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被咬了,要完 一朝穿越。 还没来得及大展身手,白骁就被咬了一口。 望着手臂的牙印,以及地上蠕动的‘人’,他只觉浑身发冷。 丝丝疼痛的感觉从手臂传来,一跳一跳的发胀,还有点麻木。 入眼一片荒芜,城市里静悄悄的,那只丧尸扑出来的时候,他还在谨慎地四处观察,冷不丁被扑过来,下意识的反应让他一脚踢过去,清脆的喀嚓骨骼断裂声让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随意一脚竟有如此大的伤害。就是这一愣神,疼痛随之而来,那个‘人’骨折的腿站立不稳向前扑倒,倒下前却还是不依不饶地张嘴咬住他手臂,死死叼着他的袖子,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挂在那里——那是几分钟前的事。 此时望着地上倒地后还在蠕动往这边爬行的身影,它的外形和行为一样可怖:头发枯槁露出大块头皮,皮包骨头如同干尸一样,身上破烂衣衫下大片的烂疮,还有无意义的低声嘶吼,和以前看过的影视作品中的丧尸很像,白骁的心越来越沉。 他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好消息是,‘丧尸’牙口不好,伤的不重。坏消息是,就算伤口不大,也还是被咬了。 穿越第一天,被丧尸咬了。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一觉醒来世界变了一个模样,究竟是生化危机爆发还是什么。他觉得现在最紧要的事是找个水源,尽快清理伤口。至于其他的,都没有这件事重要。 地上那个‘丧尸’骇人的模样实在让人乐观不起来。 应该不会被感染吧? 白骁眼神警惕中带点茫然,手臂上的疼痛提醒他这大概不是梦,而是真的——最乐观的猜想是,那只是个变异的狂犬病人。 但眼前一切同样让人无法乐观。 放眼望去,空旷的街道冷冷清清,没有丝毫生机。马路两旁原本应该是人行道的地方甚至长满了杂草,杂草已经枯黄,随着风微摇。 道路尽头处停留的几辆汽车破损不堪,窗户上连玻璃都没有,有杂草从窗户探出来,也不知道野草的种子是怎么飘落进车里,又是怎么发芽的。 高楼荒废已久没有维护,玻璃已经没剩几块,一股腐朽的气味充斥着这里,仿佛这条街道已经死去很久,只有阳光依然璀璨。 心不断往下沉着,白骁捡根棍子,远离了那只‘丧尸’,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同时注意着四周,万一再冒出来一个,或者两个、三个,如果它真的是丧尸的话,这东西从来都是成群结队的。感染变成它们的一员……大概总比被扑倒分食了强? 旁边有个像快餐店的门面敞开着门,手臂的疼痛渐渐转为麻木,白骁慢慢靠近了朝店内看过去,里面乱七八糟的,桌椅散乱歪倒,墙面上也斑斑累累有着可疑的污渍,实在说不上干净。 侧耳倾听,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他持着棍子走进去,一边注意角落,一边挪步。 快餐店的布局都是大差不差的,除了前堂就是后厨,大多甚至连厕所都没有。 后厨里同样乱七八糟,白骁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拧动水龙头。 它看起来本来就是开着的,只是没有一滴水,拧来拧去除了吱呀声什么都没有。 他放弃了,四处看看,从角落捡起一把厨刀,再看看在外面捡的棍子,刀当然比棍子好用,但对象如果是刚刚那个咬了他一口的东西的话,大概没有人会想拿着这么短的刀去和它近身搏斗。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扔掉,不管是棍子还是厨刀,在现在的环境都可以给人一种抚慰性的安全感,虽然并不多。 低头看看手臂的伤口,被咬的地方已经肿起来了,白骁拿着刀的手紧了紧。 中毒了很多时候可以放血治疗,或者割个伤口让毒血流出来——那都是针对毒蛇之类,好像丧尸、疯狗之类的伤口并没有人这样处理。 靠在墙上认真想了一下,手里的刀割开衣服下摆,撕下布条后叼着一头,用力把手臂上部分绑紧了,希望能多少产生一些作用。 没有水源、没有药品、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突然被一个疑似丧尸的东西咬了。明明别人穿越都是天选,又是唯一,他怎么就这么衰呢? 白骁闭上眼睛感受自己身体的变化,根据他丰富的阅片经验来说,被丧尸咬到的话会发热、虚弱、感觉到冷,感染过程从几秒钟到几天的时间不等,具体要看编剧怎么安排。 ……妈的,要完。 从一开始的震惊迷茫警惕过后,走了一段路来到这个破店的后厨,现在终于放松下来,他忽然真切意识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那些虚幻的、不真实的梦幻感轰然破碎,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泼下来。 也许过不久就要变成和刚刚那东西一样的玩意儿,流着口水游荡在这空寂的街上,直到扑倒另一个倒霉蛋。 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靠墙坐了一会儿。 白骁突然站了起来。 ——干它! 要么被彻底感染之前把那玩意儿敲了,要么不会被感染变异,敲了它报一啃之仇。 反正已经这样了。 白骁出了门,抬头看一眼阳光,顺着来路慢慢往回走,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开始发热,即使阳光照在身上,依然有一丝冷意。 那只形态可怖的丧尸趴在地上拖着一条伤腿,毫无目的地胡乱挪动,看见他过来,嘴里发出低声的嘶吼。枯槁的面容甚至看不出它的性别。 嘭!一棍子。 在它张开嘴的时候,嘶吼被突如其来的棍子打断,它仿佛被攻击刺激到,动作之间多了几分狂乱。 狠狠给了它几下,白骁退后几步,将棍子撑在地上,他并没打算收手,只是疲惫得太快,他看一眼手臂的伤口,又红又肿,感染的速度超出他的预料。 一股绝望从心底升起,再看一眼丧尸,他慢慢后退,改变主意撑着棍子想要离远点。如果马上就要被感染变异,他可不想变成丧尸后抱着这个恶心的东西啃,他还年轻,而这货都烂了。 顺着空旷的街道一路走,身体越来越疲乏,最终在转角处他靠墙坐了下来,微微抬头,眯眼望着阳光,手臂已经不痛了,只是胀胀的,而且麻。 明明前一晚他还意气风发,刚刚升职,请客庆祝放纵了一回,酒后醒来就发现穿越到了这个破地方。 加班熬夜做方案,都白做了。 这一刻白骁想起的是熬夜加班的事,苦尽甘来,还没尝到,就要变异了。 “我银行还有存款八十多万。” 白骁恍惚想起一句话,人死了,钱没花完。 下一刻又记起自己做到一半的方案。 记忆越来越混乱,像是许多想法被剪的支离破碎,再拼到一起。他抬起没受伤的左手放在额头,滚烫。 要变丧尸了。 002:被俘虏了,要完 变成丧尸是什么体验? 白骁只觉得自己在发烧,被烧迷糊了,恍惚间觉得好像在做梦。 阳光变得不再那么刺眼,他听到了细微的声音,以为是那只腐烂的丧尸爬过来了,握了握手里的棍子,迟钝地反应了一下,才发觉那不是爬行的声音,而像是某种机械的细微声响。 白骁努力睁开眼睛,顿了片刻,大脑像是在处理眼睛看到的画面,但处理速度太慢有些过载,过片刻才转过来。 那声音是一辆自行车发出来的,另一条街道上过来的自行车。 白骁怔怔地看着那辆自行车,末世,丧尸,这样的画风下,应该是一辆摩托车轰隆隆疾行而来,奔腾而去。 也许是发烧的影响,也或许是感染后的症状,他的思绪一卡一顿,当确认那是一辆自行车的时候,车子不知何时已经停在面前,一个人影背着光站过来,一对黑黝黝的管子出现在眼前,是一把双管土枪,看起来粗犷而凶悍。 “@$#%#……” 白骁听见面前的人说话,只是大脑有点过载,没太理解。 “我需要退烧……”白骁说。 但是他发现自己的舌头有点僵硬,说出来的话语含混不清。 在别人听来,大概会是像那只烂货丧尸一样的嘶吼? 当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白骁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出声,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我需要退烧。”白骁重新说,努力把字吐清楚。 对方好像在观察着他。 “退烧。”白骁说。 “……” “算了,给我一枪吧。” 白骁脊背一松,刚刚努力坐直的身体又靠回了墙壁,努力睁眼看了一下,试图看清眼前人的模样,然后闭上眼睛。 也许这是种最没痛苦的死法? 他不知道变成丧尸是什么模样,却担心会一直维持这种状态,思绪混沌,卡壳,浑浑噩噩,然后在某个瞬间短暂回神,发现自己抓着一条胳膊在啃—— 太糟糕了。 白骁脑子浑浑沌沌,靠墙而坐轻轻晃着头,低声哼起了歌,等着枪响,丧尸嘛,都是要被枪打死的。 总好过各种……嗯……他隐约记得有部电影里的丧尸被抓着老二一直抓到死,那兄弟太惨了——同样是丧尸,称兄弟也许没错,大概是这样。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枪响,白骁努力睁开眼睛,发现自行车正在远去。 看了一会儿,自行车已经消失在远处,白骁皱了皱眉,想抬手再摸摸自己额头,他怀疑丧尸没有意识是发烧被烧傻的,然后再依靠本能行事,如果退烧能不能好点? 但是他的手没抬起来,身子也没挪动,低下头,他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绑了起来。 “嗯……” 白骁沉吟。 “@$#%……” 丧尸脏话。 被一枪崩了也好,变成丧尸祸害街道也好,被绑起来是几个意思? 刚刚那个烂货要是爬过来再啃人怎么办? 面对丧尸不开枪,还玩捆绑。 畜生啊。 白骁靠着墙,动也不动——真的在变丧尸了,被捆上而没有察觉,这说明反馈在钝化。 他忽然想到,丧尸的身体是冰凉凉的,还是烫乎乎的? 完全变异之后体温会降下去吗? 思绪紊乱,迷迷糊糊,太阳好像偏移了,不再像刚才那样明亮,白骁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意识有过断片,也许下次清醒,就可以看到自己流着口水在扑人了……不对,被捆了起来,应该是被扑,话说丧尸一般不会扑同类,那还好。 忽然白骁觉得自己动了,他歪着脑袋眼睛睁开一条缝,努力辨认一下,发现那人回来了,还往他嘴里塞了个东西,然后拖动他。 接下来都是晃晃悠悠,晃得他有些烦躁,努力挺动了一下,脸旁接触到冰凉凉的东西,让他感到一丝舒爽,努力贴着那个冰冷的不知道什么金属。 不知道晃了多久,中间好像还听到两声枪响,白骁眯眼望着天空,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天色正在渐渐暗下来。 他觉得自己像是躺在一辆脚蹬三轮车上,这种感觉有点熟悉,好像曾经有过……很久很久以前,小时候在农村的时候,叔叔骑着三轮带他去干农活,躺在车上回去的时候,就是这样晃,那时很惬意,很舒服。 到车停下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白骁不知道车到了哪里,只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有火光亮起,那个将他用车拉回来的人举着一根蜡烛放在不远处,然后拿了一根木棍,轻轻捅了他两下。 白骁张了张嘴想出声,但是嘴里塞着东西。 他想了想。 捆绑,然后口球? 白骁面无表情。 这个畜生。 对方拿木棍又捅了两下,然后停下来好像在思索什么,过片刻,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起,冰凉的东西贴在腕上,白骁舒服的想要哼出来,用力动了动胳膊,听到哗啦啦响声,他认真看了看,胳膊上是条铁链。 对方还在努力。 白骁心里有非常不好的预感,被活捉,难道遇到了科学狂人? 如果能以自己当实验体研发出解药,还是挺伟大的,但是白骁不想这么伟大。他感觉自己还能抢救一下,只要降降温……好吧,变成丧尸好像是不可避免的。 白骁很悲伤。 对方忙活完之后拍了拍手,拿着蜡烛,退后观察着他。 “唔唔。”白骁努力提起力气。 对方说话:“你……#……交……” 白骁安静的一动不动,努力分辨对方在说什么,他认出对方是想交流,很认真的倾听。 对方见他专注倾听的模样,顿了一下,试着又重复一遍。 白骁有些焦虑,有点焦急,眼球中血丝骇人,却控制着没有乱动。 再说一遍……他心里念叨着。 应该理解的,那是他熟悉的东西。 对方继续放慢语速,举着蜡烛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 白骁感觉到状态越来越差,忽然从嗓子里哼出一声。 对方立刻停下说话的动作。 “唔,唔。”这次白骁发出两声。 对方眨了眨眼,举着蜡烛站在那里。 白骁又发出了三声。 停顿一下,然后是四声。 对方忽然抬起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白骁一动不动,然后抬抬脸,又发出一声,示意口球。 “降温。” 口球除下来后,白骁感觉自己要撑不住了,脑子浑浑沌沌,但降温是他从感染一直到现在的执念。 “降温。”他重复。 “降温。” 003:竟是科学狂人,要完 持续发烧。 中途短暂清醒两次,但环境太黑,蜡烛已经灭了,什么都看不见。 隐约感觉额头湿湿的,像是被冷敷,这让白骁心底放松了一点。 再次恢复意识时,是被晃醒的,白骁呆呆睁着眼睛,望着头顶阳光,三轮车吱扭吱扭地走着,和昨天一样。 他记得自己被绑架了,还被铁链子捆着手脚。 试着挣扎一下,白骁发现自己没记错。 只是昨天不是已经被三轮车运了一次吗,为什么又躺上三轮了?白骁蜷在车斗里努力用为数不多的理智思索。 难道是对方发现自己没救了,要再运回去? 畜生。 迷糊记得好像变丧尸了。 努力侧头看一眼,很好,胳膊很肿,已经在流脓了。 浑浑噩噩躺在三轮车的车斗上,白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变异了,只觉又饥又渴。 视力有点模糊,被捆起来没办法揉眼,白骁闭了闭眼睛,眼皮很烫,出乎意料的烫。 现下应该有一支笔,和一个笔记本,如果能将变成丧尸的过程体验记载下来,一定是空前的,伟大的科研课题。 只是不确定还有没有写字的能力。白骁隐约记起了昨晚……可能是昨晚,如果对时间的观感没有被破坏的话,昨晚对方有试图交流,但很难,大概感染导致他知道对方在说话,却很难去理解对方的意思。 也或许是语言神经被发烧烧坏了? 要知道,人的大脑是非常复杂的,脑部损伤有可能会丧失语言功能,发音断断续续、话语不能组成内容,也就是失语症。还有另一种是无法理解别人所说的话,音意联系中断,甚至不能分辨语音。 病毒感染就是破坏大脑各个功能,然后只剩下本能变成一只野兽? 对眼下处境的感觉渐渐模糊,反而记忆角落里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浮上来,这让白骁体验很糟糕。 如同一叶扁舟摇晃在记忆的海洋里,想什么、记起什么很难控制,只能随波逐流,看那艘随时会沉没的小船飘到哪里。 再次努力把思维扳正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在三轮车上。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白骁意识到自己是断片了,不知道失去意识的时候,有没有嘶吼着扑人。 眼下被铁链捆着手脚,而铁链的另一端锁在一个铁架子上,看样子这是个院子,不远处放着一个脚踏的三轮车,破破烂烂的,白骁估计那就是颠簸自己的交通工具。 再远处,有一个身影,正撅着屁股不知道干什么,仔细看看,才发现地上还有个水盆,那人正一边小声哼唱一边搓头发。 好消息,没有被运回去。坏消息……嗯,变丧尸够坏了,应该没有更坏的消息了。 昨晚已经建立了交流,说交流不合适,准确说,他表露了有交流的能力。白骁希望断片的时候没有暴露出扑人的暴力倾向毁了这种交流。 这感染的速度出乎意料,白骁大概晓得变成丧尸是什么体验了,明明对方有意交流,他却如同烧迷糊了一样,只看到对方嘴巴一张一合。 要再次建立交流! 白骁看了对方一会儿,嘴里发出几个声音,但是舌头很不灵活,他想了想,学着对方的旋律,开始哼哼唧唧。 对方动作一顿,回过头看他。 白骁用力点点头,继续哼哼。 对方走过来仔细瞧了瞧他,上下观察着,然后捡起一根木棍,戳了戳他的胳膊。 白骁发现自己被咬的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清洗过了,额头还盖着一块湿衣服。 “我,人。”白骁尽量用简短的话语力求吐字清晰。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他,表情有点惊奇。 “人,我,是人。”白骁感染后讨厌别人用木棍戳自己,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恼火。 还在持续发烧。 对方又看了他片刻,回头不知道从哪里拿了本子和笔,那是白骁在来的路上希望用到的东西,想要将变成丧尸的过程体验记载下来以拿到诺贝尔丧尸奖,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奖,纸现在却在对方手里。 对方捧着小本,边观察边低头写点什么。 看样子是做某种记录。 白骁看着对方手上的纸笔,微微歪头。 ……好吧,他错了,还是有比变成丧尸更坏的消息的: 穿越第二天,变成丧尸被科学狂人捆起来做实验。 很好。 难道还能有更坏的事吗? 白骁坐在地上,手指抓了抓土,忽然意识到地面不是水泥,而是黄土地。 他想了想,努力抬手在地上写字,想要写‘我还没有变成丧尸’ 但是‘我’字写的乱七八糟,白骁定了定神,见对方停下笔看着他,他想了一下,在地上写了个‘人’字。 然后又写了一个。 人啊,我是人啊。 白骁努力将‘人’字写得板正、规范,而不是乱涂乱画。就算语言不通,这种整齐的、规律的、可辨识的符号,也可以传达出交流的信息。 会写字的丧尸,厉不厉害? 白骁忽然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理论来讲,发烧是免疫系统和病毒战斗的过程,现在还在持续战斗中,白骁仿佛能听到身体内传来的战斗号角,免疫系统正在顽强抵抗丧尸病毒的进攻。 ‘人’字写了一排,他抬头望向对方。有没有疫苗?我还有救,快帮忙打个二三十针,助免疫系统一臂之力。 对方表情微妙,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看看地上的乱涂乱画,再看看白骁。 白骁昏昏沉沉的,抬头的动作都很难维持,他低下头,按照对方刚刚洗漱时的旋律,低声哼哼。 一个丧尸低着头哼歌。 这场面一定很诡异。 白骁想。 对方转身走了,白骁不知道写的字有没有效果,他头痛欲裂。 对方又回来了,倒了一杯水,用木棍推到他面前。 想了想,对方又拿了一块肉,同样用木棍推过来。饥饿驱使着白骁看向那块肉,他有种感觉,吃了那块肉就能痊愈,但是他努力克制住了。 悲伤的是,他感觉自己在流口水。 那纯粹是种生理反应,这让白骁感到恐慌。 004:3 像是嫖客遇到了小姐,像屎壳郎碰见粪球,像猫看见激光笔照出来的红点。 那股冲动是如此强烈,强烈到白骁虽还在努力克制,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它,丝毫无法移开目光。 过了不知多久,白骁动了。 他抬起受伤的手,平放在胸前,然后用另一只手轻轻划动,做出了拿筷子吃饭的动作。 白骁不想变成丧尸,他觉得应该克制自己,起码,就算变成丧尸也要做一只有尊严的丧尸。 肉被拿走的一瞬间,白骁发现自己喉咙里发出低声嘶吼,他死死捂住嘴。好在肉消失在视线里后,那种感觉消退了大半。 肉被换成了一碗面粉糊糊,没有筷子,有一把勺子,但是白骁没有用,他端起碗一碗干了,喝完了才感觉,有点烫,而且没有什么味道,他仍旧很饥饿,完全没有作用。 连着喝了三碗,白骁突然想要呕吐,但是他忍住了,死死掐着自己脖子,将那股冲动忍下去,他需要营养,需要充足的食物让免疫系统和病毒作战,免疫系统还没有认输,他不能将战士们的粮草断掉。 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点,白骁又艰难地将杯子贴在额头,希望能稍微降点温,虽然是杯水车薪,但微凉的感觉让他感到一丝舒适。 这一系列动作,比写字更有用,对方一直在观察,然后低头在小本上记录着什么。 白骁猜测,应该是记下来感染者的求生欲很强? 还是这只丧尸的行为有点诡异? 他觉得对方很香,不由得抽了抽鼻子,但很快克制了这个非常可疑的动作,他努力看清对方面容,甚至他自己都惊奇,现在才注意对方面容。 原来是个女科学狂人,那就合理了。 白骁恍然大悟,对方很香不是因为自己免疫细胞被干死已经变丧尸了,而是因为女孩子很香。 至于为什么会流口水…… 大概是因为喝多了水的缘故。 过片刻,对方收起了纸笔,又看了看他,转身继续去撅着屁股洗头发了。 白骁浑浑噩噩一边和胀痛的脑袋做斗争,一边努力保持意识,现在还多了一些狂躁的冲动需要克制。 太阳逐渐偏移,大概黄昏的时候,对方又煮了一些糊糊推过来,白骁不想吃糊糊,但还是强迫自己吃下去,然后养精神。 对方端着那把双管土枪离开了院子,不知过了多久才回来,回来也没有带什么东西,仿佛只是出去转一圈,然后进了屋,过片刻又出来,扔了一个东西给白骁。 白骁认真看了看,过片刻才认出来这是一个牙套。 他望了望对方,想了一下,将牙套放进嘴里,试着开合一下,有点别扭,却没想象中严重。 也许自己的感官正在逐渐钝化? 这是白骁不愿意见到的,但没有什么好办法。见他戴好了牙套,对方说了一句什么,缓慢靠近,将锁在铁架子一头的锁链拿开,慢慢走向另一侧墙边。 等到坐下了,白骁才反应过来,对方将他从院子里移到了这边搭建的棚子下,棚下面还有些劈好的柴,一些工具,还有许多杂物。这样晚上下雨的话也不用担心了。 白骁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没有什么大变化,但看对方警惕的眼神应该是不太乐观的,他安静着,努力忍住想要嗅嗅对方的冲动,只是口水这个东西很可疑也很烦人,尤其是戴了牙套之后,更难克制了。 “谢谢。” 白骁说,在自己被感染后,还能给面糊糊帮助自己抵抗病毒,就算对方有某种研究目的,但是这种环境下食物大概率是匮乏的。虽然被捆起来,还是感受到了一丝善意。她本可以在那个转角处,一枪崩了感染者然后骑自行车离开。 舌头依然僵硬,他不确定自己说出的是话语还是某种含糊的嘶吼,也没有再多想,只是看着对方进了屋,想了一会儿,擦擦口水,将牙套扶了扶。 对抗着身体的各种不适,白骁也在感受着自身变化,他担心丧尸化是所有神经都会烂掉,只留下永恒的饥饿,目前看来情况还好——这个好只是相对来说,他现在状态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但是起码还没有开始扑人。 隔天依旧是持续的高烧,对方煮了面糊,还坐远了拿着簸箕在筛一些谷子,由于离得有些距离,白骁并没有认出来那是什么,也没有心情去看。 到了傍晚时,他的状态已经糟糕到极点了,喝的面糊都呕出来一点。 没有对抗感染的经验,甚至都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种病, 他只能不断喝水,大量喝水,丧尸需要什么,他就反其道而行,靠着一股子狠劲对抗着愈来愈严重的本能,他猜自己的眼中现在一定充满了血丝,血红的。 意识在崩溃的危险边缘,白骁恍惚觉得自己身处海洋的正中心,乘坐的小船飘摇在风暴里,随时都会倾覆。转而又像是徒步行走在沙漠,浑身干涸的仿佛即将枯萎。 而心脏却怦怦有力,整个世界化作了一个巨大的心脏,随着跳动在他耳边打鼓,可以轻易感受到血液被心脏泵出的那个瞬间。 艰难的熬了一个晚上,他已经脱力了,懒懒地靠在墙边,看不到自己模样,但能从对方眼神看出来自己情况一定不太好。 只是出乎意料的,到中午时白骁自我感觉有点恢复,之前吃了面糊也没有丝毫恢复或者吸收的迹象,有的只剩强烈的饥饿,现在却有点恢复了力气,而且好像在退烧了。白骁不确定这是不是产生了错觉,他只是盘腿坐着,仿佛一个大彻大悟的已经得道的高僧丧尸。 对方见到他这个模样时很明显有点惊奇。 “我应该还有救吧?”白骁开口。 舌头依旧僵硬,沟通失败,他迟滞的思维慢慢考虑着,想要试着练习合适的发声动作和方法,舌头不安分地啊啊喔喔。 对方拿了一张纸,用笔写了一些字,然后推过来,白骁怔怔地望着那张纸,看着上面的字,他认识,却很难理解,这需要他费很大的精力将它们组成连贯的有内容的句子,分析纸上的句子是什么意思。 ‘你……感染……’ 白骁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跳动,他想现在他的脸一定很红。 ‘……几……天……’ 白骁抬起头,又低下头。 他注视着纸上的字句。 他认出来了,接收到了对方想要表达的内容。 ‘你感染几天了?’ 这是纸上的话。 他兴奋的想要嘶吼。 抓起笔,他想要写字,又顿住,仿佛思考了一下,写下: “3。” 005:坏了,有尸斑了 曾经白骁也是+3党的一员,只要对帖子回复3,就代表着有3经验到手。 那是在他还没来到这个该死的世界被那个烂货丧尸咬到之前的事。 但他从没想到过,3这个数字竟让人看起来感到如此美妙,他不敢相信这鬼斧神工如同神之造物的数字是自己写下来的。 自己真厉害,白骁想。 对方也看到了那个数字3,她的眼神变化,仿佛同样在惊叹这个数字的鬼斧神工与美妙,不敢相信这是人能写出来的蕴含着奇妙韵律的数字。 但是白骁多想了。 她只是惊讶过去这么久,这货竟然还能保有意识,而且可以交流。 她摸出本子,在小本上记录着什么,神情专注,仿佛身为一位专业的主治医师,正在记录病人的病情。 3天。 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时间。 被病毒感染的人,一般在半小时之内就会发生异变,失去神智,成为游荡的血肉捕食者。 她翻了翻一个破旧的小本,再次确定了这件事,从来没有人扛过半个小时,而现在这是一个新鲜的丧尸。 也是一只情绪稳定的丧尸。 还会唱歌。 她惊奇地看了一眼白骁,认真观察着,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 白骁只是盘腿坐着,如同老丧尸入定。他不知道对方对自己‘一只新鲜的丧尸’这个定义,这个词怎么看都很违和,仿佛马上要被油炸一样。 若真要说新鲜的话,也该是丧尸评价‘一只新鲜的人类’。 但丧尸不会说话,也就无从发表评价。 白骁在仔细寻找自己正好转的证据,最起码,经过昨晚难熬的一夜,他恢复了一些精神,甚至有力气盘坐而不是病怏怏地靠墙躺着。 他觉得是器官恢复了些许基础功能,比如胃,前两天除了肉什么都不想吃,面糊糊倒进去一直想要呕出来,但是现在它好像和面糊达成了某种和解——目前这只是他的感觉,暂时无从验证。 她真的好香啊。 白骁坐着坐着就被吸引了,心脏猛的跳动了两下,口水也不知不觉流出来。一边感到恶心,一边把注意力转开。 所以牙套还是有必要的,白骁摸了摸嘴里,确认戴好了。 好不容易有个可以交流的对象,他不想变成两只丧尸互啃。 胳膊上的腐肉还在恶化,白骁低头看看伤口周围可疑的斑点,难道这是……尸斑?他的心又沉了沉,尽管感觉上自己在好转,但是身体的变化仍旧不容乐观。 他盯着手臂看了片刻,眼神转向对方,用手指着伤口画个圈,然后做一些撒的动作,又双手合十表示感谢。 白骁担心两人之间的沟通,没想到她理解的很快,立刻转身回房间了,然后拿出来一些草放在嘴里嚼嚼嚼,嚼好了之后给他扔过来。 原本设想中是有些消炎药、或者消炎水,就算再不济有个红药水、拿个胶囊挤开撒上去都行,结果这么粗暴原始。白骁看着那被她嚼过的草药顿了片刻,犹豫一下,拿过来敷在手臂伤口上。这大概就是她处理外伤用的办法,只是不知道对丧尸有没有用,只能试试死马当活马医了。 想也是,这种环境,可能一点小伤小病都能要人命,药品是非常宝贵的,就算有,也是对方拿来救命的,不可能这么随便就给人用了。 草药敷上,没有清清凉凉的感觉,也没有灼痛,伤口早已经没知觉了,白骁用手指掐了掐边缘,很沉痛的发现并没什么感觉。 他的动作全都很缓慢,一顿一顿的,对方认真观察着,又掏出小本和笔开始记录。 记录完,见白骁又开始闭眼稳坐,她将笔夹在本子里收起来,转身走开了。 一只情绪稳定的丧尸。 她回头看了一眼在心里评价,到屋檐下刷牙、洗漱。牙刷的毛已经快掉光了,只是舍不得扔,末世时代更要保护好牙齿,因为没有牙医。 洗漱完,用毛巾擦着脸和下巴,她又回头悄悄看一眼,看见白骁又拿起了笔,刚刚扔给他的纸笔并没有收回来,他好像打算写点什么,只是拿着笔沉思许久,试了试就放弃了。 对于一只丧尸来说,写个‘3’已经很不容易了。 白骁也觉得很不容易,他脑子胀胀的,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识别文字会变得那么费力,难道真的没救了吗? 他盘腿坐着,不断发出低低的声音,试图找回自己的语言功能,他觉得自己说的应该很好,却又偶尔发现自己只是在嘶叫。 “啊,喔,哦……” 白骁尝试各种发音,然后又试着念啊波次得。 一直尝试到黄昏日落,那个女人忙碌了一天,又是筛谷子,又是洗衣服,还拿着锤子叮叮咣咣,完事煮了一大碗面糊糊,用棍子推过来。 白骁想说我不咬人,但是对方离得近了,他的口水就不由自主流出来,眼睛也不受控制的开始变红。 算了,还是戴着牙套小心吧。 一口气干了面糊糊,忍下反胃的冲动,白骁转过头隐藏自己的口水。 今天的面糊糊不太一样,里面有些……他皱眉动动喉咙吐出一块东西,仔细一看是某种野根,混在面糊里,他想,对方可能是想给自己补维生素。 抬眼望望,对方坐在台阶上左手捧碗,右手拿了一整块野根,像吃红薯一样嘎吱咬一口,看来他猜的没错。 丧尸确实应该补充点维生素,也许痊愈的会快? 白骁还在想着,看看胳膊伤口周围的尸斑。对方吃完饭洗一下碗,又端起枪出去了。 每天这个时候她都要端着土枪出去溜一圈,也许是饭后的一种遛食活动,因为白骁没看见她带什么猎物回来。 这个时间是他最心静的时间,因为没有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刺激,他坐在那里,像是死了一样一动不动,直到那人端着枪回来,他又开始克制那隐约的冲动和口水。 一只勤劳的人类。 勤劳的人类朝他挥了下手,然后进屋了,白骁反应了一会儿,那大概是说晚安? “晚安。”铁链晃动,白骁也挥了下手。 只是他耳中听到的是低声的嘶叫。 夜里的星空很亮,这是几天来他第一次注意到。 大概真的变成丧尸了罢,白骁在这陌生的世界感到一阵浓浓的悲伤。 006:吃 屋子里亮着烛光,屋外的棚子下坐着一只丧尸。 晚风有点凉,院外时不时响起一两声虫鸣。白骁看了窗户里透出来的光很久,看窗户上人影晃动,只有这时候他才能放心的流口水而不担心被发现。 这是不对的。 白骁谴责自己,身体调转个方向,对着墙壁练习发音。 将想法转化成词语,再将词语连成一段有内容的句子,他从没想过会这么困难。 不过确实在好转了。 起码在前两天他就没法关注星星亮不亮,风凉不凉,有没有虫叫。 一切都在变好。 白骁坚定了信心。 然后屋子里的人敲了敲窗户,白骁回过头看看,思索一下,之后恍然大悟,应该是吵到人休息了。 毕竟谁也不想半夜睡觉的时候外面有个丧尸在嘶吼,还不是狂躁的那种,而是低低的,持续的,令人烦躁。 白骁收了声,继续盘腿坐着,屋里的烛光很快灭去,夜晚让他的心也宁静了一些,不像白天那么浮躁。 光、声音、新鲜的人都会让丧尸有些狂躁,而夜晚的环境可以让它们无声无息地待在某地一动不动,或慢悠悠的在空地上晃荡,追逐月光。 白骁觉得自己能安静的坐一整晚,这本应该是某些高僧或者道士才能做到的事。 他双手合十。 佛祖保佑丧尸病毒退化。 清晨,对方推门而出的时候愣了一下,表情一言难尽,用探究的眼神瞧了一眼这边。 白骁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不去看她,早晨的空气真清新,清新得让人感到饥饿。 既然已经不用担心打扰人睡觉,那就继续练习发声。 白骁觉得人与丧尸最大的区别,一是保有意识,二是可以建立交流,而证明前者最有效的方式,就是二:最直白简单的交流。 他练习说话,在那儿叫来叫去,对方没有管他,拿着工具忙自己的事。