教导一番小周天功夫,算作额外的补偿。” 第33章 教导,尸心斑 塘边,野渠一侧。 橙红色的余晖正洒满天际,为远处的山峦披上了灿金外衣,为那被吹皱的一池秋水添了道波光粼粼的霞晕。 在这般美景中,张娘子一身轻便常服,应邀而来,并于塘前久久失神。 余晖之下,余霄一身的素色道袍,腰系一根粗麻绳,赤足而来,问道:“还记得这里吗?” 在塘前的土寨,承载着张娘子的屈辱过去,她如何能够忘记,如今余霄旧事重提,让她心中大为恼怒。 “余师兄,请你道明来意?” “看!” 余霄只是吐露出一个字,而后面向那一座土寨。 张娘子不明所以,但是摄于余师兄的气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那一座早已安宁的土寨。 土寨之中,渐有火起,只是眨眼功夫,便有了火烧连营的态势,汹涌的火光同霞光所呼应。 “这是...” 张娘子轻捂口鼻,满眼的不可思议,往日屈辱的痕迹似在大火中焚烧一般。 在她的耳边,响起师兄那如同恶鬼一般的低语,“这是你余师兄一份迟来的见面礼啊!” “你疯了! 要是方中道民知晓,你就算是神婆弟子,也难逃追责。” 余霄只是微笑,站在张娘子的对面,站在燃烧的土寨之前,远处依稀传来哭喊声,妇孺皆有。 “张师妹,你对于此方中的复杂局面并不了解。 不过没有关系,师兄日后会悉心的教导你,而你现在只需要聆听我的言语。” 张娘子面露不忍,心中的那一点快意,很快在流风送来的哭嚎声中流逝,但是她很快调整情绪。 现在不是为寨中妇孺哀悼的时刻,她得搞清楚这余霄师兄借着为她报复土寨的名义,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你到底想做什么?” 张娘子能够迅速调整的状态,让余霄略感诧异,这不是他预料中的一个反应。 他帮助张娘子焚烧土寨,按照其在寨中所遭受的巨大屈辱,难道此刻不该心存感激吗?! 他必须得承认,师傅新收的这个师妹,的确很有意思,难怪能得师傅的专宠。 “一笔交易。” 余霄干脆摊牌的道。 “我需要你放弃那一蜈种的所有权,在师傅面前主动的放弃。” “蜈种?” 张娘子一下想到半年前那失之交臂的铁背蜈。 她本想说自己没有让余霄转送的意图,但想到余霄此番举动,定然是因师傅介入其中。 心中又想到这是师傅的一份苦心,顿感烦恼。 犹豫片刻后,她还是决定遵从本心。 “一个铁背蜈,还不值得余师兄费心。 它一定是特别的,如此才值得师兄你“煞费苦心”的准备这一份礼物。 不过我得在这里说清楚,当初在园中未能选中一个蜈仙良种,那是我张心梅自己本领不济。 他人没有义务为我的无能负责,哪怕是我的师傅。” “很好!” 余霄这一次是真的刮目相看。 虽然自己很讨厌这一副正气凛然的姿态,但张心梅的所思所想已胜过门中许多伪君子、真小人。 此刻,余霄有意试一试这个师妹言语中的成色。 “好好看看它!” 余霄伸出一只手掌,对准了张心梅。 在见到余霄掌心中的一个小圆点,张心梅下意识的便要闪避开来,惊慌的道:“尸心斑!” “你要看的不是它。” 余霄道。 张娘子本能的有些慌张,那掌心的紫色圆点「尸心斑」乃是密功·彩云毒手大成之后才会成形的。 神婆弟子之中,从未听说有谁练成。 她目前为止,刚过彩云毒手的第一阶段「亲采毒虫,留毒于手」,现在正在服用盘岵大山的丹头·五仙丸,借此辅益小周天修行,并配合密功的修炼。 张娘子刚度过了修行小白的时期,故算是知而深深畏。 她忍着心中的那一点惧意,目光在余霄的掌中移动,立刻注意到了一个弧形的结痂伤口。 “出来。” 在余霄的呼唤之下,那结痂的伤口从内部撕开,两根细须首先出现,在空气中胡乱的舞着。 接着扁平的黑蜈头探出,而后是那一节节的壳身。 季明呼吸着新鲜空气,从余霄的血肉中钻了出来,不再维持小如意之术,躯体一下变大,恢复成一臂长的原状。 张娘子瞧见季明的“神异”,惊呼了一声,道:“这不是和师傅那一条铁背蜈同样的妖术吗?!” 季明盘在余霄的身边,他自然是看到了张娘子,于是假意凑了过去,装作带有好感的模样。 余霄瞥见自家蜈仙对张娘子的亲昵模样,心中咯噔了一下,有一些后悔将其草率的放出来。 这一蜈仙刚出生时,未受他的重视,错过了最佳培养时间,未能让其通过气味认定自己为血亲。 如今以肉身养炼,才稍稍养熟一点。 张娘子看着在脚下绕行的铁背蜈,能够感受对方的亲近之意,但是她的想法仍然没有改变。 季明方才已是听到余张二人的对话,而他假装凑到了张娘子这里,自然不会是为了投靠对方。 相比于张娘子,余霄这个“大款”才是现下的最优选择,不过张娘子也不是不可以期待。 按照对方的资质,还有神婆的重视和栽培,说不得有那么一日能够超过余霄。 他如今表现得亲近些,一是让余霄产生危机感,加大对他的“施恩力度”,二是在张娘子这里埋个引子,留条后路而已。 他日张心梅若是乘风而起,修道有成,自己跳槽过去,那也不算太突兀了。 只是这一切还得建立在自己这一只蜈仙异种的巨大价值上,不然哪一个都不会愿意栽培他的。 不过季明倒也没太担心,在盘岵大山之中,五仙可是“硬通货”。 “要是将它转养...” 虽说心意已定,可张娘子脑中杂念难除,干脆背过身去,不看黑蜈,说道:“余师兄还是将它收起,不必试探我了。 改日我自会去师傅那里,主动说明放弃转养全出自本意。” “师妹,我这里有蛇种一条,还请你务必收下。”余霄将一个小瓮送入张娘子手里,未等对方拒绝,再道:“你若不收,我在师傅那里说不过去。” 见张娘子未再推脱,余霄心中总算觉得妥当一些。 “师妹可还有所求?”他假模假式的问了一句。 原本还想着教导这张师妹一段时间,以作额外补偿,但看张师妹正直非常,应是不需要这补偿。 张娘子目光一动,笑着说道:“余师兄修为高深,顶上三花有成,可否指导一下师妹?” “行!” 余霄的痛快让张娘子愣了一下,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对方怕早有这样的准备,只不过看自己这般正派,觉得用不上而已。 余霄看了一眼在地上欢快爬行的铁背蜈,底气稍显不足的唤了一声。 那铁背蜈到底还是认他这一个主,躯体一缩,爬到了自己的手上,却是没再转入那道血口中。 余霄知道这一灵性十足的蜈仙,总是有自己的想法,故而便托在手上,随了这蜈仙的意。 季明当然不愿回到血口中,既然已经知晓余霄准备教导修行,那他自然得在旁边观摩了。 人道的修行,他可是心心念念许久。 在余霄手上,季明远眺那一方池塘。 自己上一世坠入池中,已将鸦身连同装有赤参的玉匣,一起藏在预先挖好的一个土洞中。 他已摸清余霄闭关的时间,只待找到一个机会,便可取回上一世的妖身,还有那一玉匣。 此身的异种血脉,季明总觉得没有彻底激发出来,这未被激发的部分,应来自于父系——长老蜈仙。 因为对于此世的蜈身,季明内心有一个难以启齿的计划,所以他需得用赤参将血脉彻底的激发。 正思索着,季明目光又扫到野渠中,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他,身子狠狠的颤了一下。 “这鬼地方...” 第34章 斋醮,解符图 石白大寨,药舍内。 一卷道书被余霄拿在手中,而张娘子如学生般,在焚香的舍内正襟危坐着,这是出于对符图道书的尊重。 “修行第一步,非是坐忘导引,行那小周天功夫,而是学习如何解符图。” 这一卷道书被摊开,上面是一个古老而奇特的图形,它就像是一个极其写意的水墨画一般。 “符图也是文字。 不同于自天周而传的古篆字,或者如今巴国中被三天推举的巴文,这每一个符图都来自于更久远的年代。 传闻在那个年代,清浊难辨,三天还不曾是三天呢!” 季明盘在香炉的盖上,嗅闻着内里含有微量毒素的香气,津津有味的听着那余霄的话语。 这一些闻所未闻的知识,单单是听着,都是极大的享受。 为显得自己已非是无知之人,修行新人,张娘子说道:“三天之所以三天,其中原因之一便是始创符图、真形。 尤其是苍天,以符图大兴人道,开辟蛮荒,文明教化,方才有这天下三十六方的安宁。” 余霄冷笑一声,将炉上吞吸毒香的铁背蜈抄在手中,道:“咱们可不是三十六方中的道民,而是方外蛮夷,旁门左道之辈。” “我们身在道土,久沐道风,虽不是那显世三宗内的正规道民,可也不能算是方外蛮夷。” “随你!” 余霄懒得争辩。 他这人看重现实,最讨厌虚头巴脑,不切实际的道理,有那争辩的时间,不如多多养炼五仙。 “不同于文字可以从左至右或者从上至下地读,这一个符图代表的就是一句话,一种事情。 由于符图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所以你也无从知晓这个句子应该从哪里开始读,以及从哪里结束。 除了一些神人,天生双瞳道眼,其他凡俗肉胎,难以直接看懂,所以便需要学习「解符图」。” 余霄在舍中讲着,追忆到了自己刚入道的情景,语气中的冷意稍解。 “师傅教导过我如何解符图。”张娘子觉得自己被轻视,这个余师兄似拿她当个未入道的一样,“我已经解出道书上的小周天符图。” 说着,张娘子便拿出自己的私人手札。 余霄看了一眼手札,没有接到手中翻阅,而是拿着那一卷符图道书,向张娘子问了一个问题。 “知道为何已有大量的前人解符之书,我们仍然需要自学解符图吗?” “有两个原因!” 这是道问,张娘子立马认真起来。 “一是因各人解符图的见解不一,水平不一,只看前人所解的文字,法理不能入心,故而需自学解符图,接触最根本的法理。 二是因为时移势易。 符图的法理在时间的伟力之下,将如潮汐一般变化。 这样的变化很微小,以百千年为单位,以人的感官无法感知,所以要通过解符图调整到最新的法理。” 余霄喟然长叹,道:“历史长河浩荡向前,岂可以今论古,文字可失真义,可符图却可应时而变,苍天道理便在其中。” 人在谈论宏大的事物,总能忘却眼前的苟且和矛盾。 就如余霄、张娘子这等意趣不合的,也能和谐共处。 就如已成蜈蚣的季明,也放下心中对于转世的百般算计,沉醉在这宏大的事物中。 这一刻,季明庆幸于自己早些转世的选择,也只有在人类修者这里,才可见修行文明之深度。 困于深山,离群索居的山精鬼怪,根本没有孕育璀璨文明大世的沃土。 即使有狐社这样的一个提供群体交流进步的特例,也难以在一整个文明中起到作用。 “符图以我等凡人之体,无法看,无法听闻,更无法切身的感受,所以这解之一术,需假于物。” 季明在余霄手掌上一动,总感觉自己的台词被抢了。 “打醮!” 张娘子道。 “没错,醮,斋醮! 这是仙家的专称,至于我们嘛,自然没那么讲究,故而称之为设坛作法。” “我还是喜欢称作‘醮’,设坛作法的用途更为宽泛,并不专指解符图的方法。”张娘子摇头道。 较真是余霄在张师妹身上发现的另一个优点,随着更深入的了解,他多少明白师傅专宠的原因。 这张心梅不正是一活脱脱的,年轻版的师傅嘛! 看来往后对于这师妹,要更小心一些,师傅在面对这样类于自己的弟子,定然会失了平常心。 “符图虽始于苍、黄二天,可斋醮法却由中天所创,而后萌芽于天周,盛行于大夏,待到今朝,已不知多少岁月。 我们盘岵大山的「蝎心斋」,就是脱胎于《中天章本》中的「封土斋」。” 提到这蝎心斋,张娘子打了个颤。 修行哪里都好,就是在某一些方面过于恐怖诡异,大大的超出了一个常人能够承受的范围。 余霄知道张师妹在恐惧什么。 这蝎心斋有别于一般的斋醮,本质是早期道家所盛行的生死彻悟那一套。 讲究以重大的痛苦、疾病或者心神刺激,来激活肉身中的“天眼”,从而观察到符图的真意。 他自学习醮法解符图以来,对这小周天符图也只敢使用三次「蝎心斋」,也是这三次解符图,让他的身体中留下许多毒患。 他拍了拍道书,问了一下,“这一小周天符图,你已经解到了哪个地步?” “自是顶上三花中的精花!” 张娘子不自信的道。 “嗯!” 只是大半年而已,张娘子这一个解符图的速度,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料。 “有看师傅的解书吗?” “看过。”张娘子如实的说着,“还有各位师兄弟的,只是其中没有余师兄的小周天解书。” “哈哈~” 余霄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说道:“我一直认为修行是很私人的事情,尤其是符图解书这样带有强烈个人念头想法的。 一旦被有心人窥得,恐怕是祸非福。” 张娘子似懂非懂的点头,而季明同样不自觉的点头,这个余霄心思深沉,绝非池中之物。 难道所有修者都是这样胆大心细,谨慎周密的吗? 季明顿时感觉未来的修行路上,那必然是‘其乐无穷’。 舍内,余霄的指导一直进行到戌时(黄昏时分),他们一个学得快,一个乐意教,时间自然过得很快。 当然,还有一个季明,他听得尤其认真,只恨没有纸笔,没法一一记录下来。 好在张娘子心细,一边受教,一边执笔记录,娟秀的巴文小字可比他季明那狗爬的字好看许多。 如此,他可以找个时间,悄悄过来翻阅。 不过,以他目前的身份,该如何取信于张娘子,让其可以放纵自己在她的药舍内自由活动。 尤其那符图道书,还有解符图的醮法。 在余霄那里,同在张娘子这里获得道书的难度,还有危险的程度,那可完全是两个档次。 “或许可以凭借余霄那密功速成的法子取信于她,反正那法子已是半公开的秘密! 况且那法子非我不可成。” 季明心道。 第35章血炼,龙蛇变 入夜,季明自门缝里爬出,来到一处山石堆彻所在,一路攀爬上去,仰着头吞吐月华灵机。 灵机入身,浸入壳躯之中。 似这般的吞吐灵机,真不知哪一日里,他可再修成一头精怪。 “难道像前世那样采补?” 季明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 采补并非不行,可人道法网不可不查,此事需得再三斟酌。 在一番修行过后,季明不由得再一次想到「解符图」。