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中无甲子 烟云万里,山长水深。 灰山深处有条青石小径,小径上长满了杂草和青苔,像是许久没有砍柴和行脚商在这石阶上踩上一踩。 顺着小径往上走,能看到几棵开着花的桃树,桃树中间围出一片空地,中间有个茅草屋。 砍柴用的柴刀,垫柴木用的大木台,用木枝条围起来的鸡窝,小院子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接待客人用的桌椅板凳。 茅草屋子后面有一处空地,空地里立着个墓碑,年轻俊秀的素面道人站在墓碑前,长长叹息。 “师傅,我学了两年半,到筑基,除了功德道法能增加雷法威力,咱经书上就无别的内容了。我得下山去寻法门了。” 年轻道人不到二十的样貌,歪歪扭扭戴着高冠,道袍略显陈旧,右手背在背后,左手握着本道经,唉声叹气,他此刻正在和墓地里面的老人说话。 两年半之前,左辰穿越到了这个世界里,一睁开眼睛面前就是个快死的老道士。 “此为乱世,真法不得,不能出山啊!” 老道士吹胡子瞪眼,然后脑袋就从脖子上掉下来,落到了刚穿越过来的左辰怀里。 差点把左辰尿吓出来! 这一下子就给左辰留下了心理阴影。 在安葬了老道士之后,左辰也完全不敢出山,就在老道士这破茅草房里躲着,自己闷头研究道经,花了两年半的时间,勤学苦练,过了炼气,成了筑基。 随后问题就找上了门。 这本道经只能支持他修炼到筑基期,关于金丹期则根本就没有任何记录和描述。 他修炼到这里就卡住了! 长长叹息,没想到在山上苟了两年半,最终还是得下山寻仙路。 左辰也知道,自己总不可能这辈子一直在山上躲着,山上没有修炼资源,也没有天材地宝,灵炁勉强算是充足,但也仅此而已。 更何况,这两年半不说别的,左辰嘴里都淡出鸟味来了! 筑基期虽然可以辟谷,但左辰嘴馋。 饭都不能吃,嘴里实在是没滋味,左辰还断不了自己的食腹欲,只能寻求些好物祭奠五脏庙。 可下山之前,左辰心中却还是心慌。 他还只是个筑基,放在修真界当中简直连猪犬都不如,老道士都被人摘了脑袋,他多个啥? 站在坟前唉声叹气,左辰最终还是调整好了情绪。 当时捡了老道士的经书,左辰便也叫了他一声师傅,现在要离开这个待了俩年的小院子,左辰觉得自己还是得和“老道士”说一声。 自然没人回答他。 回到了茅草房内,左辰花了点时间,找背了个竹木制成的背笠,把道经和用油包纸包住的、自己风干的腊鹿肉塞入其中,把小包背起来,独自来到了院子里。 来到院子边缘,一步三回头的看着院内,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踏出了院子。 接下来就是独自闯荡了。 希望这个修真界别那么黑社会。 到时候如果运气好,能结一枚金丹,我就老老实实找个门派当小供奉,混吃等死就好了。 边想着边顺着生满草木的台阶往下走,左辰注意力亦不由得被台阶上面的草木吸引。 “草长得这么快?怎么感觉石阶都快坏了?” 左辰觉得有些奇怪。 …… 灰山二百里,山高地险,林木茂盛,山下村寨众多,用篱笆和木墙把宅子内和外面隔开。 牛子村今儿来了个卖把式的,拖着辆驴车,顶缸砸石头,捞了不少铜板到手里。 中午休息,卖把式的蹲在树下吃饼子,边吃边看村子里的小孩。 招呼两声,几个小孩小跑过来,卖把式的眉开目笑拿出几颗糖,给小孩们一人一枚。 “村子里有啥有趣的事吗?” “村子里没啥好玩的,每天就种田。”小孩啃着糖:“倒是山上,俺大大说有神仙!” “有神仙?”耍把式的脸微微一僵。 “是啊,说是六十年前,山上有个老神仙,带着个小神仙。原来村子下面有什么事情,只要老神仙一来就能解决。” “那现在呢?” “听说六十年前有天晚上,灰山上出了一朵云,噼里啪啦打了大半夜的雷,然后老神仙和小神仙就再也没下来过。” 六十年啊,那没事了。 耍把式的安了心。 这年头,能活四十岁都算是厉害,活六十岁古来稀,活到八十自己都得去找阎王!老神仙六十年前手艺也许不错,六十年后早就成了一捧土。 小神仙? 估计早就下山另谋他路了。 眼见着天色已晚,村里传出了几声唤孩子吃饭的呼喊,土娃子们不再和这卖把式的继续说话,应了一声之后,转身就想跑,却不想脚怎么也迈不动了。 卖把式的一乐,伸出手像是摘果子一样,把几个孩子摘了起来。 几个孩子被他一揪后脖领,便立刻老实了下来,动也不动叫也不叫,卖把式的直接就把白天踢的罐子拿出来,把孩子一个又一个扔进去。 这能装一整个成年人的罐子,现在竟硬塞下了六七个小孩,里面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于那之后,他直接拉起车,哼着小曲就往村外走。 “打把势卖艺难富贵,人参果树下得机缘……” “你在干什么?” 忽然,卖把式的背后传来了年轻男人清冷的声音。 车拉到一半停下,卖把式的脖子有点僵。 他转头,看向背后。 戴着歪歪扭扭高冠的年轻道士正从山上的方向走下来,眼神落在罐子上。 卖把式的冷汗唰一下就从额头上流下来了。 这道士什么时候到我背后的? 他从山上下来的,灰山上有道观?! 压下心中惊愕,卖把式的露出憨厚笑容: “小道长,俺这也只不过是出门讨个生活罢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口袋里还有二两银子,您要不要收下?” “是吗?那还不少。” 左辰边说着边朝卖把式的走过来,卖把式的也笑呵呵的把手伸到了旁边驴车上。 忽的往外一掏,他竟是从车上掏出来了一张驴皮! 整张驴皮铺天盖地就朝着左辰脑袋上罩! “落皮生根!小道长,我正好还缺一头牵车的驴!” 卖把式的目露狰狞,他这手落皮造孽能把一膀子力气的壮汉化作乡间里干活的老牛,这么个书生模样的道士,拿头破他的法! 眼见着皮已经铺到了左辰身上,卖把式的心中一阵得意,可他这小心思还没雀跃几秒钟,就忽然瞧见左辰竟一把把这驴皮给扯下来了! “这?!” 卖把式的眼睛瞪的比牛铃都大。 哪怕是门道上练过的,想要破他的造孽也不可能硬扛,要么用纸扎人替身,要么干脆一个鹞子翻身躲开,哪有这种皮都糊脸上了,还能给扯下来的主啊! “驴皮遮眼了,你倒是跑啊。” 左辰目光冷淡许多,他右手放在嘴唇处,向前摊平,照着卖把式的就吹了口气。 这卖把式的直觉寒风扑面,一时间竟像是去到了北极寒地,片刻后他眼眉上结了冰晶,嘴唇也冻的青紫,身上更是变得毫无血色。 仅一口气,险些把他冻死! 收回手,左辰无奈摇头。 “没想到一下山就碰到了人牙子,这世道果然乱啊。” 第二章 村子 几个黑瓦罐子放在驴车上,刚才左辰吹气之后驴子便受了惊,转头打算跑。 左辰伸出左手,直接牵住缰绳,黑驴子顿时动也动不得,只能在原地打转。 用食指骨敲了敲罐子,七八个孩子便从里面啪啦啪啦掉了出来。 他们在地面上傻愣的坐着,像是丢了魂,也不哭也不闹,只是单纯仰起头看着左辰。 左辰又朝着这些孩子吹了口气,孩子们原本僵白的眼神也逐渐回了春。 然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周遭的村民们在听到哭声之后,呜呜泱泱就聚了过来,有拎着擀面杖的,有拿着锄头的,还有举着粪叉的。 左辰连忙和围过来的村民解释,村民这才看到地面上已经快要被冻死的人牙子。 筑基期自然是不害怕和这群凡人斗,但左辰唯独怕那个举着粪叉的。 那上面可附魔了啊。 花了点时间,捋清了前因后果,村里的村民们这才对左辰千恩万谢,尤其是那几个险些丢了孩子,就差跪下给左辰磕头了。 左辰倒也是直接把他们托住,没受这份大礼。 他这纯粹就是举手之劳,毕竟现在筑基了,他和普通凡人比起来已然是天差地别。 左辰丹田处有一股清气,这股气可以从口窍往外吹,冷能让石头结霜,热可使冬雪化水,使大点力气甚至能让泥土中的草木逢春,算是他现在会的小手段之一。 了解了前因后果的一众村民直接围住了这个人牙子,棍棒交加,本来就没剩下一口气的男人这么被活生生打死了,尸体也被拖到了树上挂着。 剩下的村民则是在村长招呼之下,准备杀鸡生灶,款待左辰。 左辰本不想麻烦这些看起来就挺穷的村民,可耐不住他们热情,外加上天也确实黑了,虽然不需要睡眠,但左辰还是保留了夜晚休息的习惯,于是也就应了下来。 村长做东,去他家吃席。 当到了村长家,八仙桌被摆了出来,一个被救了孩子的能出鸡的出鸡,能出米的出米,这小村子硬生生凑了一桌带肉的饭出来。 气味颇香,整天在山上自己炖饭的左辰馋虫一下子就被勾出来了。 “多谢小道长出手相助,要不是道长你嘞,俺们村指不定丢多少娃!” “不打紧不打紧。”左辰也不客气,直接夹了一筷子肉,就这饭吃进了嘴。 唇齿留香啊!油水还是好味! 酒过三巡,村长脸色也在村里浊酒的烘烧之下变得有些微红,他上下打量两眼左辰,小心翼翼问道: “小道长,您这是从灰山上下来的?” “是啊。在山上住了两年多,手艺学到头了,打算下山来找找新门路。”左辰吃的开心,也多说了两句道:“村长,你知道附近有什么地方能学本事吗?能更往上修的仙门那种。” “您说仙门,俺不知道,但附近青州城里有个门堂,叫白老会,白老会里能人多,您甭管是去那学本事,还是去那打听消息,都比咱们村子里方便。” 点点头,左辰把白老会的名字记下来。 他可不敢小看城里的帮会,毕竟这里可是修真世界,这小帮小会的首领说不准也是个金丹,自己去接触接触也好。 正寻思着,忽然听到村长,屋子里面传来了呯呯嘭嘭的响声,村长听到声音急匆匆的进了屋子里,时间不大又出来了。 “真不好意思啊,俺爹年纪太大了,腿脚不方便,刚才撞到了点东西。” “没事。”左辰丹田当中的灵溪逆流而上,汇聚到了双眸当中。 透过木板,一个老头正缩在床上,在左辰的眼睛当中,他体当中有着诸多阴影。 老者正扒着窗户朝着外面看,似乎在盯着左辰,嘴唇微微动,好像想说些什么话。 思考几秒,左辰从自己竹篓里面拿出来了枚红鸡蛋,递给了村长。 “这个是山上的特产,村长不妨让你父亲尝尝,说不定他会喜欢。” 村长有些疑惑的把红鸡蛋接了过来,却还是点了点头,道: “多谢小道长。” 酒足饭饱之后,村长给左辰安排了一间柴火房休息,左辰告谢之后刚想进去打坐,村长却拦住了他。 “小道长,您从山上来,您瞧没瞧见过一个老神仙?” “老神仙?”左辰微微一愣,脑子里这就闪出来的老道士掉下来的脑袋,他脸色也变得有些奇怪。 “是,俺爹原来上山拜见过那位老神仙,他也穿着一身道袍,俺见您也一样,就寻思着,您说不准认识他。” “你说的老道士,我确实认识,不过……他已经死了。” “死了!?”村长眼睛瞪的滴溜圆,“怎么死的?” “应当是被害死了。”左辰寻思着,脑袋被人摘了应该不是自杀。 村长晃晃荡荡向后退了两步,竟像是站不稳了一样。 他嘴唇微微抽动,最终却也只能长长叹息: “这世道乱的,老神仙竟然都死了……” 左辰还想说些什么,却只见这村长摇摇晃晃便从柴房当中出去了,他便也微微摇头,于柴房当中开始盘腿打坐。 村长来到自家内房,看到在床上躺着的、气息微弱的父亲,到底还是把那颗红皮鸡蛋拿了出来。 “爹,这是小道长托我给您的,您吃了吧,说不准会有什么神通……”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左辰便收拾好了行李,同村长告别之后,便打算离开。 村长和左辰客套两句之后,也就没继续送他。 等到左辰越来越远,村长也打算回屋子里。 可他才刚一转头,却忽然发现房屋内走出来了个身影。 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他父亲! “爹?您没事了?!”村长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人还是鬼。 他父亲的病,他自己心里可门清,别说下床了,第二天还能不能活到两说呢! 可现在老头子却面色红润,身子骨看起来硬朗的很! 老头根本没管村长,三步并作两步就到院内,左右环顾之后慌张叫道: “老神仙呢?老神仙呢!” “爹。”村长脸色有点难看,犹豫半秒,他才道: “没有老神仙,昨天来的是个小道长。” “什么小道长!” 老头吹胡子瞪眼,直接就给了村长一个脑瓢:“我昨天就扒着窗户缝看到了,那就是老神仙!他和六十年前长得一模一样!听你爷爷说,一百二十年前他也长得这样!” “什么!?” 村长大吃一惊,这才慌慌张张往村口的方向赶。 可等他到了村口地方之后,哪里还看得到左辰。 只有一条乡间小路,连接着康阳大道。 第三章 鬼村 从灰山到青州城的路有几条,村长指给左辰了最近的一条路。 常年没什么人修缮,致使从村子到青州城的都是烂泥,于行脚商人来说不怎么方便。 但对左辰来说,这种泥道也并不碍脚。 丹田炁体溢出,汇聚于体周足间,泥泞的烂路对于左辰来说反似如平坦小道。 外人来看,左辰只是踏出了两三步,整个人却已经走出了百米开外,闲庭信步却步行百尺。 “道经上记录的这种缩地成寸的手段用起来果然方便。” 左辰心中感慨。心里也回想起来了之前村长说的话。 路上没有土匪窝,也没有恶乡人。 可这条路也不是毫无危险。 泥路的旁边有个死村,村子荒废已久,没一个活人,只有一地的墓碑。 据老村长说,原来村子里有个从外面嫁进来的姑娘,也不知道和村子里面的人闹了什么矛盾,有次去城里没买胭脂反倒带回来了一袋子的砒霜。 她先是下了毒,毒死了自己家那五口人,自己又投了井,淹死了之后,尸体却死而不僵,大半夜从井里蹦出来,化作一股阴风吹了整个村子。 之后村子里的人无一幸免,全都枉死此地,就连村口守门的大黄狗也没能幸免,变成了风干狗肉挂在村口树上。 城里之所以很少有人来灰山脚底下,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因为这死村。 死村怨气大,直接过来很危险,绕过来又很麻烦,城里又不怎么太需要做村子里的生意,自然也就没啥人过来。 听完村长哀叹之后,左辰便把件事情记在了心里,打算路过鬼村时候去看一看。 假如不是什么鬼修在炼制万魂幡,他打算出手解决一下。 筑基期那一口灵气和缩地成寸的把式只不过是简单的灵炁调用而已,他真正的看家把式还得是道经当中记录的雷法。 五雷正法和掌心雷击,左辰会的把式不多,威力却都不错。 阳雷乃是至阳至刚之术,专打鬼祟,一道阳雷劈下去,金丹期的鬼修也得跑一跑,去鬼村也算是专业对口了。 又走了一个时辰,后面灰山已经变成了地平线上层峦起伏的波纹。 路边草木愈发稀少,地面泥土也显得昏暗泥泞,左辰远眺,发现远方土坡树木间有几个破落的木板栅栏。 死村到了。 他没着急进去,先是用道经上记录的望气术定向死村位置。 在左辰眼中,整个村子上方正飘着丝丝缕缕的黑炁,看起来并不算太大,从他自己的筑基之炁比起来,若水滴比之湖水,茅草较比之巨木。 “很微弱的怨气,尚未成气候,不可能是鬼修搞出来的。顺手除了也不会有危险。” 心中大定,左辰向村内走去。 …… “死屠村乃是闻香帮帮主楚迅用上尸香所为,此地已为凶煞恶地,今日白老会请各位过来,可不是为了让各位在村子里送命的,麻烦都提起点精神!” 穿着大马褂,戴着顶小圆帽子的中年男人背着手看着眼前的江湖客。 随着他一声低喝,本来还都态度散漫的江湖客们这才提起了精神,严阵以待。 他们都是江湖上有门道的人,在附近十里八乡都算是名人,前段时间接了白老会的江湖令,因而才聚集在这里。 你和他们说鬼村他们不怕,闯荡江湖这么多年,闹鬼的村子这群人或多或少也见过一些,一个人也许解决不了,但现在聚集了江湖上十多位好汉,一起冲进去,管他是什么鬼,都能给冲散了! 可白老会管事的一说村子里是闻香帮的,这些江湖客一个个却都打了怵。 闻香帮可是青州城第一大邪帮!一手人蜡烛追魂叫魄,防不胜防。 城内甚至流传过一道传言,三更被上香,五更见阎王。 可见闻香帮上香拜人有多邪门。 “韩管事!咱这进去不会被闻香帮追杀吗?” 江湖客当中有个殷实汉子问道,管事闻言冷笑一声: “追杀?闻香帮厉害归厉害,不也还是被我们白老会打出了青州城? “他敢来也找不到各位头上,最多寻我们白老会的事!” 江湖客们闻言,心下安定了些许,恰在此刻,人群当中又有一俏生生的声音响起: “管事!村子里有啥宝贝吗!” 管事脸色一黑。 这怎么还没干活就谋起来了村子里的宝贝。 眼神一撇,管事这才发现人群当中混了个小姑娘,唇红齿白,样貌清灵,那个小眼珠子滴溜的转,古灵精怪。 她看起来不像是行走江湖的江湖客,反倒像是城里某家的富裕小姐。 本来管事的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眼见着一大堆江湖人也都兴冲冲的朝着自己看,他也只能叹息一声: “咱还都都没进去呢,我也不知道里面有啥宝贝,但这样的阴祟之地应该能够凝出几个好物件,到时候各位就各自看本事吧。” “好诶!” 那姑娘一双桃花眼笑得都弯了。 在说完了这些事之后,管事的点了点人数。 算上他自己,一共十一个人。 问题不大! 一众江湖好汉进入了村子内。 刚开始还没什么异常,顺着村门口往村子里面看,唯独只能看到几块破板子,外加上村口树上吊着的一张狗皮。 可更往深走两步,所有人忽觉得眼前一阵阴风传来,扬起的风沙几乎迷了眼,能再睁开却发现天头都变得有些发昏。 这群江湖人眼见着眼前这一幕,脸色不由得都有些变化。 现在可是晌午!刚才太阳还在空中挂着呢,天怎么突然就阴了?! 管事的脸色倒是不变,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盏灯笼,竹编的,又拿出火折子在里面点了两下,灯笼内瞬时便燃起了点点绿火,驱散了周围黑暗。 这群江湖客脸色这才缓和一些。 “都聚起来,慢慢往里面走,楚迅在村子里留了一根香,那是由尸体尸油炼化而成的,香在,村子当中鬼祟就不会褪去,只要把香撅了,自然也就没有鬼祟了。” 管事的喝完,一众江湖客们这下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老赵?老赵呢?” 忽然,人群当中有人慌张叫了两声,管事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他又点了一下人数。 十个人。 少了一个! 管事的心头一沉。 ‘婊子养的,一进来就他妈走散一个。’ “别管他,咱们继续往前走。”耳听着后面还有刚才叫人的哭丧声,管事的直接回头骂了一句:“丧气最招鬼,谁再这德行,我踏马就给你喂村子!” 立刻没人说话了。 点着灯笼继续往前摸,周围确实没有鬼祟的事情再发生。 管事的心情安定了不少。 这次任务确实不难,无外乎就是借着江湖客的人气前往村子中间把尸香拔下来。 能成功,就是大功一件!等回到城里,他也能从管事的升到堂主,前途一片光明! 风险? 肯定也是有的,但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打不过他还跑不了吗?还有这么多江湖客垫背呢。 一众人走着走着,之前那个小姑娘忽然“诶”了一声。 “这地界咱们是不是来过?” 听到小姑娘的声音,管事的立刻左右张望起来。 他立刻就看到不远处立着一棵树,树上挂着一张狗皮正随风微微颤抖。 这… 鬼打墙! 江湖客们心头早已发慌,就连管事的也强行压下自己心中不安。 “不打紧,等我系根红绳,咱们就能走出去了。” 管事的边说边拿出根红色绳子,走到那几个破木板子前,就打算拴上。 然而也就在靠近木板的那一刻,管事的忽然发现木板后面有个人影。 他低下头盯了一眼,额头上顿时冒出来了一层冷汗! 那是之前失踪的江湖客,叫赵德财。 此刻他正盘腿坐在地面上。 他的脑袋,正被他自己抱在怀里。 面带笑容。 第四章 尸香 眼前这一幕把周围所有江湖客们吓的魂飞魄散。 行走江湖多年,他们也不是没见过死人,可这抱着脑袋还露出笑容的尸首他们确实是第一次见! “老赵……老赵死了!” “老赵这是被鬼附了身,把自己脑袋割下来了!” “继续在这鬼村子里待着,俺们也会变成这样!俺还不想死诶!俺婆娘还在城里等着俺回去!” 有个乡下汉子已经被吓破了胆,放下自己的武器慌匆匆就朝着村外的方向跑去,管事甚至都没来得及拦住他,就看到汉子冲进了黑暗当中。 紧接着就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 随后,声音戛然而止。 本来还想着逃跑的江湖客们全都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脸色惨白又神色惶惶。 “绝不可脱离灯光三尺!” 管事的总算是找到了机会,他立刻呵斥周围的人,让他们老老实实呆在原地。 “人气大才能扛得住鬼,一个人跑进去必死无疑!”管事的呵斥江湖客,把红绳拴在了木板上,一只手牵着绳子,另一只手拴在自己的手腕上:“咱们被村里的枉死鬼盯上了,咱们不替他们死,他们就没办法离开这里,现在就别想着跑出村子,鬼祟不会给咱们让道的! “想活下去,就赶紧跟着老子把香折断!” 江湖客们强打精神,勉强聚成一团。 掌柜的走在最前面,后面的江湖客凑成了一条线,掌柜的边走,边强打勇气,高声朗道: “阳人借道,鬼祟退避!” “阳人借道,鬼祟退避!” 他的高喊和手中灯笼驱散了周围的黑暗,江湖客们也终于能勉强看到周围的景象了。 荒村落魄,四面八方都是废弃已久的房屋,能勉强看出来曾经有人居住过的模样,地面上有个大坑,掩盖着土,也不知道是哪位好心的收尸人最后给他们收的尸体。 看清楚周围的环境,这些江湖客本担忧着的心也终于缓和了一点。 唯独人群中那个小姑娘在左右环顾之后从手中翻出来了个黄色的、好像是绒球一样的东西,紧紧握在手里,脸色严肃。 一行人继续前进,在看清了周围道路的情况下,他们很快就到了这个不算太大的村落中间。 他们也终于看到了整个村子的正中央正摆放着张榆木桌子,桌子上放着个香坛,香坛上插了三根香,正徐徐燃烧。 江湖客们心头微微一惊。 这鬼村出现已经快四五年了,按照管事的说法,当初就因为这三根香,整个村子才会变成鬼村,这么长时间了,这三柱灰色的香还在烧。 点点火光挂在三柱香上方,向上飘着白色的烟。 闻香帮这手段,果然玄奥神奇! “就是这三柱香了,把他们掰断,村子里的怨气也就散了!” 管事的立刻大喝,听了他的话,结果江湖客面面相觑,其中有个胆子大的年轻小伙子迈出一步,直接就朝着香的方向走了过去: “俺来!” 话音刚落,小伙子已经到了榆木桌子旁边。 他扬起大手,对准了香便抓了过去。 可眼睁睁的,所有江湖客都看到他的动作僵了下来。 他像是在盯着香,双眸瞪大,眼睛当中充满了血丝,青筋也在额头上根根嘣了出来,手却根本按不到香上。 “怎么了?”管事的立刻发问,声音紧张。 “没事。” 小伙子的声音忽然传来,他身子不动,脑袋却开始缓缓向后转头。 直到完全翻转九十度,小伙子的脖子发出了不堪的脆响,他脸上挂着笑容,嘴角和双眸却开始向外流出鲜血。 “俺没事,管事的你快过来吧,俺把香撅断了!” 三柱香还完整,哪里有被撅断痕迹! 这诡异的一幕终于击溃了所有江湖客的心理防线,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尖叫一声,随后一众人便仿若鸦散,向着四周跑开。 这次管事的根本都没来得及拉住他们,便忽地觉得四面八方重入漆黑,他手中灯笼也顿时熄灭。 短短一瞬间,管事的周围就只剩下了那个小姑娘和一个一直都没说话的斑秃男人。 眼见着黑暗压迫,小姑娘脸也被吓白了,她背后黑暗当中伸出来了数双几近纯白的手掌,朝着她的四肢抓去。 “夭寿嘞!鬼抓人嘞!” 小姑娘吓的魂都飞了,当即便把手里的黄球往外一扔,整个人便宛若虚影一样一晃而过,转瞬之间几双鬼手抓住的便不再是小姑娘,而是那黄色的棉绒球。 管事的脸色也变了好几下。 他本来以为带着群人靠人气来冲鬼香,很顺利就能把这任务解决掉,可没想到这群人这么不禁用! 咬牙,跺脚,从怀中拿出个葫芦,拿着绳子当流星锤耍,砸退了一批又一批鬼,却没想到被一个逃跑的江湖客直接撞中,撞断了绳子。 眼见着葫芦飞进黑暗,管事的一下子傻眼了。 最终只能原地大叫:“他妈的!傻逼!” 斑秃男人倒仍是冷静,他从怀里拿出来一把拿红布包着的包裹,把红布扯下来,露出来了里面一把宝刀。 “带你出去,加多少银子?” “你要多少都行!”管事怒火攻心,道行也乱了,他知道现在单凭自己的本事根本不可能逃出去,有人愿意带他出去他哪还在乎的了钱! “我也有银子!你带我出去,我也给你!” 小姑娘也立刻跟着叫了起来,她手里还剩下三个球,其中一个正在呜呜向外冒着黑烟,眼睁睁看着就快化成一滩水消失了。 管事的和汉子都看得出来,她手里小球没了,那替命的手段也就没了。 “行,跟上。” 斑秃男人拎着刀就在前面走,俩人战战兢兢跟在背后。 每走一步,周围便传来鬼哭狼嚎之声,斑秃男人一瞪眼睛,骂骂咧咧便是一刀甩了出去: “哭你娘了个屎盆子!叫的老子心慌!” 他一刀下去,黑暗当中便传来一声惨叫,竟有个半透明的女人脑袋被砍了下来。 管事的眼睛猛睁。 这是, 屠刀!? 屠刀煞气重,鬼怪也不敢靠近,这斑秃男人似乎是位使刀的高手凶人,这把屠刀放在他手里面更是如鱼得水! 有救了!能杀出去! 管事的连忙跟上。 三人顺着土道向外走,每往外走几步,斑秃男人便朝着空中挥出一刀,每挥出一刀,周围就能发出惨叫,越往下走,男人挥刀的速度越快,他额头上也开始冒出来了细碎的汗。 ‘比我想的棘手!’ 本来男人就没指望着能把闻香帮帮主留下的香给折断,毕竟双方实力差距太大,白老会当时也是出动了几乎大半个帮会的成员才把闻香帮赶出青州,他们几个人上哪能把人家留下的宝贝毁掉。 但把人救出去,挣这份“急救钱”就轻松多了。 他之前来过这个村子,虽然凶险,但自己也是能杀出去的。 可今儿,这村子里面的鬼祟好像有点亢奋? 难不成是因为靠近了香? ‘实在不行,就把这俩家伙扔在这吧!’ 男人心头一动,随后脚步加快,打算独自突围。 可他还没走两步,面前便忽然冒出来了个硕大的鬼影。 那是个女人,身上穿着鲜红的嫁衣,面容看不清楚,身上却散发着一股子如实质一般的怨气。 斑秃男人心头猛地一颤,下意识的砍出一刀,结果这一刀却并没有劈到女人身上。 他只感觉刀影绕了个弯子,转瞬间便朝着自己的脖子方向劈砍过来。 而在掌柜和小姑娘的眼中,眼前的斑秃汉子突然调转刀口,转瞬间就给自己抹了脖子。 鲜血喷射,两人脸色惨白。 红衣厉鬼! 这村子里竟然还有这种等级的邪物! 管事的人在这站着,魂在外面飘,他忽得尖叫一声,猛地一推身边姑娘,自己转眼间便跑进了村子中,消失不见。 这姑娘没想到旁边管事的竟然会突然推自己当挡箭牌,她躲闪不及,直接和那红衣的新娘面面相觑。 她手中的三个球瞬间爆了两个半,剩下的一个黄棉花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消失。 小姑娘脸色苍白,本想撒腿就跑,却发现全身上下的关节都像是锈死了一样,身体一动也动不了。 完了! 本想着进村子捞点宝贝,却没想到宝贝没捞着,人要被厉鬼弄死了! 新娘朝着她的双眼缓缓伸出两根手指,姑娘此刻想要闭上眼睛甚至都做不到。 她只能睁睁看着血红的指甲离自己双眼越来越近。 忽然, 平地炸响一声惊雷! 红衣女鬼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自背部到胸口处便轰然炸开。 半声惨叫都没有,便瞬间烟消云散,化作飞灰消散。 四周本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也在这一记惊雷之下骤然被撕开,转瞬之间化作了青云蓝天。 半抹下午的光透过部分厚实部分轻薄的云散落下不均匀的光,散落在村子中。 一背着竹篓的道人缓缓收回手掌。 “你没事吧。” 他态度温文,轻声询问。 第五章 荡浊 左辰收回手,本还缠在手心上的黑气在纯白雷霆的灼烧之下仿若三月春雪,快速融化消散。 他也看向手心浊气,心中略有惊奇。 整个村子的灰浊之气在左辰看来不如自己一指之多,没想到这里面竟然结了这么多的害人鬼祟。 这么点浊气也能出鬼? 修真世界容易生坏东西啊! 他赶到这里的时候,发现路上已经死了五六个江湖汉子了,还有个正在死的过程中。 那斑秃汉子身上粘着一丝混浊之气,眼睛都红了,拿着刀就往自己身上招呼,看到左辰之后就往左辰身上砍。 满身是伤,甚至有几个内脏都露出来了,活脱脱恐怖片片场。 左辰直接吹散了他一身浊气,然后又从地面上抓了把泥巴填在了伤口内,从竹篓里掏出来一张符箓贴在了上面,这人便活了。 虽然还昏迷着。 做完这一切时,左辰便飞速向着村子中间走去,正好看见了红衣之鬼朝着个小姑娘伸出手,照着小姑娘眼睛戳。 然后就是之前那一幕了。 收回手掌,鬼祟已经彻底消散,只剩下握着小半个黄球的小姑娘目瞪口呆。 小姑娘指了指消散的女鬼,又指了指左辰,语无伦次: “你?这?我?” 这什么本事啊!? 刚才那个女鬼阴气十足,只比村子中间的三根香差半截,一看就是管事的说的那个毁了一整个村子的姑娘。 结果被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的小道士一巴掌拍碎了! 当时那个拎着屠刀的大哥也没这本事啊! 小姑娘咽了口口水。 这是遇到高人了!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个村子里?” 左辰略有疑惑,不晓得普通人为什么要来这个邪门地方。 “咱叫彩衣,是白老会雇佣来处理这鬼村的,刚才生了些岔子。要不是道长您来了,咱怕不是命都没了!” 彩衣姑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长长呼气,随后满脸讪笑的跟在了左辰背后,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左辰的衣角: “道长,能不能带着我离开啊,我本事不行,一个人在这待着铁死啊。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您若是要银子的话,咱有银子,您若是图美色的话……”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咱知道条巷子,可以引您去。” 左辰哑然失笑。 这姑娘看着漂亮纯和,一张嘴却一股子痞子味,也不知道和谁学的。 “跟着我走就行了。”左辰道。 彩衣闻言大喜过望。 两人正待离开此处,彩衣忽得瞧见地面上放了个簪子。 这好像是刚才红衣厉鬼掉下来的。 彩衣顿时大喜过望。 这可是厉鬼结出来的宝贝,天知道上面会有什么样的神通! 当然,彩衣可没敢直接去拿,她只能眼巴巴看着左辰伸手把地面上的簪子捡起来,握在手中。 “鬼祟竟然还会掉落这样的邪物。”左辰手中雷光一现,簪子立刻就化作飞灰消失了。 彩衣:“???” 不是!? 您怎么直接把宝贝给毁了啊! 这玩意就算您不用到城里卖,也能卖出个几百两银子啊! 彩衣只觉得心头都在滴血。 左辰不晓得彩衣怎么想的,见她面色古怪,奇道:“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 彩衣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 继续向村内走去,彩衣也不敢自己走,小心翼翼的跟在左辰后面,状若猫。 顺着村中小路走了两步,彩衣忽然感觉四周的景色有点眼熟,她壮起勇气把脑袋从左辰背后探出来,看向了外面。 村中间的榆木桌子和上面摆着的三根香直接让彩衣绿了脸,魂好像都快被吓飞出去了。 “道…道长?!您怎么来这里了?” 彩衣结结巴巴,这怎么这位道长也来这里作死啊! 他们刚才十多个人全都暴毙了,就道长一个人能行吗! 目光掠过,彩衣忽然发现桌子后面脖子拧了九十度的小伙子竟然还站在原地。 他正七窍流血,样貌恐怖骇人,身体却还是能倒着动,活脱脱一个从墓地里爬出来的怪物。 “妈耶!” 彩衣一个激灵,脸又绿又白。 倒是左辰忽然向前踏出一步,在彩衣尚未反应过来时,左辰已经到了那小伙子身边。 他把手一伸,直接按到了小伙子的脑袋上,随后一拧。 “咔!” 这小伙子的头直接就被拧回了原来的位置。 小伙子似乎还茫然,脚步不稳定晃了两圈,随后啪的一下倒在了地面上,昏厥了过去。 左辰收回手,满意点头。 已经死了的,他自然没办法救,还没死的把外伤修好,然后渡一口先天真炁,基本上也能把命保住。 他这一手则是直接让彩衣瞪大了眼睛,她只见过鬼祟把人脑袋拧断,却从来没见过活人,竟然能把死人的脑袋拧回去。 彩衣当然不知道地面上的小伙子已经活了,全以为刚才是这位道长杀伐果断,瞬间解决了已经没救的倒霉蛋罢了。 左辰此刻也终于把注意力落到了桌面上的三柱香上。 在他双眸当中,缕缕黑气正于三炷香上缓缓飘起,看上去似乎要比村子当中的怨气稍稍浓郁一点。 但对于左辰来说,也不过状如火折子蹭出的一缕青烟。 他没见过这种看起来奇妙的把式,凭他一身灵炁也无需见过。 随手向下一拍,整张桌子和香坛一并被拍成了两段,上面灰落了一地,飞速着起火来。 空中似乎传来了若有若无的惨叫,紧接着便戛然而止。 于彩衣所见,整个村子内像是忽然吹起一阵清风,吹散了他心头焦虑,也吹散了周围暗淡色调。 乌云散去,蓝天依旧。 荒村当中破落的房屋和墓碑上升满了青苔,却有虫鸟唧喳作响,全无声息的死地现在却变得如路边长松溪流别无二致,唯独只剩下村口挂着的狗皮默默诉说村中曾经发生过什么。 左辰收回手,晃了晃手腕。 他刚才感受到了抵抗。 非常非常微弱的抵抗。 这盆香……还有主人不成? 彩衣吞咽口水,一双眼睛却越来越亮。 这么大的本事,自己要是能从他身上学到一招半式,岂不是能在青州城横着走? 正待凑到左辰身边拍马屁,彩衣却忽然发现刚才被左尘拧回来的小伙子抽了一下。 在地面上爬了起来: “诶呀,俺这是咋滴了。” 彩衣:“???” “鬼啊!?!” …… 青州城外有一小镇,镇内死气沉沉,其中镇民平日里种完田便立刻回家,老老实实在自己家中正经点上三根香。 若是有谁忘了这件事,那第二日他那宅子就会住进新人,原本的镇民则会消失不见,不知去向了何处。 镇中心有个庙观,观内有个年轻男人,面容清秀,眼角画着两抹红,身边放满了香坛,每个香坛里都插着三根香。 忽然,他面前香坛发出清脆响声。 “咔。” 裂开了。 年轻男人缓缓睁眼,眸中浮现疑惑: “有人破了我的尸香?” 第六章 青州白首湖 “多谢恩公相救!多谢恩公相救!” 拿刀的斑秃汉子和脖子被拧回来的小伙子慌不忙的对左辰道谢,左辰只是微微摆手,直道: “不必客气。” 这俩都只是凡人,能力不足,也没啥太大本事,因而救他们也无需花太多精力,废掉的灵炁一柱香的功夫就能恢复,若是能让两个人活下去当然值得。 本来这俩人还想给左辰些报酬,可惜村中小伙子本身就穷的发苦,这次过来跑这桩生意,不过仗着自己人气壮,来讨一口饭吃。 无奈之下这小伙子只能承诺日后但凡是有什么能用得上他的,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会去完成。 拿着刀的汉子现在身上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他手里这把屠刀,可刀放到左辰手里,左辰又看不上眼。 我都筑基期了,拿一把凡人的屠刀有什么用啊? 还是掌心雷好使。 汉子见着自己的刀左辰看不上眼,便许诺提前回城去取银子。 “我家在青州城正九镖局,到时候您赏脸,烦劳到我家坐坐,我给您备上好酒好食,全当是感谢您救我,孝敬您了。” 眼瞧着这汉子话说的实在诚恳,左辰便觉得自己要是再拒绝可能有些不礼貌,于是便点头答应下来了这件事情。 而那小伙子则是多看了两眼左辰,似乎想对左辰说些什么,最终话却落在了肚子里,一言不发。 在这之后,两个江湖客才离开此地,唯独只剩下彩衣还在背后跟着自己。 “彩衣姑娘,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左辰瞧这姑娘一直笑嘿嘿的跟在自己背后,不由得有点疑惑。 “道长,您救了我的命,我还不知道您名字呢。”彩衣眼睛滴溜溜的转,满心都在想怎么和左辰搭上关系。 “姓左名辰,一介小道罢了。” 一介小道? 小道能把青州一邪的尸香一巴掌拍碎? 彩衣觉得他们两人心中对小道的定义可能多少有点不太一样。 收敛心思,彩衣面露阳光笑容: “左道长,你是从青州外来的吧?这青州地界不小,吃喝玩乐都需要人引着,您救了我的命,我银子不多,身上这些物件您估计也瞧不上,不如我带着您在青州好好逛逛?您甭管想去哪儿,我都能给您摸到!” 左辰哑然失笑。 他大概能看出来,彩衣这是瞧上他本事了。 虽然只有筑基,可对于彩衣这样的凡人来说确实仿若神仙手段,她黏上自己想要讨教一二确实合乎情理。 左辰现在也确实需要个本地人来同他讲一讲现如今的情况,于是便点了点头,答应了彩衣要求。 彩衣闻言喜不自胜,殷切的在前面带起了路,带着左辰就朝着青州那边走。 “左道长,您这是从哪来的啊?青州附近我尚未听说有道观,更没听过像您这么厉害的道人。” “灰山上下来的,来山下学些本事罢了。” “您还要学本事?”彩衣大吃一惊:“我学了快十年戏法尚且不如您一巴掌厉害,整个青州城里能教您的人恐怕不多啊。” 彩衣这话可不是吹牛,她本身天赋不差,十年戏法功夫更是比大部分江湖客都厉害不少,青州境内说是要能稳吃下她的还是没几个人。 “白老会总比我厉害吧。”左辰奇道。 听村长说,青州已经算是现如今挺大的一座城市了,修真界里这么大个城市的帮会怎么说也能有个金丹镇场面吧。 “白老会里面那些供奉和白老本人确实厉害,可他们学的是捞尸,是水行的门道,和左道长你的本事不大一样吧。” “啊?” 左辰听到捞尸两个字却实懵了。 “这个捞尸,是从河湖里把尸体打捞出来那个捞尸?” “就是那个捞尸。”彩衣点头:“青州旁边有个大湖,叫白首湖,湖里鱼多,是青州的一大生技,可湖里不太平,里面有个河神老爷,每年不上香火就会做大浪,上了香火便会做小浪,因为这河神,遭难的人不少。 “家人亲属自然想把家人带回来,有些胆子大的渔夫就做了捞尸的行当,久而久之就做的大了起来,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来了水修的手段,白老会便是这么来的。” 听到彩衣介绍白老会,左辰表情变得有一些古怪。 他本来以为白老会是那种“继承了某个大宗门修炼方法”的城中组织,掌握着“白首白老功”类的术法,但听到了彩衣的介绍之后,他才发现,白老会的谋生方式比他想象的要更接地气啊。 一群捞尸人掌握了神通? 他们能得什么神通?让尸体从水里自己蹦上来吗? 而且听起来,这个白老会似乎是依附着大湖中的河神生存的。 这河神…… 听起来是个妖物吧。 金丹期? 到时候用望炁术偷瞄一眼那个大湖,如果真是个金丹期的大妖,那自己还是尽快逃走好了。 