白骁不时观察一下,以防对方突然拿手术刀或者其他的可怕东西出来开始对他做科学研究。 交流之所以是交流,那当然是至少两个人才能算作交流,不然只能是自娱自乐,他觉得对方如果多说说话,也许能帮助自己恢复语言功能,但他不知道怎么让对方理解。 今天的早餐面糊糊里多了些白菜,是切碎了的,饮食的多样性让白骁感到满意,他瞅了瞅对方的碗,对方吃的是一样的东西。 见白骁看她的碗,对方笑着说了一句不知道什么,白骁放下碗,用手指指嘴巴,又指指耳朵。 对方奇怪地看着他,试着又说了什么。 白骁努力分辨对方的话,他现在基本确定语言神经出了问题,因为对方说的话他大概能听懂,却很难理解,那是种非常让人烦躁的感觉,他眼中的血丝又多了一些,然后闭眼深呼吸,不知道有没有恢复的可能。 见他愣神,对方过了片刻继续吃饭,白骁回过神,从地上找到昨天对方扔过来的纸笔,用手指来指去。 对方看着他的动作,思索了一会儿,拿出笔写几个字递过来,白骁摇头,继续指着她手里的小本。 对方想了想,有点惊讶地举起小本,白骁点了点头,对方犹豫了一下,将小本扔过来。 白骁拿到小本,高兴的想要嘶吼。他记得以前看过报道,治疗一些失语患者加强沟通能力的其中一个办法就是让患者多看报纸多和人交流,虽然眼下没有报纸,但写了很多字的小本大概也差不多,可以从大量的文字里辅助重建文字逻辑能力。 对方拿了一个新的小本本,仔细地观察他的动作,不时拿笔端点一点额头,然后思考一下。 经过一天的观察,她竟然理解了白骁正在做的事,回到屋里搬出来几本书扔过去,看到白骁高兴的嘶叫,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兴冲冲回到屋里,这次用的时间比较久一点,然后拿出来了一个收音机。 白骁高兴的站了起来。 但是她鼓捣半天,收音机也没有声音,白骁看了很久,不由失望,电池都快烂掉了,没有电,收音机只是个壳子,不可能发出声音。 怎么可能有电呢?白骁坐了回去,小心地翻开书。 对方也不再捣鼓,放弃了让收音机发出声音的想法,看了看白骁翻书的模样,忽然笑了一下,拎着收音机放回去了,接着又拿起锤子和锯子,忙活自己的事。 直到傍晚,白骁才看出来她是在做陷阱,将钢管钢钎等一端锯成尖的,然后在院墙边挖坑,竖着放进去,再将坑洞虚虚掩盖。 不知道是防备游荡的丧尸还是防备动物。 自己这个访客对她来说仿佛是平常的一件事,并没有干扰到她原本的生活,或者说有影响但不多。 白骁喜欢善良且勤劳的人类。 一人一丧尸,一个在屋里,一个在院里,很和谐的就这样生活了几天。 虽然白骁时不时狂躁,看起来吓人,但防护设施都妥当,对方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直到几天后,一个早上,白骁端起自己吃饭的碗,突然说,吃。 对方很惊讶地抬头,看了看白骁,再看看碗,端起来示意一下,“吃。” “吃!” 白骁很高兴,仿佛自己的孩子第一次学会说话,发出第一声交流的时候那样高兴,只是令人悲伤的是这个人是他自己。 话语虽然还有点含糊不清,但对方明显听懂了这个字,对方也很高兴,“吃!” “吃!” “吃吧你。”见白骁只说这一个字,她说了一句,低头吃饭。 “吃你吧。”白骁说。 “嗯?”她睁大眼睛抬头。 “吧你吃。”白骁说。 “……” “你吧吃。”白骁一字一顿,看对方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举起碗道:“吃!” “油炸了你。”她呲了呲牙,笑着摇摇头,低头吃饭。 吃完饭,她也没有急着收拾,而是坐在那里,双手撑着下巴,盯着白骁。 其实她早就知道这只丧尸保留了某种沟通的能力,比如学人唱歌,比如在地上胡画乱画,比如动作交流,甚至看书看文字。只是不清楚他保留的是感染前的那个意识,还是变成丧尸后重新活过来的? 她眨了眨眼,盯着那只丧尸。 007:没那么简单 丧尸不仅学会了说话,而且也能看见更多东西了。 白骁看到对方穿着深色的外套,下身是一条麻灰布裤子,很粗糙,但非常结实,是以前人们干农活穿的,经磨耐用,也不会被那些叶子什么的割到,鞋子的样式是劳保鞋,他猜测鞋面应该有防砸的钢板,但不能确定。 头发不长不短,但参差不齐,应该是她自己拿剪刀剪的,很敷衍,气色很健康,很有活力。 很健康,很结实,也很年轻的一只人类。 在这之前,他只能闻到香气,对方就是一只行走的……嗯……反正没有现在看得清楚。 这代表着情况稳定下来了,没有继续恶化,甚至在缓慢好转,这绝对是个好消息。 白骁擦掉了口水,总对人流口水挺尴尬的。 外面可能是花开了,这天她端着枪从外边回来,拿了一支小花,然后看见白骁,随手扔了过来。白骁很喜欢这朵小花,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有一种生命的气息。 而且白骁也发现,不仅是自己在各种尝试恢复正常,对方也在观察各种不同的东西对他的影响,比如那些书,比如这朵花。 “花。”白骁说。 “野花。”对方也回应了一下。 “白。” 白骁想告诉对方自己有名字,而丧尸没有名字,也许这也能促进两人继续和谐共处。 “拜。” 对方挥了下手,进屋了。 白骁望着房门静了一会儿,叹口气。 努力恢复。 早上的时候他有比划沟通想要一面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气色,但是沟通失败了,白骁觉得对方不是没理解他意思,而是委婉拒绝。 这让他有一丝忧心。 很多奇诡故事中,主人公并不知道自己死了,便依然和常人一样生活,直到有人点破这个真相,主人公恍然大悟,然后真的死了。 最知名的应该是纣王时期的比干,被挖了心还能溜逛,还和人搭话,就是这一搭话就完了,意识到没了心就得死,导致啪一下死了。 难道对方是怕自己受刺激发狂?认识到自己其实是丧尸的真相,丧尸不应该会说话?不是没这种可能。 白骁想了想,压下心里的想法,现在这样也好,不然他真担心自己看到镜子里自己真变成丧尸模样,然后好不容易努力恢复的成果‘啪’一下碎了,真变丧尸,就完犊子了,人的自我暗示还是非常强大的。 他戳了戳手臂上的伤口周围,尸斑好像没有扩大,又好像扩大了,从好的方向想,它变化不大,挺稳定的。 隔天对方不知道从哪抱来了一捆竹子,扔到白骁旁边,然后她自己拿着两根,手里一把小刀,对着竹子削削削,然后抬头看他。 白骁了然,对方让他帮忙干活,他不太愿意,自己现在正努力恢复沟通能力,既要尝试看书又要练习说话,关乎性命,哪有时间削这破竹子。但是想到白吃白喝这么久,没帮过什么忙,对方也没亏待他,还是拿起刀,照着她的样子将竹子削成一样长度,一头削尖。 对方很满意,转头去端着簸箕筛一些豆子。 白骁削完竹子想要表示那个也能交给自己做,考虑一下那是吃的,自己感染了还是不要碰比较好,万一流口水不仅恶心,还危险,便没再动作。 一整天都是阴阴的,好像要下雨的节奏。 在下午时,果然开始下雨了,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落下来。白骁安静坐在棚子下,这里不仅遮挡阳光,也不漏雨。 对方收拾了院子,将怕雨淋的东西都盖了防水布,然后跑回屋檐下,拿个毛巾擦着头发。 她隔着雨幕看向那只丧尸,下雨对他的影响也不大,依然安静,情绪很稳定的样子。 她想了一会儿,到屋里翻了片刻,翻出来一个旧盆。白骁看见了,但不觉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她觉得丧尸应该也有洗脸的权利,而且这也能表明他真的不是一只普通的新鲜丧尸。 只是现在下雨,没办法给他送过去,还要等雨停了才行。 雨淅淅沥沥的,很快在院里聚起,然后汇成水流顺着低洼处流向院外。 她惊讶发现,还没有把盆给那只情绪稳定的丧尸,他就自己拖着链子到了棚边,用手接一些雨水,然后洗洗手,接着是脸,脖子,而且很小心的绕开了手臂上的伤口。她忽然有一丝愧疚,是自己疏忽了,丧尸也许真的有清洁需求,起码这一只有。 能帮忙干活,还讲卫生的丧尸。 继会唱歌、新鲜之外,又给他打了两个标签。 她用手撑起下巴,瞅着白骁一点一点把身上清理干净,他还扯了扯头发貌似在检验头发的稳定性,头发并没有被扯下来,他似乎很开心。 远处轰隆隆的雷声响起,一条干净的布被塑料袋装着扔过去,白骁看了看,说声谢谢,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清。干净的布被他撕开一条,先将手臂被感染的伤口缠了一下。 雨声能让人心安,感受到一股宁静,但对丧尸来说就容易惹得狂躁不安。 好在雨隔绝了对方传来的那股让他躁动的香气,一来一回间,白骁还能控制自己安静地坐着。 下雨天黑的早,对方离开屋檐下回屋了,也没有点蜡烛,似乎就那么睡了。 白骁听着雨声,坐在棚子下望向漆黑的夜空。 在存在丧尸的社会里,这里安静的像很平常的一个农家小院,好似从来没有过什么危险,最大的危险就是他这个丧尸了。 他挠了挠头,有点奇怪,印象里的末世,不会这么平静——当然,他所谓的‘印象’都是从各种文艺作品来的,只要有生人在的地方,不管院墙还是哪里都是一窝蜂的丧尸围着,各种张牙舞爪激情澎湃,流着口水想要冲进来。 就像刚开始他遇到的那只丧尸一样。 如果丧尸允许这么平稳的话,也不至于到末世的地步,早被人类消灭了。 而那天看见的空荡荡的城市和寂静的街道,足以证明丧尸的危险性。自己只是被咬了一点,就迅速被感染。 大概这里是安全区? 白骁想着。 只有一个人的安全区,好怪啊。 如果这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类的话,那还不如变丧尸了。 白骁思索片刻,歪了歪头看向院墙的方向,好吧。 从她每天端着那把土枪出去转一圈的行为就知道,墙外一定有未知的危险,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008:丧尸来了 不管墙外有什么危险。 自己带来的危险还是挺可怕的,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将自己带回来。 总不能是因为他会唱歌,是一个会哼歌的感染者。 第八天,依然保有意识,这很好。 在太阳升起来前,吃过早饭,对方背了一个竹篓,手上端着枪,看起来似乎准备出去。 她在出门前回头瞅了瞅看书的丧尸,伸手一指棚下堆砌着的没劈完的柴,意思很明显。 白骁放下手里的书。 让一只丧尸劈柴。 好过分。 昨天下了大雨,夜里雨停了,今天看样子是个好天气,劈了柴还要再晒一下。 “安。”白骁说。 对方扎紧了袖口,蹲在地上把裤腿也绑好,整个人看上去很利索,听见丧尸出声,她一边绑裤腿一边抬头。 “全。”白骁点了点头。丧尸一直在努力恢复语言表达能力。 她抬了抬眼皮,笑了一下,站起来摆摆手,背着竹篓打开了大门。 如果不是手上端的枪,倒是很像出门采药的小药童。 白骁挺直了背,望着门的方向,他有点好奇院外的模样。 门打开,外面看起来还有栅栏,是两排木桩钉起来的,蔓延出去大概十米,可以从栅栏的缝隙看到外面情况。 这样能很好避免开门杀,以防哪只丧尸恰巧躺在门外,开门的时候听到动静直接扑一口——有了这道缓冲,打开门后可以轻易观察到门外有没有危险。 白骁一下就看出了它的用途,但如果没有见到它的存在的话,自己应该不会想出这个东西,看起来简单,却实用。 一只聪慧的人类。 白骁看着她背着竹篓离开,又回身关上门,哐一声轻响后,院子安静下来。 他擦了擦口水,坐了片刻,起身到了堆砌木头的那边,拿起斧子,一边劈柴一边注意到棚柱上缠的铁丝。 他眼睛盯着铁丝看了一会儿,再望望门口,低下头专心劈柴。 一上午转瞬而过。 对方回来的时候,柴已经劈好了很多,此时刚过中午,相比早上出去时,她身上沾了一些泥,看起来脏兮兮的,碎发贴在脸颊,还有些汗水冲出来的痕迹。 背篓很有分量,她放下时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她又挖回来了很多野根,这个季节好像很多这东西,吃起来口感像白薯。可以生吃,也可以煮在糊糊里,粥里。 刚挖的还很新鲜,她洗了洗直接啃了一个,听声音很清脆。 昨天下了雨,土地会变得松软,挖这种土里的食物会变得容易,白骁想起自己曾经生活的地方,山里的人挖笋,在雨后也很容易丰收,不仅松软好挖,而且雨后一夜竹笋会纷纷冒头。 意外又合理的,对方从背篓里继续拿出了几只很大的笋,白骁有点高兴,今晚大概有笋可以吃了。 她坐着歇口气,一边嚼着野根,一边拿水盆过来,放到水井旁,往井里倒了碗水,然后扶住旁边的木杆使劲儿压。 压了十来次,水管开始出水了。 白骁望着那个出水的地方,他隐约记得,那是一种很古老的压水井,用物理方法将水抽上来,没想到还有这么古老的东西存在。 他想起了那个脚蹬三轮,自行车,土枪,还有这个很难形容的水井。 难道这是七八十年代末世? 白骁不由怀疑,如果是这样的话,没有后世那么多钢铁丛林都市,在大部分还是农村而不是楼宇防盗门的情况下,丧尸确实可怕。 在他还在想的时候,被一道有点微微耳熟、又很陌生的声音打断了思绪,白骁怔了一下,仔细聆听,然后表情立刻变得严肃。 微微有点耳熟是因为他听过:听过自己嘶吼的声音。陌生是因为现在那声音不是他发出的——院墙外有丧尸袭击过来了。 而那只新鲜的人类还在洗她的背篓里的食物,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 丧尸在觅食。 白骁有些焦急,晃动了一下铁链,铁链声响吸引了她注意,她手上动作没停,只是眼神扫过来。 “危。” 白骁说,他伸手指着那个方向,墙外现在有一只,甚至不止一只丧尸。 指指墙边,再指指她的枪。 提醒应该很明显了才对。 她扫了一眼,低下头继续洗野根。 白骁着急,你耳朵聋吗,有丧尸啊! “嘘……” 也许是白骁动静大了些,她竖起食指在嘴边,示意他安静,还不忘再咬一口野根。 “过一会儿自己会走的。”她说。看白骁似乎有些着急,她叹口气,掰了一半野根,将没咬过的那半扔给他。 那随意的模样,既潇洒又酷酷的。 就是不太安全。 白骁很害怕,对方这么平静是怎么回事? 墙外有丧尸来袭,为什么自己一个丧尸怕的不行,她一只人类淡定的一比? 这没道理。 难道这小院是什么很坚固的黑科技堡垒,安全无比,而他没看出来? 白骁不由恍惚。 院外的丧尸还在嘶吼,且有些暴躁,她不可能听不到。 那声音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渐渐弱下去,她已经将背篓和挖回来的食物清洗干净,打了盆水,除掉外套,在那儿清理身上沾的泥和尘土。 她安静做她的事,丧尸叫丧尸的,白骁急白骁的。 好像三者处在不同的三个世界里,互不打扰。 “看屁啊。”她用布擦着脖子,见白骁盯着这边,挑了挑眉: “你是一只丧尸。” 墙外的丧尸低哑嘶叫,她用细微的声音哼着小调,擦拭头发上的水珠。 白骁望着这荒谬且不真实的一幕,默默坐了回去。 他想。 这个时间,他应该泡一杯咖啡,坐在办公桌前,享受着午后的阳光,对着电脑做一些工作,看同事分享一些趣事,偶尔摸一下鱼。 而不是变成个丧尸,听着墙外另一只丧尸的叫声,在这危险的世界看一只人类干活。 白骁怀念以往的生活。 现在想来,即使是不断改需求的甲方与叼毛的同事在记忆中也变得可爱了起来——最起码比丧尸可爱。 009:白骁 丧尸的吼叫不知不觉平息了。 白骁为了避免刺激它,一下午都没有练习说话,墙外的丧尸真耽误事。 晚饭也推迟了。 丧尸的动静消失后对方才开始做饭,白骁更确定了她不是聋子,也不是不知道有丧尸,而是在等丧尸离开,才去弄吃的。 说不准那只丧尸就是在她出去挖笋的时候,跟着她回来的。 只是丧尸真的离开了吗?白骁有些怀疑,毕竟也有可能潜伏在墙外等机会。 那个勤劳的人类在白骁眼里多了一丝神秘,她太淡定了,也太习以为常了。 “吃。” 晚饭对方整了点肉丁,把碗亮了亮,让白骁看见。 “不吃。”白骁摇头。 “呦,还学会说俩字了你。”她笑了一下,没有坚持,自己往嘴里扔一块肉。 肉当然是好吃的。 白骁克制自己,丧尸吃肉,是本能驱使的,也是病毒驱使的,如果自己吃素,有没有可能饿死病毒他不知道,避免丧尸习性总是好的——吃肉吃发狂了,忍不住啃人怎么办? 毕竟她一直都那么香,很努力才忍住的。 一只吃素的丧尸——对方低着头,又给他贴个标签。 “解开。”白骁晃了晃铁链。 “不行哦。” 她摇摇头,“你要是突然狂躁起来,现在这样也许还能平复。要是把你解开了,万一受什么刺激要咬人,我就得打死你。” 她想了想,继续道:“虽然你吃素,但总要以防万一,我可不想你死。” 看白骁愣愣的模样,她笑了下,“听不懂吧?等你什么时候能说一段相声了……嗯……” 她也愣住了,毕竟她做这些只是因为白骁表露出了能交流的倾向,疑似保留了人类意识,但是之后要怎么做,她也没想过,只是暂时就帮了一下。 放开吗?那很危险,不仅她自己危险,对于白骁来说同样危险,因为只要白骁出现什么情况,失去意识或开始克制不住捕食本能,肯定要死一个,不是她,就是这只丧尸,能避免还是避免。 目前白骁正在好转,从大半夜忍不住嘶叫扰人休息到现在可以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白,骁。” 白骁忽然指了指自己。 “嗯?”她不明所以看向丧尸。 白骁继续用手指自己,“白,骁。” “白小?……小白?”她望着丧尸道:“这是你的名字吗?”丧尸有时候会语句颠倒,她也不知道到底是白小还是小白,后者听起来更正常点。 “你。”白骁指了指她。 “我?我叫林朵朵。”她笑起来,轻咳一声,慢慢道:“朵,朵。” “朵朵。”白骁说。 “对,这是我的名字。”她笑咪咪的,真神奇。 “朋友。”白骁又说。 林朵朵哈哈笑起来,“是的,朋友,我们是朋友了。” 朋友,多奇妙的东西。 林朵朵想。 吃完饭收拾好,她拿出了小本本和笔,望着远处安静的丧尸,低头记录。 「第八天,它……现在或许应该称他,他的恢复速度明显在加快,他记起了自己的名字,我不确定是白小还是小白,这说明,他属于感染后保留了部分(至少)意识和记忆,而变成丧尸后生出新神智的可能性相对变小。 他说出了‘朋友’这个词,真是……我不知道怎么描述这种感觉,很神奇,也许外公当初的猜测是对的,只是晚了一些时间。 .他不吃肉,我不知道这是他本能的厌恶还是有意在克制,但我猜测是后者,因为他看肉的眼神是直勾勾的,理论上这是比本身厌恶肉更好的消息,克制欲望是人类和野兽本质上的不同。」 林朵朵停住笔,远远看了一眼棚子下面,她坐在门槛上想了一下,继续写: 「中午时挖菜回来,我被财叔跟上了,它在院外徘徊了很久,白小他提醒我外面有危险,并且表现出一定的焦躁,看起来他并不认为他和丧尸是同类……提到这我记起来一件事,前天发现他有保持卫生的需要之后,给他准备了洗脸盆,但是他洗脸的样子有点奇怪,现在想,他在洗脸时的动作,是在回避水中的倒影,他不想看见自己的模样?但前几天他明明还用动作表达出想要镜子的想法……好吧,也许当时他想要的是梳子,只是我误会了。」 过一会儿她把笔夹在本子里合上,抬头看看渐暗的天色,长出了口气。 外公……嗯,如果外公还在,应该会很高兴,也很愿意和他做朋友。 想到那个喜欢安静的老头儿,和情绪稳定的丧尸做朋友的样子,她不由抿嘴笑起来,过片刻又叹口气。 她站起来回房间了,房门一声轻响,然后归于安静。 皎洁的月光洒在院里。 有只蟋蟀从角落跳出来,白骁抬手就按住了,两根指头轻轻捏着它,感受着它的肚子一鼓一鼓的,一只新鲜的生命,他感受了片刻,没有丧心病狂地吃掉,而是轻轻松开手,它又跳着离开了,在黑暗中慌忙逃命。 白骁靠着墙动了动,铁链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又停下来了。 闭上眼睛轻轻抽动鼻子。 他发现人那种香味很锻炼感染者的意志力,习惯了克制之后,这种自律一样的举动变得美妙起来,就像坚持锻炼,坚持健身,坚持运动一样,一开始是痛苦的,但是慢慢的就能从中体会到乐趣。 朋友是不可以吃的。 不,是所有人都不可以吃。 白骁睁开眼睛,望着那一地朦白,现在应该是中旬,月亮很圆。 这个发现让白骁很高兴,他能意识到越来越多的东西,不光语言能力。 仔细倾听院外的声音,只有稀疏的虫鸣,白天那只丧尸大概确实离开了,没有再听到动静,毕竟丧尸这种东西只有本能,又蠢又笨,叫着叫着可能自己都忘了为什么要在那里叫,然后又开始游荡。 “朵朵。” 白骁念了一声。 那只新鲜的人类叫林朵朵。 “朋友。” 010:心里话 朋友很好。 起码要是哪天食物匮乏了,应该不会被林朵朵一枪崩掉,至少将他放出去自生自灭,朋友嘛,怎么可以对朋友动枪呢。 白骁觉得两人,或者说人和丧尸之间,最理想的关系就是:我不吃你,你不拿枪崩我。 毕竟能交流有理智,和人类并没什么大的区别。 况且还是一个能干活,会砍柴的丧尸。 清晨林朵朵很早就醒了,每天都在太阳出来之前起床,作息健康得令人发指。她这个年龄,在白骁原本生活的那个世界的话,清晨刚刚入睡的也大有人在。 毕竟末世里没有娱乐活动,天一撒黑就休息了。 “白小,小白,早。”林朵朵精神饱满地打个招呼,一边压那个在白骁眼里很古老的水井。 清晨的空气很清新,周围很安静,只有水井嘎吱嘎吱压水的声音,还有细碎的锁链声。 自从有这个留着意识的丧尸之后,院里也没那么压抑安静了,在这之前,院子是死寂的,除了吃饭干活,没有别的事了。 林朵朵很庆幸自己那天把这个家伙绑了回来,至于能干活,属于意外之喜。 去年冬天,她一个人,没有所谓的安不安静,每天看着枯黄的落叶,独自吃饭,独自干活,独自活着,甚至她都有点记不清了,去年究竟是怎么过的。 将白骁的洗脸盆也装上水,丧尸和人都蹲在地上,一个在屋檐下,一个在南边的棚下面,捧起水洗脸。 林朵朵把头埋进盆里,屏住呼吸,过了大概一分钟多,才咕噜咕噜冒起气泡,然后头发沾着水珠把头抬起来。 她擦了擦脸,转头看见白骁也把头埋在盆里,好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她擦脸的动作慢下来,直到将近三分钟后,才见他抬起头抹了一把脸,林朵朵哈哈笑了一下。 “昨天我看见外面的槐树快开花了,到时候薅点回来就有槐花吃了。” 林朵朵一边擦脸一边道,也不管白骁听不听得懂这么长的话语内容,大脑会不会过载,“那棵大槐树可大了……去年长了很多,也没吃完。” 说着话又开始压水井旁的木杆,拿出来那只几乎快要掉完毛的牙刷。 “朵朵。” “嗯?” “我刷。” 白骁试着做了个刷牙的动作。 “啊?你也刷牙?”林朵朵歪了歪头,似乎很难理解这件事。 见白骁点头,她犹豫了,看看牙刷,再看看白骁。 “好吧。”她把牙刷洗了洗,这把牙刷本来就该要退休了,只是她节俭才舍不得丢掉,洗干净之后给了白骁。 只是白骁并没有很高兴,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没事,用吧。”林朵朵大方道,“我还有。”她回到房间,又拿出来一个有些旧的牙刷。 白骁还是没有动。 林朵朵想了想,不可思议道:“你难道是在嫌弃我?” 这太好笑了,一只丧尸竟然在嫌弃她这个人类。 “不用就还我。”林朵朵还不高兴,丧尸还臭讲究,刷什么刷。 “呃……” 白骁看看几乎掉完了毛的牙刷,再看看林朵朵,工业都停摆了,这都是不可再生资源,好像能将就就将就,不能将就也得将就。 纠结了半天。 在拒绝和将就之间,白骁选择了将就。 即使做丧尸,也要做牙口最好的丧尸。 白骁指了指牙膏,林朵朵一脸心疼,“要不我给你拿点盐漱漱口得了?”她放慢语速重复:“盐,漱口。” 白骁叹了口气。 “给。”林朵朵将所剩不多的牙膏也扔过去。 牙膏她还有存货,但是她还要活很多年。 林朵朵用探究的眼神观察着丧尸刷牙,丧尸这种东西,从来都是血糊糊,脏兮兮的,隔老远就滂臭,虽然白骁会洗脸很好,但也有点过于讲究了。 “说实话,你每天流口水都相当于漱口了,我觉得不需要这么讲究。”林朵朵道。 丧尸并不想搭理她。 隔了这么久第一次刷牙,白骁感觉整个尸体都升华了。 重新找回了做人时候的感觉。 别的丧尸都是滂臭的。 “我,人,恢复。”白骁激动。 “嗯,恢复。” 林朵朵一边应,一边拿出小本本将他执着于刷牙这件事记下来。 “你好香。”本想对林朵朵说一些感谢的话语,但是林朵朵离得不远,而且早晨空气清新,人味很重,导致他一开口就变成了这样。 白骁定了定神,闭上眼睛,幸好舌头依旧僵硬,没有被对方听清,不然可能会被对方一枪崩了。 “你说什么?”林朵朵回头看了看还没做饭,说什么香? “谢谢。”白骁双手合十。 林朵朵狐疑:“你在流口水。” 白骁道:“病。” 林朵朵深深看了他一眼,白骁低头拿起书翻开。 “我不会放开你。”林朵朵说。 “好。”白骁点头。 身体有些僵硬,由于铁链的缘故也不方便活动,所以昨天他才想让对方解开锁链。他仔细想了想,解开的话确实有些危险,和一个感染者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待在一起,那是不可想象的,他很理解,并且支持。 如果不是林朵朵将他从外面拉回来,也许现在他已经在和那只烂货丧尸抱着啃,也或许已经处成了好哥们儿。 “朋友。”白骁说。 “是的。”林朵朵顿了一下,“朋友不会对着朋友流口水。” “是病。” 白骁拿起放在一旁的牙套,放在水盆里清洗干净,戴了上去。 林朵朵叹了口气。 “放心。”白骁露出来一个微笑,“好起来。” “嗯,会好起来。” 对朋友流口水确实是一件尴尬而又危险十足的事,且丧尸极了。 白骁低头翻书的时候,林朵朵端着枪出去了,没有听见什么动静,看来昨天跟回来的丧尸确实走了。 每次林朵朵出去他都担心这家伙回不来,他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样一种情况。不过能在末世活着的人,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象征。 不像他这个菜鸡,直接被丧尸咬了一口,现在说话还说不利索。 白骁小心打开包扎的伤口看一眼,没什么大变化,尸斑还在,好消息是没有再扩大。 他动动手臂,很僵硬,思索了一会儿,他站起来,想活动活动,站在那里静了片刻,然后开始做广播体操。 自己瞎动弹,肯定没有全民普及的广播体操对全身的活动效果好,他坚信这一点。要相信人类的智慧。 只是丧尸做广播体操有点奇怪。 011:习惯 铁链哗啦啦响,相当于负重广播体操。 白骁觉得很有用,僵硬的身体有点舒展开了,加上今天刷了牙,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白骁。” 白骁深呼了口气,“人类。” 没有人想做臭烘烘没理智的丧尸。 看到旁边堆砌的,没有被劈成柴的木桩,他有点手痒,但很好的克制了冲动。 活是干不完的,要一点一点做,今天如果把柴劈完了,明天该做什么呢? 即使成了丧尸,摸鱼的本能依然刻在基因里。 ——要让自己看起来有用,不管是以前身为上班族做人类,还是现在做丧尸,都是一样的,能给林朵朵一个干活的印象,总比被赶出去和丧尸兄弟们相依为命好。 白骁也不确定现在自己这种状态,究竟还会不会被丧尸扑,最惨的情况就是,既不是丧尸,也不是人类,人类不接纳他,丧尸也要咬他,那就完犊子了。 独自一个感染者飘零在这个该死的末世,出门被丧尸咬还不算,人类看见了也要来两枪。 白骁忽然就抑郁了。 不过想太远没用,还是恢复要紧。 他整理整理心情,起码现在还不错,被丧尸咬了能做广播体操,还能糟糕到哪去呢? 拿过来一本书翻开,继续做一只遨游在知识中的丧尸。 书很旧了,林朵朵拿给他的有启蒙类的书,也有专业的工具书,很杂。这些书上有很多被写上去的字,有的笔迹青涩,有的成熟,不像是同一个人写的,甚至还有涂鸦。 白骁没有吸收知识,也不需要,他只是在恢复自己对文字的基本逻辑与理解能力。 只是看着看着,不经意就走神了。 槐花,好久没吃过了,早上林朵朵提起来,他忽然就记起了那种味道,埋藏在角落的记忆悄然翻开。 估算着林朵朵大概会回来的时间,林朵朵还没进来,走到门口就听见院里砰咔的劈柴声音。她背着一个蛇皮袋回来,满意地扫了一眼勤劳干活的丧尸,将蛇皮袋放下,右手还提着一个小袋子。 “给你找了几件衣服,没见过这么爱干净的丧尸,你可以换着穿了,虽然我从没想过丧尸洗衣服这么离奇的事,但万一呢,毕竟牙都刷了。” 顺手的事,林朵朵对朋友还是很周到的,一边展开她不知道从哪捡回来的旧衣服,一边嘟嘟囔囔,丧尸洗衣服这件事她自己都觉得可笑,但估计这家伙真能,就算现在不能,迟早也会。 “还有榆钱。”林朵朵打开蛇皮袋子。 白骁对她捡回来的衣服没什么表示,但是对她薅回来的榆钱很感兴趣。 榆钱是榆树的翅果,并不是榆树发出来的嫩芽,圆鼓鼓的和铜钱一样,一串串如同翡翠般翠绿。这东西在富裕的时候是所谓‘尝春鲜’,穷的时候是种美味,含铁量是菠菜的11倍,是西红柿的50倍。 以前他小时候在村里每到春天,都会有老太太们组队去找河岸的榆树摘一些来尝,那是棵救过命的树,在困难时期救活过很多人,后来农村改造,村里人说什么都不让动那棵树,因此就这么一直保留着。 他没想到在末世里还能再看到它,且依然成了美味,看着林朵朵把它浸在盆里清洗揉搓,不知道林朵朵是怎么从各种地方找到这些。 一半当天就吃了,吃得白骁很满足,那只人类看起来同样满足。另一半被林朵朵放在外面晒,白骁倒是不知道这是干嘛,隐约记得榆钱暴晒后可以存起来,然后用水泡,实在饿直接吃也可以。 虽然不清楚丧尸究竟什么食谱才健康,但多补铁补纤维总是没错的,吃肉他总担心会引发狂性,躁动起来让感染加重。 天气渐渐有些热了,林朵朵收拾好一切已经天微微黑,她接了一大盆水,白天出去不仅衣服弄得脏,身上也很多汗。她懒得烧水,直接打了井水,揪掉衣服拿起水瓢,突然听见丧尸突发恶疾的咳嗽声。 林朵朵回过头,“你干嘛?” “我在。”白骁说。 “你在干嘛?”林朵朵皱了皱眉,想了一下有点明白过来,“你是一只丧尸。” “……” 她挠挠鼻子,想了想确实有点别扭,这只丧尸还会刷牙洗脸,不能当作那种臭烘烘仿佛只剩永恒的饥饿的野兽。 林朵朵扫视四周,多了只丧尸,也不能像以前那么随意了。她回屋里找了张大床单,支两根棍子,用力插进土里,再把床单拉开绑好,一个简易屏障就立起来了。 以前她直接站在院子里洗,也没有人,除了院外的虫鸣,就是偶尔丧尸的嘶吼,她早已习惯了这种安静。 确实有点不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林朵朵忽然有了一种热闹的感觉,虽然只是多了一只丧尸,但已经影响到她一些习惯。 冰凉的井水冲在身上,积累一天的汗水与灰尘都被带走,然后在地上聚成一小股流向远处。 从屏障后出来,林朵朵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望向棚子底下,已经入夜了,白骁坐在阴影里,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白小,小白。”林朵朵叫了一声。 “在。” “你是不是也要?” “谢谢。” 果然。 林朵朵就知道,这个学人精,感染成丧尸了还要学人类。 她本来打算的是让白骁站在那里,她接两盆水泼过去就行了,哪有丧尸那么讲究,但是看白骁推过来的盆,林朵朵叹了口气,将盆里装满水。 “我是不是也要回避?”林朵朵怎么都觉得古怪。 “呃……” 白骁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难道你要观察一只丧尸洗澡吗? “我,人。”白骁说。 “哦,那好。” 林朵朵装好了水,又拿一个旧盆多接一盆给他,就进屋了。 躺在床上,院里不时响起铁链的哗哗轻响,以及水的声音。 自从母亲离开以后,院里已经很久没有过声音了,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只有冬天时风大了,会呜呜的吹动一些杂物,发出动静。 012:不一样的世界 母亲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林朵朵闭上眼睛,她发现那些回忆莫名模糊了,像是已经隔了很久,也仿佛是前几天的事。 日复一日的生活没有丝毫变化,对时间的感觉会变得迟钝起来,她可以清晰的记起上次吃槐花的时候,是去年春天的事,但是从去年春天到今年春天中间发生了什么,却大多都很模糊。 仿佛中间漏了那几个月,也像是被压缩了,每一天都是相似的,于是大脑便将它们合并了。 她记得冬天很冷,但不记得冷的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知不觉到了天明,一大早那只丧尸就在躁动。 “白小你在做什么?”林朵朵出来发现他不是在躁动,而是在那里蹦蹦跳跳,她看不明白,一脸不解地问。 她本以为是有危险,就像那天丧尸在墙外的时候,白骁急急的样子。也以为他感染加重了,忽然变得失去意识,狂躁的像只野兽,现在看都不像。 “锻炼。” 白骁停下了广播体操,看一眼披着衣服出来的林朵朵,她手里的枪刚垂下去。 “安全。”白骁说。 林朵朵瞅了瞅他。 “广播体操。”白骁有点奇怪,“不会?” 林朵朵摇头:“没见过。” 