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曾在老庙之中,那一位博泥公有说过解符图乃是道民考试的核心内容。 如果他能取得那一卷符图道书,再学得「盘岵大山」的蝎心斋醮,实际的上手体验一番,待转成人身后,那成为太平山的道民,不就事半功倍了。 解符图不比以往所学得任何东西,那是后世人身成为道民,入道的第一步。 三天之下,修者们在大道之上不断前行,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体系。 符图、醮法、丹头、密功等,仿佛这一切都在一个玄妙的循环之中,季明不知道未来究竟还有多少在等待他的发现。 不过,他期待着... “嗯?” 山石之上,季明忽然闭合口器,头节一转,看向了黑暗中的某一处。 在那里,隐隐有两抹赤色,在草丛中伸缩不定,一直监视着他的行动。 “蛇仙!” 季明心道。 在余霄的身上,那一种令他如临大敌一般的蛇类气味,便是从其养炼十数载的蛇仙身上散发的。 “嘶~” “呲~” 许是知道季明觉察到它们,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嘶鸣声,从那隐现的两抹赤色中发出。 当夜空中那罩住皎月的乌云散去,清冷的月光普照下来,那两抹赤色才在黑暗中显现了出来。 那是两个赤鳞蛇首,共享于一身。 两个蛇首在月光下高高的支起,一身赤纯一色的鳞片,如同一片片火玉嵌在它的身上。 蛇躯一动,两首对准着那回去的路。 看它们这般的意思,季明心知这又是到了余霄修炼「彩云毒手」的时间。 在密功修行中,余霄需要他的配合。 在双首蛇的注视下,季明自山石爬落,一路回返。 作为一位较为强大的,谨慎的左道人士的蜈仙,好处是可以预见的,但坏处似乎同样显而易见。 那几乎伴随强大而诞生的掌控欲,正在一步步摧毁季明的自由空间。 季明可以理解,换作是他,在得到一头天赋强大的蜈仙后,自然不希望离开自己视线半步。 而且作为主人,自是有权支配它的一切,包括且不限于生命。 这...也是他将张娘子作为备选方案的一个重要原因。 相比于余霄而言,张娘子行事正派,没有男性天然的强欲,且有一颗赤子之心,更能同他互相辅成。 说白了,正直有余,机变不足,更易操纵。 唯一的缺点,便是张娘子入道太短,资材、道行、道法知识等等都差余霄一大截。 在她那里,估计许多年后,才有能力培育他。 不过有一点,在她这里获得道书,远比余霄这里容易许多,也安全许多。 这也是季明准备抛出一点甜头,取其信任的原因。 至于暴露上一世的身份,进一步的笼络,季明还未曾蠢到将自己最大依仗泄露出来的份上。 老话讲‘要想活得好,就得考虑得早。’ 在这第四世中,修行已开始显露它残酷的一面。 尤其这还是在旁门左道之中,他曾经的从容洒脱,超然于物外,都将暂时离去。 不过季明相信,这一份从容将很快回来,对余霄反客为主,并非不可能之事。 现如今,想来余霄还能够容忍他,给予他自由活动的时间,便是因为自觉养炼时间太短,无法驱使如意,所以才这样博取好感。 月下,余霄闭目盘坐在廊道中。 在他的头上,隐隐有三道气流次第升起,垂在其上,这是顶上三花修成的标志。 “来了!” 余霄未睁眼,只是笑着对蛇蜈二仙道。 “快,我刚服五仙丸,且注毒于身,入我血肉,助我行功。” 那双首蛇先一步窜过去,贴上余霄的后背,两首蛇口大张,一左一右,分别咬住两肩,注射着蛇毒。 对于自己这蛇仙之毒,余霄早已产生耐受度,轻转双掌,那毒已顺着双臂,拘于掌内,汇入「尸心斑」内。 彩云毒手第二阶段,便是吞服五仙丸,将其中五仙毒拘于掌内,久而久之,密功大成,就可在掌心中形成这尸心斑。 可五仙毒中,有蝎蜈两种灵毒难以集全,故而丹头难得。 为求得密功速成,在「盘岵大山」内,便也诞生了这注毒于身的法子。 然而毒性迅猛,尤其是五仙异种,就算有这炼毒化毒的密功,一般人也绝不敢尝试这一个法子。 只要有一丝的差错,毒素侵入腑脏之中,那便是身死道消,三天难救。 不过余霄敢做,而且没有一丝犹豫。 他天生就可轻易的对自己施以狠手,当然在对待别人自然可以更狠一分。 季明在一旁看得冷气直冒,当再一次受到余霄的呼唤,这才回过神来,缩小数倍钻入其掌肉之内。 余霄竖掌于身前,催运密功。 季明在血肉中静止,感受着自己的毒素被抽离,这就是它这一蜈仙的价值之一,提供安全的练功毒素。 在行功结束后,季明又得到余霄反哺的许多精气。 余霄隔着皮肉轻抚着铁背蜈,问道:“好蜈儿,为何不饮用我掌中毒血,它可是你的大补之物。 难道你忘记我所说的,化运奇毒而为己用,更胜过吞吐灵机百道。” 季明不是不饮,实是不敢。 他深知五仙养炼,要诀便在于血炼,尤其是掌上的毒血,只要毒物久食,便可驱使如意。 季明不食,余霄倒也没有起疑,只当还不曾亲近。 季明自出生便是在他眼皮底下长大的,怕是任他余霄想破脑袋,也绝不会知道这蜈仙天生宿慧。 在其后几天中,余霄一直在指导着张娘子,所讲的只限于张娘子自解出的养气境「精花」部分。 而其后的气、神二花,未曾涉及一点。 这一点余霄值得季明学习。 对余霄而言,张娘子虽尚且弱小,刚入道途,构不成危险,可该防范还是得防范着。 在指导的日子里,余霄拿季明之灵毒行功之余,也准备正式的加大对他的投入。 在余霄看来,铁背蜈迟迟不肯饮用掌血,定是因自己错过幼年的最佳伺养期。 如今之计,只有加大投喂力度,那就一定可以成功血炼。 在得知余霄准备的巨大投入,季明心中欢喜,但强自忍耐着,一如往常,对余霄若即若离。 他知道…自己的回报总算来了。 困养鼎中半年,忍受幽闭黑暗;挤于掌内血肉,任由抽毒练功;扮作愚虫蠢豸,不敢露有太多神异。 所为所求,便是这一刻。 君子应有龙蛇之变,成龙之势,俯身草莽,待时而动,败而不怨。 成龙之时,飞腾万里,傲游九霄,骄而不燥。 季明虽然心中澎湃,但是表现得比往常更沉稳,更谨慎。 双首异种蛇仙的毒汁,珍藏数年的灵毒,来自碧血神婆蛇蛤二仙的毒剂,宗门所赐之毒草,各类珍奇的老毒物,就这样被一一的投喂给了季明。 这样的投喂力度,在短短数周内,已是耗去了余霄的一半身家。 季明在享用后,又是蜕皮数次。 他那顽愚的虫躯终于松动瓦解一点,横骨舌窍一关,逐渐的被打通。 自此,季明可自称个蜈蚣精。 相比于上一世,哪怕是未成幻形,那化在躯体中的灵机都更为凝实,这就好像有人天生一拳有十分力,而有人一拳只能使出三分力。 当季明沉浸在坐享其成的日子中,那余霄却开始苦恼起来。 季明这喂不熟的性子,让他一度失去耐心,但刚结束的巨大投入,还有季明所表现的亲近,都让他心存一丝的希望。 他感觉自己被吊着一样,被区区的一只虫子吊着。 没法子,被套牢的他,只能强忍着,适应这一头不受血炼,不能被强行操控的蜈仙。 他隐隐的,总感觉无形中的关系…改变了一点。 第36章 斗蛩,闭关前 兰荫方之南,横山之西南,有一连绵山脉,形似弧形,可谓层峦起伏、丛林密布,整个如同一根巨指在地上推挤出的褶皱。 此等大山岭,远望雄岭拔地,近观奇峰嵯峨,连绵处云天一色,险峻处万夫莫开,凡人万难造访,唯有仙家往来其中。 盘岵大山的山门,正在其中。 在十三大寨前,横山之侧,有一隐道,可通山中,不为外人所知。 隐道尽头,为一高地上的岩穴,其中建有一处山坊,据说其为兰荫南部某位旁门大修所立。 余霄走在坊中,熟门熟路的来到洞内一处门室内。 在门室上,还刻着歪歪扭扭两个古篆大字「斗蛩」。 斗蛩本意是斗蛐蛐,而在这一坊内,又或者在盘岵大山内,被赋予了毒虫赌斗的新含义。 鼓足气力,余霄推开了那一扇沉重的石门。 这一道门可视为筛选斗蛩参与者的一道门槛,非密功大成,三花炼就的,很难轻松的推动石门入内。 “呦! 余蛇君。” 室内有人一眼认出了余霄,诧异了一下,后又热情的迎上。 “您可是得了甚好虫,不然不会踏足这地方吧!” 余霄的谨慎毒辣的处事风格在兰荫南部一带,也是出了名的,手里没个王牌怕是不会轻易造访这里。 “叮”的一声,一内方外圆的铜币被余霄弹到那人的怀中。 “余爷!” 那人欢喜的叫了一声,道:“今儿坊内来了两位阔主,都是室里的常客,手里头都有异种。 一个是臂刀螳螂,另一个是翅雨飞蝶,虽同您那一枳首蛇不可比较,可在斗蛩室内也是顶好的斗虫。” 余霄点了点头,没有过多思索,来到主持斗蛩的坊内执事这里,交纳了六枚大钱。 执事验证钱币真伪,再看了余霄一眼,而后高喊传报一声。 “符钱六枚,新客一位,入场。” 一声通报,余霄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将托在掌中的蜈仙显示了出来。 执事在见到那一黑蜈,眼睛一亮,再一次高声的道:“铁背蜈一只,谁有兴趣玩一玩?” 铁背蜈不是一个知名度低的蜈蚣异种,大家多少都了解它的特点,那一身的铁背,寻常的毒虫难以攻破。 季明缩在掌中,半臂的长短,迎着一道道检视的目光。 享用了余霄一半身家,现在是该是卖力的时候了,不然这一位余霄可真得视他为仇敌了。 御人之术,无非萝卜大棒。 大棒暂且不提,可萝卜他得给足,无论辅佐密功修炼,还是配合取毒炼药,无一不如其心意。 现在若他斗虫得胜,为余霄赚得盆满钵满,哪怕一直炼他不得,在作其它考虑时,也得仔细掂量。 至于能否得胜,季明倒不太担心。 他这一身堪比精钢的背壳,再加上小如意之术,他倒不信这斗蛩室内能有几个可胜于他的。 况且余霄令他缩成半臂之长,扮作成虫前的蜈种,晃人眼目,平添许多胜机。 果然,已有一人上钩。 这人肤色黝黑,额上绕带,一身的短衣,活像一个地里的老农,看样子倒是不像本地的左道人士。 他同余霄在一四方深坑前站定,余霄生怕对方反悔一样,率先抛出了手中托着的铁背蜈,落在坑里。 这本地的左道散人,大多熟知他的作风。 哪怕自己这铁背蜈已缩小伪装一番,怕是这一些人都会心存一些顾忌,唯有先坑个外地的散道。 “区区未长成的...” 老农似的汉子低笑一声,嘀咕几句,将一拳头大的铁火蚁抛下。 “封石!” 那一执事高喊了一声,深坑两边的厚石板逐渐的合拢起来,将那一坑口给严实的封闭上。 虫子可比人敏感许多,季明的那一股气息,刺激得它缩在角落。 季明头部上的触角乱舞着,感知着那一蚁虫的气味和振动,从而确定它的位置。 这蚂蚁倒是机警,除了刚开始的慌乱骚动,现在已在黑暗中静止下来,尽量的隐蔽着自己。 可它的智慧终究不足,无法掩盖气味。 季明的一对毒钩在黑暗中移动,忽然一个抖动,刺入某个物体内,而后狠狠一搅,结束生命。 在恢复原状后,只一会儿的功夫便蚁虫囫囵吃下。 “滋味不错,微微酸,带点脆感的鸡肉味!” 这吃虫子就同饮苦茶咖啡一样,这饮得多了,倒是也能尝出个滋味来。 顶上石板移动,季明再次一缩,而那老农似的汉子赶忙的往里一瞅,火热的心顿时凉了下来。 在周围都是幸灾乐祸的讥笑,笑这外地散人被利欲熏了眼。 “余蛇君果然养得一只好虫!” 室内有一阔绰的主站了出来,在其肩头趴着一只水蓝蝶虫,两翅一抬一落的,煞是好看。 “我只是听过你那头枳首蛇的名声,不过这里是「斗蛩室」,咱们凭的可都是手里的毒虫异种。 我这翅雨飞蝶,已经养炼多年,在室内也是常胜之虫,今天倒想会一会你。” “我拒绝!” 余霄说道。 “你...” 那阔主没料到这个在当地略有声名的余蛇君,竟是这样痛快的拒绝他,而后明白对方没有斗胜的把握。 “我再加六枚符钱如何?” “不行!” 余霄再一次拒绝,当周围赌客的眼神隐隐变了变,他便心知自己目的达到。 “看来你也只配在小场子里玩一玩。” 余霄没理会这人的讥讽,对他而言,斗虫得慢慢来,先收割中下游的赌客,再陪这些阔主玩耍。 这中下游的赌客,就像是小鱼飞虫一样,不能惊着,也不能惯着。 自己拒了那阔主,就是在告诉他们,自己这异种,未曾长成,只能同他们这一些人玩玩。 就这样,余霄在这里一连玩了数天,输少赢多,很快大赚。 照这样玩下去,即使偶尔输上几把,估摸着很快有人看出他的意图,于是见好便收,待下一次再来。 在坊中,余霄拿着赚来的大笔符钱,开始采购起来。 如日常所用的纸张、笔墨等,还有用于存蛇养虫的瓮罐,各类规格不一,用法也是不一。 另有化毒驱虫的药散,诱捕野外毒物的毒饵或者熏香,锅灶、水桶等等的厨下用品。 在采购的物资中,季明注意到了一小袋的精米,这一般是余霄准备闭关修行小周天功夫前的必要准备。 “机会来了!” 季明心道。 第37章 后手,老朋友 “嘶~” “呲~” 两蛇首窜出窟洞,在高草丛中,蕨植之间,不断吐着信子,捕捉着特定的气味。 跟踪着气味,绕行在窟外一圈,顺着那一股子气味,这枳首蛇竟是又回到了窟内的药鼎之前。 鼎中,那二十多节的蜈蚣,正好好盘在那里。 在窟外,季明卷在一处枝头,看着那枳首蛇被他一个假壳唬回了窟中,这才安心的离去。 余霄在闭关前,给他在鼎中留足了一周的毒食。 一般来说,余霄的闭关持续半个月左右,而在一周之后,将会有童子来为他再添一份毒食。 所以一周后,他得再次回返。 季明爬到树冠的顶端,迎着那一阵阵拂过树梢的猛烈山风,张开口器中吐出一股股的流风。 这一世不是鸟类,在这阴风一术的修行,远没有上一世进展迅速,但好在也是够用的了。 在感受到足够的风力,下半段节身猛得一弹跃,而后缩成个一节指骨长短,筷子粗细。 “呼~” 在猛烈山风中,季明被吹得风起,并吐出一股股流风托飞小身。 “呜呼~” 在大风中,季明一吐往日郁结之气。 在那余霄身边待久了,天天钻谋其心思,防范其手段,他都快变成个阴毒恶虫。 山风在山谷间穿梭,季明飘在其中,似一片小叶,“飞”得磕磕绊绊的,要不是有阴风小术托扶着,老早掉下。 蛇窟的位置,不在横山一带,但也距离不远。 季明要赶到横山,那只有借助顺向于东北的大风,因而往往要落下去,在树梢间捕捉风向。 好在他运气不错,今日多是向东的大风。 大风一卷,已是掠峰过林。 再一卷,座座山岗被抛在身后。 季明驾驭流风,落到横山上西麓的一野草小叶上,砸得那一片小叶上下猛得晃动了几下。 