这种动不动就害人的妖物见了其他修真者可未必会有什么好脸色,到时候万一河神要邀请他去水府里面一聚,那可就不好办了。 两人顺着小路前进,弯弯绕绕走了半个时辰,便来到了一处山坡上。 自山坡上从上向下看,左辰一眼就瞧见了不远处的湖泊。 很大,一眼望不到边,于阳光下波光粼粼,湖边插了个城,像是块中间碎掉的石头给人随手扔在湖边。 “那便是白首湖了。” 顺着彩衣手指,左辰看向白首湖。 湖面上似乎正有着缕缕黑气盘旋上升,笼罩了整个青州城。 他眨了眨眼睛。 这湖里的黑气…… 好像也不怎么多啊。 …… 青州城依湖而建,部分河流进入城中,将瓦木房分割开来,用小石桥连接。 城里有半数的人靠着湖吃饭,有半数的人靠着靠湖吃饭的这些人吃饭,白老会就是后半部分人。 他们在城里势力大,甚至本地官府都得对白老会出来的人毕恭毕敬。 城中有个大宅,宅中人来人往,皆为白老会上层,此刻宅中却忙忙碌碌,不断有人进入,有人离开,纷杂不已。 “刘管事死了?” 宅内有个身材矮小的男人,皱着眉头盯着眼前眼前传信的伙计。 “是啊,小的一直盯着长命锁,锁忽然就断了。” “果然,楚迅留下的手段没那么容易解决。” 男人微微叹息。 “暂时先把鬼村的事情放一放吧,现在祭奠河神为大,把河神伺候好了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河神站在咱们白老会背后,管什么闻香帮,都不能动的了咱们!” 第七章 祭河神 “水近银川堪鼓楫,桥如京洛好乘骢。 “观澜顿涤烦嚣尽,祈谷频闻八蜡通。 “一自浩波盈玉塞,年年钟鼓宴新宫。 “上三牲!” 白老会会长徐福贵是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但他吆喝起来气势可不小。 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把式,他这一声长呼似如牛鸣,不管是白老会当中的伙计,还是贪几吊铜钱凑过来的长工,附近的人都能听到他这一声喝,随后便是匆匆忙碌起来。 时间不大,几个长工便搬出了一张八仙桌,在八仙桌上放了个香坛,又把牛头羊头猪头规规整整的放在了红布上。 又撕了一小块的红布,把三牲的眼睛包上,与正头顶打了个结。 做好了祭品,徐福贵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走到祭台上,目光第一时间却不是落在湖里,而是遥遥向着湖的对岸走去。 徐福贵目力惊人,一眼就看到在湖的对岸也有着一个祭台。 也是搭的极高,台子上方放了三牲,和白老会那边不一样的,闻香帮的祭台上放了许许多多的香坛。 每个香坛上面都插着香。 闻香帮这群妖人又想抢河神供奉! 这不是他们两个帮会第一次搞这档子事情,几乎每年两个帮会都会在河神供奉这一档子事情上争来争去。 最近这些年都是白老会赢,生生把闻香帮从青州赶了出去,闻香帮那个楚迅自然也憋了一口怨气,年年都想着和白老会冲一冲,年年都失败。 唯独今年有些不一样。 楚迅在城外遇到了位高人,这高人本事大,甚至能和河中河神谈论一二。 于此,楚迅得了难得的良机,是他唯一一次能,把白老汇从青州城“请”出去的机会。 徐福贵不知道高人给楚迅求了个什么机会,他现在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收敛心思,此刻祭坛已开,徐福贵能感到湖中似有什么东西正盯着自己,些许寒意由内至外。 他慌不忙的躬身行礼,却忽然听到河中似乎传来了些许男性低沉的声音。 把住耳朵细细听闻,徐福贵脸色却变得愈发古怪了起来。 时间不大,晌午便过了,徐福贵从祭坛上走了下来,旁边便立刻有人迎了上来。 “会长,这次河神要谋什么物件吗?” “三日后,他要一对童男童女。”徐福贵道。 下面人听了也是面面相觑,良久才有个年轻人小心翼翼的问: “这比之前也没多什么啊,到大街上随便抓点不就得了吗?” “你懂个屁!”徐福贵直接吹胡子瞪眼的骂了一声年轻人:“今年要的就和前些年要的不一样!楚迅那个老小子肯定藏了后手! “你们几个去查一查闻香帮备的什么童男,抓的什么童女?三日内达不到线索,你们就自个儿跳河里伺候河神去吧!” 几个手下听了这话,吓得脸都没了颜色,当即便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唯独只剩下徐福贵嘀嘀咕咕: “童男童女?只有童男童女?” …… “这便是青州城内了,左道长若是想找白老会,顺着正街往前走便是,要是想找个住处,我这也知道地方能让您住得舒坦。” 彩衣笑呵呵的向左辰介绍城内情况,左辰则是止不住的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大湖。 “我看湖上现在好像不少人,出了什么事吗?” 彩衣也一并朝着那边看,在瞧见了两个祭奠的高台之后,笑了两声: “应该是白老会和闻香帮正在祭河神,他们每年都会这么来上一次,上三牲,祈求河神保佑他们平安。” 左辰脸色变得更加奇怪了。 这么弱的河神也能保佑一方平安? 刚才在山上,风太大,看的没那么清楚,等进了城里之后,左辰便彻底确定了。 湖里的“河神”恐怕连炼气期都没有。 整个大湖由内而外的散发着一股阴气,这河神恐怕也是通过某些不干不净的手段修炼的,结果城里两个帮会却要给他上祭…… 这青州城本地势力这么弱吗? 左辰觉得自己说不准是在山上的时候对山下修真界的实力有所误判啊。 “左道长?怎么了?” “没事。” 左辰把心中这些纷乱的念头全都压下,这事背后说不准还有什么隐情。 还是得先去湖那边看看。 不过干这件事情不能带上普通人。 “彩衣姑娘,现在进了城里,我自己能寻到路了。咱们就此别过?” 左辰面向彩衣,道。 可彩衣听到这话,脸色微微生变: “诶!左道长,青州城内还不少好吃好玩的,我还没来得及同您介绍呢!” “我来青州城不是玩乐的。”左辰微微摇头,随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彩衣:“彩衣姑娘,有什么事情你便直说好了,这么拐弯抹角的我可听不懂。” 彩衣两颊上瞬时便露出了一抹红晕,被戳破寻思之后颇有些不好意思。 她双手食指绕在一起转圈,半抬着眼睛不好意思的看着左辰: “嘿嘿,咱想学两手您的本事。” “我这本事需要时间,我见你这打扮应该是城中某家小姐吧,随着我在外面闲逛当真没事?” “嗐,怎么可能是小姐。”彩衣则是立刻摆了摆手:“我自幼便学把戏,靠着双巧手变戏法在城里混的不错,却也是无依无靠,真要整理包囊恐怕还没左道长你竹篓里面东西多,想走随时能走!你不用太顾及我!” “……我本领尚不到家,教不了你太多,指点你一二倒是可以。” “没问题!足够了足够了!” 彩衣顿时喜笑颜开。 这道长手段足够强,但凡只从手尖当中流出一丝半点,也能让她受益匪浅。 两人很快就到了河边,一眼望过去这湖上还有缕缕杂影,应当是渔家架船,不过窸窸窣窣,数量不多。 走到岸边一个船家身边,左辰问道: “船家,我想租你这船半日,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半日船?”船家上下打量左辰:“压三钱银子,你回来还你两钱加半吊铜板。” 彩衣比左辰手快,先拿出了三钱银子放到了船家手上,拿了银子之后,船家便又是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眼左辰这个道士,多叮嘱了两句: “出船之后小心点,河神老爷不喜欢有船在他头上太久,半个时辰就换个地方。这船我能租你们两个时辰。除了太倒霉的,剩下的河神老爷都能开开恩,给放回来。” “谢谢船家提醒。” 左辰上了船,彩衣迟疑片刻,也跟着踩了上去。 拖动船桨,左辰带着小舟开始缓缓向着湖中心前进。 等到了湖心之后,左辰这才直接盘腿坐在船上。 “左道长,咱这是要?” 彩衣不晓得左辰要来干什么,只觉得他似乎在谋什么大事。 “我?”左辰笑呵呵的道:“我在钓河神。” 彩衣:“??” 第八章 钓河神 左辰开始上饵料。 他穿越之前还挺喜欢钓鱼的,一杯茶,一包烟,一个河边坐一天。 只是没想到穿越之后又钓起来了鱼,要钓的还是条大鱼。 当然,现在这设备肯定不能和前世的花重金弄来的宝贝们相比,钓鱼竿是竹竿,鱼线材料左辰不认识,没有打窝用的鱼团子,想来正常这艘船的主人钓鱼用的应该是船舱当中的大鱼网而不是鱼竿。 不过也无所谓,左辰自有打窝的妙招。 就在左辰准备的时候,旁边的彩衣则是哆哆嗦嗦了起来: “左道长!?您这是要钓谁?” “河神啊,刚才我不是说了吗?” “左道长!河神可是青州第一大庙祭神,您就算想见他,再怎么说也不应该用鱼竿吧!” 彩衣声音里面都带上了哭腔,左辰则是眨了眨眼睛,有点疑惑的看向了彩衣: “说来自这之前就想问问了,整个青州城内就没有一个金丹吗?任凭湖中小妖作祟?还是说这个河神其实是某位大能养的鱼宠?” 彩衣用清澈而愚蠢的眼神看着左辰: “道长?啥是金丹?” 得,还是把这河神钓上来问问话再做定夺吧。 将体内炁息顺着竹竿注入其中,徐徐向上延伸,落到了鱼线上。 此刻天色正于夕阳半垂,在左尘气息和阳光的微照之下,整条鱼线外泛淡金色光芒,像是用上好金丝编织而成一般。 拿什么打窝? 左辰修炼出来的灵炁便是最好的打窝材料! 他手里的那本道经有记载,动物修真需要自行积累灵炁,花费百年跨度,才有可能化形成人,成妖成灵。 而对于动物来说,日灵炁阳火太重,大部分妖物受不得,月灵炁柔和,可以被吸收,却效率太低。 基于人类于体内炼化出来的真灵炁或先天真炁反倒成了妖物能最快速吸收的宝贝。 这也就是为什么不少邪物喜欢吞噬童男童女。 两个人类的肉量还不如塞牙缝,丹田中的真元才是宝贝。 顺着鱼线当中散出了一点点灵炁,在湖中的整条鱼线就像是被外力生生扯长一般,顺着湖面上往下看,一道金丝正朝着湖底深处沉去。 鱼线暂时没有动静,左辰不着急,就在这一叶小舟上坐着。 彩衣害怕极了,双手双脚抱在旁边木船的架子上,似乎生怕一会儿起浪,把自己从船上打下去。 等了小半柱香,眼见着啥事都没发生,彩衣这才战战兢兢的把手从架子上松开。 她小心翼翼的凑到左辰身边,讪笑着开口道: “左道长,你最近没遇到什么烦心事吧?人生美好事情许多,活的久了总能遇到好事,要不左道长我带您去城里胡同巷子吧,我和那嬷嬷熟,有好几个长姐能介绍给你呢,不收钱……” “彩衣姑娘,你紧张的时候很喜欢谈天说地啊。” 听到左辰的调侃,彩衣一下子炸了: “左道长!这不是我喜欢谈天说地啊!庙祭都是有本事的,他们至少都能掌握种神通,咱们这河神更是其中佼佼,在整个大梁都可称不俗,你说要把它钓上来,我…你……” 嘀哩嘀哩说了一大堆话,彩衣最终顿了顿,小心翼翼的看向了左辰: “道长,你能打的过河神?” “应该?” 应该? 这么要命的事,你说应该?! 就算您能自保,但您身边还跟着个我啊! 我没啥本事啊! 彩衣还没来得及从口中说出,忽然发现自己脚下船只摇晃了起来。 她发出“呱”的一声怪叫,整个人直接四肢抱在了架子上,把自己死死缠在船上,生怕自己被甩下去。 左辰安安稳稳坐在船上,眸中灵炁涌动,清楚的看到船只底下正有一只硕大的青鱼追着鱼钩便往上窜。 湖中黑气和这只青鱼身上的黑气似如完全一致,想来这个就是河神了! “上钩了!” 小船附近本还是夕阳晴天,半边天空都被日头染成了红霞,可随着青鱼出现,浓厚黑云凭空现于天空,遮掩半边天空,挡住残阳余光。 自湖中心起,一股邪风吹起,湖水波波,船支摇曳,整个小木船噼啪作响,像是难以承受庞然外力。 伴随在这响动当中的还有彩衣的惊声尖叫: “船要散了要散了!救命救命救命!河神大人这事可和我没关系!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啊!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十二岁小妹要养,莫要抓我当活饲!” 这丫头喊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倒是这条鱼,折腾的厉害,硬拉上来鱼竿容易断啊。 到时候还得赔店家银子。 左辰手中雷光一现,掌心雷法直接就顺着鱼竿往上走,走到顶点又沿着鱼线向水中窜,眨眼之间便进入湖中。 “咔!” 闷雷响起,蓝光一现! 妖风骤然停歇,天空中的乌云也随风飘散。 湖面重新回归了那夕阳洒下余晖之刻,似乎刚才那一切只不过是错觉,什么都没有发生。 此刻天色已晚,本打算收船回去的渔民们忽然发现湖中闪过一道青蓝色,后便有几只鱼直接翻了板顺着湖里飘了起来,腮子还在动,像是晕过去了。 渔民们左右环顾也没发现源头,只能跪在船上,朝着湖中心磕两个头,以为是河神老爷发了善心。 而在湖正中心,彩衣能感觉到四周波浪逐渐平稳下来,她小心翼翼的睁开了紧闭的眼睛,这才发现周围的恶景已经消散。 环视四周,彩衣这才看到左辰手中拎着个船上的鱼篓,鱼篓当中放着条肥美的胖头鲫鱼,正在不断的扑腾。 这条鱼力气似乎不小,它在鱼篓当中晃晃悠悠,像是要把整个鱼篓都撕烂一样。 彩衣竟然能从鱼的双眸当中看到堪称“凶恶”的眼神! “这是?” “河神。” 左辰伸出手往鱼篓上一拍,鱼篓当中的这条鱼便立刻安静了下来。 原本的“凶恶”转瞬之间就变成了“畏惧”。 鱼又绕了几个弯子,终于扬起头,认命一样的看向了左辰。 “大老爷饶命啊!” 第九章 杀河神 左辰盯着鱼篓里面的大鱼,只觉黑气丝丝缕缕,确实比鬼村当中浓郁不少。 但还远远没成气候。 炼气期为引炁入体,于丹田内划出炁海,进而靠着这一股先天元炁沟通天地。 这条鱼,现如今真就靠着一股子怨气撑着身体,还远远达不到炼气的基础。 按理来说这个的档次的小妖可能才初开灵知,甚至还没有办法化形,本事应该不大才对啊。 怎么还能扰乱整个青州呢。 “我来这里钓河神,怎么钓上来你这么条小家伙。” 听到左辰笑呵呵的话,鱼篓里面的鱼立刻接连叫了起来: “对对!我不是河神!我不是河神!您抓错鱼了!求您放我回去!” 左辰看着正在挣扎的鱼,轻轻叹息: “你不是河神啊。可惜了。” 随后,转头看向了在旁边目瞪口呆的彩衣: “你那边藏着烧酒吗?” “烧……烧酒?”彩衣还处于“道长把河神钓起来”的震惊当中,还没反应过来左道长要干啥,只是痴痴的道: “我不好喝酒,道长你要是想小酌一杯,等回了岸上,我可以去同您买。” “正好。今晚吃鱼汤。”左辰作势就要把竹篓拿起来。 这一下子可直接把胖头鲫鱼吓破了胆子,它直接便惨叫了出来,连连求饶: “大仙饶命啊!小的只是河中一条鲫鱼,吃多了沉尸得了神志,被湖边的人尊称为一声河神,本身却没啥太大本事,小的修行不易,还希望大仙饶小的一命!” 左辰这才把手上动作停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胖头鱼: “吃沉尸吃成的河神?你本领还不小啊,莫不是后面有人在帮你修行?” “没…没有啊。” 胖头鱼尴尬无比。 他要是上面有人,还怎么可能落到这般田地? 主要是他本事也不错,整个大梁里面能说是当他主人的也没多少,那些可都是了不得的贵人,谁没事闲的会来青州这个小地方啊。 难不成…… 这位道长是来招收手下的?! 胖头鱼瞬间感觉自己察觉到了真相! “道长!你若是需要鱼手,我便可以为您效忠!你让我往东走,我绝不往西,你让我上灰山我绝不下白湖!” 听到胖头鱼的效忠词,左辰心中却觉得有些奇怪。 真没有主人和靠山? 炼气期都没有的妖物就能霍乱整个城市? 都说修真界有四大境界,比自己强的叫前辈境,和自己差不多的叫道友境,没自己厉害但有背景的叫小友境。 合着,您这个河神是传说中的第四个境界杂鱼境啊。 眼见着左辰正在思考,良久没有给予答复,胖头鱼急了: “道长!我这湖底下水府当中还有不少金银财宝,您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一并给您送上来。 “您如果不需要这种俗物,三日后有个叫闻香帮的地方会给我贡上金童玉女,那是对宝器,到时候我一并孝敬您! “白老会过两日应当也会给我孝敬上一对童男童女,那可是大补品,我可以在水府里为您专门做上一道合欢树,给您补身子。” 胖头鱼絮絮叨叨,左辰本来还听的乐乐呵呵,直到最后听到童男童女和合欢树,眼神当中才闪出了一丝寒意。 这丝神情左辰掩饰的很好,胖头鱼并没有发现。 “你说的这个合欢树,是个什么个东西?”左辰淡笑着开口问道。 一听到左辰对自己的提议感兴趣,胖头鱼顿时便来了精神: “这合欢树可是一道好菜!需要真元未散的童男童女,在保证性命不散的情况下去掉骨头,让人化作一滩肉汤,从珊瑚树上倒下,那肉汤烩在珊瑚当中,味道便是一绝!” 他徐徐描述,把整道菜的做法事无巨细的讲了出来,左辰越听笑容越盛。 直到听完这些话之后,左辰才长长叹息: “你倒和我差不多,倒是个会吃的吃主。” “那您看?” 胖头鱼眼中一阵大喜。 自己这算是投其所好了? “只可惜,我是人族,只吃其他百族” 左辰笑呵呵的道。 胖头鱼闻言,大惊失色。 他认识的那些修道之人哪个不是茹毛饮血,炼人丹的,造血婴的,化牲口的,多的是! 怎么到自己这就碰到了一个道德先锋啊? 眼见着眼前道士已经对自己起了杀心,胖头鱼也不再老实等死,恶从胆边生,它卯足了全身力气在鱼篓当中便猛地向外蹦! 这一次胖头鱼可是完全是搏了命,整条鱼身上鱼鳞都开始顺着往下闪,目的就是一头撞散鱼篓,逃到河中去。 这一头猛的撞到了竹制的鱼篓上,原本对他来说脆弱不堪的凡物,此刻却像是坚硬无比山石一般,撞下去之后只听咔嘭作响,整个竹篓也仅仅只被顶了小小的口子。 但这对胖头鱼来说够了。 它身体猛地朝着小缺口里面挤,拼了命把它那肥胖胖的鱼头从竹篮当中挤了出去。 只要能回到湖里,就算解决不掉这个道人,至少也能逃走! 这个道人总不可能为了抓他把整个白首湖放干了! 可它这脑袋才刚刚出来,就忽然瞧见一双大手朝着自己抓了过来。 而在掌心之中,奔涌的雷霆划出,似如天空当中硕大的阴云,在雷霆霹雳之下压向下方。 胖头鱼只觉得自己躯体在这掌心雷霆之中变得渺小无比。 “道长饶命!” 他最后的惨叫自喉咙当中响出半截,最后彻底淹没在雷霆的霹雳和江水的浪涛当中。 等左辰收回手掌,他手底下只剩下了一个破了半截的鱼篓和一条死去的肥大鲫鱼。 彩衣凑到鱼篓旁边,小心翼翼往里面盯了一眼,在确定河神彻底死去之后,她才咽了口口水。 刚才说是左道长和河神斗法,实际上完全就是左道长审讯河神啊! 青州白首湖一灾,就这么被一巴掌打死了? 左道长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左辰则是看着破掉的竹篓,轻轻叹息一声: “一会还得给渔家赔钱。” 他拎起鱼篓,正打算把里面的死鱼给倒出去,彩衣手疾眼快,蹭的一下就跪到了左辰腿边,一下子抱住了他的大腿。 “道长!这可是宝贝啊!不能扔啊!” 左辰动作停下,哭笑不得。 “这鱼能有啥宝贝地方?就算不把它扔了,你想拿它干啥?” “我……我可以吃了它!”彩衣义正言辞。 左辰:“?” 第十章 河神炖豆腐 江面上,左辰掌浆,彩衣是抱着宝贝一样,抱着个破鱼篓,满脸傻笑: “您刚才不是说,要配合一壶烧酒,今晚喝鱼汤吗?今儿回去我就给您买上好的烧酒!” “你可想好了。”左辰撇了眼彩衣:“这鱼之前可是吃尸体的。” “那有什么。老虎还吃人呢!被好汉打死了不也还是拿虎骨泡酒呢吗。这世道上不是吃就是被吃,看谁赢了罢了。” 彩衣倒是仍然不肯把手中的宝贝松开: “只要不食同族,我便觉得无妨。” “你倒是看的开。” “不是我看的开,这世道就这样。” 撑着浆来到了岸边,渔家凑了上来收船,彩衣干脆也就不要那几钱银子了,直接买下了整个鱼篓。 “俺这鱼篓也不值这么多钱啊。”渔家慌不忙的摆手,不想要这多出来的钱,彩衣却害怕渔家盯上鱼篓当中的鱼,直接拽着左辰就往外跑,只剩下渔家留在原地傻眼。 “这俩人是没见过鱼吗?”渔家回忆着刚才从破鱼篓当中看到的鲫鱼,大是挺大的,不过也就那样,他每七天能都能抓到一条。 两三钱银子? 早市上这种鱼卖三十文都得被人喊奸商! 渔家不再想这些杂事,人家愿意给银子自己总不能推掉。 大赚特赚! 路上,抱着鱼的彩衣先是去打了壶酒,又在配菜中间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左辰看到有个卖豆腐的姑娘还没收摊,上去花了几文钱捡了一块豆腐。 此刻天色已晚,彩衣便先带着左辰来到了自己的住处。 那是城内边缘一处小房,挨着进城的支流,入夜之后有些潮湿,需要在房间正中间点燎炉。 随着炉火点起,房间当中升起暖意,驱散了房屋当中的潮气。彩衣兴冲冲的拿起菜刀打算给鱼去鳞片,可当她把鲫鱼放在桌子上,用菜刀撮鱼鳞时,火星子却取代了鱼鳞开始往外冒。 仅仅三四下,彩衣再举起菜刀,刀刃便形如锯齿一般,被蹦出来了好几道缺口。 眼见着彩衣哭丧着脸,左辰无奈叹息,随后起身,接过菜刀,半分灵炁入刃,三下五除二便用这把钝刀去掉了鱼鳞,切开了肚皮,取走了内脏。 而后他取出来了房内铁锅,顺着河里饶了满满一盆,之后才把鱼放进去,用刀切开豆腐一并扔进去。 就这么开锅煮,也没下什么调料,也没过油,倒是左辰朝着汤里又注入了一丝灵炁,去除了肉内的黑气。 很快水便煮沸,胖头鱼身上鱼肉也若寒冰遇烈火,飞速消融进入汤中,就连鱼骨头也都化作一股子浓白色的汤汁,混入水中消失不见。 汤炖到了最后只剩下了一整锅的白汤炖豆腐。 左辰想了想,从竹篓里面拿出来了根自己从山上种的小葱,用菜刀切成葱花,放到了汤里。 彩衣立刻给自己倒了一碗,又给左辰倒了一碗,不过左辰却摆了摆手拒绝了: “比起这个我更喜欢吃渔家捕上来的。” 彩衣不认为渔家捕上来的普通鱼类会比河神更好,便美滋滋的大口吃起来了鱼汤。 一碗鱼汤入腹,彩衣只觉得味道鲜美无比,她眼睛幸福的眯成了条缝,笑容满面。 彩衣也很快发现,这碗鱼汤并未填满胃部,而是化作了一股暖流席卷全身。 她不由得心中大喜,便又一连喝了好几碗。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吸收热流,彩衣不由心生喜悦。 这一碗汤喝下去,自己道行不得涨老大一截?! 跟着大佬混果然有好事! 左辰见她喝汤,心头倒是盘算着问询这世道的事情,便开口道: “青州城内可有官府衙门?” “官府衙门?早就关门大吉了。”彩衣摇摇头:“朝中乱的要命,当官的该跑的都跑了,青州现在管事的是藩王之一的寿王,也不在城中,离的可远嘞。” “原来如此。”左辰点点头,记在心中。 …… 赵三撑着船,顺着城里溪流迎浪前行。 眼见着天色已晚,夕阳西下,赵三只觉得自己的性命也快随着太阳下落消失了。 会长让他调查闻香帮整了什么活,他调查了一天,结果什么也没查到。 他先是派一些江湖郎靠近闻香帮,结果江湖郎被人家沉江了。他又在闻香帮旁边地界打探,结果差点让人家发现,最后逼得他没办法,只能自己尝试潜入闻香帮,结果差点被人家活生生给打成死鬼。 第一天,啥事收获没有。 明天还有一天,如果还是啥收获都没有,那他就得变成童男童女极品里面的童男了。 他还不敢去胡同里解决自己的童男之身,临出来的时候会长封了他的几个穴道,但凡赵三要是敢让小赵三动一动,小赵三就敢原地爆炸。 他妈的,该死的闻香帮。 他妈的,该死的河神! 硬顶着伤,划着船,赵三绕过几家船户,正打算回去,却忽然嗅到了一股鲜味。 他下意识顺着鲜味传来的味道抽了抽鼻子,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个敞开侧墙的小屋,屋内一小道一姑娘正在喝汤。 那汤看起来像是用剩下的鱼骨头熬制的,里面只放了几块豆腐,明明不怎么好吃的样子味道却异常诱人,就连赵三也咽了口口水。 但他好歹是白老会的管事,不可能去拿人家普通人家的吃食。 他的目光主要被两人的长相吸引了。 天庭饱满荣光秀美,小道长和这个姑娘都是唇红齿白,不像是渔户那样皮肤黝黑粗糙,似如一对妙人。 自己如果找不到闻香帮的消息,就得找点好看耐看的祭品,这小道士和小姑娘似乎正适合! 前提是,这两位还没有在床榻上互相享受过对方的身体。 于是他撑着船划了过去。 “两位老乡,喝汤呢?” 赵三撑着船出现之后,正喝汤的彩衣明显吓了一跳,她连忙用双手护住自己眼前的大锅,像是护犊子一样护着自己眼前的汤水。 瞧见彩衣这德行,赵三眼中浮现出来了一丝不屑。 一锅汤而已,护你妈呢! 他们白老会在河神大人庇护之下,天天大鱼大肉,不比这鱼汤好的多? 当然,想归想,赵三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而是满脸堆笑,道: “两位老乡,我是白老会的管事赵三啊,我们白老会最近有个谋生,能给不少银子,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 “给银子?什么谋生?!”彩衣表情立刻翻了一百八十度,满脸谄媚的笑。 “那当然是好谋生了。”赵三笑呵呵的道:“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件事情还想问一下二位。” “你说。” “你们二位,还是童子之身吗?” 左辰听到这句话后,微微侧目,看向了赵三。 这白老会,还真打算找童男童女供河神啊。 第十一章 你什么营生啊 “掌柜,你这营生正不正经啊?怎么一上来还问人家是不是童男童女呢?” 左辰说这话的时候满脸堆笑,完全看不出任何表现上的异常。 “正经,当然正经了!道长你是外地来的吧?你去外面打听打听我们白老会的名声,我们做的可都是正经生意。” 赵三哈哈大笑:“不瞒两位说,我是瞧见二位生的好看,似一对妙人,才找到的两位。” “这和我们是不是童男童女有什么关系?”左辰问。 “近日我们白老会要祭河神,需要童男童女主持仪式,两位若是,那便正好!” “祭河神?”左辰眼睛微微一挑:“不是要被丢到河里?” “怎么可能。”赵三摇头,“让两位换上新衣服,去河边上上香。仅此而已。” “这听起来倒是好,那我们明天便去白老会?” “唉,赶什么明天,两位吃完饭便上我的船,我给两位送过去,安排两间上房!事成之后白老会必有重谢!” 说完,赵三便直接把船停靠在了旁边,一双眼睛灼灼的盯着两人。 “道长,这盯着咱们两个,免着咱们两个跑呢!” 彩衣压低声音。 “能看得出来,他这是盯上咱们两个了,咱们俩今天要是不答应,这位恐怕也会跳到屋子里动手抓人。” 彩衣闻言冷哼: “他也不怕抓了俩不是童男童女的。” 左辰盯着彩衣瞧了一眼: “人有朱玉,从面相上能看出来元阴元阳是否还在,白老会既然派他出来抓人,他自然也会观面相的法子。” 彩衣闻言,先是想了想,随后脸蛋子刷一下就红了起来,先是用双手掩住自己的胸口,又忽然感觉这动作似乎有点不太对劲,随后摊平两个手掌遮掩住自己的脸。 “能看得出来?” “第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彩衣脸红到了耳根子,最终还是把手摊开,一碗一碗的喝着鱼汤。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就在赵三等的稍稍有点不耐烦之时,彩衣终于把铁锅里面最后剩的鱼汤也都喝到了肚子。 她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却没有任何饱腹感,气血却随着周身向上翻涌,致使她额头微微出汗。 “两位吃好了,那就上船吧!” 赵三吆喝一声,两人便也上了他的小船。 一撑浆,传便顺着城中小溪缓缓前进。 船浆惊动了湖中的幼鱼,待那鱼苗慌张的摆动尾巴,从溪流游到大湖之时,赵三也带着左辰两人来到了白老会的一处大院。 赵三先从船上一跃而下,进了院子便招呼一声: “备房!” 他又看向左辰两人,满脸笑意: “两位先在这等一等,我进去通报一声,一会就回来。” 紧接着,他便匆匆朝着宅子深处走去。 两人则是被留在了院子当中,彩衣稍稍有些警惕的四下环望,似乎生怕周围窜出来十多个大汉把他们俩人围起来。 可又想到河神都进了自己肚子里,态度又立刻变得高高在上起来,颇有一副当家主人的架势。 稍等一小会,赵三就带过来了一个矮个子的殷实汉子。 汉子上下打量了两眼左辰和彩衣,这才露出笑容: “刚才小三子就说找来了一对妙人,确实漂亮! “在下徐福贵,白老会会长,两位今天就在我们白老会住下,有什么需求和我们提就好了。” 徐福贵颇为大气的开口道。 “多谢会长了。”左辰先是微笑着答谢,随后道:“我确实有件事情想拜托您。” “嗯?” 本来还颇为大气的徐富贵眼神微微一变。 他只是客套一下,没想到对面竟然还真有想法。 “您需要什么直说。” “我之前在灰山上求道,没学到多少本事,本来便打算下山投靠白老会,现如今只希望能学到两手门道就好。” 左辰道。 这可不是假话,至少在见河神之前,他心里确实一直都是这个盘算。 而在听到了左辰的话之后,徐福贵则是和赵三对视了一眼。 想学把式啊。 这要是平常,徐富贵听到有个闷头小子和自己说这话,那他肯定一巴掌抽过去了。 抽完之后,他还得让对方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到底是什么鬼样子,竟然还敢谋白老会的把式。 但现在…… 反正后天就要死了,今天就算教他们点把式也无妨。 “赵三啊,你不是会几首水行的把式吗?教教小道长。” 徐福贵撇了赵三一眼。 赵三用手指头指了自己一下。 我? 我明天不是还得去找闻香帮的线索吗? 可他哪里敢违逆会长,只能硬着头皮忍了下来。 徐福贵没在这多停留,只是吩咐这里的伙计多准备些鸡鸭鱼肉,明天设宴款待两位。 等到徐福贵走后,赵三才颇有怨气的看了一眼左辰。 左辰全当是没看到。 倒是彩衣压低了声音,凑到左辰耳边: “道长,你本事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想学人家白老会的手段啊。” “本事多了不压身。” 其实主要是道经里除了上清雷法之外没记录什么别的神通,目前左辰完全是靠着先天灵炁的玄奥之处在施展手段,可这方式毕竟太过原始,左辰自己都感觉不对劲。 道法理应玄奥奇妙,哪里也会像是自己这样直接硬靠着巴掌往下劈的。 他自己在山上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学会了个“缩地成寸”的手段,再研究别的恐怕需要花更长的时间。 白老会毕竟说是本地一霸,虽说实力现在来看大概率是远远比不上自己了,但万一门道有独特的地方呢? 来都来了,这不得讨教讨教? 赵三叹息一声,道: “本来要想加入我们白老会,少不了一通考校的。 “先是得适龄,十六岁以下的不要,还不成气候,二十岁以上的不要,火气不够旺了。 “本来像是小道士你这样的,就算是进入白老会,也只能是个跑腿的,本事那是肯定学不到的。但是今儿会长开口了,我便指点你一二,你能学到多少这就看你自己了。 “我会教你两门戏法,一门叫做龟息,一门叫水筋骨,你可得听好了,别落下细节。” 第十二章 戏法 白老会小院之内,赵三同好好学生般的左辰讲解起来了天下手段: “天下手段千奇百怪,有强劲狠辣的,也有三脚猫搬花架式的,曾经大梁有位年轻的世家子在外出戏玩的时候,花了大价钱却学到了一个没什么用的巧门,他一怒之下,让自家重骑骑着铁马去把那群乞儿全都砍了脑袋,随后列了一道万术门榜。 “门榜上把天下手段分为了五个大类,分别是当初世家子被骗学来的花架子,这是门榜上垫底的玩意,主打一个华而不实,往往只有那些行商贩和乞儿会用,一些戏班子主要也练这些东西,只能行骗,不能登堂。 “其二便是把式,此类能力普通人每天闻鸡起,阳落眠,花上几年苦功夫也能学成,譬如柴家常用的砍柴刀和踩山歌便是其中的手段。 “其三就是我今儿要教你的,到了这个档次,至此便不再是巧门,而是真正可以上了台面的手段,被称之为戏法。普通人若是不下把式个十多年苦功夫,或者是配合上独特的药物,那便是一辈子都学不来。 “再往上分别便是唯有世家和大人物才能学得到的东西,那叫门道,意思便是只有入了门才能学的东西,江湖客自然没这个资源。 “最后最往上还有个手段,那被称为神通,整个江湖上会这玩意的恐怕还不足一手,而且大多都是江湖传言,没啥实际依据。 “至于一个走江湖的厉不厉害,那自然看他身上掌握了那些手段,这些手段又有多厉害了。” 听到赵三讲解,左辰心中这才大抵对大梁这边的能力分级有了一定了解。 听起来和修真没啥关系啊。 左辰心里寻思。 “我今儿教你的两个戏法,分别是龟息和水筋骨。前者能让你在水下摒息良久,修炼至大成甚至可以七天藏于水中一动不动,敛住七窍气息,便可宛若死尸。 “而这水筋骨则是可以让你在这水中宛若游鱼,身体轻娇,晃动如龙。炼至大成,哪怕在岸上你这一掌拍出也能让对方身中水寒,内脏不调。” 在大概吹嘘完自己这两门戏法的效果之后,赵三便开始同左辰讲述起来的细致原理。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赵三确实没有藏拙。 会长的要求他肯定得听,更何况这两位是明天要给河神的东西,讲两个戏法给他们也无妨。 而左辰也在认认真真的学习。 他听到龟息的运气法时,不光随着赵三的行动调整呼吸,还将自身灵炁也调转到了肺部。 随后他便发现自己似乎可以从皮肤当中呼吸空气,进入水中似乎也可以用相应方法保证皮肤干燥衣物不湿。 确实有用! 这种调息的方法要是让左辰自己来研究,恐怕得花上个一两年才能找到规律。 现在有人教学,他用自己的灵炁练习起来简直是如鱼得水。 看样子他猜的确实没错。 这些江湖门派帮会里面学的技巧只要好好调整一下,于他这个修真者而言便是效果颇佳的手段。 听完龟息戏法又去听赵三讲水筋骨,左辰本兴奋的情绪却在赵三的讲述当中逐渐冷却了下来。 这水筋骨,比左辰想象的要邪性。 水筋骨不同于龟息这种完全依靠呼吸调整的技术,要修炼这个手段,便需要准备一些外物。 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沉江的泡尸水。 修炼者需要将自己的身体放入水中,配合上一些特殊的药材,浸泡锤炼个把年月,这样水筋骨就算是练成了。 如此修炼出来的身体通体若沉江尸一样惨白,手脚皮肤上都会出现皱纹,形如蛙爪,入水之后却是如同游鱼,不光水性大涨,身体上会浸满尸毒,拍人一巴掌就能让一般平头百姓大病一场。 对于白老会来说,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手段,可对于左辰而言,这种方法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他的灵炁纯粹。 而且很恶心。 讲完了这些戏法的内容之后,赵三也只觉得口干舌燥,他随便在院中端起一壶茶水,敦敦喝了一口之后,便盯了一眼左辰。 “我会的这俩戏法都给你讲了,再多的你就自己研究吧。” 说完这话,也不等左辰开口,赵三便匆匆离开了。 他讲这两道法也就像是完成某个任务一样,根本不想管左辰后续能学多少。 等到赵三走后,左辰也便回味起来了赵三讲解的大梁现状。 整个大梁境内听起来和炼气筑基金丹元婴这套东西鸡毛不沾,反倒鬼气森森,他日后要是在大梁境内行走,寻找别的手段,恐怕还得注意筛选着点,别学到偏门邪功。 同样的,左辰也不敢小瞧大梁的实力。 他可是还清楚的记得山上的老道士被人家使法摘掉了脑袋! 老道士留下了道经,这也就代表着老道士本身至少也是个修士。 也就是说,这大梁境内肯定是有能够杀得了修士的大能存在! 他刚下山的时候还以为这里满地都是大修真宗门,自己一个筑基期小家伙大概率是炮灰中的炮灰,便没怎么掩饰自己的能力。 现在的话…… 左辰觉得自己还是尽量藏一藏自己修道者的身份。 不过问题也不大! 当时救人的时候,乡下年轻人和拿着屠刀的镖头两个人都以为自己的伤没那么重,况且他们两人当时也正处于昏迷状态,尚且不清楚左辰真实的能力。 倒是彩衣,她一直都跟着左辰,左辰大部分本事也都被她看了过去。 左辰转头看向了彩衣,彩衣本来还在咋咋呼呼的看着大院内准备的客房,在感受到左辰目光之后,彩衣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她立刻对着左辰露出了谄媚的笑容: “左道长,您有啥需要我做的事情吗?银子还是宝贝?咱这暂时可能拿不出来……您,您别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我啊,我不好吃……” 左辰嘴角微微抽动。 她瞧过我的本事,想来也不敢出去瞎说,到时候考校考教她的心性,教她点道经上的本事也不是不行。 “夜深了,先休息吧。” 左辰道,随后直接进了房间。 彩衣也松了口气,自言自语嘀嘀咕咕: “刚才左道长是怎么了?那眼神看起来好吓人啊。” …… 翌日一早,大院里被放上了一张八仙桌,桌子上摆满了鸡鸭鱼肉,甚至还炖了个羊汤款待左辰和彩衣,两人自然也不客气,大口吃食,祭奠自己的五脏庙。 而这饭还没两口,大院门口便忽地走进了一个人: “老徐!你上次让我去鬼村是啥意思!要我命是不?” 只见门口走进来一个斑秃汉子,腰间别着一把刀。 他骂骂咧咧进来之后,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吃食的左辰和彩衣,眼珠子瞪了个滴溜圆。 “道长?你怎么在这?” 第十三章 你打算把道长抓起来喂河神? “道长?您这就见外了,怎么没来我们镖局,先来这白老会了。” 斑秃汉子看到左辰之后,哈哈一笑,明显心情挺好,他凑到左辰旁边,也没跟着落座,倒是搓着手,满脸带笑。 瞧着恭敬,却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白老会说是有个营生要介绍给我,过来瞧一瞧罢了。” “白老会能有什么好营生,上次那鬼村您还记得吧?那就是他们给我介绍的活,结果差点把我弄死!” 斑秃汉子连连摇头,话语当中满是对白老会的不满: “您接他们的活可得小心点,省着被他们坑了!” “刘癞子!你说什么瞎话呢!” 院子深处传来了男性的斥骂声,回头一看,徐富贵就在里面走了出来: “我们白老会坐的正,办什么事都是敞敞亮亮的!你可别说胡话诬陷我们!” 话说完,徐福贵已经走到了斑秃男人的背后,一双眼睛阴森森的看着他。 他这口号说的响亮,话里话外也全都大气凛然,要不是左辰知道他们这祭河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他估计自己可能还真会被这徐富贵给唬住。 被叫做刘癞子的斑秃汉子在听到徐富贵这话之后,倒是直接冷笑一声: “行得端,走得正,你们还真好意思说啊!