白骁更加奇怪,如果按他之前推测,是七八十年代末世的话,广播体操应该是正流行的时候,作为一个大众的体育活动,不用器械,只要有限的场地就可以开展。 在人民群众里是非常重要的健身方式,甚至曾有过百万人同做广播体操的景象。 “现在,时间?”白骁想了想问,他表情认真了许多。 “六点吧。”林朵朵看了看天边,太阳还没出来,也许不到六点。 白骁顿了一下,“哪年?” “那谁知道。” 林朵朵漫不经心地回屋了,放下枪换了衣服,看到桌上家人照片的时候顿了一下,她忽然记起来,很早很早的时候,在家人嘴里,确实是有一种按动物记年的方法,说她是狗,也不是,好像是她出生那一年是狗。 只是那些记忆早已驳杂不堪,她也不知道那些狗啊羊的,如果在外面遇到变异的狗,只会给它一枪。 穿戴好出去,白骁没在锻炼了,而是坐在地上翻着书在看。 白骁发现自己竟然忽略了书上一般都会在角落印上印刷于哪一年,也许是感染的影响让他焦虑于变得正常,从而忽视了这种细节。 《百科知识全书》版次/2012年2月第1版,印次/2014年1月第6次印刷。 印刷时间不代表现在所处时间,这本书很旧了,纸张都已经泛黄,白骁愣了很久,他看看院里破破烂烂的脚蹬三轮,还有那个一言难尽的压水井。 他又多记起了一点东西,刚被丧尸咬到的时候,那条街道上横七竖八停的已经报废的汽车,车上蒙了厚厚的灰尘,有杂草从车窗里探出头来。 林朵朵在用手压木杆,然后水就冒出来了,她洗了一把脸,不知道白骁在发什么愣。 “神奇。”白骁说。 这个世界好奇怪。 “是的,你很神奇。”林朵朵在挤牙膏,小心翼翼的,不敢挤多了,一点就够用。 白骁不说话了,他现在话还说不顺,一着急更说不利索话,说不利索导致更烦躁。 反正等恢复了就知道了。 “锻炼有用吗?” 林朵朵刷完牙见白骁还坐在那里没动弹,想了想问道。 “有用。” 白骁反应了过来,摘下牙套,拿起牙刷,他现在还在治疗。 四肢僵硬,痛感迟钝,语言混乱,攻击性增强…… 还有对林朵朵流口水的冲动。 林朵朵没有端枪出门,今天她想休息,休息也不会真的闲着,而是坐在门槛上,拿着一块布细心擦拭那杆土枪,检查零件。 她的余光看见白骁低着头,在胳膊上乱嗅。白骁已经换掉了他原来的那身破衣服,换上了昨天林朵朵带回来的,还算合身。 “没有味道,干净的。”林朵朵头也没抬。 “我自己。”白骁说。 他闻的不是衣服,而是闻一闻自己,换了衣服之后会不会有别的丧尸那种腐臭味,结果还算乐观,并没有闻到什么。 不知道那种臭味是因为感染带来的还是因为丧尸不干净久了自然发臭,在洗澡换衣服的情况下,白骁没有闻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异味。 这也侧面印证了,他的感染在控制中。 白骁望着脸盆,很纠结要不要看一眼自己现在的模样,他很怕自己的脸已经丧尸化了,和前世看的那些电影一样,恐怖骇人。因为看东西有些模糊,眼睛大概是有改变的。 考虑许久,白骁还是过去,蒙着脸低头,慢慢移开手,一点点露出下巴。下巴还算完好,嘴唇有点苍白,应该是身体虚弱的原因。再往上,白骁越来越忐忑。 “你确定要看?”林朵朵注意到了他蹲在那里的动作。 这一问让白骁的心凉了半截,他觉得林朵朵不会那么恶趣味——甚至没有那种恶劣的意识,只是单纯的问一句,也包含着好意。 “总要的。” 总要面对的。 白骁出了口气,露出来自己的眼睛,他心里一沉,也有些松了口气,心绪变得复杂,不知道该悲伤还是该高兴。 没有想象中严重,在他意识里,丧尸都会变得只剩眼白翻着,眼球凸出,即使在白天也会非常可怕。 万幸没有变成那样子。 但是终归有影响,白骁望着水盆里的倒影,水光闪动,他的眼球呆滞,凝涩,一点都没有人类的灵动,毫无活力,仿佛死人的眼睛一样。眼白上布满了血丝,看上去整个眼睛都是红彤彤的,连瞳孔都隐隐发红。 “已经好多了,前几天你一直对我翻白眼,连话都说不出来,现在……”林朵朵坐在门槛上说着说着停下来,歪了歪头。 都被感染了还能说话,这已经很神奇了,再强求很多也不现实。 白骁没说话,低头看着水盆。 很好。 要做眼保健操了。 013:肉不好吃 林朵朵奇怪地看着白骁蹲在水盆前一动不动。 这个丧尸……不光对着她流口水,对着倒影也能流口水——她看见一缕透明的丝线垂下去,真恶心。 太奇怪了。 “你想吃你自己吗?”林朵朵狐疑。 白骁擦了擦口水,摇着头掀开手臂上包扎的布。 尸斑没有再扩大,伤口还是老样子,他保留着一些丧尸的特征,还有丧尸的习性,但也可以克制。 林朵朵收回目光,把枪组装好,拿在手里,闭上左眼,瞄准大门。 然后她回屋了,很久没出来。 白骁躺在棚子边缘,眯着眼睛望着天空,太阳刚刚升起来,还没有太过热烈。 他不想去考虑太多,也不愿意去想太多,只想就这样躺着,天空白茫茫的,没有人们常说的蓝天白云。他躺了很久,一动不动。 突然来到这个末世,还被丧尸咬了,能怎么办呢。 不知躺了多久,外面突然有人敲门,咚咚两声,咚咚咚三声。 白骁侧过头看去,一时没回神。 林朵朵从屋里出来,拿着枪警惕地靠近到墙边,半蹲身子,朝白骁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低声问:“谁?” “丫头,我。”外面一道声音响起。 林朵朵放松了一些,到门边打开一个可以活动的小洞,朝外看一眼,刚要打开门,顿了一下又想起什么,回头环视半圈,快步走回来将昨晚洗澡时支在院里的那个床单屏障摘下来扔给白骁,打了个手势。 白骁想了想,拿了床单靠着墙躺下将自己盖起来,做好隐藏,像具尸体一动不动。 “来了。” 林朵朵应一声打开门,白骁躺好了,在缝隙里瞄着。 两个人站在门口说话,听不太清,只大概从刚刚的声音里听出来是个妇人。 过了一会儿,林朵朵回屋了一趟,又走出来到门口,简单和门外交流几句,门上锁了,林朵朵抱着一大块血淋淋的肉回来。 “出来吧。” 林朵朵对白骁说,一边把肉放到石板上,压着水井的木杆,嘎吱嘎吱放水冲洗。 白骁在躁动,盯着那一大块肉。 “吃一块?”林朵朵回头问。 白骁摇摇头,问:“谁?” “钱婶,住那边山上的,离得不远。”林朵朵有点愧疚,边洗肉边道:“上次我去城里拾荒,她拜托我找点东西,没想到我刚去就碰见你,什么也没找就回来了……下次吧,她年纪有点大了不好去那么远,一般都是我去的时候看见什么就给她带点。” 白骁愣愣地看着那么一大块肉,对林朵朵一大串话有点反应不过来。 “运气好有头鹿撞她院子附近了,她给我送来一块。你真不吃?”说到最后一句她回头。 丧尸一般不会对同样感染的动物有兴趣,但如果是血淋淋的尸体,它一样会闻着味扑上去。 白骁克制了冲动,冲动是魔鬼,在不确定肉会不会诱使病毒更严重的情况下,他偏向吃素。 “变异的动物煮熟煮烂,人吃了也没事的,我觉得你也一样……不吃就不吃吧。”林朵朵拿了刷子使劲儿刷那块肉。 其实这种野生动物的肉并不好吃,只有小的才能勉强咬得动,像这块肉就很老,就算煮很烂,也只能当肉干,切很碎掺在粥里,或者直接用刀子刮着吃。 但也比天天吃菜好。 “钱婶。”白骁以为只有她自己独居,没想到还有别的幸存者。 而且还是互助的。 林朵朵支起了一口大锅,将肉切块就咕嘟咕嘟煮了,很有经验的样子。 “钱婶是个很好的人,以前财叔还在的时候,我爸每次去城里……” 说着说着她停下来,盯着火苗出神,过片刻才笑了笑,一手撑下巴,另一只手拿着烧火棍,不时拨一下柴。 火苗很旺,锅里咕嘟咕嘟不停冒热气,肉要煮很久才行。 她眼睛余光瞟到白骁,忽然道:“给你找个眼镜吧。” 白骁抬头。 林朵朵已经放下烧火棍,回到了屋里,一顿翻找,夏天时候太热,偶尔会用得上,现在要找却不太容易了,她在抽屉翻半天,最后从旁边的箱子里找到了。 出去把墨镜扔给白骁,白骁戴上转了转头,林朵朵赞了一下。 “这下就正常多了。” 她也不是怕被钱婶看到自己弄了个丧尸,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白骁很满意这个装备,将胳膊上的伤口和尸斑藏起来,再戴上墨镜,伪装成正常人类的样子,起码现在如果走在外面,不用怕被一枪崩了。 看林朵朵,和能送这么大块肉的人就知道,这里的人武德很充沛。武德不充沛的人,可能在末世开始的时候就死了,很难活下来。 林朵朵瞧了两眼他戴眼镜的模样,就拿个大勺子在锅里搅,搅动几下,又跑回房间,拿了袋盐出来。白骁戴着墨镜左看右看。 他看到院子的西边有一块菜地,之前都没注意过,因为长满了荒草,只能从边上的形状看出来,那本来是块菜圃,不知道荒废了多久。 白骁看了看林朵朵,再望望那块菜圃,可能这院子以前不止有她自己生活。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林朵朵忙来忙去。灾难来了,幸存下来的人,依旧在努力的生活。 有些事忽然变得非常遥远,咖啡、同事、方案、外卖……还有都市的喧嚣与繁华,热闹的街道和商场,恍惚间都不存在了,仿佛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白骁的手指微微动着,努力想抓住以前对着电脑加班的那种感觉,就像做了个梦,突然惊醒,他只是在上班的时候打了个瞌睡。 只是那终究是他的幻想,是一种奢望,林朵朵就活生生的在眼前忙碌着,煮着锅里的肉,脸上被蹭黑了一道,挽着袖子抹一抹,那道灰痕便更大了。 烧火烧的很热,汗水流出来了,林朵朵抬起袖子又擦拭了一下,烧火棍戳着地上,轻声哼歌,看锅里煮的肉。 “不吃就不要流口水。”林朵朵说。 她起身去找了个扇子,天气越来越热了。 014:好转 院子里弥漫着血腥味,那股味道要好几天才能散去。 林朵朵还好,过一天就闻不出来什么了,白骁对这种味道很敏感,而且林朵朵还把肉挂在院里。 那感觉就像一个饿了三天的人,面前挂着喷香的外焦里嫩还在滴油的烤鸭,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难的考验。 “我如果出去七八天,十来天,你应该不会饿死吧?”林朵朵吃了肉,还得考虑去城里的事,上次去城里遇到白骁什么也没干成。 “去哪?”白骁问。 “算了,看你不像抗饿的。” 林朵朵将小三轮用雨布盖好,也不急这一时。 按理来说丧尸应该是很抗饿的,即使常年游荡在荒无人烟的城市里,也依然咬人,但白骁不是普通丧尸。 再一点来说,就算是人饿急了,也同样会化身成野兽。 她可不想到时候回来,原本一切都在好转的白骁,变成了和外面没什么不同的怪物。 天气越来越热,在铁链的声响中,白骁每天都在用林朵朵看不懂的方式锻炼。 眼保健操十分钟,说实话,白骁已经忘记了流程,只记得揉眼的那一节,不过他的目的很明确,眼睛左右转动二十次,上下转动二十次,再顺逆时针活动,以免眼睛看起来过于呆滞与僵硬。 每做一套广播体操,能使身体各部分的关节、肌肉、韧带都得到锻炼。增加氧气需求,加快呼吸、脉搏和血液循环,从而促进人体的新陈代谢、提高各器官的功能。 朴素的方式,但有用。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他对丧尸病毒一无所知,只有一些影视作品的记忆。 丧尸戴着墨镜在棚子下蹦蹦跳跳,林朵朵坐在门槛上乘凉。 一转眼几天过去。 “我觉得。”白骁的语言能力也在随着情况好转逐渐加强,“我被感染后,就变得不太聪明了。” 这天,林朵朵在记录他的恢复情况,白骁忽然说。 “哪有?”林朵朵很惊讶,伸手一指门口,道:“你要是不聪明,那外面那些丧尸算什么?” 白骁张了张嘴,好吧,林朵朵的参照物是那些只会捕食的丧尸。 林朵朵拿着小本,不知不觉,白骁越来越像个人了,尤其是在戴上墨镜以后。 “我还有救吗?”白骁问。 这是他憋了很久的问题,现在终于恢复了很多交流能力。 “嗯?”林朵朵不明所以,“你哪不舒服吗?” “我是说,变回普通人。”白骁掀开包扎的伤口,露出来尸斑。被丧尸咬过的伤口没有结痂的迹象,也没有愈合的迹象,仿佛停滞在那里。 林朵朵说:“大概没救了。” 白骁问:“以前有治愈的例子没?” 林朵朵摇头,仔细想了一会儿,再次摇了摇头,“就算像你这样保有意识,也是我第一次见,以前从来没听说过。被丧尸咬到的话,最多半个小时就会发狂,从来没有听说过有恢复的。” 白骁道:“那我……” 林朵朵道:“所以说很神奇。” 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白骁每天都在带给她惊讶。 白骁看着自己的手臂,“我右手在抽搐。” 林朵朵翻了翻小本,回答道:“正常的,变成丧尸会神经紊乱,导致肢体抽搐。” 白骁不同意她丧尸的说辞,“我还能和你交流,严格来说不算是丧尸。” 植物人都有机会醒过来,他为什么不可以恢复健康呢。 “感染了丧尸病毒就是丧尸。”林朵朵无情地指出来,“你早上还在对我流口水。” “那我为什么能保留意识?” “大概是病毒变异株毒性减弱,所以感染周期变长,而这时间你体内会产生抗体,它发作的越慢,你体内抗体越多……病毒变异的方向是不可预测的。” 这复杂的话让白骁理解了一会儿,不由惊叹,“你懂的好多。” “这是我外公曾经做出的一个猜想。”林朵朵说。 本来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事情,她也记不得太多了,只能这样概括一下,甚至不确定记得对不对。 她还记得外公和父亲坐在院里一边乘凉,一边说着难懂的话,本以为这些都已经被自己遗忘了,但是白骁提起来的时候,她又莫名的记起了很多。 “你外公……” 白骁停了停,没说下去。 他下意识想让外公来给自己诊治一下,但是看看林朵朵这么多天都是一个人,在这个空荡荡的院子里与丧尸为伴,便收声了。 白骁想了一会儿,抓抓脑袋,铁链也随之哗哗响起来,“也就是说……病毒不致命了,也许以后,也有机会研究出治愈的药?” “以后?研究?”林朵朵问。 “总有幸存的科学家研究吧。” “不知道,也许已经晚了。” “什么晚了?” “什么都晚了。” 林朵朵不知道白骁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像是十几年前的她一样,总是问东问西,对一切都显得好奇。 被丧尸感染了,然后等死,多么简单的一件事。 现在他还保有意识,这已经是难以形容的幸运——也或许,这也是后遗症的一种? 一只问题很多的丧尸。 “也许你可以把我放开,毕竟已经相当稳定了。”白骁考虑了一下,说道。 林朵朵顿了一下,打量着他,“你想走了吗?” “不是,我可以帮你干一些活,而且……”白骁解释。 林朵朵道:“你要离开的话,我可以放你走。”她思量着道,“你还有理智,也许确实可以和人一样生活。” “嗯……放开我并不一定要离开,是吧?”白骁说。 林朵朵望着他不说话。 “明白了。”白骁说。 一个对着朋友流口水。 一个把朋友锁起来。 很好,很坚实的革命友谊。 “槐花可以摘了。” “嗯。” 林朵朵拿上两个蛇皮袋,准备一番,端着枪预备出门,之所以带两个蛇皮袋,是想多摘点给钱婶也送一些。 和钱婶往来不多,准确说,是现在往来不多,以前人还多的时候,虽然那时候环境更危险,但关系也走得近,家里人还在的时候,常有来往,只是那些人离开后,就来往的少了,也没想过搬到一起。 也许人会慢慢习惯安静。 随着人越来越少,大家都不爱动了,在这安静的如同坟墓一般的地方,过着自己的日子,静静等着腐烂。 015:幸好 很久前她还是喜欢热闹的,总是憋不住,就算关在院子里,也喜欢爬梯子,上屋顶,遥望着远方白茫的天空,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她可以在门槛上坐一整天,而什么都不做。 不对,有个丧尸整天做些奇怪的动作锻炼,扰人清净。 槐花很多,还没走近,就闻到那种清香。花一串一串的,很好看,不仅可以吃,也可以晒干了留着泡茶喝。 她带了两根棍子,一根光秃秃的,一根上面有挂钩,枪插在腰间,到了近前,拿带钩的棍子一勾树枝,就可以摘到了。 林朵朵压了压帽子,一边警惕着周围可能出现的危险。 不到半小时,一只蛇皮袋就装的满满当当,她绑紧了口子,远处有只丧尸仿佛被动静吸引,脚步蹒跚地朝这边走过来。林朵朵一边看着它,一边继续拿勾子钩树枝。 又摘了一些,丧尸慢慢走近了,它如枯草般的头发披散着,面容骇人,林朵朵这才拿起另一根光秃秃的棍子,对着丧尸胸口一捅,嘴里道:“去!”它就被推得往后退了几步,像个脆弱的幼童,摔倒在地。 这一摔貌似摔断了根骨头,林朵朵听见喀的一声,不确定是不是树枝折断的声音。 她很奇怪,白骁为什么会被咬到。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新鲜的丧尸了,而这些家伙已经很老了,老到即使没有人碰它,可能也会自己跌个跟头,导致摔断腿再也站不起来,最后尘归尘,土归土。 新鲜的丧尸是危险的,但这些老家伙们,早已失去了曾经的危险性,它们像是一只只幽灵徘徊着,也像不愿离去的怨魂,整日游荡。 林朵朵又摘了很多槐花,那只丧尸才费力地一边爬近一边站起来,不依不饶地想亲近人类,然后她用木棍又戳了一下,就让它的努力付诸流水。 这玩意那天游荡在院子外,把白骁吓得很焦躁,焦躁了一下午,她就很难理解。 一直到装满了袋子,林朵朵背走的时候,那只丧尸还在地上挣扎,朝着林朵朵离开的地方爬着,只是过了很久,当它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时候,已经茫然地不知道从何而来,要去何处,如同一个无家可归的旅人,浑身散发着腐朽的气息,徘徊在空荡的街上。 钱婶住的房子也透着一股腐朽,林朵朵来的时候她打开门,曾经慈祥的面容如今干瘪了,动作还算利索。 她很高兴,收下了林朵朵送来的槐花。 “真是个好丫头,唉……”她看着林朵朵,这丫头长得和母亲像极了,“你等一等。” 钱婶让林朵朵等一下,林朵朵站在门口,这里和她住的那儿是一样的,大门口外有个延伸出去的小小缓冲地,被栅栏围着。 这是以前丧尸还很危险的时候,动作快,嗅觉也灵敏,悄悄待在外面,稍不注意一出门,就会被扑过来,然后人们就装了这个,保证门口这个地方的安全。 有血迹从门口一直延伸到远处另一个院墙前,应该是前几天钱婶说的那只闯到门口的鹿,被钱婶一枪打死拖回来。 “给,拿去吃。” 钱婶从院里拿出来了两颗白菜,还有一些黄色的菜,林朵朵也不知道叫什么,这都是钱婶自己在院里种的。 “我一个老婆子吃不完这么多,好好的粮食也不能扔了,拿去。” 钱婶站在门口招手,目送林朵朵离开,“小心点啊。” 望着林朵朵的身影,她欲言又止,最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多好的丫头。 林朵朵背着一袋槐花,和两颗白菜,慢吞吞朝着回去的路走。好在槐花即使装一大袋子也不太重。 村里很多空房子,因为没有人维护,倒塌的倒塌,没有倒塌的,也长满了荒草,爬满青苔,早已成了废墟。 有人住和没人住的房子是截然不同的。 但是钱婶住的房子不在此列,虽然还没成废墟,但是也开始呈现没人住的迹象。 钱婶大概也快死了。 林朵朵想。 这不是诅咒,或者其他的什么,而是一种迹象。 她见过独居的人,慢慢的不再打理房子,不再喜欢动弹,凑合着活着,对一切好似都没兴趣,然后在某一天,那座房子再也没有动静,直到成为废墟,在暴雨中垮塌。 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街道上,死寂的街道没有任何其他声音,一座座空房子像是空荡的坟墓,埋葬了许多早已死去的人。 早些年里这里住了还有七八家人,后来陆续的不是搬走了,就是死了,要么变成荒野上游荡的毫无理智的野兽,不知疲倦。 再往前走一段,是村里的青石板路,林朵朵忽然听见了一个细微的动静,她猛地侧头,眼神锐利地看过去。 “嘭!” 一声枪响。 - 哗啦啦! 白骁猛地站起来,隔着墙壁看向远处,他听见了枪声,在安静的环境里,很是清晰,不由担心起林朵朵。 他手里捏着一根从柱子上拗下来的细铁丝,看了看锁链,有些犹豫,最终决定再等十分钟。 好在过了差不多十几分钟,院外就响起了脚步,大门的锁响动两声,人也推门进来,林朵朵背着蛇皮袋放下,白骁抽抽鼻子,望向她右手提着一只灰毛动物,还有血在滴下来,看来是开枪打了这个东西。 “遇到狗了?” 白骁问,林朵朵也已走进来,将东西都扔下,摇头说:“不是狗。” 白骁才看清她扔在地上的东西,不由颤了颤眼皮,那不是狗,而是一只硕大的灰毛老鼠,和小狗长得差不多大小,灰色的毛发脏兮兮的,裸露着的也不是寻常老鼠的板牙,是锋利的尖牙。 林朵朵一点点将东西收拾出来,槐花,钱婶的菜,还有回来路上遇到的老鼠。 “幸好你不是被它咬的。”林朵朵说。 看到白骁戴着铁链哗哗的样子,她莫名的心情变好了一点。 “不然锻炼也没用。” 有些变异的动物咬到人,如果不幸被感染的话,不会使人变成丧尸,但是全身都会溃烂,人还活着就开始烂,死得很痛苦。 很多人宁愿被丧尸感染,也不愿意被这东西咬到,丧尸感染之后很快就会发狂,而变异的动物会让人保留着清醒的意识,一点点看着自己腐烂,却无法改变什么。 016:那么久 “总不能比丧尸咬了严重吧?” 白骁看着那只灰毛巨鼠,他倒是宁愿被老鼠咬一口,也不愿被丧尸咬——前提是被老鼠咬不会变成丧尸。 接着就看见林朵朵拿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白骁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比丧尸还要危险的存在? 怪不得林朵朵会开枪打死它。 “被丧尸咬你就偷着笑吧。”林朵朵说。 “我为什么要偷着笑?” 如果有可能,他选择泡杯咖啡享受悠闲午后,而不是被什么玩意咬。 “变成丧尸确实变得不太聪明,相对于人类时期来说。”林朵朵将他这种症状归到感染的后遗症里,说胆大吧,他对那些快要朽烂的丧尸表现出焦躁与害怕,说胆小吧,又…… 这是一只嘴硬的丧尸。 白骁转过目光,看见了白菜,他很好奇林朵朵从哪搞的,摘个槐花,好像出去扫荡了一样。 “钱婶给的,她会种这些。”林朵朵说。 “好人啊。” 白骁感叹,在末世里能把食物分给别人,这要是不能算好人,白骁不知道什么才叫好人了。 林朵朵也是好人。 “她说吃不完。”林朵朵说。 林朵朵知道钱婶不至于吃不完,但这个季节的菜有富余是真的,以前最开始钱婶种的菜是三个人吃的,三个人勉强可以缩衣节食,而两个人是够的,但是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确实就有富余了。 “你确定要吃它吗?”白骁见林朵朵说着话已经拿小刀去处理那只和狗一样大的灰毛巨鼠,忍不住问。 “不然吃你?”林朵朵问。 “我不好吃。”白骁说。 林朵朵瞥了他一眼,拿小刀划开皮,剥皮洗净,很熟练的处理。 白骁很不喜欢闻血腥味,那让他不受控制的感到饥饿。 “怎么会有丧尸的?”白骁转移注意力。 “被咬了就变成了呀。”林朵朵很理所当然的道。 “我是说,最开始的丧尸。” “那谁知道。” “你不知道?”这是很出乎白骁预料的事,世界末日了,很多丧尸,但是她却不知道丧尸从哪来的。 就算爆发瘟疫,也该有个过程的。 “我当然不知道。”林朵朵皱了皱眉,这只丧尸又开始了,总有一些奇怪的问题,“那么久的事了,我怎么会知道?” 白骁愣了一会儿,道:“那么久……是多久?” 林朵朵随口道:“家里人说我出生那一年开始有丧尸的。”她顿了顿,本想问白骁没听家人说过吗,但是考虑了一下她没开口。这世道,许多人是没有家人的。 想了想,她继续道:“听说再往前的时候,是没有丧尸这个东西的,那时候到处都是人,外面也不危险,要看老鼠得去叫动物园的地方看。那些高楼都是他们建的,要不是有那些楼和房子,我也是不信的,你觉得呢?” “嗯……应该不会有人去动物园看老鼠。” “是吗?”林朵朵很随意的道。 白骁没有说话。 看林朵朵应该是二十来岁的模样,他没想到……二十来年,足够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长大成人。 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钱婶能有多的东西送林朵朵,从林朵朵养个丧尸也能看出来,大概确实是不太缺吃的,大吃大喝虽然做不到,但是也不至于饿急了眼。 这不是灾难刚爆发时逃荒的时期,持续二十年的灾难,与其说是末世,不如说是废墟,该经历的早经历过了,该适应的也都适应了,幸存下来的人有着他们自己的生活方式。 “对了,好像是有人研究出了治愈……癌症的药。”林朵朵被勾动了一些回忆,她也曾问过家里人相似的问题,还有家里人聚在一起说话,总会提到的,她抬头想了想,又低下头继续清洗肉,“大概吧,记不清了,这么多年过去了。” “真可怕。”白骁说。 “还好吧。”林朵朵道,“吃不吃?” “不吃。”白骁拒绝。 “你都帮不上什么忙。”林朵朵活动手臂道。 “其实可以的。”白骁说。 “你把口水流到肉上怎么办?”林朵朵问。 白骁哑口无言。 “我妈妈以前是老师,她就很爱和我说很多……很多话。”林朵朵说,“像你这样啰里八嗦很多问题,是她很喜欢的。” “都和你说什么?”白骁问。 “说……” 林朵朵卡壳了一下,明明很多,但是要想的时候,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仿佛在捉迷藏,躲藏在记忆里。 “说雨是地上的水蒸发的,到天上再掉下来。”林朵朵说完,自己摇着头笑了一下。 “打雷是云彩里的电荷,上下部位产生电位差,就会放电。”白骁说。 风是空气流动的自然现象,没有神仙在上面敲锣打鼓咚咚催动。 林朵朵微微睁大了眼睛,盯着白骁。 “我也懂很多。”白骁说。 “你妈妈也和你说过?”林朵朵问。 “老师和我说过。” “那你还问我。”林朵朵说。 你有个很爱你的父母,白骁想说。 带着一个婴儿在灾难爆发的时候活下来,躲避丧尸,活二十多年,其中艰辛,他想象不到。 处理完新鲜的肉,已经是下午了,饭点不准时,林朵朵才刚准备做饭,白骁已经很饿了。 他一直很饿,即使吃饱了也是有饥饿感的,只是两种饥饿感略微有点差别。 “你饿急了会不会想咬我?” “我不咬朋友。”白骁说。 林朵朵拿烧火棍拨着火,白骁没有奇怪的问题,她便不说话,她也不知道一只丧尸怎么这么爱说话。 丧尸什么时候有的这种问题都能问出来。 林朵朵盯着跃动的火苗。 ——很多年以前,世界上是没有丧尸这个东西的,现在它就和老虎、野猪一样,是自然界存在的一种危险的动物,并且能把正常人变得同样危险。 这都是听说的,自打她记事起,就有丧尸的存在,它像呼吸一样自然的存在着。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从丧尸爆发再到逃亡,末世是她的童年,她的青春。 017:人多力量大 林朵朵很难想象没有丧尸存在的世界是什么模样,只有一些家人留下的老照片,可以让她从中窥到一丁点边边角角。 以前家里人和她描述过很多次,但是她很难将之想象成具体的画面,如果世界上没有危险,那人们天天干嘛呢? 怪不得垒起来那么多高楼,都是闲的。 “你从哪里过来的?”林朵朵忽然问白骁。 白骁问的都是莫名其妙的问题,而她问的则是很正经的。 “我从……”白骁卡壳了一下,该怎么说,喝醉酒哐一下就来了吗?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顿酒为什么会这么贵,付出了半条命的代价。如果有可能,白骁想跟上司换一下,换上司被丧尸咬一口,这样就不会那么多批话要讲,那么多批会要开了。 “你准备撒谎了。”林朵朵笃定道。 “没有,我……感染了,就和做梦一样。” “哦?” “我感觉我是从没有丧尸的地方来的。”白骁说。 “怎么可能有那种地方。”林朵朵笑了,确实是在做梦。 不过,她就连做梦都没梦到过那种地方。家里人口中说的,没有丧尸的世界。 “你怎么会被丧尸咬到?城里又有新鲜的丧尸了吗?”林朵朵又问。 “新鲜的丧尸……” 白骁感觉这个词很别扭,好像他自己就是只新鲜的。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和人讨论这么奇怪的话题,听到这么奇怪的词。如果是丧尸张牙舞爪围拢过来,一副文明崩塌的景象,都更合理。 “是只老丧尸。”白骁想起了那只烂货,的确很老了。 “你该不是得了什么绝症,让它给你治一治吧?”林朵朵表情变得有点奇怪。 “怎么可能,你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白骁真想打开她的脑壳看看。 林朵朵耸耸肩,能被老丧尸咬到,也算是一个奇人了。 她甚至在裹好大衣的情况下,能拿着锄头骑着自行车从老丧尸中间冲出去。 像外公讲故事时说过的,七进七出刘什么来着,万军不能挡。 林朵朵仔细回忆,也记不起来那个将军叫什么名字,只记得很厉害。 “你梦里没有丧尸的地方是什么样,是不是闲的没事干就盖楼?” “也……不闲,还是有很多事做的。”白骁想着自己未完成的方案,还有那些年加的班。 很奇怪,被感染了之后,反而是他最清闲的日子。 “比如?”林朵朵问。 “没事开个会。”白骁说。 林朵朵不感兴趣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饭煮好了,她站起来顿了片刻,有点低血糖,缓了一下拿勺子舀了一大勺给白骁。白骁装模作样的吹气,其实他不怕烫了,只是对这种变化有点抵触,还是学着正常人一样,吹凉了再吃。 “多吃点。”林朵朵说。 “嗯?” “你没发现你和外面那些丧尸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会吃饭?吃素?” “对的,说不定这就是你好转的原因之一,它们好像一直很饿,又不肯吃饭。” “我也一直会饿。”白骁说。 “但是你会吃饭。”林朵朵道。 好有道理。 白骁有点认同,刚被感染的时候,他吃东西都不会消化,一直想吐出来,等到感觉开始消化了,也开始好转了,他不知道这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而且你吃素,更应该多吃点。” 林朵朵说着,将锅里剩的饭给自己装上,到一边去吃了。 她知道只吃素不吃肉的那种感觉,人都没有多少力气,该吃肉还是要吃的。 吃完饭,太阳还很大,下午依旧炎热,她戴上手套,拿刀子劈竹蔑,准备做个筐子用,去年做的筐子快坏掉了,不然也不会用蛇皮袋。 竹筐可以背在背上,这样手空出来,有时安全性会高不少,而不是像今天,背着袋子还要拿白菜,碰到那只老鼠就没有背竹筐方便,老鼠是不怕人的,直直冲过来,她扔下白菜才一枪打死。 “这个我就可以做。”白骁说。 林朵朵想了想,回身去屋里找了双手套给他,让他戴好。 白骁接替了林朵朵的工作,林朵朵抓抓耳朵,扯上那个简易的屏风,给自己冲了个凉,处理老鼠沾染的血腥气也一并冲走。 刚刚的林朵朵在白骁眼里是带点凶悍的,那么一个姑娘,背着袋子,右手拎个狗子似的尸体回来,剥皮抽筋,压根没有一丝犹豫的模样,像个老屠夫。 其实整天拎着枪转悠就挺凶悍的了。 等林朵朵冲完凉,换了件宽松的衣服,摇着蒲扇坐在门槛上乘凉时,看起来就正常多了。 “那些槐花怎么办?”白骁看见那一大袋子槐花,只吃了一点,她带回来的很多。 “留一些明天吃,剩下的晒干了留着泡水。”林朵朵道。 白骁发现她有储存各种东西的习惯,不仅榆钱要晒了留着,槐花也是,可能这是多年的生活习惯,总要留一些,就算不泡水,紧急的时候也可以凑合吃。 “没有那种,幸存者聚居地吗?”白骁忽然问。 “嗯?”林朵朵顿了一下。 “就是剩余的幸存者们团结起来,对抗灾难,人多力量大。” “就算有,也是人类的。”林朵朵说。一只丧尸,被别人遇见了,大概率是一枪安逸。 “还真有?” “大概吧……几年前听人说过,在北原有类似的地方。”林朵朵仔细回忆了一下,“不知道还在不在。” “你为什么不去?”白骁奇怪。 “我为什么要去?”林朵朵更奇怪。 “嗯……” 白骁本想说不会生活的更好吗,但是看林朵朵模样,估计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你为什么不去?”林朵朵反问。 “……我是一只丧尸。”白骁想了想说。 “那你被感染之前呢?”林朵朵问。 “不记得了。” 白骁很悲伤,天崩开局,就算想找到什么组织,也得人家能接纳才行。 从灾难中幸存下来的人们,聚在一起,总比一个人独自活着更容易些……吧,大概。 018:这片土地终将迎来王 “想在这么宽广的土地上找到活人,难度还是挺大的,也很久没有出现过新鲜的丧尸了。” 林朵朵说这话时还瞅了白骁一眼。 “有人抱团,有人独来独往,还有人组建起了幸存者聚居地。” “你是独来独往那种。” “算是吧。”林朵朵说。 白骁劈好了竹蔑,对怎么编成筐子却一筹莫展,只能交还给林朵朵。 “你怎么不戴墨镜了?”她感到奇怪,刚拿到眼镜时白骁是非常高兴的,当个宝贝一样戴着,现在却又摘下来了,露出来红彤彤的丧尸眼。 “总戴是有磨损的,而且在这里也没必要戴。”白骁说。 这种工业产品,万一坏了都不知道去哪找。 再说戴给谁看?他都对林朵朵流好多口水了,戴不戴的也没什么影响。 因此被他小心地放了起来,以后如果要出去,或者离开,对于有丧尸特征的他来说,墨镜就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你帮我看看,我眼睛现在灵活了没有?”