在上一世中,这横山的周边区域已不知飞过多少回。 虽说那都是为了收采土蜜,笼络群鼠的,可横山里的地形,他确确实实已经记在心里。 只稍微转了一圈,季明便知自己在于何处。 解除小如意之术,季明摆动着那一对对节足,似丛中一道黑线般的,迅速的朝着东南山麓冲去。 ............ 东南山麓外,小小池塘依旧。 大片浮萍,几簇水草,五六片的野莲,如往常那千百个日子一般。 忽的,一道黑线闪入其中,如岸边射下的一道黑矢,几乎没溅出多少水花,便没入池中。 当涟漪荡开,复归于平静后,池塘似乎...依旧。 可不多时,一抹赤色的晕光从池下某一处透上来,隔着重重水体,那晕光显得暗沉沉的。 下一秒,晕光瞬间消失,隐隐有一种咀嚼声,口器撕摩声。 许久,一切声音停止下来,池塘中的游鱼鳖虾,都蛰伏起来,远离着这池下的一处水穴。 那水穴中,一个热源产生,朝着池塘中不断传递热量。 如此一天过去,当皎月升至中天,那水穴中的热量才逐渐的衰减下来,一条苍白细长的手臂自穴中伸出。 “成了!” 那一只手在水底淤泥中随意的抓着,揉着,再一次感受作为人的触感。 “该出去了。” 在池面之上,黑沉沉的,大如一截乌木的东西浮了上来,接着“乌木”在水面扭动了起来。 在两边,嫩藕一般的长臂,长脚,伸了出来,在水中扑腾着。 这一场面,好似个不会泅水的长手长足的怪物,意外落在水中一样,画面荒诞诡异极了。 季明倒不是不会泅水,只是未曾适应这一对手脚。 没错,已经吃下赤参的季明,总算是炼形有成,但又没有完全成,只炼出两手脚的形体。 这模样,活像个接肢的精怪。 不过吞下那百年赤参,炼形倒不是最主要的目的,就如他早前计划的一样,在一蜈蚣躯身中,来自于父系的血脉被彻底激发出来。 池面上,荡在一节节壳背上的水体莫名的跳动起来,蹦起一粒粒的小水珠子。 在那一节节黑亮的壳上,隐约有一层纹路浮起,再仔细看,那是紧密贴合在壳面的,似蜻蜓翼一般的透明薄翼。 它卷贴在一节节的壳上,不留一丝缝隙的紧密贴合。 那产生的水珠,便是因为薄翼被释放,轻微的震颤而导致的。 这一薄翼来自于父系,那「盘岵大山」内的某一位长老的蜈仙,其血脉可称得上古老了。 季明以一株百年赤参,引出这一血脉,其目的可不是单单造就此世的强大。 只是要实现那一目的,还仔细的斟酌,且有充足的心理建设,不然怕是落得生生世世的阴影。 上了岸,在夜色之下,他晃晃悠悠的站立起来。 在两只长脚的支撑下,一节节壳身歪歪扭扭的,两个长臂在歪扭中胡乱舞着,就是走不利索。 他一副恐怖模样,绝对能活活的吓死人。 就算是季明自己都不敢在池边照影观身,生怕在夜里尽做恶梦。 趴在地上,季明才觉舒服许多,背上一对长长的薄翼轻轻震颤起来,很快将整个蜈蚣身带离地面。 只是一对长手长腿垂在下面,比刚才站立还怪一分。 季明有一些惆怅,仙风道骨才是他所追求的,现在怎么朝着克苏鲁的方向上,大步的迈进。 他看了一眼石白大寨的方向,张娘子那里的符图道书稍后再取。 现在最重要的,便是自博泥公那里所得的炼宝法——白骨攒心珠,这是他反制余霄的一个重要道具。 只要这法器炼成,不,只需粗粗的浅炼,制住那余霄便不在话下。 三花聚顶得归根,五气朝元通透彻。 法器这一种斗战利器,只在修炼五气朝元的第二境修士群体中,才能够见识到,接触到。 尤其在这边陲之地的兰荫方,法器在中下层修士群体中,更是一个稀罕物件。 “不急!” 季明口吐人言,自言自语的道:“我还有一些时间,还有一些老朋友,一些...老交情。” 在池内,季明再入水穴,来到一土洞里,取了那一具枯瘪的鸦尸。 “走,待我仔细布置一番,再去见一见你那“学生”! 咱这攒心珠能否炼成,可能就应在那一“善假于物”的胡图公子身上了。” 毒钩夹着鸦尸,季明震颤背上一对薄翼,往那山中狐社的方向飞了过去。 ----------------- 第38章 变化,散财童 坡下,大杏树。 季明已布置好鸦尸,飞来于此,震颤薄飞翼,落在树上,快速的以节足固定身体。 “真怀念啊!” 阳光之下,季明视线扫过坡上,曾经他在这里同群鼠度过一段美妙时光。 微风过处,草坡上的草叶轻轻摇曳,偶尔可以看到成群的小昆虫忙碌穿梭着,它们这样忙碌,可终其一生都无法开通灵智,更别说炼形得道。 季明看了一会儿草中忙碌小虫,而后回想着在附近某一位社鼠的土窝。 同样是在这里,他曾命令一只社鼠监视着落在大杏树上的蝠鸮二怪,这里真是充满回忆。 如今故地重新,别有一种体会。 在见图公子之前,季明得问一下如今狐社内的情况。 他的触角已经捕捉到了土洞内的社鼠气味,还有一些...根茎菌类的味道。 “根茎菌类?” 社鼠的胃口,早被社中狐生们的残羹冷茶养刁,后又有季明供应过一段时间崖蜜土蜜,何时肯吃这些东西。 季明幻变出长臂伸到土洞中,轻轻那么一抓,那社鼠便被抓出。 “吱吱吱~” 被突然抓握住,又见到三尺左右的黑巨蜈,近在咫尺的弯曲毒钩,这社鼠怪叫两声立马昏死过去。 待社鼠悠悠转醒,季明已盘在树上,隐在枝桠后,稍稍遮挡一下自身。 “你是...哪位大王?” 这一次社鼠没再晕厥,颤颤巍巍的问道。 “我问,你答,可否?” “可,当然可。” 无胆的社鼠应道。 这一类鼠精还是一如既往的骨头软,季明开始询问起狐社中的情况。 从这社鼠洞中的食物气味,季明心中隐隐觉得那狐社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社鼠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他这个猜测。 “回大王,老太爷走了。 听狐生们讲,西边北边来了群贼道,要在这里做下好大的祸事,老爷去外地省亲,并准备搬过去避一避祸。 社中狐生,还有我们这些社鼠都被遣散,待祸事结束,狐社重办,再被召回。” 说着社鼠便哭泣起来,泪水直掉,似在为现在,乃至于未来颠背流离的生活而感到悲伤。 “贼道? 避祸?” 季明不关心这个,问起了胡图公子近况。 “公子还在社中,等老爷省亲回来,估计...也要搬走了。” “那他的考试呢?” 狐院考试一年一度,就在太山神真圣诞日六月二十这一天,现在可是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社鼠不知季明如何知道这一事情,道:“公子对这一次狐院考试一直患得患失的,还执意留在这里。” “他是不是还在找那飞怪?” “你知道先生?!” 社鼠一连数惊,眼前这狰狞可怖的黑巨蜈好似对狐社的事情如数家珍一般,让鼠心畏惧不已。 “没错,公子一直在找他,找得快疯魔一般。” 季明心里有了底气,那胡图儿早前说过欲通过「傀儡戏」这百艺之一,被狐院破格录入。 现在看来,只一个连珠弩,并不能让其有十全的把握,所以才在这般着急的寻找他。 “你可是先生的朋友?”那社鼠忐忑问道。 季明在树上盘动身子,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 “不错,我与乌松子正是至交好友。”季明眼中闪过追忆之色,一本正经的胡说着,“早年我俩常在黎岭内修行...” “黎岭!” 社鼠打断季明的话,并瞅着西南方向,道:“可是那群山耸峙,瘴云密布,毒虫蛰伏,盘岵传道的黎岭。” 多聊了几句,这社鼠逐渐放开,话也密了一些,于是季明有意引导的攀谈起来。 “这是你从狐社听来的?” “是,太爷平日会同狐生讲一讲周边情况,好使其安心在山中修行。” 社鼠逐渐镇定下来,现在再看那树上盘着的巨蜈,好像也没那么...恐怖惊悚了,好吧,还是有很多。 季明看着社鼠,认真的说道:“我这好友常同我驱鸟而传递口信,因而知道此间许多事情。 尤其是对那胡图公子,常有称赞,言他在假于物之术上已得精髓。” “那你一定能同我家公子投缘,他会好多的鸟语,就是不会驱使信鸟,只能说一说话。” “是啊!” 季明有些不耐了。 他都提示得这般明显了,这社鼠要是灵醒些,早该去通报那胡图儿,讨要恩赏了。 在季明同社鼠攀谈许久之后,这社鼠终于意识到一点,这黑巨蜈或许知道乌松子的下落。 “您且稍待,您且稍待,我去去就来。” 社鼠立马向狐社那边跑去。 季明感叹这社鼠总算灵光了一下,这也没法子,精怪得道之前,总是多痴愚,智慧短浅。 其多读书,多明理,在山中熬炼心性,也是为了更聪明,更有灵性一点。 在季明看来,整个横山之中,智慧心性同人相当的,甚至超常人一筹的,只那太爷一个。 他是季明在山中,唯一忌惮和敬畏的。 有马蹄声响起,那图公子在马背上远远的望来,在他的身边有两三个精怪随侍着。 季明仰起脖子,激动的同马上的“散财童子”对视一下,只听得对方尖叫一声,栽倒马下。 “好大的蜈蚣怪!” 胡图儿喊了一声。 周围执杖举旗的精怪们瞧见了季明,那慌张模样比胡图儿还夸张,几乎是抱头鼠窜一般。 “太爷呦! 这般大的蜈蚣精,少说修行百年往上。” 有精怪喊道。 其中一獐怪使劲抽了社鼠一巴掌,边打边哭的道:“好个贼鼠,竟将爷爷引到的死路上。” “快跑,老虫多邪异,最喜虐杀为乐。” 有飞怪蒙头高飞的道。 栽落马上的胡图儿大为懊悔,刚才社鼠通报的时候也没细问,只当是个刚通舌窍的蜈蚣精。 毕竟那乌松子本就道浅,拜月法还是他所赠予,蜈蚣精同他为友的,又能强到何处。 他带来三五精怪,就是准备谈不拢的时候,好使用暴力逼迫这蜈蚣精就犯,道出乌松子下落。 “别慌!” 胡图强自镇定,稳定队伍,上前问候。 “乌松子自来社中,好茶供应,精米不减,未曾薄待。 小子虽偶有乖张冒犯之举,但从未有害先生之心,几番寻他也只是想要学习假于物之术。” “你怕我?” 季明对于自己的实力,仍未有一个准确的定位,只是模糊的感觉厉害了许多,起码壳身扛得住揍。 “小子只有尊敬!” 胡图拱手,讨喜一般的道:“大王虫身破除桎梏,长至这般境地,必有百年的精修,且有飞蜈血脉在身,定是家学渊源。” “你都已炼形有成,人身齐备,还怕我?”季明继续试探的问道。 “炼形未必代表实力。” 胡图不知对方何意,只得耐心解释的道:“在精怪中,最难成的,便是虫豸草木一类的,凡有所成,必然厉害非常。 我虽有个人样,可只是沾了狐性有灵的光而已。” “原来我已算有点道行了。” 季明心道。 胡图儿虽有些惧意,但还是忍不住打探起来,道:“您来此地,可有乌松子的下落,我一直在找他。” 眼看终于步入正题,季明直接说道:“他死了!” “死了! 死在哪里?可留下什么遗物,尤其是纸稿一类的。” 第39章 开坛,粗炼宝 “太急了!” 季明心道。 他还准备你来我往一番,慢慢拿捏住这胡图儿呢! “是有点东西。” 季明口器边的毒钩摩擦着,说道。 他昨夜可是忙活一夜,赶制出了一批的遗碑,埋在鸦尸之下。 “给我...” 胡图刚准备出口直接索要,而后连忙转口说道:“那些东西对我很重要,我可以买下来。” 事情竟比季明想象中的顺利,便似勉为其难的应下。 “糊涂啊! 图公子,你怎知他不是在诓你的。” 随侍的獐怪在胡图儿耳边低语着。 胡图儿脸色一黑,他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说‘糊涂’二字,只是...这獐怪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公子,咱可别糊涂。” 那社鼠又灵醒了一回,说道:“这蜈蚣精对社中事情如数家珍,哪里会是那等行骗的精怪。 如今太爷在外,您又因年年落选,年年备考,疏于习练真形术法,可别恼了他。” “有理!” 胡图儿心道。 虽觉有理,但胡图儿总觉这话同獐怪一样刺耳,让他感到不适,什么叫年年落选,年年备考。 他埋怨的瞪了一眼出言的獐怪,直瞪得那獐怪缩起脑袋来。 季明等他们聊好了,才道:“你们可谈好了,要不要先去我那好友的坟前一看。” “不必!” 胡图儿气势一衰再衰,开始同季明谈起了价码,而季明所提出的东西却是让他愣了一下。 “罗刹鬼骨!” “有问题?” 季明知道这一炼器材料很是偏门,甚至可以说邪性,但狐社背靠天狐院,什么样的材料找不到。 “不,问题倒不是问题。”胡图儿表情奇怪的道:“只是早些时候,那泥公也曾托我太爷从天狐院那里帮他收集罗刹鬼骨。” “可还在?” “本是已交接了,只是约莫半年前,那博泥公差遣使者,将鬼骨连同许多身家,托给太爷暂存于社内。” “好个博泥公,这是防着别人再上门敲诈呢!”季明心道。 胡图儿将那装有罗刹鬼骨的乌木匣取来,所谓崽卖爷田心不疼,何况还是一个外人的东西。 待他得了那乌松子的手稿,便更有一分把握通过本年的考试。 届时入得天狐院之中,一步登天,自此天曹有名,妖仙有望,哪里还需在意一个小小山鬼。 季明拿了鬼骨,便领着胡图儿来到一处山岗上。 在这里,胡图儿看到了暴尸于野的乌松子,这尸身早已腐烂风干成一具粘着黑羽的朽骨。 “这...” “这叫还归于自然。“ 季明随口解释了一下,道:“所遗之物,便在这山岗之中,我可是连夜...” “咳咳!” 季明战术性咳嗦两声,心情愉悦之下,他差点道出真话。 “我可是连夜将它们埋好,唯恐好友遗物被山中虫兽给毁了去。” 胡图儿招呼着手下,小心的将鸦尸移开,而后在山岗上掘土抬碑。 看着几个精怪,抬着三两块石碑都这般吃力,季明只感觉这几个实在弱得可怜。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本是异种,又激发飞蜈妖身,得了百年赤参的药力,已同一般精怪拉开距离。 胡图儿趴在几块碑上,让精怪都转过身去,自己单独欣赏。 “这...” 在碑面上,有棱角分明的人形,还有尖头的鸟形等。 季明见胡图儿钻研得认真,心中直乐,要是胡图儿真能从这里面研究出什么,那妖类必然大兴了。 薄翼一振,季明飞向了狐社那里。 这连绵墓群中的阴气,最是适合炼制「白骨攒心珠」。 若是胡老太爷在此,季明定然不敢借用这一块宝地,而是寻那河畔乱滩,白骨娘子的旧巢。 季明幻出一对手臂,在这里开墓破棺,耗费两天时间,集尸而成小丘。 