每隔一年就要把对童男童女丢河里,你们白老会行事还真端正啊!” 他话说到这里,突然发现徐富贵这张脸黑的像锅底一样。 整个院子也陷入了沉默当中。 脑子一时间还没转过来,刘癞子还以为是自己把白老汇的那些勾当点出来导致徐富贵不高兴了,自己便如同得了志,哼了两声: “老徐,你骗骗兄弟行,可别把自己都给骗了。” 徐福贵没理他,他把目光投向了左辰和彩衣,彩衣顿时感觉大事不妙,直接把左道长护至自己身前。 “徐会长,你手下当时叫我过来,我记得可是说上两柱香就行啊。” 左辰道。 听到左辰这句话,刘癞子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瞪大自己的眼睛,先是指了指左辰,然后又指了指那边站着的徐福贵。 “你…你还想把左道长祭河神?” “哼,能下水府孝敬他河神大老爷,那是整个青州城里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福分!我们白老会每一年是要找一对童男童女,可这青州城中,谁听到这消息不都得主动把自己孩子送上来?” 徐福贵话说着,背后院子深处则是走出来了一堆穿着青衣,手中拿着护院棍的年轻汉子。 就连徐福贵你都把双手从袖子当中探了出来。 在阳光的照射之下,他袖子当中的掌心呈现一股如同死尸一般的惨白色,而他双手的皮肤甚至都有些诡异的褶皱。 就如同一个浸泡在水里死去已久的尸鬼,当自己的肢体还给了徐福贵一样。 “而且就算是带走了童男童女,我们白老汇也给了那家足够的补偿,五百两银子足够一户家庭干出十年的,孝敬给河神一对童男童女又怎么了!” 徐福贵看向左辰和彩衣,脸上露出笑容: “小相公,小娘子,你们老老实实的回院子里面,安安心心把今天待过去,明儿我给两位换上新衣,咱们就一起去祭河神! “放心好了,在白首湖地下水府当中,河神一定会好好稀罕你们两位的!” 言罢,这些年轻汉子拿着武器就往前凑,试图要把两人逼进大院的房间里。 而这群人也根本就没有管,在旁边站着的刘赖子,似乎知道刘癞子根本就不会出手。 毕竟都在青州城里,刘癞子的镖局照比白老会还差出来一大截。 他要是不想在青州城混下去了,那大凡可以动手试一试! 可他们却猜错了些东西。 刘赖子眼见白老汇的这群人要动手,牙一咬,直接便从腰中抽出了自己那把屠刀! “癞子,今儿你出门时候脑子没被驴踢吧?”徐福贵撇了眼刘癞子手里的宝刀:“这俩人是你亲戚?非要拦着我们抓人?” “左道长救了我的命,要不是他我在那鬼村子里面已经死了!今儿就算是拼了我这条老命,我也不可能让你伤了他们俩!” 刘癞子一瞪眼睛。 其实他心里还是发怵的。 毕竟当时他只知道是这位左道长救了自己,但是并不清楚这鬼村的尸香到底是怎么被解决的。 事实上,就算是左辰解决掉的鬼村刘赖子也并不认为他能够对付这么多青壮年。 杀鬼的手段落在人身上可未必有用啊! 但, 同在城里,徐福贵和刘癞子交情其实不算是太深,徐福贵不了解他这个人。 若是抛下自己的救命恩人就这么闷头跑了,刘癞子做不到! “那就没办法了。” 徐福贵冷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大手一挥: “上!” 在他命令之下,这群小伙子们挨个拎着武器便冲了上来! 刘癞子手遮目,刀向前,横刀立马就打算斩过去。 他还没来得及往前迈出一步,却忽地发现旁边有一道袍掠过。 左辰好像仅仅迈出两步,便已经到了刘赖子面前。 他轻轻扬起手,细微不可见的电流自他掌心当中流动。 手掌心轻轻往前一推一扫,眼前这些小伙子便感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麻意。 这群人全身上下一个机灵,头发唰一下就竖起来了,膝盖也直接就是一软,叽里扑通就倒在了地面上。 本来还想砍人的刘癞子一下傻了眼。 这是什么掌法?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他见过不少的手段和功夫,这忽然往前一推,就把一大群人全都拍趴下的掌法,他确实没见过。 徐福贵眼神也微微眯了起来。 刚才听刘癞子说这个小道士救了他的命,徐福贵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现在再看到他一巴掌把自己小半个护宅壮丁都拍趴下,徐富贵就知道这是来了个硬茬子! 他撩起袖子,打算亲自去会一会这个小道士! 而另一边,护院的壮丁们眼见着刚才左辰拍出来这一巴掌,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便是一个人都不敢朝着他的方向靠过去。 他们也不愿意和拎着屠刀的刘癞子动手,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脑袋就被砍下来。 于是这群人直接就把目光落到了彩衣身上。 她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好欺负! 念及于此,这群人便直接朝着彩衣的方向凑了过去。 彩衣完全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在旁边看戏,竟然会引来这么多人袭击自己。 “妈耶!风紧扯呼!” 她本想逃跑,却发现左右四周都被这群家丁围住,光靠自己是绝对不可能从这跑出去的! 她心里着急,可自己学的东西大多都是花架子,唯独能拿的出手的唯有一火一丸一个把式一个戏法。 作为戏法的替命丸对现在这情况肯定是没作用了,火的话…… 说不准,能把这群人吓跑! 念及于此,彩衣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火折子,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自己全部的道行都运到了口窍当中。 然而,彩衣并未注意到的是,有一缕昨日吃河神生成的炁也随之到了口窍里面。 她张开嘴,一撮打火石,猛地往外一吹。 “呼!” 一道凭空出现的火焰直接燃了半边天! 第十四章 道行 忽的出现的火焰声大势沉,准头却并不怎么样,一大团火自彩衣的口窍当中向四面八方蔓延,先是把中间八仙桌上那些还没吃完的食物撩了一遍,烧成了黑炭,随后又穿到了不远处的厢房当中,将小半个院子点燃,最后剩下的才是涌向了那些围过来的家丁们,吓得家丁们在地上吱哇乱叫,原地打滚。 但就算是这样,这喷出来的火还是点起来了两三个家丁的头发和衣服,疼的他们在地上接连不断的打滚,嗷嗷直叫。 突如其来发生的事情,让近乎所有人都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动作,齐齐看向了彩衣的方向,就连彩衣自己都愣愣的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啥。 这火…不对劲吧。 彩衣知道自己这喷火的手段不过是个把式,而且还是那种刚脱离花架子的把式,根本比不上正儿八经的戏法。 以往她开喷也往往不过是喷出一道火蛇,虽然声势浩大,但也仅此而已。 靠的特别近恐怕才会被撩到眉毛和头发,哪里像是现在这样直接能把半个院子烧掉?! 徐福贵在看到眼前这一幕之后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了起来。 “门道!这小娘子竟然还是门道里的人!” 他低喝出来,周围的家丁们都生了些怯意。 诚然,能在会长这待着的不可能全都是护院的家丁,这一大群人里面也是混了几个白老会的管事。 他们各自都有着各自的本事,拿出手来也都是响当当的手段,可这些东西说到底最多也不过是个戏法,你拿头和人家门道里的东西碰? 拿着棒子冲上去给人家脑袋一下子? 万一她一张嘴照着我喷一大口火,把我烧成炭人怎么办? 一时间,这群人挨个往后缩,谁也不敢迎上来。 眼见着这群人不往上围,左辰便直接一左一右,一只手揪住刘癞子的领子,另一只手把彩衣直接夹到胳肢窝下面。 向前迈出一步,周围景象却在转瞬之间大幅度变化。 一眨眼,左辰已经带着两人离开了院子的包围。 徐福贵瞪大了眼睛,立刻向身后看去。 这踏马又是什么? 走了一步就走这么远?哪家戏法? 徐福贵左右用眼神示意家丁,可他马上就发现自己这群下人在那踌躇不前,根本就不敢追过去。 他气的牙根痒痒,直接大喝一声: “贼子毁我白老会,休走!” 紧接着,徐富贵直接便飞身起来,一掌就朝着左辰背后腰子位置拍去! 甭管你练的什么把式门道,我这水筋骨水寒入体,你丹田正中我一掌,就算不死,道行也得废掉大半! 可他刚飞身一半,原本背着他的左辰便忽然向后一勾脚。 这一脚直接就踹到了徐富贵的肚子上。 徐福贵只感觉一股大力传来,他整个人嗖的一下就倒着飞了回去,直接砸到了正在燃烧着的厢房当中。 砰的一声,整个厢房直接塌倒,这烧着的火也落到了徐福贵身上。 “会长!” 四周的家丁们也顾不得再追左辰他们,慌忙取水就开始救火救人。 等到他们把浑身漆黑的徐富贵从火场当中救出来之后,哪里还看得到左辰他们的身影。 徐福贵被家丁们扶到了椅子上休息,他咳嗽了好几声,才把肺中的黑烟全都咳出去。 虽然刚才掉进了火场,他练的这一身水筋骨本身就有辟火的能力,他被烧的时间也不长,虽然看着十分狼狈,但他受的伤却并不算太重。 休息片刻,徐富贵却忽然觉得自己腹中的道行似乎好像遭受到了阻隔。 他运气尝试调整,却觉得自己丹田当中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薄膜,将他的气息慢慢扰乱。 “娘的,那小道士蹬我的时候用的什么鬼法子?” 徐福越想寻思心中火气越大,他直接一拍桌子,命令属下的人道: “你们几个立刻派人把我给刘癞子那个破镖局给我围了!我倒看看这个刘癞子回不回镖局!” …… “你镖局在哪啊?” 拎着刘癞子的左辰顺口问了一声,刘癞子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呆愣愣的指了个方向。 左辰点了点头,随后继续仿若漫步一样的在这城中前行,却仅仅只花了几次呼吸不到的时间便看到了镇子边缘的一处大院。 大院上挂着个牌匾,正九镖局四个大字正于阳光下赫赫生光。 刘癞子呆呆的看着自家镖局的大门口,这才反应过来。 我……回来了? 这他妈是什么轻功? 我的镖局在城边,白老会的会馆在城中间,快马加鞭的走也得花上半个时辰才能到。 这才多大点功夫? 竟然就回来了! 龟龟,道长这本事也太高了! 等到左辰松开握着刘癞子领子的手,刘癞子这才满脸堆笑着朝着左辰行了个礼: “道长,您受累了,要不进来歇歇脚?” 刘癞子算是看出来了,道长和这姑娘都是有大本事的人! 彩衣姑娘的一手喷火显然是门道级别的手段,虽然不知道为啥昨天在鬼村里没用,但能学得会门道的人肯定要比他们这种江湖客强出不止一星半点。 和这两个人打好关系,从他们手里讨到个一招半式,那白老会算是个坤巴! “那就麻烦刘镖头了。” 刘癞子立刻便笑呵呵的点点头,随后昂首阔步走进院子里,很快左辰听到了,院子里面传来了刘癞子的吆喝声。 和昨天赵三喊的很像,也是备酒备菜,不过要热情的多。 左辰暂时没进入院子,反倒是把手搭在了彩衣的肩膀上。 这把彩衣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动一动。 忽然,彩衣觉得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当中传出了一股难言的热力,这股热力顺着他的肩膀涌到了身体当中,很快就流到了丹田的位置。 小腹当中那一缕未被她察觉到的炁也被调动了起来,快速自她周身当中寻了一圈。 彩衣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她虽然不晓得这是什么,不过凭感觉来看,这有点像是调息法当中的一种! 左道长这是在教她本事! 彩衣飞快记忆这股气流流动的感觉,而在此刻,她也终于发现了位于自己丹田当中那一缕极小的正在微微跳动的气息。 “你把这记下,日后就按照这种感觉进行修炼。” 左辰收回手,叮嘱彩衣。 彩衣严肃的点了点头,本想着直接给左辰拜下,却被托住了。 “你暂时还不算我的徒弟,我只是指点你一二罢了。” 彩衣嘿嘿笑了两声。 瞧着彩衣的样子,左辰也只是无奈的笑笑。 他也没想到昨天一碗鱼汤,竟然真的让彩衣在腹中凝成了一缕先天真炁。 这算是食补? 在门口整完这些之后,两人也进入了镖局之内,刘癞子已经备好了酒席等到二人,庄子内热热闹闹。 …… 青州城外,一黑衫小哥脚步如飞,直接便冲到了庙堂里面。 他连滚带爬的给楚迅跪下,压低了声音私语了几句。 本来还在打坐的楚迅微微睁开眼睛,眸子当中露出了些许疑惑: “徐福贵的大院被人烧了? “这事是谁干的?” 下人摇了摇头:“这事白老会封锁的很严,咱也没打听到。” 楚迅思考几秒,随后撩袍起身。 他从身边香坛当中拔出三根香,朝着庙外走去。 “你们招待好那位大人。” “帮主,您这是?”下人连忙问道。 “我亲自去城里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第十五章 围院 正九镖局这大院明显没有白老会大,内部的装潢也根本算不上富丽,但烟火却明显更足。 一进入院子里,看不到几个护院的,倒是有几个在这干活的伙计忙前忙后,同样也是一张八仙桌,上面同样也摆满了各种伙食,看起来繁华程度还不如白老会,可在左辰瞧着,却要比白老会那边的东西更加可口。 桌子旁边站着两位美妇人,一位丰臀肥乳,怀有身孕,另一位则苗条可人,唯独脸上的胭脂稍稍有些厚重。 她们两人也在忙,前忙后的准备宴会,脸上带着笑容。 旁边还有不少年轻的小伙子,手中拿着各种武器正在那边操练,有拎着短木棒的,有拎着短刀的,在那练着把式。 他们大多也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了左辰和彩衣。 那一双眼睛落到左辰身上少,落到彩衣身上多,盯着盯着眼睛好像都快直了。 刘癞子瞧见了,上去就给了这几个小伙子,一人一个嘴巴子: “看你妈看呢!人家大小姐是你们他妈能看的吗?” 刘癞子骂了这群小伙子一句,他们便立刻老老实实,继续埋着脑袋苦练把式。 训完自家弟子之后,刘癞子这才笑呵呵的凑到左辰彩衣身边。 “两位莫要见怪,这群都是半大小子,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大姑娘,我教训了他们,他们便不敢再这么看过来了。” 左辰没回答,转而看向彩衣,彩衣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倒也没啥大事。” 话说完,彩衣就看着席上的烧鸡开始流口水,刚才在白老会那边虽然吃了两口,可半路发生了那档子岔子,那两口饭根本就垫不饱她的肚子,只能把她的馋虫勾起来。 瞧见彩衣这副模样,刘癞子直接哈哈笑了起来: “快上宴,快上宴!” 彩衣笑逐颜开。 进了宴会上之后,刘癞子先是喝了几杯,脸也红了,随后便拉过了两个美艳的妇人,道: “这两位都是我的内人,这是大老婆,这是小老婆,这是我孩子。” 刘癞子说到这的时候还憨笑着摸了摸妇人的肚子。 “道长啊,当时也多亏了你,要不是你的话,我这两个婆娘恐怕就要守寡了,我这孩子也瞧不见爹。外加上城里那几个贱人德行,怕不是我们镖局会被吃了绝户。” 话到这里,他声音都颤抖了起来,起身就打算给左辰跪下,两个妇人也随着他打算跪下。 左辰向前一推手,三人只觉得一阵清风拂面,本弯下去的膝盖竟被推了回来。 “当时也不过是你没死透罢了。毕竟当时进了村子我看有十几号人,只活下你们三个。我觉得算是你八字硬。” 听到左辰的话,刘癞子眼角略微有点湿润,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左辰瞧了眼那怀孕的妇人,想了想,从竹篓里面又掏出一颗红鸡蛋,放在了刘癞子手里。 “到时候给你夫人尝尝吧,我从山上带下来的。” 刘癞子之前已经见过了左辰那神奇玄奥的手段,便知道因为红鸡蛋估计也有奇妙之处。 他如获至宝一样的把鸡蛋收下,打算晚上先沐浴生香之后再把这玩意吃掉。 时间不大,杯筹交错间饭菜就被吃完了,正当刘癞子的打算让左辰两人在这住上一晚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嘈杂之声。 随后,镖局的伙计便跌跌撞撞的进到了大院内: “镖头!白老会派人围上来了!” 刘癞子闻言,眼睛一下便瞪了起来。 “这群逼养的,还真敢找上门来啊!” 他骂骂咧咧的拿起了自己的刀,招呼起来正在练把式的那群小伙子,便要出去和白老会对仗。 可他才刚起身,左辰突然伸出手一把把他拉住了。 “左道长?” “把刀借我看一下。” 听到左辰要求,刘癞子满脸不解,但他还是听话的把刀拿了出来,放到了左辰手上。 刀入手中,左辰能感觉到一缕煞气顺着刀身上传出。 确实是一把好刀,刀刃被勤加打理,从刀鞘当中拔出,能够看到上方一缕寒光闪过。 斩人的利器。 左辰指尖掐住刀身,向里面镀了一丝自己的真炁。 整把刀上煞气顿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难以言传的空灵之意。 “好了。” 左辰把刀递给了刘癞子。 刘癞子小心翼翼的接过刀。 不晓得为什么,他只觉得自己这把刀已经和以往完全不一样了。 这种感受刘癞子不好形容,他没去过私塾,肚子里也没多少墨水,硬要让他说的话…… 从五十两银子一把的刀变成了五十两金子一把的刀! 刘癞子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拿起全新的宝刀,带着一众人就出了院子。 等到他出来,发现院子外面已经围了不少人,这些家伙手中也都持兵器,瞧上去眉目间带着凶气,全是白老会养着打架的一把好手! 光这么一看,是要比当时突围时候阵容还要豪华! 毕竟当时突围不过是临时起意,徐福贵那边也没能把附近的管事全都召集起来,护院的那帮人虽然能打,但也仅此而已,而现如今徐福贵一纸令下,白老会没什么事干的掌柜的们也都跑过来了,整的正九镖局门前乌泱泱。 刘癞子又将目光投向了带队的那人。 四十岁左右的筋肉汉子,手中也拎着把刀,身上凶气十足。 看到他,刘癞子心情变得稍稍有些沉重了起来。 这人是白老会的护法! 要说白老会最能打的是谁?那肯定不是徐福贵,徐福贵这人精于算计,擅长管理,是当领导的一把好手,虽说手里也有两把本事,但照比那些真正的凶猛汉子,还差出一截。 而这位护法,便是徐富贵花重金请来的高人! 听说这人原来是山里寨子当中的土匪手底下杀了不少人,而且人莽,心里一根筋,该动手时候绝对不含糊,在青州城那是出了名的狠人! 这年头官府不管事,他现在外面胡作非为,前段日子徐富贵还给他讨了一口宝刀,这也让这位护法更加肆无忌惮。 他在这里可不好整啊。 刘癞子心头略慌。 第十六章 宝刀 楚迅走在青州城里,只觉得这城中街闹闹腾腾的。 他现在脸上顶着张人皮面具,不哭不笑没人能看得出来这是张假脸。 毕竟这面具做起来麻烦,需要挑选年纪合适的精壮汉子,趁他活的时候用沾了药的刀把他脸皮剥下来,再拿药水泡上几天。 如此折腾一番才能做出一张人皮面具,要是被轻易看破,那才是怪事。 他为什么要披着这么一张面具进城,那自然便是他的死对头白老会做的好事。 自从闻香帮和白老会斗争失利之后,他这个帮主被人定性成了江湖邪道,进到城里整个一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让人气恼! “白老会这些手底下的人都动起来了,瞧着还挺着急的,看样子这次被烧了院子确实把徐富贵那废物气到了。 “说来到底是哪户人本事这么大?真敢正面对付白老会。” 心中寻思着,脚步也没慢,楚迅直接跟在了白老会这群人背后,他身影潜在小巷和破旧的石壁后,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他。 就这样,楚迅很快便跟着百老汇的人来到了城边。 “人还不少,既然连那位护法都来了。” 楚迅一眼就看出来了现在的情况,他眉头微微一挑,藏在了不远处一棵树后,静静观察。 …… “刘癞子,你好大的胆子啊!竟然敢跑到我们白老会去放火!” 护法眼睛一瞪,凶光大现,若只是个普通人的话,被他这一眼瞪过去,恐怕已经腿脚软了。 但刘癞子毕竟是跑镖的镖师,别人害怕他可未必。 刘癞子冷哼一声,直接把手握在刀上,刀刃上传来的奇妙感触更让他感到安心,他说话的底气也硬了不少: “你们白老会这么多年在青州城作威作福,抓人家孩子往大河里扔,怎么今儿吃了亏就跑过来找爷爷乱叫了?” “你踏马的!”护法脾气暴,他听到刘癞子这话,直接就把自己的刀拿了出来,眼睛当中血光粼粼: “咱们青州城谁不知道该给河神上一柱香!怎么到你小子这就成了我们白老会推人下河!我看你小子是对河神有所不满啊!要不要到时候你亲自去跟河神说这事?” 刘癞子耳听这话稍微有一点点怵。 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跟河神斗,就连在院子里坐着的那位道长也一样。 毕竟人是人,神是神,能杀得了神的,那必定也是个老神仙! 可一想到自己就算是认了怯,按白老会这尿性,恐怕也不会放过自己,刘癞子干脆便一咬牙。 “我尊河神,又不尊你们白老会!少跟我在这打浆糊!你今儿来这不就是想打一架吗?来啊!老子奉陪!” 刘癞子直接踏出院子,走到了护法面前。 “好小子,不愧是跑镖的,有胆气!”护法也直接冷笑了起来: “可惜这么多年,我杀的有胆气的多的是!今儿的刀底下再加上你一个也无妨!” 言罢,护法直接把自己那口宝刀亮了出来。 同刘癞子手里那一把老屠刀不一样,这口宝刀一拔出来便寒光凛凛,哪怕现在正晌午,这刀光照过之地都遍生寒霜! 刘癞子也是好刀之人,等这把长刀拔出,他一眼就看出来这玩意儿要比他那把刀好出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脸有点发绿。 虽然刚才道长给他的刀上似乎下了什么咒法,可就算是再狠的咒,也不可能让这把刀变得更结实更锋利吧! 这两人刀要是一碰,自己的屠刀被砍了两半,那自己不也会被顺着从中间分开吗? 要命嘞! 心是这么想,对面护法也压根没给刘癞子反悔的机会。 他直接便向前一跳,挥刀便朝着刘癞子脑袋上砍去: “受你爷爷一刀!” 刘癞子根本来不及躲,使得心道一声苦也,便慌慌张张的把自己那口刀也拔了出来,迎了上去。 两把刀在空中相遇,却没有发出任何金戈碰撞的声音。 刘癞子心头觉得奇怪,他甚至都没感觉到自己胳膊上有任何受力的迹象,只觉得一阵劲风朝着自己吹过。 咋回事? 下意识抬头,刘癞子这才发现,护法那口所谓的宝刀竟在这一击之下,自中间断成了两截! 而他的刀还在向上扬着,一如之前的防御动作。 刘癞子和护法全都愣住了,两人就保持在这一人下砍,一人上劈的动作,似如戏台上正唱戏的两个旦角,在这里僵着。 护法先是愣的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断刀,又看了一眼刘癞子。 “你这是什么刀?” “……老子的好刀!” 刘癞子这下子底气终于足了,他,拎着刀在空中打了个刀花,本想着一刀把这护法的脑袋削了,但临下手却寻思着让这护法的脏血粘了宝刀可不行,于是便转而伸出一只脚,直接踹在了这护法的脑袋上。 断了刀的护法就像是心气散了一样,本这一脚根本就不可能踹中他,可他现在却痴痴傻傻,任凭这只大脚直接印到自己脸上,随后整个人便直接被蹬飞了出去。 他噼里啪啦滚了好几圈,在一众白老会伙计的惊呼当中撞到了人群里面,粘了一身的土。 他身子又往上一挺,狠狠的看了一眼刘癞子,竟忽得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生死未卜。 在场所有人皆是满脸茫然,却没一个人敢上去碰他。 只踹了一脚而已,这人怎么就这样了? 倒是一直躲在树后面,观察了所有情况的楚迅心中微微一惊。 “徐福贵那王八蛋,给自己护法拿了口试命刀啊!” 那种宝刀虽说锋利无比,可如此宝物便是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刚才被人家一瞬间削断了刀筋,护法的精气神当然也就散了。 又被这么踹上一脚,他不死谁死? 倒是这个镖头,手里拿的是什么刀? 楚迅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的邪门物件不少,可说是能像切豆腐一样把试命刀切断的宝刀,楚迅还是第一次见。 看样子是那个镖头得了宝刀,所以才敢和白老会叫板啊! 那这把刀, 要是落在我手里,可该多好啊。 第十七章 怪炁 人都撤走了。 白老会不似军队,会中的人大多都是青州城内谋营生的,虽然口头上说着对白老会尽孝尽忠,可眼见着他们当中最能打的护法刀断了,人也没气了,心也就散了。 一拥而上确实能把正九镖局拿下,但冲在最前面的会死几个? 谁也不知道。 那会死的是谁呢? 这也没人知道。 俗话说的好,这一个月发响金的拍出几文钱啊?你拼什么命啊? 白老会刚走,小镖师们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那些人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野当中,小伙子们才发出欢呼。 城里大多数人都被白老会压过一头,今儿眼见着对方护法和一群伙计过来,镖师们还以为会有场恶战,却没想到自家镖头竟然一下子就把城里有头有脸的大能就踹死了! 啥事振奋人心? 这事最振奋人心! 等回到院内之后,刘癞子身边这群小伙子打发回去练功夫了,他自己这凑到了左辰身边,满脸堆笑。 摸一把能摸出一把宝刀,走几步能跨越半座城。 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白老会? 那就是个坤巴! “道长,今儿真是多谢您啊,要不是您的话,我这边恐怕小命就搭上了!” “这是你自身本事够硬,和我其实没什么关系。” 左辰笑着道。 随后,左辰略微有些疑惑的问道: “白老会明目张胆带这么多人来你这闹事,官府不管吗?” 听这问话,刘癞子先是一愣,而后面露苦笑: “道长,您可能许久没出山,不知道外面情况。现如今这世道可乱了,先帝死的早,小皇帝继位的时候才十二岁,哪里压得住那群狗官!不少藩王自己养兵,就单纯管着自己那片地方,这么一搞,哪还有官府管事情?” 刘癞子幽幽长叹,继续道: “我们青州这还算好,靠着一片白首湖,这方水养人又养米,又远离京都,在这世道还能活下去,别的地方那可更惨。 “前段时间我跑镖去了一趟徐州,一边正在闹饥荒,道边两米高以下的树皮都啃干净了! “我在路上瞧见一个孩子,还没尺高,披着身小马甲就在土路上走,周围乡亲瞧见我就和我说,有户人家活不下去了,路过的时候就把这孩子放在了这,念叨我是好人家,希望我把这孩子捡了去。我当时正跑着镖,哪里能顾得上他?能看着他步步远去,直到影子都瞧不见了。” 听了刘癞子的话,左辰心中微微感慨。 果然是乱世。 当时在村子里碰到人牙子的时候,左辰对这世道的感觉还没那么深,等到刘癞子说这话,他才深切的感受到现如今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况。 “那镖头走南闯北,可有听说过什么仙家?” 左辰又问。 刘癞子思考片刻: “仙家?我倒确实真听过。说是往北走有仙家,各大藩王家里也供着仙儿。具体的我确实不太清楚,这里过关太远了,北方的仙家具体是啥我不知道,藩王家也离我太远了,他们供着的仙儿是啥我也不知道。” 左辰默默把这些记到心里。 藩王家里供着的未必是真仙,修真者很少会有主动入红尘的。 北方倒有可能是。 毕竟这么大个王朝,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修真者吧。 左辰全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世间事物无独有偶,就算没有长生仙门,左辰觉得自己找一个同样有道行的应该不难。 到时候相互探讨一番,说不准就得到了结金丹的方法了。 唉,凝练金丹还真费劲啊。 左辰心中叹息。 …… “楚迅去哪了?” 面容素气的少年郎端着茶杯坐在正座上,他左右两边站着两个侍女,一个为他轻捶着的腿,一个为他捏着肩膀。 而这两个侍女生的也是异常奇怪,她们穿着一身血红色的上衣,灰色的衬裤,扎了两个朝天揪,一张俊俏的小脸被白粉涂的唰白,唯独在眉毛位置和两腮位置点了鲜血般的红。 眼睛都瞪得大大的,似乎从来都没眨一下。 像鬼多过像人。 在他面前,闻香帮的一位坛主额头上带着冷汗,连忙开口道: “城里发生了点事,我家帮主为了确保明天上供正常,现在去城里打探,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青州地方不大,事情倒是不少。” 少年郎冷笑一声,下面的坛主则完全不敢说话,只能跪在地面上陪笑。 “明儿的祭坛是我赐给你们的机会,你们要是这事办的好了,以后就能再孝敬我,你们要是这事办的不好了,那就全当是我眼拙,找错了人吧。” 话听着风轻云淡,坛主脑门子上却往下冒出了一把冷汗。 他还记得楚迅和自己说过: 这等级的贵人眼力见高,被他盯上瞧见的事物便不可能出错。 真要是没办成这事,那为他办事的人自然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你下去吧。” 坛主慌慌张张的顺着这大宅当中退了出去。 等到他离开之后,少年郎才用手抚摸了一下正在敲腿侍女的脑袋: “你去河边瞧瞧,青州这边没什么用得上的人,托他们办事,我总不放心。” “是,少爷。” 这侍女起了身之后便向外走去,她身上阴气阵阵,转眼之间就不见了踪迹。 闻香帮内只感觉屋中吹过一阵凉风,不少人都打了个寒颤,最外面火候差的伙计更是直接打了几个喷嚏,当场受了风寒。 而这阵阴风也吹出了大院,吹出了镇子,朝着白首湖的方向吹去。 约莫半个时辰,侍女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河边。 这侍女弯下腰,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河中。 “鲫鱼,鲫鱼,你在何方耍?” “鲫鱼,鲫鱼,少爷要见你。” 沉默良久,侍女波澜不变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惊讶: “鲫鱼,鲫鱼,你尸首何方?” …… 正坐在院子当中泡茶的左辰动作停了下来。 “怪,怪,怪。” 他连说三个怪字,随后便起身朝着院外走去。 “道长?”彩衣本来正在旁边玩从羊腿里面啃出来的嘎啦骨,见左辰起身,疑道。 “我先出去一趟。” 言罢,左辰已经缓步踏出,转瞬之间,便出了院子。 “怎么回事?” 彩衣满脑子疑惑。 而正走着的左辰心头也生了几丝疑惑。 他感受到了炁。 很微弱很微弱,但确实是修真者炁。 只不过…… 这股炁怎么感觉阴恻恻的?如此奇怪? 第十八章 纸人买命钱 侍女在湖泊旁边,她歪了一下脑袋,一双小眼睛当中,似乎浮现了不解。 “河神死了? “谁杀的? “怎么连怨魂都感觉不到了?” 茫然、疑惑,以及不理解自这侍女的心头当中涌现出来。 这河神他当时跟着自己的少爷见过,在周遭山野湖精当中也算是相当厉害的那一批,算是自己家少爷想要对付,也要开坛做法,上细软金银,阴米活猪,才能将其解决。 然而就这么一天晚上没见,河神竟然死了! “邪哉。” 面无表情的吐了两个字,侍女便打算回去复命。 可她才刚转身,就忽然看到背后出现了个歪歪斜斜带着高冠的道人。 左辰也盯着眼前的小姑娘,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 刚才只不过是感受到了奇怪的炁,现在正经一见,左辰便可以确定,眼前这恐怕是个邪物。 朝天揪大腮红,甚至看起来不像是个活人。 “姑娘,你在这河边干什么?”左辰笑着问道。 侍女也疑惑的看着左辰。 在侍女的眼睛当中,这个道人像是个没有任何道行的普通人,可不晓得为什么,她却感觉到了一股子危险感。 “奉我家少爷命令,来瞧一瞧这河中的鱼。”侍女道:“我家少爷相中了河里的一条鱼,但我刚才来看,那条鱼死了。” 这条鱼莫不是河神? 听她的口气,他家这位少爷水准应该不错。 难不成是修道者? 可她身上这股炁…… 对面是个鬼修? 左辰心中提起了十二分警惕。 他还寻思碰修道者呢,没想到这就撞见鬼修了。 十个鬼修九个坏,还有一个特别坏,倒不是左辰对鬼修有偏见,但实话实说,上清雷法本身就和鬼祟属于不两立的关系,一个至阳至刚一个至阴至邪,天生不对付。 可这位侍女身体里的炁着实过于微弱,在左辰看来,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用轻轻吹一口气就能吹散。 还不如吃河神吃出来的彩衣炁充足。 侍女眼瞧着左辰不说话,便道: “这里没你的事,赶快离开。” 言罢,她伸手在怀中摸了摸,掏出了几锭银子,朝着左辰扔了过去。 左辰顺手一接,等银子落到手里的时候。 手感清凉,带着半分古怪,左辰感受几秒,脸上露出了奇怪笑容。 “小姑娘,你这银子看起来没那么好拿啊。” “你……不怕买命钱?”侍女奇道。 “买命钱?”左辰笑容渐冷:“这倒是好宝贝,要是落到了一精壮小伙子手里,这二两银子怕不是能消掉他三四十年寿命,但凡是个年纪稍微大点的农户,你这点钱恐怕就直接把他的命给买走了! “小钱大生意啊!” 面无表情的侍女双眸当中也终于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慌张。 这买命钱是少爷炼的宝贝,可都是需要死人的随葬品加上特殊的尸水浸泡弄出来的,甭说是庄稼汉子了,就算是几个高手摸到了银子恐怕都得丢掉半条命,拿到这个道士手里就跟没有事一样! 侍女不再迟疑,转身就想跑。 她身体才刚化作一阵阴风想要吹去,便忽然发现左辰出现在了自己的背后。 左辰直接伸手,像是拎猫般把这个侍女的后衣领给拎了起来。 “你请了我二两银子,那自然得留下来好好同我聊聊。要不你带我去看看你那位少爷?” 听到左辰的话,侍女忽然侧头,对准他脑袋的方向便张开了口: “呼呼!” 阴风直接扑面袭来,左辰微微皱眉,鼻息往外呼,直接给对面这一口气顶了回去。 侍女只觉眼前一花,竟好似有山峦压了过来! 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怪叫。 “噗!” 左辰手头一轻,再往掌心当中看,发现落在手里的是个用木头和红纸包出来的纸扎人。 这纸人长相和刚才那侍女一模一样,也是红衣裳,灰裤子,白脸庞,红脸蛋。 两个朝天揪一抖一抖的,却没有任何灵性可言了。 她身上那点怪炁,竟然被左辰鼻息吹散了! 轻轻提,纸人肢体便不堪重负的发出噼啪响声,紧接着整个纸人散落在了地面上,变成了破木条和纸张。 左辰站在原地,有点尴尬。 他也没想到这么不禁打。 真的只是用鼻子稍稍用力吹了一下啊!这么菜的纸人真是在自己旁边走都容易被他用脚踹死! 扔掉纸人,左辰蹲在地上又研究了小会,觉得这可能只是那个“少爷”用出来的小把式。 只可惜暂且不知道那少爷在哪,要不然左辰还真想看看炼出这种卖命钱的鬼修身上有多少因果债务。 微微摇头,左辰不继续在这里停留,转身起步,朝着镖局走去。 …… 闻香帮内,正在享受着捏肩服务的少年郎把茶水壶端在手心当中,一边用壶盖在茶水壶上面磨,一边闭目养神。 可他壶盖还没蹭两下,身后侍女便忽然怪叫一声,少年郎手一抖,手里的杯子直接就翻了。 茶水一下子就翻到了少年郎的裤子上,把他裆部位置完全打湿了。 “你!?” 少年郎愤怒的回头看着侍女,却发现对方眼睛发直直挺挺,就往后倒。 噗通。 后砸到了地板上。 等再看,她已经重新变成了个纸人,哪里还有之前活灵活现的样子? “这?” 少年郎的愤怒消散,取而代之满是慌神。 这可是他祖父赐给他的宝贝纸人啊! 怎么忽然坏了?! 要知道,这俩纸人本身手段也不错,配合上身上带的宝贝,哪怕是碰到江湖上有名的豪客也能要了对面的命,再加之她们体内那一股祖父渡进来的真元,更是能让两姐妹活灵活现,似若真人。 突然坏掉,绝无可能啊! 少年郎连忙拿出个罗盘,用手在上面拨弄两下,眼神顿时阴沉起来。 他派去河边的侍女也没了生息! 看样子是自己的侍女在河边遇到了什么高人,高人用方子斩了她,又连带着姐妹身上真元一并散了。 这青州城里谁本事这么大?! 这明天还要不要祭河神? 少年郎一时间满心茫然。 思来想去,他咬了咬牙,从怀中掏出了一根香。 “这事得禀告祖父才行。” 他喃喃自语道。 第十九章 偷刀 这把刀,要是到我手里那该多好啊。 楚迅自打看到刘癞子手里那口宝刀之后,整个人就像是被偷了魂盗了魄,满心满眼都是那一口宝刀锃亮的刀身。 作为青州城之前的地头蛇,楚迅自诩也见过许多宝贝。 有那种邪性的,譬如盖在人脸上能让人失了魂魄的面具;晃一晃就能勾走小孩子的拨浪鼓。 也有那种正派的,好似官府用的大印,只要拍下去便罪人受罚;杀敌的将军枪,受刺者必死无疑。 唯独这一口宝刀,楚迅看着不对劲。 明目耀眼,整把刀上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灵气”。 这宝贝就连自己之前答应祭河神的那对金童玉女都比不上! 这次为了重回青州城,他已经把自己闻香帮的财库搬空了大半,若是能把这口刀拿回去,之前那些损失就连屁都算不上,直接就能让他再度飞黄腾达! 楚迅门口转悠了好几圈,最终下定了决心: 偷刀! 想好这些之后,他便从怀里掏出来了一根香,用火折子将其点燃,然后又扯出布条,在自己额头上扎了一个箍,把香插到了额头正前方。 紧接着,楚迅便窜到了镖局旁边柳树上,借着柳树一跳,整个人轻巧如猴,落到了围墙上。 等稳稳踩到围墙上之后,楚迅低着头瞧向了院内,他能看到侧院一把子小伙子练武,正院中间摆张八仙桌,刘癞子喝多了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桌对面有个俏丽的姑娘用手拨弄着嘎啦骨,百无聊赖。 而那把刀,正放在桌子旁边,静静的杵着。 正好! 楚迅直接从围墙上轻巧落下,他偷偷摸摸的朝着桌子走去,正对着的俏丽姑娘却似乎完全没有发现他。 可他头顶上那根香却剧烈燃烧了起来。 