白骁瞪着眼睛看着林朵朵,想知道眼保健操的恢复效果。 林朵朵瞅了一眼,就嫌弃地扭开头,“不知道,挺吓人的。” “我觉得还好,帮我找个镜子吧,方便我观察。”白骁说。 “好。” 林朵朵答应了一声,过会儿道:“其实也不算坏事,如果能保持的话,做个独来独往的丧尸,说不定你还不用怕被丧尸咬。” “嗯……丧尸不咬丧尸。”白骁想想合理。 那自己岂不是丧尸王? 白骁小小的澎湃了一下。 “有没有人预言过,这片土地上终会出现一个丧尸王?” “嗯……不知道。” 林朵朵瞥他一眼,敷衍道,没有告诉他,即使真的有丧尸王,他的子民们也都老得掉渣了,摔一跤都能把骨头跌断。 从白骁嘴里说出来的丧尸王,与那天下午他被墙外老丧尸吓得焦躁的样子,让林朵朵忍不住笑了一下,莫名的有点喜感。 “你笑什么?”白骁摸不着头脑。 “嗯……加油!”林朵朵说。 白骁终于找到了一点天命的感觉,保留了理智,并且逐渐恢复,这不是丧尸王的展开是什么? 这片土地上游荡的丧尸们,终会迎来它们的王,然后…… 然后该干什么,白骁就没有头绪了。 “拥抱光荣的进化?”白骁揉了揉眼睛。 “你是指?”林朵朵问。 “有没有可能,被感染的不是病毒,而是更高一级的生命形态?”白骁幻想道。 林朵朵瞅着他不说话。 “很难想象吗?”白骁问。 “你自己进化就好了。”林朵朵说,“如果你想让我也进化,我就打你。” “一定是这样!” 白骁动力满满地站起来做广播体操了。 “你不热吗?”她看见白骁不躲进棚子下面,反而要在边缘被太阳晒到。 “我不想在角落里发臭,阳光能使我增加能量。”白骁道,“丧尸王总要与众不同的。” “哦。” 林朵朵的手很巧,抱着一大捆竹蔑坐在门槛处,编着竹筐,丧尸王在棚子里锻炼,偶然一抬头,天边一大片被阳光渲染成红色的云彩,她看了片刻,莫名觉得今天阳光很好。 生活在末世里的人们,很少有像白骁这样的。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铁链哗哗的响动,到了入夜时,林朵朵放下编了个底的筐子,伸个懒腰,总觉得忘了什么事,回屋找了个镜子给白骁,她还是觉得忽略了什么还没做。 在白骁提醒下,林朵朵才一拍脑袋,总是忘记这只丧尸也需要冲凉,白骁还喜欢蹦蹦跳跳,这样的天气就会发臭。 丧尸臭才是正常的,林朵朵一边想着,一边压着水井给他的盆接上水。 然后她就回屋休息了,躺在床上,过一会儿外面变得安静下来。 看来丧尸王休息了。 “你也需要睡觉吗?”林朵朵推开窗子问。 今晚星光不亮,棚子下只能看见隐约的轮廓,在漆黑的环境下,感染者总是有种危险的气息。 “之前一晚上都不用睡,现在……我闭上眼睛好像就能得到休息。”白骁有点不确定,“我不确定是不是睡觉了,你一动我就能听到,但是你不说话,我又好像是睡着的。” 林朵朵发现他一开口,那股危险的气息就没了,能交流的东西总是比毫无理智的野兽安全的。 “说不定我眼睛红有部分原因是熬夜熬的。”白骁总能从正常角度给自己尸变找到理由,好像这样能让林朵朵放松对他的警惕一样。 “是错觉,你多看看丧尸就知道,你的眼睛和它们一样。” 林朵朵无情的打破了他的幻想。 白骁没有说话,正当林朵朵准备关上窗子时,他忽然道:“你把我带回来,不是想做研究吗?” 林朵朵看向黑暗中的那个轮廓,“没有啊。” “真的?” “我就是想观察一下。”林朵朵顿了一下,问道:“你还记得你叫白小,记得感染前很多事,是吧?” “嗯,怎么了?” “没有,挺好的。”林朵朵说,过了一会儿,又问:“你自己觉得,是怎么在感染后依然把记忆和理智保留下来的?” 白骁考虑了一会儿,认真道:“不清楚,也许就像你说的,病毒的变异方向是不可预测的,变异株毒性减弱,实现共存……大概是对的。” “这样啊。”林朵朵轻声道。 “你不像是医生。”白骁说。 “嗯,我不是。” “那……你想观察什么?” “我父亲是医生。”林朵朵说。 “你父亲……” “他变成丧尸了。” 白骁没说话,林朵朵听见锁链响了一声。 “很久了吗?”白骁问。 “很久了。”林朵朵说。 “……抱歉。” “没什么。”林朵朵摇头,“感染时保留神智才会变成你这样,是吗?” “大概是的。”白骁说。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也不一定,我对病毒的事了解的肯定没有你多,只是……意外保留了记忆。” 白骁说到这不由想起高烧时最难熬的那几天,道:“谢谢你。” “嗯。”林朵朵应了一声。 她在窗前站了一会儿,然后关上了窗子。 019:照应 原来不是科学狂人。 二十年前开始的灾难,之前白骁就很奇怪,这样的环境,即使她母亲是老师,她大概不会接受到足以成为科学家的教育。 但是林朵朵又确实在平时,若有若无的观察他。 现在白骁安心了不少,至少林朵朵把他带回来观察的目的有了答案。 与拯救人类无关,与消除灾难无关,只是因为她的父亲也被感染成了丧尸。 意外遇到一个能保持清醒的丧尸,代表了许多可能,也代表了机会和希望。 白骁望着星光,之前一直隐隐的不解与警惕,终是有了一个答案。 林朵朵平时拿着小本记录的动作,此时想起来,虽然很认真,但却透着一股笨拙。 他翻了个身,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天亮时分。 林朵朵好像没休息好,带了一点倦容,不过依然起得很早,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打破。 “早,丧尸王。” 她打了声招呼,“今天感觉怎么样?” “感觉良好,没有明显恶化。”白骁很配合,他一直都配合,看了看林朵朵晾的肉,继续道:“面对肉食还是会有躁动,不过克制力也有提升。” “那我把它遮起来?”林朵朵想了一下道。 “不用,这可以很好的锻炼我的意志。”白骁没有说,其实还有個原因,院子里挂着肉,他的注意力就可以从林朵朵身上分散一些。 相比于晾的肉,总没对林朵朵这个活生生的人类冲动来的尴尬。 “你每天端着枪出去是有什么事吗?”白骁问。 “要做的事挺多的,看看有没有大型动物的脚印,有没有陌生人的痕迹啊,不然危险上门了都不知道,还有那些野外的食物总要留意一下,要掌控好周围动态。” 林朵朵一边解释一边做好了今天的观察记录,然后扎紧裤腿和袖口,端着枪出门了。 白骁看到她还揣了一块野根,之前以为是她留着在外面吃的,保持体力,但是现在白骁猜测,她应该是会去看一眼不知道在哪里的,已经变成丧尸的父亲。 猜测始终只是猜测。 林朵朵回来时很平静,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放下那杆土枪,做了饭,吃完后就坐在门槛上,看着棚子底下的丧尸。 她常这样看着白骁,只是这次白骁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猜测。 “你去看他了?”白骁想了想,还是问道。 林朵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把你放开怎么样?”林朵朵想了一会儿,说道。 白骁有点惊讶,“你这是……” “我得去一趟城里。”林朵朵没有回答,只是转口说,“就是抓住你的那地方。” “不是抓,是救。”白骁纠正,“要去做什么?” “钱婶拜托我拾荒时去她家以前城里的房子一趟,但是抓到你给耽误了。” “是救我耽误了,要帮忙吗?” “伱能帮什么忙?” “帮你蹬三轮车?看我这长腿,肯定比你蹬的快。” 听见白骁这么说,林朵朵撇嘴,自己的腿也不短。 “很急吗?” “钱婶快死了,我担心来不及。”林朵朵说,“反正也要去拾荒的。” “嗯?怎么会……”白骁记得这个名字,就是那天给林朵朵送了一块肉的妇人。 “一种感觉……你不懂。”林朵朵道。 “哦……” 白骁想了想,“你是怕你走了,我待在这里饿的发狂,重新变成一只没有理智的丧尸?” “也有这个原因吧。” 林朵朵垂下眼,这只是一部分。 她不可能一直锁着白骁,他除了保留了一些丧尸的特征外,其余的一切都与正常人很像,保留了理智,总锁着也不是个办法。 但是把他放开自由活动也危险。 刚好有这个机会,林朵朵说服自己,再观察也无非就两种结果,要么白骁继续好转直到稳定处在这个状态,要么恶化成一只纯粹的野兽和其他丧尸一样。 最起码证明了,丧尸也是可以有理智的。 “你有家人吗?”林朵朵考虑了一会儿,犹豫一下,抬眼道:“我可以把你送回城里,抓到你的地方。” “是救我的地方。”白骁说,“没有。” “那……” 林朵朵想了一会儿,“也许你可以找个房子,很多村子都是空的,你可以像以前那样生活。” “以前啊……” 白骁想说已经回不去以前了,他望向天空,感到一阵迷茫。 “也许你可以再观察我一段时间,放开我,我也可以熟悉一下外面的环境。”白骁说。 “放开你然后观察你?”林朵朵问。 “嗯。” “那你咬我怎么办?”林朵朵拒绝了。 “不会的。”白骁说。 “但你在流口水。”林朵朵道。 “牙套不太合适,你自己找一个戴就知道了,你戴你也流。”白骁取下牙套道,“还是说说去城里的事吧,要去很久吗?” “要花几个小时去镇上,在镇上休息一晚,第二天再进城。”林朵朵说。 林朵朵的话让白骁记起了躺在车斗上,长时间颠簸颠簸的回忆。 林朵朵继续道:“也不全是钱婶的事,进一趟城,还要留几天去拾荒。”她拍了拍那辆三轮车,“要是运气好可能五六天。” 白骁望了望那辆三轮车,如果不是自己躺在车斗里,那次她可能会等把三轮车装满,然后才库库蹬回来。 “你要是不想被锁着,我就把你拉回去,之后……祝你康复。”林朵朵说。 “也许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再一起回来,这样既不用担心我饿的发疯失去理智,也能……嗯……”白骁说着,忽然有些惭愧,自己像个混吃混喝的,唯一的作用就是让林朵朵观察。 放眼末世,又实在陌生,他甚至不知道外面除了丧尸,还有什么危险。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用,路上有什么事也能照应。”白骁说。 出去一趟对他熟悉外界环境有很大的帮助,之后的事,到时候再考虑。 无论是体力还是其他方面,只要熟悉了环境,他总比林朵朵有先天的优势,最不济,一个人找个空房子,就像她这样,在末世里默默的生活着。 如果有什么事,他也能帮上一二。 020:我觉得能在丧尸里杀三个来回 林朵朵看着他,很冷静,也很理智。 “我相信现在的你,但是我不会相信一个感染者。” 白骁理解,感染者是不稳定的,就连他自己都不太有底气——如果相信的话,也不会每天观察自己有没有恶化了。 所以他对被锁起来没什么想法,相比偶然恶化一下然后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现在这种状态是对双方最有利,也是最理想的。 不仅是林朵朵在观察他,他也借着林朵朵的地方,在观察自己。 就像医院里总有个留观室,万一真有什么意外,能得到最快速的处理,在这里虽然条件不怎么好,但总比一个人在野外好。 这里就相当于留观室,林朵朵即使不是医生也不会治疗感染,只要像刚感染那天,在他高烧最难扛的时候给一碗面糊糊,也许就是救命的帮助。 这是在末世里。 林朵朵是他的朋友。 就算林朵朵不认,也是救过命的。 “被丧尸抓到的话,应该不会感染?”白骁问。 “只要你手上没有沾染丧尸的血。”林朵朵说。 “也许……你可以做出你觉得合适的防护,然后我和你去城里。”白骁说。 他也想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情况。 林朵朵考虑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吧。”她有些迟疑,看着白骁又道:“我怎么觉得你有点舍不得离开这個棚子?” “这是我的留观室。” 白骁拍了拍柱子,锁链随着动作哗哗轻响,“也是我的幸运地。” 林朵朵想了一下也明白了,摇着头笑笑,被丧尸咬到了,虽然保留了一些丧尸特征,但他毕竟还活着。 那天如果没把他带回来,能不能扛过去真的没有人知道。 “天天蹭我的饭。”林朵朵说。 “我有干活,而且我们是朋友。” 让他干活也是观察的一种,那点活林朵朵自己做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虽然她也有观察的目的,这算互利。 “总之,人多力量大,我可以实在的帮一些忙,说不定在外面能反过来救伱一次。” “好吧,等你成了丧尸王要罩着我。”林朵朵说。 决定了要去城里,也不是立刻就要启程,她还要准备许多,比如食物。 将黑乎乎的面粉和榆钱一块做成干粮,还有肉干,煮熟的野根,这些能保证一路上的补给,检查土枪的弹药,雨衣和防水布,乱七八糟的,都要考虑。 白骁甚至看见她带了个打气筒,小小的,塞在三轮车的车斗下面一个小挂囊里。 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哪次半路没气了得来的经验,如果是的话,那真是个难过的事。 隔天林朵朵从外面回来,她不知道从哪拎了个破不拉几的头盔,满是尘土,和废品收购站角落里捡回来似的。 看见她把放到水盆里洗洗干净挂在木桩子上晾着,白骁不由惊叹林朵朵的智慧。 这很明显是给他戴的。 不仅如此,林朵朵还把头盔上钻了两个洞,用绳子绑起来,看起来怪模怪样的。 “你试试。”林朵朵说。 白骁戴上了,林朵朵还要他把绳子绑起来。 “你要是突然发病,但还保有一定理智的话,有可能摘下头盔,所以要你没办法摘下来,这样就算你控制不住想咬人,也做不到。” “有道理。” 白骁戴上头盔看看镜子,很好,很合适,除了太旧之外,还算完美。 林朵朵又找出来明显是冬天戴的厚手套。 全副武装。 白骁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感觉现在就算站在那天那个见鬼的丧尸面前,它也咬不了自己了。 不仅保护旁人,还能保护自己。 “不会很热吧?”林朵朵问。 “不会。”白骁说的是实话,现在他对温度的感觉还有点迟钝,就连吃饭也是装模作样的吹凉。 再仔细欣赏一下,他觉得自己像个骑士,而且是铁甲重骑,可以在末世里杀三个来回。 “我建议你也找一个戴上,很有安全感。”白骁说。 “摘下来吧,现在还不出发。”林朵朵道,“明天再走。” “好。” 白骁应了一声。 林朵朵又检查了一下车况,虽然三轮车并没什么好检查的,然后把该用防水布盖上的都盖上。 下午快黄昏时,林朵朵出去了一趟,去钱婶那边,告诉她自己将要出门,免得她有什么事找自己,找不到而误以为自己出了什么意外。 白骁抱着头盔,他很喜欢这件装备,不仅能挡住那双和丧尸一样的眼睛,还有防护功能。 有骑行服就更好了。 或许…… 白骁记起了曾经在一个网站上看见的up主,用很多小小的铁环搓出来锁子甲,那也许才是末世最好的装备。 一直对未来毫无头绪的白骁,忽然间就找到了方向。 “有那么好吗?” 林朵朵回来看见白骁捧着头盔看,有点不能理解,这个丧尸好像对某些东西有点奇怪的爱好,眼镜是宝贝,头盔也成了宝贝。 “我记得之前有一次去城里,看见过比这个好的头盔,但是没有捡,也许这次还能找一下。”林朵朵说。 “你不觉得它很能防护吗?”白骁说。 “不觉得,影响视野,而且不方便转头,还阻碍听力,那种半包的还行。”林朵朵很有经验。 “但是半包的防护力就低了。”白骁想想是这样,优点和缺点从来都是相对的。 “所以你戴这个合适。” 主要还是预防白骁感染加重,而不是防备其他的。 倒是白骁意外的合适这个头盔,能遮挡他的丧尸特征,林朵朵看了看,这算意外之喜。 又检查了一遍有没有遗漏,林朵朵才去休息,白骁望着院墙外的天空,夜幕很快降临了。 “你会不会觉得很冒险?”白骁对窗户问。 “你指什么?”林朵朵显然还没休息。 “嗯……就算没有恶化,但是如果我存了一些其他心思……” “你知道我抓到你的那条街叫什么名字吗?”林朵朵问。 “是救我的那条街。”白骁好奇问:“叫什么?” “我也不知道。”林朵朵说。 021:末世那些年 和末世里的人玩心眼子,有点太为难一只丧尸了。 后半夜白骁才忽然坐起来,那条街叫什么并不重要,他屡次反驳‘抓’也许才是原因。 一夜安静。 清晨林朵朵从屋里出来,白骁已经戴好头盔,舒展着筋骨,好像要去和丧尸大战一场。 “早,丧尸王。” 林朵朵打了声招呼。 她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但是以前母亲每天早上都会对她说,林朵朵,早上好,她就学会了,并且保留了这个习惯。 在独自一人生活的时候,她每天会对自己说林朵朵,早上好。 早上是一整天的开始,早上好的话,大概接下来一天都不会太坏。 再次检查了一下屋里院外,林朵朵帮白骁绑好头盔,解开了锁链,推着三轮车出门。白骁戴着全包的头盔,戴着厚手套,全副武装,像一个战士。 回身锁好大门。 在这个风微凉的清晨,林朵朵继续把车推出去,蹬着三轮,离开家,带着全副武装的丧尸出发了。 村里的路有点坑坑洼洼的,白骁望了望远方,这是大山下的一個小村子。 他一开始在后面推着,沿着村里的路出去,田野上的野草长得很高,远处隐隐有游荡的丧尸。 “为什么要给我一根棍子?”白骁有点紧张起来,不解的看着手上长长的棍子,说武器吧,全副武装的情况下好像没刀好用。 “一会儿看到丧尸你就捅它。”林朵朵说。 “嗯……” 白骁还是有点担心,马上就要和丧尸战斗了吗?他还不确定丧尸会不会咬自己。 还在想着,村口路边那个身影已经朝着这边走过来。 “有丧尸!”白骁喊。 “你捅它呀!别让它靠近!”林朵朵喊。 “拿棍子捅就可以了吗?它过来了!” “算了,你来蹬,顺着路一直走。”林朵朵从三轮上下来,接过白骁手里的棍子,让白骁骑车。 三轮车和丧尸朝着彼此越走越近。 “我往前蹬会刚好碰到他,不用先过去处理了再回来骑车吗?”白骁看着那只丧尸越走越近,提出了一个很好的建议。 就这么对着它骑三轮过去,实在不像是个好主意。 “好好骑你的车!” 白骁眼看那只丧尸过来了,林朵朵拿棍子一捅,就给捅的老远,还捅倒了,让它摔了个屁股蹲儿。 白骁茫然了一瞬。 那只老丧尸摔个屁股蹲儿就趴在沟里了,很难站起来,只能努力往前爬。 它真的很老了,黑瘦的躯干只剩下皮包骨,眼窝深深凹陷着,身上挂着脏兮兮的碎布,发出嘶哑的声音。 三轮车嘎吱着,驶过了丧尸,白骁还歪着头看它。 一直驶出很远,他还在回头看,三轮车都快骑沟里了,林朵朵用手敲他的头盔,发出砰砰的声音,“好好蹬!” 林朵朵不知道白骁身为一只新鲜的丧尸,为什么会对其它老丧尸这么害怕。 白骁有点茫然地扶正把手,让三轮车走在正路上。 他就是被这玩意儿给咬了? 白骁忽然抑郁了。 “它好弱。”白骁道。这和他想象中有很大的差距。 “老丧尸都这样。”林朵朵说。 在风吹日晒雨淋下,那些丧尸苍老得很快,加之不会像正常人一样进食,它们在短短几年就会变得皮包骨。 二十年了,最开始的那批丧尸,几乎不剩下多少,现在还游荡在这片土地上的丧尸,大多是那些年陆续被感染的人们,也都在一一老去。 “那新鲜的丧尸呢?”白骁此时忽然理解,林朵朵之前说他是新鲜丧尸什么意思了。 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很新鲜。 “新鲜的丧尸是非常危险的,不仅跑的快,而且力量很大,凶得很。”林朵朵顿了一下,道:“不包括你。” “幸好不包括我。”白骁说。 丧尸很老了。 他忽然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末世的二十多年后。 灾难爆发在林朵朵出生的那一年,现如今她长大成人,而那些丧尸们已经老去。 距灾难爆发,已经很多年了。 “那也就是说,这片土地其实没那么危险了?”白骁蹬着三轮,他感到林朵朵上车斗了,不过骑起来依然不怎么费劲。 “你忘了那只老鼠了?”林朵朵抱着棍子说。 太阳逐渐升起,清晨的凉爽很快散去,气温随之升高起来。 天地间一片寂静。 白骁顺着乡村小路颠簸着,大概快一小时,才行驶到公路上,三轮车顿时平稳了不少,不再那么难走。 厚厚的尘土掩盖了本来的路,林朵朵抱着棍子,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战神,路上偶有靠近的老丧尸,都被她一棍子杵开,而白骁就趁机加快速度,疯狂蹬动三轮车,把它甩在身后。 这与白骁出门前想象的,和丧尸战斗一点也不一样。 甚至完全没有战斗的感觉,就看林朵朵拿着棍子杵丧尸了。 路边有些临街的村庄和店铺,也都没什么人声,只有偶尔的丧尸从院子里出来。 “这里以前也住了一家人,带着孩子,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娘,不知道他们离开了没。”路过一个叫白杨村的时候,林朵朵远远看着村里的方向说。 白骁望了一眼,村子里安安静静的。 林朵朵也没有去探究的意思,只是想起了这么件事。 实际上他们也并不认识,只是以前路过时远远碰见过两次,第一次双方都冷漠而警惕,第二次也没有说话,远远打个照面便错开了。 白骁发现每当路过村子,从中而过的时候,林朵朵都会拿着枪。 在末世里,只要不是认识的熟悉的人,双方大多都会保持相当的距离感,即使碰巧遇到,也会远远的错身而过,非必要不碰面。 这是母亲教会她的,母亲是从灾难刚爆发时挣扎过来的人,经历过最难熬的那几年。灾难刚爆发的那些年——很乱,很多人,很多事,母亲看见过的,听说过的,和她讲了很多,她印象很深。 后来人越来越少,幸存下来的人也逐渐习惯了灾难后的生活,变得平稳下来。到如今,或许那种事少了很多,但经历过最初那几年的人,依旧保持着那时的习惯。 林朵朵忽然觉得有些想笑。 人类防备着人类。 但是遇到一只丧尸时,却反而做出了另一种选择。 林朵朵瞅了一眼蹬三轮的白骁,也许是因为他不太聪明的缘故……吧? 022:临川市 如果白骁没有被感染,林朵朵是不会理他的,甚至一句话都不会说。 林朵朵认真想了一下,其实原因很多,对感染者的态度,与对陌生人不一样才是正常的。 就像白骁,如果他是一个没有被感染的健康人类,两者不会有交集,也不会认识,更不会为了安全,一方任另一方锁起来以防意外。 但是放在一个感染者身上,就意外合适,且对双方都有好处。 车子路过了村庄,远处一大片盛开的野花丛,于田野间绽放。 林朵朵用棍子将后面跟来的一只丧尸捅远,让它也摔了个屁股蹲儿。 “你自己的时候,也是这样骑车出去吗?”白骁忍不住问。 ——穿越后二十多天,和幸存的人类一起蹬三轮。 “单手骑车不太方便,有时候遇到好几只丧尸,就很麻烦。”林朵朵不得不承认,两個人确实比一个人方便很多。 一个人蹬车,一个人处理那些丧尸,比单独出行快了许多,原本预计中午才能到镇上,在白骁长腿的加持下,提早了不少。 车子在林朵朵的指引下进了镇,镇上也是一片死寂,破破烂烂的楼房矗立着,外墙上满是斑驳的旧痕,与爬上去的藤类植物。 一阵风吹来,不知道哪里的广告牌发出吱呀的声音。 “左拐,停在巷子那儿。” 林朵朵一边指路,一边从车斗上跳下来,过去观察巷子里有没有危险。 这种转角的地方,最容易遇到麻烦,她拿着棍子确定了安全,才让白骁骑进去。这边看起来是个大仓库,厚重的门被林朵朵拉开,里面是她每次进镇子里时的临时落脚地。 骑着三轮车进来后,这里面并不空荡,有武器,有很多工具,有自行车,也有蜡烛。 “上次我就是把你放在这一会儿。”林朵朵说。 “没印象了。”白骁摇摇头。 他只记得高烧中颠簸了很久,好像中间确实中转了一次。 “时间还早,也许能直接进城?”白骁不知道城里在哪,大概还有多远,朝林朵朵问。 林朵朵考虑了一下,一个人的时候主要是没那么快,而且也要考虑安全,怕天黑时还在路上的话发生什么意外。 现在两个人,好像确实可以考虑一下直接进城,这样可以多节省一天时间。她携带的干粮有限,多节省一天时间的好处是很大的。 “吃点东西,然后走吧。”林朵朵说。 该有的防护还是有的,白骁拿着东西去了另一个小隔间,才摘下头盔开始吃东西。 现在这种环境,两人总比独自一人好,他不想发生任何一丁点意外。 休整了不到二十分钟,三轮车出了临时落脚地。 “下次让我试试。”白骁看向林朵朵抱着的棍子,跃跃欲试。 “你不怕它们了?”林朵朵有点狐疑。 “出来时我只是没准备好。” 白骁觉得很丢人,准确说是丢尸,怪不得那次丧尸在墙外,林朵朵表现那么淡定。 三轮车再次上路,不得不称赞,它虽然原始,但在没电没油的环境下,真的是很好用的一个工具,两人在路上需要用到的,都可以带上,回程时也可以装得满满的。 林朵朵的腿也不短,蹬起车来很有劲,而且明显比白骁熟练。 白骁蹲在车斗里,遇到不好走的路下来推一把,前面有丧尸的话他就跳下车,提前小跑过去把丧尸捅一棍子,好让林朵朵骑车过去,后面有丧尸的话,直接在车斗上给它来一下。 白骁拿着棍子,越杵越觉得悲伤,他就是被这玩意儿给咬了。 “这都是你的子民们。”林朵朵说着,空出一只手压了压帽檐。 白骁更抑郁了。 即使做丧尸王又有什么用,统御着这一堆老弱病残,和幸存的人类打一架? 有子民凑近过来,白骁杵了一棍子,无情地将它推倒,“应该活下来很多人吧?” “也许吧,前两年偶尔还能遇到人,在城里也遇见过别的拾荒者,只是后来就少见了,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搬走了。”林朵朵说,“很多人对陌生人都是警惕的,即使凑在一起,也是一个小团队的那种,很难接纳新人。” 白骁和林朵朵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也没忘记自己的职责,观察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也许搬到一起,在幸存者聚居地了?” “有可能。”林朵朵看见不远处一只丧尸,提醒道:“这只没那么老,用力一点。” 风卷起公路上的尘土,茫茫大地上,仿佛只有他们两个活物,一路上遇到的都是又老又瘦的丧尸,衣服都破破烂烂的,一副末日的景象。 但是他知道,那些村子里,也许隐藏着如林朵朵一般努力活着的人。 只是灾难刚来临的那几年,实在太乱了,直到许多年后,也依然习惯隐藏自己。 “所以你才一个人住着?”白骁问。 “我是习惯了。” 林朵朵随口说,其实也有这个原因,总的来说原因很多,并没有单一的因素。 白骁没再多问,专心拿着棍子捅丧尸。 三轮车吱扭吱扭行走在公路上。 “你累了就换我继续蹬。” “嗯……好!” 林朵朵没有推辞,只是稍微考虑就把司机的位置让出来,两个人换着来,也能更快一点。 换作她抱着棍子坐在后面车斗上休息,面前是丧尸戴着头盔使劲蹬车。 意外的还不错。 林朵朵眯起眼睛,望着前方仿佛没有尽头的路途,身子随着三轮车的前进微微摇晃。 进城拾荒,是幸存者们必须掌握的技能,几乎所有灾难前的东西,都能找到。 如果运气好,还能找到许多吃的,曾经她就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房子里找到了许多盐,足足四箱半,也不知道那个房子曾经的主人为什么要屯这么多盐。 日落时分,便已经能远远看到临川市的轮廓,城市边缘高高矮矮的建筑越来越清晰。 它仿佛一只匍匐在大地上早已死去的钢筋水泥巨兽,在黄昏的落日中透出一股腐烂的气息。 023:末世拾荒者的素养 全副武装的丧尸骑着三轮,带一只人类靠近了临川市。 一路和老丧尸战斗,让白骁心情复杂。 时间还没有埋葬它们,却让它们不再具有很高的危险性。 “有点安静。”白骁谨慎地慢慢驶入城市,按他所想的,城市里丧尸应该更多,远不是偏僻村落能比的。 “还在边缘,现在好多了,以前比较热闹一点。”林朵朵掏出了枪,“来城市里的拾荒者们会清理丧尸,有时也会变成丧尸,不过总的来说,丧尸越来越容易杀,所以城市边缘的地方总是被清理一次又一次,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以前清理丧尸是必须的流程,因为那时城市里的丧尸太多,几乎随便走都能遇到,想要拾荒,就必须清理出安全的路,一路走,一路清理,耽误很多时间。 “你头盔的玻璃遮好了没?”林朵朵跳下车专程绕到前面看了看才放心,解释道:“藏好自己,不管任何时候都藏好感染的特征,不然遇到其他拾荒者,有可能没机会解释就被清理了。” 白骁扶了扶头盔,不放心:“我戴好了吧?” “嗯,很好。” 林朵朵没有再坐在车斗上,靠近了城市边缘便下来,用双腿跟着三轮车,一边观察四周是不是安全。 白骁除了被咬的那天,还没见过这么安静的街道,以前即使是加班到凌晨,街上依然霓虹闪烁,车来车往,大排档里人声鼎沸。 空寂的城市街道莫名的让人感觉到一阵阴冷。 “先去哪里?”白骁问。 林朵朵从屁股兜里掏出来了一张纸,白骁探头瞧一眼,是个地址。 “先去钱婶这里看看,我有钥匙,要是她以前住的地方不容易破门的话,说不定都不用去别的地方了。” “她家里能有多少东西?”白骁奇道。 “不是她家。”林朵朵晃晃钥匙,“以前那种楼,很多房子可以从阳台爬到隔壁,有这个钥匙,可能一整层都是我们的,下面几层也有可能。” 白骁一愣,再次认可了这只人类的智慧,或者说她捡破烂的资深经验。 “低楼层容易被扫荡,但是高楼层没那么容易。” 一般团队也不会去碰,城市太大了。 拾荒也是一门技术。 “你认得那个地址吗?”白骁有些怀疑。 “嗯……在靠近市中心的位置,市民广场旁边。”林朵朵说。 果然,白骁就知道自己的担心不无道理。 末世后才长大的人,居住在偏僻的小山村,不可能对城市多熟悉。 “现在我们得找個地方先休息。” 林朵朵看看已经落到地平线的太阳,马上就天黑了。 “你在城里有临时的落脚地吗?”白骁问。 “这边。” 林朵朵引着白骁往前,越往里走,高楼渐渐多起来,三轮车的吱扭声回荡在寂静的街道上。 这里的丧尸就没有乡村那么可爱了。 与在马路上无遮无拦,丧尸出现都能早早看见不同。 它们有可能三五成群的,也可能隐藏在某个店面门后,突然冒出来吓人一跳。 路口的红绿灯早已报废,斜斜挂在上面,原本蓝底的牌子褪了色,上面‘x江路左转’的字也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个箭头。 白骁发现出门的林朵朵,与在院里的时候不同了,她戴着鸭舌帽,眼神锐利且冷静,观察着四周。 “为什么不给棍子装个刀头?尖刺。”白骁说。 “丧尸多几只的话,被骨头卡住就危险了。”林朵朵没回头,“而且体液会乱溅,丧尸没那么危险的时候棍子更好用,你可以轻易敲断它们脖子。” 天色越来越暗,在白骁打折了两个子民的脖子,让它没办法追的时候,林朵朵终于停下。 这曾经是一个家具卖场,上面的广告牌早已在风吹雨淋下破损不堪,只剩下半拉挂着,原本应该是玻璃门墙的地方空荡荡的,门都没有。 “我觉得这不像个好地方。”白骁谨慎的提出建议,因为他看到远处阴影里影影绰绰,好几只丧尸被三轮车的动静吸引,朝这边蹒跚而来。 丧尸的确老了,但如果被围住的话也是一件麻烦的事。 在安静的街道上,三轮车的声音实在醒目了一点。 “车放在这儿。”林朵朵很冷静,趁着还能看清些东西,在地上捡了根短些的棍子,另一手拿着枪,走进去敲了敲早已报废的自动扶梯,然后侧耳倾听,小心而缓慢地上楼。 七层高的商场楼,没有遇到丧尸,林朵朵以前来过这里,也清理过,除了极少数情况下,老丧尸再晃到楼上的概率并不大,但她依然保持着谨慎,直到来到七楼通往天台的地方,观察一下铁丝绑住的门,顿时放心不少,打开铁丝,来到天台上。 “好吧,这真是个好地方。”白骁主意变得很快,走到天台边缘看了下方街道一眼,这里视野开阔,四周也没有距离特别近的高建筑,只要那扇铁门不被破,是能保证安全的。 那些老丧尸要爬七楼……也许新鲜一点的丧尸可以做到,如果是这一路上碰到的那种,还是算了。 天台上还有许多东西,一堆瓶瓶罐罐,铁棍钢筋一类的武器,林朵朵将一根撬棍捡起来卡在铁门上,然后踢了踢旁边一个柜子,扬扬下巴对白骁示意一下。 白骁了解,和她一起将柜子搬到铁门处挡住。 “这样就算有新鲜丧尸,也能保证晚上安全。”林朵朵也来到边缘,天台很大,她绕着边缘对着下面漆黑街道看了一圈:“如果有其他拾荒者出现在附近,也容易发现。” 白骁觉得她现在像个狙击手,随时要端把大狙出来,架在肩上瞄准街道。 他忽然莫名想起一句话,‘在这里架两挺机枪,我能控制整条街道。’ 看来这里并不是随意找的地方,白骁怀疑不止这一处,她以前拾荒需要休息的话,都会找这种地方。 这就是专业拾荒者的素养吗? 白骁肃然起敬,不愧是在末世中长大的人类。 天台一角上堆着很多没用的破烂,比如空的啤酒瓶易拉罐,比如轮胎,甚至还有自行车。 “你真捡破烂啊?”白骁本以为拾荒只找有用的物资。 他实在不知道有些破东西是干嘛的,譬如现在林朵朵正拎过来的空玻璃瓶。 林朵朵将瓶子在他身周摆好围成一圈,“在你依然维持理智的情况下,最好不要出这个圈子。” 白骁现在知道它有什么用了,“如果瓶子被碰倒,就说明我感染恶化失去理智了。” 很简易,却非常有效的一个防护预警。 024:痕迹 在保持理智的情况下,白骁不会去动身边的瓶子。 而一旦他失去神智,不管走还是爬,瓶子都必然会倒地。 天台很大,林朵朵在另外一边角落,躺在一块泡沫板上,盖衣服休息。 白骁靠墙而坐,天台上的风有点大,很凉爽。 漆黑的夜晚。 