他伸着一对长手长腿,趴伏在尸丘之上,整理着一具具的尸骨,摆成炼宝诀中的「阴尸定火坛」。 在季明看来,炼器同解符图的醮法类似,都需开坛这一步。 在丘上,季明抽了点时间,搜集了一下尸体死前残存的那一口气,提升了一下阴风小术。 老实说,他挺喜欢这一阴风小术的。 门槛低,进展快,到中后期只需搜集一口死前阴气就可快速大成。 至于使用的效果,关键还是看使用者,似他上一世所创的阴掌,便是对阴风术的再创造。 可惜这一世的蜈蚣身,难成「控鹤功」中的立、展二形,更别说第三松鹤形了。 尸坛之上,季明小心打开那一乌木匣。 在匣中,那是一块冒着碧芒的骨头,看它的形状应该是脊柱上的一块。 这罗刹鬼骨来自于罗刹鬼的尸骨之身。 一些罗刹鬼在成精后,会取出此骨,幻作一块金银珠宝,引诱贪心的凡人。 只要凡人忍受不了诱惑,接受“金银珠宝”,藏在身上,只消一时半刻,鬼骨便能截他心肝。 白骨攒心珠的炼制,重在‘攒心’之二字,本质上是增加罗刹鬼怪截人心肝的这一特性。 季明趴在尸坛上,口中吐出一丝丝灵机,喷在那鬼骨之上,受到灵机的滋养,其上碧芒更甚。 灵机浸润之下,骨头由惨白转至翠色,已隐隐的颤动。 “火来!” 季明大喝一声,头部的毒钩猛得一个摩擦。 轰的一声,尸磷被引燃,白色虚无之态的鬼火在尸堆上蔓延开来。 整个尸坛燃烧起来,尸骨化作柴薪,大火从一个个眼窝,破烂的胸膛等处,窜冒了出去。 “风来!” 季明伏在火中,铁背薄翼无惧于鬼火的煅烧。 他召来一股阴风,将丘里丘外,坛上坛下吹了个透彻。 风助火势,尸坛上的火光都照得透出于笼罩在狐社上的幻术。 在呼啸的黑风中,在卷撩的鬼火中,那一具具堆叠摞起的尸身之上,已无法看清伏坛的黑蜈。 只能模糊瞧见个长长的阴影,在大火中肆意的舒展。 潜藏的墓群中的一个个狐生社鼠被惊动,小心从墓地中探出头,在大火中失神,接着乱叫。 远处的山岗之上,胡图儿举着一盏烛台,一遍又一遍的观摩石刻,仿若疯魔一般。 忽然,他抬头远望,那狐社方向隐隐透出的一抹白光,让他眼皮一跳,道:“开坛炼宝?” “阴尸定火坛,成!” 在火中,那一块罗刹鬼骨逐渐的化开,在灵机的浸润牵引之下,始成圆润的珠状。 第40章 乱方,观才洞 一道黑风卷,吹沙走石一般,自那一窟口而落,其中夹带的沙砾,在吹动中刮擦着窟壁。 这风似有生命一般,在窟中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最后将一叶片大小的飞蜈抛在药鼎中。 季明落在鼎中,止了阴风,将鼎中毒食一扫而空,而后吐出两枚珠子,一大一小,一碧一白。 白的,自然是宝眼,随身而变,越发灵异。 季明有一种感觉,冥冥中同宝眼的感应,待他以祭炼之术,将其炼化,必有一巨大的发现。 或许,在炼化之后,其眼中字影便可主动掌控,不再似现在这样被动。 大道之争,一步慢,步步慢。 虽有宝眼在身,可真要仗着它的厉害,转个千八百世,怕是求道之意都将随世消磨了去。 吐出的碧珠自是白骨攒心珠,如今已是粗粗炼就,却还未拿人试过。 有此法珠,季明睡觉也安稳许多。 他回鼎中,一是炼宝耗神,需回来修养一阵子,另一方面也是怕耽误了鼎中换食的时间。 他已有法珠,天下大可去得。 好吧,人道法网之下,暂时还去不得,只能在山中图个逍遥。 况且在余霄这里,可耳濡目染的学到人道修行的知识,现在有法珠在身,却也不怕余霄发现他的异常。 这还没修养没几日,余霄便已出关。 他匆匆带上季明和枳首蛇,却是连季明身上异常都顾不得检视,连忙往着石白大寨的方向赶去。 季明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余霄的慌张。 平日里,一个盘狐弟子,神婆门人,再加上不俗手段修为,让他在横山一带名声不小,养出了一身的威仪气度。 可现在这气度,有些外强中干起来,真是咄咄怪事。 在药舍之中,其余五名弟子早在此间,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较之余霄还不如。 “恐惧!” 季明触角捕捉到了这一气味,满屋子的恐惧气味。 “余师兄来了!” 当余霄出现在舍内,大家似找到主心骨一般,不自觉的侧向于他,本能的寻找一份安心。 “师兄,收到消息了?” “嗯!” 余霄面沉如水,问道:“师傅可还在寨中?” “在!”张娘子严肃的道:“山门连传法旨,待会儿师傅交代好事情,马上要奔赴观才洞迎战。” 余霄目光锁定张娘子,似找到一个宣泄口一般。 “合山、鹤鸣二方道众潜入黎岭观才洞,意欲隔绝黎岭同兰荫方的缓冲要道,这等消息为何迟迟传报我们?” 被余霄当众指责,张娘子却也不气。 他知道自己余霄是个枭雄性子,要是在乱时,到底也是个草莽潜龙,可遇到仙门正宗,就是真龙也没用。 “非是她不说,实是不知。” 神婆提篮而出,神色中似又苍老几分。 “太平山下,合山中的四悲云寺,还有鹤鸣方的鹤观,他们行动极为周密,且有地曹阴官为之掩护,即使是我这老婆子,那不也是同你们一个时间知道这事情。” 说着,她略带失望的看向余霄。 他这弟子哪里都好,天生的左道之才,蛇蝎性子,独独在涉及到生死大事上,沉不住气。 当然,神婆心知自己不能对一个养气一境的修者,心存太高的要求。 余霄已经很不错了,要是在太平山中,遇到一个合性子的师傅,他的成就绝不止步于此。 季明听得心中一动。 曾在老庙中,那名为曲路的阴吏,似乎就曾向博泥公透露这一事情。 另外,老太爷说‘西边北边来了群贼道’,岂不是就应了这一桩大事情。 这么说起来,自己倒是比这一些人早早知晓内情。 季明隐隐意识到,那山里的精怪山鬼,拥有着自己特有的情报系统,而他可以介入其中,得到消息,且不为其所疑。 这很重要,相当的重要。 信息孤岛的滋味很不好受,季明对此可是深有体会,不然他也不会一直蛰伏在余霄这里。 说白了,他还没脱离修行“文盲”的行列,一颗宝眼到现在都没祭炼明白。 “失败! 得努力啊!” 季明心道。 “师傅,本方的羁糜政策施行已久,当地土民早已习惯我们的管制,太平山何以敢轻造灾劫。” “天下三十六方的旁门散众是敬着它太平山是三宗之一,苍天正脉,可天下可不是独独三宗而已,咱们旁门亦有大能。” 几个弟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好似给自己打气一般,实则在神婆眼中,不过蝼蚁说天阔一般好笑。 “好了!” 神婆时间紧,任务重,没闲功夫在此废话,她直接挑重点的嘱咐弟子们。 “太平山的行动非一时冲动,而是决心一改方中旧政,尔等莫心存侥幸,如若在方中遇道民,一定抢先下手。” 神婆这话,让几个弟子面色苍白,幻想破灭。 那等雄踞五方的仙门,不是谁都有勇气面对的。 在场之中,唯余霄同张娘子,能够面色不改,细心听着神婆的话语。 “尔等也不必心忧过甚,本次的斗法大概率来自于那合山、鹤鸣二方中的太平山两大分坛。 只要咱们这边不投入三境之上的真人,那斗法的上限便仅限于第三境。” 张娘子眼含担忧,看向师傅道:“三步六境,您还在第二境的炼气境中,胸中五气未成,此番匆匆被召回怕是...” “别担心。” 神婆看着自己的小弟子,难得露出慈意,满室的弟子,怕只有张娘子知道关心她的处境。 左道心性薄凉,非是假话。 “我在山门内,也有些关系,不至于被当成马前卒对待。 况且这一些年中,虽修行未有大进,可手段多了些,自可保自身无虞,倒是你刚入道途,一定小心。” 说着,又拉着张娘子的手说了些私密话。 “师傅!” 余霄还想知道得更多,问道:“观才洞战起,太平山目的是想杜绝我等方中左道退往黎岭的道路。 现在山门不敢轻易的挑起更高层次的斗法,故而召回您这等二境中的修士参战,是否意味着放弃我们这一些养气一境的弟子。” “余霄!” 神婆厉色道:“你在动摇军心?” “不敢。” “桀骜不驯。” 神婆冷冷的斥责了一下,道:“若事不可为,你等可退往秃笔峰大有和尚那里。 他虽不是盘岵弟子,可交友广泛,在散人中颇有名声。同为左道中人,同气连枝之下,不会不帮助你的。” 听到这话,舍内弟子才齐齐松了口气。 非是他们无胆,而是敌人过于强大。 其是苍天正统之一,横压天下东南五方,仙真辈出,只是一个呼吸都能使得他们惊颤不已。 他们每个人都隐隐意识到,自己这些方中的“坐地虎”,日后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在抬出大有和尚这一尊“大神”,舍中人心略有稳定,神婆在走前安排余霄几人将舍内的道书毒经封藏。 这是盘岵的密要,哪怕只是第一步中的「养气」、「炼气」二境中的,也不可为外人所学。 余霄不知为何,总感觉袖内的铁背蜈,有一些轻微的躁动。 这躁动的原因,似是因为神婆所提到的封藏道书一事,他这个念头想法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师傅!” 余霄叫住准备去往观才洞的师傅,小声问道:“您可有祭虫之法?” 第41章 法子,伪装者 “那蜈仙还未养炼成功?”神婆诧异道。 余霄面上有些难堪,捏了捏袖中的铁背蜈,道:“此虫灵性甚足,寻常血炼怕难以成功。” “嗯!” 神婆深感认同,她当初养炼自己那一铁背蜈,也是费了好大功夫。 若不是自出生便日日陪看,令其好感日深,得其助益而修行密功,现在怕也没有碧血神婆这一号人物。 “异种天生灵性深厚,自可懂得趋利避害,这叫本能使然。 若是未曾自幼养护,那日后再想要炼的话,那可便是千难万难了。” “师傅一定有办法。” 余霄露出讨好神色,拱手说道:“当日师傅让我暂养,日后转养于师妹,定然心中有对策。” “哼! 你也知我让你转养,拿着一条银环蛇,再辅导个几日,便打发了你师妹,干脆日后你来做主好了。” 说罢,神婆提篮拂袖而去。 袖中的季明听得心中冷笑,这余霄果然没死心,可惜现在已经晚了。 余霄在神婆背后喊道:“此虫善采气味,无法暗送毒血,我实在是没有其它的办法了。” “办法不在我这里。” 神婆走了老远,才丢下这一句话。 “师妹!” 余霄心中一喜,忙回转药舍之中。 “尽做美梦!” 季明心道。 他在余霄袖口内迅速爬动着,而后瞅准脖颈的位置,毒钩在上面轻轻的一扎。 “你先睡一会儿,这舍内的事务,我先帮你照看着。” 在奔向师妹住所的过程中,余霄忽然脖上一痛,下意识在脖上一抹,抹下一点点的血迹。 “我... 不可能,它无人开智启灵,更是未闻一点道理,不通圣贤经义,如何会有这样的作为?” 轻微的毒素让他整个眩晕起来,接着整个人往后一倒。 “滋啦”一声,在倒下时,背后布料被两排蜈蚣节足刺破,节足稳稳的落在地上,将背后的余霄抬起。 “嘶~” “呲~” 那枳首蛇觉察主人受袭,自那腰上毒种袋内爬出,刚一冒头,两只大手抓来,抓了个结实。 “好大的气力!” 这一身二首之蛇,在手内扭动,眼看着蛇尾就要缠上一臂,届时绞力之下,必能断他一臂。 一颗花生粒大小的碧珠,自季明口器内吐出,打在枳首蛇身上。 两三个呼吸间,便挤入火玉一般磷内,在血肉内一路滚着,抵达那小小心房,一头扎入其中。 手中扭动挣扎的两首,一下软趴下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使用白骨攒心珠,虽只是粗粗的炼就,但是此法器已显出一丝杀伐之风。 “好宝贝!” 季明咔哒咔哒的踩着地砖,扛着余霄肉身,拿着蛇尸,驾轻就熟的闯入一个室内,扯下室内的肥大道袍。 在享用枳首蛇后,便开始伪装起来。 “师兄,你这是...” 在舍内准备搬运封藏道书的两个弟子,见到余霄过来,齐齐一愣。 只见其头戴一顶斗笠,身着一肥大的玄色道袍,整个袍摆都垂在来地上,这让余霄看上去是在屈膝而行一般。 “咳咳~” 季明贴在余霄背后,两排节足死死环抱住余霄的肉身。 在大袍内,余霄的双腿双脚已被环定住,如今伸在袖口袍下的,则是季明所幻出的手和脚。 “这...” 看着这样的余霄,两个弟子俱是有一种阴冷感在心底滋生。 “刚才吞服丹头·五仙丸,不小心破了丸上的蜡衣,致使漏毒于身,伤了嗓子,也坏了肉身。 为免惊扰你们,所以拿了这道袍遮身。” “余霄”掩着口,压着嗓子道。 对面其中一个弟子,勉强笑了一声,道:“师兄真是勤勉,要不您先去行功导毒于掌内,这里有咱们两个照看着。” “不行! 封藏道书要紧,前面带路。” 季明也不废话,催促的道。 “师兄你这...” 季明模仿着余霄平日说话的口气,道:“再多说一句,就给我打扫五仙种园,那里的毒种正缺人侍弄。” “走!” “是...” 两位神婆弟子,纷纷应道。 在这舍园之内,一通七拐八绕之后,他们来到了一座小楼之前。 “想我们刚刚入道,便是在这里度过最初的求法时期。”一弟子在这楼前驻足感慨的道。 另一弟子挠头,“那时候不敢用那「蝎心斋醮」解符图,只好天天泡在这楼中,拿着师傅,还有门中前辈的解书副本修行。” “咱们都一样!” 说起往日共同的经历,二者相视着会心一笑,直到感受到背后“余霄师兄”越来越冷的气息。 二人闭上嘴,赶紧入楼,季明则是冷哼一声。 在这样紧迫的时间中,强大的外部压力下,还有闲心追忆往事,真不知该说他们心理强大,还是不堪造就。 入了小楼中,一人开启密道,一人则上二楼整理重要的道书。 季明楼中阴影下,压低着斗笠,一副监工的刻薄模样,让那二人手上动作更利索了一些。 他也不急着翻读楼中的道书,只是在小楼中四处打量了一下。 如今碧血神婆外赴斗法之所在,在这小小的药舍之中,谁又能够抵得住他的白骨攒心珠。 “张娘子!” 他想起这个名字。 如果谁是他的威胁,那只会是这一个。 张娘子得了神婆专宠,说不定在神婆离开前被赐予什么宝贝护身,他需得小心的防备着。 “师兄,整理好了。” 整整三个大书箱被拉到密道之前,一神婆弟子指着三个箱子介绍起来。 “这第一口箱中,存着养炼的毒经,制毒炼丹的药本,研究毒物的纸稿手册,还有舍中收支的账目。 