楚迅心头一惊。 什么玩意?我这他身香唯独只有碰到有本事的才会燃的这么快,刘癞子我认识,能力只能说是一般,对桌那个姑娘瞧起来也没有什么高人的气息。 难不成是因为这口宝刀?! 楚迅觉得很有可能! 宝刀通灵,能荡四周法门,不足为奇! 想到这里,楚迅心头既觉得紧张,又跃跃欲试! 这宝物同我有缘,就理应入我手中! 三步并作两步,楚迅整个人半蹲在地上,就和个老鼠一样,噌一下便穿到了宝刀旁边,一手直接把刀给握住了! 他心中大喜,当场转身就想跑,却忽然瞧见俏丽姑娘正盯着自己。 彩衣眨了眨眼睛,脑子转了两圈。 “嫩娘!有贼!” 听到彩衣叫喊的刘癞子直接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他转头一看,也看到了正在握着刀柄的楚迅。 楚迅大惊失色。 他摸了摸自己脑袋。 香还在燃烧着。 那这死女人是怎么发现的?! 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反正现在拿了刀,走为上计才是硬道理! 脚下一蹬,楚迅转头就想跑,刘癞子哪里会让他拿着这把宝刀离开? “你奶奶的,偷刀偷到爷爷头上来了!” 他直接伸手握在了刀鞘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刀刃和刀鞘竟没分开,两者如同被米糊粘连一样,紧紧贴在一起,一时间楚迅和刘癞子竟然僵住了。 怪刀! 楚迅心中急得很。 旁边一众精装小伙子已经听到了院内动静,正往这边开始赶,楚迅手段虽然厉害,都需要提前开坛做法,是要筹备时间的! 现在这个情况真要是被这群莽汉子围住了,那他这小命必保不住! 旁边看着的彩衣也着急,可她现在也不知道该干啥。 总不能喷火吧,她还没练过新招式的范围,这一把火喷出去,万一把人家镖局给燎了怎么办? 她心里一急,炁也涌了上来,干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便把手势炁息灌注到了嘎啦骨上。 “呔!” 彩衣娇喝一声,直接把嘎啦骨对准楚迅的百会穴就砸了下去。 “砰!” 楚迅只觉得脑瓜顶子上剧痛,疼痛感刺激的他凶性大发,他使劲咬牙,用力一拽,竟真是把刀从刀鞘当中拔了出来! 拿到刀之后,楚迅心头大喜,刚想嘲讽两句刘癞子,可他一开口,便忽然觉得嘴里多了点什么东西。 张口吐出,落到地面上的竟然是个嘎啦骨? 楚迅:“?” 这什么玩意? 刚才那臭婊子用了什么手段? 她拍我头顶一下,东西就落到我嘴里了? 楚迅连忙摸着自己的脑袋。 没有任何伤口。 真邪门! 眼见着镖师已经围了上来,就算拿了宝刀楚迅也不敢多耽搁,他脚下一用力,再度翻上围墙,随后整个人便亡命一样的向远处跑去。 看到贼人跑远,刘癞子怒火中烧却又满腹委屈,豆大的眼泪唰一下就从眼角当中流了下来: “我的刀啊!我的刀!” 竟号啕大哭起来。 彩衣慌了手脚,一时间也不晓得自己该干啥。 道长啊!你怎么这个时间点出去了啊?! …… 楚迅抱着刀,飞快的朝着城外小镇跑去。 他心中满是喜悦,整个人眼睛都眯了起来。 “哈哈!宝贝到手了!” 有了这口刀,自己就算是不去上供那金童玉女也能杀的白老会片甲不留,如此一来,这青州地界不还是他说了算吗? 至于正九镖局那地方,刘癞子本事也就一般,等到自己回去把坛做好,朝着他镖局的方向用三根香拜上一拜,坏了他的财运气运福运,他还能找上门来要刀不成? 脚步飞快,根本不停,楚迅只花了半个时辰就跑回了镇子里,跑到了自己帮会的大院内。 他一到院子里,却忽然瞧见自己不少手底下都紧张兮兮的围着贵人住的小屋。 咋回事?自己离开还没有半天,手底下这群逼人干啥了? 眉头紧皱,楚迅凑到了自己一个伙计身边,拍拍他肩膀。 伙计回头,看到自家帮主,脸上这才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帮主,贵人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我们这也不敢上去问啊。” 妈的废物! 楚迅心里生气,张嘴就打算呵斥手下。 可他嘴巴才刚张开,便忽然从口窍里面滴溜溜掉出来了好几个东西。 落到地面上,噼里啪啦。 楚迅低头一看。 发现从自己口中掉出来的竟然是几个嘎啦骨。 第二十章 等明天河神祭了 当少年郎从房间当中走出来的时候,他正好看到楚迅正在抱着一把刀往外吐骨头。 “赵公子……咳咳,您快帮我瞧瞧,咳咳,这是怎么回事啊?” 楚迅这一句话停顿了足足三次,每一次都会吐出一块骨头,这骨头大小不一,全都是四面不同的嘎啦骨。 这位赵公子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怎么这本地帮主出去一趟,回来之后就开始往外吐骨头了? 他走到楚迅身边,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一番楚迅,随后眼神当中露出了一丝惊讶。 “这青州城地界内还有这种高人?” “啥?” 楚迅听到赵公子的话,心一下子就凉了一半。 赵公子从大世家出来的,背后甚至有着藩王的势力,他见多识广本事了得,能在他口中被称得上一声高人的,那必定有着不小的能力! 自己我是被那小姑娘拍了一下脑瓜壳子,结果就这样了? 对面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啊!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事,赶快跟我说一说。” 赵公子现如今脸色也不算太好,他刚和自己祖父通过话,被骂了一顿,又被下了个任务,好好调查,到底是谁把两个纸人体内的气给吹散了,结果自己这个临时找手下就被人下了咒法。 下咒的手段还如此高明! 就算他用自己小脚趾想,都知道恐怕这个给楚迅下方子的人和破了纸娃娃的人多少有些关系! 他来之前不见青州城内高人多,来了之后便如雨后春笋一样往外冒。 这…… 这不是欺负人吗! 楚迅结结巴巴,又把刀往背后藏了藏,结果又是一阵子咳嗽,从嘴里吐出来了两块骨头。 看他这样,赵公子冷笑一声: “你身体里的咒法功效强,能力狠,依我看,你现在吐出来的是你自己体内的骨头,要是这咒术不被解除,最多三日,你全身上下所有骨头就会都从你口窍当中被吐出来,你体型会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平铺在坛子里面能会被人认作是一滩肉泥。 “到时候你说是死也不至于,可走不得动不了,就连吃饭都得被人喂,拿你当屎盆子尿盆子你都说不了话,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楚迅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噗通一下就给赵公子跪下了。 “求公子救我,咳,求公子救我,咳!” 当下他也没胆子继续藏着掖着,连忙把自己从看到宝刀再到偷走宝刀挨了一掌的事情尽数说了出来。 赵公子细细听完了楚迅的话。 “是个姑娘?” “是个姑娘。” “很漂亮?” “算不不上倾国倾城,至少也算唇红齿白,咳咳咳……” 这是哪家的大小姐?他们也盯上这片大湖了? 赵公子对照着自己脑海里面的种种人物寻思了大半天,却实在是对照不出来哪位世家小姐会来这里。 “公子,您有办法救我吗?” 楚迅用求助一样的眼神看着赵公子,赵公子则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似乎是感受到了赵公子眼中的意思,楚迅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双手捧起刀,送到了赵公子面前。 “还算懂事。” 赵公子单手握在刀把上,把刀端了起来。 “好刀!” 哪怕赵公子看过无数宝物,在这把刀落入自己手中之时,他也能感受到这口刀上方自带的滚滚灵意。 只见他手腕一抖,一道白光便从楚迅的脑袋顶上划过,楚迅只觉得自己头顶一凉,便发现有不少头发掉了下来。 赵公子捡起地面上的一根头发,笑着道: “吹毛立断,当真不假。” 楚迅感觉自己头顶应该已经秃了,但他也只能讪笑,随后期待的看着赵公子。 “你放心好了。”赵公子安抚楚迅道:“等明天祭奠河神之后,你让河神给你做驱除的手段,我在旁边护法。说白了你身体里面这道咒法虽然是个厉害的门道,但还没那么无解,只需阴气大力冲刷,便可以冲掉。” 闻言,楚迅总算是松了口气,同时他也恋恋不舍的把目光放在了那口宝刀上。 赵公子不着边际的把刀放在了自己的身边。 “你孝敬给我的宝物我会交给我祖父,到时候我家肯定会肯定会多关注多关注你们。” 楚迅只能尴尬的点了点头。 …… 等到左辰回到镖局,还没进门他就发现门外呜呜洋洋聚集了一大堆的镖师,面色急切,在周围四下寻找,恨不得把树拔起来看看坑里几根蚯蚓,把河抽干了看看低洼里面几条鱼。 怎么回事? 心中不解,后直接踏进大院,左辰一眼就看到刘癞子正仰着头嚎叫: “道长啊,我对不起你啊!” 随后便是歇斯底里的哭喊。 左辰额头流汗。 咋回事?这咋和哭丧叫魂一样?我不还没死呢吗? 走到刘癞子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刘癞子一个激灵,回头看到左辰之后更是哭声震天: “道长!丢了,丢了啊!呜呜……” “说清楚点。” 刘癞子也想把事情阐述清楚,可他哭的大了,嗓子里像是噎着东西,嘴不是嘴,舌头不是舌头,半天竟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彩衣在旁边凑了上来,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和左辰说明了。 “这……” 左辰哭笑不得。 他也没想到自己就出去这么一会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 才刚弄一把刀,竟然就被人偷走了。 “偷刀的那人脸我不认识,他面僵,恐怕戴了张人皮面具,这是有备而来啊。呜呜!” 眼见着刘癞子哭的厉害,左辰却也只是摇了摇头: “一把刀而已,人还在最重要。” “可,可这是道长你送我的……” 刘癞子显然还是过不了心里那个坎。 倒是彩衣机灵,她听到刘癞子的话,笑呵呵的道: “镖头,你这刀是宝贝,别人也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今天能斗得过这个贼人,万一日后来了世家的人呢?又万一来了藩王的人呢?” “话是这么说……” 若是别人对他说这话,他大概率会骂一句:“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被偷的又不是你的东西!” 可唯独彩衣和道长说出这话他没办法反驳。 又哭了一阵子,刘癞子像是也想开了,用手抹了把脸,堪堪把泪水止住,他朝着左辰行了一礼,道:“让您见笑了,哎,可能那宝物同我没有缘分吧。” “你也不必太过失望,那把刀我注的炁见了血光就会散掉,不太适合你这种跑镖的。”左辰失笑道。 “啊?” 刘癞子挠头。 那好像确实不太适合他这种刀口上混日子的。 “我指点指点你轻功身法吧。”左辰又想了想,决定稍微把自己的缩地成寸改一改,教给刘癞子。 “真的?道长大恩啊!” 刘癞子大喜过望。 把式这玩意可要比宝刀傍身的多。 …… 白老会内,一大群伙计忙前忙后,唯独只有徐富贵把自己关在小院当中。 此刻周围空无一人,唯独只有他一个脸色惨白,用手按着自己的腹部。 早些时候他被那道士踹了一脚,那之后一股独特的气息便进入了他的丹田。 本以为能靠着自己的道行把这道气息挤出去,却没想到…… 他积累了三十年的道行正在被腹中那股子怪气不断削去! “那鬼道士!到底给我下了什么手段!?” 他暗骂一声,却没有丝毫办法。 继续这么下去,他所有道行会尽数消失,最后只剩下这么一缕怪气。 那他还怎么管理白老会? 暴露出去,第二天就会有人在背后捅他刀子! “明天就正式祭河神了,结果现在还不知道楚迅那个老王八蛋想要干什么。” 徐富贵头疼欲裂,又毫无办法。 莫不成,近日便是白老会覆灭之时? 他心头冒出这个想法,悲观绝望。 收敛心思,徐福贵起身,来到窗边。 映入他眼帘的是白首湖上滚滚波纹,于阳光之下泛着乳白色浪涛。 “希望明天河神能念旧情,帮忙把我身体里这道气去了吧。” 徐福贵叹息,自言自语。 第二十一章 再祭河神 青州城每年都会祭河神,唯独今年有点特别。 今年祭了两次。 白老会派了个有头有脸的掌柜的出来解释,说是今年有些独特,第一次叫做小祭,第二次叫大祭,这样才足够体面,能满足的了河神大神的尊位。 可城里人都能感觉到今儿的气氛不怎么对劲。 主要便是昨日下午时分发生的那件怪事。 白老会找到了城里最俊俏的书生,寻到了城里最秀丽的小姐,他们先是给了书生家好几担银子,书生欢天喜地的就随着白老会走了。 可到了小姐家里,那户富商却怎么也不愿意放人,等到晚上富商家里却吹了一阵怪风,第二天早上小姐人就没了。 富商急得直生火,带上家丁,冲到白老会那边就打算敲门。 白老会完全闭门不见,然后被闹得烦了,才放出一个掌柜的。 “今天祭河神,凡事等到明天再说。” 富商哪里肯干?今天要是祭河神了,明天他去哪见他女儿? 也跟着跳河里吗? 两边就这么起了冲突,死了几个家丁,富商到底也没见到自己女儿。 这事传的整个青州城内沸沸扬扬。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抓童男童女祭河神,之前白老会干过这件事,不过那都是随便从穷苦人家里面逮两个上去,外加上银子给的足,倒也没什么人多有怨气。 今儿,怎么抓到大户人家上了? 流言蜚语诸多猜测于城内街头巷口乱窜,这些却都扰不到白老会内。 徐福贵看着眼前双目紧闭的一男一女,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们俩身上穿着鲜红的衣服,好似两身嫁衣。 这是城里最俊俏的书生和最最漂亮的大家闺秀,好好打扮一番,就连徐福贵都对两人食指大动。 “希望这么两位,河神能满意。” 徐福贵轻声叹息,随后一挥手臂: “起轿!” 白老会伙计们立刻就凑到了这两个宛若睡着的男女身边,他们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两人放到了一顶花红的轿子上,随后又出来了四个精壮的小伙子,一人抬出轿子的一个角,腰一使劲,直接就把轿子抬了起来。 随行的队伍有人吹起唢呐,有人敲起锣鼓,有人拿着一人多长的红绫在那原地跳舞 徐福贵走在最前面,开口朗声: “轿帘卷起喜万分,共庆同房食甜丸。” “祭河神咯!祭河神咯!” …… “咳咳咳……” 楚迅被手下人搀扶着来到了河边的祭台前。 昨天一晚上他一共咳出了二十三块嘎啦骨,今天早上和自己手下一比量,他的身高竟然往下缩了五公分! 皮和肉甚至都有点往下耷拉了! 赵公子说的没错,倒是继续这么咳嗽下去,恐怕再过两天他就真的只剩一摊烂肉了。 楚迅心里那是又怨又恨又无奈。 他怨自己看到了宝刀却抑制不住心中渴望,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他恨拍了自己脑瓜壳子一下子的女人,正是因为她自己才变成如今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 他又深感无奈,就连赵公子都说是一把好手的家伙,自己又有什么本事能治得了对方呢? 这世道便是这样,弱肉强食,他在青州城算是拿菜刀的那一方,整个大梁又只能算得上是案板上的一条鱼。 说不定哪天就被人就着豆腐给炖了。 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少了好几斤骨头。 收敛心思,楚迅走到了河边祭台上,他从怀里掏了掏,拿出来了一个小盒子。 把小盒子打开,里面出来一金一玉两个拇指大小的小娃娃。 俩娃娃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他们俩一看到楚迅把盒子打开,直接就想跳出去逃跑,可楚迅却只是一伸手,就把这俩小娃娃又攥在了手里。 “你们俩可是我花重金淘来的宝贝,现在跑了的话,我还怎么给河神大老爷上供啊。” 楚迅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冷笑,两个娃娃当即便哭了出来,楚迅却完全没管他们俩,直接把他们俩放在了祭台上,随后在背后插了一根香。 点燃香,徐徐烟雾飘散而起,竟在空中化成了一道锁链,捆绑住了这两个小娃娃。 “公子,我这边准备的差不多了。” 楚迅回头看向了正在后面椅子上坐着的赵公子,毕恭毕敬的开口道。 “行,那便正式开始仪式吧。” 赵公子此刻正坐在一处被轻纱层层围住的帐子内,自外面完全看不出来帐子里面究竟是何般景象。 或是坐在一张小凳子上自顾自饮茶,或是找了几个漂亮的女子在帐内做伴,或者又只是单纯为了增加一些自己的神秘感。 反正落在楚迅眼睛里面,倒更像是上位人的矫情。 不管那些,楚迅走到了正祭台前,手下人立刻给他递出了三根香。 楚迅点起三根香。 双臂挺直,身子板向前。 “风调雨顺家安乐,河中神灵保八方!” “祭河神!” …… “道长,咱今儿来这干什么啊?” 昨天晚上左辰指点了刘癞子两三个时辰,在左辰的修改之下,缩地成寸的法门变成了其他绝招。 他们的江湖人身体当中也是有些道行的,虽然照比左辰对炁还相差甚远,但只要按照左辰的调息方法运气,方可双腿比马,日行千里,再或于长江大浪上扔一草垫,一脚踏过草甸子,便可渡江。 手段在刘癞子眼里已经算是天方夜谭,能算得上万术门榜上的门道了。 正待刘癞子打算花上个把月时间把这两个绝招练到小成,然后再教给自己手下这些不成器的徒弟之时,左辰却忽然带着他来到了白首湖旁边。 这让刘癞子满心不理解。 “一会儿有人要往湖里扔宝贝,我过来自然是捞些东西回去。” 左辰笑呵呵的道。 “啊?”刘癞子直接瞪大了眼睛:“您说的这是祭河神吧?那是两个大帮喂给河神的宝贝啊,您这就算不怕城里两个帮会,这河神您怎么着也得避一避吧。” 听刘癞子这话,左辰没说啥,旁边彩衣却是噗呲一下笑了出来。 刘癞子:“?” 这,这有啥好笑的? 左辰没解释,只是将目光投向湖面。 “来了。” 第二十二章 我河神跑哪去了? 随着祭河神这一响亮口号喊了出来,楚迅便直接抓起手中金童玉女照着湖中心的方向,便猛地一抛。 两个小娃娃就像是被阴气所扰,一时间也不哭了,也不闹了,浑身上下那一点的灵性好像也被冲散了,转眼之间竟变成了普普通通的金器玉器,在空中打着盘旋,扑通一下,落到了白首湖中。 隔着湖的对面,眼见着闻香帮已经动手了,徐福贵也不敢耽搁,直接大手一挥: “送两位新人入洞房!” 他手下的四个汉子便停到了之前早已经搭在河边的几个滑木上,手一松,轿子直接落在滑木顶上,然后便呲溜一下扎到了湖中。 整个轿子没入水中,几块红布顺着水流飘了上来,人却完全不见了踪影,甚至连气泡都没往上浮。 瞧见这一幕,徐福贵便知道,自己这次祭河神算是成功了。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河神回应就行了。 现在正是晌午时分,一般来说,河神收到祭品之后用不了多久就会给回应,有时候是愤怒的,让他们重准备一批,有时候则是出来告诉他们,这次准备的不错,他非常高兴。 然而这一次,徐福贵却足足等了一柱香的时间。 好像…… 什么都没有发生。 怎么回事? 徐福贵稍微有点傻眼。 眼见着湖上面又没有波纹,又没有气泡,天气也没有任何变化,确实没有半分河神出来的意思。 难不成是对面闻香帮使的坏?让他连河神都唤不出来了? 隔着整个白首湖,徐富贵朝着远方看了一眼。 他能清楚的看到湖对岸楚迅那边也没有任何的事情发生,河神既没有去他们那边,他们也没有撤下祭台离开。 也就是说, 闻香帮那边也没有招出来河神? 这? 我那么大一个河神去哪了? 徐福贵只觉得自己心头涌出诸多茫然。 湖的另一边,楚迅显然对这样的情况更加难以接受。 他匆匆跑到了湖边,整个人连跪带趴的跪在湿漉漉的泥地上,大口大口的急喘着气: “河神大老爷,河神大老爷,你在哪啊?你怎么不出来啊?你之前不是和贵人说好了吗?你为什么不出来了啊?” 他喊了半天,却没有任何的反应,最终只能将自己求助目光投向纱帐当中。 “莫要慌张。”赵公子的声音从纱帐当中传了出来,只听他似乎掐算了几分,忽然“咦”了一声: “这湖里已经没有河神了?” “什么?!” 楚迅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我花了那么多银子,用了那么多手段才弄来了金童玉女,不是说只要拿了就能出来,让我当上青州城地头蛇吗? 为此花了多少的力气,我上了多少的当,我跑了多少的门道,杀了多少人! 我连我沟子都卖出去了,结果河神跑了?! 那我岂不是没办法把白老会赶出去了? 那我岂不是…… 要死了!? 楚迅对着湖岸哭喊了两声,又咳嗽了好几下,从喉咙当中挤出了几个嘎啦骨,吐到了湖里。 看着逐渐沉入湖底的骨头,楚迅心里罐子像是砸了一样,有苦有涩,昏头胀脑。 他若一具行骸般的尸体,摇摇晃晃的朝着青纱帐内走去。 用手拂开一层又一层的纱帐,楚迅只感觉自己进了一层深厚而不可见底的迷宫。 他不知道往里头走了多远,终于来到了纱帐的正中心。 这里一张桌子,有一把椅子,桌子上放着块响木和把扇子,椅子上面则是摆了个纸人,哪里还能看得见赵公子? 就好好像连在刚才帐子当中说出来的话都只不过是楚迅的错觉一般。 这是帐后说书先生的把式,下九流的东西,竟被赵公子拿来脱身了。 他楚迅,就是枚弃子! “哈…哈哈哈哈!” 楚迅忽的仰天大笑三声,心中似乎有什么气散了,随后猛地往外一咳,嘴里啪吐出一枚乳白色的混浊圆丹。 圆丹好似明月,于空中翻越着飞了半尺,落到地面弹了两下,最后才滴溜溜打着滚,停在了青石板上。 楚迅身上活气也快速消散,转眼之间变得干瘪,整个人颓然倒在地面,再看已经没了气息。 …… 河边左辰瞧着两边把各自祭品扔到湖中,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他先是侧头看刘癞子: “镖头,青州城白老会在城北肆意妄为,难得助力,又寄托心气于虚无缥缈的河神上,你不觉得,你正九镖局更适合接手他的位置吗?” 刘癞子在江湖当中混的久,为人精明的很,他听完左辰这话脸色接连变化了好几次,而后才看向湖心方向。 “可是这年年祭河神……” “以后你们自然用不着祭河神了,”左辰道:“所谓河神,哪能比得上渔家们一双手?” 刘癞子听言,内心猛颤,不是因为左辰这话多有道理,而是以后不用祭河神了。 世家说不得这话,他们没这个本事。 藩王也许可以说这话,他们本事够大,但他们看不上青州这个小地方。 道长, 可以说的了这话! 做下决定,刘癞子接连点头: “道长你且放心,以后不会祭河神了。” 他又有些犹豫:“那我便先回去叫人了?” “去吧。” 得了首肯,刘癞子欢天喜地一般朝着镖局跑,他脚下一用力,竟还一气贯通使出来了日行千里的门道。 远远看去像是匹马在跑。 “道长,你想谋青州城啊。”彩衣问左辰。 左辰却摇了摇头,道: “怎么可能,明天我就要离开青州城了。我只是觉得现在青州城管事的是个每年都要抓俩孩子扔河里的人,不妥。” “啊!明天就要走!?”彩衣压根就没听后半句话:“能带上我吗?” “我本以为你会选择留在青州城。” “我留这干个锤子。”彩衣嘿嘿笑道:“我在这又没营生,又没好庄子,不如好好跟着道长您学本事。” “那就先在岸上好好等我。”左辰撩道袍,运起龟息术,背起自己的竹篓。 “道长?您这是?” “救人,拿一些路费。” 他单脚踏入水中,浪涛竟自动向两侧分开,给他开了一条道出来。 第二十三章 下水府 运转起龟息术,左辰在白首湖中间飘游。 四周湖水不近他身体半步,左辰只觉得自己现如今是漫步于前世海洋馆的当中。 将炁息汇聚在眼睛当中,视线瞬间便穿过了四周本浑浊难辨的湖水。 略过河中那些游鱼、浮草,以及不知道是谁扔下来的打鱼丸,左辰看到了位于湖底一方的大红轿子。 他凑到大红轿子旁边,眼见着里面,是个俏郎君和个俏姑娘。 两人穿着一身红彤彤的新衣,似如今天大婚,喜庆洋洋。 不过他们俩此刻脸色却是异常惨白,神魂离体,刚死不久。 左辰凑到两人身边,伸出左右手食指,分别在两人额头上轻轻一点,紧接着这两人便快速恢复了血色,像是睡着了一样。 又走到轿子后面,将炁裹在轿子上,左辰稍稍一用力,整个轿子就在水中飘了起来。 几条游鱼被炁息吸引,纷纷围绕到红轿旁边,它们来到轿子下方,像是撑着抬轿的人,托着由木板、红布组成的载具便向湖面上走。 河边彩衣正在那百无聊赖的等着左辰,忽得瞧见湖面上冒出来了噼里啪啦的气泡,大红轿子便从湖心中央直接被抬了出来! 轿子下方鱼群翻涌,好似花团锦簇,又如彩浪涛涛,隐约间似乎还有唢呐锣鼓、鞭炮齐鸣,似如送新人的队伍! 彩衣瞪大双眼,用力揉了揉,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河底下的左辰自然不知道自己给便宜徒弟彩衣带去了多少麻烦,救了今年的生祭之后,他转而走向了河的另一边,不多时,左辰便找到了自己这次的目标。 正在湖底沙土当中躺着的一对饰品。 卷起袖子撩动,湖中细沙顿时就被吹散,金童玉女也随之飘到了左辰的手中。 手指轻轻触碰把玩,左辰眼中也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惊讶。 这俩小东西灵气十足,按照道经记载,便是天生的天材地宝。 结果现在有人却用阴气冲击她们俩的灵气,险些把宝物根基给毁了! 暴殄天物啊! 左辰自诩俗人,甭管是凡尘的金银财宝还是山灵精气结成的宝物,他虽不强求,但如果有人往古董里尿尿,那他还是心疼的。 将灵炁注入金童玉女中,两个拇指大小的小娃娃终于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眼见着自己还在水里,还被一个不认识的道人握着,还以为自己确确实实被献给了河神,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左辰哑然失笑,好声好气解释半天,这俩小娃娃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家给救了。 小娃娃们随后便跪在左辰的掌心当中,一口一个大老爷的磕头,委屈巴巴的希望左辰能带他们离开。 “你们先跟着我好了。” 左辰笑逐颜开,拿了宝贝谁都开心,他也一样。 把金童玉女收到自己怀中,左辰把目光落到了白首湖最下方。 那里有那只胖头鱼的水府。 听胖头鱼说,水府当中金银财宝无数,都是这些年白老会献过来的,左辰对银子念想没那么大,更多的是想瞧瞧胖头鱼有没有找到有关修真方面的线索。 就算只摸到两门诀窍,去一趟也不亏。 念随心动,左辰已经是飘到了水府上方,定睛一看,湖中心确实有个生了不少珊瑚的大院。 宝光耀眼,颇为气派。 可院子旁边却堆积了森森白骨,一眼望过去,竟不知道这是河神的住所,还是野外的乱葬坟坑。 左辰游到乱葬岗旁边,看着一地尸骨,长长叹息: “水中枉死,需要替命。 “也不知道这该死的规矩是谁定下的。” 道袍随手动,灵炁同心出,微不可见的金色丝线掠过坟地。 一扫而净污浊气,此后,白骨便只是白骨,再无其他。 左辰站在原地,像是在受看不见人的行礼,半响后,他才朝着水府继续游去。 进入院内,就能瞧见整个大院中间被一地金银细软铺满,有板砖般大小的黄金,也有发着明媚亮光的夜明珠。 胖头鱼说的没错,他真的很有钱。 左辰想了想,今后路费于是取了一锭银子,一锭金子,一颗夜明珠,其他的东西便没怎么拿。 他暂且不会纳物神通,想多拿也拿不了。 随后,左辰便开始找起来了真正的目标。 眼眸环顾四周,在水底寻找书本自然不可行,左辰这次找到是竹简或是存有灵炁的东西。 “嗯?还真有!” 没有竹简也没有石板,左辰倒是发现了埋在财宝堆最下面的一块玉佩,那上面有着微弱灵炁,勾人眼眸。 翻开这些细软,左辰很快就把玉佩提了上来。 这块玉佩看起来平平无奇,上面既未刻字,也未雕花,若不是这一丝难以察觉的灵炁,左辰恐怕也会把它当成白老会这些年来上供的小品。 胖头鱼体内并无灵炁,想来这东西落到他手中之后他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就当成普通凡品扔在藏在宝贝堆里了。 拿了玉佩之后左辰也不急着离开,向其中注入一丝灵炁,他便立刻和其产生了共鸣。 微微闭眼,左辰感受到这玉佩当中似乎有段信息朝着自己传来。 “……妙术万千,也难斩中州大邪,怪不得师尊不愿下山,说要避世躲灾…… “不行,灾避完了,天下人也死完了,师尊可登仙,天下人不能登仙。 “……留奇术下来,若是能有道友学会,还望安天下,争天命!” 玉佩之中的内容断断续续,大多数文本皆是模糊不清,左辰听的不清不楚,唯独几个关键词,他记到了心里。 中州,妙法,能登仙的师傅。 看样子这世道上还是有修真者的! 左辰继续接受妙法的内容,可等他完全把这玉佩当中的所有内容全都消化吸收完毕之后,左辰脸色却变得稍稍有点古怪。 这道妙法叫做花开顷刻,按照玉佩中的描述,这门术法可口吐莲花,脚踩生花,是边上一个花环戴在头上,便是金花傍身,邪法不入,是个避灾的方子。 其深度手段确实不是凡俗技术,只可惜妙法也像是之前那样略微有些残次不全,其中大部分内容恐怕需要左辰自己摸索着补上。 将玉佩收好之后,左辰踏水而起,朝着湖上登浪而去。 转眼之间,人已经从湖中跃了出来,落在了岸边。 彩衣还在研究轿子,见左辰出来,立刻热切的迎了上去。 “一会儿把他们俩各自送回家中吧。” 左辰话音刚落,不远处城内便传来了阵阵嘈杂之声。 隐约间还能听到刘癞子中气十足的声音: “徐福贵!你献祭活人,伤天害理!官府不作为,今儿我就替官府把你拿下!” 第二十四章 易主 河神没反应,祭台旁边这几位白老会的堂主掌柜全都懵了。 他们白老会能在城里立足这么长时间,因为什么? 不就是因为他们把河神伺候的好吗? 河神高兴了,他们想捞谁的尸就捞谁的尸,想让谁进湖里淹死就让谁进湖里淹死。 要不然硬碰硬的话,他们还真未必打得过闻香帮。 这就是为什么楚迅玩的命也想从他们手里把祭河神的权利弄到自己手里。 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白首湖游船时肆无忌惮。 可现如今出了个谁都没有想到的岔子。 河神没了!? 两边祭坛都快摆一个时辰了,白老会这边何时没出现,闻香帮那边河神也没出现! 徐福贵心头升起一缕不祥,带着烦躁又夹着茫然。 “会长,河神……今儿是不是有事要忙啊。” 在徐福贵身边,一个管事凑了上来,压低声音对徐福贵耳语道。 河神有事要忙? 他妈的河里河神能有什么事? 而且就算是他真的有事,他为什么要选今天啊? 今儿我们都准备了这么多宝贝给他了,他不应该老老实实在家收礼吗? 不理解。 徐福贵真的不理解。 “要不今日就这么算了?” 管事的又问。 “算了?” 那可不行! 要是真没有了河神,明天闻香帮就得打回来! 徐福贵冷眼看向管事的: “你水筋骨练得怎么样?” “尚可,不算圆满,也算大成。” 管事的不知道徐福贵为什么突然问这句话,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 “那就烦劳你进湖里去,亲自把河神请上来了。”徐福贵冷笑。 “啊?我?”管事的用食指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就是你!” 徐福贵猛地一脚踹到了管事的屁股上,管事的只能哎呀一声,随后扑通一下掉到了河里。 徐福贵在岸上瞪着管事的: “你要是请不来河神,那你以后就在河里跟河神一起住吧!” 管事的脸绿了。 就他这小身子骨下河里请河神? 这不是让他喂鱼吗? 还在犹豫着,忽然有个伙计慌慌张张的就跑到了徐福贵身边: “会长!不好了!正九镖局那群王八犊子和之前咱带走姑娘的米行联合在一起,打杀进了咱们的会场啊!” “什么?” 徐福贵双眼猛地瞪大,心头涌起一股火气。 他想到了许多可能,却愣是没想到刘癞子会趁火打劫! “徐福贵!你献祭活人,伤天害理!官府不作为,今儿我就替官府把你拿下!” 刘癞子的声音已经从坛外响起,徐福贵心头那是又急又怒。 他帮会当中第一能打的护法已经被刘癞子踹死了,自己的道行现如今已经所剩无几,手底下这些人因为没叫出来河神心神不宁,这么个情况和抄的家伙是冲过来的镖局动手? 我日你先人! 同徐福贵预料的一模一样,坛口守着的伙计根本就拦不住镖局众,直接让人家就冲进来了。 刘癞子最当头,背后还跟着几个徐福贵的熟人,都是这些年被白老会压上一头的富商。 其中怨气最大的当属那米行的老板,他昨儿刚被抢了女儿,还被白老会的伙计打了一顿,现在两只眼睛都是红的。 他一看到徐福贵,怨气都快化成了实质的刀。 恨恨盯着徐福贵看了两三次呼吸,米行老板忽然朝着刘癞子深深鞠了一躬: “刘镖头,咱晓得您侠义仗天!咱只希望您能斩了徐福贵这个老贼,替咱女儿报仇!日后咱家米行便全力支持您!您做什么咱都跟着!” “米老头!你疯了!”徐福贵心慌意乱,却还是板着脸怒火起来: “刘癞子没品,你也跟着他胡闹!万一惹河神生气了,你们全家都得跟着一起陪葬!” 河神的名声还是响当当的,这话说出来,除了米行老板和刘癞子以外的其他人脸上都出现了些许退意,眼神惊恐的看着眼前大湖,生怕风云色变,巨浪滔天。 “河神他吃我女儿,就算他今儿出来了,我也要他赔命!” 米行老板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你,米老头你真是疯了!”眼见河神都吓不住对面,徐福贵腿脚发软,向后退了好几步,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已经到了河边。 刘癞子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宝刀丢了他便拿了根檀木棍,照着徐福贵逼近: “徐福贵,你左一个河神右一个河神,你家河神在哪呢?他怎么不救你啊?” 豆大冷汗顺脸颊流下,惨白面孔一展内心惶恐。 河神? 河神在哪啊? “河神! “河神你在哪啊?! “十年了!我祭了你十年啊!花了多少银子啊,扔了十对童男童女啊! “你在哪啊?” 四十好几的人了,见惯了大风大浪,瞧满了人死生杀,徐福贵此刻心却像是被人捅出了个大窟窿。 他两眼中间向下流出了两滴豆大的泪水,竟是当场嚎哭了起来。 一众逼围着他的人也都面面相觑起来。 这哭得, 多少有点丢脸啊! 徐福贵哭了好几息,忽然感觉自己脚腕被人抓住,整个人被猛地一拖,竟是被带到了水里。 他本以为是被自己踹下去的管事,可回头一看,却发现管事还在水里泡着,满脸的呆滞茫然。 徐福贵猛然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上正密密麻麻缠着无数手掌。 左腿九只,全是青壮小伙子的手腕,右边九只,看起来纤细柔媚若青葱。 “等等,你们,我……” 徐福贵还想挣扎,可他道行现在已经被削去了十之八九,自己又怎么可能扛得住双九之力? 甚至都来不及惨叫,他整个人便被拉入了湖中,只留下一窝漩。 不多时,徐福贵飘了上来,脸色惨白,身体肿胀,已经淹死了! 捞尸起家,水性极佳的徐福贵最终被淹死在了自己最熟悉的白首湖里! 湖边的人目瞪口呆,湖里的管事险些被吓尿,慌慌张张游到了岸上,上下拍扑自己,剩下什么注意不到的地方掉了块肉。 眼见着会长死了,最能打的护法昨天也埋了,白老会剩下这些人也都瞬间没了斗志,干脆跪在刘癞子他们面前告饶。 距离刘癞子喊出豪言壮志还没半柱香,青州城白老会便溃成了一地散沙。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青州城, 恐怕要易主了! 第二十五章 天降花轿 收编白老会剩下的这些人没有花太多时间。 白老会那本就是一大堆讨生活的伙计,拿不了几个钱,干嘛要和别人拼命? 眼见着徐福贵死了,这本来就是江湖人组成的松散组织当时便一下子散了魂。 心气散了,人也就散了一大截。 刘癞子和城中富商没过多长时间,就把白老会剩下的这群人全都给摁下了。 当然,白老会内也并非没有顽固之人。 白老会大院内,有个年轻人看了眼背后站着的老弱富肥,牙根一咬,拽起白头巾就往脑袋上系。 等白头巾捆死,整个人就像是吊孝的一样。 “各位姑姑嫂嫂,叔叔大爷,我带着家丁先出去探一探,你们且在院子里待好!” 言罢,这小伙子便拎着把粪叉,扯了几个壮士汉子从院子当中走出去。 在他背后,哭丧声接连不断,其中嚎的最狠的是一个妇人,哭的像是个泪人般: “富贵啊,你怎么能死啊?你可不能死啊!” 周围其他人哭喊声全都被他盖了过去,似乎不值一提。 那是徐福贵正妻,平日里一直跟着徐福贵,扬威作福,也算是这城里的一个名人。 她白日里总是从徐富贵吵架,嫌弃徐富贵,这嫌弃徐富贵那,偏偏徐福贵还是个怕老婆宠老婆的主,惯的她是更目中无人,自外人瞧起来,总会问为啥徐福贵这么一号大老爷娶了个恶婆娘。 可谁也没想到,就这么个主,在徐福贵死后,竟会哭成这样。 泪流了一阵子,大多数人也都累了,便都聚在一起,脸上挂着畏惧,表情万分木讷。 除去几个少数脑子不太好使的愣头青之外,大部分还在抵抗的都是徐富贵深层的利益联系者。 从徐福贵的亲戚到徐福贵养的好狗,这群人拎得门清,别人都好说,徐富贵死了顶多换个营生。 他们就不行了。 徐福贵死了, 他们看似活着,其实也死了。 刚才冲出去的小伙子精气神壮,觉着自己就这么干躺着等死实在没意思。 可老一辈的都知道,现在大势已去,光靠他们绝无可能翻盘。 果不其然,还没多一会就听外面传来了乒乒乓乓械斗的声音,随后一颗脑袋便滴溜溜在空中转了几圈,飞到了院子里。 “啪!” 脑袋砸在地面上,又滚了两圈,拉出一条长长的血迹,头顶捆着的白布也在随风飘动。 正是刚才那小伙子! 眼见着人死头落地,这些徐富贵的亲信悬着的心也终于死了。 寒刀入门府,走进门来的却是个没见过的刀客,一袭黑衣,一口宝刀。 刀客手里拎着个酒葫芦,对着刀上喷了口酒: “城里有人花钱买你们的命,今儿你们几个便别想着离开了。” 刀光闪过,大院内只剩下了凄厉的惨叫。 等到刘癞子他们赶到白老会大院内,早已看不见任何一个活人,只剩下一地的无头尸体和整齐排列成一列的脑袋。 砍人的刀客,却早就不见了踪影。 …… “刘镖头,要不是你,我这仇恐怕这辈子也报不成啊。” 