死寂的城市里没有白骁原本那个世界的各种光污染,除了稀疏的星星,只剩一片漆黑。 “假如没有末世,没有丧尸,这本该是非常浪漫的一件事。”白骁忽然叹息。 夜晚,天台,星光。 一对男女晚上在天台看星星,还摆一圈玻璃瓶搞君子协议。 可是远处街上偶尔传来丧尸的嘶吼,就不那么美好了。 “有没有幸存者生活在城市里?”白骁问。 “即使有也很少。”林朵朵说,“在城市里要靠拾荒生存,短时间还行,常年生活难度很大,也不排除有人掌握技巧,适合在城市,不过我没见过。” 白骁忽然想念那个小院儿,空荡荡的城市实在不是人待的。 “早点休息。”林朵朵声音从远处角落传来。 “嗯,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应该不会忽视。”白骁说。 林朵朵那边没再动静,赶一天路都累了,白骁抱着头盔,也闭上眼睛。 在小院混吃混喝,与踩一天三轮是截然不同的环境,他也在感受不同的环境里自身有没有变化。 他依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睡着了,或者是一种极浅的睡眠,和丧尸的习性很像,即使一动不动,也能随时听见声音暴起。 夜色由深变浅,在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林朵朵就醒过来,昨天的疲乏已经舒缓很多。她睁开眼睛,看见白骁站在玻璃瓶围成的圈里,正在舒展筋骨。 林朵朵坐着喝点水,伸着懒腰站起来。 “看来你相当稳定。”她说。 她和白骁一样,不确定在疲乏的情况下感染会不会发生变化,白骁虽然平日里蹦蹦跳跳做广播体操,但和进城奔波比起来,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消耗都远远不如。 “嗯……还需要观察。”白骁吐气停下动作,看起来比她这只人类还要健康。 “喝水,吃饭,在城里要小心点,要是碰巧遇见别的拾荒者,你戴好头盔站在那儿就行。” 林朵朵穿好外套过来,看了看白骁,意外发现,白骁戴上头盔还挺唬人的,只要把丧尸的特征遮起来,大高个子,戴個头盔立在一旁,比有些瘦小的拾荒者有气势多了。 如果在街上遇到这么一个戴着头盔的陌生拾荒者,她会敬而远之,因为无法从他眼神里得到任何信息,究竟是疯子还是冷静,懦弱还是凶悍,都未可知,看不透,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 林朵朵弯腰拎起地上摆成一圈的瓶子,白骁见了,出声问:“你还要把它收起来?” 他看看周围一圈瓶子,仍旧不知道她捡这一堆破烂的用处,总不能早就知道这一天,玻璃瓶子就是给他准备的。 却见林朵朵拿着两个瓶子到了天台边缘,振臂一挥,就远远朝着街道远处扔了出去。 很快,街道上传来两声清脆的碎裂声。 “走吧。”林朵朵说。 下了商场的楼,推上三轮车出门。 白骁扭头看身后,昨晚循着三轮车的声音跟过来在附近徘徊的老丧尸,刚刚被那两个玻璃瓶的落点引开到远处,此时听见车响,扭头再想回来,却受限于速度和距离。 “捡破烂也是大学问。” 白骁努力学习着人类捡破烂的经验。 虽然那两个瓶子同样惊动了原本并不在附近徘徊的丧尸,但是他们推车难以避免发出声音,从结果上讲,最起码商场门口的丧尸被引开了,而被惊动的不管怎样都会被惊动。 仅是一天,白骁就意识到,林朵朵在末世活下来绝不是侥幸。 “给。”林朵朵从车上找出一把刀。 白骁接过来看着她。 “城市里除了丧尸,还有其他危险。”林朵朵说。 “比如?” “猫,狗。” 林朵朵随便吐出两个词,本该是可爱的代表,却让白骁动作滞了一下。 “对了,丧尸不知道还会不会咬你,你试试?”林朵朵见白骁拿着棍子准备敲不远处正过来的丧尸,忽然道。 白骁拒绝了这么不靠谱的建议:“这可不是个好主意,万一再被咬一口怎么办?” “都是老丧尸,你绕它身后,看它会不会转身不就行了?” “有机会再试。” 白骁觉得即使要试,也该拿村子附近的老丧尸去试。 林朵朵耸肩,辨认一下方向,朝着市中心的路走。 越往里走,遇到丧尸越频繁,如果只有她自己的话,她不会带着三轮车直接去,而是先去摸清安全的路,确定有收获,再回来找车。 上次遇见白骁,就是她在找路的时候遇见的。 “看,那就是我抓伱的地方。”林朵朵指了指远处的路口。 “是救我。”白骁戴着头盔还在警惕地到处望,他早忘记了那条街什么模样,当时被咬后的发烧让他不太清醒。 “抓。” “救。” “抓。” “救。” “不一样吗?” “对于丧尸才用抓,对人类是救,很明显,我是人。” 救回一个人类,比抓到一只丧尸,听起来好太多了。 曾经光鲜亮丽的大厦早已经破损不堪,矗立在街道尽头。 白骁看见了银行,如果不是担心里面藏着丧尸,很想去感受一把抢银行的体验。 “银行的保险库应该是绝对安全的。”白骁说。 “嗯,被堵死的话也是很难跑出来的。” 林朵朵没有看银行,而是望着不远处地上散落的纸片,那些纸片看起来很新。 “最近有其他拾荒者也来过。”林朵朵慢慢道,“会不会是你走散的朋友?” “我被咬前没有朋友,我很确定这点。”白骁说。 “不是被人背叛然后被咬?”林朵朵问。 “不是,我清楚隐瞒信息会导致许多不可预知的危险,你不用担心。” “好吧。” 林朵朵上前捡起一张纸,看了两眼,准备扔掉。 “上面写了什么?”白骁看见有字。 “喏。” 林朵朵将纸递过来,只是一条信息。 025:城市里的丧尸总是更幸福 白骁接过纸片。 林朵朵道:“上次我走这条路的时候还没有,看来是把你救回去这半个多月间发生的事。” “是抓回去。”白骁看着纸片的信息一边道。 “哦。” 林朵朵点头。 “……”白骁后知后觉抬起头,怔了两秒,又低下头,抖抖纸片:“我就说,怎么可能没有幸存者聚居地。” 「这里有食物,有堡垒,有团结在一起的伙伴,如果你看到这条信息,请记住,还有很多和你一样的人在努力活着,如果活下去很难,你也可以来这里。」 下面还有个地址。 纸片上信息很明显是传达给散落在这片土地上的幸存者的,不管是拾荒来到城里,还是本身就在附近生存的人。 白骁翻到纸片背面,是简易勾勒出来的一个手绘地图,标明了地点。 “陈家堡远不远?”白骁问。 “不知道,好像……”林朵朵看了看那個手绘的地点,想了一会儿道:“快要到隔壁市了。” “那么远?”白骁惊讶。 “还好吧,如果近的话,早都看到了。”林朵朵说,“那天我要是没把你带走,你可能会碰到他们。” “不一定是好事。”白骁弹了弹纸片,“伱好像不感兴趣?” 林朵朵道:“它不是写了,如果活下去很难可以去,我活得不是很难。” “你直接说不相信就行了。”白骁看出来她对集群这种事不感兴趣,猜道:“以前也有过?” “有过几次,每次地址都不一样。以前有个离临川市很近的,也是说一起活下去,但是远远观察几次发现,他们需要的只是壮劳力和女人。” “后来呢?” “后来就不见了,那种团队很容易出问题。”林朵朵说,“你要是没被感染,这个倒是可以去看看。”她望了一眼纸片,考虑道:“他们能这么远来,是有点不一样的。” “可是我被感染了。”白骁说。 “真可惜。”林朵朵道。 “其实这么远来,也有问题。”白骁道,“如果真的发展很好的话,慢慢就会吸引幸存者过去,可能不用找人,很多人就自己找过去了。” “也有可能吧。”林朵朵没有反驳,她在意的只是会不会碰到陌生人。 “我母亲告诉我,能活下去的时候,最好永远不要集群。除非出现秩序。” 对于年轻女人来说,看到个信息就兴冲冲跑去,无异于赌命。 一直朝着市中心走,路上偶尔有破烂的枯骨,听林朵朵说,那是很久以前还危险的时候,被感染的人,也可能是被动物扑杀的人。 越靠近市中心,高楼越多,街道宽阔,却同样死寂。 白骁发现了城市里丧尸和野外丧尸的不同。 虽然都是老丧尸,但城市里建筑多,就算没有丝毫理智,游荡的过程中也能避免许多风吹日晒,而且有的丧尸被困在楼房里,看上去比野外的老丧尸体面了不少,至少衣服不是变成一条一条挂在身上。 他甚至看见一个被困在楼里的,长得比较白的丧尸。 “这种困在城里的会比野外的更难缠吗?”白骁没有将它放出来,没事找事地去试试它是不是更厉害。 “有一点,至少比野外老丧尸腐朽的慢,野外丧尸风吹雨淋,倒下去爬不起来的时候,它还能再撑很长时间。”林朵朵说。 “看来就算是丧尸,也得在城里有个房子。”白骁又瞅了一眼那只白且瘦的丧尸。 一个城市有多少人?白骁不清楚,但就算灾难来临时只有百分之十的人被感染,那也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好在它们都老了,一批批的朽烂,且被这些年的拾荒者们清理了一次又一次。 在灾难刚爆发的那几年,城市里一定是禁区。 即使现在,随着往市中心靠近,林朵朵也越来越警惕,没有像刚进城时放松了。 街上很容易看见枯骨,不知道是人的还是丧尸的,它在腐烂的只剩白骨后,没有什么区别。 城市已经停止运转了,即使所有丧尸消失不见,没有庞大的人口,很难将它重新启动,破烂不堪的城市,终是一片死寂废墟。 “不会走错路吧?”白骁渐渐感到有些吃力,将靠近的丧尸拿棍子敲倒,打断脖子,速度被拖慢很难提上去。 越往里走,丧尸越多,三五成群的,偶尔也会从街边房子里冒出来。 在寂静的街道上,三轮车的动静很容易吸引来丧尸,万幸它们走得很慢,一个个老家伙,只是维持着当年被感染后的本能。比养老院的老奶奶速度差不多。 “说明走对了。” 林朵朵瞧瞧远方,再看看三轮车,考虑要不要将它放在附近,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车子的动静很容易吸引来丧尸。 “先把车藏在那边吧,我们去探探路。”她决定了,从车上取出一捆绳和几个工具塞给白骁,将车暂时放下,藏在街边一个店铺里。 市中心近些年才有拾荒者去闯,远没有外围被清理过多次那种轻松。 长满了野草的城市,街道上横陈着枯瘦的丧尸尸体,前些日子的拾荒者已经将路清理过一遍,虽然依然有丧尸,这一路还是比林朵朵预想中简单了许多。 靠近市民广场,偌大的广场和家人留下来的照片里很像,她努力辨认才辨认出来,那矗立在中央的一个女人石像。 女人石像抱着瓦罐,在照片里,它周围都是灯光,有水从瓦罐里流出来,周围都是人,即使是晚上,也有许多的人在广场上散步,休息,跳舞。 林朵朵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现在它和照片上相比,除了那个女人雕像外,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广场周围已经长满了杂草,很高很茂盛,多年的风吹日晒没有人维护,让它显得陈旧而破损。 “它以前很漂亮,我在照片上看见过。”林朵朵说,那些照片是她对以前城市的所有幻想。 白骁杵开丧尸抬头,夕阳下,那个雕像蒙上了一层橘黄色。 “也许它还能再立二十年。”林朵朵忽然道。 “两个二十年也说不定。”白骁道。 前提是没有人将它毁去。 二十年不长,也很长,曾经将人类赶出城市的丧尸,二十年后已经腐朽不堪。 高楼依然矗立着。 026:市中心是个植物园 林朵朵掏出来纸片辨认市民广场周围的小区。 旁边的小区有三个,她还在纠结时,白骁已经指出来,“那边。” 论到对城市的熟悉程度,白骁觉得自己更有发言权,尽管是陌生的城市。 丧尸的危险性近些年才降下来,林朵朵从没来过这么市中心的地方,以前都是在城市外围的房子里转悠一下,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能吃的,随着时间推移,外围的房子里越来越难找到东西了。 远离了那个雕像喷泉,小区的大门敞开着,有干瘪的丧尸在里面晃荡,看起来曾经挺高档的一个小区,内里长满了荒草,爬山虎布满了大半面墙,树木疯狂生长,一派原始丛林的景象。 “高档小区的绿化就是好。”白骁抬眼望了望,现在并不是一個好季节,那些疯狂生长的绿植里不知道会不会藏着蛇之类的东西。 “那只丧尸的头上长了一朵小草。”白骁还发现了神奇的一幕。 它晃晃悠悠地扒着小区门口的伸缩门,不知道在干什么。 林朵朵也看了两眼。 “走吧。”她说。 “我觉得这种地方,应该不会有什么值得捡的东西。”白骁心底有种本能的恐惧,那是在看见曾经文明的废墟时自然而然产生的。 如果是荒芜且贫瘠的废墟还好一点,但越接近市中心,越像植物园一般,春天的各种草木疯长,高楼被绿色覆盖,而且前些日子还下过雨,一副欣欣向荣的蓬勃景象。这种欣欣向荣建立在楼宇的遗迹里,有一种让他这个从文明时代来的人说不出的抵触。 狂野而蓬勃的生命力,与废墟,竟是可以同时存在的,只是在这之中缺少了人类的身影。 “以前人还多的时候,城市里很危险,只能在边缘徘徊。现在市中心的丧尸也不是很危险了,但是人也变少了,这里在大概十年前还是禁区,没有多少人动过。” 林朵朵没有经历过灾难前的年代,对这一幕倒是没有多少感触,只是脚步放慢了不少,那些茂密的植物里往往会隐藏危险。 “幸福家园13栋904……” 她抬起头,那些爬上楼的藤类植物,也给楼栋的辨认造成了许多麻烦。 “这边是3栋。”白骁警戒着那只脑袋上长了一株小草的丧尸,它可能是丧尸中的弱智,一直扒着门口也没过来,青翠欲滴的小草随着微风摇晃。 原本坚硬的地面上出现很多裂缝,黑乎乎的树根露出来。 地上有许多腐朽的尸体,有的丧尸已在时光中倒下了,再爬不起来。 林朵朵蹲下,在观察一坨干瘪的粪便,白骁以为她尝一口就能知道是什么动物留下的,只是林朵朵瞧了几眼就站起来,白骁不由的有点失望。 “小心点。”林朵朵更加谨慎了几分,侧耳倾听动静,慢慢往前走。 数着楼栋,白骁找到了13栋,单元楼的电子门没有上锁,他还不知道如果锁上且失效的话,该怎么打开。 林朵朵端枪仔细观察,这种楼道里一般会成为动物避雨的地方,许多人家养的猫猫狗狗,在灾难后不再是宠物,而是危险的捕食者。她可不想还没有拾荒,就先被拾了。 “安全,慢一点走。”她说。 电梯早都报废了,两人找到了楼梯,一步一步慢慢往上走。 墙上有褐色的污迹。 九楼不高,可能有的丧尸被锁在屋里,白骁爬楼梯的时候听到隐约的动静,他微微出神,被锁在小区房间里,十几年如一日的困着,也许不如死去。 废墟只是废墟,失去了往日的危险性。在林朵朵费了很大劲将房门打开的时候,一股旷日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不是很难闻,只是陈旧,太久没有人踏足过这里。 三室两厅的房子,客厅里落了一层灰,乱糟糟的,沙发靠枕丢在地上,还有一些散乱的衣服。 白骁左右看看,房子不大不小,他观察片刻,去到厨房里。 厨房里的冰箱也早就报废了,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层痕迹,原本应该是储藏了食物的,不过在电力失效后,漫长的时间里一点点腐烂,被微生物分解,最终只剩下这些。 冰箱里还有几盒牛奶,不过只是半空的盒子。 关上冰箱,灶台上倒是有些瓶瓶罐罐,都是调料,白骁打开看一眼,全都结块了,用手搓一搓,明显不能再吃。 还有半桶花生油,很浑浊,白骁第一次知道油过期是什么样子的,拿手晃了晃,又打开橱柜。橱柜里倒是放了些没拆封的味精和盐之类的,看上去比较正常,但他不确定二十年前的盐还能不能吃。 林朵朵应该有经验。 林朵朵只是各个房间扫视了一圈,就坐到沙发上休息,也不管沙发上的一层灰。 白骁闲不住,离开了厨房,又到卫生间里,看了看镜子,按两下马桶,早已停转的自来水系统当然不会供给水,架子上放着洗发水沐浴露,他拿起来看了看,也都结块了。 倒是漱口杯里的牙刷还好,起码比他那支林朵朵用退休了几乎被磨平的牙刷好,白骁刚有点高兴,拿起来用手一搓,牙刷的毛就掉了不少。 时间真的太久了。 白骁站在那儿叹了口气,走出来又拐进卧室,主卧里倒是不怎么乱,被子整整齐齐叠好在床头,墙上挂着一对年轻夫妻的合照,仿佛主人家只是暂时离开。 这时林朵朵在客厅喊他,他应一声出去了。 “绳子。”林朵朵说。 白骁才发现自己一直背着那捆绳子还没放下。 足够高的楼层,装防盗网的只是几户。 林朵朵已经打开阳台的窗户,左右看看,如她所预料那样,可以从这边翻到邻居家里。林朵朵拿了两个杯子扔到隔壁,砰砰两声,然后倾听一下没有动静,便在腰上绑好绳子,爬上边缘就准备翻过去。 “你小心啊!”白骁看得心惊,九楼,掉下去就没了。 “你拽着点绳子!”林朵朵说。 随后轻盈地翻到隔壁,进了阳台,解开绳子进去,过片刻道:“可以从门口进来了。” 白骁出了门,果然,隔壁的门已经被从里面打开。 他忽然有种打家劫舍的错觉。 走进屋里,林朵朵正在里面转悠,这边同样也是厚厚的一层灰,但看装修比刚刚那家好一点,客厅还放着一个跑步机。 “这一层,还有下面几层,都是我们的。”林朵朵说。 027:非酋当然被嫌弃 “有什么有用的吗?”白骁问。 “看运气。” 林朵朵随手打开客厅里的柜子,在白骁看着几件首饰发愣的时候,她在另一个大柜子下弯腰抱出来一个箱子,拿刀打开,然后愣了愣,“哇!” “什么?”白骁瞧一眼。 “一整箱酒!”林朵朵拿出来一瓶,打开嗅嗅,“应该没坏。” “酒是不会坏的吧?”白骁刚觉得她是酒鬼,这么高兴,转念又记起,白酒有很多用途,不止是喝…… “看运气,有的酒也是会坏的。” 林朵朵就见过坏了的酒,变得和水一样,并没有越久越醇。 “再找找,这是个富贵人家。”她催促道。 在无人的废墟里,仿佛成了寻宝地一般。 只是白骁的运气不太好,林朵朵随意找到有用的东西,他翻箱倒柜却是破烂。 再换了一户之后,林朵朵皱眉盯着他,有些谨慎道:“要不你先停下,那個柜子留着我开。” “……” 白骁没想到,即使变成丧尸,也会被人嫌弃手臭。 “我看你能开出来什么。”白骁觉得一定不是自己的原因。 林朵朵打开柜子,瞥了白骁一眼,从里面拿出来一罐咖啡。 “……这玩意肯定早过期了。”白骁道。 “是吗?” 林朵朵低头嗅嗅,“可惜,给你吃怎么样?” “我才不要。”白骁拒绝。 白骁发现她判断东西坏没坏,主要靠闻。 望着那罐咖啡,白骁想起来,事实上很多东西的保质期,只是厂家负责的日期,并不是过了那个时间就会立刻坏,而是超过那个时间后,不管坏没坏,吃出问题就不关厂家的事了。 有些东西确实能够保存非常非常久。 “不是必需品还是最好别吃了,吃出毛病流口水怎么办?”白骁说。 林朵朵耸耸肩,“说不定下一次就是一整罐蜂蜜……不,一整箱。你不要碰柜子了,把这些搬到那边房间里,等着一起运到车上。” 手黑的非酋被赶走了,不许碰柜子,白骁还有点不服气,悄悄摸摸鬼祟地在厨房转了一圈,很遗憾,没有找到东西。 “你打开的那瓶酒放哪了?”他回头问。 “你要喝?” “用用。” “不喝就好,在那边角落。”林朵朵指了一下。 白骁过去把它拿起来,度数很高,看了看又闻了闻,小心地打开手臂伤口上缠的布,有些犹豫。 理论上白酒也是可以消毒杀菌的,但是……度数太低,有时候效果并不好,况且是陈年老酒,如果用来活血化淤还行。 目前一切向好的情况,他认真考虑了一下,还是先保持现状吧。 “怎么不用?”林朵朵看见他拿起来酒又放下。 “万一哪天伤口恶化再尝试。”白骁说。 “谨慎。” 林朵朵表示认可。 白骁放下酒瓶,回了最初的那个屋子,林朵朵没有跟过来,而是在隔壁。 天色已经晚了。 穿越后的第二十多天,感染成丧尸,和幸存的人类一起捡破烂。 白骁坐在阳台上,看着渐暗的天色,楼下植物郁郁葱葱,在人类留下的钢铁水泥建筑间展现了蓬勃的生机。 林朵朵那边很安静,她望着楼下草丛间游荡的老丧尸。 ——照现在的情况看,没意外的话,再过些年,这片土地上的怪物们将陆续化作枯骨,有被拾荒者清理的,也有自然而然老死的,毕竟就算是丧尸,也终究是血肉之躯,它们已游荡太久了。 没有什么东西是真的不死的。 “我忽然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白骁隔着阳台说。 “伱指什么?”林朵朵在另一边的阳台休息。 “变成丧尸,还要和人类一起捡破烂。”白骁说。 “你不是坚定认为自己是人类吗?”林朵朵道。 白骁静了一会儿,道:“那重说,变成感染者,还要和幸存的人捡破烂。” “总是要生活的。”林朵朵说,“我们至少还活着,不是吗?” 白骁抱着头盔没说话,夜更深了,他望着远空稀疏的繁星,忽然想到,要是能回去就好了。 ——如果有机会回去的话,那所有人都可以玩生化危机了,超刺激。 隔着一个阳台,两人静默无声。 “对了,我好像忘记给你摘头盔了。”林朵朵忽然说。 白骁望着手上的头盔,道:“我自己摘下来了……你绑的其实不是很结实,明天我教你怎么绑。” 林朵朵没出声了。 过许久,白骁以为她睡着了时,林朵朵道:“我外公是教授,我母亲是老师,我父亲是医生,他们说我本来可以生活很好——但是灾难来了。他们教会了我足够多,希望我能一直活下去。” “嗯?” “我看出来你很努力在活着,我也是。”林朵朵说。 白骁靠墙坐着,这一路林朵朵有意无意在教他一些拾荒的技巧。 他很久没睡过床了,没有去主卧,而是在旁边的另一个房间,将床单连带灰尘一起扯下来,睡在光秃秃的床垫上。 外面是被绿色覆盖的城市。 天亮的总是很快,不知道林朵朵有没有起床,白骁自己在房间里,做了一会儿眼保健操,又做广播体操。 他没想锻炼成大肌肉丧尸,只是活动全身,避免因感染而导致肢体僵硬。 也许广播体操确实是有效果,当年大力推广那么多年,不仅学生做,工人也有专门的时间来锻炼,它对全身都有活动,而且还锻炼平衡性,可以说非常全面,白骁感觉到没有刚感染时那么僵硬了,而且手臂也慢慢抽搐的少了。 “朵朵,朵朵起床了没?” 活动结束,白骁就站在阳台上对隔壁喊。 “你锻炼完了?”林朵朵散着头发打了个哈欠,出现在阳台,仿佛真的是住在这里的邻居一样。 “嗯……你还是把头发绑一下,然后戴上帽子,端上枪,看起来更有一种野蛮生长的旺盛气息。” 白骁觉得那样的林朵朵更能在末世里给人可靠感,而不是现在这个懒洋洋……很难形容,绝对不是可靠的形象。 林朵朵抓了抓头发,“我昨晚忽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 “你会不会和它们一样老得很快?” 028:老咸鱼二十年也会坏掉 白骁吃惊的想找镜子观察一下自己。 “在野外风吹雨淋的丧尸,一般十年就只剩皮包骨,朽烂不堪,就像骨头架子一样,不再有威胁。城市里的丧尸好一点,十多年也变成了这样。”林朵朵指指楼下,那个脑袋上长了一株小草的丧尸: “不过它们没有理智,不像你会吃饭喝水,保持正常人习惯。”林朵朵认真想了想,“也许你能保养的很好,和它们不一样。”尤其是它们刚感染时,又凶又强悍,越强代表保质期越短。 “嗯……” 确实是这个道理,丧尸们终日游荡,身体如柴火燃烧完后的余烬一般,无根无源。 就像厨房发芽的大蒜,没有土壤,发芽越长,干瘪的越快。 “你吓我一大跳。”白骁越想越觉得可能,如果保养好的话,说不定比这只人类命还长。 林朵朵戴上帽子,喝了点水。 幸存的人类一开始还在恐慌,后来慢慢发现,只要坚持住,挺过了最初那场恐怖的灾难,此消彼长,最终胜利的依然是人类,就像远古的祖先们面对大自然一样。 只是发现的有些晚了,那十多年死了太多人,胜利遥遥无期。 灾难从来不是单一的,不仅仅是丧尸,还有秩序,食物,水,药物,以及动物,种种。在家人的描述中,尤其是丧尸爆发的那一年冬天,那是另一场灾难。 好在如今已经平静了。 “你住的这里,是钱婶以前在城里的家。”林朵朵说。 “哦。” 白骁回头看看卧室,他记起了那屋里墙上挂着的照片,一对年轻的夫妻,在这么好的位置有一套房,灾难前应该是幸福的。 现在屋子里只剩下一些生活过的痕迹,甚至卫生间和厨房都保留着以前的模样。 林朵朵吃了点东西保持体力,腰上挂着绳子,就慢慢落到下面八楼了,然后打开窗子钻进去。 这里以前生活的是一家三口,桌子上还摆着相框,她没有去动,只是擦擦灰尘看了一下,望一眼房间的布置,在厨房和柜子里找一找有没有依旧能用的东西。 她知道这栋楼、甚至这个小区原本的住户,大概永远不会回来了,只有拾荒者会来找找灾难前留下的一些物资。但也有可能哪個空房子的主人有一天还会回来,就像钱婶拜托她拾荒的时候顺路来一趟。 在那些回来的幸存者眼里,这些相框要比一袋盐、一罐咖啡、甚至一箱酒要珍贵,因为那些东西可以在许多大楼里找到,而前者只有这里、只有这间屋子还留着这一张。 所以她没有毁坏什么,只是搜寻一番有用的物资搬出去。 在灾难前,许多人家里都会存些东西,尤其是这种小区,和那种租户多的公寓不同,常会找到轻易不会变质的盐、酒、蜂蜜一类的东西,运气好甚至可以找到整箱罐头。 ——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记得是牛肉罐头,没有自己抓的动物那么硬,也不会干干柴柴的,一打开铁盒,就有香味溢出来。 林朵朵暗暗期盼着,再找到一箱就好了。 房子位置不同,能找到的东西也不一样,底下的住户房间容易潮,找到的东西大多都不能用了,有时候楼太高也会潮,不高不矮的,东西反而都保存的比较好,尤其是这种好一些的楼房,装修也好。 白骁和林朵朵在这一栋的下面几层忙来忙去。 七层有一户的家里还困着两只丧尸,看上去是当年没有逃出去,被感染了留在家里,就一直被困在这儿了。 两个丧尸被锁在不同的房间里,枯瘦如柴,肋条清晰可见,骨头架子上披了一层皮,白骁算是找到了昨天爬楼梯时听见的动静源头。 “小心点,别的屋里估计还有。”白骁提醒林朵朵。 他看见上个房子里有具尸体,也不像丧尸,看起来是躲在家里被活活饿死的,二十年了,早已化成枯骨。 与楼下生机勃勃的草木不同,旺盛的植物丛中,进入楼里,是一个个在当年灾难来临时被毁灭的人们。 ——时间将楼房定格在灾难来临的那一刻,而外面的丧尸们则保护着它不被侵扰,直到二十年后丧尸腐朽老去,才重新有拾荒者踏足这片遗迹。 白骁不参与寻找,实在是他一件有用的都没找到,眼看林朵朵甚至找到一个家庭急救包,虽然里面放的碘酒早已经挥发,创可贴也早就失效,但温度计和安全剪都是有用的,还有看起来勉强有用的卡扣式止血带。 还在一个厨房里翻出来条老咸鱼,可惜不能吃了。 一包各式各样的蜡烛被白骁塞进包里,跟着林朵朵继续捡破烂。 “这是什么?”林朵朵翻出来一个奇怪的东西。 “应该是叫跳跳杆?”白骁倒是认得,“你踩上去,就可以一跳一跳的,跳很高。” 林朵朵研究了一下,递过来道:“你试试。” 白骁刚要接,忽然觉得一只丧尸玩跳跳杆不太对劲,有点离谱的感觉,摆了摆手拒绝了。 “看来这家的主人以前很爱运动。”他说,不仅跳跳杆,哑铃跳绳之类也有,希望这户人当年没有变成丧尸才好,不然太危险了。 看见林朵朵从床头柜里翻出来了一些更奇怪的东西,白骁道:“这个是……” “闭嘴,我知道。”林朵朵将东西扔回去关上柜子。 “看来还是户女主人。”白骁莫名有点尴尬,退出了卧室。 林朵朵继续搜寻着,衣柜里很多衣服,还有两只大布偶,她看一眼又关上,卧室里没有什么了,便出去到了厨房。 铮~ 听见声音,林朵朵吃惊回头,发现是白骁在鼓捣一把吉他。 白骁低着头,吉他已经稍微变形,琴弦是松的,紧上后倒还能发声。 “吓我一跳。”林朵朵说。 白骁笑了一下,“这是个富贵人家,好好找。”这把吉他很贵,一般人家用不起。 林朵朵刚刚想说什么,都被他这一打断忘了,低下头看见手里的白糖,眉毛又重新舞起来,拎着白糖在白骁面前晃一下。 白糖和红糖都有找到,只是红糖已经坏了,这袋没拆开的白糖倒还是好的。 “伱看你,三个房间都翻不出来东西!”林朵朵数落他,丧尸运气衰到爆炸。 “有本事你找一整箱。” 白骁已经认了自己的非酋体质,用找来的床单将许多东西打包成包袱,问:“要不我先去把这些送回车上?估计要搬两三趟的。” “等攒齐了一块搬吧,被别的拾荒者捡走就糟了。” “没看见别的人类踪迹,除了那个纸片,也许他们走了。”白骁猜测道,不过也认同林朵朵说的,被捡走就糟了。 “更大可能是去医院,这种团队,一般都有明确目的。” 林朵朵提出了一个更可靠的猜想。 白骁更加认同,“不过……药不会过期吗?” “谁知道,也许总有能用的,就像这罐咖啡。” “还没扔?” “万一有什么意外,说不定能饱饱肚子。” 反正也不占多少地方。 029:危险的火焰 林朵朵在屋里找到了几本书,思考一下,也装进了包里,同样的,占不了多少地方。 书这种东西没什么大用,也很有用。 活着与生活只有一字之差,却是灾难爆发时和二十多年后的距离。 她在努力生活,而不是活着。 房间里有用的已经都差不多带走,林朵朵回头看了一眼,犹豫一下,将白骁拨了一下的吉他也拎起来。 先拿着,车上要是有空地方带着也不碍事,要是没位置就扔掉。 拾荒也不是每次都满载而归,这次才三天,已经收获颇丰了。 也许白骁没有那么衰? 外面大树的枝叶随着微风沙沙作响,两个勤劳的家伙,游走在幸福家园的十三号楼里,一层一层往下,偶尔有陈旧的白骨,也有被困在屋里的腐朽丧尸。 现在并不是个好时候,也是个好时候,如果再有十年,城市里也许没有这么多老丧尸了,但那时会变成动物的乐园。 曾经的城市绿化已经不能叫绿化,没有人打理,植物疯狂覆盖城市中的高楼。 一個单元是两梯四户,中间连廊穿过去还可以到别的单元,一共是十二户。有些屋子窗户没关严,屋里就不能要了,林朵朵忙碌许久,最终没有找到心心念念的蜂蜜,也没有找到很美味且管饱的罐头,倒是意外的,找到许多白糖。 也算是很满足了。 在末世里能吃到甜的,也会让人心情愉悦。 林朵朵将东西都搬到另一间空屋子,集中到一起,擦了擦汗,这几天赶路拾荒,两个人都灰扑扑的,脸上灰一道黑一道的。 白骁很担心自己发出尸臭,浑身不得劲。 “这里是蜡烛,工具,这边是那一箱酒,那边箱子里是找到的盐……” 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在一起,已经不少了,除了盐、酒、糖是生活必须,其他的都是一些没有也能活,但有了会方便很多。 有些质量好的毛巾、绳子看上去还能用,也被他塞起来,甚至还想拿几件冬天的厚衣服。 白骁打量着这一堆,忽然发现林朵朵站在窗前,遥望着远方。 他凑过去,外墙和窗户都被绿植有点遮挡,光线不是太好,但能隐约看见远处楼宇间,飘起的一道烟柱。 “有别的人,拾荒者?”白骁目测着,距离不是很近。 “嗯。” 林朵朵点头,丧尸不会生火,动物也不会,只有幸存的人类,能掌控危险的火焰。 “丧尸不会循着烟找人,动物也不会,只有人类会。”林朵朵看了片刻,道:“估计是那个团伙,一般像我们这种独来独往的幸存者,不会在城市里点火冒烟,只有一队人,才会这样做,不怕别的人找过去。” 她想起了进城后看到的那张纸片,道:“他们本来也在找幸存者。” “哦……” 白骁收回目光,看了看林朵朵,很明显,林朵朵并没有打算凑热闹,至于他,相比摸不清来路的其他幸存者团队,还是抱紧林朵朵,保持原样比较好。 万一凑过去对着人流口水,被一枪崩了都不奇怪。 “差不多了。”林朵朵回身看一眼堆在一起的各类工具和吃的,道:“明天回去。” “你来不是要顺便帮……那是谁来着?带东西吗?” “钱婶,已经找到了。”林朵朵说。 “什么?” “一些旧东西,没什么用。”林朵朵回身找了找,将房间里的照片也收起来,攒到一块,准备带回去一起给她。 本来就是顺便的。 又翻了翻柜子,翻出来一摞纸。 “她也有孩子?”白骁看到那是一摞很旧的孕检单。 “没有。”林朵朵将它放回去,关上抽屉。 白骁望了望房间,确实没有看到儿童玩具之类有孩子生活过的痕迹,之前找过的几户房子有的也有儿童房,有儿童玩具。 “很久以前她就想回来一趟,财叔骂她,要这些东西有屁用。”林朵朵拿着一张照片在看,上面年轻的男女笑得很开心。 “其实也不是,他们在灾难前生活过的人,和我们这种没见过那时候的人不一样,他们有时候很压抑,有些人精神会出问题,有的人觉得没希望了,自己就了断了。我小时候不是很懂,后来想明白,应该是落差。” 林朵朵举起照片道:“你看以前多好。” 照片上年轻的钱婶站在一座大桥上,戴着遮阳帽和墨镜,歪着头,靠在一个男人身上。 “以前他们就生活在这里,想吃什么都可以出去找到,路上没有丧尸,全是汽车走来走去,跑得可快。” 林朵朵给他看了一眼,收起照片放好,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掏出来准备的干粮啃两口喝点水。 生活在城市里,是她听父母说的,不像现在这么多丧尸,以前的城市干净而漂亮。 白骁瞧着她黑黑的脸蛋,想笑,不过还是忍住了。 天色渐晚。 两人将东西分成了好几个大包袱,方便明天运到中途藏起来的三轮车上,然后林朵朵就去隔壁休息了。 白骁努力学习着末世幸存者先进的捡破烂经验。 本以为捡破烂没多少可捡的,一个个屋里出来进去,慢慢竟积攒了不少。 就像林朵朵来时说的,如果运气好,都不用去别的地方,城市太大了,这个小区就足够翻很久。 在这栋楼里待久了,有种憋闷感,白骁又在各个房间走了一圈。 终于熬到天明,将阳台金属的晾衣杆拆下来绑在包袱上,白骁试了试,和扁担一样,还挺结实,他就这样挑起来,林朵朵在前面背个包,拿着棍子和枪开路,他侧着身子下楼。 天刚蒙蒙亮,植物叶子上还带有清晨的露珠,一听到动静,原本远处被茂盛草木遮住的丧尸就有了目标。 “我就说两个人比一个人好用,你要是自己来,得搬多少次才能搬完?” “嗯,没白蹭饭。” 昨日远处的烟尘已经不见,郁郁葱葱中的老丧尸闻着味靠近。 慢慢走到大门处。 林朵朵拿棍子戳了一下那只头顶上长着小草的丧尸。 “长朵草看着挺顺眼的,真奇怪。” “它怎么不咬人?”林朵朵只是轻轻戳了一下,没有用力。 “可能太老了,有些功能已经腐朽了。” 030:幸好有头盔 离开小区,藏在店铺里的三轮车没有被人捡走,虽然没多担心,白骁还是松了口气。 将包袱打开,里面的东西放到车斗上摆整齐,他有些犹豫,“要留个人看车吗?” “不用。” 林朵朵望了望四周,除了已经倒地的腐朽丧尸,和没有倒地依然挪动的老丧尸,并没有其他人类的踪迹。 那群人的目标明确,不会跑这么远只为了在普通居民楼里拾荒。 将三轮车藏在店铺里,两个人又走过广场,回到幸福小区,继续搬这几天的收获。 赶路时没有时间清理丧尸,只是捅一棍子,但在小区里,捅一棍子就不太好用了,还是要把它们脖子打断。 白骁越来越觉得棍子顺手,林朵朵走在前面进楼了,他处理掉跟过来的丧尸,刚要说什么,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有一道陌生的动静在身后响起,并且飞速扑来。 下意识回头是本能的反应,但只是一瞬间,白骁在末世生活的这些天发挥了作用,硬生生克制了冲动,猛地朝前一冲。 嘭! 咔……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在头盔上,白骁感觉到头盔后面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来不及庆幸,他被偷袭大怒,这些天压抑的烦躁瞬间涌上来,一翻身将背上的东西甩下,双手拿棍子死死压住它。 棍子卡在那东西脖子上,白骁此时才看清它是什么,是一只猫,准确说,是长得像大猫的东西,体型很大,它没有萌萌的外表,有的只是野性的眼神与凶悍的模样,红彤彤的眼睛透出疯狂。 “救……”白骁大喊,手下的动物在极力挣扎,躁动起来不太好压,马上就要挣脱,白骁只喊了一个字,就猛地低头仗着梆硬的头盔哐一下,给了它一個头锤。 感觉到挣扎的力道松了一瞬,然后更加狂躁,白骁来不及细想,继续对准它脑壳砰砰砰接连几下。 这东西比老丧尸危险多了,一股捕食者的气息,还擅长背后偷袭。 好在林朵朵察觉到动静不对返回来,本来拿着枪,靠近的时候见白骁用棍子将它脖子卡在地上,抽出刀用力插进了它脖子,一脚踩住白骁按着的棍子,道:“压住!” 两人用棍子死死把它脖子压在地上,在白骁跳动的眼皮中,林朵朵将刀狠狠转了几圈,它本来狂躁的力量弱下来了。 “没事吧?” “幸好有头盔。” 白骁晃了晃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哐哐头锤自己也不好受,再看看手上的厚手套,短短一会儿就被它挣扎中抓得破烂。 “走吧,我们要加快速度了。”林朵朵警惕地扫视一眼周围,在白骁后面慢慢走着。 “我还纳闷你端个枪从来不对丧尸开枪,原来丧尸真的不危险。”白骁还在喘息,刚刚一瞬间爆发的搏斗虽然短暂,但是很耗体力。 “你竟然能压住它。”林朵朵开始考虑是不是小瞧丧尸王了。 “差点压不住,我拼命拿头盔砸它没看见吗?” 白骁依然有点后怕,“那是什么东西?” 被感染的猫吗?为什么不老的。 “灾难前的人们会养一些宠物,一开始它们是丧尸的食物,后来就不是了。”林朵朵说。 白骁爬着楼梯道:“丧尸都老了,它怎么还这么大劲?” “动物和人不一样。” “嗯?” 白骁愣了一瞬,旋即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背后有些凉嗖嗖的,过了片刻才道:“它……会繁衍?” 他终于知道,那种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即使是丧尸,二十多年后也已朽烂,只要坚持下去,迟早能迎来胜利。 但如果感染的动物会繁衍了呢? 林朵朵道:“我们得快点,血腥味会引来许多丧尸,和其它捕食者。” 得益于白骁一次挑很多东西搬到车上,不用再跑许多次,剩下的再挑起来,整箱的酒被林朵朵拿出来,一瓶一瓶塞进背后的大包里。 背着大包,绕开被血腥味吸引来的丧尸,林朵朵拿枪警惕跟在白骁后面,避免再出现它的同类。 走过广场,将所有东西放到三轮车上,车斗很难再上去一个人了。 白骁松了口气,有些后怕地看看远处绿意盎然的小区。 树木迎风招展,一副欣欣向荣的平稳景象,爬山虎安静地攀在大楼外墙。 “活着真好。”他刚刚紧张极了,因为不知道那种变成怪物的东西,是不是依然群居的。 原本觉得和幸存人类捡破烂的人生没有意义,但是现在依然觉得,还是活着好。 “也许我们该冬天来。”白骁望着隐藏了危险的绿丛。 林朵朵放下手刹,吱呀一声推动了三轮车,“没有什么事情是完美的,冬天它们食物匮乏,只会更猛烈的捕食。” “……” “努力活着吧。” 林朵朵将三轮车推出店铺,她也不想再在这里久留。 市中心的危险性不是越来越低,也不是越来越高,而是很奇怪的,一开始极度危险成为禁区,许多年后丧尸老去危险性慢慢降低,然后再过些年,又会逐渐升高。 现在就是窗口期。 这座城市,以后大概不会属于丧尸,也不属于人类,而是各种动物。 如今已经初现端倪了,市中心完全变成了巨大的植物园。 “人太少了啊。”白骁说。 “嗯……我外公推测很多年后,幸存的人会选几个城市开始发展,其他的城市都会变成这样,不过要很多很多年后。”林朵朵说,“临川市很明显就是被放弃的那种。” “你外公还做过这种推测?” “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他们说让我去其中一个城市。” “那如果不发生呢?” “我父亲的意见和他相反,那时他们常常争论,尤其是在发现动物会繁育后……那些动物感染的病毒对幸存的人是致命的。” “致命?”白骁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伤口。 “嗯。” 白骁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完蛋了。” “啊?” 林朵朵回头,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忽然有点惊慌,“你不是说没事吗?” “它没咬死我,我就觉得没事了。”白骁被她搞得有点毛毛的,“怎么了?我会不会变得和它一样……嗯……” 说到这儿他愣住了,有点不确定道:“我是丧尸来着——” “啊。”林朵朵愣了愣。 “所以……它如果感染我变得和它一样,那……”白骁想了想,“变得能繁育?” 林朵朵沉默了。 白骁也沉默着。 感染者究竟还会不会被二次感染,这谁也不知道。 而且他还是个半感染者,有丧尸特征,却有人类理智。 “有丧尸过来了。”林朵朵提醒。 “哦。” 白骁将丧尸处理掉。 031:曾梦想仗剑走天涯 林朵朵将那瓶打开的酒拿出来,给白骁冲洗伤口。 关于丧尸再次被感染这件事……实在是太复杂了,幸存的人类想不通,戴着头盔的丧尸也想不通。 “抓伤被感染的机会还是很低的,没被咬到也许不会感染。”林朵朵拿着酒瓶倾倒。 白骁还是头一次用陈年茅台洗伤口,心情有点微妙。 “被动物感染是什么症状?”他问。 林朵朵迟疑了一下,那太残忍了,“就……我会观察你。” “好吧,我要是死了,这个东西你拿好。”白骁从怀里掏出来一块金条,林朵朵有点茫然,不知道他捡这个东西干什么。 这是在那栋楼里拾荒的时候,白骁看见时捡起来的。即使没用,光看看也能让人心情愉快,林朵朵不会懂的。 “本来是没用的,但是你刚刚说你外公曾经推测……以后要是真的有几个人类的城市重建,而你找过去的话,它大概就变得有用了。” “你被丧尸咬了都能活下来,肯定没事的。” “嗯……我也觉得没事。” 白骁目前还没察觉到任何不良反应,“那还是我自己先收着吧。” 金子这個东西对人有天然的吸引力,不知道林朵朵是怎么视它为粪土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才是正常人,而伱是感染者?”白骁道。 “嗯?” “你连金子都不喜欢。” 三轮车吱扭吱扭走在路上,林朵朵不希望这只丧尸死掉。 “我父亲以前说,在没有条件的情况下,白糖也可以试着用作伤口杀菌。”林朵朵忽然回头,她记起来了这么件事。 白骁怔了一下,以他浅薄的常识来说,“……糖不是培养细菌的环境吗?” 顿了一下,他又道:“我记得你说你父亲是医生?” “嗯。” “那……算了,我现在好好的,别给我折腾没了。”白骁迟疑了一下,现在感觉良好,还是不瞎折腾了。 他说完又有点纠结,能在末世里让林朵朵活下来,长这么大,她家里人确实是有本事的,也许真的该试试? 小三轮慢慢的出城了。 相比来时,白骁心情忽然变得舒畅,外面虽然也荒无人烟,但寂静的城市给人带来的只有压抑。 林朵朵有力的双腿踩着三轮,吱扭吱扭的。 白骁摸摸头盔,很好,依然没有不良反应,他道:“我这头盔上该改装个尖刺。” 有这种改造的话,刚刚那东西不是自己对手。 “能做这种改造吗?”白骁问。 林朵朵瞅他一眼,没说话。 白骁持着棍子在后面帮她推一下车,然后就慢慢跟着走。 车上东西很多,没办法像空车时的速度,走路就能跟得上。 “你可以坐上来。”林朵朵回头看看,将车斗上的东西整理一下,“趴着可以上来,遇到丧尸我能处理。” “不需要。”白骁说,“如果感染的话,快几个小时慢几个小时没区别。” “嗯……” 林朵朵想了想,道:“也许可以撑到回去院里,你洗个澡,可以体面点走。毕竟你一直都很注意这个。”下雨还要洗手洗脸。 “有没有可能,我不会死?” “我只是说一种可能性。”林朵朵道。 “谢谢,我来蹬车吧。”白骁看着自己的子民们,现在少杀几只丧尸,死后也许不用下地狱。 “我还不累,你观察期最好不要剧烈活动。”林朵朵拒绝了。 白骁耸耸肩,林朵朵也就刚开始惊了一下,刚刚说让他体面的走的时候,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大概早就习惯了死亡这件事。 他也有点平静,并不像第一次被丧尸感染时那么慌,也许是林朵朵感染了他,并不是病毒的感染,而是那种生活的态度触动了他。 努力活着,但并不畏惧死亡。 ——不知道依旧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是不是都这样,灾难来了,并没有什么过多的选择。 “我不想打丧尸了,你让我蹬一会儿吧。”又走了一大段路,白骁扛着棍子说。 “前面丧尸就少了。”林朵朵道。 出城后越走越荒凉,连老丧尸都少了很多,见林朵朵执意让他减少剧烈活动,白骁只能帮她推推车,加快一点速度,免得天黑了还回不到镇上。 “你怎么把这玩意带上了?”白骁看见车上的那把变形的吉他,之前都没注意到,现在被颠簸的从包里露出一个角。 “什么?”林朵朵蹬着三轮看不见,问他。 白骁将它抽出来,拨了一下弦发出声音。 “不占多少地方,能带就带,不能带就扔掉,总不能只拿一些吃的回去,然后坐在屋里发呆,我还拿了好几本书呢,还有那个跳跳棍子。” “什么书?” “叫什么我忘了,看一眼就装起来了。” 她只记得是小说,不是也没关系,反正什么书也能看得下去。 父亲说过,如果秩序重建,书是最重要的东西之一。 他还说了,如果不能重建,那就是最无用的东西之一,甚至不如一把水果刀好用。 白骁看了看远方的路,太阳慢慢升高,阳光下没什么活物,一如既往的苍凉。 “如果我会死的话,给你唱首歌吧,应该没有人给你唱过歌?”白骁拿着变形的吉他问。 “你唱吧。”林朵朵说。 “估计你以后也听不到有人唱歌,你应该会记得很久。” “当然。” “你这么努力活着,要是我被那只猫感染了,算送你这个灾难后的幸存者一个礼物吧,别的我什么也没有。” 白骁有点悲伤,他很喜欢林朵朵这种顽强生长的态度,能活下去总是好的。 林朵朵用力蹬着车,如果可以不死的话,她不希望这只丧尸死,可是这种事从来都不是谁能决定的。 “你可以把那根金条留给我。”她说。 “哦,也是。” 白骁笑了一下,也不算是什么都没有,还有根拾荒来的金条。 他摸着弦回忆着,以前上学的时候学过,只是从来没想到过,他会在被丧尸咬了以后,在不确定会不会死的情况下,当作礼物送给这个在末世里孤独活着的幸存者。 “其实也不算太坏。”白骁忽然说。 “你指什么?” “这一切,总比被咬那天,直接死去强多了。” “哦,那是。” “很高兴认识你,我的末世朋友。” 白骁拨动吉他的弦。 末世里荒凉的路上,丧尸在唱歌,人类在蹬三轮车。 032:输还是赢 虽然死掉的话很遗憾,但是这些天的经历还算有趣——相比默默死去来说。 至少不是在加班时猝死在电脑前,而且还见识了这么多在以前从未想象过的人和事,这无疑是种幸运。 白骁像交代遗言一样,死后把金条留给这个末世朋友。 林朵朵中途停下来片刻,将车上装的白糖打开一包,混着剩下的水融化,给白骁分了一半。 “甜的。”她递过来。 糖水可以很好的补充体力。 林朵朵靠在座位上喝着水,望着远方,很快喝完,她又开始前行。 “你累了就换我。”白骁看见她脑门上有汗珠。 “还好,我以前自己去,自己回来,有时天黑了都赶不到镇上。你最好趴在车上,如果你因为太累恶化了,我等于是一个人骑车,反而更麻烦。” 林朵朵一点也不柔弱,相反,她的双腿有力,车子的速度一直恒定,眼看要到中午,也只是停下来喝了点糖水。 来时要赶路,能推的丧尸就推开,不浪费时间,现在回去装满东西,即使赶路也提不起速度。 白骁无情地对付自己的子民。 同时观察着有没有被二次感染。 到下午时林朵朵终于舍得从驾驶座上下来,她好像对让白骁体面的走这件事有种执念,让白骁驾驶了一会儿,她趁机吃些干粮,等吃完了再喝点糖水,便又把白骁替下来。 田野上传来青草的芬芳,风掠过田间的草木葱茏,贴着地面从远处吹来。 日落时,林朵朵身上散发着这些天没条件清理卫生,然后蹬了一整天三轮的味道。 白骁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就像香味没那么诱惑了,但是变得更浓郁。 “我发现你对我的吸引力在降低。”白骁说。 “难道是感染后越来越稳定?”林朵朵问。 “我更倾向于是你发臭了。”白骁道。 “那些丧尸可不会管人臭不臭。”林朵朵反驳的理由很充足。 而且白骁和她一样,这些天去城里,本就是天天在各个布满灰尘的屋子里乱蹿,还有那些老丧尸沾染的臭味。理论上讲,一個人很臭的话,是闻不到别人的。 “前面草里有动静,你小心点,不知道是不是来的时候推到沟里的丧尸。”林朵朵忽然提醒。 白骁拿了棍子小跑上前,也不拨开草看,直接用力敲下去。林朵朵猜对了,是来的时候推到沟里的倒霉鬼,运气不好摔断了腰,站不起来,爬也爬不动,披头散发躲在草里蛮吓人的。 “天黑了怎么办?”他抬头看看远方,距离镇子还有段距离,但是天马上就黑了。 林朵朵拿出来一个玻璃罐,里面有蜡烛,拴着绳子吊在车上。 “我还以为会有火把,这也看不清多远。” “凑合能用,加把劲,很快就到了。” 林朵朵给他加油鼓气,自己也用力蹬起车。 一盏并不明亮的孤灯。 摸着黑到了镇上,白骁已经忘了来时的路,他接替了林朵朵的司机位置,等林朵朵引路去那个当临时落脚地的大仓库。 白骁骑着车注意周围动静,偶尔在比较远的地方有丧尸时,他提前就能提醒林朵朵。 林朵朵听觉也很敏锐,只是比不上白骁。 在这星光黯淡的夜晚,车子终于到达了仓库。 两人都松一口气,林朵朵把蜡烛拿出来,放在墙边一张桌子上。 顿时昏黄的光照亮了仓库一角。 “累坏了吧?”白骁看了看她的腿,蹬一天三轮,她竟然没有直接坐在地上。 “在这儿休息一晚,明天伱没事的话,回村子就你来蹬了。” 林朵朵确实很累了,又喝了两口糖水,摘下遮阳帽,就那样靠在椅子上,用帽子扇了一会儿风,“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走一天肯定是不太好,但是……没有明显不适。”白骁说。 “伤口呢?” “呃……有点红肿,没有明显溃烂。”白骁凑近蜡烛仔细观察一下,心沉了沉。 “继续观察。”林朵朵说。 在这世道,有时候一点小伤小病都能要人命,没有医生,没有药物,许多伤病都得硬抗,最多在野外找一些可以简单治伤的植物。 再就是拾荒回来的酒和糖。 不过从某方面来看,白骁意外的能抗,被丧尸咬了能活下来不说,现在也活蹦乱跳的。 林朵朵比较累了,这一天下来让人困乏,很快就靠着墙闭上眼。 “躺下睡吧,那边有被褥。”白骁看见这仓库里不仅有各种工具,也有衣服、被子。 看起来这里用了很久,也是幸存的人少了,才能用这么久。 他起身到大门那边坐下,想了想去角落捡几个瓶子回来摆在周围,道:“我守着这边。” “嗯。” 林朵朵打起精神过去,身上汗黏黏的,干脆脱掉衣服,只穿着小背心就躺下了。 白骁从兜里摸出那块金条在手里把玩着,虽然大概率这玩意没什么用,但沉甸甸的手感和诱惑的色泽,就足以让人愉悦。 “睡了?”他忽然说。 林朵朵睡着了,没有回应,白骁瞅了一会儿,虽然很想过去闻闻,但他还是努力克制了这极易引起误会的想法。 一夜安稳过去。 林朵朵睡一觉起来,重新恢复了活力,精神满满地坐起来,“天亮了没?” “早就亮了,太阳刚出来。”白骁在观察伤口。 “那你不提醒我!一会儿中午多热,走了走了!” 林朵朵翻身下来,先看了一眼丧尸王的手,“感觉怎么样?” “还好,没有明显变化,还是红肿。” “那走吧。”林朵朵显得有些平静。 推着车从镇上出来,又往那个小村子,林朵朵的小院儿回去。 这段路就没那么好走了,越往乡下,路损坏的越多,有些路旁的院墙倒塌了,把路堵住,还得绕一下。 再继续走,就是荒芜的土路了。 “那个是财叔。”林朵朵远远看见了熟人,或者说熟尸,对白骁道。 “啊?你认识?” 白骁远远望着那只跛脚丧尸,那天出门不知道有没有遇到,倒是没有印象。 “以前是钱婶的老公。”林朵朵说。 “呃……” “其实他很久很久前就该死了,得了重病,那时候马上要病死了,然后,反正丧尸本来也是治病治出来的,他就想赌一把,一个人去了镇上把自己关起来……” 林朵朵的话语让白骁吃惊极了,“还有这种赌法?” “有的人,真的拼命想活下去。”林朵朵顿了一会儿,道:“现在他还能走能吃,不知道算不算赌赢了。几年前我去拾荒回来的时候,那个院子被暴雨冲坏了,它从镇上又跟回来了,我以为它记起来什么了。” 林朵朵说到这微微摇头,“但是很遗憾,没有。” 033:二次感染 白骁忽然记起了在幸福小区,林朵朵给他看的那张照片,年轻的钱婶依偎的那个男人,只是无论如何都与远处那道身影联系不起来。 “这么多年,我也只遇到你这么一个被感染了还能活蹦乱跳,保持理智的丧尸。”林朵朵拿棍子轻轻把财叔推远。 “它跛脚不是你打的吧?” “不是,他感染之前,自己打断的,毕竟机会很渺茫。” “……” 白骁认真看了他一眼,很瘦,很老的一个跛脚丧尸,和路上看到的没有太大区别,身躯里只剩本能。 “他想活着,又不想伤害你们?” “是吧。” 林朵朵推了一把车,免得财叔再跟过来,“有时候会觉得,他们说不定哪天忽然又清醒了,就像故事里那种,大彻大悟还是什么,你看你不就是慢慢学会说话了?” 林朵朵回头看看财叔,又看看戴着头盔骑三轮的丧尸,“如果你是丧尸王,能不能唤醒它?” 白骁沉默了片刻,道:“我只是有成为丧尸王的可能,还没有当王。” 即使是丧尸王,可能也很难唤醒这些早已朽烂的子民们。 它们等了太久了。 村子边缘还有一只丧尸,林朵朵叫它二蛋。 “这又是谁?” “不认识,从别处游荡过来的,村子里没有丧尸,容易被路过的人一眼看出来有人住着,就放它和财叔作伴了。” “伱烧火做饭不也是暴露了?” “一天才做两次,而且有时候一次。反正它没什么威胁,如果有天发现它们出事了,也可以知道是有人游荡到附近停留,还是有东西开始攻击丧尸。” 白骁没说话,警惕而谨慎地靠近了二蛋,他想知道丧尸究竟会不会还咬自己这個感染者。 在城里不太方便试,现在正合适,白骁拿着棍子绕了一圈路,站到二蛋身后,那只老丧尸仿佛没有察觉,依旧朝着林朵朵那边过去。 “看来它不攻击我。”白骁试着发出声音,二蛋脚步停了一下,仿佛有些疑惑,但是白骁说了一句就住嘴,它转身到一半又回去,继续朝着林朵朵走。 “你还说你不是丧尸!”林朵朵道。 丧尸都不咬他了。 两人一个推,一个蹬,快速带东西回了村子,留二蛋独自在荒野小路上游荡。 在吱扭声中进了村,回到小院儿,白骁感觉像回家了一样舒服,这些天在外面实在没有安全感,时刻都要警惕着,不仅体力消耗大,精神也绷着。 “把衣服脱了。”林朵朵休息了一会儿,拿起水管道。 白骁大惊。 “呃……不太合适,你去收拾东西吧,这个东西我会用。” 白骁真不想脱个光溜溜被林朵朵拿水管冲,丧尸也是有尊严的。 “而且就算你想让我体面点死,目前我还没有要死的意思。” 不知道是林朵朵这种末世长大的人大大咧咧的,还是她的性格如此……把他这个丧尸不当人。 总之是有点唐突。 压水井的使用方法很简单,只要用手压那个木杆,使劲压…… 白骁怀疑它坏了,压了半天也不出水。 “这东西应该不是我搞坏的吧?它没水了。”白骁冷静地道,完了,水井坏了。 林朵朵瞅了这只丧尸一眼,拿水瓢到一旁的缸里弄点水泼到井里。 白骁继续压,看着水管里冒出来的水陷入沉思。 “咳,其实我只是不熟悉……毕竟这个玩意也太旧了,一时没想起来,我以前知道的。”白骁觉得她刚刚那眼神很冒犯。 “嗯。”林朵朵应了一声。 “而且之前一些天我也没碰过这个井,有时候看你也没泼水就搁这儿压出水了。” 白骁感觉受到了鄙视,一边说着一边拉紧了旁边支起来的床单,“你别突然闯过来啊,丧尸也是有人权的。” 时隔这么久重新洗个澡,而且是畅快的拿水冲,白骁竟有一种感动,冰凉的井水从水管里汩汩流出来,对着头上浇下,有点冰。 一边压着木杆一边将脸上身上的污渍冲掉,冲下来的水都是脏兮兮的。 “我终于感觉到我还活着。”白骁在床单后面说,“还能感受到凉。” “小心别沾到伤口。” 林朵朵坐在三轮车旁,抱着路上剩余的糖水在喝。 总觉得白骁很快就要死了,但是他又活蹦乱跳的,很奇怪。 不管怎么样,能活下来总是好事。 水聚成一团顺着地势流向院外,白骁终于冲洗好了,换上干净的衣服,擦擦头发,从床单后面转出来。 看见他那双和丧尸相似的眼睛,林朵朵下意识去摸枪。 “是我,你干什么?我不死你也要送我体面的死是吧?” “……反射习惯。” 林朵朵松开枪,望着白骁,她不确定应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待这个……被感染了依然还能活蹦乱跳的人。 她想了想,道:“要不你还是把头盔戴上吧,更像个人。” “头盔也洗了。” 白骁把湿漉漉的头盔拎起来给她看。 考虑一下,白骁把头盔挂起来晾着,然后去到了他熟悉的留观室——那个棚子下面,翻出来墨镜戴上。 “其实这一路已经证明了,我的感染非常稳定,无论是赶一天路,还是与丧尸战斗,或者露宿在天台,丝毫没有恶化的迹象。” 不仅没有恶化,反而一天天在稳定。 林朵朵想来,白骁戴着头盔的时候,她偶尔会忘记这是个被丧尸感染的人。 白骁坐在棚子下面,打开手臂上包扎的布,观察当初被丧尸咬的那个伤口。 这些天在外面太脏了,也没什么条件去观察。 “伤口周围的尸斑没有扩大,没有异常,伤口也没恶化,好像有愈合的迹象,只是比较慢。”白骁一边观察一边对林朵朵说。 那边传来细微的水声,整个人都脏兮兮发臭的林朵朵也去冲洗了。 听见白骁的声音,她更加放心地搓洗着身上。 “那被抓的地方呢?” “不太乐观,伤口好像在发炎,被动物感染的症状是什么?” “发炎。” “……” 白骁沉默了片刻,道:“正常伤口在这种天气下也容易发炎,而且那几天脏兮兮的,卫生条件不好,还有其他症状吗?我发现它周围有点僵硬。” “伤口会僵硬。”林朵朵说。 白骁再次沉默。 “很好,一切都符合。”他说。 过了片刻,他又道:“其实……从好的方面来想,我被丧尸感染了,或许可以抵御动物这种低级感染,对吧?毕竟当初是先有的丧尸,然后动物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被丧尸感染,属于变异后比较低级的。” 说着说着他没声了。 林朵朵冲洗干净了,换了一套宽松的衣服,坐在门槛上没被太阳晒到的地方,望着棚子下的丧尸。 “救一下。”白骁说。 “你可以走的体面点。”林朵朵道。 034:禁止偷吃 “难道就没有,不符合的症状吗?比如感染的人会发高烧,但是我没有发烧,以此来反证。” “有的,被动物感染的伤口会流脓,溃烂,伤口周围的肉失去活力变得僵硬。” 林朵朵戴好了手套,拿着白骁的手看了看,思索一会儿道:“目前只是表现出轻微发炎,确实……发作的很慢。” “那还好,还有希望。” 白骁镇定了,身为丧尸王,连丧尸都咬不死他,怎么会在抓伤这里翻车。 没道理的事情。 他坦然了,道:“那个草……还有吗?给我嚼一口再敷点。” “要不要试试白糖?”林朵朵看懂了他比划的动作,那种草是父亲曾经教她用的。 “还是那个草吧,上次被丧尸感染,就是敷的草,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根据成功理论原则,保持原样比较好。” “那个草要出去找一找,现在手头上没有——” 她还在说,却听到白骁咕咚一声吞咽了一下。 林朵朵抬眼,盯着他不说话。 “暂时保持距离是一件好事。”白骁稍微有点尴尬。 走在街上或坐车的时候看到别人吃东西,偶尔会不由自主分泌唾液,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林朵朵洗的白白净净,这不是由他控制的。 好在感染的后遗症已经逐渐稳定了,最起码,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流出来口水。 “太阳快落山了,我们去找那個草药吧。”白骁回身找到牙套戴起来,催促道。 从镇上回来已经过了中午,两个人再洗澡休息,现在下午过半。 林朵朵站起来,问:“你也要去?” “总要学习一些在这世道活着的经验,这次扛过去了,以后怎么办?” “也是。” 林朵朵回身去找那个竹筐背起来,带好刀和枪,又装了一壶水,才准备出门。 她让白骁带了一把锄头。 反正是要出门,路上如果看到什么能吃的,该挖就挖回来。 白骁扛着锄头,好奇地跟在林朵朵身后,村里很多空房子,不过大多长满了野草,有的甚至比墙头还高。 很破落的村子,久无人住的房子甚至有些已经垮塌,破砖碎瓦隐藏在茵茵绿草中,和林朵朵住的那个小院有云泥之别。 有人住的房子,和没人住的房子差别还是挺大的,林朵朵没有住在村子边缘,不然远远一望就能被人分辨出来。 一直走出村子,遇见了二蛋,可能是从镇上回来时它跟着往村里走了一段,然后失去目标,就在这儿徘徊,此时又遇见他们,便蹒跚地跟过来。 只是还没跟几步,它就又失去了目标,茫然地在原地转个圈。 林朵朵背着竹筐望了望远处,钱婶那边她还没过去,本来想休息一下就去,没有想到要去找草药。 对于草药的作用,当初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白骁能从丧尸感染扛过来,其实和那种草没有半点关系,如果这么简单,就不会那么多人死了。 纯粹是他能扛。 只是白骁觉得有用,那就再敷一敷。 路过村里那棵榆树,一直朝着山那边走,走上一个小土坡,林朵朵脚步慢下来。 那种草很容易找,在白骁东张西望的时候,林朵朵已经蹲下来,对着一株在他看来很常见的野花伸出手,将叶子薅下来给他。 “就这个?”白骁愣了一下,再看看那朵紫色的小花,以前他肯定见过这种野花。 “嗯。” 林朵朵将叶子交给他,从竹筐里拿出小铲,将它连根挖出来,“根也有用,回去可以煮水喝。” 白骁拿着叶子纠结了一下,想了想道:“你帮我嚼一下?” 林朵朵抬头。 “我是感染者,自己来的话,说不定交叉感染……”白骁担心再给手上的伤口制造点尸斑,能避免还是避免。 林朵朵想想有道理,又摘了几片叶子,放在嘴里嚼了一会儿,吐出来给他。 “有点恶心。”白骁接过来那一团绿色,之前被感染还有点迷糊,什么都用,现在看这一团,忽然怀疑敷上它究竟是不是个好主意。 见林朵朵瞪眼,他赶紧把药敷在手上,拿出备好的布条,在手上打了个结。 “我还担心你偷吃呢。”林朵朵撇嘴。 “你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想法?”白骁惊疑。 “你对我流口水不是一次两次了。”林朵朵面无表情地拿铲子挖野草根。 白骁感到忧伤,这件事可能过不去了,他在林朵朵眼里,就是没事对着人流口水的丧尸。 挖了许多草根,连带着叶子和花,林朵朵还解释了一遍,“这个花晒干了可以泡茶,根洗干净了煮水,叶子可以捣碎了外敷,也可以煮水,都能用。” 白骁愣了一下,“可以捣?那我们为什么不先带回去捣碎了再敷?” “是你等不及要我嚼的。”林朵朵奇怪地看着他。 “……上次伱也没捣。” “上次懒得捣,我自己都是嚼了敷。”林朵朵道。 白骁沉默了。 他以为是口水里的溶菌酶和什么因子会和草药混合出反应加强效果。 毕竟有的民间土方就是用口水舔伤口,动物也常用这种方式辅助伤口愈合。 “也许嚼的效果更好。”这么一想,白骁觉得还是嚼好一点。 林朵朵拿着小铲站起来,白骁指了指远处:“那是不是野麦子?” “是。” “有籽吗?”野麦的谷壳有时是空的,并不像那些培育出来的种子,可以丰收。 “很少,不过能吃。” 林朵朵低下头继续寻找着,走出去很远,又蹲下来。 这次挖的是之前给白骁吃的野根,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块茎,也不像红薯,她挖出来就扔进竹筐里,然后再走走,拔出一根草在嘴里嚼。 白骁认真学习着,以前小时候他也能分辨许多田野里能吃的野菜,但是后来就不记得了,没有多少野外生存的经验,也就能认出来折耳根之类的东西。 一直到太阳快落山,林朵朵才背着竹筐往回走。 “能不能给我留一些?”白骁问。 “你是说?” “我想认得它们,多看看。”白骁说,“以后不至于饿死。” “给你背。”林朵朵想了一下,把竹筐解下来交给白骁。 她真傻,这一路竟然忘了让丧尸王背筐。 035:上一代的人 沿着小路往回走一段,就踩上了村里的青石板路,林朵朵左右观察着那些她以往不太在意的破房子。 “你没地方去的话,可以找个看起来好一些的房子,把院里的草除掉,再修缮一下,反正这里都是没有人住的。” “先等等吧。”白骁说,“万一我扛不过去,满心欢喜的整理出来一个自己的房子,要住的时候发现马上就死了,那就太痛苦了。” 林朵朵收回了指着那些房子的手,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在刚锄草的时候,就会开始期待入住的那天,随着房子越来越规整,这种希冀也就越来越强,然后突然发现扛不过去,确实太残忍了点。 回去林朵朵用草药根茎煮了水,不仅给白骁喝,她自己也喝了一大碗。 它就像蒲公英、野菊花一样,可以清热解毒。 又成功蹭到一顿饭,白骁很满足。 虽然说是丧尸王,但如果不蹭林朵朵的饭,他真不知道在这片土地上怎么活。 所以在林朵朵煮东西的时候,他就蹲在一边儿看着,记下来每种能吃的东西,偷偷学习。 看起来在这种山村生活不难,只要防备着可能出现的野兽之类就好,但真要去试的话,会发现无处着手。 吃完饭,林朵朵压着水井冲了冲脚,啪嗒啪嗒就回屋了,白骁想起来今天广播体操还没做,顿时有点焦虑,站在那里开始蹦。 那一车拾荒回来的东西还放在车上,今天没有整理,白骁没提怎么分,林朵朵也没说,其实也根本不用分那么清楚,毕竟他现在还在蹭饭。 如果自己清理出来个房子住着生活的话,大概林朵朵会分出来一部分,要是死了就不用搬来搬去费事了,或者蹭饭时间够久,自己住了还要时常跟着蹭,那更不用分。 入夜之后的风清凉了一些,外面有些虫鸣,白骁做完了广播体操,活动着手腕,感受有没有哪里不适。 林朵朵一大早醒来还没起的时候,就听见外面嘭一声巨响。 她被吓了一跳,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抓起枪从窗子望过去。 是棚子塌了,白骁灰头土脸的正从里面站起来。 林朵朵收起枪跑出去,在院里看着这只丧尸,不明白棚子怎么会突然塌了。 “我想做個引体向上锻炼来着……”白骁有点尴尬,避开林朵朵的视线。看着挺结实,没想到刚做两个,突然就被埋了。 林朵朵瞅着他不说话。 白骁继续尴尬,拍着身上的尘土,“挺不结实的,我也算帮你质检了,万一哪天你过来找什么工具或者劈柴,它突然塌了就坏了。” “人没事吧?” “没事,丧尸都皮厚。” 白骁检查一下,只有些擦伤,“改天帮你修好。” 大清早太阳还没出来,白骁站在院里望望那个废墟。 等林朵朵刷完牙,他把洗干净的草递过去,该换药了。 林朵朵瞅他一眼,接过来放在嘴里嚼嚼嚼,再递过去。 把手上被抓伤的地方换好药,白骁又递过来几片,道:“刚刚有点擦伤。” 林朵朵面无表情地继续嚼。 把胳膊上的擦伤也敷上,白骁摸摸后背,又拿起来几片洗干净递给林朵朵。 “……” 林朵朵嚼的腮帮子有点痛,面无表情看他一眼,去偏屋里找出来一个瓦罐和小木锤,直接丢给他。 白骁觉得身上都是林朵朵的口水也不是个事,默不作声地到一旁去自己捣药了。 “我要去钱婶那边一趟,你没事就薅点榆钱回来,现在榆钱估计有点老了,多带点。”林朵朵整理了一下三轮车上的东西,一边说,一边把路上开的那袋糖,还有大半瓶酒一并带着,又挑出来一瓶新的,准备去钱婶那里。 “我也一起吧?”白骁回身找出来墨镜。 林朵朵疑惑看向他。 “就见过你这么一个活人,既然在村子里住着,拜访一下也好。”