第二口箱子是养气、炼气二境中的各类解书,还有讲论斋醮中法坛规制、诵词、歌诀等书。 第三口箱子是彩云毒手密功经卷,还有注解小册,三天杂记,另有一些散人杂功,不成体系。” “好!好!好!” 季明连道三声,想起一事,问道:“那周天符图和蝎心斋醮呢?” 两个弟子对视了一眼,说道:“师兄您忘了吗,关于大小周天符图门中都只发下一卷而已。” 说罢,看向了“余霄”,气氛紧张起来。 “哈哈~” “余霄”掩口,沙哑的笑着,道:“看我这记性,那小周天符图不是在张师妹那里存着吗?!” 气氛瞬间松快,那两弟子夸张的笑道:“我们还以为余师兄你被夺舍了呢?!” “一人一箱,赶紧搬吧!” “余霄”道。 两弟子一人搬着一个大箱,朝着密道中前进。 季明一对对节足,锁住余霄的肉身,两手抱着起大箱子,使劲的抬了起来,“挺沉的!” 一个余霄,再加上一个大箱子,少说两百多斤。 季明得承认,他低估了二者加在一起的重量,自己的幻形四肢,有一种不堪重复的感觉。 偏偏那两个神婆弟子,好似两个话唠一般,在前面一边走着,一边唠着,还时不时给他递个话。 “糟糕!” 季明心里一惊,节足脱力一松。 在“余霄”身前,那谈得兴起的弟子忽感背后一重物压来,猝不及防之下被一下压在箱上。 粗重的男性呼吸,喷在脑后。 “别!” 那弟子强忍羞惧,压着嗓子喊道:“余师兄,我...不善此道啊!” 第42章摧心,三步法(今日一更,明天补上!) 季明再一次夹住余霄肉身,使劲的一拉,从那高度紧张的神婆弟子身上拉了起来。 “师兄,我先过去,你们自便。” 在密道中,第一个神婆弟子不敢回头看,抬着大箱子,鼓足了气力,一口气小跑了起来。 “等我...” 惊慌中回神的这一位,抱着箱子赶紧追了上去。 在抵达密道终点的一间暗室后,他们都不带喘气的,赶忙折返于密道,同后面的“余霄”迅速的擦身而过。 “啪!” 关上暗室的小门,轻轻荡下箱子,并将余霄从袍子中抛下。 在这三箱书面前,余霄的价值又降低了一些,不过油水还是有一些的,就看他怎么灵活运用了。 将白骨攒心珠打入其口中,确认其性命已掌握在自己手上,季明才放心将三个箱子一一打开。 “毒经药本!” 在第一口箱子中,季明匆匆翻了一下。 在其中,大多讲的关于毒的炼制和解法,还有一些小丹的炼造,这并不是他最为关心的。 第二口箱子打开,随便一瞥,便见到一本《金丹大成集》。 “名字很直接,我很喜欢。” 季明赶忙将书拿在手中,他似乎又回到在狐社小室中翻阅「野丘随记」、「室幻说」,还有「阴风卷」的时候。 “不容易啊!” 季明心中很是感慨,这些个道书法册,一个个藏着掖着,等闲是看不到的。 未料到今日缘法一至,竟是要给他看了够。 好像自打服了百年赤参,道行大涨之外,这运气也变好许多。 在《金丹大成集》的开篇第一页上,便记着‘瀛洲有一山,曰:天柱,上有西君,又称苍天,母天,西天,授神真之道,符命之说。 后世传道六人,广大道统为三,一曰黄庭宫,二曰太平山,三曰真灵派,自此仙门始开,丹道初成。’ 掠过开篇,季明兴致勃勃的往下翻去,逐字逐句的看着。 ‘仙者,何也?纯阳而无阴者。 人中修取而成仙,可分三步。 曰炼精化气。 曰炼气化神。 曰炼神还虚。 此三步中又细分六境。’ 季明沉思起来,看来所谓「养气」和「炼气」二境,就是在炼精化神这第一步中细分出来的。 他再接着往下看去。 ‘炼精化气一步,要诀有二,三花聚顶,五气朝元...’ ............ “唔~” 不知过去多久,余霄悠悠转醒,只觉胸口发闷,浑身的不利索。 忽的脑海中一些记忆跃出,让他瞬间恢复清明,目光一下锁定到了眼前的...铁背巨蜈。 “我那蜈仙何时有这般的妖态?” 他心道。 足足半人高的黑巨蜈,伏在暗室内的桌案前。 在桌下,两条笔直苍白的长腿,相互交叉,时不时的晃荡两下,显示出其此刻的愉悦心情。 视线再抬,烛盏之下,有两边微微翻卷的硬质壳背,一节节的向上,壳面反射油亮的光来。 其头部俯在桌上,专心致志的阅览道书,毫无所觉的将拱起的蜈蚣背露给了后面的余霄。 余霄闭目,呼吸如常,暗催密功。 在其掌心之中,那一尸心斑紫得发红,显出大成境地的彩云毒手。 “你有两次机会!” 季明头也不回的说道。 闭目运功的余霄心里咯噔了一下,身上的肌肉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几度想要夺门而逃。 季明伏于案桌上,再一次说道:“你有两次活命的机会!” “他一定在诈我。” 余霄依旧闭目,装作昏迷的样子,实则一身的肌肉早已紧绷。 季明见余霄装睡不醒,便也由着他,要想用这余霄身上榨干最后的价值,摧其心气是必要之举。 第二口箱中的几卷道书,他已经翻得差不多了。 现在正在重新再读一遍,尤其是那本《金丹大成集》,虽不涉及具体修行,却是高屋建瓴一般,道明了前三境中的道与理。 至于第四境的金丹,却是少有提及,常以春秋笔法带过。 哪怕是再读一遍,季明也是看得津津有味的。 另外还有那几本解书,其中多是解小周天符图的,解大周天符图的,只有区区两本而已。 这两本中的一本,便是神婆所解。 这小周天符图所解的,统称为小周天功夫,可炼得顶上三花。 而大周天符图所解的,自是大周天功夫,可化得胸中五气。 大小周天符图在天下三十六方中流传甚广,可以说是这两枚符图造就了如今的散人团体。 正看得兴起时,身后的余霄却是煎熬无比。 他已经无心思考这蜈仙为何这般的诡异,他深知以自己的微末道行,根本难以窥见真相。 小门就在附近,不过两三米远的样子。 “逃!” 心念一定,当即睁眼,整个人弹跳起来,闪向那一扇小门,运掌打去。 就在这时,一股黑风在室内产生,朝着余霄脸上狂吹,吹得他睁不开眼睛,手上力道一衰,在门上打出一记掌印,未能破开小门。 在他肩头,一个苍白手掌的搭上,那妖魔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这算是自动放弃一次活命的机会吗?!” 季明坐在桌边,蜈蚣头节微微的一抬。 他的话音刚落,那远远伸出,搭在余霄肩上的手臂触电一般的被弹震了开来。 那余霄迅速的转身,双掌一摆,直面于他。 季明看着略有麻感的手掌,心中不惊反喜,道:“余霄,这是你的价值之一,能够让我好好的见识「彩云毒手」。” 自己的控鹤功同这彩云毒手同属于掌功一类,除了大成后的妙功,基础的一些掌技都是可以触类旁通的。 余霄眼眸一沉,槽牙紧咬,伴随着特定的呼吸,肌肉松弛有度。 在这松弛之间的肌肉群,可以赋予他惊人的爆发力,只见其脚步横移,几乎快过了肉眼的捕捉速度。 一掌印来,排山倒海一般,拍在季明节壳之上。 季明没一点闪躲,结结实实受了这一掌,一种柔劲正试图透过壳背,打入内部,欲将里面一通搅碎。 可惜,壳内血肉与灵机浑然一体,绝非区区的柔劲可摧。 “刚柔并济!” 季明赞了一声,而后心道:“看来即使是炼得顶上三花者,也破不开我身上的背壳,那百年赤参真没算白吃。” 季明对自己实力,又有进一步的认知。 “啊!” 余霄冷汗直冒,定在原地,感觉自己似落在网中,挣扎不得。 “第二次了!” 季明白得死气沉沉的手掌上,竖起了两根手指。 余霄齿口微开,深深的喘气,鬓丝被汗水打湿,像个累坏的老牛一样。 千锤百炼的掌劲无效,尸心斑的毒力在这毒物前更别提了,胸口还一直在隐隐作痛,腰上的毒种袋和纳袋也都被拿走了。 “你…需要我做什么?” 死尸一般的长手伸了过来,轻轻的按压在他的脑额上面。 余霄怕了,蜈蚣精的温柔抚触让他惊悚,每一寸头皮都在发麻。 季明的手掌微微下压,虽然没有太大的力道,却压得余霄身子一寸寸的矮下,像虫子一样伏在地上。 “心气已摧!” 季明心中满意的道。 “我要你脑子里的一切,尤其是蝎心斋醮。” 第43章 宣咒,罡步练 暗室内,几点烛火摇曳多姿,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一会儿齐齐的定住。 蜡烛的火焰映照出柔和的光晕,将一道多足的影子洒在周围的墙壁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这一些光影随着烛光的摇曳,还有那室内多足身影的舞动而变幻扭动,其可怖之象超出常人所能接受的范围。 余霄瘫缩在墙角,死死的盯着那墙上影子的扭动,瞳孔不自觉的放大,眼皮正狂跳不止。 只见墙上,多足的影子舒展着手脚身姿。 其上身不动,下身忽左忽右,脚影晃动不休,那一节节影子如在墙上蛇行。 这是何等可怖之景,余霄感觉自己天灵盖都被掀开,在往里硬塞着,挤着他所无法理解,不愿看见的事物。 季明非是有意作出这般能够造成精神污染的动作,他是在学习醮法所用的一种道家罡步。 何为罡步? 召感神真的一种动作。 要行醮法,除却开坛之外,还需步斗踏罡(罡步),宣咒,请圣。 这四步,可说是醮法中最核心的内容。 季明知道任何一个法门的诞生,从来不是虚无中一念而生,必有其源起,乃至后世中的一系列发展。 今时今日,仍能广传,内中每一步骤都有讲究,且已成熟,不可因其繁琐,因其晦涩,便视而不见。 从当下积累,一点一滴,如琢如磨,终可道成。 “我这罡步如何?可曾踏错?” 季明问道。 一节节的蜈蚣身,单单以幻出的长脚站立,已是艰难无比,还要按照一定方位走步,实在难为他了。 一通走下来,一节节壳身都快扭断。 “凡步罡之法,贵在存念。 只要心中存有星宿步法,脚下自然走成,此罡步同宣咒乃是醮法的基本功,久练之下,便可学成。” 余霄浑浑噩噩的,像个活死人一样,他自始至终都没敢抬头直视蜈蚣精,只是有问必答着。 似这般的样子,已过去许多时日。 期间,季明也会藏在余霄身上,外出行走,听取情报。 毕竟如今外间局势多动荡,纷纷扰扰的,就算他可置身于事外,那也需得重点留心一下。 在舍内的弟子都很惶恐,大家基本聚在一起,不敢分散,且收纳着十三寨的散人,呼啸而聚,好不热闹。 季明看得出来,这药舍内已有几分乌烟瘴气。 在太平山两大分坛穿插于兰荫方之南,黎岭之北,集军观才洞,欲隔绝此方的大背景下,所有神婆弟子、散人徒众都有一些颓然,乃至于精神高度紧张和敏感。 一旦太平山计划成功,关门打虎那是必然之举。 “师兄!” 正堂里,余霄坐在上首,即使有人唤他,也没有回神。 “十三寨中并无异常,也无外人造访,看样子那四悲云寺同鹤观应将全部力量都投入到观才洞那里。” 有神婆弟子传报道。 这是一个好消息,可好消息没有给予众人心理上的放松。 季明倒是懒得管这一些,如真有道民来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遁走。 这里是一处宝地,要是没什么突发情况,季明真想一直待下去。 在听取一系列的情报后,季明令余霄照常回返暗室闭关,并令其差使神婆弟子送来毒食。 在第二口箱子中,那些关于醮法的法坛规制、罡步、宣咒等等,他已经逐渐的掌握纯熟。 在深入的了解醮法后,可知其中底层的道理,乃是借调于神真之力,从而一窥符图之法。 季明目前在打磨罡步、宣咒两门醮法的基本功。 罡步要按照星斗的分布来走位,在勤记星宿图后,便是多记多练。 宣咒更是简单,就是针对某一位神真,赞名而颂功。 在散人左道中传播最广的宣咒,便是「救苦天尊咒」。 这一位显世的大能基本上有求必应,无分正邪,一视同仁,乃是三天之中数得上的神真之一。 旦凡散众,囊中必有其宣赞咒书。 季明练习醮法时,便常拿此咒练手,在那冥冥之中,确实有所灵应,这实在是奇妙非常。 除了救脱众生苦,一心无二视的三元天尊外,正道三宗中都有显应的神真,为正道弟子打醮时提供支持。 在这一些神真外,也有许多有着特殊要求的神真。 这一些神真多是旁门大宗中的显应神真,信奉有所得,且必有所偿,就比如盘岵大山的「盘」。 季明觉得旁门行事重短利,轻远谋,根子上就是在其山门内的神真之上。 这一些个神真,基本上是开派教祖,创法之师,一个个早已脱质成仙,超三界,而出五行,与世同在。 其念头思想,乃至流传的故事,世上存在的痕迹,都在深刻的影响着后世的每一位弟子。 自余霄那里所得的「蝎心斋醮」中,感应的,便是盘。 而对于祂的有所偿,便是一份重大的痛苦、疾病或者心神刺激。 余霄曾三次施展蝎心斋,在成功的召感「盘」后,在完成解符图,体内立刻便会生有法毒。 似余霄这般,炼毒日久,已生抗毒之体,这才生生熬过三次。 季明要不是觉醒出飞蜈血脉,毒性更强一分,那一日里可真未必可以顺利的毒翻余霄。 天尊无需偿,必有应,但是解符图所得的修行法门,因各人天赋而异,常常是优劣不等。 而盘需有所偿,可在解符图上,确有奇功。 在二者之间,各有长短,但此世已成飞蜈妖体,论及抗毒的能力,比余霄不知胜过几筹,「蝎心斋」便似为他量身而设的一般。 唯一可虑的是...那一位盘会对他回应吗? 季明将这个问题抛给了余霄。 “大王不必担心,在天下三十六方中,唯一对施行斋醮者有要求的,便只有那三宗仙门。 对我们旁门中的神真而言,感召祂们的修者,无拘于人妖,自是多多益善。” “多多益善?” 季明感到好笑,说道:“既然是多多益善,为何不学三天救苦天尊,何必事后索求偿还。 怕是日后修行渐深,解读越深奥的符图道书,索求的偿还便也更多。” “大王!” 余霄无心争辩这一些,悲泣的道:“小子修为浅薄,论及道行,非是您这等幻形之妖的对手。 只希望大王看在我尽心配合的份上,留存一条卑贱小命。”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涕泗横流,只是这姿态落在季明的眼里,激不起半点的怜悯。 早前余霄为求施恩于张娘子,一把大火将池前的土寨烧了个精光,在那其中固然有恶匪罪民,可妇孺更多。 由此可见其心之毒,断不可留。 “别怕!” 季明伸出一只长手,抚其顶,道:“我听说舍中藏有七斗的珠宝,为舍园中日后传法建庙所用。” “是!” “去,给我搬来。 这一次,我就不藏于你身,让你自行去办,莫要让我失望。” ----------------- 「救苦天尊咒」: ‘三元天尊圣难量,身披星彩三天修。