米行老板握着刘癞子的手,声泪俱下。 “这事我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刘癞子讪笑两声。 要不是道长指点了他一句,刘癞子觉得自己势必不可能借此机会谋了青州大帮这个位置。 同时,刘癞子也有点好奇。 是谁把徐福贵遗家都给屠了? 他当时也想过这样的事,可最后还是算了。 刚当家就把上一户人家全都杀了,不够仗义,没人气。 各大富商,城里百姓都看着他呢!造了那么重的杀孽,谁敢把青州管事的位置交到你手上? 最重要的是,道长可能不会喜欢弑杀之人当家做主。 可没想到竟然有人替他把脏活干了。 刘癞子心里寻思到这,眼神则是止不住的飘向了正在他面前哭丧的米老板身上。 米老板没看出来刘癞子眼神中的异样,哭的伤心,等到旁边其他富商都看不下眼了,一起跑过来安慰他,他才堪堪收住了哭声。 “几位见笑了,我今儿状态实在不好,就先回去了。” 见他魂都快丢了,刘癞子和富商们也不好拦着他,只能见他一摇三晃的离开。 等他走远之后,这几个人再凑到一块,开始商量着怎么分白老会的生意。 另一头,米老头摇摇晃晃来到街上,四周街道上热闹非凡,都在谈论着今天发生的大事。 哪怕是最朴素的乡间农户也能对今儿发生的事情指点一二,白老会倒台对他们大部分人来说更是无所谓。 捞尸的行当本就是搜刮民脂民膏的,更何况傍了河神之后的白老会想让谁死就让谁死,想捞谁的谁就捞谁的谁,这么多年来青州城内不少人都遭过他们的毒手,除去几个卖了儿女赚的盆满钵满的剩下几乎没人对他们有好话。 城内如同过节了一样。 米老头左右环顾,却找不到自己那可人的女儿,明明旁侧有孩瓜犬虫,并起来却是“孤独”二次。 眼眶又红了,豆大的泪滴又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哭了几声,忽得听见耳旁孩子惊呼: “快看天上!天上有花轿!” 米老头忽得瞧见空中撒下些许花瓣,有粉有黄,随风飘飞。 他仰头看天,只见一红丹丹的大轿子在空中缓缓飘下,若是羽毛一般落在了他的面前。 轿子上盖着的红布帘子被自下向上吹起的风掀起,也露出了正侧躺着的两人。 米老头当即便瞧见了轿子当中那个穿着大红袍子的姑娘。 他认不错。 那是他女儿! 米老头若是疯了一般,跌跌撞撞就朝那轿子冲去,他直接伸手撩开轿子上的布帘。 等进到轿子里面后,米老头撩开女方头帘,看到女儿面孔,痛哭不止。 “女儿,女儿啊,我的女儿回来了啊!” 穿着大红衣裳的闺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自己父亲: “大大?怎么了?” “没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米老头紧紧握住自家闺女的手,生怕她再次离自己而去。 第二十六章 启程前 刘癞子商讨完城内大小事情后,太阳已经垂在西边,快要坠到湖里了。 他不懂什么商贸上的事情,整个镖局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武力,几个富商一合计,最终还是把刘癞子推到了台前。 原因无他,哪怕刘癞子什么都不懂,现在城里他的呼声也是最高的。 有时候一个当老板的,用不着什么都懂,他只要懂得会管人就行。 另一方面,本来作为城中最大营生的“捞尸”因为河神的消失也已经悄然走向了下坡路,几个富商大概也能察觉到接下来青州城会正儿八经的变成鱼米之乡,他们旁边就是正闹饥荒的徐州,现在还没人跑过来,万一之后那群饿鬼饿疯了,杀到了青州来,那怎么办? 靠他们这群富商的家丁? 还是靠现在根本就不作为的官府? 显然都不靠谱。 还不如靠刘癞子手里的杀威棒。 别的不说,刘癞子能打是真的能打。 刘癞子心里也高兴,没想到蹉跎了半生,突然就成了青州城本地一霸,这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还是得好好感谢道长啊! 等刘癞子来到大院内,正好看到了道长和彩衣姑娘坐在正院内。 “刘镖头,恭喜啊。” 左辰笑呵呵的道。 “可不敢可不敢。”刘癞子立刻谄媚的来到了左辰身边,“要不是您啊,我这会儿恐怕还在院子里待着呢。” 左辰笑了笑。 他也不是随便找的刘癞子。 观炁术能看出一些独特的东西来,刘癞子身上虽然有凶气煞气,却也有着一股子浑厚的侠气。 属于那种收钱办事的人,手下也没有枉死的怨魂,在这世道里已经算是不错的人了。 至少比徐福贵那种身上缠着大股大股怨气的人来的好。 正了正脸色,左辰道: “过些时你找几个水性好的,带上几根麻绳和竹篓潜入湖里,湖正中心埋着不少细软,都是这些年白老会扔湖里的。你可以把它们捞上来,放在太阳下晒七天,就能正常使用了。” “湖中心竟然还真有这些东西?” “钱又不是遇水即化的玩意,河里也没东西会花这个钱,自然就攒下了。”左辰道:“你可以留部分作为己用,但我希望这些钱财你大多都花在青州城百姓身上,而不是自己的身上。 “我教你的轻功也需心性平和,拿宝受礼自然可以,付出劳动也应得到回报,可若是你最终走了徐富贵的老路,那…… “应许你的自然也都会离你而去。” 刘癞子脸色严肃,将这一切谨记于心之后,想朝着左辰行一礼。 可他单纯鞠躬觉得太少,五体投地按道长的性子恐怕也不愿意。 思考了半天,刘癞子最终想到了城北私塾的那些孩子和先生。 他按照记忆做了一个滑稽的、并不怎么标准的弟子礼。 左辰收下了。 “明日我便要带着彩衣离开了,今日我可要好好讨你一杯酒喝。” “道长明天就要离开?难道不再继续待几天?” 刘癞子大惊,全然没想到道长这就要走。 “我下山主要是为了求道学本事,”左辰叹息:“来青州城本来是听说白老会有本事,结果到了这发现是个害俗的主,接下来打算向北去,去找找你说的那个仙儿。” “您这本事,就算是往北走真有仙儿,恐怕也教不了您什么呀。” “不见得。”左辰想到了玉佩当中记录着的妙法,那确实是修仙者的手段,而且深度不浅。 见着没法把左辰劝留,刘癞子便多叮嘱了两句: “您可能嫌我罗嗦,但我还是得多说两句,道长您要是往北走的话,肯定会过徐州这个地界,那里闹灾闹得严重,路上不是流民就是野匪,大铁锅里都炖着娃娃,道边碰到的野店,十个里有九个卖米肉,那路可不好走,还请多注意啊。” “我晓得了。” 左辰点头,把这些叮嘱记在心里。 …… 青州城边界,道路通畅,再往前不远便是青州和徐州的把关处,关口上站着备甲的士兵,持枪拿弓。 他们并非朝廷的兵,而是寿王私自养的兵,守在关口并非是为了防着外族贼人,而是为了防止徐州的饿鬼! 饿鬼跑的慢,这关口只需要早上拉弓齐射一遍,射死昨天晚上偷跑过来的饿鬼,晚上拉弓齐射一遍,射死今天白天偷跑过来的饿鬼,便是功德圆满,回家杀鱼吃肉。 今儿关口旁边官道上来了位贵人,老奴牵着骏马,骏马拉着马车,车旁站着侍女从花篮里面向外散着花,贵人就坐在马车里。 他们停留在这,就像是等着谁,士兵们也不敢靠近,也不敢驱逐,便站在关口上望着他们,直到从早晨等到了晌午,从青州的方向才骑来一匹快马。 快马到了马车旁边,自上面下了一俊俏少年郎,少年郎背后背着一用油布裹着的大包,快步走到了马车旁边,单膝跪地。 “祖父,刀我给您带出来了。” 赵公子从背后把大包摘下来,随后小心翼翼的解开上方缠着的布条,递到了马车面前,马车车门也砰的一声打开,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人影。 守关的这群兵只觉得周围气温似乎都低了几度,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赵公子只觉得手中宝刀似乎被不可见的力量所握住,他直接松开了手刀,便飞入了车厢当中。 约莫四五次呼吸之后,车厢内才传出一声苍老的感慨: “宝刀,确实是宝刀啊! “这口刀单拿出来都能上的了神兵榜前十…不,能上前五! “把这口刀献给寿王,咱们争天下便更有把握了!” 车厢内的老人感慨了好几声,最后却还是嘀咕了一句: “可惜这刀上杀气太弱了,看样子之后得拿几个人祭祭刀,要不然发挥不出来那股子劲!” “祖父,这把刀你可喜欢?”赵公子额头上流下些许汗珠,他脸上挂笑,小心翼翼的发问。 “不错。”老人道:“虽然你谋白首湖失败了,不过看在你这刀的份上,回族里自然会给你赏赐。” 赵公子在得到了这个首肯之后,这才眉开目笑起来,随后起了身,又有点忧虑的道: “祖父,我之前也通过传讯和您说了,青州那边不知道从哪来了个世家大小姐,正因为是她才坏了我的事,可我当时偷偷命人看了她一眼,却全然不认识,这……” “无妨。”老人冷哼: “说不准是哪个世家插手。现如今藩王都在争天下,水底下鱼龙混杂,恐怕只是个皮皮虾乱蹦罢了。” 皮皮虾乱蹦? 那河神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妖了啊,什么皮皮虾乱蹦能把河神打没了啊! 赵公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话咽回肚子里。 问题不大,反正天塌下来先是寿王抗,然后是祖父抗,怎么也砸不到我身上。 第二十七章 城外村 临出青州城,刘癞子给左辰拿了一叠银票。 “道长,我这边没啥好宝贝,但您周游天下,总归需要点凡物,这些银票应该够您到北方仙儿那边。”刘癞子给银票的时候,还想握住左辰的手,又生怕自己平时跑镖杀过人的手脏了左辰的手心,便把指尖朝着后面撤。 等到左辰接过银票,他才讪讪的笑了笑,老脸有点发红。 “多谢镖头了。” 左辰把银票放在了自己的竹篓里面,笑着应下了他的好意。 刘癞子这才放下心来。 收拾好东西,趁着天色大亮,左辰便背着竹篓离开了镖局,彩衣本来还在旁边贪食着刘癞子给他们准备的送别宴会上的鸡腿,眼见着左辰已经要走了,才匆匆撤下来一条鸡腿,抓在手里跟上了左辰。 左辰瞧着彩衣手里的鸡腿: “好吃吗?” 彩衣闻言,有点尴尬。 “道长,跟着您学本事是不是需要不食五谷,只吃山间水果,喝树梢露水啊。” 左辰额头上冒出来了几根黑线:“你看我这几天同你吃席,可只吃果子,喝西北风了?” “那您的意思是?” “你要拿就给我也拿一个啊。” 彩衣:“……” 道长原来是这种性格吗? “那我这条……给您?” “倒也不用,你拿着吃吧。”左辰婉拒了。 “哦。”彩衣点头,低头自己啃着鸡腿,啃了好几口,眼见着左辰还在看她,脸色这才略显尴尬,轻咳两声,整理话语:“道长,咱现在先去哪?直接去关口吗?现在青州去徐州的关口不需要通牒,之前刘癞子说了,从青州城关口出去,守关的会笑许久,认为青州城少了张吃饭的嘴,要想回来才麻烦,哪怕是塞银子都不能走关口,需要在深山里面绕行。” “先不去关口。”左辰道:“顺着这条路走前面有个村子,之前我救的那个年轻人在那边。” “道长?你不会真想让那个年轻庄稼汉子报恩吧。”彩衣拿着鸡腿大惊失色:“他恐怕连银票都拿不出来啊!” “你脑子里除了银票和吃食之外还有啥?”左辰按住额头,对自己带了彩衣离开这件事情滋生了后悔的情绪:“当日我见他,能看见他身上沾着些鬼气,那些鬼气并非来源自那日鬼村,我便寻思着等事情处理完找他去瞧瞧。” 彩衣本想说这年头谁身上没鬼气,却想起来了当初那小伙子的莽撞行动,最终一言不发,老老实实啃起来了鸡腿。 …… 之前那个小伙子自称王二牛,是城外王家村孙寡妇家的第二个儿子。 而这个王家村,则是青州城外最大的村子之一,在青州城里打听打听就能知道具体位置,倒是也非常好找。 并未使用缩地成寸,左辰同彩衣像是郊游般在青州城附近缓步前进。 自城门出去,沿着官路走,一个半时辰之后彩衣便开始喊脚疼,左辰也便带着他到了旁边一个茶铺歇脚。 茶铺老板收了铜板之后,便快速打了两壶劣茶,但彩衣不是什么讲究人,左辰也对茶这东西好坏没什么见解,两人喝的开心,顺碗要了点杂碎肉,边吃边聊。 “我之前学的手段都是街边戏班子杂耍团那些下九流的招式,不晓得道长听没听过戏法师这一行当,之前教我那老头就是个戏法师。” 彩衣就着茶水讲起来了自己的过往: “我无父也无母,那老头说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我才不信他的话,他没啥大能耐,取名也是胡乱叫,自己没姓,便也继承不下来姓氏给我,于是便用戏法师的名头叫我。 “刚开始想叫红衣,可红衣又带指厉鬼,觉得不妥便,改称为彩衣。定下名字之后便教了我火、豆、丹、索,说白了便是吐火、月下献丹,黄豆丸和神仙索,可我性子散漫,到头来只学会了吐火和黄豆丸,献丹和神仙索只知道原理,却用不出来。” “你老师傅呢?”左辰问。 “没死。跑了。”彩衣说这话的时候闷闷不乐:“可能是觉着我本事够了,也可能是觉着我太懒不值得教,前些年他就跑路了,甚至连银子都卷跑了。” 言罢,彩衣骂了一句:“老王八蛋。你好歹给老娘留两钱银子。” 没继续在这件事情上说下去,彩衣转而道: “道长,说的王家村能有什么事啊?” “我尚且还不能做到知天命通万物,搁着胡猜不如过去看看。” 两人闲谈完了,便拿出小剪从银两上切下了一块细软递给店家。 店家拿出小秤在旁边一程,顿时眉开目笑,又道: “两位这是要去王家村啊。那你们可得小心点,最近他们村子里有怪事。” “怪事?什么怪事?”左辰问道:“店家要不说来听听?” “正好除了二位没啥客人,我便多说两句。” 这位店长显然是个好唠嗑的主,见左辰想询问,便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 王家村历史不算太长,最开始是个姓王的老农在城市旁边开了一户农田,后来便娶了妻,生了娃娃,娃娃又娶了妻,又生了娃娃,娃娃们多了就买了牛,开的田越来越大姓王的也越来越多。 从王家宅子变成了王家小院,又从王家小院变成了王家大院,最后老王死了,小王和小小王在门前种了两棵树,变成了王家村子。 村子位于城市旁边和城市的交际自然也就不少,有时候村子里的农家汉子会拉一些粮食和肉进城里去卖,换上一些城内的小饰品回来带给村里的人。 日复一日,王家村倒是过的也算是稳当。 而最近这段时间,王家村内却很少有人出来。 “我这不是在城边上做生意吗?按理来说,村子里出来的人都会到我这歇歇脚,可最近很少有人从那边出来。 “我好信,就让胆子大的小二去打听,我家小二去了,当天下午便被吓了回来。 “他说,前段时间村子里面去了个和尚,吃斋念佛,帮着村长做了一场法事。 “然后和尚进了山,便再也没人见他出来。 “几天后,半夜村长家的门被一个穿着袈裟的人敲响,村长当时以为是和尚回来了,本想开门,之前被送的护身符忽然断掉了。他便觉得不对劲,缩在了屋子里躲了一晚上。 “直到第二天一早,他家隔壁王老狗被什么东西咬死了。 “开肠破肚!” 第二十八章 王家大村 “道长,那店家说的神神叨叨的,听着瘆人嗷!” 彩衣脸上带着些担心,才那店家讲话讲的绘声绘色的,活脱脱一个入错了行的说书先生。 也出于他绘声绘色的描述,彩衣多少有点被吓到了。 以往这种地方,她一般都是不去的,除非有人给银子,或者那地方有宝贝。 可一个村子,能拿出的银子恐怕不多,小破地方就更别提有什么宝贝了。 吃力不讨好的活在彩衣这就三个字: 退!退!退! “有我跟着你,你怕什么?”左辰撇了眼彩衣,后者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我这本事不是没到家吗……” “我已引你开了真元灵炁,你每日就算是抽出来四个时辰按照我给你的方子运炁,花一段时间就能积攒出不少炁息。到时候运功施法,整个青州城里这群人捆一起都不是你的对手,你怕个锤子。” 左辰盯她: “偷懒了?” “没有没有。”彩衣立刻摇头,憨笑:“只是我的灵炁攒的速度不快。” “修真一途哪有快的,你现如今炁息不足,尚不能筑基,奔着两三年时光锻炼吧。” 彩衣点头称是,脸上的忧虑却还是扫不尽。 两人就这么走着,等到太阳快要落到半山腰内,他们两人也才看到不远处有着一户村子。 光是从这一瞧,便能看出来这村子近日确实有些不同,旁侧扎了一圈厚重的篱笆,上面还有木刺削尖,拿藤绳紧紧绑好,像是在防着什么会从地上走的东西。 而这村寨的正门处,则是用木板和铆钉紧凑凑的扣成了一个封闭的大门。 在大门上,借着夕阳的光景,清楚的看到三道裂缝正于上方向外绽。 这三道裂缝皆是自左上角到右下角斜着划下来的,边角处映着猩红色,还沾着点宛若泥一样的东西,凑近瞧瞧,能嗅到一股浓郁的腥臭味。 左辰盯着这扇木门瞧了两眼,他能清楚的看到这三道裂缝上正有着丝丝缕缕的妖气向外溢。 走到门前,左右不见任何人,虽说可以借着栅栏跨进去,但左辰还是伸手敲了敲眼前木门。 “老乡,有人在吗?老乡?” 掌了好几下门,村子里却没有任何回应,彩衣靠到门旁边凑个脑袋往里看,却忽地瞧见旁边草丛当中哇呀呀就跃出了三号壮丁,有的手中拎着柴刀,有的手中拎着斧头,还有个舞着粪叉的虎虎生风,照着左辰他们两人就杀了过来。 “哪来的贼首?是不是想害俺们村儿?” 这几号村民来势汹汹,彩衣吓得呱一声怪叫,瞬间就把左辰护到自己的身前。 左辰则是哭笑不得的,左一搭手拨开斧头,右一弹指荡开柴刀,最后再面向那粪叉的时候,迟疑了片刻,还是伸出了脚,直接把拎着粪叉的人踹的后退了五六步。 这三个壮丁大惊失色。 “点子扎手!二牛在哪?” “二牛诶,快过来啊!俺们几个要挨打了!” 左辰叹息,对着三个汉子道: “我可没有什么恶意,倒是你们仨先蹦出来袭击我们的。” “俺们可不信!俺们精明着呢!你这个时间点来俺们村儿,分明就是没安好心!” 拿着粪叉那个又叫嚷了起来: “你等二牛过来的,二牛能打架,他连磨盘都抡了起来!二牛肯定能帮俺们揍你!” “帮你们揍谁?” 这村民话刚说完,就听背后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回头一看,年轻小伙子正站在他们背后,手里拎着粘着面的擀面杖。 “二牛!你来了!快帮俺们教训他!这人谋咱们村子!” 村人匆匆的凑到了二牛身边,然而这二牛却直接狠狠瞪了他一眼,拎起棍子照着他屁股就抽了一棒子。 “你说嫩娘呢!” “诶呦!” 村人被打的屁股生疼,眼泪都流出来了。 “二牛,你打俺干啥子呀?” 王二牛根本就没管这村人,而是快步走到了左辰身边,热切无比的朝着左辰深深鞠了一躬: “多日不见!道长!” 几个村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这自己村子里最有本事的王二牛为什么会向这么一个野道人鞠躬。 二牛也察觉到了自己村子里这几个莽汉的想法,立刻便转过头骂了一句: “这位道长是当初在鬼村那边救了俺的高人,你们几个瘪犊子对人家不敬,活该挨打!再敢多嘴,俺就削你们脑袋!” 听了二牛的话,几个村人齐齐缩了脖子。 之前二牛从鬼村回来就和村子里的人说过自己撞见了个神仙,施了仙法给自己救了。 当时村子里的人听了只觉得稀奇,边寻思着这位神仙怕不是仙风道骨,花白的胡子都能拖到膝盖那块。 结果今儿这一见了面,这才发现这神仙竟然这么年轻! 看起来还没瓜娃子大! 这么小个娃娃,真有那么大本事? 胡闹呢! 村人们心中寻思着脸上却不敢露出任何的不恭敬。 他们看不起小道士,但是看得起二牛,原因也无他,二牛是真的会下死手打他们啊! “他们几个是咋回事?怎么瞧上去这么激动?”左辰问道。 听到左辰问话,王二牛长长叹息一声: “道长您有所不知,我们村子外面来了个畜牲,专逮着我们村子的牲口杀,杀完了还要去吃养牲口的人,就这么个把月,村子里闹得邪乎,花钱消灾也不行,摆宴请神走也不行。 “四日前俺去鬼村那边跑白老会的营生,其实主要是为了在做完那档子事之后,让那位管事的帮俺美言几句,从白老会那里派几个高手过来。结果事情没办成,没有您路过,俺恐怕也死在那了。” “什么玩意扰了你们村这么久?”左辰奇道。 “一个死和尚。” 二牛看见这太阳已经完全沉在了山峰下方,黑夜笼罩四面八方的村子,周围森林当中黑影梭梭,也打了个寒颤。 “咱们先别在村口聚着了,说不准那畜生在什么地方看着呢。俺先带您去见村长,村长比俺聪明,说出来的话也更有条理。若是可以,还希望道长能在俺村子住上一晚,帮俺们想想怎么解决那个死秃驴。” 第二十九章 穷和尚 当王二牛带着左辰他们到村长家的大院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村庄中插了不少火把,哪怕是初夜,整个村子也被照得灯火通明。 唯独路上没什么人气,左辰左右环顾,眼神掠过村人相邻的宅院,能瞧见自房屋探出的目光。 那尽是村子里的人,既惶恐又不安。 等来到村长大院旁边,二牛先行停下了脚步: “道长,这位姑娘麻烦两位在外面稍稍等一小会,俺进去叫一声村长。” 他叹息了一声: “村长自从遭了那畜牲之后,每天尽是魂不守舍的,要是俺带着生人直接进去,就怕村长被吓的又叫又闹。” 言罢,在得到了左尘的首肯之后,王二牛才进入了宅子内。 等到不见王二牛的声音,彩衣才凑到了左辰身边,压低声音询问道: “道长,其实我有个事一直想问你。” “你说。” “这村子看起来也掏不出什么银两,又都不见得能拿到什么宝贝,若是您说您想救人,可这世道上每天都在死人,这样又救不过来。您这是不是多少有点儿……” 彩衣最终还是没把“吃力不讨好”,这几个字念叨出来。 在问完左辰之后,彩衣也立刻缩好了脑袋,宛若个乌龟一样,等待着左辰训话。 她本以为左辰可能会立刻一板脸,随后掏出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若不救苦,何以救天下?”等知乎者也的言论来教训自己,却没想到左辰只是笑了笑,道: “你猜呢?” 彩衣:“??” 这是什么回答啊? 左辰笑呵呵的没继续说话。 他这么搞,主要还是为了功德。 左辰现在修道法欠些火候,原来在山上修的不全,便要下山寻神通。 但他手里道法却又不是什么都没记录。 上清雷法司掌刑雷,需得光明正大。 这也就导致他本身功德越浑厚,雷法效果越好。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管些闲事。 眼见着左辰不说话,彩衣也不晓得为何,思考片刻,放弃思考,进行下一话题: “那道长你又为什么要收我为徒?是我有啥天赋吗?” 彩衣眼睛亮了亮,她自幼便喜好听书说先生讲各类天命之人,并且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摇身一变,当骑在人脖子颈上的人上人。 莫不是自己还真有啥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隐藏天赋? 左辰看着彩衣,陷入了沉思。 彩衣:“?” 道长,您说句话啊!你这样不说话,我很害怕啊! “首先你还不是我徒弟,顶多算记名。其次……因为你长的好看?我缺个跑腿的,但也不想找五大三粗的莽汉来着……” 左辰语气非常迟疑。 彩衣:“???” “道长!您要不要这么实诚啊?您再仔细想一想,我就没什么值得您额外倾目的地方吗?” 左辰陷入了迟疑,像是面临的人生当中重大的艰难抉择。 妈的,好气人! 宅子里王二牛也走了出来打断了二人闲谈,跟在他背后是个颤颤巍巍的老人,从栈院内踏出来之后一步三回头,若是没王二牛跟着怕不是早就撒腿跑回自己内屋了。 “这位便是神仙道长吧,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如果说别人的“快快请进”多少还带着些客套,那么这位村长完全就是恳求了。 没在院子里继续停留,几人进入了屋子当中。 直到来到这个不算宽敞的正屋内,老村长便飞快的关了门。 到木门隔开内外,他这才长舒一口气,脸上似哭非笑。 “道长啊,俺都听二牛说了,你是有本事的人,还请务必救救我们村子啊!有那畜牲折腾下去,个把月之后,村子里可能就没人了!” 村长拉出一把椅子请左辰上座,左辰坐下后便问: “先讲讲你们村子里闹了什么灾吧?能不能处理的了,我也得看情况。” “都怪俺图便宜,找了路边一个野和尚才闹出这么多是非。” 村长哀声叹息,讲起来了前因后果: “俺家老爷子前段时间去世了,他平日里最好吃斋念佛,托佛祖的福,八十多离的世,平日里没生过什么大病。 “入殓的时候,俺寻思给老爷子找几位大师傅做法事,这显得俺家老爷子多虔诚啊,俺家脸上也倍能有面子。可带着银子去附近安明寺庙一问。好家伙!一天法事要五十两银子!就这还只是送叠符纸过来,人家都不带亲自上门的! “五十两银子啊,就算俺们这是富裕村子,这也顶俺家一年的营收了。 “俺当时漏了怯,寺里小和尚还笑我,说是叫俺穷鬼,俺气不过就离开了。 “正巧那天有个穷酸和尚路过俺村子,俺就寻思着让他主持法事,他也不要钱,就讨了一碗白粥和咸菜,倒确实帮俺老爷子把法事办的妥妥当当。 “结束之后他要离开,俺就问他去哪,他只说要上山,结果上了山就再也没下来。” 老村长絮絮叨叨把自己见那和尚发生的事情全都念叨给了左辰,而后面发生的事情也和之前路边店长说的如出一辙。 当天晚上,有个披着袈裟的黑影到了村长家门前敲门,村长害怕没出去,第二天隔壁就被弄死了。 然而,这事还不算完。 那个黑影没有离开,整个村子足足被骚扰了一个月! 每天晚上都会有一户人家的门被敲响,顺着窗户看出去都是那穿着袈裟的黑色人影。 不开门的话,就会有牲口被杀,有猪杀猪,有牛杀牛,有马杀马。 有村人受不了自家财产被夺,便提前准备了家伙事,晚上开门。 然后第二天整户便都会被开膛破肚,四肢皆断。 久而久之,这村子便人心惶惶了起来,谁都不敢出门。 听完村长的介绍,左辰眉头微微皱起。 这是被人下了什么方子吗? 听着着实邪门。 思索片刻,左辰觉得还是得瞧瞧敲门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村长,村里现在还剩多少户?” “现在原本有七十二户,被杀了六户,去城里娘家避难了二十七户。” 村长掰着手指头算,彩衣先答道: “还剩下三十九户。” 三十九户…… 灵炁注眼,环视四周,左辰把剩下这些人位置尽数记在了心。 走到房门口,推开大门,在村长担忧惊恐的眼神当中,左辰走到院子里,摸索了一番。 借着房间内的油灯光,他寻到了一根狗尾巴草。 掐起之前学到的花开法诀运炁,左辰对准手中狗尾巴草轻轻一吹。 “去!” 抖出狗尾巴草,上方夹着的小青绿颗粒瞬间便向着村中仅剩三十九户门梁飞去,嗖的一下扎进了地面里。 紧接着接着自泥土当中便飞速生长起了一根小小的狗尾巴草,随风摇摆。 做完这一切,左辰才回到屋里。 “先去休息吧,今晚我看看到底是谁来了做的孽。” 村长瞪大眼睛。 这就完了? 第三十章 天黑莫出门 天色太黑,村长眼神也不怎么好,便也没看清楚左辰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在听到左辰说妥了之后,村长满脸的疑惑。 “道长,您这难道就不需要再准备点别的什么东西?譬如拿木头架个高台?烧香礼坲?” “真要是碰到实在打不过的,我可能会立法坛。”左辰很诚恳。 村长被左辰这句话直接给噎住了。 “村长,你先回屋里休息吧,俺相信道长,道长的本事可大了!那畜牲再来,道长一巴掌就能给他拍死!” 王二牛旁边拍着胸脯给村长做担保,村长这才迟疑着点了点头,打算进屋。 临进屋之前,他又看了眼一直点着的油灯,一寻思这盏灯要点一个晚上,脸上就不由得露出了心痛的表情。 等村长入内卧之后,王二牛才小心翼翼靠到左辰身边。 “道长,您真有把握?” “找肯定能找到,打到时候还得看看。” 村子里妖气虽然很细微,但左辰觉得这股妖气里还夹杂着一丝奇怪的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通透清澈。 凡事还是小心为妙,这种没见过妖气还是得先试探试探。 现在天色也已经大黑,王二牛自然是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出门,便找老村长要了个毯子,打算和左辰在这一起守夜。 “你不回去陪着你家人吗?” “家里单独剩孤寡老人的都聚到了一块,现在在村里祠堂住着,不少能动的汉子都在那边守着,我娘也在祠堂里,那儿更安全。” 听了王二牛的话,左辰这才明白为何王二牛敢在外面乱逛不着家。 彩衣刚开始也是兴致勃勃,主动请缨跟着防害,然而他们仨在房间里坐了一个时辰之后,彩衣上眼皮就开始和下眼皮打架。 两个时辰之后,她已经彻底趴在桌子上,在睡眠的海洋当中遨游。 左辰盯了一眼彩衣,发现她体内炁息确实正按照自己教给她流动,也微微扶额。 边睡觉边修炼,这天赋着实离谱又奇妙。 收敛心思左辰将炁运在自己吹出去的那些狗尾巴草上,霎时之间他的感知被向外拉出了极长的距离。 从山中吹过村中的风他能感受到,瓦院当中那些牲口的呼呼声他也能感受到。 整个村子似乎并没什么异常,同许多普通的村子一样,安静的等待太阳。 月挂树梢,照亮了半个村子,忽得吹了一阵妖风,卷了片片黑云而来,遮掩了月光。 左辰猛然睁开眼睛: “来了!” 左辰立刻起身,向着门外走去,在旁边昏昏沉沉的王二牛也一个机灵,立刻便抄起了当时顺着拿过来的擀面杖。 两人推开门,直接就着夜色走了出去,直到此刻,还在梦乡当中的彩衣才鼻涕泡一炸,猛然从梦中惊醒。 “诶,道长,你这是要去哪啊?等等我!” …… 自打村子里闹了灾,村子边缘的几户人家便大多都撤走了,一些无所依靠的,也都暂时先借助了邻里邻居的房子,将自家牲口赶进邻家院子内,用麻绳拴好,就暂时住了起来。 紧靠着村边实在太过危险,谁也不想连声惨叫都不让人听见就被弄死,自然是要想方设法寻躲灾的法子。 现如今,住在最外面的或是年轻力壮持械拿刀的小伙子,再或是脑子迟钝、不信鬼神的莽汉,徐德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村子里面为数不多的外姓,平常喜好喝酒吃豆子,吹牛的时候总说自己和城里徐富贵有关系,村子里的人不全信,也不敢不信。 最近生了这些事端之后,他也没避,也没躲,知道从哪里搞了口扣着环的刀,把刀就往门外树桩子上一剁,骂骂咧咧的就喊:“谁敢动我家牲口我就砍了谁!” 甚至连房子都没搬。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氓了,还是那口大刀真的有作用,比他更靠近村子里的宅子都遭了难,他却没有。 日子过得久了,徐德甚至自己都认为自己说不准有什么莫辨的本领,行事大大咧咧的起来。 今晚便是,他白日里帮着不敢出户的乡亲送了点东西,处理了些农忙,拿了一吊肉,一壶酒,晚上回了家,自己起锅炒了一把黄豆,把肉挂起来风干,自己则是喝酒吃黄豆,从下午吃到了太阳西下。 他喝的醉醺醺的,进了内卧就开始睡觉,睡得跟个死猪一样。 可觉睡到一半,忽得听见外面传来的噼啪的响声,他养的那条狗也接连乱叫了起来。 徐德被吵醒,趁着酒劲直接推开窗户朝着外面就骂了起来: “叫你妈了个逼的!狗杂种!扰老子睡觉!” 骂完之后,徐德马上就能听到狗呜咽的叫了一声,然后就什么动静都没了。 他只觉得窝火,大半夜的被狗崽子叫醒,膀胱胀胀的,憋了泡尿在裤裆里,想要撒出去。 本来房间里有尿壶,可想了想,徐德最终还是从内屋里走出来,推开门,打算去院子里把这泡尿撒到旱厕去。 他最近上火,尿黄,骚味大,现在天还黑,点油灯太费劲,要是对不准尿盆,再撒一地的外去,那今天晚上这屋子里就不用待了。 推开房门之后,只觉得扑面而来吹了阵风,风中夹着腥臭的味道,抽了抽鼻子只觉得恶心,徐德险些吐了出来。 “什么逼味?” 他觉得难受,又憋的不舒服,于是加快脚步,快步朝着旱厕的方向走过去。 刚到旱厕门口,忽然瞧见不远处自家狗正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你这死狗,刚才还怪叫,现在就给老子偷懒,真他妈贱啊!” 徐德骂了一句,晃悠悠的走到了自家狗旁边,踹了它一脚。 然而,和他预料的并不相同,被他踹的狗并未像往常一样起来,怯生生的缩在一边。 他这一脚下去,直接踢到了狗头上。 眼见见着狗头滴溜溜的转了起来,竟直接被他踹飞了出去。 徐德这才发现,狗血和肠子流了一地。 风再次顺着他的后脖颈吹过,他只觉得遍体生寒。 僵硬的向后一看,这才借着被黑云压住的隐约月光看到: 有个穿着袈裟的人影站在他背后,看不清五官。 只留下一片黑漆漆的影子就立在那里。 死死的盯着他。 第三十一章 袈裟熊 徐德看到那黑影之后,脑门子上的冷汗唰一下就冒出来了。 黑影披袈裟,这他妈不就是这两天在村子里闹的那个灾吗? 他之前耍横,拎着刀叫嚣,自以为自己个胆子大,碰到闹的灾之后便能拿刀一下把他脑袋削下去,可真见到之后,徐德却感觉自己两条胳膊两条腿开始打颤,之前的胆气烟消云散,全然不管了作用。 呼吸急促,寒毛耸立,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又一层。 光是在这里站着,徐德都能感觉面前扑面推来了腥臭的风。 眼神又一撇,这才看到自己那一口刀正插在距离自己丈八开外木墩子上,恐怕得一个大跃加两步小跑才能到木桩的旁边。 心颤意乱,又清楚自己在这缩着的话,没武器则必死无疑。 “嫩娘!你个骚秃驴,你杀俺狗!” 可能是因为恐惧,又可能是因为狗死了,徐德怕着怕着,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无名业火。 他低喝一声,直接三步并作两步,就朝着环口大刀走去,那边黑影也像是被徐德唬住了一样,一时间竟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顺利走到刀口旁边,徐德伸手握住刀把,单手用力往上拔,没拔出来。整个人便双脚一跃踏到了木墩子上,两只手齐齐握住刀把。 “嘿!!” 脸憋红,用出吃奶拉屎的劲,就听蹭啷一声,大刀也终于被拔了出来。 拔完刀之后,徐德心头阵阵狂喜,胆子也有了,底气足了,拎着刀就朝着那黑影大喝一声: “你这贼首,吃你爷爷一刀!” 怒喝出声,似如风都向他助威,他背后吹起一阵劲风,将遮掩着半月的乌云驱散。 然而,当徐德终于看向了贼首样貌之时,整个人却一下子被吓破了胆! 在他面前的哪里是什么和尚。 那分明是一只黑熊! 黑熊身上斜裹着一身破烂沾血的袈裟,黑毛,头顶夹着一块白。双爪上面粘着红,正一滴一滴的从利刃一样的指甲上向下滚,两条腿撑着腰,似人一样的笔直站立。 它正原地停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徐德。 徐德是真没想到,村子里的人念了半天畜生,本以为是形容词,没想到竟然是白描句! 而这黑熊全身上下最令许多胆颤的则是他那双眼睛。 瞧着真像是人一般。 对面是黑熊,徐德便一下露了怯。 人拿刀杀,熊拿弓杀,这都是老猎户传下来的,可就算现在真给徐德一把弓,他也觉得自己恐怕杀不了黑熊。 会披袈裟,立着走,这分明就是个妖怪啊! 人怎么可能杀的了妖怪! 胆气散了,黑云就又压了上来,徐德甚至有点看不清眼前黑影了。 他是觉得有股腥臭的风朝着自己逼近,心慌意乱,胡乱出刀。 黑灯瞎火的,哪能打的中? 徐德只觉得有利锋朝着自己脖子伸了过来,心道一声“苦也”,闭着眼睛等死。 可预想的疼痛并未发生,徐德听耳畔旁边传来雷霆噼里啪啦的响声,紧接着便是野兽痛苦的嘶吼哀嚎。 以及一股烤肉的香味。 他再睁开眼睛,发现那只黑熊半身已经焦了,却还是没有死,披着完整的袈裟,连滚带爬的就朝山林跑去,而自己身边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位道士。 清风明月下,道人手掌心还带着乳白雷光,噼啪作响。 徐德双腿一软,直接一屁墩坐到了地面上,等回过神来,发现裤子中间已经湿了。 愣愣看着道士,这才发现道士背后王二牛也拎着擀面杖站着,才发问: “二…二牛啊,这是?” “这是咱道长!道长帮咱杀畜牲嘞!” 二牛刚才目睹了左辰出手,他只瞧见左辰手掌心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恶畜牲便开始满地乱爬。 这神通庄稼汉子哪见过?当即便真把左辰当成了下凡的神仙。 倒是左辰,盯着自己手掌心微微皱眉。 “道长?怎么了?” 彩衣疑惑的凑到左辰身边小声疑道。 左辰没答话。 刚才那一巴掌拍过去手感不对。 他用的是上清五雷法,专打妖邪鬼祟,然而刚才那一巴掌却没把那个熊拍死。 不是因为那只熊本领高强,而是他身上的袈裟独特,别人看不出来,那破袈裟于左辰眼中却散发着缕缕金光,乃是功德之气。 而且… 那只熊身上竟然也有着功德正气! 这就邪门! 它都杀人又入窃了,从哪儿来的功德一说? 雷法碰到本就阳正之人会被削去几分威力,袈裟和他自身的独特性更是让雷法被削去了九成九的威力。 这也就导致刚才那只熊被打了个九成半的死,还剩下半成的活。 “二牛,你先在这里陪着他,彩衣,同我进山抓熊。” 说完之后,左辰便和彩衣直接进入了山林当中,两人步影梭梭,转眼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唯独只剩下王二牛和徐德在后面看的目瞪口呆。 “二牛啊,这便是你说的道长?”徐德傻愣愣的问。 “是啊。” 徐德盯着左辰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久。 “你可真是寻到了一个有大本事的神仙啊!” …… 野熊吃了左辰一掌之后,本就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就算借着回光返照玩了命的跑,根本不可能逃开左辰两人的追击。 它跌跌撞撞在森林当中左归右绕,最终低了着身子冲进了不远处的山洞当中,左辰和彩衣就在后面紧紧跟着,很快便站到了洞门口。 到了这儿之后,彩衣嗅了嗅鼻子,当即便干呕了两下: “好大的腥臭味!” 左辰右手从旁边树叶上折下的一只白色野花,放在正手心当中,对着其往洞口那一吹,自他脚下便向前寸寸生起层层野花。 野花飞速蔓延进入了洞窟当中,紧接着彩衣便听到洞窟当中传来了一声凄厉的野兽嚎叫,随后,一切便归于寂静,再无任何声息。 等做完这一切,两人这才走进洞内。 踩过这些野花,彩衣借着月光环视整个洞内,发现这地面之上堆积着各色骸骨,有动物的,也有人的。 等走到最深处,似人的黑熊之影正侧躺在洞内,他头顶位置的洞窟并未完全封闭遮掩,乳白色的月光如柱一样,顺着上方垂直洒下,落在它身上,也落在了在它皮毛上莹莹闪着光的花瓣。 雷法威力被削,其他的道行没被影响。 半死的袈裟熊被左辰一口气真的吹死了! 第三十二章 功德舍利子 左辰来到死熊身边,垂目瞧着它。 