白骁说,“要是我扛不过去,死前也算多认识个人,要是扛过去了,多少算是邻居。” 他停了一下,“而且要是哪天我在外面溜达,她来找伱,不认识我给我一锤子怎么办?” “那你把眼睛和感染的伤口藏好。”林朵朵说。 白骁背着竹筐,拿着锄头和棍子,堂堂丧尸王像个跟班,和林朵朵一起出了门。 路上遇见了财叔,它依然认不得人,跛着腿在远处,好像守村人一样,守着这个破破烂烂的小村子。 蜿蜒的小路一直向上。 钱婶住的地方离村子有段距离,偏且孤僻,最开始的时候是为了高地势,可以观察更多的范围,面对丧尸也更安全。慢慢丧尸危险性低了,村子里的人也少了,她住习惯了便没想着搬。 后来村子里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个女人。 林朵朵敲了敲门,一道压低的声音问:“谁?” “我拾荒回来了。”林朵朵说。 锈迹斑驳的大门打开了,露出来门后妇人的身影,她显得很高兴,只是在见到后面的白骁时,目光一凝。 “他是……” “他在城里受伤了,我抓……救了他。”林朵朵解释道。 钱婶注视了白骁片刻,白骁戴着墨镜,被她锐利的眼神注视,心跳陡然快了一些。 白骁才意识到,钱婶不是什么老人,而是在如今这片人烟稀少的土地上,从二十年前灾难爆发时一直活到现在的狠人。 她曾经的爱人如今还跛着脚徘徊在村子里。 在城市拾荒时,林朵朵举给他看的照片里那个年轻女人,与眼前的人很难联系起来,只有眉眼间依稀能看出照片上的影子。 钱婶打量了片刻,收回目光,让开身子道:“进来吧。” 院子比林朵朵住的那边大了不少,是两户居所打掉了中间的墙,只是没有林朵朵那边打理的干净,墙边生长着野草。 踏入院子,平白感受到一股暮气,仿佛院子也有生命一般,已走到时光的另一头。 靠近西边的墙那里还有一块菜圃,架起的杆子上挂着瓜果。 主屋的门槛几乎要被磨平了,那边放着一个很旧的马扎,门槛旁立着一杆步枪。 步枪的枪托看上去包浆了,远不是林朵朵那把土枪能比的。 036:子民不堪大用 钱婶的腰有点不利索,她坐到马扎上时,一只手撑着腰,慢慢坐下才舒服了一点。 “这是我拾荒带回来的。” 林朵朵从白骁背着的筐子里拿出来糖和酒,放在地上,然后又把身上挎的帆布包交给钱婶,“房子没有被拾荒者进去过,可能是人越来越少了,这次找到了不少东西。” “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遇到一只大猫,不过还好,白骁把它按住了。还有一些……有个陌生的团队进城不知道找什么,我估计是去医院了。” 林朵朵一边说,一边摸出来个纸片,白骁都没发现她是什么时候装起来的,那个写了幸存者聚居的信息的纸片。 “他们是从这里来的,也许……是你们以前推测的那样,早晚有正规的聚居地建立起来,你要是想去,我找机会观察一下。” 林朵朵将纸片交给钱婶,钱婶眯着眼睛举起来看了一会儿,放下道:“我一個老婆子,去哪都是给人添麻烦。 倒是你,朵朵,能走就走。不过小心点,虽然现在不比刚开始那些年那么乱,也得防着点。” 随着时间推移,聚集起来的幸存者越来越多,如他们这个村子一般慢慢消亡的团体也会越来越多,然后解体,剩余的人重新寻找出路,最后只剩下几个越来越大的聚居地。 她看了一眼戴着墨镜,大高个子的白骁,“他也是那里来的?” “他不是,他……就是个拾荒的,恰巧碰到。”林朵朵说。 “把眼镜摘下来我看看。”钱婶对白骁说。 很多时候,从眼睛就能看出一个人,无论是什么样的人总能透出点信息,但戴了墨镜,就让人看不透,墨镜可以很好的隐藏一个人的想法。 “啊?”林朵朵回头。 白骁也愣了一下,“我得了病,眼睛不好看。” “摘下来。” “……” 白骁想了想,慢慢将墨镜摘下来,露出那双眼睛。 钱婶愣了一下,皱了皱眉。 “我这是红眼病,不小心染上细菌,挺吓人的。”白骁揉揉眼睛道。 钱婶注视了片刻,“红眼病啊……要是在以前,滴个眼药水就好了。” 林朵朵打手势让他赶紧戴上,道:“村子里没人了,钱婶你会种地,还能缝缝补补,有人帮衬着总比一个人好,要不我就去偷偷瞧一下,靠谱的话,带你过去。” “年纪大了,也不愿走,不愿动,倒是你,真该想一下要去哪里。” 钱婶摆了摆手,指向院里的菜圃,“看看什么熟了,自己摘点。” 然后她就不说话了,在阳光下眯着眼睛,慢慢打开了林朵朵从城里带回来的帆布包。 白骁背着筐子没动,想让林朵朵拿点能当种子的东西,但没开口。 林朵朵好像和钱婶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钱婶是完整经历过灾难前后的一代人,林朵朵不是,但她也同样不想离开这里,也懒得种什么,只是一天天这么过着。 她们都想让对方离开这里,去找另一个出路。 村子里只剩她们两个了。 林朵朵摘了两个青瓜,扔在白骁背的筐里,打声招呼就准备离开了。 出了门,白骁回头望了一眼。 钱婶坐在屋檐下,门旁立着一杆步枪,静静地待在那里,不过四十多岁的人,看上去却更苍老一些,仿佛被遗落在时光里,又像在回忆往昔,灾难来临前的日子。 走远了一点,从这里看去,村子显得没那么破,只是死气沉沉的。 财叔依然游荡在村子附近。 “听村里人偶尔提过,钱婶以前和我母亲一样,灾难发生时,她也怀了孕,但是他们做的选择和我父母不一样。”林朵朵走在前面轻声道,“不然那个孩子应该比我小几个月。” 白骁背着筐往前走着。 “之前她和我提过一嘴,说要是年轻十岁,她就当我干妈了,我说现在也行啊,被她拒绝了。”林朵朵说。 “年轻十岁的话,她还能护着伱。”白骁远远看见了那棵大榆树,“但现在老了,她只能拖累你,所以她才拒绝吧。” “你想让她去那个聚居地?”白骁问。 “她再这样下去,撑不了几年。”林朵朵说,“他们灾难前的人和我们不一样,一个人待着老得很快。” 白骁默然。 曾经在村子里守望相助的人们,只剩下她和年轻的林朵朵了。 暮气沉沉的院子,和逐渐老去的人。 榆钱有些老了,不过还能吃,只是口感没那么鲜嫩,白骁长得高,摘起来也快。 “榆树皮可以磨成粉,做成榆皮面。”白骁望着树皮忽然说。 “你要是想吃就自己磨,我隔壁那个院里有磨盘。”林朵朵道。 “能不能把二蛋带过去绑在磨盘上,把眼睛蒙上,然后找块肉吊在它脖子上……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白骁问。 “你也是丧尸,我把你绑在那儿行不行?”林朵朵鄙视,“它都那么老了,走路都打晃,你不一样,我只要在你前面走,你就在后面跟着……你今天还把我棚子弄塌了,力气多的没处使。” 提到棚子,林朵朵就来气,这么大力气不去拉磨,祸害棚子干什么。 还想把走路都走不稳当的二蛋抓去拉磨。 “我是丧尸王,你听说过哪个王自己拉磨的?” “我才发现你一肚子坏心眼。” 还丧尸王,要不是它们很老了,肯定把他推翻了。 摘了满满一筐榆钱,又把筐子里备的蛇皮袋也装满,白骁背上背着,手里提着,肩上扛着,两大袋加一大筐。 “钱婶没认出来我是被感染了。” “毕竟没有人见过丧尸会说话,还背着筐到处走。”林朵朵道。 “所以其实我不戴墨镜也行?” “你离得远,她看不仔细,如果离近了,说不定还是会怀疑。” 说话间,二蛋游荡到附近了,丝毫不知道某个自认的王想要它这个子民去拉磨。 它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林朵朵没有用棍子推它,只是加快脚步,就和白骁把它甩开了。 037:多年前的指引 白骁在林朵朵的院子隔壁看见了磨盘,被绿藤缠绕,很久没有人用过了。 “如果你不死的话,就可以拉磨了。”林朵朵看起来很热心的帮他规划好了未来的职业生涯。 “丧尸王是不会拉磨的。” 白骁觉得让一只丧尸砍柴就够过分了,没想到林朵朵竟然还想让他拉磨。 现在被动物抓伤的地方在发炎,他还不知道能不能扛过去。 回到林朵朵的院里,观察伤口片刻,白骁要来了她之前写的‘丧尸观察日记’——主要观察对象是他的那个小本本。 遇到一个能保持理智的丧尸,她就想她的父亲有没有机会也恢复神智。 小本本上记载着从抓到他,或者说救到他开始,他那些天的表现,说实话白骁自己当时都有点迷糊,记不得高烧那段时间的事。 “我记得你还有个旧的本子,之前观察我的时候和那個小本对照。”白骁问。 林朵朵道:“那个是我父亲和外公留下的,给我以后做的规划,还有一些他闲着时写的……治病啊什么的,乱七八糟的。”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给我看看?” “嗯……” 林朵朵想了一下,看白骁不会忽然发狂把小本撕坏的样子,就去屋里拿出来了。 很厚,有好多本,白骁原本待的棚子被他搞塌了,没办法,只能坐在三轮车上看。 第一本的字迹刚劲有力,记载着对丧尸的观察,以及后续变化,正常来说,人被丧尸咬到,根据被咬的部位不同,最多半小时就会失去理智,如果是被咬脚腕还能有留遗言的时间,被咬脖子是发作最迅速的。 白骁简单翻了翻,就放下这本丧尸感染的记录。 再拿起一本,字迹就不同了,略显潦草,很明显是不同的人写的,有不同的书写习惯。这本上面是给林朵朵未来作出的规划,有好几个方案,以及推演出的未来发展。 他认真看着,林朵朵的亲人早在很久前就推测过未来可能的模样,并根据不同的情况为她作出了不同的建议和安排。譬如林朵朵提过的,以后幸存者足够多的话,可能会选择几个重点城市重新发展,其他的城市会被放弃。这种情况优先选择有军队驻扎的城市。 她父亲在观察到丧尸老化的现象之后,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字里行间是嘱咐林朵朵,观察丧尸的老化速度。但是在发现感染的动物学会繁育之后,她父亲的信心开始动摇。 丧尸可以抵挡,动物也可以抵挡,但是灾难爆发时,人们拼尽全力抵抗丧尸带来的灾难,等到丧尸不再具有威胁的时候,他们发现,被感染的动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繁衍。 白骁翻过了几页,这些文字年代久远,时间跨度很长,一开始还会有时间标注,慢慢的也没有了,可能是灾难后时间太长,渐渐忘记了时间。 他想了想,应该是在丧尸还很危险的时候,她父亲每次出门都有可能回不来,于是在那时候就开始准备了,一边寻找组织,一边写下了这些文字,以免回不来。 厚厚的小本写了很多。 他们在还活着的时候,就考虑到万一哪天不在了,林朵朵该怎么办。 唯一的希望就是让林朵朵活下去,尽各种可能活下去。 从中午一直看到太阳快落山,白骁才抬起头,揉着脖子长舒了口气。 林朵朵瞅了瞅他,却看见他起身望望院子四周,然后出门了。 “去哪?” “隔壁。” 白骁出去很快,回来也很快,逮了两只蟋蟀和小虫子,还在角落找了个玻璃瓶,然后在倒塌的棚子边,捡起一根木刺,小心地刺破自己皮肤。 一滴鲜血溢出来,白骁用木刺沾着,给蟋蟀喂点,然后用玻璃瓶子扣住,紧张而认真地观察它。 林朵朵被他的动作惊到了,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你在干嘛?” “嘘。”白骁竖起食指,盯着那只蟋蟀。 很快,蟋蟀就不动弹了,白骁眼神动了动,“离远点。”他提醒林朵朵一句,然后拿开瓶子,用木刺戳戳蟋蟀。 它已经死了。 白骁松了口气,抬起头望着天空发了会儿呆,过片刻又低下头,将蟋蟀用土埋起来,“目前你父亲猜测里最坏的情况应该还没有发生,吓死我了。” “嗯?” “有些东西……承受不了感染的副作用,这对它们是致命的,也就无法作为感染源。” 白骁有些庆幸,但不多,他记起了进城时看见的那些丧尸,当时没感觉什么,只觉得有点隐隐的别扭,好像少了什么东西,现在才恍然—— 天气越来越热,进城一路上,那些丧尸却没有被苍蝇围着,丧尸身上也不长蛆。 大概因为它们无法在感染里活下来,或者说,暂时还不能。 林朵朵的外公推测,被感染的个体会释放一种信息素,这是丧尸不会互相撕咬的原因,而随着时间推移,那些无法承受感染的生物,会逐渐因为这种信息素而避开,就像硫磺可以驱虫,感染源就是行走的硫磺。 而林朵朵的父亲则有些悲观,一开始只是人,城市里四散的宠物即使被感染也活不下来,被丧尸咬到的话很快死去。但是逐渐的,随着时间拉长,城市里出现了被感染还依然存活的动物,在他的推测中,感染迟早传导到一切生物,然后不知道哪天,昆虫也会受到感染。 ——到那一天,真正的末日就到了。 在这场大灾变中,唯有适者生存。 厚厚的本上最终没有争论出结果,一切都要时间来证明,他们只能针对不同的情况和推测,给林朵朵有限的建议和提醒。 “你都看过吗?”白骁问林朵朵。 “看过,有的地方不太明白,有的……已经证实了。”林朵朵说。 白骁摸着泛黄的纸张,这个厚厚的笔记本里,林朵朵的父亲在最后说: 「也许钱堇的选择才是正确的,很抱歉带你来到这个糟糕的世界,我爱伱。」 署名林华友。 038:巡视 林朵朵家人留下来的,还有一本各种常见病的指南,全都是手写,没有太专业的术语,简洁且通俗易懂。 野外受伤的紧急处理方法。 制作饮用水的方法。 “他们确实教了你足够多。” 这是他们帮助林朵朵对灾难的抗争。 有的是帮助林朵朵活下去,有的是活下去之后的事,甚至很多年后可能用到的方案。 一份多年前的生存指南,甚至如果他们还活着,白骁怀疑还会继续下去,直到他们离开的那天,把一切留给她,林朵朵在迷茫时,也可以找到前行的路。 她不是独自在活着,她有多年前的后援。 林朵朵道:“你的出现就被我外公预测到了,在病毒变异的过程中,可能会出现与病毒共存的感染者,保持感染前的理智。” “他还预测了很多,这只是一种可能。”白骁道。 “你就说对不对吧!”林朵朵道。 “好吧,他们是正确的。” 白骁感觉手上的伤口该换药了,拿了几片叶子想让林朵朵帮忙嚼一下,然后忽然转头看了看身后,他怕会被某个地方林朵朵被感染成丧尸的父亲跑出来打一顿。 想了想,还是自己去找了之前的瓦罐和小木锤,将叶子捣烂敷上。 “有没有流脓?”林朵朵问。 “没有,变化不明显,没有继续恶化。”白骁观察着,和笔记本上记载的被动物感染后的症状对照。 先是发炎,然后伤口失去活力变得僵硬,之后流脓,溃烂,大范围恶化,这一切很迅速,目前他只停留在伤口僵硬这里,就没有恶化下去。 “我大概能活下来。”白骁道,“丧尸弄不死我,使我成为丧尸王,区区动物,它奈何不了我,下次该我咬它了。” “活下来就把我的棚子修好。”林朵朵指着墙边的废墟对丧尸王说。 “明天,明天我去那些破房子拆点木头,给你修上。” 白骁也很喜欢这个遮风挡雨的棚子,它可以让他蹭饭,而现在马上天黑了,他连个容身的地方都没了。 “我能不能,睡到那個厨房里?”白骁问。 “不可以,在厨房这种地方,你流口水的话太危险了。”林朵朵摇头,白骁毕竟是个感染者。 “那我在屋檐下面凑合一宿吧,你锁好门。” “嗯……把那个褥子垫过去。” 进城的时候天台也睡过,大仓库也睡过,甚至连被褥都没有,只有个泡沫板然后盖着衣服,只要安全就不算事,白骁和林朵朵都没觉得有什么,简单做了安排,林朵朵躲进那个支起的床单后面冲凉。 “话说伱是不是该找个丧尸,试试能不能生小丧尸?”林朵朵一边冲凉一边想起来。 “我有病?”白骁疑惑,“不对,是你有病。” “早知道在城里给你相个媳妇,那些困在楼里的丧尸好看点,还算完整,也比较白。” 林朵朵觉得神奇,毫无疑问,白骁也许真的能娶个丧尸媳妇。 “请停止你这么奇怪的想法。” 白骁无法忍受,城里的丧尸就算看起来白,看起来体面,那也是丧尸。 “再唱首歌吧。”林朵朵说。 “不会把财叔和二蛋引来吗?” “它们也就在院子外面游荡一会儿。” 林朵朵说着,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场景,有次也是这个院里,她拼命制造动静,想吸引财叔和二蛋,还有以前游荡在村子附近的另一只陌生丧尸。 她歪了歪头,仔细思索一阵,才记起来,那是最初刚独自生活的时候,她还没有习惯安静,也没有习惯一个人,寂静无声的夜晚没有一点声音,于是她赤着脚从床上爬起来,到院里拿一根棍子使劲敲三轮车,敲铁架子。 然后财叔和二蛋他们过来了,徘徊在院墙外嘶叫,夜晚也终于不再那么安静的让人发疯。 后来的很多次夜里,她都是这么过的,直到慢慢习惯了安静。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三轮车上现在还有那时敲出来的痕迹。 “让我再看你一遍从南到北 像是被五环路蒙住的双眼 请你再讲一遍关于那天 抱着盒子的姑娘…… ” 白骁感染后变得沙哑的声音响起来,林朵朵觉得从城里捡回来那个破木头盒子……应该叫吉他,是个很明智的决定。 冲完了凉,她披上一件衣服,坐在门槛上,用一只手撑着下巴,刚入夜,风很清凉。 这大概就是,曾经听说过的,人们灾难前的生活,洗澡,听歌,睡觉。 院墙外响起了动静,不知道是二蛋还是财叔,在外面一起听着灾难后大概再没出现过的旋律。 “和上次听的不一样。”等白骁静下来,林朵朵说。 白骁道:“我会很多。” “你家里人教的吗?” “你就当是吧。” “真好。” 林朵朵叹息道,从门槛上站起来,进屋休息了。 越来越接近夏天,星光也一天天明亮起来,今晚天气很好,繁星璀璨,月色如银。 白骁映着微光,在屋檐下坐下,背后是屋里的林朵朵,前面是院外还没离去的丧尸。 钱堇……白骁想起笔记上那个名字,他猜测是钱婶的名字,可能和林朵朵的父母在灾难前就认识。 很好听的名字。 曾经也是年轻漂亮的一个女人,很幸福,后来才变成坐在暮气沉沉的院子里,那个目光锐利的老太太。 上一代人经历了太多。 天亮了,林朵朵端枪出去,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国王,而那些丧尸都是她的子民。 她比自己更像个王,白骁感觉。 丧尸王戴着墨镜也转悠在空无一人的村子里,打量哪个院里有能用的修补棚子的材料,准备拆下来用,同时熟悉环境,看哪里保存的好,也许以后就是他住的地方了。 反正没人阻碍,也没有人反对。 修好棚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以前常坐办公室的白骁就没什么头绪,既要结实又要严密,不能漏水,他和林朵朵清理了一下午,才将废墟清出来,然后把还能用的材料归置好。 东拼西凑,花了好几天,才将棚子重新立起来。 039:曾经留下一切的人 新的棚子立起来,比原来的小了三分之一,虽然说新,但用的材料都是旧的,看起来与院子没什么违和感。 泼几盆水上去试了一下,没有漏水,宣告完工。 白骁想再试试引体向上,但是想到这几天的艰辛,最终还是放弃了,再弄塌了,林朵朵估计要毛。 见林朵朵对新搭的棚子大小有点不满意,白骁想了想,拎了根棍子出去溜达了,等回来时林朵朵说不定就能忘记这件事。 之所以拎根棍子,村子实在荒芜,动物根本不怕人,无论是老鼠还是刺猬,直愣愣朝人扑。 而且拿根棍子,还能阻止财叔二蛋他们靠近。 白骁在学林朵朵的生活经验,林朵朵出去的时候他跟着偷学,林朵朵不出去的时候,他就自己试着在村子外溜达溜达。 昨天找到了一些蒲公英,也叫婆婆丁,这东西药食同源,通尿去火,是他为数不多知道的东西,曾经上班时还网购过蒲公英茶。 万万没想到此时有机会自己摘了。 走过一段路,远处的财叔正轻轻撞一户人家的门,白骁过来也没有打扰到它,跛脚丧尸很轻蔑的无视了这个丧尸王。 “这户没人,歇会儿吧。”白骁说。 察觉到动静,跛脚丧尸的动作停下来,转身想要寻找声音来源。 白骁已经走远了,在村子荒僻的路里一直走到野外。 日子总还得过。 这里很久以前有农田,有野麦,说不定也会有别的,玉米之类的作物,被遗落在田野间,生根发芽,可能这么多年,已经杂草化,种子没那么优良,但只要能找到,总能想一些办法。 种地很累人,很辛苦,女怕坐月子,男怕割麦子,在没有机械的时候,手工割麦子更像是一种刑罚,很难撑下去。 林朵朵试着种过,但种地不是把种子扔进土里就可以了,浇水施肥锄草,还有虫害,很多要做的,很辛苦,而且还很难种活,甚至比它自由生长差一些,她最终放弃了,不再管它,只是等它微微发黄的时候,把它收回家里晒晒,慢慢一点点处理。 太少的话就放起来留着,在冬天下了雪的时候,扫出来一块空地,可以抓些鸟,总有办法把它利用上。 田野间野草茂盛,茫茫然一片,站在这里,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一个人了一样,白骁忽然感受到,林朵朵说的灾难前的人,和她这种后来长大的人不一样是什么感觉了。 地里的虫子蚂蚱被他惊扰出来,扑楞楞飞起,又落到不远处,白骁听见草里有动静,猛的一棍子敲过去,灰色的毛绒绒把他吓一跳。 仔细看才发现不是老鼠,而是只野兔,已经跑远了。 在附近转悠了一会儿,他看到远处山脚下还有条小河,过去逛了一圈,不确定河里的鱼有没有被感染,站在河边,可以看到水里隐约的影子。 白骁想记起来以前人们做的地笼构造,看能不能抓些小鱼小虾,回去和林朵朵提了一下,林朵朵果然已经忘记棚子变小的事,站在那思索了一会儿。 “地笼?可以呀,以前有人做过,也抓到过鱼。”林朵朵说。 她认真回忆以前在哪里看到过,带着白骁出去了,在寂静的村子里绕来绕去,最后停在一户破败的院子门前。 敲掉锁推开大门,在吱呀声中,早已荒废的院子又重新有人踏足,林朵朵拿棍子扫着院里的荒草,慢慢走到屋前,道:“找找吧,以前这里住的大爷就会抓鱼,用鱼竿,还有那种笼子,后来从上游漂下来一只死掉的丧尸,他就很长一段时间没去抓。” 破屋子里墙皮脱落,阴冷冷的,很瘆人,像是恐怖片里的山村旧宅,仿佛随时都会有个怨灵冲出来。 白骁瞅了林朵朵一眼,没有被恐怖故事和作品洗礼过大脑,林朵朵大概不会像他这样思维跳跃。 旧宅五间屋子,还没有全翻一遍,就找到了旧鱼竿和地笼,可惜地笼的网已经烂掉了,只剩下一些框框。鱼竿看起来也很烂,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一边可惜一边把它拖出来,耳边忽然听见声音,让白骁一激灵。 他快速转头看向旁边,是隔壁院子里传来的。 林朵朵望了望那边,没有说话。 “丧尸?”白骁问。 “嗯。” “那是……”白骁忽然间有了猜测。这村子除了二蛋和财叔之外,就剩一只丧尸了。 “我父亲。” 林朵朵很平静,见白骁拎好了鱼竿和坏掉的地笼,就出去了。 在隔壁,白骁看见了林朵朵变成丧尸的父亲,被关在院里,皮包骨头,干瘦干瘦的,眼窝深陷,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非要说的话,就是没有财叔和二蛋那么老,看起来还有些力量,动作也不蹒跚。 这是一個带着孕妇小孩躲避了灾难最初爆发时的男人,可是在前些年,他也变成了自己曾对抗的怪物。 这不得不说是种悲哀。 “他……是怎么被感染的?” “丧尸的血溅到眼睛里了。”林朵朵说。 她父亲是村里最后剩下的几人之一,熬过了最初恐怖的灾难,却在许多年后丧尸危险性降低时,出了意外,再不久,母亲也生病了。 她一直期盼哪一天父亲还会回来,但是在很久前,不知道哪个瞬间,她忽然意识到了,父亲不会再回来,他永远离开了,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躯壳。 但是后来又遇见白骁,她重新燃起那么一丁点希望。 “我以为你会把他安置在隔壁……”白骁没想到在这么远的一个角落,前几天也没看到过,这是和林朵朵住的位置形成对角的另一边。 这是个安全的地方,能保证封闭不会乱跑乱逛,又能让他有一定活动空间。 “原本是那么想的,我母亲不同意,她说死人不能打扰活人的安宁。” 林朵朵从兜里摸出了一块干粮,试着朝院里扔进去。 然而没有什么用,他不像白骁一样,会吃东西,会沟通,会学习。 白骁看见地上还有一些腐烂食物留下的痕迹。 040:预兆 “以前村子人很多?” “不多不少,都是从城里逃出来的人,拖家带口,在一开始那些年死了很多,病死的,被感染的,一点小伤小病都能要人命。要么就是被动物咬到,后来剩下的人不多了,慢慢的也都……” 林朵朵说着说着没声了。 如果是现在的话,活下来并没那么难,但在十几年前,一个冬天过去就会死很多人。 离开了那附近,丧尸的嘶吼渐渐停歇。 林朵朵忽然说:“我觉得你的出现说不定是一种预兆。” “什么预兆?”白骁闻言不由问。 “一切都开始变好的预兆。”林朵朵望着远处白茫的天空,说:“被丧尸咬了还能活,难道不是吗?” “也许是另一种灾难。”白骁道,“丧尸有了理智……” “活下来一定比死了好。”林朵朵摇头,“丧尸也有家人,有朋友,有亲人。就像我父亲如果能像你一样保留理智,他一定会保护我。” 白骁久久没说话,提着老旧的鱼竿和烂掉的地笼走在前面。 “或许吧。”他说。 丧尸有了理智究竟是希望还是灾难,他说不准,起码以他自身来看的话,是件好事。 但有点反直觉,大概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思想在作祟,白骁本能觉得不是好事,只是放在自己身上,他又认同自己是人类,而非丧尸,如果能选择的话,他必然是选择和人类一起生活的。 “把它看作是一种病,就简单了。”林朵朵说,“许多人都会生病。” “哦?这么说的话……倒是没错。”白骁莫名记起了那只脑袋上顶一株小草的丧尸,它并不攻击人,“常话说物极必反,否极泰来,灾难持续够久了,该反一反了。” 人不可能一直霉下去。 白骁就发现手上被抓出来的伤口开始愈合了,不知道是林朵朵嚼出来的草药作用,还是他的恢复力强。 总之,看起来是不会死了,他并不想像笔记本上记载的动物感染记录那般全身溃烂,此时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看吧,我就觉得丧尸不怕它感染。”白骁晃了晃手,“这也是一种活下去的方法,要不……我咬你一口,你就不用担心被感染了?” 林朵朵瞅了他一眼。 “可以咬屁股,那样即使留疤,或者有尸斑也不影响。”白骁思索着,想了一会儿道:“要是哪天你生病了,或者被动物感染没得救了,或许可以让我咬一口。”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口水分泌出来了。 “和财叔一样?”林朵朵道。 “不一样,我是丧尸王,病毒在我体内已经完成了共存,理论来说,你活下去的概率会大很多,虽然有风险,但是……总比死了好,伱说的嘛,至少还活着。” “我觉得你就是想咬我。”林朵朵不信他的邪。 “当作保命的最后手段吧。” 白骁思来想去,觉得如果真走到那一步,可以赌一赌,至少比财叔当年的胜算大多了,因为已经有了他这个例子,可以保持理智的感染者。 做个丧尸没什么不好,他现在除了跳广播体操,还可以做俯卧撑。引体向上没做起来,是因为棚子不结实。 “要不……我把脚皮给你尝尝?”林朵朵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让白骁尝一口不好吃,或许以后就不会老流口水了。 白骁震惊地转头看着她。 仿佛不能理解她这种灾难后才长大的人,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玩意。 “我觉得大家还是少一点奇怪的想法比较好,我不咬你屁股,你也不要想让我尝脚皮,好了,就这么决定。” 堂堂丧尸王,死都不能做出这种事来。 “哦,好吧。” 林朵朵也没多少遗憾,看了看那個小很多的棚子,再看看白骁,指着外面道:“既然你不会死,就去收拾个院子吧。” 总这么待在棚子里也不算个事。 白骁在村里逛了好几圈,最终决定在林朵朵隔壁,方便蹭饭。 就是那个放着磨盘的隔壁院子里。 “这里以前住的是个大叔,他家人都没了,冬天病死的,反而他天天出去找吃的还活着,那之后他在家里常常不出门,还活着的时候院里就长满草。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他把剩下的东西都放在靠近我家院子的墙边,我父亲埋葬了他。” 有些不想记起来的事,偏偏记得很清楚,大概是因为那时候的人已经很少了,所以每走一个,都能给人留下印象,村子也是从那时开始一步步走到如今。 林朵朵来到荒草萋萋的院子,手上拿根木棍,在草里乱扫,“现在这季节,你小心院里有蛇。其实秋冬整理院子比较合适,没有那么多虫子,把草根挖出来,点火烧一下院里的土,修修补补……” “那就秋天再整吧?”白骁反应的很快。 “嗯?” 林朵朵怔了一下。 “其实我只需要一个避风的小屋子就行了,那个棚子也行。”白骁道。 林朵朵沉默着,过一会儿道:“你就是想蹭饭吧?” “我可是丧尸王。”白骁很吃惊,“前几天我自己抱了三袋榆钱回来,说蹭不太合适吧?” “但总归还是想蹭的吧?” “不如说是资源的合理运用,比方说,你煮东西,我也煮东西,这就需要两份柴,我们两个都要去捡柴,但是这原本只需要一份柴就能解决,省下的时间精力,可以做更多的事。”白骁试图用科学的方式让她理解,“这就是团伙的好处。” “唔……” 林朵朵当然理解,她道:“可是你住在隔壁,距离不远,也同样可以合理运用。” “好吧,我承认你刚刚说的话有点吓到我了。”白骁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这个破院子,“在以前,我们管这叫凶宅。” 林朵朵更加觉得奇怪,“哪有没死过人的房子?” 除了荒田野地里,这片土地上每个房子,以前都是人住的。同样的,空了的房子,人大多也死了。 “只是你说的有点瘆人。” 财叔和二蛋还在外面游荡,确实在这个世道,不该想太多。 041:做人还是得吃肉 古旧的老屋,荒凉的小院,无人的村子。 病死的一家人。 从林朵朵嘴里说出来的话,确实很恐怖,尽管这艰辛的世道不应该,但经历过信息轰炸的人,很难忘记那些被植入基因的元素。 白骁双手合十,对着满院荒草鞠了一躬,表示歉意。 要将一个多年无人居住的房子重新打理成能住人的居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仅要锄草,驱虫,还要修缮,有的地方屋顶都漏水了,院墙也被顽强生长的野草破坏,还没塌,却需要加固,诸如此类零零碎碎的事。 如果人多的话收拾起来快,一个人,再加上林朵朵不时帮一下忙,就只能慢慢来了。 修棚子是个体力活,白骁很累,先休息了一天缓一缓,之后清理院子也是体力活,一点也不轻松。 工具也都是借的,林朵朵有個屋子放着各种工具,农具,锄头,斧子,锤子,大概是平时拾荒看见什么东西自己没有,便拎回来放着。 一大早太阳还没出来,白骁戴上手套,扛着铁锹,到了隔壁院,茵茵绿草上还带着露珠,打开大门惊飞了几只小鸟。 拿着铁锹开始干活,草里的虫子被惊扰,四下奔逃。 清理出来的草被他堆在一边,等太阳出来,暴晒一段时间,就可以拿来做引火物,让林朵朵拿去烧。 丧尸王哼哧哼哧在院里干活,林朵朵从墙头露出一个脑袋,在隔壁看着,嘴里叼块野根,和啃红薯一样脆生生地吃着。 “没想到我会有个新邻居。”她忽然感慨。 白骁不想搭理她,本来好端端的,非要说这里病死了一家人,剩下一个郁郁而终。 “还是只丧尸。” 林朵朵觉得世事真奇妙。 “如果你没事干,是否可以……卧槽!”白骁戳出来了一条蛇,拿铁锹猛地斩下蛇头,惊魂未定地跳到一旁。 见林朵朵还在等他把话说完,白骁讷讷的抬头,想了片刻,突然忘记刚刚想说什么了。 林朵朵欣赏着丧尸王额头的汗,或许真的是个预兆,不仅仅是被丧尸咬了能活下来。 逐渐死去的村子也许久没有过新的动静了。 她感觉村子好像重新在焕发生机,就像腐朽的大树根又长出了一抹嫩绿,甚至在幻想着,以后还会有更多人。 太阳逐渐升高,白骁清理出来一条通往主屋的路,然后以这条路为中心,向着两边扩展。 土里挖出来的蚯蚓都被他放到了一个盒子里,林朵朵看见了,问:“你要吃它吗?” “不,它可以用来钓鱼。”白骁说,“反正我不怕虫子咬,丧尸也不找我,说不定能逮一些鱼。” “鱼不怎么好吃。” “嗯……没有太多调料,应该很腥?” 白骁支着铁锹休息片刻,又开始闷头干活,以后不用寄人棚子里,还是挺好的。他已经打算好了,跟着林朵朵学习一下活下去的经验,然后有一天,说不定他能回去曾经生活的地方去看一看,那里变成什么样了。 “你也帮我做个竹筐吧,我出去可以背着。”白骁道。 竹筐这个东西,以前的人们常用,他从来没有注意过什么,只有现在这个环境,才觉得,它真的是个很好用的工具,甚至可以说必不可少。 比他以前的背包重要,因为没有背包,可以把手机钥匙装兜里,没有筐子,出去逛一圈什么也做不了。 临近中午,温度上来了,太阳很热,白骁找了个帽子坚持锄草,把院子修平整。 林朵朵找了个阴凉的地方,不会被晒到,拿着上次白骁劈出来没用完的竹篾,一点点编着,隔壁不时传来铁锹拍地的声音。 二蛋和财叔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声音吸引过来了,白骁忘了关门,它们进来白骁才惊觉,拿根棍子把它们推出去,然后关上大门,任由它俩在外面撞门。 一边听着丧尸的嘶叫一边干活,很操蛋的体验。 白骁又有点庆幸,幸亏不是二十年前,不然他应该只能活三天……甚至三天都难。 那么多人都死了,这个村里留下来的不过就一个林朵朵,还有个老太太。 院里还有些老旧的东西,腐烂的木架,铁器,用铁锹挖出来,再扔到一旁,中午吃了点东西,白骁回棚子下休息了一会儿,等太阳没那么燥了,便又去隔壁哼哧哼哧挖院子。 