五色祥云生足下,九色神鲵法前游。宫中甘露时常洒,手执如意不计秋。万方求法万方应,苦海恒为度众生舟。’ 第44章 珠宝,望火楼 珠宝何用? 自是祭炼宝眼所用。 自博泥公那里所得的祭炼之术,季明早想用上了,只是就像炼制法器的情况一样,缺少资材。 这就是独行的弊端,没有一个平台支持你修行中的需求。 这祭炼之术名为「宝光气炼法」。 祭炼者需要起一座阴尸定火坛,不断的烧炼着珠宝,烧出一缕缕宝气,从而养炼自身法器。 让季明在意的是炼宝法和祭炼术,都用到了阴尸定火坛这一坛制。 他暗自里推测,这两法应当是起源于同样的一脉传承,只是不知这一传承的根底何在。 伏在案上,研究了一段时间宝光气炼法后,季明感应了一下余霄身中白骨攒心珠的所在。 他令余霄单独取宝,其意有两点。 一是要单独钻研祭炼之术,二是看一看余霄到底有没有彻底的服从。 如若顺从,那还能在舍园里,再用上一段时间。 如若没有,自然是催运藏于其身的白骨攒心珠,咬破其心,打杀了事。 余霄在出了密道后,不敢有丝毫的耽搁,直奔着舍园内的钱库,将守在这里的杂役驱走。 只是在入库的那一刻,他一整个身子从头凉到脚。 在偌大的库房之中,除了堆散在架上的一串串钱币,其余的金沙银珠都已经不见踪迹了。 再入里库内,那藏于此间的毗琉璃、水玉、车渠、玛瑙、赤真珠等珠宝,早已是空空如也。 在这里,只剩几个呈珠宝的瓷盘。 “我...” 在心神激荡之下,余霄两眼发黑。 “师妹!” 他慌忙奔出钱库,想要直奔张心梅的居所。 他知道在张心梅那里定有师傅所赠的护身之法,在她那里或可寻求到一丝丝的庇护。 奔至半途,余霄忽然停下,应激似的抖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又再次的折返了回去。 惜命者,枭雄者,最擅以己度人。 那蜈蚣精敢放他单独出来,必然是有万全的反制之术,况且...他怕了。 “小鬼运财!” 在钱库之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余霄,在一面墙壁上嗅到了阴气,心中顿时了然。 看来舍园内的风平浪静只是表面,实则内里早被摸了个透彻,他的师弟们真是一群草包,那一些散人更是草包不如。 余霄心中暗叹一声,“要是我没被他控制...”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已是自顾不暇,也管不得这几个草包,他得赶紧将这事回报。 虽未取宝,可非他过失,想来...那一飞蜈精应当体谅。 ----------------- 暗室中。 季明在桌案上,拿着一根毛笔,沾了少许墨汁,在纸面上画着阴尸定火坛的一个搭造方法。 上次的炼宝的尸坛,还有改良的空间,可以更利于透风一点,这样才能让坛上的火势更大。 季明画画写写,心情不错。 “来了!” 心中感受到自家法器的靠近,季明便知余霄已然折返回来。 “大王!” 余霄走近喊道。 季明听到余霄称他为大王,总觉十分别扭,好像精怪妖魔一类,总喜欢被称为大王,真不知哪里带来的风气。 “回禀大王,那七斗珠宝,已为道民所盗。” 见自己的第一句话,未能让桌案前的蜈蚣精有所反应,余霄面色一白,继续说着。 “道民缺财,未升道徒之前,还需黄白之物傍身。 钱库的西墙上有阴气残余,必是他们起坛作法,暗中差遣小鬼,到库中搬运走了财宝。” “他们在哪里?” “小鬼力短,搬不了多远,他们必在附近。” “我知道了,你走吧!“ 季明从桌案前起身,长手一招。 在余霄的心口上,一粒小珠破心而出,滚落到了他的掌内。 这余霄不会真当他不知道其中途出库,欲奔走于张娘子的居所,现在是真留不得余霄了。 “草莽之雄。” 看着余霄的尸体,季明心中评了一句。 在室内,季明在两个节足上绑好毒种袋,还有纳袋。 这都是是在余霄身上缴获的,一个是用来存养毒种,另外一个则用来收纳日常的贵重物品。 这纳袋似某种动物的胃囊所制,内里空间约有一个立方米。 因此,他只能将室内一些未看的道书杂记,还有重要的解书,尤其那两卷大周天符图解书,一股脑的收入到纳袋中。 道民遣使小鬼盗宝,而他又急需珠宝,这简直是撞到他头上一样。 如果是炼气境的道徒,自己或许要怯上一分,可只是几个小小道民,也敢在这里趁火打劫。 季明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同那道民一般无二,都是对这一舍园趁火打劫的一员。 从道德高地摔落下来的季明,心中无丝毫的羞愧,他这厚脸皮的功夫,早已修炼到家了。 刚爬出密道,就见到楼中几个散人。 他们鬼鬼祟祟的摸进楼中,四处翻阅书册,并在墙上地上敲敲打打的,试图找寻着暗道。 没理会这几个内贼,季明将翅一张,振飞出楼。 天日高悬,视野开阔,季明没敢高飞,顺着屋脊而飞,触角如鞭子挥舞,捕捉空气中的气味。 道民修行小周天功夫,素来喜爱焚香宁神,神婆弟子可没那一份身家支持这修行辅香的消耗。 在这里,季明捕捉到了两股香气。 一是张娘子居所的毒香,而另一股来自于舍园之北的...望火楼。 “望火楼居高临下,对寨中的一切可以说是洞若观火,那盗宝的道民倒是心思缜密。” 季明赶紧下飞,身子一缩。 他咬住两个松脱的袋子,飞到舍园内的一口水井中,以毒钩撬开井下的砖石,将袋子藏进去。 待井口上的天光渐暗,有点点星光落下,季明身子再缩,缩到了极致,如同瓢虫一般大小。 一股阴风在井内吹起,带着小小蜈蚣冲出井口,卷向那一座望火楼中。 在那一楼中,有一男二女,以三角分立之势,各自盘坐在楼上的望台之中。 在他们中间,有一四方的桌坛,蒙有黑布,上摆香炉烛台,正中三个木牌,牌上刻有人名,及其生辰八字。 面色蜡黄的男性道民,身外披着个袈裟,一副不僧不道的样子,只见他起了个手诀,开口道:“子时将近,阴时已至,可以开坛遣鬼。” “今夜定要摸索到那张心梅舍中,取得小周天符图。”左侧的一位坤道(女道士)认真的说道。 “还有楼中道书,师兄且得记着。” 另一坤道,带着一点媚态提醒道。 ----------------- 第45章 激战,延寿法 季明驾风而至,落在楼上飞檐。 这小如意之术,配合飞蜈之毒,简直是暗杀利器。 如果再学习到大如意之术,可大可小,或许就是炼气境中的修士,他也敢去碰上一碰。 季明趴在一瓦片上,这缩小后的身体,只需瓦檐上一块干巴的鸟粪,就能完全的遮挡住他。 在下面的望台中,那三人准备开坛。 季明到现在为止,只学了一个阴尸定火坛,还有从余霄那里学来的,属于蝎心斋醮的门封坐坛。 “开坛!” 那外披袈裟的道士,抄起坛前一柄桃木老剑,剑指坛桌上的三个牌位。 “开!” “开!” 两位坤道接连喝道。 在坛桌之上,牌位隐隐的颤抖,丝丝的阴风吹入到望台之上,有三道阴影从牌位中流出。 它们在香烛之上,深嗅着,香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 三人分坐,看着香烛被嗅食,这是遣使小鬼所必须的法食,尤其是这些自家炼度的鬼卒。 季明钻入瓦片下,饶有兴趣的看着望台中的一切。 香烛燃没,三道阴影分别朝着三位道民礼拜一次,而后侧耳倾听起来。 “闲话我们不多说,再召你等而来,却不是搬运财宝一事,而是去舍园之中查探符图。” 说着,又拿出三道折叠的符纸。 “事成之后,三道符食自然归于你等。” 在这望台之中,忽然起了一阵阴风,发出呜呜的风声,似乎是这坛上三鬼的回应一般。 “去吧!” 随着道民的一声令下,阴风带着三鬼吹出了望台之外。 季明朝着台外看去,暗自拿着自己的阴风术对比,还是觉得自己更胜一筹。 “师兄,咱们收集这财宝要到什么时候?”那一略带有媚态的坤道,忍不住的抱怨说道:“师祖执掌四悲云寺至今有二百三十余年,可如今却要为了交好一个外道旁门,穷搜珠宝财货。” “那是高僧大师,岂能以外道而私下称呼。” 被称为师兄的道民,拢了拢身上袈裟,表情很是不满。 “不说大师神通广大,单说我们的师祖,已是二百十三余岁,已经快要到筑基寿数之极。 他老人家已是炼成阳龙阴虎,只差一点火候,便可龙虎交媾,得那金丹一粒,怎能不求助它法,再延寿数。” 说着,这师兄双手合十,道:“要说延寿,唯有佛家密法可行。” “此为逆天!” 忽然,第三位的...坤道,两道浓眉一凝,出声道。 此言一出,望台之中,瞬间寂静下来,只余下紧张的呼吸声。 天是真实存在的,何况还有三个天,谁敢在这一片土地上提及逆天之事,真当三天无所感吗?! 季明听得兴起,还想再多听些,可三人一下子讳莫如深起来。 “再不说我要动手了!” 季明心道。 再等了一会儿,在顶上爬到位于那师兄头上的位置,正准备松开自己的节足,忽听谈话声起。 “逆天之行,必有灾殃。” 那浓眉的坤道,深叹了一声,自望台之上,眺望着天上星斗,道:“师祖此举是否...” “慎言!” 师兄脸色越发的难看,道:“师祖天生法骨,几乎是内定的金丹真人,只需再延寿数载,必可一举功成。 而且我太平山历史上,私下延寿的,何止双十之数。” “就是!” 另一坤道,娇笑着附和一声,说道:“师傅都说了,在众弟子中就我们张师兄最类其祖。 而且你区区任督未通者,竟也敢对师祖作为置评,好大的胆子。” 浓眉的坤道,把头一别,不再搭理这两个人,而后实在是气不过,便自顾自的下了楼去。 那师妹下楼,余下的二人逐渐眼神纠缠起来。 要不是得照看着法坛,说不得天雷地火,当场便要欢爱一场。 季明节足一松,瞅准位置落了下去,直接掉在那师兄的后颈之上,一对毒钩狠狠的扎了进去。 “嘶~” 师兄本能的一掌向后拍去。 “师兄,此方中多有山川峻岭,夜间蚊虫甚多,我这里有一颗透香丸,可以驱蚊避虫。” 那同师兄眉来眼去的坤道,关切的说道。 师兄缩回手掌,刚才叮咬虽小,但是痛感极强,心道:“这总不至于是敌人的毒虫吧!” 下一秒,整个晕乎乎的。 “敌袭!” 他大喝一声,强自站立起来。 小小的季明正在振翅而飞,绕过了那一个坛桌,准备再飞到那坤道的身上,如法炮制一番。 刚一飞近,便听坤道喊道:“师兄,快用解木针!” 季明一听这话,心知不妙,当即便解除了小如意之术,并朝着那一坤道吐出白骨攒心珠。 这样近的距离,再加上自己可怖的多足之躯,坤道被吓得高声尖叫,声透九霄一般,直至被攒心珠打个正着。 季明飞在半空,身子一扭,毒钩直接往那师兄头上夹去,被对方闪了去,两只毒钩相撞,擦出火星。 “师妹...” 师兄接连闪避,并在腰囊上一拍。 一叶片被袋口吐出,上长有三四根的细长木刺,师兄取下一根刺刺,反手扎入后颈之上。 “飞蜈蚣。” 师兄眼神定在季明两翼之上,眼中满是忌惮和杀意。 如果他记得不差的话,在那盘岵大山里,有一位天吴长老便是养炼了一头四百年的飞蜈蚣。 眼前飞蜈定然不是长老那头,但极大几率是其后代。 如若这样的话,那这一飞蜈蚣背后之人,必然不是他所能对付的。 “噔噔噔~” 在对峙的期间,这望火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必然是那一浓眉坤道去而复返。 季明正欲速战速决,在他的身下,有叮叮当当的声音。 俯首一看,那是自楼板下,透射而上的刺针,打在他的身下,这应该就是刚才坤道所提的解木针。 可惜楼下浓眉坤道,不知他一身的外壳,堪比精钢。 “声东西击!” 季明脑中闪过一词,脚步声只是诱音,杀招是在针上。 眼前的师兄再一次施展身法,在望台中闪身,季明幻出两条长臂,当即朝着他打了过去。 “不强,但难缠。” 季明几次攻击,都被其闪过,近在咫尺,却打不中人,其手中桃木剑更是屡次的拨开毒钩。 一边攻击眼前的师兄,还得防备楼下浓眉坤道。 那楼下射来的解木针,专挑他激战正酣时,冷不丁的来一下,难受得紧。 他有一身硬壳不假,但楼下的浓眉坤道专射缝隙处,头节口器,小眼等处,十分的恼人。 师兄似渐渐瞧出眼前飞蜈虚实,虽有飞蜈之形,可未继承多少飞蜈之能,怕是妖脉未壮。 季明心知还得智取,合身往那已死的坤道上一扑。 “莫辱我师妹!” 师兄看得眼睛发红,举剑迟迟未曾上前,直到那一飞蜈将师妹的尸体向他一下抛了过来。 第46章 小计,甲马符 软趴趴的尸身像个破烂一样,被那蜈蚣精的两条长臂狠狠抛来。 “师妹!” 在尸体临身之际,师兄一咬牙侧身闪了过去,那尸身就这样被抛到后面的...楼梯口中。 “黄师妹...” “还有心思管别人。“ 季明鼓起一口阴风,猛吹过去。 这阴风吹得那师兄眼睛干涩,只得频频眨眼,以此湿润眼球,同时不忘警惕的后退数步。 师兄站定后,剑指坛桌,喝道:“尔等速回!” 季明心思不在师兄这里,而是在那已落下楼的尸体上,自己的白骨攒心珠正在其中,只要... “师姐!” 浓眉的坤道手内含针,看着滚下木梯的尸体,薄唇紧抿,而后艰难的转过头,感受着楼上的动静。 她在身法密功上的造诣,远逊于师兄,更别提剑术,好在有一手听声辨位,打镖接镖的功夫。 “倒是谨慎!” 季明一对触角乱挥,通过感受振动,来确定楼下那一坤道的位置。 只要这浓眉的坤道,再靠近尸体一点,他那一颗白骨攒心珠,顷刻间便能从尸体内打出来,杀她个措手不及。 不过,她比想象中谨慎一些。 季明开始移动脚步,向楼梯口那里移动,楼下时刻准备出针的坤道,同样在一步步移动。 那正剑指坛桌的师兄,看着季明一步步移动,似乎意识到什么,急忙朝着楼下大喊一声。 “小心尸体!” 楼下,浓眉的坤道朝着脚边的尸体一看,在那师姐姣好的面容上,某一块脸肉迅速的鼓起。 一颗小粒的碧珠,破肉而出,笔直的朝她飞来。 这样近的距离,相差不到两米,浓眉的坤道只觉一股冷气窜到天灵盖上,浑身一个激灵。 她的大脑无法下达任何指令,只遵从肉体的本能,下意识的一抬手,接住那飞来的珠子。 “好险!” 短短几秒,让她似从水里刚捞出来一般,额间几缕散发尽湿。 “还好,没着了那妖魔...” 忽然,她将手一翻,掌内空空如也,只有一点血迹,瞳孔猛得一缩,“那...