这只熊不大,立起来也就一米八几的个头,瘦削,鼻子短,双臂往下垂,一时间竟然稍微有点分不清它到底是熊还是人。 “道长,这只熊莫不是那个和尚变的?” 彩衣也凑到了黑熊旁边,从旁边地面上折出一根小木棍,对着死去的熊就开始戳戳点点。 她目光止不住往熊掌上落。 “这熊掌上面粘了太多凶厉骇炁,吃了会有损你的道行,还是一把火烧了的好。” “诶……” 彩衣的声音当中止不住带着失落。 左辰扶额: “熊胆可以,一会我试着取出来,回村子要一壶酒泡上。” 彩衣脸上立刻露出了憨纯的傻笑,嘴一咧,口水就跟着下来了。 不再管旁边耍宝的贪食猫,左辰先是单手拎在了袈裟上,把这袍子拽了下来。 等它落在手中,左辰才发现这件袈裟并非是什么丝质宝杉,而是由密密麻麻补丁缝起来的破烂衣裳。 见不得繁华,唯独只有厚实,可以用来遮风挡雨。 左辰眼中灵光一现,这才发现这件袈裟上的功德之气是这布片和一针一线间穿插着缝绣出来的。 袈裟材质全无任何特殊,完全就是凡物,把这东西放在一农村莽汉手里,使劲一蹬,整件袈裟就会碎成一地布条,法力全无。 然而就是这么件东西,却能化掉左辰雷掌五成火候。 那剩下源自野熊体内的四成九呢? 蹲在熊尸体旁边,把手放在腹部,左辰将炁探入熊体内。 熊尸腹部自动一分为二,已生了一洞府的野花从熊肚子内破膛而出,像是献宝的童子一样,从熊肚子里托出一枚熊胆。 以及, 一枚金丹! 左辰看到这金丹吓了一跳,可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这并非是妖物修成的妖丹,也不是充满先天灵炁的修士金丹。 此物上方堆满功德气息,全无先天妙法,比起修士的东西,倒像是香火烧出来的。 用油布把熊胆包好,扔给彩衣,左辰则则是捻起来了这圆滚滚金闪闪的小丸子,放在手里仔细琢磨。 翻看了半天也没瞧出来个所以然,左辰干脆朝里面注入了微弱的炁,打算试试它的效果。 随着他炁息一动,左辰忽然发现手中金丸光芒大放,佛声吟唱涌起四方。 恰似一道通天的光柱 这是? 左辰直到此刻才认出来他手里这是什么。 这是一颗舍利子! 怪不得自己的雷法会被削掉那么多威力,没有任何道行,纯粹靠功德结成的舍利子乃是稀世珍宝,揣在身上能辟邪逼灾,司掌惩灾的雷法去雷击大时运大富德之人本就不行,更别提这种舍利子了。 可这熊哪来的舍利子? 左辰立刻把目光投到了熊腹当中。 果不其然,他看到了仅剩半截的骨架。 直到此刻,左辰才终于把事情捋明白。 之前去王家村的,恐怕确实是一位高僧。 并非道行高,而是品行高,德行高,高到了山那样,高到了结舍利。 他在做完法事之后,也不晓得要上山做什么,结果遇到了恶熊。 百布袈裟和佛舍利能逼鬼,却躲不了脑子不好使的饿熊,僧人最终在这混蛋的世道遭了难。 而这只熊在品了僧人血肉之后脑子也灵光了起来,披上了袈裟,人模人样的下了山,开门吃人。 旁边抱着熊胆傻笑的彩衣也被这忽然出现的冲天宝光吓到张大嘴巴,哪怕是她瞧宝贝的眼力见没那么好也能看得出来左辰这是拿到了大宝贝,眼神变得的欣喜雀跃。 可她却马上察觉到一个关键问题: 洞窟上方露出的窟窿正好让宝光四处分散,打城南到城北,恐怕都能瞧见这一撇金灿灿。 现如今,这世道上有憋宝的,有持刀的,看到宝贝心头都会痒痒的,从五湖四海骑着快马便会往这边赶,到时候会不会冒出俩没眼力见的打算夺宝啊! 彩衣总觉得这很有可能。 …… 山幽间蹿出的金色宝光粗丈二,高三十尺,好似一根金棒,亮了小半个山头。 光只闪了半息不到便消失不见,周遭百里大部分人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哪怕是些有本事有道行的,也只不过觉得有什么东西搁自己胳肢窝下面刺挠了一下,于睡梦当中轻唤了一声“别闹”,便换个方向继续侧躺着沉眠。 王家村里面守着的村民们倒是看金光看到一清二楚,可他们又不知道什么宝贝不宝贝的,几个知道今晚来了位道长上山除灾的还以为是道长正在山上大显神通,一个两个都打起了精神,心中求爷爷告奶奶的希望道长能除了祸害,还村子一个宁静。 这金光像是枚小石子,投入了青州湖,激起波浪,却没砸出太大的水花。 但, 也并非所有人都没有察觉。 距离王家村十里脚程有座山,顺着山底往上爬六百六十六节台阶上有个庙,庙门上面挂了一个硕大的牌匾,用雕刀刻了“安明寺”三个大字在上面还嫌不够气派,就又用金子镀了一层上去,让这牌匾金光灿灿的。 现在天色已晚,寺庙里面不少僧人都在休息,住持房里住着两个和尚,一个胖一个瘦,都穿着用上好布料打成的僧袍,躺在软榻上呼呼大睡。 突然,瘦的在床上打了个激灵,直接顺着床沿滚了下来,啪叽一下,摔到地面上。 “诶呦!有高僧!有高僧!” 瘦和尚于地面上怪叫了两声,直接扰醒了睡得正香的胖和尚。 他踹开棉被,揉了揉惺忪睡眼: “师弟,你干哈呢?” “师兄!我刚才感受到了佛门神通!怕不是咱附近有一个大和尚!” “大和尚?”胖和尚脑子明显转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声调拔高了好几个八度: “有大和尚!?在咱们附近?!” “是啊!”瘦和尚满脸兴奋:“离咱儿安明寺最近的一个寿王,一个康王,寿王手底下没和尚,康王那边倒是有个大和尚!说不准是他来我们这了!” “没想到有朝一日咱们也能抱上藩王们的大腿啊!”大手一挥,胖和尚立刻道: “我这就派人出去,一定要把那位大和尚请过来!让他瞧瞧看看咱们安明寺气不气派!” …… 散去宝光,左辰把玩着手里舍利子,微微叹息。 能结成功德舍利子的,必定是个多积德行善的人,没想到却葬身熊腹了。 可惜可叹啊。 正待左辰打算收起舍利子,带着彩衣离开此处之时,他忽然瞧见舍利子上宝光一现,似乎有个小小的光头虚影自上面探出了脑袋。 “嗯?” 这上面……残有灵魂? 第三十三章 百衲衣 金灿灿的舍利上方冒出来了一个小小光头,探出头来,模模糊糊,并不清明。 左辰多注入了些灵炁,随他这般,佛珠上的和尚虚影才凝实了不少。 两人这才看清楚这和尚的长相。 他看上去身材精壮,皮肤黝黑,本应是三十岁的年纪,却有着四十岁的长相,面容柔和,长相却不算好看,手掌上满是老茧,赤脚上充满泥垢,比起高僧更像是地里的普通老农。 而他的光头也不像是剃出来,倒像是久经风霜,自己慢慢掉的。 他双眼当中的迷茫快速褪去,晃着脑袋左右环视,目光最终落在了左辰身上。 呆呆思索片刻,脸上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俺这是已经死了?” 左辰点头。 和尚摸了摸自己的脑壳: “本想着走山路去安明寺,没想到半路上遭了畜牲,俺这点子也是够背的。” 又看左辰,露出了些许谨小慎微,问: “您是神仙嘞?还是阎王嘞?” “我是道人。就像你是和尚。”左辰道:“你想去安明寺?为什么?” “乡亲们告诉俺,去安明寺能吃饱饭嘞。” 和尚脸一红,挠着自己的秃脑壳道,像是在说难以启齿的话。 吃饱饭…… 揣着这三个字的味道,左辰问: “你是从徐州那边过来的?” “道长真是神仙嘞!您这都知道!”和尚大吃一惊:“俺确实是从徐州过来的,那边闹的灾严重,活不下去了,俺就往南跑,避开了关口的弓箭,到了青州。” 这可不是神仙,这叫推理。 心中吐槽一句,左辰把略带破烂的袈裟握在自己手中,道: “同我讲讲你的事吧。你有啥法号吗?还有这件袈裟,是你自己缝的?” “法号?啥是法号?”和尚满脸茫然,随后又看一下那件袈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是俺缝的嘞,是当时不少乡亲帮着俺缝的嘞。” 眼见着左辰还好奇的瞧着他,和尚也没藏着。 反正都死了,遮掩自己的过往也没什么用。 “俺原来就是徐州一个人村里的,天生就不怎么长头发,闹灾之前会帮着乡里乡亲干些活计,因为俺小时候饿过,倒也攒了不少粮食。 “后来村里来了个行脚商,他听了俺干的事,就管俺叫大师,可俺也没啥本事,他改口叫俺和尚。 “他说和尚应该都有庙,俺觉得俺那破房子很好,可村人们听说了,就都进林子里砍了木头,给俺搭了庙。他又说庙里应该有尊佛,可俺和俺们村都不知道佛长得啥样。他就说干脆照俺的样子雕一个,俺觉得麻烦,可村里人还是照做了。 “之后啊,那商人就叫俺好和尚。周围村子也总有人过来在佛像面前上香,整得和俺死了一样。 “他们来上香又总有事情想完成,简单点的,俺就帮着做了,困难点的,俺也没那本事。” 和尚话说的很平静,左辰和彩衣坐在一边石阶上,像是听故事。 虽然和尚说的非常简略,但左辰却能听得出来,他话里的“帮忙”恐怕并不简单。 小事大事都搭一把手,虽然还拿不到功德,但身上多少能积累富德,福德深厚了,便更容易拿到功德。 他这么深厚的功德背后也肯定有着很深厚的福德,那这个忙帮的数量可就不少了。 而这和尚如此深厚的功德,恐怕还是和大灾有关。 果不其然,继续往下说的时候和尚的灵魂面庞上也浮现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悲伤?苦怯?还是后怕? 不好瞧出来。 “再后来啊,徐州就闹了灾,四周皆是干旱,漫天都是蝗虫,他们飞过的地方,什么麦子都剩不下,精壮的汉子拿着火把冲到虫群里面,出来甚至都只能剩下一副骨架。血和皮肉都能给你嘬干净咯。 “俺们村子也位置稍偏远,靠近青州这边,虽然也受到了影响,但没那么重,不少村子里的人,趁着灾步邪的时候都逃走了,俺本来也想跑,可当时村外却来了些连粮食都吃不起的孕妇,俺怕她们饿死,也怕孩子吃不饱,便留了下来。 “幸亏俺囤的粮够多,好说歹说是让他们都吃饱了。 “顺着俺忙,白天一睁开眼睛就想办法搞粮食,晚上月上三竿了,都未必能睡得着。身上的衣服久而久之也就破了,被俺救的村民们便寻思着一人给俺一块布,又从自己衣服上撕下来的,有布商把自己最好的那块布拿出来的,还有个啥都没有,只能把她儿子的尿布拿出来。 “当时俺们旁边也没有个手艺好的,布商的老板逃难的时候手断了,也缝不了,就找了个看似手巧的姑娘,可她也不会缝,只能把所有的布片全都缝在一起。 “最终做出来了这么件……袈裟? “俺不清楚,布行老板这么叫的。” 大灾底下出功德啊。 左辰听到这里,心也不由得往下沉了沉。 虽然大概能猜到这件袈裟的出处,可真听和尚说出来,左辰才能感受到袈裟的重量。 沉甸甸的,筑基期都快拿不稳了。 “再后来呢?”彩衣问。 “再然后?再然后乡亲们就都死了。” 和尚在说这话的时候,平平淡淡,眼泪却一下子落了下来。 “灾太久了,俺的粮食多也都吃完了,甚至周围树木两米往下的树皮都被拨下来炖汤喝了。等到树皮都吃完,人也没办法继续在寺庙待下去了。 “俺带着他们往外走,路上死了好几个,好不容易到了青州的关,然后…… “他们开始射箭。” 和尚不再说话。 难以想象,拼了全力之后到了青州城,本以为终于从人间地狱当中爬了出来,求得了一条生路,结果却被青州城守关的人葬送了生命。 “那么多人,只剩下俺一个了,俺不晓得接下来要做什么,能做什么,知道好不容易绕进了青州,应该讨口饭吃。 “你就去问路边那些人,哪能吃饱饭啊?他们就告诉俺安明寺能。不仅每天都有高粱米,甚至还能吃上白花花的馒头。 “俺便寻思着去安明寺,多讨些馒头,这样便不必挨饿了。” 言罢,和尚憨笑,不好意思: “小神仙,让您见笑了,听俺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大半天。” “哪里。”'左辰却摇了摇头,看着和尚,认认真真: “我可算不得神仙,你的道行可比我高多了。” 第三十四章 去安明 当左辰下山拎着熊头下山的时候,王二牛已经在村口等了许久。 他在原地左右徘徊,脸上,写满了焦急二字,可谓坐立不安。 王二牛侧头看到了从山上走下来的两人,他才欣喜的凑了上来。 “道长!” 当靠到身边之后,王二牛才发现左辰手中拎着个黑黝黝的东西,定睛一看,正是之前那黑熊瞎子的脑袋! 盯着熊瞎子脑袋,王二牛心中一阵狂喜,却又感觉渗捞捞的。 天色太黑,看不清楚的话,还以为是道长拎着个人头呢! “你们村子里的灾就是这玩意闹的,我把它斩去了之后,以后村子晚上就不会有怪事发生了。” 左辰对着王二牛道,王二牛笑的像朵菊花。 他紧接着又问: “道长,这熊是不是那和尚变的啊?我看着似人非妖的,哪有熊这么精明。” 左辰闻言,摇了摇头: “和尚就是和尚,这事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同你们村子一样点儿背,上山碰到了熊被吃了罢了。” 王二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事情便顺遂不少,王二牛直接拿着熊头就去了村长家里,当他把这颗脑袋放在村长家桌子上时,村长先是被吓得险些抽过去,等他缓过神来之后,才三番五次确认山上是否确实是这个东西害人。 得到肯定答案之后,村长嚎啕大哭,又哈哈大笑,直接进了屋子里,拿了一个铜锣,又别着个唢呐,让自己老伴给自己找一条红绫,边吹边跳边敲锣就从房子里面冲了出去,边冲还边喊: “灾退咯!灾退咯!” 本来村里人还以为自家村长压力太大,疯了。可听着村长在外面敲锣打鼓足足舞了一炷香时间也没遭遇到任何恶事,有些胆大的村民便出来看了看。 村长也高兴,每看到一个人,就把今儿发生的事讲一遍,听到闹灾的是只黑熊,且已经被砍掉脑袋里了之后,这村里其他人也都笑逐颜开了起来。 不少喜气大的,甚至跟着村长一起吆喝舞蹈,在村子里夜巡。 这么折腾了一遭,村长的队伍倒是越来越大,有敲锣的,有打鼓的,有点灯笼的,有唱歌的,也有叫骂“老天爷派下这么一只野熊祸害俺们不做人子”的。 村长走在最前面,吹着唢呐,脸都吹红了。 整个大半夜就像是新年一样,热闹非凡。 正好趁着村子里的人都醒了,村长便让人又搬出八仙桌了,赶紧催尚能干活下厨的去做饭,弄到天微微发亮,便摆上了一桌宴席招待左辰他们。 左辰没推脱,同村人一并吃宴。 直到日上三竿,这宴会才堪堪结束,昨天晚上没睡好的村人们也都纷纷回到自家房子呼呼大睡,村长昨天晚上也喝的有点多,现在头发晕,被自己妻子带回了房间。 等到村门口之后,只剩下王二牛一个人送他们俩了。 “道长,村长托俺来孝敬您的。” 王二牛干脆搬出了一箩筐的碎银子,左辰用手掂了掂银子的重量。 大约三斤。 远远不如当时刘癞子给的多,却也足见心意。 “然后村长还说,瞧见道长是要赶路的人,村子里正好有只壮驴和个板车,让道长您先用着。” 有人从旁边牵过一个驴,驴还拉着个用木板扣成的小车,王二牛单手就把这一筐银子拎了起来,放在小车上。 一眼瞧过去,车上还有不少其他的筐筐罗罗,里面既堆着新鲜的瓜果蔬菜,也堆着盐浸渍而成的肉干。 还有个颇大的葫芦,里面装满了酒,是昨天彩衣专门讨的。 驴子瞧着有点倔,哼哼唧唧,像是不怎么满意自己这位看似疲弱的新主人,左辰走到驴耳朵边,朝着他脑袋上一拍,这驴子瞬间就老实了下来。 王二牛旁边的村人觉得新奇,这驴结实耐用,是头好驴,唯独脾气稍微有一点硬,没想到在道长旁边竟然耍不起来。 左辰骑到了驴上,彩衣就坐在后面板车银筐旁边,抱着银子笑。 “有缘再见。” 告别之后,左辰一拍驴脑袋,驴就像是认路一样,便开始直接拉着车前进。 王二牛村口一路默默看着左辰离开,直到他们两人身影消失在地平线的边界。 在驴车上,等到完全看不见王家村,彩衣才抱着已经泡上了熊胆的酒葫芦问: “道长,咱们接下来去哪啊?” “先去趟安明寺,然后出关吧。” “安明寺?去那干什么?” 彩衣不理解。 左辰袖口当中探出一个光头,光头旁边还跟着一金一玉两个小娃娃: “彩衣姑娘,是俺托道长带俺过去看看,俺被人叫了一辈子和尚不知道真正和尚是个啥样,俺虽然不用吃饭了,但俺真想看看能吃饱饭的和尚……诶,莫要拽俺衣角诶。” 和尚手忙脚乱的应付着金童玉女,引的两个娃娃嘎嘎直笑。 彩衣哑然。 当了一辈子和尚,却不知道别的和尚啥样,这倒也确实是个奇事。 可她想了想,凑到了左辰身边,压低声音: “先前听村长说安明寺的事,那寺瞧起来差点事啊,和尚去了真的行吗?” “和尚又不是去讲法,他好奇,让他瞧瞧便是了。”左辰道。 话微微顿了顿:“若是一颗舍利子,我收下也就收下了,但里面有和尚三魂七魄,他便不是宝贝,我自然不能代替他决定去留。 “又不是劫匪。” 这还不算宝贝啊。 彩衣盯着正在和金童玉女玩的舍利子。 这东西要是落在其他人手里,都恨不得日夜拿出来放在手里盘,魂都能给你钓出来,缝在画里做宝物。 道长确实同他人不太一样啊。 …… 安明寺派出来了几个小和尚,沿着山下朝着四个方向走,寻找大和尚的踪迹。 昨晚上他们的副住持虽说是通过自己会的门道感受到了周围有大和尚,却确定不了位置,只能让手底下这些小家伙多繁忙繁忙了。 其中有个小和尚顺着山道走,一路弯弯绕绕,来到了临着徐州的官道上。 眼见着徐州那边荒凉,小和尚害怕突然窜出几个难民来把自己当米肉吃了,便打算往回走。 却忽然瞧见不远处顺着徐州方向来了顶轿子。 轿子下面是五个骨瘦嶙峋的和尚,他们吃力的抬着轿子,赤着上半身,汗水浸透了腰裤。 其中四个和尚每个对应一角,最后一个撑在轿子最下面,两只手往上一顶,累的眼白都快翻出来了。 而在轿子的正上方,则端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和尚。 他手中端着个钵,钵里装满了米。 眼见着小和尚,轿子停了下来。 小和尚能感受到这胖和尚身上有着股奇妙的力量,便以为是自己要找的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轿子面前,跪下就框框磕头。 “大师,我是附近安明寺的和尚,我家住持感受到的大师来此,还望大师赏脸去安明寺瞧瞧。” 胖和尚垂着脑袋,凝视着他: “安明寺?可有供奉?” 第三十五章 玄米和尚 小和尚领着大和尚朝着山上走,大和尚身下抬轿子的五个和尚累的呼哧带喘,满身的汗把地面都浸的发湿,可他们谁也不敢停下来,都咬着牙硬挺。 等爬完了这六百六十六节台阶,五个和尚才稳稳的把轿子放在地面上,随后往四个方向四散着滚开,有的平趴在地面上,有的侧躺在石墩上。 最后一个干脆被压在了轿子下面,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不成器,轿子都抬不稳,还没啥本事,带你们出来着实丢我的脸!” 胖和尚冷冷的哼了一声,这才迈开步子,从轿子上走下来。 脚落在地面上,一摇三晃,站到了安明寺大门口。 小和尚看着大和尚这副做派,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却不好说什么。 他很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请来了这么一位活佛。 安明寺大门敞开,一主一副两位住持从庙中走了出来,他们两人看到这胖和尚的一瞬间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最后便是面面相觑起来。 这位高僧好像和他们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 不过该有的人情世故还是得有的,胖和尚立刻就微笑着凑了上来: “阿弥陀佛,贫僧安一,这位是我师弟安二,我们两人是这安明寺的住持,不知大师法号为何?” “贫僧玄米,康王门客。” 胖和尚端着钵,没什么表情,倒像是审视件商品一样,左右打量安明寺。 可当安一安二听到胖和尚的自称之后,他们两人便立刻大喜起来。 还真是康王那位大和尚! 现如今这世道藩王割据,要是能和藩王混在一起,简直比入朝为官还有前途! 寿王那边没有和尚,他们也没有门道,要是想正儿八经的贴上藩王,他们也只有康王一条路。 现在这位大和尚来到自己庙宇当中,简直就是天赐的良机! 至于康王管的徐州那边正闹荒,这对于两个和尚来说倒是无所谓。 他们安明寺又不可能真的搬走,留在青州这边有吃有喝,你徐州闹得慌,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而且我们就算真的成了康王的门下门客,普通百姓吃不起东西,他康王能吃不起东西吗? 听闻康王身高两米,体重三担,每天都有好酒鹿肉,美女相伴,门客也都是富裕的很,按照他们俩这资产只能是节节高升,越来越富。 “玄米大师!久仰大名啊!我师弟昨天晚上夜观天象便察觉到有贵人即将到我寺庙,今天早上我们便提前把寺庙那都打扫干净了,就等着您来。” 安一笑呵呵的凑到了玄米身边,恭敬敬的一弯腰作揖,打算请玄米进去。 而玄米在听到他的话之后,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奇妙的情绪。 他上下打量了打量安一安二,忽然道: “我本次出来代表着康王,这只脚踏进了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代表着康王驾到。” 安一安二面面相觑,不知道大和尚这是什么意思。 眼见着这两人不得变通,玄米皱了皱眉头。 “有康王庇护,你们这寺庙便是康王旗下,难不成光凭你一句‘请’就能让我进去?” 听到这话,安一立刻便是一阵恍然。 他立刻给按安二使了个眼色,后者则立刻跑到了寺庙内,不消多时,安二便跑了出来。 安二凑到玄米身边,自袖口当中探出一枚金元宝,闪闪放光,精巧可人。 他恭敬敬的把金元宝递到了玄米面前,玄米接过来,在手中称了称脸上,这才露出些许笑容。 “还凑合。” 边说着他边把金元宝放在了自己那钵上。 米堆似流沙下滑,金元宝立刻沉入了当中,消失不见。 安一安二看的有些傻眼。 这是什么宝贝,竟然有这般能力? 沉米纳物,这手段一般人可学不来啊! 果然是藩王门客!就算本事比不上那些世家,恐怕也小不了多少! 收了金元宝之后,玄米终于肯迈开步子进入到寺庙当中。 在安一安二带领之下,玄米进入了大殿当中,而他也一眼就看到了位于正大殿内的这一尊大佛。 慈眉善目的佛陀落座在莲花宝座上,通体金色,显然是用金漆刷了一层上去,一进屋子便觉得宝光四溢,这佛灵不灵验另说,耀眼是真的耀眼。 面前放着一小桌,桌上放着几个香坛,而在这小桌前还有一个木箱,上面雕刻着“供奉箱”几个大字。 玄米凑过去用手掌稍微拍了拍,只听得里面咣咣当当。 “玄米大师,我们俩这就给您安排一间上房。”安一凑到玄米身边,谄媚的道。 “这倒不必了。”玄米摇了摇头:“我这次出来,身上还背着康王给的任务,你们派几个小和尚往南边青州城走,路上遇到什么奇人怪人都拦下来问一问。” “问什么?”安一疑道。 “路上就问……‘可有见大功德?’,没有便继续往城里走,到青州城需要找当地平民们问,那时候就问‘河神在不在?尚有公子来?’,” 俩和尚完全不理解这位大师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其话妙话听着诡异,像是在打什么哑谜,可听到是康王下的任务,他们便慌不忙的点起了头。 “至于我,你们拿一个好点的蒲团过来,然后去厨房抓一碗米,我要焚香礼佛了。” 安一安二对视一眼。 刚才玄米大师拿的银子,他们俩还以为这位是那种贪得无厌的主,没想到进来之后竟然还要礼佛,实属僧人楷模啊。 他们俩也不敢耽搁,立刻就把玄米大师刚才吩咐的事情全都吩咐了下去。 一群小和尚顺着山门出去开始向南走,寺里最好的蒲团也被垫到了金佛正前面。 等到好几碗大米被放在玄米面前,玄米才一屁股坐在蒲团上,摆了摆手,让安一安二出去。 等到安一安二离开,大殿当中只剩下了玄米一个人,他才冷笑一声。 “两个蠢货,怕不是把昨儿的大功德当成我的了。” 玄米也是昨天晚上忽得感受到一股大功德自青州窜天,于他来说就像是烟花于黑夜当中骤然炸开,他估摸着是宝物出世,正好接到了康王那边调查青州城的任务,便直接遣了自己几个仆从,带着自己来这。 安明寺的副住持似乎是学了点不通窍的憋宝术,把宝贝误认成的人,才把他请进来。 来都来了,怎么能空手而归? 玄米看向眼前大佛,眼眸当中满是贪欲。 第三十六章 五鬼搬财 安明寺山下有个镇子,这镇子原来没有名字,后来安明寺远近闻名起来,镇子也就被叫成了安明镇。 这里距离青州关口最近,原本是青州和徐州贸易的中转地,镇民富得流油,结果徐州闹荒之后,那边人饭都吃不饱,就更别提什么带着布匹鹿肉跑过来交易活鱼大米了。 镇子里的人只能开始做起了过脚客的生意,再或者是凑几个胆大的富商往徐州那边卖粮。 当左辰他们两人驾着驴车进镇子之后,镇子里面还算是热闹,顺着街上往前走,有卖米的,有卖布的,有卖糖葫芦的,也有在街边摆摊算命。 其喧哗程度和青州城自然是没法比,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路上走着之时,左辰眼见着彩衣盯着糖葫芦流口水,便凑到贩子旁边,拍出几文铜板,买了两串山楂,一串山枣。 山楂递给给彩衣,自己则是吃山枣,糖衣是用粗糖熬出来的,吃到嘴里稍微有点涩涩干干,不算太好吃,却也绝对说不上难吃。 “店家,咱这镇子里人不少啊。” 左辰嚼了两块山枣之后便问眼前贩子,贩子正在数钱,听左辰问话,立刻笑逐颜开: “那是自然,多亏了山上安明寺啊,周遭有钱的老爷都会过来上一炷香,老爷们自然不可能在镇子里再置购一处房产,便会住到附近驿站当中,等他们出来闲逛,咱也就有银子能挣了。 “外加上寺里也会弄些闲钱散下来,你看这山下农田了不?那都是安明寺的田,租下来给了周围的农户,等到麦子成熟,我们把谷壳去掉,将七成送上去,留三成自用,还算是富裕。” 好家伙,这地方还是个旅游业雏形。 左辰心想,目光朝着不远处山上望去。 山顶之上,寺庙正金光阵阵,看上去佛光普照。 可左辰盯了两眼之后,眉头却紧皱了起来。 鬼气! 这寺庙里竟然也有鬼气?! 而且这次的鬼气看起来还更加的浓郁,甚至都快赶上河里那只胖头鱼了。 从山上下来入世有个一周了,左辰也大概能盘算出来那胖头鱼在现如今这大梁当中算得上是个有本事的,在合适的地方便能兴风作浪,为祸一方。 寺庙当中的鬼气也是如此,可左辰却看不出来四周镇民日子过得有啥不好的。 眼见着现在日头正在逐渐往山下走,估计再过一小会儿就是阴阳两分,稍稍盘算了下时间,左辰便驾着驴向山脚行去。 到时候把驴拴在山脚下,他们上山,左辰也能看看山上寺庙当中的鬼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可惜,他现在还没开发出来眼千里耳八方的神通,不然随着风梢那么一吹,他就能知道寺庙当中是光鲜亮丽,还是暗藏龌龊了。 …… 玄米和尚坐在大殿当中,现如今整个寺庙便闭门谢客,暂时不招待各路来上香的人。 没有和尚敢去大殿内偷瞧玄米和尚,便全都聚集在了为玄米抬轿子的五位瘦削光头身边,左一句右一句的发问,打着讨论佛法的名号,实际想探一探玄米的底。 可这几位在要了五碗满登登大米饭吃完之后便不再说话,为首的讨了间客房,五个人便进去睡死了,显然是抬玄米上山累惨了, 如此一来,安一和安二自然也问不出藩王的想法,更难以揣测门客这一途该怎么进去。 他们只能在侧殿里面面对面坐着,相互傻眼。 “师兄,咱们这算不算是已经进入了康王的门道?” “这我上哪知道去?”安一翻了个白眼:“放心好了,明天早上玄米大师也不能走,现在天色太晚了,咱几个总不能冲进去问大师,静心等等好了。” “也只能这样了。” 安二叹息一声。 两人在内屋当中谈论,完全没有发现,正于上房睡着的五个和尚齐齐睁开了眼睛。 他们皆是痛苦,挣扎了一番,随后大大张开嘴巴,另一个略小了一个号的自己从嘴里爬了出来,皮肤发红,舌头极长,弯腰驼背,肚子圆滚。 五个怪诞的小和尚落在地上,叽叽喳喳交谈几句,随后一拍即合,每人手中不知何时攥了一把米,搜一下就从屋子里跑出去了。 他们五个目标十分分明,一个去米房,一个去库房,还有一个去藏经阁,剩下两个则是满院子的摸索,最终在寺庙地下找到了一处隐藏着的房间。 去米房子掏了一个布袋子,挨个米缸下面捞,把里面的米全都捞走之后又将黄土添了进去,盖子一闭一合,里面便又是白花花的大米。 可若是有人挖出一碗上锅蒸,只能弄出一大块土墩。 去库房的则是把各色小物全都搜刮殆尽,用个大布兜子系好,拿个小竹棍一穿,往自己肩膀上一扛,就跟提着担一样离开了。 藏经阁的这位对各色经书没有任何想法,左摇右转摸不着什么宝贝,急的直上火,最终没办法,只能把书台前面一盏青灯摘了。 最后是在地下室里的两个小鬼,他们一到这儿就看到了满屋子金银财宝,眼睛都亮了! 使得劲挨个往外搬,来来回回竟然走了七趟才把东西搬干净! 折腾完了这么一大圈之后,寺庙当中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和尚们上面还是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有的准备休息,有的吃斋念佛。厨房的伙计今晚不再准备夜宵,自然也不晓得有米虫掏干净了米缸。 而这些小鬼则是把东西全都搬到了大殿内,挨个往玄米面前的钵当中塞。 哪怕是那些看似比较大的物件,放到钵上面之后都会缩小一圈挤进去,最后沉入米海当中,连个泡都不冒就消失不见了。 搬了好大一阵子,五个小鬼把所有东西全都塞到钵之后才滑稽的向玄米一鞠躬,玄米冷哼一声,把刚才寺里准备的米扔给了他们。 他们欢呼雀跃,抱着地上的米粒子开始啃,似如饿鬼。 应付完搬运的小鬼,玄米满意的盯着眼前钵。 “康王赐咱的果然是好东西!小小米钵竟然能放这么多东西,当初京师留下的神通当真厉害。” 在确定这周遭的东西都被他搜刮干净之后,玄米才闭上了眼睛。 …… 左辰和彩衣已经到了安明寺门口,可等到此处时,寺庙却大门紧闭,没有任何开门的意思。 心有好奇,又看了眼现在时间,分明还算是下午没到黄昏,这怎么山寺大门还关了? 左辰伸出手,敲响大门。 第三十七章 此庙不接人 掌敲门三下,门口等待片刻,很快这寺庙的大门就被推开了,迎接的是个小和尚,探头探脑。 他看到门外来的是一个道人和一个女眷,之后他的表情便立刻不再挂笑。 “还以为是师兄们回来……”小和尚嘀嘀咕咕一声,随后用斜着眼睛瞧着两人:“你们俩谁呀?有啥事吗?今儿我们庙关门了,不接待外人。” “这天头还早,你们怎么就闭门了?”左辰奇道。 之前听村长说安明寺收银子收的狠,左辰还以为这寺庙巴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全都开门接客,收香火钱,却没想到今儿一来,他们竟然这么早就闭门了。 “我们这庙里来了贵人,说不准以后藩王都会来我们这上香!”小和尚哼了一声,脸上挂起倨傲,“我和你们俩说这些干什么?就算今儿没来贵人,你们一个道士,一个女眷也进不了寺庙。” 他语气微微带刺,彩衣脾气暴,直接指着这个小和尚就喝了出来: “嘿!你什么意思诶!道长你怎么了?我女眷又怎么你了?” “佛门圣地不接女眷,不清静,说红尘不进僧门就是这个道理。” 又看了看左辰,道: “道士来我们寺院干什么?辩经吗?今日不方便,等主持有空再说。两位歇脚就去山下,那有驿站。” 言罢,小和尚摆手: “没什么事了?那就赶快离开,我要关门了。” 这话不是请求,而是陈述句,话音刚落,小和尚就直接把门给拴上了。 眼见着吃了闭门羹,彩衣在门口气的跺脚。 “安明寺和尚态度不怎么好啊。”左辰回忆了下当时王家村村长的描述,觉得这小和尚说不准就是当时嘲讽村长没钱的那位。 彩衣闻言,闷闷不乐:“这要是换个别的道上混的,有本事杀人的,估计今天晚上就进寺庙,把这一窝和尚全都给点天灯了。” 左辰:“……这小和尚态度虽然有点问题,但因为这个把人家全家脑子给摘了是不是凶性太重了?” “道长啊,这年头人命贱的跟蝗虫似的。有些人还没一钱银子值钱。” 彩衣叹道,却也消了火。 左辰拿出舍利子,问里面的和尚: “你觉得这些和尚如何?” “不如何。”和尚连连摇头:“登门竟然还分三六九等,奇怪奇怪,俺不理解。” “那咱们就下山吧。” 左辰道,随后便带着彩衣下山,不再去管那鬼气。 唯独舍利子里的和尚回头看向寺庙内。 目光似乎越过了厚门,大院,到了正殿,看到了那一尊金身的佛。 “这就是佛啊,也不咋好看。” 和尚摇了摇头,重新把自己缩回了舍利子里。 …… 大殿内,搬空了所有财宝的玄米大师正闭目养神打算睡觉,却忽然鼻子一动。 “有宝贝!” 他嘭的一下,就从蒲团上弹起来了。 左嗅嗅,右闻闻,玄米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出了大殿,转而来到了大院当中。 他这突然的举动把还在还在大院当中停留的和尚们吓了一跳,他们纷纷凑上来想要问问这位大师还需要什么东西,却不想玄米直接急匆匆的走到了门槛位置,那是狗一样弯下了自己的腰,嗅了起来。 周遭小和尚还以为是他中了邪,没一个敢上来。 玄米嗅了半响,忽得抓住了旁边一直守门的小和尚: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人来过?” 小和尚被吓的脸色苍白,慌忙点头: “是……有个道士,有个女人,让我给赶跑了。” “赶跑了?!”玄米大怒:“废物玩意!” 玄米一脚踹到了小和尚胸膛,那小和尚身体直接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着后方倒飞了出去,撞断了门梁,又撞翻了柴垛,在地面上滚了四五圈,最后滚到了墙边石壁旁,吐了好几口鲜血,生死未卜。 “师弟!” 寺庙内的其他和尚大惊失色,慌张凑到了被踹得半死的小和尚身边,一时间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玄米哪里有时间管这些人。 他憋宝的道行也没那么深厚,就算是用尽全力去嗅,也只能浅浅的闻到到是两个普通人拿了件至宝。 可他却能从残存的味道当中赶出来那件至宝有多高。 简直比山还要高! 这就是昨天晚上出世的宝贝!他来这里的目标! 拼了命的往下追,没一会儿玄米就跑没影了。 房间当中的安一安二听到动静也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盯着闹哄哄成的和尚们,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你们这是闹什么呢?” 周围和尚眼见着住持出来了,凑到他们两人旁边哭丧。 在听到是玄米一脚把自家小和尚踹的快断了气之后,他们两人大惊失色,根本来不及过那个小和尚,慌慌张张便来到了寺门口。 “师兄,人真的跑出去了!这怎么办啊?” “我也不知道啊。”安一脸色茫然,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客房里面留着的五个和尚,表情稍微缓和了些: “玄米大师应该会回来,他那五个徒弟还在这呢。” “他这么慌慌张张出去干什么了?”安二嘟嘟囔囔:“有什么事不能和我们说吗?” “嘘,师弟!这话可说不得!”安一连忙捂住安二的嘴:“康王的门客要做什么那都是康王安排的,人家这么干自然有人家的深意,咱们老老实实看就完事了。” 两个住持凑在一起闲谈,根本就没管后面那个已经快咽了气的小和尚。 玄米大师生气才是最要紧的。 至于和尚? 他们庙里有都是,到时候大不了再收几个补充上就行了。 …… 左辰和彩衣到了山脚下,左辰刚刚把拴着驴的绳子解开,就忽然停住了自己的动作。 转头,看向背后林间: “这位高僧有何指点啊?” 彩衣微微一愣,立刻转头,发现不知何时有个胖和尚端着个铁钵来到了自己背后。 “道长倒是好眼力见啊。” 玄米用自己袖口擦掉了额头上的汗水,满脸带笑,似人畜无害: “道长,我见你袖口里有一宝贝,此物和我佛门有缘,可否借我观之啊?” 第三十八章 宝贝重要还是命重要? “道长,我瞧你身上应该有件宝贝,您这宝贝和我佛门有缘啊,可否借我观之?” 玄米和尚笑呵呵的看着左辰,他自左辰身上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气息,又观他身材纤细,手掌如玉,不像是苦练把式的汉子,身上也没背着刀枪,恐怕更是连三脚猫功夫都不会! 绝逼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凡夫俗子! 至于那个姑娘,虽然穿着光鲜亮丽,长得也似如大家小姐,可手掌上却有着老茧,手头应该有点把式 说不准是这个道长的仕护。 但这对于玄米来说亦无所谓。 这样的人揣着宝贝,那不就是给别人送的吗? 玄米甚至都懒得装了,满目皆是贪婪,缓步就朝着左辰和彩衣靠。 左辰上下打量了两眼玄米,忽得笑了笑。 “我之前在山间搜野的时候确实摸到过几件宝物,这些宝贝都在我竹篓里面,僧人若是想见我,便一件一件给你掏出来,让你看看好了。” “好啊!”玄米大喜过望:“道长放心好了,我有的是银子,你把东西给我,我给你银子,如此一来,岂不美哉?” 左辰没回答,只是打开了自己竹篓。 他先是翻了翻,拿出了自己的红皮鸡蛋。 “你看这鸡蛋,我当时在山上养的鸡生的……” “……道长,莫要耍我,谁要看你这鸡蛋啊?” 玄米和尚脸直接黑了。 “既然僧人不要,那彩衣你便先拿着吧。” 左辰随手把鸡蛋扔给了彩衣,彩衣慌慌张张用两只手接,等着鸡蛋确实落到自己手中之后,她脸上也露出了醇厚的傻笑。 之前在刘癞子那边的时候,彩衣就看到了左辰的鸡蛋,当时彩衣就想讨,一是不知道左尘那边还剩不剩,二是从孕妇手里抢东西,实在是有点太丢脸了,便作罢了。 没想到今儿个道长竟然赐了她一枚。 她哪管得了那么多,直接把鸡蛋壳扒开,三口两口便吃了下去,又觉得噎,便掏出酒葫芦,吨吨吨三口。 玄米不屑的看了一眼彩衣,那眼神就像是看自己养的饿死鬼。 左辰又从背篓里掏了掏,拿出来了那件破袈裟: “这件袈裟是……” 还没等左辰把话说完,玄米脸色就更黑了。 你拿一件烂布出来是几个意思? 刚叫你不要耍,就又耍我是吧! “道士,我警告你,别在那跟我打马虎眼。我知道身上有好东西,你老实拿出来,我给你银子,然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再拿这种破烂出来糊弄我,小心贫僧不客气!” 听了他的话,左辰笑容更盛了起来。 “看样子僧人是瞧不上这件宝袈裟了。”左辰把袈裟收好,随后左手伸进右手袖口,从里面一掏。 霎时之间,微微金光自他双指捻着的正中间闪烁。 玄米眼睛也骤然瞪大。 宝物的味扑面而来,一下子就给他香迷糊了。 玄米清楚看到左辰拿出了一枚金灿灿的舍利子,舍利子旁边还吊着两个小娃娃,小娃娃像是在抱着舍利子一角荡秋千一样,边荡边哈哈笑。 金童玉女! 佛舍利! 我他娘诶! 玄米用力揉揉自己眼睛,只觉得今儿算是开了眼。 金童玉女这物件需要有几十年功底的老工匠花数年时间精雕细琢,还得配上机缘巧合,才可能现出这么一对活灵活现的金器玉器。 