珠子呢?” 听到楼下“咚”的倒地声,季明心中一喜,现在又除去一人。 不过他的心中不敢放松,死死的盯着坛桌前的那一位师兄,其已经在召回那三头小鬼了。 在这一场战斗中,季明已深刻认识到自己的短板。 防御有余,进攻不足,善于暗杀,短于强攻。 一旦碰到眼前这一种身法灵活者,且战斗经验丰富的,立马便有一种无处施为的憋闷感受。 果然,强于一处不算强,处处强才能横压一切。 “呜呜~” 外面的鬼哭声越来越近,季明看了一眼那师兄,心中一计已生。 接着,他飞下楼去,扑在那浓眉的坤道的身上,迅速的摸索一下后,心中忍不住吐槽道:“真穷,连个纳袋都没有。” 他将攒心珠收起后,便飞出望火楼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三鬼于楼外归来,护持于那师兄周身。 其站在坛桌前,整个人如临大敌一般,见不得一点蚊虫在眼前乱飞。 每有一只小虫飞过,都能被他当作蜈蚣精,令身边的三鬼干净扑杀干净。 “此地不可久留。” 师兄清醒的意识到这一点,忙拉开自己的腿裤,看了一眼贴在后腿上的两张甲马符,这是他保持身法的要诀。 “还有一刻时的效用。” 甲马符主要用于赶路,可日行数百里,自己用在对敌上实是无奈之举。 将桌上三个牌位抱在手中,便纵身急下高楼。 季明在干嘛? 他已经飞回那井口下,取回毒种袋,接着刮起大风,将井下井上的蚊虫们一股脑刮入袋中。 “走!” 季明见收集差不多,急匆匆的回赶,将袋子往落楼前一掷,同时缩小钻入袋中。 那师兄刚出望火楼中,便看到一个小小的袋子落在了楼前草地之上,即刻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这袋子毛绒绒的,在地上似个被摘了腿的蜘蛛腹囊,他知道这是盘岵弟子的标配——毒种袋。 “那个养炼蜈仙的盘岵修士终于要对我出手了?!”师兄心中暗道。 “过去!” 他驱使三鬼上前,试探毒种袋。 “呼”的一声,毒种袋里窜出一股黑风,带出了一大堆的蚊虫,略过三鬼,乌泱泱的扑向了师兄。 “回来! 都给我回来。” 师兄被蚊群扑上,手中桃木剑四下里乱舞着,后干脆捂住暴露在外的皮肤,并呼唤三鬼回护。 季明藏在蚊群中,又有阴风掩护,直接落在头顶,张口便吐出小珠。 小珠脱口,如芝麻大小,落在其顶,已是花生粒一般大小,真个是随身而变,称心如意。 师兄感觉到了头皮上的异样,吓得直接弃了桃木老剑,两手胡乱的拍打头顶,接着神情一僵,动作一顿,倒地不起。 三鬼在尸边挥舞,大片蚊虫刷刷的掉落。 季明在一边解除了小如意之术,头部上的口器一张,尸体上的白骨攒心珠自动飞入口中。 三鬼在尸旁转悠,他倒是不好靠近。 不过季明倒也不急,只待天明,阳气回升,这三鬼自然退回牌位中。 当东方的天空露出了一点鱼肚白,焦躁的三鬼果然熬不住,一个个的流到各自的牌位中。 季明把手一伸,迫不及待的拿起尸上的纳袋。 “好歹也是太平山分坛弟子,三个道民只有一个纳袋,这是不是有些太丢份了。”季明道。 打开纳袋中,念头顺滑的在里面探了一圈。 “我的珠宝呢?” 在袋中同样只有一个立方。 在这里有两套道服,一串檀木念珠,三张带刺的叶子,五张符纸,还有三本道书等等,就是没有珠宝。 “一定藏在附近。” 季明目光瞥向那三个木牌。 这搬运财物的三个小鬼定是知道财宝所在,可他不会开坛驱鬼。 现在只有最笨的一个办法,用触角捕捉空气中的气味,财宝所在一定是他们待得最久的地方之一。 在那里,他们的气味定未消散。 以望火楼为中心,季明几乎是一寸寸的搜索,捕捉着气味,时间越长,对他也越是不利。 终于,在寨中一处马厩里,他找到了那...一十八箱的财宝。 看来这三位道民,藏于望火楼之上,绝非只盗取了舍园一家的金银珠宝。 接下来就是一箱箱的往外运了,这对于季明而言是一个大工程,他必须得趁着夜色行动。 自从粗粗炼就白骨攒心珠,祭炼宝眼就是当前的第一要务,这关系到往后的一系列计划。 第47章 窟下,三童子 横山之西南,有一野峰,峰下有深窟,为某一位修士所占。 一阵阴风自峰外刮来,呼啸而至,落在窟上,一半人高的黑蜈直立而行,目视着深窟之下。 “好,好,好。 此窟合该是我道场。” 季明抚掌而笑道。 轻笑过后,他跃下了窟中,长手长脚在凸起的壁上不断的借力,几息间便已落到了窟下。 “可是老爷回来了?”窟下深处,久未受到日照的三个童子,蹑手蹑脚的摸到附近,试探的问道。 “他不是老爷,我害怕...” 在三童子中的女童,见窟口下来的是一依稀多足长节的模糊身影,顿时哇哇大哭了起来。 顿时,这三个童子抱在一处,颤身不止。 季明摸了摸绑在一节壳背的三个囊袋,拍了其中一个,一件袈裟吐出,被披在半人高的蜈蚣节身上。 袋口又一吐,一把桃木老剑,一串檀木念珠被吐出,被季明背在身后,持在手中。 这一副打扮,勉强遮住他的三分恶形。 “尔等莫怕!” 季明近前几步,合十而道:“此后,我便是窟中主、新老爷,尔等可照旧在这里生活。” 当季明不断的走近,三位童子终于看清楚他的真身。 好精怪!袈裟法衣半披身,两排乌足似刀镰,合十礼拜禅心定,七分妖形三分佛。 三童子在窟中照料毒虫毒蛇,到底是见过了“大世面”,没有被季明未遮出的恶形所吓到。 “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那女童垂泪问道。 “哈哈~”季明笑着回道:“放心,待此间的因果了结,自可放尔等自由,归还于乡里。” 许是见到季明挺好说话,一童子壮着胆子问道:“新老爷,我们可以到窟外附近活动吗?” 旁边的两个童子,立马捂住他的嘴巴,紧张而期待的看向窟下精怪。 季明略一思索,倒没一口否决,问道:“去干嘛?” “我想把以前的同伴找一块地埋了,再起个新坟,我不想他当游魂野鬼,我自己也不想当...” “哇~“ 这一下子,三个童子都哇哇大哭起来。 季明在药鼎中长成,对于余霄管理窟内童子的手段记忆犹新,这也是他下手毫不手软的原因。 “许了!” 季明大手一挥,而后不等童子们雀跃,声音一沉,道:“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们其中有一个逃走,那剩下两个绝活不了。” 童子们温顺的点头,似已习惯于这一口头的死亡威胁,接着他们领着新老爷在这窟下转了一圈。 在这窟中有三间小室,一个石厅。 在这石厅的正中,摆有一尊四四方方的药鼎,这是余霄日常修行五仙养炼所用的一个鼎具。 季明在这一鼎内,可是待过了许久。 在石厅旁,有专门用于打坐闭关的静室,还有埋存灵蛇毒种、捣制毒食药饵的两间石室。 在熟悉了一下新居所后,季明又外出往返了许多次,将外面那一十八箱财宝给一一搬到窟中。 如此,单是这搬运财宝,已是过去大半个月。 如今在兰荫方中,尤其是毗邻黎岭的十三大寨,内中可说是鱼龙混杂,散人左道的群体与日俱增。 季明为了藏形匿迹,只得是蚂蚁搬家似的,用身上的两个纳袋一点点的搬运。 当那一十八箱财宝尽数的入窟,季明才算是真正的心安。 “宝眼祭炼!” 他心中期待的道。 一十八箱的财宝,用于祭炼当是绰绰有余。 在他心中首选的祭炼地点,还得是那狐社墓群之间。 那里尸体资源极其丰富,搭建阴尸定火坛也会更加方便一点。 另外一点,那横山狐社外有太爷的幻术遮掩,哪怕是自己动静大一点,也不怕引来有心人的关注。 在这多事的今时今日,这一点可以说是尤为重要。 他可不想在祭炼的过程中,被路过的修士当作异宝出世,一股脑的涌过来。 第二个作为备选地点,那是河畔乱滩,白骨娘子的旧巢。 曾经炼制白骨攒心珠时,也是这样的两套方案。 只是先前炼宝,算是恶了胡图公子,此番要是再去那里,说不得要做过一场,论个高低。 在经过望火楼斗战,季明那一颗膨胀的心,已是有所回落。 他虽不惧胡图公子,可也没有完胜的把握。 他决定先等一等,再过两个多月,便是天狐院太山娘娘的圣诞日六月二十。 届时,那胡图公子将前往太山篙里,参与一年一度的天狐院考试,那个时候就是他的祭炼机会。 趁着难得的闲暇日子,季明发了一点善心,帮三位童子整理窟下的遗骸,一番清理下来竟是一十七具之多,一个个均未长成。 看着这一些童子遗骸,季明心中难得来了火气,后悔自己当初在暗室中未将那余霄挫骨扬灰。 “什么草莽之雄,不过一左道恶徒。 在这边陲山寨之中,仗着盘岵门人,神婆弟子,无人管束,便肆意妄为。” 季明心中恨道。 本以为自己为了求道,底线拉得够低了,但是同这余霄一比,小巫见大巫而已。 先前他在药鼎之中,有童子对他照料不周,故而被余霄所杀,他还只当是一个孤例而已。 看来,自己还没彻底的从故乡的道德观中脱离,很多事情的判断仍然带着老家的逻辑惯性。 这样思维过于文明,不适用于当下。 可季明也知道,更改往日的思维逻辑,其难度不亚于给自己再换一个脑子,何其难也。 这一种改变,只能依赖于时间。 “唉!” 将遗骸草草入殓,季明深叹一声。 他在坟前双手合十,诵了一段三元天尊的救苦经,身边的三位童子不自觉的跟着念诵了起来。 在这山野窟外,昏阳之下,一蜈三童子合念着经文,倒是显得古怪而和谐。 某一日入夜,季明终于从纳袋中拿出三个牌位,准备尝试着慑服其中的三鬼。 在没有道书指导遵从的情况下,季明的这一尝试有一些危险,但是尚在可控的风险之中。 季明心中相信,这一尝试绝对是值得的,是他未来成为六边形修士的一小步。 第48章 三鬼,炼度中 窟下,石厅。 三个木牌摆在其中,季明一双苍白无毛的长腿盘在那里,微微拱起节身,手里拨着念珠,撕磨着口器。 在其身后,有童子捧剑;在其身旁,有童子举火。 “三位不出来一叙?” 季明对着牌位问道。 在季明的礼貌询问之下,面前的那三个牌位毫无所动,好似三个阴沉的死物一般。 “清风明月何在?” 季明唤道。 立在一边的两个童子,举着火把,小脸认真。 过了好半会儿,他们才意识到精怪老爷在喊他们的新名字,精怪老爷为他们所取的名字。 “清风明月!” 季明脸上有些许挂不住,再喊了一声。 “在,老爷!” 一男一女的两童子举着火把,齐齐的迈步,因为过度紧张,竟同手同脚起来,滑稽中带了些可爱。 “噗嗤”一声,身后捧剑的童子忍不住笑了一声。 “噤声!” 季明严肃的道。 火光打在牌位上,其中的小鬼依然无所动摇,季明心中暗自称奇,难道小鬼不在乎牌位。 “烧。” 季明决定再逼一把。 两童子举火上前,他们哪里清楚精怪老爷只是想试探一下,手中的两个火把直接往牌位上捣去,一瞬间牌位齐齐的往后一倒。 “三位,可真沉得住气啊!” 季明笑道。 三道阴影从牌位上流出,丝丝的阴风在窟下生起,把上的火焰被吹得东倒西歪。 “松鹤!” 季明喊道。 “是,老爷!” 捧剑的童子几步上前,将那一把桃木老剑往前一送,三道阴影立马缩在地上,不敢再起阴风。 桃木,伐邪制鬼之材。 此为桃木老剑,桃心老木所制,等闲的小鬼绝难直面其剑锋。 在空气中传来一道道含糊不清的呜咽声,似浅吟低唱一般,这三个小鬼似乎是有话要说。 “笔墨伺候。” 季明又一声吩咐,三鬼纷纷起笔书写。 那石白寨舍园中的财宝都能搬运,这小小毛笔自然不在话下。 在书写完毕后,季明将那一纸张拿来,在上面有三行歪歪扭扭的巴文,较之他还有不如。 ‘起坛炼度,奉养施食,自当效力。’ 这炼度一词,季明倒是知晓,那是自醮法中而演变出来的一类法事,专门用于超度阴鬼。 最基础的炼度,就是燃香点烛,这也就是所谓的奉养施食,通俗一点的讲,就是养小鬼。 在纳袋中,倒有几把香,几根烛。 显然这一些香烛都是四悲云寺中特制的,专用于道民们日常炼度所用。 更高级一点的炼度,就是拿法符施食,传闻还有一种水火炼度,唯有筑基高人方可施展。 据说亡魂若得炼度之功,则可表里生化,还复人形,也不知是真是假。 在纳袋之中,只有五张纸符,其中的三张是用于炼度的符食,而剩下的两张则是甲马符。 如今的季明,早非修行上的文盲,对于常见的符纸,还有炼度这等的常识都有一个基本认识。 在纳袋中,其余的杂物中,诸如化毒的解木针,明显是太平山针对盘岵大山的毒法所制。 这让季明对于人道宗门斗法,更多了一重认识。 至于袋中的那三本道书,打开一看,竟都是佛经,真不知这四悲云寺作为太平山分坛,怎容许外道佛法流传的。 一只长手中的念珠轻拨,季明盯着前面的三个小鬼。 他欲要慑服这三个小鬼,主要的用途便是充当自己的耳目,去那山外寨中探听情报消息。 他不是那等山中清修,只一心导引的精怪,实在不敢不关注山外的大事。 在厅中累土起坛,又自袋中取出香三根,烛两支,置于高土坛之上。 季明拢了拢身上的锦衣袈裟,亲取松鹤童子所捧的桃木老剑,在高土坛之前开始步斗踏罡。 罡步可召感神真,用来召感区区小鬼,自是信手拈来。 虽说他的罡步还不精熟,但他能够清晰感受到自己同这三鬼之间的联系,已是更深一些。 坛上三鬼所流露出的一些情绪,遵循着冥冥之中的联系,也可反应到他这心里。 季明步踏三光星斗,节身“腰肢”乱扭,手中桃木老剑挥舞,烛火香气被罡步身法所带动。 在缭卷的香气中,季明对罡步更多了一些理解。 罡步踏动中,三鬼渐有归顺之心,而后季明剑指土坛,大喝一声:“探明消息,速来报我。” 三鬼嗅食香烛后,对季明深鞠了一礼,而后一卷阴风,自窟口飘入夜空中。 在差遣三鬼后,季明便在窟中过起了正经精怪的生活。 每日里除了研读道书,就是在窟口处参拜素月,吞吐着灵机,偶尔调教一下三位童子,教导一些小周天功夫。 他自己虽然无法学习那大小周天功夫,但是可以借由教导童子们,从而感受其中的法理。 山中无岁月,一日日的便这样过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三鬼不断的将山外的信息送来。 ‘谣传:在兰荫方之西,毗邻的合山方内,有大股的道民潜入,在本方内闹出了好大的动静。’ ‘流言:观才洞斗法战场中,有资深二境道徒暗中北上。’ ‘十三大寨中有左道散人大掠乡里。’ ‘石白寨舍园遭受道民的袭击,神婆弟子伤亡惨重,欲前往秃笔峰大有和尚处寻求庇护。’ '......' 每隔几日,三鬼都有消息送上。 这又是谣传,又是流言的,季明只能作个参考,唯一让他留意的,则是神婆弟子的动向。 那秃笔峰位于横山之东,距离他这一窟巢不过三四十里的山路。若是以常人的脚力,两三天就能走一趟。 照目前的态势看,迟早有更多的散人左道,去往秃笔峰寻求庇护。 在接下来,季明不敢轻易外出游山,连那一处为宝眼补充灵机的池塘,也都很少再去了。 这一夜中,他正盘在窟外凸岩上,吞吐灵机,忽见附近一处,隐隐的透出灵光。 在凸岩之上,季明身子一缩,而后振动双翼,凑近一看。 在枝叶遮掩之所在,一头短角的小獐前足跪地,对着天上的一轮明月不停的跪拜叩首着。 一道道灵机流下,浸润其身,令这小獐体生毫芒,透出于枝叶缝隙之外,被季明注意到。 “你...很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乍闻人言,小獐一下受惊,立即停止叩拜,发足狂奔起来,四蹄才刚甩开,立马倒地不起。 小獐只觉全身酸麻,使唤不出一点劲,似乎已中了猛毒。 他瞧向发声之源,只见一头巨大的黑蜈盘在树梢之上,自枝头间探头望来。 “你是那蜈蚣骗子!”小獐话刚一出口,便深感后悔,想要挽回此话,却因嘴拙不知如何去说。 “我记起来了,你是那胡图公子的随从之一。” 中毒瘫软在地的小獐,努力的抬起头来,讨好的道:“是,是,大王竟然还记得我这小怪。” “你在这里干嘛?” “公子不日即将赶赴太山篙里,已将我等山中随侍一一遣散,所以我准备前往黎岭外围潜修。” “你家公子什么时候走?” “约莫在三周后出发,听说那天狐院考试,需要提前三天或者一周在那篙里阴府入住。” 季明闻言暗自点头,这时间同他所料的,差不了几天。 第49章 祭炼,欧皇出 深夜中,一阵黑风自山岗刮过,几与夜色融为一体。 黑风过处,偶有细霜凝结,体现出季明如今在阴风术上的深厚造诣。 月光皎洁,洒在山峦草坡之上,勾勒出一条条蜿蜒的银色轮廓,季明在其中迅速的穿梭而过。 在一片山林上,季明飞落了下去。 他在其中不断的穿梭着,山林也开始变幻,就好似水中幻月一般。 渐渐的,季明没入幻林,如投于水中之月,荡起涟漪阵阵,很快又复归于平静。 眼前,有影影绰绰的墓群出现。 “到了!” 季明心道。 他落在墓群之中,举目四望,挥舞着头上的触角,捕捉到了一些社鼠狐生们的骚气臭味。 看来自太爷离去,没了严格的管束,这些狐生社鼠野性复生,智慧灵性渐失。 “今日祭炼宝眼,暂借狐社宝地,却是不得不驱离尔等。” 季明手掌在纳袋上一拍,三个牌位被袋口吐出,落在墓土之间,三鬼立即驱逐社鼠狐生。 偶有几个负隅顽抗,不肯被驱离狐社,立刻被白骨攒心珠打杀了去。 接下来又是熟悉的环节,开墓搜集群尸。 一具具陈腐的尸体从墓中拉出,以阴尸定火坛的规制搭在墓群中央,这就同搭积木一样。 在上下的爬动中,尸坛已堆叠垒起,季明心中莫名有一种成就感。 这一次起坛中,季明在不影响尸坛规制的情况下,稍稍的改良一点,更利于尸坛速起火势。 在宝光气炼法中,最为重要的便是猛火烧炼,要是火势不大,即使珠宝再多,也难出祭炼的宝气。 “速去运宝。” 季明趴伏在尸坛上,一节节壳背黑沉,一对薄翼轻轻舒展,犹如老魔一般,吩咐着三鬼。 如今驱使三鬼,已愈发如他心意。 很快,那些财宝被搬运到了尸坛之上。 季明以金沙作粉,为一具具老尸抹上,使其灿灿如金身一般,再以银珠填其目,令其纷纷开眼。 其后,毗琉璃、水玉、车渠、玛瑙、赤真珠等宝,一一的塞入尸口中。 当这般华丽的尸坛呈现在墓群之间,竟然有一种威怖庄严之态,隐隐的脱离了阴森之感。 季明高居于坛上,仰起上半节的虫身,自头部口器中吐出一颗白珠。 这珠上有一眸,眸中有一字。 “火起!” 季明喊了一声。 紧接着,“轰”的一声,尸磷被瞬间的引燃,那熟悉的白色鬼火在坛内坛外一下蔓延开来。 “风来!” 再度大喊,在坛上的阴风肆掠起来,将火焰搅得东倒西歪。 那坛下三鬼,同样鼓荡起了阴风,自下而吹,就好似那烧灶炼丹的一般。 大风起猛火,在堆叠的尸坛中,一具具尸身上,口眼内直喷大火,将那银珠水玉都快烧融。 霎时间,有宝气自坛中喷出,恍如千条瑞彩,火树银花一般。 “来了!” 季明心喜,忙祭出宝眼,导引宝气。 瑞彩归流,银花飞入,那宝眼之内,眸孔一点点的收缩,一道视线透出,死死凝视着季明。 联系在加深,因缘在缔结,季明知道这一步他走对了。 在宝眼收缩的瞳孔中,一枚极小的字影在显现,迅速的显现,季明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怕,就算再出现【湿】字,我也有准备。”季明心道。 虽是这般想的,实则在他内心深处,忍不住浮想联翩,无论是胎,亦或者...化,都符合他的需求。 坛上,火中,季明凝神往去。 在那收缩的瞳孔内,字迹的笔画似乎很少,这难不成是... 【化】!!! 季明霎时间晕乎乎的,脑子被天人、神众等等美好的名词给充塞住。 “我莫不是要一步登天了?” 季明这般的想道。 没待季明好好的欣赏这一枚极小的【化】字,宝眼已经打入季明脑门,归入那灵台三寸间。 在季明的双眼内,同样出现【化】字,这让他看到了一个景象,这【化生】的一种预兆。 在一处云雾缭绕的山顶洞穴之内,一位已经显怀的...道姑坐在其中. 季明呼吸急促,凝神细望过去。 在视野中,那一道姑足下生有两爪,腰眼处更长有一对畸形的小翅,看上去不似个人形。 画面维持两息便已消失,季明在坛上火中沉思。 “原来如此,天人化生。” 在祭炼宝眼之后,真正的效用凸显出来。 湿、卵、胎这三生,随机而定,只是这一【化】字,需祭炼入身,且有天人应劫而降,才可出现。 很苛刻的条件,但它现在出现了。 季明几乎是下意识中看向黎岭的方向,在那名为「观才洞」的地方,正有两宗斗法。 在此世界中有一句俗话,‘劫乱之中,自有灾星福灵而降。’ 这一句话倒和‘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相似,考虑到这里有三天妙法,这“妖孽”大概会更具象一点。 “难道两宗打出真火,让天上神真鼻祖应劫降世。”季明的脑海中不禁产生这般荒诞念头。 “天人! 应劫?” 这听起来让【化生】不那么美好了。 抬眼望去,坛外仍有少许的宝气升腾,季明张口一吸,宝气入口,顺入定于灵台的宝眼内。 天上,那一轮月亮似大了一些。 季明刚才便已觉察到了天空流淌下的灵机,自那黄天之月上所流淌下来的一股庞大灵机。 没想到宝眼在祭炼之后,就连那黄天之月的灵机都能自发的索取,它的位格果真是不凡。 飞下尸坛后,季明将三鬼收起,又敲了敲自己的头壳。 宝眼存在灵台方寸之间,倒是省去了日常藏匿的繁琐,也不怕为人所盗走,安心了不少。 在祭炼之后,转世不必那样麻烦的“找死”,只需祭出宝眼,以其眼眸远远瞪上一眼便可。 回想着那道姑所在的一个位置,季明不知不觉已走出墓群。 在狐社之外,有一群乌鸦停在枝头,季明眼睛一亮,发出一阵的鸦叫声,乌鸦们一下飞来。 在其中一只乌鸦的脚下,正绑着一块窄条泥牌。 “博泥公啊! 我们可真是有缘。” 季明将泥牌摘下,心中喜道。 第50章 天人,大有僧 在这泥牌之上,有一行小字——‘公子速来,系于谶语,大事共商。’ 季明将泥牌往身上一挂,手掌依次在三个囊袋上摸了一下,自己全部身家可都在这三个袋中了。 在窟中静修两月之久,一身壳子都快发痒起来,这会儿正适合去找那前世“恩公”叙旧。 “谶语? 预决吉凶之言!” 在心中思量一番,季明来了兴趣。 “嘎!!” 叫了两声,群鸦立时齐飞,在前面引路。 他这前世的鸦语可没忘全乎,日后还得多练一练,这可算是一门外语。 不多时,季明已经落定在老庙前的那一棵大槐树上,同他前世的鸦兄弟们热情的交流起来。 在交流中得知,前世的鸦父鸦母俱已去世,这让季明略有感伤, “嘎!” “嘎嘎!” “......” 交流刚一开始,庙中飞来一物,金晃晃的,在大槐树上那么一绕。 霎时间,群鸦簌簌的下落,身首顿时两分,许多枝杈也被削断了去,在枝干上胡乱挂着。 “和尚,那是我的信鸟!”在老庙中,传出博泥公的怒吼声。 槐树上,某一片随风晃动的叶片上,季明紧张的趴在这里,生怕天上那滴溜溜乱转的玩意落下来。 树下,几个无首的鸦兄弟仍在扑腾着,飞翅扬尘,断首洒血。 “下辈子一定投个好胎!” 季明趴在叶上,心中为它们默哀。 待树上乱转的那一个物件被收回庙中,季明才敢稍微的动弹一下。 那绝对是一件法器,一件精心炼制的法器,也就是说在老庙中,至少存在一位二境的修士。 季明刚准备振飞远去,老庙中便有一道浑厚,略带亲和意的声音传出来。 “道友,既是来此共参大事,何以鸦语窃密。” “非是窃密。”季明的心态转得很快,在庙外高呼的道:“只是事关重大,不可不慎。” 说罢,便解了小如意之术,并将挂在枝头的那三个囊袋拿下。 “也罢!” 庙内的那一位,似乎接受了这一番的说辞,再度传音说道:“吴道友,还请入庙一叙。” 听那一位唤了声“吴”姓,季明心中一定。 这一位已勘破他的真形,却仍然邀他入庙,应是没有恶意。 况且自己一身铁背,擅于缩小如意,事有不谐,便速速走脱。 “待我稍整仪容。” 季明取出袈裟一披,将手串拿住,一把老剑背持在身后。 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自己的这一身扮相,勉强遮住了一身野气,还算像个有根有底的。 那没根底的精怪,便似那一些散人左道,到哪里都平白的矮上一头。 合十双手,口诵“南无”“南无”,季明自觉还有一点禅心。 推门入庙,走进破旧老庙,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荒凉景象。 那门槛后,几块青石砖板裂痕累累,杂草青苔于缝中滋生,一股潮湿的霉味率先扑面而来。 庙内昏暗,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洒下几束光柱,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一头熟悉的泥马立在那里,被一两束光柱随意的打照着。 正中央半倒塌的神像旁,那一短须的博泥公,似乎早已风采不再。 除了那破开的大肚腹,在泥塑的身上,还有脸上,都新添了许多的裂纹。 除了上首的泥公,在这老庙中还有两个的生面孔。 在供桌上,一老猿盘坐其上。 其两腿随意搭着,坐没坐相,流露出几分野性,只是那脖上一赤金盘鲤璎珞圈,为其装饰出一点贵气。 老猿把玩着桌上的老旧香炉,将里面被雨水淋湿,凝固成块的香灰揉扁搓圆着。 在西面的墙壁,一褪色严重的壁画墙,有一位僧人对壁合十诵经。 季明将门槛后的一只脚,小心的收到庙内。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刚一迈入此庙中,他便产生一种喽啰小怪混入高端圈子的局促之感。 在西面的壁画之前,僧人一直背对着他,许久后才缓缓的出声问道:“公子差你来的?” 季明站在门槛前,再未向里再挪动一步,道:“公子已在篙里备考,故而差我前来旁听大事。” “我听说公子此番考试将...” “傀儡戏!“ 季明打断的道。 壁前的僧人转过身来,露出慈眉善目,庄严僧相,并且又问了一些问题。 季明在狐社待过一段时间,读过记录狐脉变迁的「野丘随记」,也听过社中的许多事情,自然是对答如流。 “大有和尚,那狐社派此怪过来,定是不愿掺和这事。”博泥公深感担忧,身上裂纹似又多了几道,道:“那人一定会逼我就犯,为其所用。” “秃笔峰的大有和尚。” 季明心道一声,他仔细的看这和尚,除了那一对极有神光的眼睛,一身庄严气度,其余并无出彩之处。 “咱不从,他能奈何?” 在供桌上,老猿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鲜果,在肋下擦了擦,便嘎吱的啃起来,一脸的无所谓。 “小怪!” 那猿猴忽然看向季明,再掏出一果子,“来,给你一颗。” 季明接过果子,细细的一嗅,灵机混着果香嗅了个满鼻都是,心中对老猿的身份好奇起来。 在这老庙内,季明倒不好将灵果收藏,作出这等小家子气的举动,只得仔细的品尝起来。 吃完一个,老猿又抛来一个。 “这...” 季明只好又吃了起来。 又抛一个,再吃一个,季明那是吃得满嘴的汁水,越发的不好意思。 他倒不认为这老猿对自己有所企图,倒感觉乃是以此举动,向庙内另外两位传递某种姿态。 “我们得商量个对策。” 博泥公忍不住打断老猿的举动,他知这是老猿在暗示自己家底厚,无惧于那一个人的逼迫。 “你是南盘江水府河伯之子,管着横山一带的水系河网,可以说是天潢贵胄,可是面对太平山,怕也算不得什么吧!” “吱吱吱!” 博泥公的言语惹得老猿暴怒,站在供桌上大叫起来。 “那厮自在他合山方中大耍威风,凭何管束着我等兰荫方的山川地祇,合该他遭受天谴。” “噤声!” 大有僧忽作狮子吼,一种低沉,极其压抑的闷吼在庙中回荡。 在这回荡的吼音中,季明刚吃下的果肉差点给吐出来,这可不能浪费,都是宝贵的灵机。 于是季明使劲的咽了回去。 老猿妄议天谴,自觉失言,便道:“大有和尚,事情是你外道佛门引出来的,给个主意!” “天人阻道,小僧如何有主意。 咱们如商量不出什么对策,且等那人的弟子过来,看是否有转圜的余地。” 说着,大有僧看向季明这里,道:“可惜公子未至,否则倒可借用老太爷的关系压上一压。” “天谴! 佛门外道! 太平山! 天人阻道!” 季明心中接连闪过这个几个词语,大脑中一道灵光闪过,望火楼上三道民的对话言犹在耳。 “可是四悲云寺的师祖?” 庙中三道目光刷的一下,朝着季明齐齐的看去,就连那泥马都将头一歪,诧异的打量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