玄米之前也见过,可哪里有这么对金童玉女活分? 别人手里的顶多惟妙惟肖,就算像是稚童孩儿,放在手里仔细把玩也会觉得这是错觉。 左辰手里这俩则真像是活过来的小孩,嬉笑打闹间灵气十足。 至于那颗舍利子,是让玄米连眼睛都离不开。 这可是佛家至宝! 若是能拿在手里每天盘上一盘,炼化成自己的所有物,只需砸出去便神鬼非能近,拍人脑袋上就是一拍一个命! 馋, 馋的玄米要死! 他像是丢了魄一样,伸出空着的那只胖手就往左辰手里抓。 然而,还没等他抓到,左辰却忽然把舍利子抬了起来,逗小孩一样举在半空。 玄米扑了个空,勃然大怒: “死道士!你他妈想干什么?老子不杀你和你谈价钱是他妈的心情好!老实把东西给我,要不然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左辰没管他,举起舍利就问: “和尚,你愿意跟着他走吗?” 随着左辰问话,舍利子上的和尚冒出了脑袋。 眼见着舍利子这样冒出个朴素和尚,玄米更是一个眼睛瞪了两个大。 还有高僧残魂?! 这要是拿到手里,找个修鬼道的,花上点时间好好炼化,岂不是自己还能到手一个恶僧杀鬼!? “道长,莫要逗俺了,跟着这种混球走,怕是过不了多久俺魂就得被啃干净!” 和尚拨愣着脑袋摇头,随后把魂收回了舍利子内。 左辰也直接便把舍利子和金童玉女装到了袖口里。 玄米这才反应过来,勃然大怒: “死道士,你他妈耍我,老子弄死你!” 他直接举起手掌对准左辰的脑袋就砸了过去。 左辰也完全不跟他客气,直接向前拍出一掌,敲在了他的胸口。 玄米只感觉一股难以言传的巨大力量,顺着左辰的手掌压出,他整个人嗖的一下就倒飞了,撞到了后面山脚下一颗老松。 老松发出吱呀声音,整个松树子中间断成两截,啪一声砸到了地面上。 玄米也咳嗽了好几声,从嘴里吐出了一口血沫子。 他这才抬起头,先是惊讶,后有不解,末了脸上才流露出几分原来如此的释然。 “好小子,深藏不露啊!” 冷笑,玄米完全没有任何退意,刚才那一掌很强,但他觉得自己还能应付! 更何况那宝贝那么显贵,他怎么肯放弃! 只要入了手,十年不愁吃! 傻子才走! 左辰拍了拍彩衣肩膀: “你去和他斗,我瞧瞧你最近练的成果。” 彩衣一指自己的鼻子: “我?” “当然是你。”左辰笑骂:“快去吧。” 他拍了一下彩衣,彩衣便一个踉跄,到了玄米面前。 左辰专门便是为了彩衣准备的这个环境,要不然他刚才一掌就直接把玄米拍死了。 对于这种打算杀人越货的,左辰可没有手下留情的想法。 被推出去的彩衣则稍微有点慌张,她也看得出来这胖和尚有些手段,就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能是对面的对手? 玄米眼见着左辰这般,自然知道对面是在看不起自己,便冷笑一声: “我便先把这小娘皮杀了,再把你四肢打折,当着你的面,弄她尸体!” “你嘴还挺脏!” 彩衣怯意全都被玄米的一句骂给弄没了,之前在山上被拒之门外,她本就对和尚有火气,干脆直接深吸一口气,然后对准了玄米的方向张开嘴: “呼!” 扑面而来的火焰直接给玄米吓了一跳。 这小娘皮能喷火?! 第三十九章 撒豆成兵 面对着压过来的火墙,玄米心中的不屑也被烧的一干二净。 什么几把玩意? 他像是个灵活的猪,朝着旁边翻滚,才勉强避开烧的通红的火云。 饶是这样,玄米屁股后面的衣服帘子也被火焰点燃,疼痛感钻心而来,他嗷嗷大叫起来,捂着屁股乱窜。 眼见着着这火灭不掉,玄米干脆一个凌空起跳,一个大屁墩就坐在了地面上,肥嘟嘟的身体自下而上泛起波纹,地面也扬起灰尘,一时间堪称飞沙走石。 等到玄米重新起来之后,火也总算是灭掉了。 他脸色发黑,咬牙切齿,身上左焦一块右黑一块,屁股位置更是被烧出了一个大洞,露出两个已经被熏黑了的大屁股蛋子。 这他妈是哪家的逼门道?竟然还他妈带喷火的! 玄米心中那是又惊又怒啊! 他走江湖这么多年,对江湖上的手段不能说是门清,至少也能念叨出来几个。 论起这喷火的,一定是街边耍猴的最擅长,唱傩戏的偶尔也能弄出这么一手来,那终归只是上不了台面的花架子,见到封顶了勉强才能算是把式。 别说是烧人了,烤只鸡都费劲,哪里能有这么大能耐? 看不懂的手段自然让玄米心生疑惑,他沉着脸问道: “你们俩是寿王的人?” 刚喷完火烧人的彩衣觉得心情愉快,听玄米问,她眨眨眼: “啥?” 玄米:“……” 这是装傻还是真傻,玄米看不出来。 不过这事情到了这份上,玄米也知道对方已经动了置自己于死地的心! 怎么办?跑? 可玄米又看了看一直没出手的左辰,想到了他袖口里面的俩宝贝,眼珠子便红了。 老子还有法宝! 杀! 把他们俩杀掉,宝贝就都是老子了! 玄米探出手掌,猛地插进米钵中,米钵高度三寸不到,他胳膊竟先没进去了一半,整只胳膊像是卷在里面,怪诞邪门。 随后玄米一咬牙,额头上冒了两根青筋,发出“欸!”的一声,从米堆里面拔出了一截骨头! 那是节脊骨,块连着块、根连着根,把的位置握在玄米手心,上面有刺,扎破了他的手掌,血顺着往下流,自骨缝中间往下蔓。 血一路流到脊椎骨尖的位置,像极了把沾满了红的大刀。 “乖乖!什么邪门玩意!” 彩衣怪叫一声,哪怕是本事不到家,她也能感受到这节脊椎剑上有着多厚实的邪气! “哼!” 玄米亦是觉得自握着剑的胳膊上传来了钻心的疼,可他不在乎,左腿向前扎步,右腿挺直,高高把鞭子扬到脑后,整个胖乎乎的身体如拉满的弓。 “给老子中!” 手忽的放下,刮起一阵邪风,脊椎剑自脑后劈向身前,发出骨骼碰撞的噼啪响声。 整把脊椎剑本约莫两尺,可被玄米这么猛的挥出来,竟直接拉到了三丈不止! 在空中画了条血蛇就朝着彩衣脖子咬。 “呱!点子扎手,道长救我!” 彩衣哭喊了一声就往左辰那边跑,血蛇在她屁股后面追,紧接着马上就要咬到彩衣,彩衣从手里拍出来个黄色绒球,一股脑的朝后扔。 这不扔不要紧,一扔却直接出现了异象。 黄色绒球于空中闪了一下,随后转眼之间飞速膨胀,仅一个眨眼,黄球就变成了另一个彩衣,惟妙惟肖,别无二致。 这个彩衣出来的一瞬间朝着玄米扮了个鬼脸,后就被血蛇扎了个对穿。 她发出呱一声的怪叫,身体快速缩小,再回神又变回了原来的小球。 “嗯?” 本来想出手的左辰轻咦一声,抬起的手又放下来了。 这手段他好像从穿越前的某些神话里面见到过。 玄米明显也有点愣,他盯着被自己捅死的假彩衣看了半天,才怔怔的问: “你这是什么手段?” “我不道啊。”彩衣也没想到自己的替命丸有这本事,现在也是跟着傻眼。 旁边观战的左辰想了想,顺手从驴车上揪了个小布兜,从王二牛送的食物里套了一小袋子黄豆,扔给了彩衣。 “你用黄豆施展一下刚才的法门,注意运炁。” 彩衣接过黄豆,发愣: “啊?道长?您认真的?我那替命丸可是要花一个多月炼制……” “你妈的臭婊子,少看不起老子!还他妈现场教学,吃老子一鞭!” 玄米怎么会给他们聊天的时间,脊椎剑再次被挥起,这次是横扫,似乎想把彩衣顺着腰一分为二。 见左辰完全没有出手的打算,彩衣只能哭着攥一把豆子,边怪叫边运起法门,把豆子甩了出去。 随着豆子落地,这些黄豆也确实发生了变化。 阵阵烟雾冒起,从地面上窜出来了七个小一号的彩衣。 她们也穿着那身素气的衣服,都七八岁的模样,一地的小娃娃。 眼见着血剑横扫过来,三个小娃娃连成一排,手牵着手去硬顶血剑。 六双小手往前一托,和血剑撞在一块,刀入血肉的呲拉声响起,小娃娃被推得前仰后翻,可却也把血剑直接挡住了。 挡剑的三个娃娃发出同彩衣一模一样的怪叫之后便化作一睁眼,剩下地面上三枚开裂的黄豆。 剩下的四个则直接朝着玄米冲去,有挠的,有咬的,还有拿头锤顶的,最后一个顺着他脊背呲溜一下就爬上了两肩膀,两条小腿一跨,直接用双手捂住了玄米的眼睛。 “草你妈!什么妖法!” 玄米大惊,抡着剑就在自己脑袋旁边胡砍,可这四个小东西体积又实在不大,还在那来回乱窜,顺着胳肢窝下跑,要么顺着裤裆底下钻,玄米上哪能逮得住她们? 彩衣也终于镇定了下来,她看到自己扔出的小豆子,竟然还有这种神通之后,一双柳叶眉瞬间便笑得弯如月。 掐腰,前指,气势十足! “闺女们!咬他!” 旁边的左辰倒是颇意外的看着这些小丫头蛋子。 这是撒豆成兵啊! 没想到自己还没研究过所以然来,彩衣竟然会了! 她那个替命丸,难不成是用的这套神通演化来的? 左辰摸着下巴,总觉得这大梁当中各色手段都有着仙法妙法的影子。 在那边被戏耍了半天的玄米终于忍无可忍,长长一啸,举起来了自己的米钵。 “都老子进来!” 随着高喝,忽得一股吸力从米钵当中传了出来,几个小娃娃连哭带喊就被吸了过去,等撞到米钵上之后,变成了几粒黄豆没入米海。 彩衣也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她本聚在脸上的洋洋得意一下子垮了,一个飞扑就爬到了左辰脚边,双手握住他的脚踝。 倒是左辰,双眼盯着米钵,心头大动。 这……似乎也是妙法! 第四十章 海纳百川 玄米这次是真被逼急了! 本来他不会用米钵去对付敌人,堆满了宝贝的物件要是被对方针对了,里面的金银财宝便会溢出来,掉落满地。 那谁能受得了! 可要是再不用这宝贝,他恐怕会被这几个小女娃娃活活给祸害死! 法器启动,效果颇佳,玄米直接便解决了缠着自己的小鬼,他双目喷火,面露凶光,恶狠狠的盯着左辰和彩衣。 眼神落在彩衣身上时,更是恨不得把牙咬碎。 “邪门妖女,这他妈是何姓何家的门道?本事不见多大,出去开窑子倒是正好!” 玄米嘴不干净,彩衣也气的脸发红: “七八岁你也看得上!该把你这荤和尚送到宫里净身!” 闻言,玄米仰天大笑: “小皇帝刚十四,朝中乱成一片。送我进宫?老子连皇帝一并日!” 举起钵来,对准左辰和彩衣: “把宝贝给我拿过来!” 钵内的米宛若水面漩涡一样向内旋,庞然吸力自米钵内传来,还抓着左辰脚踝的彩衣感觉自己双腿已经被从地面上吸起来了,便大惊: “皇帝可是男的啊!你连沟子也想要?!” 又看着左辰大哭:“道长,我不行了!” 左辰拍了拍彩衣头,彩衣立刻便觉得身上的吸力消失的一干二净。 起身,朝着玄米方向走过去。 “你?” 玄米脸上本还带着自信的笑容,可见左辰完全不受影响,这股笑容也变成了迷茫和不可置信。 康王赐给他的宝贝金山能搬,银山能挪,千斤的石头在它面前都能被吸的飞起来! 这死道士为什么不受影响?! “嘿!欸!哈!” 玄米使了十分劲在米钵上,里面的米都转成了风,往外呼呼冒白烟,却还是没任何用处。 他不信邪,又拎着自己的脊髓剑朝着左辰方向劈砍。 血蛇在空中绕了七八个弯子,对准左辰脖颈部分就咬。 “这种妖邪玩意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左辰轻轻用手掌背拍了一下空中飞来的脊髓剑,整把剑立刻噼里啪啦散作一地,上面的邪气鬼气全都散了。 玄米呆愣愣的看着地面上脊髓剑,又瞧了瞧手掌被扎出来的血窟窿,确定自己没拿错武器。 这把剑可是他专选着干净的黄花大闺女,抽筋扒皮之后,放在特制的缸子里泡上七七四十九天,最后抽出脊骨做出来的,上面不管是怨气还是恨气都是十足的,会抓在手中,才会刺破他的手掌,要他的鲜血。 就这么一把长剑,放在康王门下门客当中都没人敢正面硬扛,这小道士只用手背就把它崩成了一地碎渣?! 玄米急得血直往脑子上冒,他全然不认为对面会放过自己,晓得必须要生死一搏,手头却再无任何合适的刀枪棍棒,只能双手持米钵,哇呀呀乱叫,对准左辰的脑子就砸了下去。 左辰不避也不躲,伸出左手,对准米钵下方屈起中指。 弹了一下。 “啪!” 清脆的响动如石盘开裂,玄米手中的米钵眨眼之间便一分为二,在他手掌当中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两散开来。 里面的米唰一下便撒了一地,紧接着,原本存在米钵当中的物件便满天散了出来。 金的、白的、跟画一样的、像是瓶子的、装在麻袋子里的,跟烟花一样就往天上窜,然后啪的一声炸开,又下雨一样的往地上落。 彩衣在旁边盯着天上盯的呆了,良久才冒出一句: “诶我去!下钱了!” 她现在只恨手边没有脸盆,要不然肯定端起盆就出去接银子了! “银子……”玄米呆愣愣的看着天空,忽像是得了失心病一样,大声惨叫起来: “我的银子诶!” 他迈开腿就打算去追那些金银细软,却忽然看到左辰正笑呵呵的站在他背后。 “僧人,你的性命与我有缘,我便收下了。” 抬起手,直接按到了玄米脑袋上。 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说,玄米眼睛和耳朵里便立刻冒出白烟,他整个人也晃了两下,随后直接瘫软到了地面上,如同一摊烂泥。 左辰收回手,忽得感觉自己身上并没有多出杀孽,反倒加了一截功德。 眉头微挑。 杀这种大奸大恶之人还能加功德? 这倒是好事。 环视一圈四周,现在满地都是琳琅满目的宝贝。 尚且比不白首湖下的水府,这量却也足够令人眼花缭乱。 彩衣看到这一些金银珠宝就走不动道了,抱着地面上金灿灿的金子傻笑。 左辰暂且没管彩衣,倒是先蹲到了地面上的米钵旁边,把这断成两截的米钵拿了起来。 把米钵合在一起,左辰这才发现碗底刻着不少花纹。 他盯着纹路仔细研究了起来,就在那一动也不动。 就连彩衣也抱腻了金子,左辰还是在这盯着米钵看。 眼见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彩衣便先把财宝全都规整到了驴车四周,眼见着左辰还在闭关,虽然知道周遭山精野怪肯定伤不到左辰,她还是先拿了根木棍在他们四周画了个圈,又横在圈外几根粗的圆树枝,临时造了个简单的阳宅,避灾躲祸。 自己则是又拿了一把黄豆,研究了起来,成功唤出了七个小一号的彩衣,围着左辰在旁边望风。 她就在这儿一直守着,守到星光满天,守到明月当空,守到她直打哈欠,守到她唤出的七个小彩衣都快睡着了。 左辰终于眉目展开笑容。 “成了!” 他这一句话把还在正犯困的彩衣给弄清明了。 “道长?您这是学成了啥?” 彩衣凑到左辰身边疑惑的问。 左辰暂且笑而不答,只是来到竹篓旁。 他把竹篓拿起来,自上面按照刚才米钵的纹路注入了些炁。 紧接着,他把竹篓对准了旁边堆积成小山的财宝: “走!” 随着他一声轻喝,眼前这些金银珠宝就像是长了腿一样,一个两个蹦蹦跳跳的就往竹筐房里钻。 仅仅三两次呼吸,这一大堆东西便全都装到了这个小小的竹筐里。 彩衣都看傻了。 她盯着竹篓好久,才挤出来一句: “妈耶,这本事能拿好多银子啊!” 左辰心头也高兴。 和他猜的一样,米钵上面是残存的妙法。 他花了些时间研究,终于把这名为“海纳百川”的妙法学到了几分火候。 这妙法还能继续往上延伸,不过再接着的对材料有一定要求了。 若是想练袖里乾坤,他这一身道袍就得用上好的天材地宝重新缝绣,如是想用掌中佛国,就点对自己的手掌加淬炼。 花点时间应当还是能学出来的。 “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先回镇里,明天就出关吧。” 左辰把竹筐放在马车上,招呼彩衣上车,彩衣也挥了挥衣袖,将自己的小儿郎们全都收回了袋子里,喜冲冲的上了车。 驴车就这么一摇三晃的朝着镇内走去,并不停留。 …… 翌日一早,安一安二便凑在了安明寺门口,朝着外面张望。 “这怎么等了一宿,玄米大师还没回来啊?” 这俩和尚脑子疑惑,只觉得事情好像和自己想的稍稍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正当他们俩寻思着这几个小和尚下山找人的时候,背后忽然急匆匆跑来个传信的: “住持!不好了住持!内屋里面五位大师死了!” “什么?!”安一安二大惊失色。 第四十一章 出关 当安一安二来到精心准备的上房后,正好看到床上躺着的五个脸色惨白的和尚,最近伸出手一摸,发现鼻息没了,脉搏停了,尸体都凉了! “这怎么回事?” 安一安二完全傻了眼,本来还寻思着等玄米大师回来,好好向他讨教讨教康王门客方面的事情,没想到就这么一个晚上,给玄米大师抬轿子的五个和尚就死了! 这下子大师回来该怎么交代啊! 万一他怪罪起来的话,他们安明寺又怎么能扛得住康王的雷霆怒火? 两人被吓得魂不守舍,现如今的脸色跟床上的死尸没差多少。 正在他们于这上方之内原地徘徊,思考着对策之时,门外忽然跑进来了个伙夫。 他脸色难看,似乎有什么事情想要和两人说,可安一安二现在根本就没有心情管他,正打算摆手,让他赶紧滚蛋,却听着伙夫急切的开口道: “两位大掌柜,不好嘞!咱们缸里的米都变成土了!” “啊?” 这他娘的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两人也顾不得那么多,急三火四的进入了厨房内。 等到了这里,他们才发现已经有不少和尚正蹲在地上干呕,在他们嘴里吐出来的是团黄褐色的东西,有的凝成一团,有的散了一地。 掀开旁边盖紧的米桶盖子,发现里面哪里装的是什么白花花的大米,根本就是一层又一层的黄土。 “这?” 安一盯着黄土看了许久,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猛地一拍自己光秃秃的脑门: “哎呦,坏菜了!” 紧接着,他便拉起自己还在发愣的师弟安二,直接就朝着两人的秘密小金库都跑了过去。 当他们俩来到小金库那里,双手一顿劲儿掀开地窖门,两个和尚便着急的走了进去。 可他们却马上发现,整个地窖之内一无所有。 他们可还记得自己在寺庙这里堆了满满当当的银子,放了闪闪亮亮的金子,还有各地富商上供来的宝贝。 字画不见了,夜明珠不见了,古董瓶子也不见了。 他们俩这十多年来的积蓄都不见了! “我,你,玄米!”安一急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脸一红,只觉得心一抽,脑瓜壳子嗡的就冒出层层寒意,随后眼前陷入黑暗,整个人直挺挺的,一板身子向后一倒,扑通一下就平躺到了地面上,昏了过去。 安二也是着急忙慌的扶自己的胖师兄,他也反应过来了周围到底发生什么。 “玄米!老子必杀你!” 安二眼睛也瞬间变成了血红色。 他们这哪里是招来的机缘啊! 分明是招来了大祸! …… 左辰和彩衣在镇子的驿站当中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剪了些银子,便驾驶着驴车向边关走去。 路上左辰给彩衣深入浅出的讲了些道法,彩衣听着云里雾里,可却异常认真,拿着小本子写写记记,遇到不会的也问左辰,和她之前那副咋咋呼呼的做派截然不同。 和尚问她为何前后差异如此之大,彩衣便道: “我又不是傻子,道长愿意教的都是大神通!多少银子都学不来的东西,我本就脑子笨,要是再不认真听,那也就无缘学这神通了。” 和尚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驴车没用多久就行驶到了关口,远远望去就能看到连成一片的城墙,和敞开的大门。 “嗯?”左辰稍有些疑惑的盯着城门:“我本以为这大门会被封上。” “俺刚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 和尚从舍利里面探出脑袋,叹息道: “当时俺带着乡亲们看到边关大门敞开,还以为青州这边人好,专门开门接济徐州的难民,可后来俺才知道,这是守关的士兵为了钓徐州难民过来,然后用箭矢一波射死。” “那和尚你是怎么进来的?”彩衣问出了这么个问题。 既然守关的士兵会拿箭去射难民,和尚当时也是难民,他为什么没死? “俺也不晓得,俺就闷着头跑,没一支箭射到俺,等俺回过神来,俺已经进了关,当时便有几个兵家从城墙上下来,俺还以为他们要拿剑捅俺,却没想到他们几个拍了拍俺的肩,说俺命好福气大,能顶着箭雨进了关的,他们就不拦,让俺自己进城里去谋生,安明寺这条路还是他们指给俺的。” 和尚道,虽说当时是守关的士兵杀了他带的乡亲,可他此刻语气里却也听不出恨,只有麻木的平静。 “怪不得当时刘镖头说出关容易回关难。这还得顶着箭雨回关,确实挺难的。” 闲谈结束,两人一丹已经到了边关旁。 环视一圈,周围有不少守边士兵,他们并未训练,而是在边内设的一张张桌子,桌子上放酒放肉,时常有士兵路过,用手捡一块肉扔到嘴里,随后抓起酒壶喝上一口,倒是颇为自在。 再往深处瞧,能看到几个伙房,伙房里凑着堆伙夫,对准灶炉内鼓着腮帮子吹,正在烧火做饭。 他们一到这里,便吸引了守边这帮士兵的注意力。这本就来的人少,士兵们平常也没啥事干,道士和黄花大闺女的组合更是少见,便不免多朝着此处看了看。 见马车还在继续往关外走,有个年轻士兵坐不住了,便起身到驴车前。 “道长,前面那地儿可不兴去啊!”年轻士兵拦住驴:“前面是徐州,现如今是个死地,里面人吃不起粮,便不再是人了,要是去了徐州,两人怕不是都会被炖成米肉!” “谢谢兵家,我这有些准备,应当还是能顺利穿过徐州的。” 左辰客气道。 他这话一说出来,却引得旁边士兵们哈哈大笑。 年轻士兵听左辰这么说也不再拦,目送着他驾着驴车远去。 等到驴车彻底出了关,再也看不到之后,士兵们才笑骂起来: “还想穿过徐州?半路上就得被剁了脑袋!” “道士还带着个小娘皮,倒是玩的挺花。” 完全没人认为他们俩能活下来,俩人细皮嫩肉的,能有啥本事活命? 守边的将士又吃吃喝喝,把道士和姑娘抛之脑后,在酒过三巡,神似微醺之时,忽得有一匹快马从徐州方向行来。 守关的将士一惊,刚想拉弓射线,把这快马上的人射下,却不料对方直接从怀中掏出了令牌: “康王门下,谁敢造次?!” 对方把令牌拿出来之后,这时候关的将士们射也不是不射也不是。 他们是寿王手下的士兵,士兵终归只是士兵,现在寿王和康王私下里斗的厉害,表面上却还算和气,要是真把康王门客杀了,那别人怎么着不知道,他们恐怕命是要没。 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骑快马的汉子已经到了边关内。 他直接从马鞍上蹬了下来,守关的士兵也立刻靠了上去。 “这位爷,来这是干什么的?” 汉子冷眼盯着眼前士兵: “有人杀了康王门客,咱前来查案!” 第四十二章 谁杀了玄米 常恨江骑着快马就到了安明镇,他在镇子里下马,便找了酒家进去,拍了锭银子在桌子上,大声吆喝起来: “上碗酒!” 小二瞧见这人风尘仆仆,腰上还挂着刀,满脸的凶气,就知道他不好对付,立刻点头哈腰应了下来,随后去后面打了满满一碗酒,给人家端到了桌子上。 常恨江吨吨吨三口下,这才觉得身上舒缓不少。 他昨天从康王晚上那接的任务,马不停蹄就赶到了青州,到现在都没来得及休息,哪怕他这么精壮的身体现在都觉得疲惫。 可奈何这事急啊! 现如今天下大乱,藩王各自为营,每个人都掌握着一片地儿,却是谁都不想安居于此。 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正是争天下的好时机! 于是藩王们征地打仗,买马招兵,有保皇派的,有自立为皇派的,也有安居一方派的,闹得那是不亦乐乎,都快把互相的脑浆打出来了。 徐州和青州相邻,正好分属康王和寿王的领地,寿王本应是老实据守富裕的青州,将自己的口袋装的盆满钵满,最近不知道搞起了什么小动作。 他境内大湖今日开始阴气四射,邪门唬人,边关位置更是有鬼影森森。 康王手下大师爷开坛做法,花了七天时间,才终于发现到寿王正在用整个青州地界做大盘,起法坛。 这哪里了得? 用一州之地起的法坛有多威猛,别人不知道,他康王能不知道吗? 于是康王急匆匆的派了玄米和尚,让他进入到青州境内打探情报。 事情到这里本来还一切正常,可怪就怪在,玄米他死了! 康王的门客们每人都有一盏魂灯,人死即灯灭,飞鸟传书慢,声香需点火,两者都需要点时间才能把信息传到康王手中,唯独这魂灯,说灭就灭了。 最关键的是,他魂灯熄灭还不是一般的熄灭。 据今天晚上守着仓库的伙计说,当时从放魂灯的灵堂内吹出一阵清风,整个灵堂附近长了青草,等伙计进去查看的时候,就发现玄米的魂灯灭了。 康王听了这事,直接大手一挥,就让常恨江过来查查到底是谁杀了玄米。 一碗酒下肚,常恨江又打算要点牛肉,可附近没有老死的牛,店家切不出来了,便让其拿上几条已经风干好的咸鱼,配上蒸完的米饭一并吃。 吃了八条鱼,又喝了三碗酒,常恨江不看拍在桌面上的银子够不够直接拎刀就走。 店小二哪敢拦他,等到他走远之后才叫上掌柜,用小秤一秤。 差了半钱。 出门的常恨江就手逮住了旁边一个卖糖葫芦的,张口就问: “你们这有什么富裕的寺庙吗?” 卖糖葫芦的被他凶人凶相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就伸手指着不远处山安明寺,他也没废话,扔下人便朝着山那边走去。 常恨江和玄米交往不算太深,却也知道那厮最喜好找富裕寺庙进去诓骗一波,说不准玄米行窃时被发现了手段,和尚们恼怒,把他打死了。 自山下往上蹬六百六十六阶台阶,常恨江也终于来到了安明寺门口,刚一到这儿就见安明寺内垂头丧气,僧人们个个脸色不佳,像是受了什么莫大的欺负。 他一看到这情况就知道玄米铁定来过了。 于是直接进了门,高声就问: “你们住持方丈在哪?” 寺内和尚被这不速之客吓了一跳,先是面面相觑,最后便有个机灵的跑到内院去叫安一安二。 时间不大,满脸怨气的安一安二就走了出来。 他们上下打量着常恨江,没个好气: “施主,你这是来干什么啊?我们这庙里可不接凶气像你这么重的人。” “玄米是不是来过你们这?” 听常恨江这么问话,安一一下子来精神了。 “你这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是门客,我也给康王办事。就这么个关系。” 他上来就要揪住长恨江的领子,骂骂咧咧: “好啊!你和那臭和尚认识!他偷光了我们庙里的银子!你要是不给个说法,今儿就别想下山去了!” 话说到这,手已经快要抓到常恨江衣领了! 却忽得见寒光一现,安一只觉得脖子上一凉,眼前视野便天旋地转起来,随后落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好几圈。 光是一个照面,安一要抓常恨江领子的手和光溜溜的脑袋就被一并斩了下去! 被砍了脑袋的安一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在地面上忽闪忽闪眨了两下眼。 这才意识到自己死了,豆大的泪滴顺着眼角往下一滑,再没了任何生息。 “师兄!” 安二惨叫一声,连滚带爬的跪在了自己没脑袋的师兄身前,一时间哭也不是,叫也不是,只剩下身体在不断打着颤。 他还没来得及喊丧,就忽得觉得自己脖子上被架上什么了东西。 “玄米死之前可与什么人来往过?” 常恨江声音冰冷,安二脸都吓白了,两条大腿根子中间那一块开始迅速潮湿起来,连带着地面周围也湿了一圈,和安一的血混在一起。 “没…没有啊。”安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快想!”常恨江厉喝:“不然剁了你脑袋!” 安二脑瓜壳子都快想冒烟了,这才结结巴巴的道: “我……我寺里有个小和尚说,玄米大师是听了门口来了一道人,一女人之后才急匆匆出去的。” 道人? 女人? 玄米看到女人悄咪咪跑出去倒是可能,这道人又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长什么样?现在去往何处了?” “我不知道啊。我们寺里的小和尚被大师一脚踹死了!”安二告饶:“爷爷饶命啊,爷爷饶命啊,我就知道这么点东西!” “啧。” 眼见线索断掉,常恨江心头不爽,又瞧见安二哭哭啼啼,便直接一抽刀,也把安二的脑袋给砍下去了。 旁边的和尚们也都吓的失了魂,有的蜷缩在一起,有的跪在地上哐哐朝着常恨江磕头。 可常恨江却冷笑一声,道: “玄米死了,现在咱却逮不着凶手,总得有人承担这个后果。正好咱这一口宝刀需要养凶气,拿你们祭刀正好!” 他走到院子前,把大院门一闭,门闩挂下,封死了大门。 一时间安明寺内惨叫四起,鲜血顺着门槛就流了出来。 杀气腾腾,血光冲天,镇子里面的人似乎都看到了涌起的血雾。 半个时辰之后,大门重新被推开,常恨江披着一身血衣,拿着一把大刀,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道士和女人,这踏马去哪找。” 他嘀嘀咕咕,自言自语。 第四十三章 一株麦穗 当驴车驶进徐州之后,四周的景色便立刻生了许多变化。 若是在青州内还能看到的漫山遍野的黄绿青草,河流细川,等进到徐州之后,这些色调便全然不见,只剩下浑褐、干黄,以及地面上片片凝成的黑。 那是碎掉的肉、流下的血、散掉的骨头以及死去的人堆积而成的颜色。 左辰目光扫过四周,在他双眸当中,整片大地都在屡屡向上散着荒炁鬼炁。 他眉头微微皱。 不太对劲。 这不似是单纯的灾荒。 地面上这炁虽然很微弱,但假如想笼罩一州的话,左辰自诩自己做不到。 可这感觉又不像是单纯的开坛做法所致。 左辰只觉得奇妙诡异,却说不好到底怎么回事。 驴车渐渐往徐州深处走,四周的色调也越来越纯粹单调。 仰头看是漫天的蓝,低头看都是一片的赤。 官道两侧曾经应是郁郁葱葱,满山树木,结果现在却只能看到光秃秃的山头,就算偶尔能瞧见路边插着几棵树,其一人高以下的树皮也都被剥了下去。 铺天盖地的压抑迎面而来,左辰袖口里的金童玉女也不耍了,也不闹了,老老实实缩在袖子里,偷偷探出一双脑袋看着四周,既好奇又恐惧。 舍利上,和尚的影子也迎头冒了出来。 他瞧见自己曾经的故乡,连连叹了三声。 “这大荒究竟在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啊?” 彩衣也盯着瞧着被扒光了树皮的树,咽了口口水: “和尚,当时你们就吃这个过活?” “是啊。”和尚笑了笑,不晓得这笑是无奈还是麻木:“当时哪还有吃的啊?能从这树上扒出一块树皮来,那都算是富裕人家了。 “不过姑娘你还真别说,树皮放在锅里炖的酥软了之后,味道还当真不错,吃起来像是在喝茶,若是有一把粗盐能放进去,徐州更是赛过活神仙,放在嘴里,可是能嚼上半日也不觉得饿。” “妈耶。”彩衣有时候虽然也挨过饿,经历过那种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可她当时顶多也就是一天啃一个窝窝头,姑且还算是吃的饱,把炖树皮吃出十八般模样,她是真做不到。 “你们当时除了树皮,还吃了啥?”彩衣听着和尚描述,胆子窃,却又好奇,小心翼翼往外问,又身体往里缩。 “那可多了。”和尚道:“稻米壳子,苞米垛子,饭吃完了,那便只能吃剩下的东西。 “哦,有些土能吃,那种偏黄,用水浇透了之后,像是泥巴,吃到嘴里有人觉得香,有人觉得苦。观音土不能吃,虽然塞到肚子里管饱,但可能是观音大士不许别人到他手里讨食,偷食观音土的人确实会先觉得撑,然后肚子就会胀的圆滚滚的,屎也拉不出来,就这么活活憋死。” “行了行了。”彩衣连连摆手:“吓人嘞!吓人嘞!” 和尚只是嘿嘿笑着,便不再说话。 车继续前行,和尚忽然叫了一声:“那是个啥?” 左辰目光朝着那边投去。 正瞧见荒野当中,孤零零的长着一株稻穗。 金灿灿的。 他驾着车行驶到了稻穗旁边,用手捻着根部,将它从地上拔了起来。 又看着四面八方。 除了这一株稻穗以外,剩下别无他物。 “没想到这株粮食竟然还能活下来诶。”和尚颇为感慨:“可能是往青州逃难的某个富商落下的种子生了芽吧。没被逃难的人吃掉,也没被蝗虫啃掉,倒也是幸运啊。” 左辰则是捏着稻穗,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回了车上,手还仍然捏着稻穗,彩衣觉得稀奇,就问左辰: “道长,稻穗可有什么稀罕的地方?” “没什么,只是普通的谷子。”左辰摇头,却还是捏着它:“我倒是有点东西想试验一下,便先带着它了。” 彩衣不知道左辰要做什么,但她知道左辰本事大,便不说话,躺着驴车板子上想事。 沿着路继续走,忽然瞧见前面有家店,左辰仅仅只是一看,就觉得凶光大盛。 这地方人命必然不少。 “这是附近出了名的黑店。”和尚又冒出头来介绍:“俺们往这边跑的时候,路上人就跟俺们说这,还说什么这店家原本是安分守己的人,荒年来了之后没办法,便做起了米肉的勾当,可他们似乎还守着点本分,只杀进店的,若不从店里走,便不管。” 左辰微微叹息。 这世道可是把活人逼得比鬼还像鬼。 但他们驾着车路过这店的时候,却发现店内空无一人,左辰运起灵炁,观察之后,略感惊讶: “没活人?” 他又催着双眸仔细瞧了瞧,这才发现店内地面上躺了对夫妻,早已死去多时。 饿死了。 米肉行当的黑店店主竟然也饿死了! 和尚也往里探头,看到了俩具尸体之后,叹道: “没跑掉。” 驴车上路,再无一人说话。 左辰之前听刘癞子说徐州闹大灾时,尚且没有这么明显的感觉,毕竟仅仅只从言语当中难辨大荒有多严重。 现在实际看了他才知道,原来从史书上瞧见的“人相食”三个字到底有多沉的重量。 晃晃悠悠从白天走到了晚上,路上别说是人了,一个动物甚至都看不到。 乌鸦没了,已经被人用弹弓打下来吃干净了。 蚯蚓没了,地都被掘了三尺,扒出来吃。 荒的吓人。 等到太阳落枝丫,左辰正打算把马车停下,在这附近过夜,却忽然瞧见不远处点起了莹莹灯火。 他看过去,发现在这荒地上竟多出了一户村子,其内灯火通明,像是在办宴会,好不热闹。 左辰光是瞧上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村子里满是鬼气,活脱脱一个死人村。 他也不稀奇,这地界死了这么多人,要是没有鬼才奇怪。 可左辰却马上就感觉到村子正中间似乎有着些许活人气息,像是有几个活人正误溺其中! 思考片刻,左辰重新架驴: “咱们进村子。” 彩衣微微一愣:“道长?那明显是个鬼村啊,你想把它们除了加功德?” “其实想找几个本地人问问情况。” 左辰道。 第四十四章 桃林村 驴车前行,很快就到了村子附近,可着驴子像是嗅出了异味,倔在了原地不肯进去。 左辰稍稍敲了敲脑它脑子,这驴子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继续前进。 等来到村口之后,左辰也能瞧见村内情况。 房屋木板林立,道路整齐,四周种着棵棵桃树,每家每户都点着灯火,热闹非凡。 村中路旁边还有许多村民,黄发垂髫,怡然自得。 瞧见驴车过来,村中村民皆是投来了好奇的眼神,等瞧见上面有人之后,便又变得热情。 很快,迎面便走过来了一年轻男人,农户打扮,样貌朴素。 他走到驴车旁,瞧见了上面的左辰和彩衣之后,笑着道: “不知道长和姑娘何处来?” “从青州来,要到幽州去,途中经过徐州。”左辰答道。 “这路途可不近啊。”年轻人啧啧称奇,又笑着道:“那道长一定要在我们徐州多逛逛,我们徐州可是好地方,山清水秀,姑娘也可人嘞。” 又看了看彩衣,脸唰一下红了: “倒是没您背后这姑娘可人。” 彩衣被夸奖,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现在徐州荒成了这样,小伙子竟说要在徐州多多逛逛,还称徐州山清水秀。 山水都快被吃干净了,那还有什么秀气一说。 天知道这小伙子瞧见的看到的是什么。 “村里这是生了什么好事吗?”左辰问,手指向了村子深处:“我看那里好像摆了长桌。” 村正中心确实摆了一张长桌,那边还围了不少人,整个村子热闹就热闹在那边。 虽然这大半夜的,热闹多少有点古怪。 “嘿!今儿您二位算是来着了。”年轻人一听左辰问这话,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我们村今年来了位贵人,在贵人指点下,我们栽了桃树,今年大丰收!现在正在办百家宴流水席,庆祝着呢。您二位要是得空,要不一起去宴上坐一坐?尝尝我们村的桃子?” “当然没问题。” 左辰直接下了车,把驴拴在了一边的桃树上,又轻轻敲了驴头两下,本来躁动不安、畏畏缩缩的驴子忽然间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自信一样,驴脊梁骨也挺起来,驴头也扬起来了。 彩衣觉得新奇,稍微感受一下才发现左辰把一丝极其微弱的炁附着在了驴身上。 她大为震惊,没想到这畜牲脑子竟然这么精明。 难不成跟着道长走的还能长脑子? 那我是不是也能变得聪明点? 不多想,彩衣也跟着左辰走,人没花多长时间就到了村子正中间。 刚一到这,入眼就是一张长桌,桌上摆着整整齐齐两排盘子,盘子内皆是整齐的大桃,红光水润。 拥挤吵闹堆了不少人,有老有少,有力壮有瘦削,热闹谈论,笑容满面。 年轻人把左辰和彩衣带到了桌子的尾席部分,刚一到这,左辰就看到了四个特别的年轻人在这坐着。 他们和村子里的人衣着完全不同,村子里的人都是怡然自得的小农,能拿布料缝隙衣服,而这四位便是逃荒而来的难客,衣服上左一个补丁右一个口子,面黄肌瘦,却肚子很大。 其中三人已经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面前的桃,唇间带果汁,眸中闪红光。 年轻农户看着他们,笑道:“几位客人已经吃上了啊,快快吃,多多吃,村子里面别的没有,就这桃比较多。” 言罢,又看向左辰两人:“两位请先在这落座吧,一会儿贵人就会上主桌,宴会也就开始了。” 说完这话,他便转身离开了,身影消失在村民群当中,看不见来踪也看不见去影。 左辰来到正在吃桃的三个外乡人面前,盯了他们一眼,随后摇了摇头。 “道长?他们没救了?”彩衣看出来了左辰现在的意思,却有些疑惑。 当时王二牛脑袋都被拧了个转,左辰还是一口气给他吹回来了。 这三人明明看上去活蹦乱跳的,道长却摇头。 “救不了了。”左辰道:“看他们仨像是活着,其实早就已经死了。当时甭管是刘癞子还是王二牛,要么只是身负重伤,要么刚死没多久,三魂七魄还都没离体,我缝缝补补,再渡上一口先天之炁,就能把命从鬼门关上钓回来。 “他们仨不行,三魂七魄早就被吃干抹净了。我如果吹炁,那他们仨当场就得倒下。” 目光又落在最后一个人身上。 这也是个年轻人,年纪不大,看起来挨饿也是最少的,他身形也消瘦,肚子却不显圆,现在似乎处于半梦半醒间,双眼茫然迷离的盯着眼前大蟠桃,直流口水。 左辰凑到他身边,照着他肩膀拍了拍,年轻人立刻恍然间清明了不少。 他转头看向左辰,茫然问: “你是?” “我是名路过的道士,你们四人是谁?怎么来到这里的?” 他歪歪头,像是用力思考着自己的姓名一样,终于脸上露出了些许恍然: “我…我叫肖长成,是徐州长山镇的,我们几个出来是来找粮的。 “路上我们好像看到过村子,近来来便发生了这般事……” 肖长成转头看着一起进来的同胞,见他们正埋着头吃桃,狠啃生撕,不似人,更像鬼,大惊失色。 “他们这是怎么了?” 又看了看眼前鲜红欲滴血的桃子。 “这……又是什么桃?我怎么嗅着像是…像是肉?” 说到此处,可能是饿极了,他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本清明的双眼又重新被饥饿包裹,似乎伸手想要去抓桃。 左辰拍了他脑袋一下,肖长成诶呦一声,再一睁开眼: 哪里有什么搬桌子的鲜艳红桃? 摆在他面前的分明是个碗,里面团着一个硕大的肉球。 肉球上方生满血管,正一跃一跃的跳动着,腐败的肉臭渍上方散发,冲进了肖长成的鼻尖。 再一看两侧桌旁,根本没有落座任何村民,反倒是摆满了香炉,每个香炉上都插了三根香,参差不齐。 这根本不是活人宴! 是死人席! 妖风一吹,肖长成前再次重回了村中那一阵热闹的景象,可他却打了个寒颤。 浑身发凉。 第四十五章 死人席 肖长成只觉得刚才自己所见的景象不似有假,再看眼前的桃子也变得恶心骇人。 光是瞧一眼,脑海当中都会回忆起来这桃子真身样貌,肖长成胃中忍不住阵阵翻涌,险些就一股酸水溢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肖长成脸色吓的惨白,差不点就从椅子上被吓到滚地,他又看向旁边三个同胞,见他们像是吃饱了,全人都一动不动趴在桌面上,肚子却更加圆滚起来,如同怀了孕。 “赵大哥,刘大哥?”肖长成晃了晃一动不动的几人,“老三?你们怎么了?” 眼见着摇不起来,肖长成才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左辰。 “我来这时候,他们已经死了。”左辰道。 听了他的话,肖长成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软着身子坐到了椅子,愣着神盯着木桌。 “道爷……这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几位朋友又为何会?” 肖长成心中满是茫然不解,完全不明白为何自己仅仅只是一闭眼一睁眼,事情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熟悉的人断送了性命,周遭截然是看不懂的鬼祟,茫然恐慌,心乱若麻。 左辰能瞧出来这小伙子已因心伤畏惧损了魂魄,正想开口宽慰他两句,却忽然瞧见不远处主席位置走出来一位老人,便暂时先没说话。 老人来到席位正前方,手中端着个酒杯,满面笑容: “村中喜气盛,家和万事兴啊,多亏我们村子遇到了贵人,日子这才能一天比一天好! “今日我们办这宴会,便是为了谢苍天,谢大地,也要谢谢带着我们村子的富裕的贵人。 “愿咱们年年收成好,岁岁种成高!” 下面村民们也都欢声笑语,双双手拍的啪啪作响。 可他们动作却太过整齐划一,像是有人撑着根木棍,在后面撑着。 肖长成却根本不知道这些人喝的是什么,只觉得应该是喜气洋洋的景象,却显得骇人惊悚。 “我这老头子话说的有点太多了,先把我们村子那位贵人请出来吧。” 老村长说完话,向旁边一撤,在他背后则走出来了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子。 这女人眉目温和,柔情似水,一袭白裙裹在身上,瞧着可人,她眼角点了个美人痣,更显得诱人。 村中男人眼神落在她身上便移不开,有家室的直接被妻子揪了耳朵,没家事的也被年长者瞪了回去。 可她美的又是颇为夺目,哪怕是妇人家也会多瞧两眼。 似如出水芙蓉一般。 左辰也多看了两眼这个女人。 并非是因为她长的好看。 而是因为她也是活人。 村中鬼气森森,来的活人倘若不是误入此处,那恐怕就和这村子当中的怪诞异象脱不开干系了。 女子站在台前,欠身行礼,环视村民,她视线越过眼前众人,最终投在了席位最末端的左辰身上。 凝视三四秒,收回目光。 “今日佳宴,不应再多唠叨,还望各位举杯同庆,祝日子越来越好。” 女人款款而谈,语气温吞,像是裹了层纱,包了片布,传入耳朵里直让人想睡觉。 庆祝词说完,她举起手中酒杯,村民们像是被气氛感染,同举同饮,酣畅淋漓。 女人却没喝酒。 她再次看向左辰方向,面露笑容: “没想到今日还有贵宾从村外来,何不共饮酒?同作乐?” 举杯向左辰。 霎时间,四周村民们截然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孩童停止了吵闹,老人停止了交谈,青壮年们特停止了吹牛打诨,皆是齐刷刷的回头,看向左辰众人。 而他们脸上也都带着完全相同的笑容。 嘴角微微上,露出八颗牙。 从喧哗热闹忽的变成静若死地,周围只剩下了夜间的风吹过的低啸。 “何不举杯?” “共饮桃酒!” 老人苍老开裂的嘴,姑娘红润水灵的唇,年轻人略显发黄的牙齿,整个村子所有人的唇齿在同一时间上下相碰,高声呼唤 如此场景让肖长成魂不附体。却瞧见来这的两个人并无什么异色,安然和白裙女子对视。 “你这酒可不怎么好啊。看起来浑浊,估计着用料不佳,太脏,我就先不喝了,怕生病。” 左辰朝着彩衣那边伸出左手,掌心向上,彩衣立刻明白了左辰的意思,马上把腰间别着的酒葫芦取下来,弯腰,毕恭毕敬的放在了左辰手掌心上。 接过葫芦,左辰打开瓶盖,取了面前一个空碗,倒了一小盅进去,随后端起碗往前微微一推。 “我这酒倒是不错,今天乡亲们逢喜事,理应敬乡亲们一杯,请他们尝尝好酒是什么滋味!” 轻轻翻碗,把酒水向外一撒,透明的液体直接连成了一线天。 酒碗液体明明不多,可随着江辰动作,却似如汪洋一样,滔滔不绝。 转瞬之间,好似浪潮一般的液体便泼向了所有村民。 他们还保持着整齐划一笑容的村人们在沾到这碗中酒后皆是发出凄厉惨叫。 血肉如暖雪消融,露出皮下森森骨骼,紧接着骨骼也化作一阵白烟,盘旋升上半空。 这一碗酒泼下去,可谓是鬼哭狼嚎,惨叫连连,只一阵风吹过的功夫,原本满座的村民截然消失不见。 空中传来了声气泡被戳破的响动,四周繁荣明朗的景象烟消云散。 哪里有什么因贵人来而做盛做强的桃树村。 四周分明是连乱葬岗都算不上! 一大片空地荒地上摆满了香烟,里面燃着的香被泼的熄灭,观音土也混成了一块一块的泥巴,烂成坨。 白裙的女子也完全没料到这一幕,她像是被谁用铁锤敲了胸口,脸接连猛变,本白皙的脸更变得惨。 张嘴,女子咳嗽两声,用手拂过嘴角,低头一看。 掌心已然出了一滩血。 她眸中露出惊讶: “道长当真好本事啊,我于徐州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单靠一口酒就破了我的阵仗。” “小计而已,不足挂齿。”左辰把酒葫芦还给彩衣。 女人听到左辰这话,反倒有点窝火。 你这小技直接把我筹备了这么久的阵法给破了,那我是什么? 废物吗? 压下心中火,女人又问: “我没听瞧见过道长面相,不晓得道长可有道号?” “我一介道士罢了,不必追究什么道号。” 左辰没有回答女人问话,反问道: “倒是你,行事鬼祟,是想做什么?” 第四十六章 白芳兰 见左辰根本就没有回答的意思,女人只能长长叹息。 “道长不愿说,那便罢了。至于妾身……” 她本也想开口遮掩,却一不小心和眼前左辰的眼睛对视。 霎时之间,她只觉得心念猛颤,整个三魂七魄都像是被看不见的小人用棒槌迎面猛砸一下,耳鸣嗡嗡。 “我名白芳兰,勿相忘中人……” 话刚一说出来,她便猛然闭上了嘴。 “白芳兰,好名字倒是好名字,可惜人行事不怎么端正。”左辰摇头叹息,品头论足:“至于这勿相忘,可有兴趣同我念叨一二?” 用惊异的眼神看向了左辰,白芳兰心中满是惊异。 刚才那是什么手段?他对我三魂七魄使了震慑? 又不见任何法坛! 单纯一个眼神,能做到这种效果? 收敛心思,白芳兰心中升起了十二分警惕,拿了些保命替死的宝贝握在手中。 她也没直接回答左辰的问题,反倒随便在周围荒地上找了个空木桩,用袖口打理了两下上方浮着的尘土,把裙摆往前一捋,坐了上去。 随后便道: “之前听道长你说你从青州来,见你和你身边这位姑娘衣着干净秀气,应当不是遭过苦难。那道长您对这徐州之地有何看法? “可认为此处岁饥?可认同你身边尚且活着那少年可怜?” 见左辰没回答自己的意思,白芳兰便继续道: “勿相忘行走人间,除苦断难,奈何我本事不行,没办法让徐州重新长满一地粮食,便在此处开了鬼乡,让满地饿殍于梦中能吃桃喝酒,却不想道长你一来,一口酒把他们全杀尽了。” 她话中带着埋怨,像是在说: 道长,都是因为您的原因,才让一村子人死绝了啊。 说完这话,白芳兰又看左辰,却见后者正用小指掏着耳蜗,像是完全没听她说话。 白兰芳心中涌起阵窝火。 这厮鬼道士,好生气人! “道长,既然你杀灭了这一村人,那你可有什么好方法治这徐州乱世?任凭浮尸满地,血流成河?” 白芳兰干脆逼问向左辰。 压根都没搭理她,左辰直接看向了肖长成。 “你从镇子里出来到外寻粮,是求死还是寻活?” “啊?”肖长成没想到这事同自己还有关系,便道: “自然是求活,镇子里还有那么多乡亲,还有我娘等着我回去救呢,我若是寻死,何必冒着风险出来?外面又无遮风挡雨的棚户,躲在镇子的青石瓦底下活活饿死岂不更好?” “那你这几位朋友呢?”左辰又指向了地面上已死的三人:“他们也应当和你一样吧。” “自然是。” 肖长成看着已经死去的几个兄弟,脸色更黯淡了: “都是自小长起来的朋友,他们年长我几岁,平时保着我,护着我,我们出来的时候乡亲集了好几张饼子给我们,走到半路上他们凑给我些,说是已经吃饱了,让我保存。 “可他们那是吃饱了啊,他们是把每人剩的最后一张饼子分给我了啊! “我们费了这么大劲,走到这怎么可能求死?” 左辰点头,最终才对白芳兰道: “你瞧,你骗了这四位都是求活而来,我和她自青州驾着驴车过来,也不可能是为了到这里找死。可你却已经杀了仨,还打算把我们剩下的仨也杀掉。” 左辰顿了片刻,道:“姑娘,按你这说法,你是求死啊,还是寻活啊?” 白芳兰脸色连变数次,最终阴沉了下来。 “道观中养着的果然不是闲人,做法的本事大,嘴上功夫同时不饶人。我尚且活着,自然是为了渡更多人前往彼岸极乐,要是徐州再无苦楚,我自然也会随之一去。” 又看肖长成: “你想怎么活?三日不见一粒粮?同我前去极乐乡,餐餐肉酒,美女伴怀。” “不干不干。”肖长成接连摇头:“我还要寻粮回去救我娘,还有他们仨的娘。” “也接你娘来极乐乡,这样她不也能吃饱了吗?”白兰芳又道。 肖长成想了想白兰芳说的极乐地,又想了想自己的老娘,忽得大怒: “你想杀我娘?” 白兰芳:“……” 这话是说不下去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道长同我想法不同,那便请离去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她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左辰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道长?”白兰芳皱眉。 “你在此炼蛊养恶鬼,种邪木吸灵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莫要血口喷人。”白兰芳脸色微微变化,“说不通你走便是,难不成还想在这里杀我?” 彩衣瞥了眼她,嘀嘀咕咕: “当初想要我们的命,现在道长发威倒是怂了,当了婊子还立牌坊啊。” “你!”白兰芳怒视彩衣,可她法坛才刚刚被左辰破掉,又不知道来此处这几位的生辰八字,全无害命的手段,只能把保命的小件握的更紧。 左辰走到荒地上某个位置,轻轻一跺脚,从地面泥土当中呼的蹦出一枚小小影子,他伸手一握,直接将其抓到了掌心里。 随后摊开手掌心,其中落着一颗桃核,红光水滑。 见桃核落到了左辰手里,白兰芳之前的温楚淡然瞬间变得烟消云散,她猛然从木桩上站起,两只眼睛瞪大,俏丽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我自打进入徐州,便觉得不对劲,本应是肥沃的土地不晓得被谁祸害了,灌了满地的荒炁鬼炁,等见到你才发现,这世道的邪人妖人不止炼鬼,而且还炼地。” 左辰冷笑: “这核桃你吃了多少山林?多少田地弄出来的?你们勿相忘中又有多少人在啃徐州一州土地? “你口中的极乐之地,就是把现实祸害成一摊烂之后,将饿死的人化成饿鬼,驱使他们为奴为兵?” 这道士什么本事?!竟然看破了徐州情况? 又把目光落在核桃上,知道那东西比自己的命都重要,白兰芳心乱成麻,也顾不得道士本领有多高,只来得及急呼一声:“还给我!”便朝着左辰冲去。 “想要这妖邪物?” 左辰双指压住核头,用力往下一掐,整个核桃上立刻出现了层层裂纹。 “这邪物留着只会祸害一方!” “啪!” 核桃四分五裂,化成碎片向四面八方散,其中蕴含着的鬼炁也在阵阵雷霆之下消散,发出焦臭。 “啊啊啊!” 核桃被毁,白兰芳双手扒在脸上,边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边往下撕扯自己的脸皮。 可也就唤了两声,忽然浑身一抽搐,直接倒在了地面上。 竟是连保命的手段都没用上,就这么死了! 第四十七章 勿相忘 肖长成从左辰手里借过一把火,把自己的三个朋友给烧了。 看着灼灼火焰在自己面前跳动,肖长成觉得脸被烧的生疼,沉默的一言不发。 等到尸体烧完,肖长成用路边的石头敲碎了骨头,抓了把骨灰用小布包包上,又靠近白兰芳死尸旁,狠狠啐了一口,这才转而面向左辰。 他直接噗通一声跪在左辰面前,砰砰砰就是连磕了三个响头。 “道爷救命之恩不敢忘,我别无二物,唯独只有一条命能给道爷,可我还要继续往南走为我母亲寻粮食,为镇里人弄吃的,实在是没有办法先把这条命给您。还望您能告诉我日后应当去什么地方寻您,让我报恩也好。” “你镇子还需要继续往北走对吧。”左辰问:“离幽州近吗?” “啊?幽州?” 肖长成不知道左辰为何突然问这个,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 “我们镇子在徐州正中间,离幽州是一样的距离,离青州也是一样的距离。我听说青州这边米又多又好,便打算往青州这边走。” “我们要去幽州,正巧车上有吃的,同路吧。” 左辰道,旁边彩衣正好牵着驴车过来,肖长成也把目光朝着驴车上投了过去。 在他眼中,驴车上只放了个竹篓,根本不见粮食。 便有点急: “道爷,我们镇子里面人口多,好几百号嘴等着喂饭呢,我信您的本事,可您的粮……” 够我们这么多人吃吗? 这话憋到了肚子里,没敢说出来。 “你放心好了。道长本事要比你听到的大,比你瞧见的猛,跟着道长走保证粮不断。”彩衣笑嘿嘿的道,肖长成这才疑惑的上了车。 驴车行起,肖长成不敢在板子上占多少地方,便把自己蜷缩了起来。 左辰见他饿的发怔,就打开了竹篓,从里面挖出了一大碗的米。 这米刚到碗里的时候还是生的,等端到肖长成面前便已经熟透了,热气腾腾,连汤带水,是一碗粥。 肖长成哪里见过这种手段,怎么不知道在徐州这一碗粥的多精贵,当时就想跪下再磕头,却被左辰拦住了。 “你在驴车上磕头,可别把我这驴车板子磕散。”左辰道:“更何况以后是一日三餐,我要次次给你米,你次次磕头,你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肖长成不知该说什么,怔怔的接过米饭,彩衣也时的递来一双拿木条做成的筷子。 左手端着粥,右手拿着勺,肖长成像是已经很久没这么正式的吃过饭,手指有些笨拙的把勺插到米中,给自己挖了一口。 白米入口,轻轻咀嚼,只觉得甘甜无比,琼脂玉露,仙人佳瑶。 他眼泪忽地流了下来。 当初踏上寻米路,饼子吃完的时候他没哭,因为他早已习惯来了挨饿,刚才三个同乡死的时候他也没哭,因为镇子里乡亲死的太多。 可吃到米之后,他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边吃边哭,边哭边吃,米都被他吃的有些发苦了。 什么配料都不加,单单一碗粥,他都吃的津津有味,还没十息的时间,这满满一碗粥就被吃的一干二净。 把碗内的粥连吃带喝灌满肚子后,肖长成甚至都想伸舌头进饭碗里面舔。 左辰把碗拿过来,又给他盛了一碗,吃了粥的肖长成却像是失了智,甚至连感谢都来不及说,就再次抱着碗啃了起来。 饿的久了忽然看到饭,人自是会被兽欲支配,这谁也不例外。 足足吃了五碗,肖长成才停下来,他的理智也重新回到了脑中。 尴尬笑起,刚想要给左辰道谢,却忽然觉得肚子内猛的一痛。 眼睛一翻,竟是昏了过去。 眼见着肖长成直接躺了板子,彩衣傻眼了,她看向左辰,不知道该怎么做。 左辰叹息,用手指敲了一下肖长成的脑袋,他这才忽的醒来。 重新活过来之后,肖长成连续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确定自己并无大碍,才坐起身来。 这次再看左辰眼神已经真的宛若看神仙。 刚才肖长成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怎么了,只觉得脑子里像是疯了,全没有节制。 “饿的太久,心中都生魔了。” 肖长成闻言,垂下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左辰没有责怪说教肖长成的打算,他很清楚饿成了这样心中没魔才不对劲。 苛责受苦受难的百姓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找到事情的根源,然后解决才是重中之重。 这次哪怕没有功德可赚,左辰也打算多管这一把闲事。 和心不心善没关系,左辰单纯只是瞧着有人把世道祸害成这样不爽。 道心不畅通很有可能会影响修为,这可不行。 “你听过勿相忘吗?”左辰问肖长成。 肖长成摇头:“我在镇子里住了这么多年,听过看病的百草堂,知道做饭的醉仙楼,这勿相忘却从来没听过。” 左辰又拿出舍利子,叫出了和尚: “和尚,你知道勿相忘吗?” 肖长成看到从舍利子里面冒出来的和尚,瞪大了双眼, “俺还真听过。”和尚挠了挠后脑勺:“当时俺村里来的那个行脚商人就说自己是什么勿相忘出来的。” “劝你立佛像那个?” 和尚点头,又有点迟疑: “可俺见他不像是坏人,当时在俺村子里面,他只是卖了点小物便离开了。” 和尚肯定不会在这上面说谎,左辰干脆问: “和尚,你家在哪?顺路吗?顺路我们便去你乡里。” “顺路是顺路,可俺乡里已经没有活人。那是片死乡,道长还要去看吗?” “去瞧瞧吧,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左辰看肖长成,后者连连点头:“一切全依道长的。” 驴车稍稍调整前进方向,沿着荒路漫步前进。 肖长成看着远方,手捏在怀中的骨灰包上,喃喃自语: “我带你们回家去。” …… 徐州大城长阳内,人声鼎沸,路旁热闹。 有喝酒吃肉的、有说书的、有戏班唱戏,大城门一闭,外部荒的遍地白骨,里面耍的灯红酒绿。 这里是康王府所在,康王心善,见不得穷苦人,便把那些有趣的,有本事的,自己家门客,自己房小妾全都聚集到了这城中。 有酒有肉有银子,在徐州当中似如一座世外桃源。 此刻城中某户大宅内,正厅中央有一书生打扮男人正在拿毛笔写字,旁边恭恭敬敬站了四个丫鬟,有研墨的,有递笔的,有端着水盆帮着擦汗的,还有个掐肩揉腰。 书生却好像执念于眼前字画,周围四个丫鬟看也不看一眼。 忽然,他手中笔停顿了一下,一滴墨砸到了白纸上,啪嗒一声炸开,像是一朵黑色的花。 四个丫鬟被吓得魂不守舍,齐齐跪在了地上,磕头求饶。 书生倒是没搭理她们,他眼眉微微一挑,奇道: “有人杀了我个妾室?谁这么大本事?” 第四十八章 大师爷(求追读嗷) 书生走到大院门前时,外面已经停了辆轿子。 轿子旁边是四个敦厚汉子,他们赤着上半身,左右两边站在轿子旁,站在左边的汉子右边肩膀往下塌,站在右边的汉子左边肩膀往下塌,双目略呆滞,似如没有三魂七魄。 他手下管家迎了上来,提了个匣子,铁质的,外面露着四把剑柄,木制的。 “老爷,您的武器我给您备好了。”管家把铁箱子放在了轿子上,又看向书生,道:“老爷,康王叫您去会宴,他说他刚从外面找来了几个漂亮的姑娘,又有上好的酒和野鹿的肉,您这不去真的没问题吗?” “自然没问题。”书生上了轿子,笑着道:“我这是在帮他谋天下,现在出去办事,他感谢我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生气。” 话说完,却又顿了顿,叹息一声:“不过倒也是,康王心眼小气行大,好妄自菲薄,遇到事情又确实反应慢,我这儿有三个锦囊,你拿好,替我送给康王。若是他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便按照蓝、青、黑拆开,然后按照里面内容行事就好了。” 从怀中拿出三个小囊递给了侍从,书生就把轿子上的帘子落下。 “起轿!” 四个汉子立刻双手抓起木杆,架在了肩膀上,杆子和肩膀上凹槽完美对接,卡在其中。 他们平步如风,安稳快行,脚步走起来快马恐怕也追不上! 还没等这管家再说一些什么,轿子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只能拿着锦囊发愣,最终长长叹息,自己朝着康王府上走去了。 街边穿过几条巷,管家终于到了康王府大门前,门口两个门卫见进来的是他,也根本就没有拦住,直接笑呵呵的让开了条道,让管家进去。 等进入府邸之后,满眼皆是琳琅春色,树木开花,百芳争艳,整个康王府内的侍女们皆是穿着露出大片肌肤的轻薄柔纱,手中端着餐,盘盘上放着各类珍稀佳肴,有用最新鲜的蔬菜嫩芽摘出来的菜羹,也有用小鹿肉生切出来的脍肉,还有放于壶中小酒,多得数不胜数。 她们行色匆匆,朝着中央大殿去。 管家多看了几眼这侍女,每次来他都愿意多瞧上一瞧。 随后便收敛心思,快步跟上她们,进入了正殿当中。 脚迈入正殿,便见正中央坐了一个胖子,裸着上半身,满身肉油。 他高约两米,宽也有着两米,这人看起来就像是个圆滚滚的球,满脑肠肥,左右两边则各抱着一个美姬,身上几乎片缕不沾,样貌却是极美的,让人几乎移不开眼。 这肥人胖物面前摆满了整整齐齐九个餐盘,有肉有汤有菜有米也有酒,吃过一口这个,再尝过一口那个,品的那叫一个油光满面。 等他吃完了面前这波菜,侍女们便立刻把空盘子移了下去,又上了一波新菜。 此人便是康王,现在割据徐州的藩王! 康王喝酒,这才发现管家已经来到了殿下,眼见着只有他一个人,眉头不由得微微皱了起来。 “大师爷没来?” “我家主子说有事要办,便乘着轿子走了。”管家恭敬的道。 听管家的话,康王肥脸上表情变转了数次,却并没说什么。 康王手下有不少门客,每个都有各不相同的本事,有人擅长杀人,有人谋划天下,分工明确,谋事鲜明。 唯独大师爷是个例外,他本事太大,和山一样高,会开坛做法,能杀人无形,最重要的是,他也可谋划天下。 康王至今还记得,当时大师爷和他说: “康王,徐州百姓众多,却又有不少单纯窝在自己一亩三分地当中,对您争天下全无帮助。我有一法子,能让他们化柴做薪,为您烧一把火起来。” 当时康王就知道,那个书生一定是个奇才,于是就把他封成了大师爷,陪在自己旁边出谋划策。 可有本事的人往往也有自己的怪癖,大师爷三天两头就往外跑,说是要帮着康王谋划江山,却实在拿不准这厮到底在想什么。 “大师爷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话要和我说?” 康王又问,这次管家慌不忙的把自家主子临走之前说的事情全都转述给了康王。 “三个锦囊?神神叨叨的。”康王招手,“呈上来看看!” 管家立刻把锦囊送上来,康王将其放在手中端详一番,稍稍捏了捏,觉得里面都是纸条。 他本想着伸手将其打开,可手到一半,却又放下了。 康王听说书人说过,这种锦囊里面的妙计,若不是关键时刻去看的话,便没有了任何效果,打开里面恐怕只是一些奇妙的胡言乱语,自己又看不懂,何必想这些。 于是便叫来一个自己手底下的谋士,把锦囊扔在了他手里,道: “你把把这东西拿好,到时候出了事就挨个打开,依次执行,到时候如果出了什么岔子,和大师爷的计划对不上了,我拿你是问!” 谋士脑门子上冒出了不少冷汗,连忙点头称是,然后把这东西收了下来。 等到谋士走远之后,康王随便朝着个侍女扬了扬下巴: “你去陪大师爷这位管家吧。” 侍女立刻笑呵呵的应了下来,随后扭着腰朝着管家方向走了过去。 管家眼睛都直了,他挂着卑微又猥琐的笑,把侍女拉入怀中。 明明来康王府上就能遇到这种好事,不知道大师爷是怎么想的,竟然会跑到城外遭罪。 …… 四个壮士汉子双腿如风,跑起来更是要比骏马还要快上几分。 若是掀开他们大腿去看,便能看到这四人八条腿的腿根处都缝着线,似乎是之前自腿根处被一刀斩断,随后缝上了八条有神通的飞毛腿。 他们就这么跑了一天一夜,终于到了一片荒地。 等到了这里之后,力士们停下动作,把轿子放在地面上,而轿上的帘子也被掀开,书生从上面走了下来。 他来到荒地唯一的一片白旁边,垂头。 地面上正是白芳兰的尸体。 有点发臭。 “可惜了,这么好的皮囊也不珍惜,你也就算是抓过去把玩,我带回来之后也好歹能继续用。” 书生边说着边伸出手在白兰芳脑袋上一拍。 紧接着,他便咦了一声。 白兰芳的三魂七魄竟然被打碎了二魂六魄,只剩下一点点还残留其中,他搜魂的手段只能勉勉强强看到白兰芳最后瞧见的东西。 盯了几秒,忽然露出笑容。 “道士和女人。呵呵,和当时常捉刀说的一样啊。” 书生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只纸鸢,在上面书书写写了几个字,随后把它向外一扔,纸鸢便越飞越远。 “先让常捉刀试一试这道士的手段吧。” 第四十九章 捉刀人 常恨江在青州城里逛了三天,愣是一点线索都没找到! 来青州城这的时候,青州城内确实变了天,原来青州城的地头蛇是个叫白老会的堂口,现今却被一众富商联合清理,拥护正九镖局成为了新的蛇头。 常恨江没和他们接触,毕竟他是康王的捉刀,在青州边境杀杀和尚也就算了,真要是在城内和地头蛇接触,闹出了人命,很容易把寿王手下引出来。 他来之前就听大师爷说过,赵姓世家寻了一口能上神兵榜的宝刀给了寿王,寿王大喜过望,让自己手底下的将军持刀,同位拿了神兵榜末尾榜单长枪的江湖客斗上一斗。 结果刚刚一个照面,江湖客手中长枪就被一刀砍成两半! 要知道神兵榜上兵刃都是能工巧匠造出来的,仅要花大力气,而且要撞大运气! 如此造出来的宝贝,对凡铁来说,就是削铁如泥! 可这世间斗了这么长时间,哪里有听说神兵榜上兵器被毁的?哪怕是最末席的神兵,那也是神兵! 长枪一断,这事也就在江湖客、捉刀人、士兵将当中闹的沸沸扬扬,所有人都说那神兵榜第一就要易主,寿王也欢喜的不行,给宝刀赐名“断天”,让自己手下大将拿着。 常恨江自诩自己手段过人,就算是和那些正规的将军斗上一斗也肯定不落下风。 唯一的问题是,他手中这把刀仅仅只是凡铁,硬要说出众的地方便是杀人多了,凶气大,可避神,鬼莫近。真要是和神兵榜上的断天碰上了,恐怕一刀下去他连人带刀就都断了。 常恨江还是挺惜命的,于是便决定避着寿王手下的人。 今日他停在城外一个茶铺喝茶,刀就放在茶铺旁边,店小二畏畏缩缩,完全不敢上来向他讨茶钱。 常恨江心里也愁,出来一圈,啥也没办成,就这么回去,就算是康王啥也不说,其他门客恐怕也得笑话他捉刀不利。 正叹气着,忽然瞧见不远处天边飞过来一个小白点,伸出手一接,落在他指尖上一只纸鸢。 纸鸢嘴悄悄点点,像是在梳理自己毛发,似如活了一样。 常恨江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这活灵活现的纸鸢,一看就是大师爷的本事! 要说现如今康王府里除了康王之外常恨江最服谁,那毫无疑问,就是大师爷了! 他曾经和大师爷交过手,结果他这一身杀人的本事在人家手底下根本就扛不住三招,大师爷铁箱里四把剑只用了一把就把他打得落花流水,实力出奇的强。 自那之后,大师爷让他干什么,他便会去干,没怨言。 打开纸鸢,常恨江读起了上面的字,看了两三秒钟,忽然猛地一拍桌子。 “他妈的,道士和女人跑徐州去了!害的老子白跑一趟!” 他也不多说什么,直接从茶铺走出去,翻身上了马,抽起鞭子拍马屁股,噔的一下就顺着这小路朝徐州方向冲去。 茶铺里的店小二出来,眼见着凶神走远,这才叹了口气。 没收钱就没收钱吧,好歹把这户凶恶人送走了。 就是不知道他急匆匆的是要干什么去? 常恨江马骑的飞快,等这匹跑马到了边关口的时候,马肚子都快被扎烂了。 边关的士兵眼见着常恨江过来,便立刻想起了这个之前拿着令牌冲到关里的狠人,大部分人都能瞧出来他似乎打算出关,也就不想再搭理他。 可他自己却直接下了马,来到了军营马厩这里。 直接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扔到了管马的马夫面前,牵了匹马出来便直接骑上,一抽马鞭,扬长走远。 看他跑的远了,有几个士兵才过来,走到马夫这里。 “咱们就这么放他走了没问题吗?” 年轻的士兵挠着头问。 有个年长的兵嘿嘿一笑,从马夫手里夺过金子,放在手中掂量了两下: “咱大将军还没回来,在王爷那边喝酒吃肉呢。他不在这,这边关放谁进来放谁出去,还不是咱们一口说了算?更何况人家都给了金子,就当是买路费买马钱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年轻士兵喃喃开口,总觉得不对,却又见周围似乎没人想谈论这件事情,便闭上了嘴,干脆也一言不发。 再说常恨江这边,他进了徐州地界之后就能看到地面上有两道明显的车辙,车辙前面还印了不少驴蹄印子,便知道自己是找对方向了。 现在徐州里面哪还有路行人能用的起驴和马?会跑的活物早就被啃干净了! 这肯定是外面来的人! 看样子他们走的不快,能追得上! 常恨江仰头大笑三声,策马狂奔。 …… 和尚说自己原来的村子不远,驴车便往和尚指的方向行。 确实不算太远,晃晃悠悠走了半日,日头正当午的时候便到了和尚之前的村子。 村子在个洼内,要想去村子需要先上一个坡,当驴子吃着劲儿把一众人拉到坡上之后,顺着这高坡往下看,就能看到早已落败的村庄。 一眼望过去,哪怕是断壁残垣,要比当时的王家村大上不少,村外面用木头扎着篱,里面更是道路整齐。唯独良田的位置发黑,散发着阵阵瘴气。 “俺们村之前周围闹狼闹得厉害,村里牲口被吃了不少,就多集结了几把好手力气的栅栏,用弓杀了几只头狼之后,村周围才消停。可惜闹了灾之后,就连狼的牲口都找不见了,要不然村里还能备一些腊肉出来。” 和尚介绍道,话里话外都是叹息。 肖长成听着和尚介绍,忽然咦了一声。 “和尚,你是不是涂朗村的善心大师啊。” “啊?”和尚挠了挠光头:“好像确实有人找俺帮忙的时候叫过俺善心。” “果然是您!”肖长成喜道:“您在我们那非常有名,我们镇里人都说您是大善人,有能耐又有本事,只要是有事找您帮忙,您都能帮解决。” “俺哪有那么多神通啊。”和尚连连摆手:“力所能及帮人罢了。” 肖长成问完这话,又见和尚这般,有点疑惑: “您这是怎么进到一个小丹子里了?”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几人便闲聊,驴车便下到了村子内,等到门口,便瞧见村门已经破了,满地碎屑。 肖长成也听闻了和尚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接连叹息,痛骂老天爷不长眼,大善人竟然被熊吃了。 “和尚,你的庙在哪里?” 等到了村子里面后,左辰便问,和尚也指了个方向,顺着看过去,能发现一间看上去土里土气的房子位于坡道半腰。 左辰眯起眼睛。 他能看到,庙里也有鬼炁! 第五十章 邪佛 自从来到这世界,左辰见过天生的“鬼气”,也见过修出来的“鬼炁”,两者天差地别。 前者是人死多了之后堆积出来的,灵魂走后脚步留下的,在左辰眼中是缕缕的黑,就像是他最开始在鬼村当中看到的景象。 后者则是有些人积累祸事灾事堆积出来的,是鬼修害命积累起来的玩意,在左辰眼睛里面显得臭,又觉得恶心,和他身体里面的先天灵炁八字不合。 在进入徐州之后,左辰瞧见满地都是鬼炁,就知道这片地界被人动了手脚。 本来左辰以为自己来到和尚的村子,能看到庙中功德光芒大盛,把周围邪祟鬼炁一扫而空,却没想到整个乡村里面鬼炁最盛的地方竟然就在寺庙里。 左辰把舍利子拿起来,盯着和尚看。 又抬起头,看向了寺庙。 和尚满身功德,寺庙一身鬼炁。 怪了。 “和尚,你确定你的庙里面是你的佛像。” “是嘞。”和尚不明所以:“当时的木匠是照着俺的面相雕的,可像嘞。” 左辰沉默几秒,干脆给和尚注入了点灵炁,把舍利子一拧,让和尚亲自看。 和尚盯着庙瞧,叫起来: “诶!娘嘞!俺房子里有脏东西啊!黑了吧唧的!” “这是鬼炁。一般来说要么是屠户杀人的刑场,再要么是沉尸堆积的地牢可堆积,又或是专门有人使坏,下了什么恶毒的方子。”左辰解释道。 “俺那房子才不做这种事情嘞。”和尚吹胡子瞪眼,显然是动了真火:“俺帮了那么多人,一个人都没死在俺那,怎么能有这么恶心的黑烟缠着。” “那便是有人动手脚了。”左辰道:“过去看看。” 一行人到了门口,驴子又被拴在了门口位置,这次它像是已经习惯了,连哼唧都没哼唧,就在那仰着休息。 入了村子后,四周也却是荒凉,地面上泥土都被掀起来了,看不见一根草,恐怕都被吃光了。 又走了两步,看到洼内一个土坡,上面被挖了几个深坑,里面土却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 想来也是被人给吃干净了。 沿着小路上走,终于到了半坡寺庙门口,别的地方破败不堪,这里却非常干净,没什么杂物,物件也都没坏,唯独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已经是许久都没人来过了。 等推门进去,便能看到周围此地同普通寺庙完全不同,看不见平常念佛的地方,只见个大厅,大厅旁边是伙房,伙房旁又连着仓库。在这三间房的正后方,地面被整齐耕开,是种田的农地。 地自然是荒了,有些干,土也不黑,不肥沃。 舍利子里的和尚眼眸当中流露出了怀念。 当初他和乡亲们便是在这个小院内,分米吃羹。 此刻却见不得任何人。 可马上,和尚眉头又皱了起来,仰头看着眼前大厅内。 此刻大厅木门紧闭,正在向外散发着黑不溜丢的恶气。 刚才道长同他解释的内容他其实没太听明白,只知道现在向外溢的黑色东西不好,是灾是祸,是杀人如麻嗜血成性的恶人才喜欢的玩意。 可他觉得委屈,自己帮了那么多人,平日住的地方怎么可能如此? 厅内应当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子,和他那巨大的雕像,平日里他就在那休息,点上盏盏灯照亮四周,后来难民多了,就让他们也住在了里面,地上铺了很多被褥,临走的时候乡亲们都把被褥卷走了,说是要到新地方睡的时候,没自己的床不踏实。 那现在这大厅里面会是什么样呢? 仍是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尊雕像吗? 左辰到了门口,单手推开大门。 “吱呀……” 木门磨蹭地面的声音响起,自天空邪洒下来的阳光涌进了大厅当中。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尊大佛。 大佛面容温吞,确实和和尚一模一样,盘腿坐在莲花台上。 然而这尊大佛却顺中间裂开一条缝,向外渗着滚滚血流。 这血渗满了一地,宛若一滩血红的池子,而在两侧还盛开着朵朵莲花。 这莲花红的骇人,鬼炁滚滚,竟也是天材地宝! 然而这却是杀人害人的宝! “这?这是啥?俺的房子不是这样的啊!” 和尚盯着眼前景象傻眼,在舍利子里的他,更像是嗅到了难以忍耐的恶臭,突然一弓身子,缩到旁边干呕。 左辰袖口里面的两个小娃娃也吓的使劲往袖子里面钻,边钻边喊:“太臭了!太臭了!” 像是生怕沾到这骇人的炁。 “道爷,这是什么?”肖长成傻眼,这远近闻名的善心和尚庙中怎么成了这副德行? 左辰阴沉着脸不说话,他缓步向前,地面上的血池像是在怕他,自然而然向着两侧让开一条路。 两三步走到佛像前,盯着那一道裂纹。 其中积满了血肉,正跳动着生长。 左辰轻轻一拍佛像,佛像内忽的传出阵阵鬼哭狼嚎,数量庞大的鬼祟怨魂顺着这缝隙当中向外挤,他们皆是只有上半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下半身则被嵌在了佛像内,碾成肉泥,融成个大肉团。 而他们的双眸也被挖了下去,正于当中正向下流淌着血泪。 这地面上的血池似乎正是泪水形成的。 “疼,好疼啊。” “师傅你在哪,师傅你在哪?”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亡魂们看不见,只能求助般的哭泣,像是遭受了莫大的折磨。 和尚在看到这些向外涌着的冤魂后双眸猛睁,如遭雷击般的战栗了起来。 “老张?王婆?还有隔壁刘家那个瓜娃子?你们怎么会?” 在听到和尚的声音之后,亡魂们皆是发出更加凄厉的哭声: “师傅,师傅你回来了!” “师傅救救我们!” “师傅,我们疼啊,师傅!” 和尚听他们哭,心里又慌又急,伸手就要去拽他们。 “先别动!”左辰却直接喝止了和尚:“他们下半身的魂被人碾碎了揉在一起,现在卡在你佛像里面,你身上功德之力太盛,要是去抓他们的话,反倒容易把他们打的魂飞魄散。” 和尚立刻止住了手,茫然又悲切的看着左辰: “道长,那俺该怎么办?” 左辰不说话,脸色却阴沉的难看。 道经上没有记载任何针对魂魄神通,左辰直接研究了许久,才勉强掌握了一些慑魄的技巧,更高级的救魂、疗魂,他都不会。 这魂魄便如同人,杀死容易,救活难。 旁边彩衣也跟着心急,但她学的是把戏和戏法,这种时候更是一点想法都没有。 忽得,彩衣瞧见天空当中积累起了阵阵雷云,空中好像雷霆交错。 她忽得感觉体内炁被调动了起来。 这…… 彩衣猛地瞧向左辰。 发现左辰脸色阴沉,是真的起了业火! …… 常恨江骑着快马,沿着车辙印往前跑,很快就看到了不远处有个荒落的村子。 等他来到村子门口,下马,马已经被累的口吐白沫,到地上翻身,死了。 “没本事的畜牲。” 常恨江骂了一句,不过他马上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驴车,知道自己追上了。 等杀完人,再把这驴弄走,直接回徐州城吃驴肉火烧就好了。 呼得感受到四周吹了阵风,抬头一看,发现阴雨密布,似乎要下雨。 常恨江冷笑。 正好,阴云密布杀人时! 算他们点子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