草根都被翻出来,然后把泥土拍平整。 到夕阳斜落时,白骁累坏了,放下铁锹,回到林朵朵这边,坐下棚子下面看林朵朵处理院里翻出来的那条蛇。 “做的时候倒点酒,能去腥味。”白骁提醒,可惜没有葱姜蒜。 拾荒捡回来的一箱酒,被林朵朵像仓鼠一样囤起来,也不知道她留着干嘛,听见他说,才去屋里拿出来。 “你也要吃吗?”林朵朵记得他是吃素的。 “不吃肉顶不住,太累了。” 白骁感觉到身体有些虚,他想到了那些腐朽的丧尸。 他感染后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也许很能扛饿,但是强行压榨身体,换来的可能是像那些老丧尸一样,短短几年就开始朽烂。 身体里的某些细胞已经异变了,他不敢赌。 林朵朵做好了蛇羹,肉煲的稀烂,汤里还飘着散落的肉丝。 白骁本想拒绝的,但是这几天太累,真的有点顶不住,眼睛一闭,咕嘟咕嘟就喝下去了。 不知道是味觉迟钝,还是跟林朵朵啃野根、喝面糊糊习惯了,竟然意外的不错,白骁有点惊奇,林朵朵又帮他盛了一碗。 “你吃这么少?”白骁问。 “够了。”林朵朵说。 干重活的人,总要多吃一些,不然没力气,她只是喝了一点,就放下碗,剩下的都给白骁了,明天丧尸王还要接着干活。 食物的合理分配,也是在这世道一件重要的事。 白骁吃完,见林朵朵紧盯着他,观察着他的反应。 “怎么?”白骁奇怪。 “我看你吃肉会不会诱发狂性,变得流口水,甚至暴躁起来。”林朵朵依旧在盯着他看,完成丧尸观察记录。 “目前……还没有。”白骁自己感觉了一下,“但是有一种……我好像能感觉到吃下去的东西变成了营养,被身体吸收着,力气慢慢回来了。” “我有时很饿了再吃饭,也有这种感觉。”林朵朵道。 白骁盯着碗,过一会儿忽然指向外面,“话说……那些丧尸如果有充足的食物,是不是会一直保持危险性,就像二十年前那样?” “嗯,它们变成那样,大概就是因为找不到食物了。” 042:祛尸斑,用药酒 丧尸朽烂与食物的关系相当紧密。 白骁想照照镜子。 这几天劳动强度很大,又是修棚子又是清理院子,不知道有没有特殊变化。 之前林朵朵给他找的镜子,已经随着那个棚子的倒塌变成碎片。 “你屋里还有镜子吗?” “有啊,上次给你那个呢?” “碎了。” 听白骁这么说,林朵朵看了一眼那变得小很多的棚子,站起来去屋里找了。 找了许久没找到,镜子并不是什么珍稀资源,平时见到也没往回拿过,现在只有衣柜上有一块大的。 林朵朵从屋里出来,道:“明天你去隔壁干活的时候,在那个老屋子找找吧,那屋里应该有。” “好吧。” 白骁吃完把自己的碗洗一下,又该换药了,手上的伤口在结痂,也不那么僵硬了,丧尸病毒战胜了动物感染。 他拿起来几片草,递给林朵朵寻求帮助。 “放好几天有点蔫了,捣不动。”丧尸王解释。 只有新鲜的草才能放在罐子里捣,这种蔫了吧唧的还是靠嚼。 林朵朵接过来一边嚼一边洗碗,然后拿眼神示意一下白骁。 白骁下意识张开手,她一歪头吐出来了。 白骁表情像便秘一样,不管是林朵朵这动作还是草药此时的模样,都有点过于糟糕了。 “我觉得你放在手上再递给我会好很多。” “事真多,臭讲究。” 林朵朵才不惯着丧尸王,“下次自己去外面摘新鲜的,自己捣,反正你认识了。” 白骁小心地把药敷在伤口上,道:“今天这次换完,明天大概就结痂了,不用再换了。” “这么快?” 林朵朵把他刚敷好的药扒开瞅了一眼,惊叹道:“你恢复好快!” 白骁没办法,只能重新包扎。 这一切都好荒诞,有种草台班子的美。就算不做丧尸王,给人用草药治伤,也该严肃一点,专业一点,曾经电视里演的都是精美的捣药杵,细心的治疗。 而不是,呵……tui!就把伤给治了,敷好后还要强行扒开看一眼。 他妈的末世。 天渐渐暗了。 白骁很累了,就待在棚子下面,望着远方渐暗的天空。 林朵朵趁着夜幕没有完全降临,还能看清东西,坐在门槛上劈竹子,上次剩下的竹篾不太够用,白骁背的筐子应该要大一点才好。 “留着我劈吧,伱去休息就好了。”白骁出声道。 “这活又不费力,你明天还要去锄草。” 林朵朵随意道,手上的动作没停,非常熟练,直到夜幕笼罩了这片土地,她才停下来,收好工具放在一旁,进屋了。 过一会儿又出来,压着水井冲了冲脚,又啪嗒着回房间睡觉。 白骁很难想象她这些年是怎么活过来的,在这样一個环境下。 也不怪看到一个保持理智的丧尸,就用三轮车给拉回来了。 隔天没有那么热,天有些阴。 白骁继续平整隔壁的院子,院里角落的石板下爬出来几只蝎子。 在他准备拍死时,又停下手,先问了问林朵朵有没有什么用处。 果然,林朵朵拿了筷子跑过来,把它都夹起来,一上午找到三只大的,五只小的。 “把它泡酒,要是被什么毒虫咬了,可以擦一下,好的很快!毕竟没有药,有时候说不定能救一命。” 林朵朵把它洗干净了,装在瓶子里,一边道:“扭了碰了都能用,钱婶经常腰痛,也管用。” 白骁恍然,这就是自制药了,都是些土方,在没有条件的情况下,明显比把酒喝了好。 在没有药品的年代,这是一种珍贵的资源。 “要不等泡一个月,在我尸斑上涂一下看看?”白骁想着,“应该是血液不流通导致的局部斑块,活血化淤说不定能有效。” 林朵朵不这么认为:“感染形成的,很难去除吧?” “不要说这么扫兴的话,人应该有梦想。” “可你是丧尸。” “我要干活了,起开,请不要妨碍一个丧尸清理自己的院子。” “要用只。” 林朵朵溜溜达达离开了,没有从门口走,门口那里有被丧尸王大兴土木的动静引来堵门的财叔,走不出去,她从墙头翻过去了。 没用‘头’就好,一头丧尸。 白骁很庆幸这里不是南方,没有梅雨季,不然连绵下一个多月的雨,就糟糕了。 天空阴沉沉的,有点微风,这种天气正适合甩开膀子干活。 将院里的草都清除干净,院子里的土拍平整了之后,看起来就好很多了。这时候下个雨刚好合适,可以观察屋子里哪个地方漏水,标记好了改天直接去别的房子屋顶扒点砖瓦来补上。 直到傍晚,雨也没有下,反而逐渐放晴,白骁进老屋里,里面厚厚的一层灰,只有空置多年的痕迹,屋角结着蜘蛛网,他找到了嵌在柜子上的镜子,用手擦了擦,打量起感染后的变化。 相比进城之前,看起来瘦了一些,脸上的线条更分明,倒是没有瘦脱相,这让他心里安定了不少。 把墨镜戴上,遮住眼睛,再打量一下,很好,很像人。 摘下墨镜观察一下屋子,房间里有张木床,还有两把凳子,一张木桌,以前很常见的那种,手工做出来的桌椅,椅子都不是精加工那种四四方方的,而是几根比较直的木头拼起来的。 白骁有心打扫一下屋子,只是时间不早了,便出了门,打开大门看见迎面而来的财叔,又立刻关上。 怕常用棍子捅它,会让财叔这个守村人某天站不起来,白骁最终还是翻墙回的林朵朵的小院。 “把这个墙打通怎么样?”白骁翻过来问,“钱婶那边院子就大的很。” “不怎么样。” 林朵朵抬头看他一眼,过了两秒道:“你头发好长,剪一下吧,汗渍渍黏在额头上看着好脏。” “你会剪?”白骁表示怀疑。 “会啊,我都是自己剪的,多好。” 白骁看她参差不齐的头发,对她嘴里的‘好’持保留意见。 “我自己来吧。” 白骁要了剪刀,拿着比划了一会儿,很别扭,给自己理发是件非常有难度的事。最终觉得让林朵朵帮忙也许是个好主意,给别人剪应该能比给自己好不少。 林朵朵接过剪刀,咔嚓咔嚓就完事了。 “我怎么有点不好的预感?” “哪有。” 林朵朵退后两步打量一下。 和狗啃似的。 倒是让他显得更可怕了一点,顶着一头狗啃的头发的丧尸。 “你那什么眼神?你把我头发怎么了?” 043:孱弱的旧时代人类 两人之间好不容易维持的信任,啪的一声就破裂了。 顶着一头可怕发型的丧尸王对林朵朵失去了信任。 没有日历,估摸着到了六月,太阳毒辣辣的,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隔壁的院子终于全面整理好,不仅把屋顶修缮,墙也加固了一番,不至于下个暴雨就垮塌。 脖子被晒得火辣,白骁站在院里,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 曾经死过许多人的房子,在努力清理好之后,也变得没那么阴森了,甚至猛一看起来,比林朵朵那边还好—— 林朵朵那个院子里,很多没用的杂物,堆在一起,远没有这个新院子整洁开阔。 “这個水井有办法修吗?”最让白骁头疼的是院里的水井,这个井荒废很多年了,已经不能再用。 “我不会。”林朵朵没有这项技能。 她院里的水井一直都是那么用的,如果哪天坏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试着修一下。 “那要从你那边提水了。”白骁道。 “可以去别处找找有没有水缸,搬过来洗干净。” 村子里也有许多能用的东西,缺了什么都可以去别的荒屋里找。 “看。” 白骁出门,看见了远处的财叔,忽然指了指,“你做的?” 财叔的耳朵上别着一朵小喇叭花,这让它这只跛脚丧尸看起来没那么可怕了。 林朵朵摇头,“不是你?” “不是。” “那就是钱婶了。” 林朵朵垂了垂眼,绕过了财叔,去她印象里有水缸的地方走去。老旧的房子墙容易被野草破坏,不知道哪次暴雨就塌了,连带水缸也砸破。 白骁走在小路上,又回头看了一眼别着喇叭花的财叔,心里忍不住想到,可能在灾难前,年轻的钱婶和财叔也会开这样的玩笑。如今物是人非,财叔已经对小花没有什么反应了。 远处,钱婶住的房子沉默地矗立在那里,安安静静,老旧的墙壁有些斑驳。 找到一个不大不小的水缸,白骁斜推着它,让它底部着地,一点点往自己住的地方滚过去,林朵朵拿了棍子,这种时候财叔和二蛋凑过来,就得把它们推开了。 将一切整理完毕,好像没什么缺的,白骁才真正感觉到,有了属于自己的地方。 很奇妙,曾经当牛做马都没有奋斗出来属于自己的房子,现在却有了自己的家。 “以后你就不用睡棚子了。”林朵朵道。 “当然!” 白骁很喜欢这个房子。 就是邻居少了点,只有一个林朵朵在隔壁,如果人多一些,那就更好了。 将水缸洗干净,林朵朵找了一根水管,很长,这是以前拾荒来的,接上的话,刚好从墙那边延伸过来,水缸就放在墙边。 然后她喊一声,开始压水井,清凉的井水从水管里流出来,源源不断注进隔壁的水缸里,过了一会儿,白骁喊停,她就停下了。 “村子里很久很久没有新人了!”林朵朵从墙上冒出头,“没想到新邻居是只丧尸。” “感染者好听一点。” 白骁回身望了望院子,很遗憾,这个院里没有棚子。 不知道是不是睡棚子有瘾,还是因为感染后从棚子里熬过来的,他竟然有点舍不得,还想睡棚子。 “我这算是,活下来了?”白骁忽然道。 “你早就活下来了。”林朵朵说。 白骁没有解释,从忽然来到这个糟糕的地方,被丧尸感染开始,到现在有了属于自己的小院,他感觉到,自己回不去了。 那些前尘往事像上一辈子的事一样。 此时站在院里,他有了一种,活在这个世界的真实感。 村子里有两只老丧尸游荡,沉寂的废墟里只有林朵朵这一个邻居,还有远处独居的一个老妇人。 入夜。 林朵朵之前说的这里死人的事已经淡化了,白骁选了一个小点的屋子,搬进去住着,这是从城里拾荒回来后第一次睡床。 月光从窗子透进来,很明亮。 林朵朵没有睡觉,推开窗子看向院里的棚子,那里已经没有丧尸王了,而是住进了属于他自己的房子,就在隔壁。 生活就是这样,慢慢整理着,慢慢做着事,就逐渐变好了。 也可能就死了。 万幸丧尸王没有死,而且活得很健康,大早上天还没亮,就听见他在隔壁院里蹦蹦跳跳。 这些天的劳作让他的肤色变深了一些,而且瘦了一点,更结实了。 白骁想要做一只有腹肌的丧尸。 假如一个人被感染成了丧尸,但是他每天洗脸刷牙,勤洗衣服,讲礼貌,谁还敢说他是一只丧尸? 然后他再锻炼出腹肌,比正常人还显得健康,到时候,他就是正常人,而林朵朵就是弱小的,旧时代的孱弱人类。 “你又有什么坏心思?”林朵朵觉得他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我越来越觉得,这是一种更高层次的生命形态,而不是病毒。” 白骁没有将孱弱的旧时代人类这个概念说给她听,一是保护林朵朵的自尊心,二来他还要跟着这只人类学习生存。 “有尸斑就高级了?” “不要在意那些小小的瑕疵,毕竟进化还不完善。” 如果真的遇到最坏的情况,感染传导到一切生物,那到时候只有他能活下来。 想锻炼腹肌,营养得跟得上。 白骁背着林朵朵做出来的大竹筐出门了,戴着墨镜,顶着一头狗啃的头发,试着去独自生活。 因为天气热,他也搞了个大水壶,挂在腰间,顶着烈日,手上拿根棍子。 一阵风吹来,刮动破败的窗子门户,他走过了村里小道,往山坡那边走过去。 远远看见一道身影,不是丧尸,而是戴着草帽的人,白骁认出来是钱婶。 离得近了,钱婶看他一眼,瞅瞅他身后的竹筐,道:“小心一点。” “啊?” 白骁没想到钱婶第一句话就是让他小心点,不由怔了下。 “这里有时候会有陷阱,看仔细,别被扎了。”钱婶儿从一个坑里提出来只野兔,还在她手里挣扎。 “谢谢。” 白骁认真地看了一眼,陷阱周围会有标记,注意点的话还是能认出来的。 正当他以为钱婶就这么离开时,没想到钱婶就站在那里,没打算走。 “伱现在和朵朵住一起?”钱婶提着兔子没有离开,而是又打量了一眼白骁,问道。 044:还没习惯 现在和朵朵住一起? 白骁觉得她是在一语双关。 “没有,我收拾出来了一个房子,就在她隔壁……准确说,我们现在是邻居。”白骁道。 这还是这么多天来,头一次在野外看见钱婶。 她不爱动弹,也不愿出门,一个人静静待在那个破落的院子里,仿佛童话故事里的巫女,离群索居,隐藏在老旧而幽深的城堡里。 钱婶闻言神色微动,“邻居?” 白骁猜测她在判定自己和林朵朵的关系,究竟是林朵朵长大了带了個男人回来,还是带了个幸存的战友回来。 “年轻人,多照应着点,也算有个伴。” 钱婶说完,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白骁背着筐在河边转了一圈,游荡许久,在一个水势稍微平缓的的地方,在草丛里抓出来两只青蛙,挺肥的。 之前睡在林朵朵的棚子底下,半夜的时候就常听到不知哪里的青蛙叫声,不是咕呱咕呱那种,而是和狗一样,猛的呱一声,就没动静了,过片刻又呱一声,太过短促,听起来就像狗。 两只青蛙不顶什么饿,白骁还看见了野鸡,只是飞的太快,捉不到,刚看见它的身影,扑楞楞就飞走了。 河里有鱼,隐约的影子在水下晃动,可惜地笼早就朽烂了。 转了很久,回去村子时,他见到有户无人的院里还有棵大树,枝繁叶茂,树上结着圆溜溜的果子,进去看看才认出来,是杏子,应该是灾难前生活在这里的人种的。 杏子还很青,缀在枝叶间,摘下来一个尝尝,酸的白骁五官都拧在一起,他多摘了两个,打算回去让林朵朵尝一尝。 看见这棵杏树,他开始有意留意着村子里那些破房子里,还有没有种别的,农村里种一些柿子、枣树,甚至花椒树之类,还挺常见的,一路回去,他就看到了有种柿子的院里,柿子树没人打理,也长得很粗壮,只是现在季节不对,还没有结果出来。 林朵朵一定吃过,白骁都不用猜,拎着两只青蛙回去,他把杏子拿出来洗洗递给林朵朵,想看林朵朵也被酸一下。 没想到林朵朵没接。 “还没熟你摘回来干嘛?”林朵朵看了看青杏,再看看丧尸王期待的样子,“很酸的。” “呃……” 白骁不好解释,只能把它放下了。 “不过有时候青的也好吃,嘴巴太淡了,刺激一下也好。” 林朵朵一边说着,一边又拿起来一个塞进嘴里,然后脸就皱起来。 “对了,忘了你感染了味觉迟钝,你应该尝不出来?”林朵朵想起来了。 “只是刚感染的时候,现在已经在恢复了,每天都在好转。”白骁道。 “那你……” 林朵朵瞅瞅杏子,再瞅瞅丧尸王,大概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坏心眼真多。” 白骁放下筐子,想着今天去河边看到的那个水势稍微平缓的地方,和林朵朵说了一下,看不能不能编个异形的鱼篓出来。 他曾经见过有人用这种竹篓捕鱼,和地笼很像。 林朵朵吃素可以活下去,但是他被感染了,此时渐渐好转,总这么吃素感觉顶不住,担心和那些丧尸一样,燃尽了身体,短短几年就开始老化。 看他在地上画出来的图形,林朵朵道:“可以是可以,有用吗?” “试试。” 白骁前些天清理院子,好像上瘾一样,看见林朵朵院里的草,也随手拔掉,然后再望望这个小院,“我帮你整一下吧?” “嗯?” “干净点。” 白骁拿了铁锹,把林朵朵院里,靠近西边的那片已经荒废的小菜圃翻了一遍,墙边有些冒出来的杂草也铲掉。 做完这一切,院里看起来整洁了不少,只是还堆着许多杂物。 从被感染中好转过来,陌生的生活让他有些不适应,只有干活的时候才觉得心安。 干完活他就回了自己那边。 看着整洁的院子与老旧但打扫干净的木屋,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这种感觉很好,好像有了家一样。 只是莫名的,很想念那个棚子,白骁也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 在棚子里的时候,他清楚知道林朵朵就睡在屋里,虽然安静,却活生生在那里。 没有那种极致安静。 白骁觉得可能是自己还不太适应这种陌生的生活。 直到过了两天,夜晚回到屋里,坐在床上,窗外黑漆漆的,那种空洞感包围了他。 他从屋里出来,月光黯淡,隔壁静悄悄的。 仔细倾听,不知道财叔和二蛋游荡到哪里去了,外面也没有什么动静。 白骁坐在院里,抬头看着满天繁星,一股深深的孤寂从心底升上来。 隔天林朵朵发现丧尸王有点低落,不知道为什么。 他背着筐子出去了,又背着筐子回来了,在黄昏时,拿着破吉他唱了首歌。 夜深。 林朵朵推开窗子,听见了隔壁院里还没睡的白骁弄出来的动静。 “你还没睡?”她问。 “睡不着。” 白骁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一直很焦虑,却没有来由,只能大半夜给自己找点事做。 理智上他知道,在林朵朵父亲推测的那个未来到来之前,一切还说不定,总要生活的,但就是,有一股说不出的烦躁,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甚至在想,哪怕财叔和二蛋过来挠门,也比这种死一般的寂静要好。 于是他只能在院子里,听一些虫鸣,听远处偶尔的青蛙叫声,才能平静一些。 白骁很快从墙头露出来,他站在院墙另一边,漆黑的夜里,只能看见个模糊轮廓。 林朵朵愣了一下,站在窗前,望着那个轮廓。 “伱还没有习惯安静?” 过很久,她问道。 白骁怔住了,好像隐约知道了什么。 “你以前也……一样?” “时间久了,你就习惯了。”林朵朵说。 习惯孤独,享受孤独,这是灾难后每个人都要经历的,钱婶是这样,她也是这样。 要不是白骁意外出现,未来许多年,可能一直如此。 045:如此相似 白骁忽然记起了林朵朵父亲在某一页纸上随手留下的话。 「对于我们灾难前的人而言,末日来了,在食物消耗完之前,更该担忧的是精神问题。」 他本没有在意,但是此刻回想起来,才知道当初人们面对的是什么。 「人是一种群居动物,我依然没有找到组织,不知道朵朵这种灾难后长大的孩子,以后会不会习惯这样的生活……」 “按理说不应该,难道你以前和很多人生活在一起?”林朵朵有些疑惑。 “早点睡吧,我没事。” 白骁坐在院里,夜晚清凉的风吹来,他趁着微光一点点削着竹子。 竹子削尖了可以做陷阱,布在山坡上,现在还好,等到秋冬,常有些山里的动物会在夜晚跑出来觅食。 在刚被感染时并没有太多想法,而当生活稳定下来,开始思索未来时,那种一眼望不到头的未来,才会让人心生压抑。 白骁尽力克制这种感觉,找到原因,事情就简单多了,他还有许多事情可以思考。 把林朵朵那边的菜圃利用起来,甚至在自己院里也开垦一片,河边水草茂盛的地方,可以挖些淤泥回来,他记得那些淤泥有土肥的作用,很肥沃,这世道也没有什么污染之类的。 至于种子,可以让林朵朵去找钱婶要一些,白骁觉得林朵朵是真懒,那么好的一块菜圃就荒废了。 林朵朵看到丧尸王就像上满了发条的青蛙一样,勤勤恳恳,每天都在做很多事。 至于为什么是青蛙,以前小时候父亲拾荒给她带了一只金属的玩具青蛙,就是上发条的,拧紧了以后可以动起来,白骁就像被拧紧了发条。 白骁偶尔闲下来,就会找林朵朵要来她家里人留下的那些记录,慢慢看。 至少他还有林朵朵这个邻居。 一个灾难后才长大的,倔强地活着的人类。 “我给你讲点故事吧。” 在夜幕即将笼罩这片土地时,白骁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讲一個长长的故事,不仅每天晚上可以多些事干,也可以给林朵朵一些期待。 曾经低生产力社会,那些云游的诗人与传唱者就将一件件事记录下来,带给远方的人们,除了传承外,这也是一项娱乐活动。 “什么故事?”林朵朵好奇,丧尸能讲出来什么鬼东西。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当年魏蜀吴三分天下……” “我听过了。”林朵朵听了一会儿,就打断他。 “嗯?”白骁吃惊。 “以前我外公给我讲过。” “好吧,那换一个。” 白骁坐在墙头上,望着远处完全隐没的夕阳,想了一会儿道:“话说东海曾有一块神石,是开天辟地时所生,一天仙石迸裂,从里面孕育出一只石猴,惊动了玉皇大帝……” “我也听过。”林朵朵打断道,“就是吃唐僧的那个。” “是救唐僧。”白骁说。 “反正我听过。” 不过林朵朵产生了新的疑问:“你说要是唐僧把脚皮给妖怪吃,那些妖怪能不能长生不老?” 唐僧要走十万八千里,那么远的路,脚皮一定很厚,够很多妖怪分。 白骁愣了一下,“这个脚皮……咱们还是说别的吧,我想想啊。豹子头林冲,八十万禁军教头,你总没听过吧?” “听过。” 夜幕微沉。 白骁忽然有了一种既视感,当年林朵朵还小的时候,也是如此的夜晚,繁星满天,当时还没离去的外公,给小小的林朵朵讲那些灾难前的人们耳熟能详的故事。 恰如此时此地,只是说故事的人换了一只丧尸。 跨越时空,相似的一幕,时间的界限仿佛模糊了,多年前的事又一次上演。 “有了,这个你肯定没听过!”白骁坐在墙头上信心满满。 “哦?” “曾经有个卖烧饼的,名叫武大,又黑又胖……” 这林朵朵倒真没听过,坐在门槛上歪着头,听丧尸搁那逼逼。 其实在这个世道,有人能说说话,是挺好的一件事,她也没有睡意,拿个蒲扇在手里摇着,一边看墙头上的丧尸。 “西门庆故意把筷子掉下去,掉在金莲脚边,潘金莲笑着不理他,等西门庆要吃菜的时候找不到筷子,她才低头踢着脚尖问:这是不是你的筷儿?西门庆听见了,说原来在这儿,一边蹲下去,也不拾筷子,反而在她绣花鞋上一捏……” “等等,他为什么捏人脚?”林朵朵打断道,“难道……” “不,他不想吃脚皮。”白骁面无表情道。 “嗯?” “事实上没有人想吃脚皮,这只是灾难前的人们,一种……习惯。” “真怪啊。”林朵朵感叹。 “嗯,就这样吧,累了。” 白骁不想再和林朵朵说话了,不管什么事总能想到脚皮。 “别呀,然后呢?捏了她的鞋一下,然后怎么了?”林朵朵听的还挺过瘾,这确实是没听过的故事。 白骁想了想,“然后西门庆把她的鞋脱下来,取了一块脚皮吃,完事付她三千两白银作为报酬,让她和武大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啊?”林朵朵愣了一下,“不是说不想吗?” “突然又想了。” “伱就是不想讲了!” “该睡觉了,你赶紧回屋吧,明天再讲。” 能和人瞎掰一通,确实会缓解不少,他庆幸有个邻居。 听着隔壁院里关上门的声音,白骁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洗洗手脸,在屋外坐了一会儿,也就去休息了。 隔天一大早,丧尸王背上筐子,像个街溜子一样,走在还有露珠乡村小道上,和慢悠悠的财叔打了个招呼,提着林朵朵做的抓鱼的竹篓,另一手拿个铁锹,去了河边。 田野里常会遇见枯骨,林朵朵说那是以前被清理的丧尸,留在野草丛里,没有人收敛。 也没有人知道它们是从哪里游荡过来的,感染成为丧尸之后,就再没有家了,如财叔这般回来的,是少数中的少数。 046:丧尸肥了 抓鱼不太容易,白骁拿着竹篓在水里摆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这里的水势稍缓,把竹篓下进去,竹篓一头开口大,里面还有挡隔的倒须口,水从开口流进去,在缝隙里穿过,如果有鱼的话,就被留在篓底了。 他只是以前看过有人这么抓鱼,不知道管不管用,把它放进去就去一边做事了。 白骁放好后,走远了一点,用铁锹挖开河边淤泥,仔细看了看,试图在里面找到泥鳅。 泥鳅没有找到,反而找到白骨,人的骨头。 一开始他还是有些害怕骷髅脑袋的,但是在田野里多见了几次之后,就没有多害怕了。 说白了,不管是丧尸的还是人的,它都已经死了。 这片土地上最不缺的就是白骨,人的,丧尸的,动物的,灾难后的土地,没有人收敛,它可能要很久很久才会消逝,或者被动物拆得七零八碎,到处都是。 白骁多挖几下,就有大半具骨头被起出来,然后用铁锹在远处挖了个坑,把它埋掉,算是落叶归根。 林朵朵很不理解他的行为,白骁同样不理解,今天埋一个,明天埋一個,村子附近迟早会变干净,难道不比时不时踩个枯骨吓一跳好吗? 不仅吓一跳,还晦气。 白骁仔细想过,可能是因为林朵朵记事以来都如此,在她眼里,田野草丛间,有丧尸的骨头才是正常的,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就像他很久前看过的,战争中的纪录片,小孩子拿头骨踢着玩,丝毫没有不适。 掩埋了枯骨,继续在河边挖淤泥,挖出来放在河边暴晒,等晒干了就可以带回去,扔在那个小菜圃里。 泥里还有黄鳝,这倒是意外之喜,只是不多,白骁不擅长抓这玩意,又怕它咬自己——不是担心被咬,而是担心它咬一口死了,大概就不能吃了,太浪费。 忙活一上午,回到放竹篓的地方把篓子拽起来,没有抓到大鱼,白骁也没失望,本来就没抱太多期望,只是里面有几只小鱼小虾,倒是挺让人高兴。 这说明办法可行,继续改进就行了。 将那几只可怜的小鱼小虾倒出来,白骁又将篓子扔进去,放一整夜,明天说不定会多点惊喜。 回到家里,白骁还没放下背后的筐,就听见隔壁林朵朵在磨刀。 他扒墙头看了一眼。 “看什么?”林朵朵察觉到动静抬头。 “磨刀干什么?” “丧尸养肥了,该吃了。”她还记得昨晚讲到一半中断的故事,故意停在那儿不讲完。 白骁瞅着她不说话。 那是一把开山刀,刀身黝黑,略有锈迹,林朵朵坐在水井旁,面前放着磨刀石,很认真的在磨。 她总是这样,偶尔显得有些凶悍。 “你去吗?”林朵朵问。 还没等白骁问去哪,林朵朵就继续说:“上山一趟。要去带点柴回来,你应该能背很多,然后树莓差不多熟了,也能摘一些,还有……” 白骁听着,望了望天空,林朵朵虽然不知道日子过到哪天了,却掌握着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这是长久生活积累的经验,而他欠缺的就是这些经验。 不可能不去的。 在得到答复之后,林朵朵又找出来一把刀,坐在水井旁边磨。 磨刀不误砍柴功,每次进山前,她都会将工具准备好,将意外的可能降到最低。 晚饭林朵朵没有再像之前简单吃一点,而是把腌的肉干拿出来。准备进山,她要保持好充足的体力和精神才行。 白骁抓的鱼虾和黄鳝也被一锅煮了。 多的食物被她装进袋子,当作进山的补给,在天色刚微黑时,就去休息了。 隔天。 一大清早,林朵朵就准备齐备,穿上了那双劳保鞋,身上是粗布裤子与长袖,裤腿和袖口都紧紧绑住,手上戴了干活的手套。 进山最烦人的就是各种虫子,有毒的没毒的,山里很多,有时候一爬就一片红肿,过好几天还疼,即使有泡的药酒也很折磨。 “你也把袖口绑紧……”林朵朵嘱咐着,忽然记起来,白骁不一样,他是丧尸,虫子一般不往他身上爬,即使爬了咬一口,死的也是虫子。 被丧尸咬,被动物抓,感染了还依然活蹦乱跳,其实这家伙是最能扛的。 白骁老老实实照着她的样子把裤腿袖口都绑紧了,虽然说感染后变丧尸了,可能不太怕虫子,但总有万一,稳妥点好。 他还戴上了宝贝头盔,这东西救过一命——虽然从抓伤的感染中活下来了,但他不认为那天如果被猫咬开脑壳,还能活下来。 林朵朵将另一把磨好的开山刀交给他,还有绳子,剪刀,斧头,一些零碎的工具,再检查一遍没有遗漏,就在蒙蒙亮的天色中出发了。 灾难前进山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遑论灾难后。 甚至比起去城里拾荒,也轻松不了多少,以前城里很危险,靠山吃山,进山相对来说较轻松,但是随着丧尸危险性降低,进山依然变化不大。 路上路过那条从山上流下来的小河,白骁想起了自己放下去的竹篓,不过现在显然没时间去收,多放几天也好。 幸存的人类带着全副武装的丧尸朝着山路走过去。 听说灾难前住在山村的人们,也常上山割猪草,砍柴,那时的路和现在比有些不同。 昨天林朵朵磨的开山刀很快就用上了。如今村子里没什么人,进山的更没有,山路早就被各种植物覆盖了,只能一边走,一边砍断拦路的藤蔓。 现在这个时间还好,以前的人们常说七蜂八蛇,意思是七月的蜂是最毒的,八月的蛇最毒。 但山里的山货也多,不仅各种果子,还有动物。 前些年感染还没有传导到这里,山里的动物还非常原始——但是近两年,偶尔能看到被感染的,至于如今山里变成了什么模样,她也不确定。 所以她并没有打算很深入,只在外围走走,探探情况。 林朵朵专注地走在被植物闭合的山路上,注意着周围的一切,如果那些树木草叶间出现大型动物的痕迹,七零八落散开,她就得考虑要不要换个方向。 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听起来有种亲切感,被感染的动物是不会叫这么清脆的,至少鸟儿这种生物,如今还暂时没有被灾难波及。 ——这是个好消息。 047:山上 清晨的露珠很快沾湿了两人的裤腿,太阳渐渐升起,枝繁叶茂的树冠将阳光割得支离破碎,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透过来。 白骁跟着林朵朵的脚步走,对这一切感到新鲜。 他以前生活在平原,没有砍过柴,这种进山的经历还没有,最多就是在景点那种地方爬过石阶,与现在这种趟着茂密的草丛是截然不同的。 林朵朵很熟练地用开山刀劈开杂草,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变好了一点,这里的草比较矮,一丛一丛的。 白骁偶尔会看见她在树上劈一道痕迹,是在这种低矮的草丛附近,人走过去也不会留下多少痕迹的时候,她就留个刻痕,看起来是防止迷路。 以前没有白骁的时候,林朵朵自己进山就迷过路,那是一个秋天,她捡了满满一筐板栗,不知道怎么走的,转来转去又回到了原地,幸好那天没有遇到危险,找个地方窝了一夜,第二天才绕出去。 “你会记得路吗?”林朵朵问丧尸。 “记得。” 白骁感觉良好,四处寻摸着有没有山货,要是能找到山参补一补身子就好了——没有山林经验,他也不知道这种山长不长山参,不过在记忆里,好像只有在东北那边才有,这里应该是见不到的。 “这個是不是要背回去?”白骁用刀戳了戳地上一截木头。 “回来的时候再捡。” “哦……” 树丛间偶尔能看到松鼠,身形一闪而过,白骁正要说什么,忽然停下脚步,没有出声,而是拉了一下林朵朵。 林朵朵也察觉到了,脚步一顿,和白骁弯下腰,看向不远处。 那边有一头鹿。 它情况看上去不是很好,倒在地上。 “一头被感染的鹿。”白骁轻声说。 那头鹿身上正在溃烂,还没有完全死去,不过差不多了。与丧尸风化式的烂不同,它是由内到外在流脓。 林朵朵没有动,和白骁一起看着它。 在这个炎热天气,一头溃烂的鹿,身上腐肉却没有苍蝇围着,也没有生蛆,它只是躺在那里,偶尔抽搐一下。 看得人心里发凉。 “好像它活不下去。” 这是白骁第一次看见动物被感染后,扛不过去的模样,和在城里拾荒时遇见的那只大猫不同。 看了许久,白骁观察周围,没有见到疑似的感染源,有很多可能,动物、丧尸、或者被污染的水源…… “你觉得它是被什么感染的?”林朵朵问。 “太多可能性了。” 白骁这些天将林朵朵家里人留下的笔记本翻来覆去的看,对动物可能会发生的异变有个大概了解。 虽然这二十年间发生了些许变化,不过都是有迹可循的。 进山不过小半天,就见到了这一幕,两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形势比白骁预想的还要严峻一些——在这片土地上,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眼前这一幕可能在许多地方正在同时发生。 “我想把它埋掉比较好。”白骁说完,又意识到没有趁手的工具。 “作用不大。”林朵朵说。 白骁望了望山林,的确,这座山太大了,埋葬一两只根本无济于事。 两人绕开了那头鹿,更加谨慎了,沉默着向前。 直到林朵朵指着远处一片地方,道:“那边有板栗,不过还没熟,再过几个月山上的叶子发黄的时候,就可以进山来看看。” 白骁望了望,林朵朵这么一说,他也很难记得准确,不过能记住这片区域有板栗也足够了,万一以后有什么意外他自己一个人,也能试着找找。 林朵朵也不是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的,真到了某个地步,人能学会的东西,往往超出自己的预料。 听林朵朵说还有山楂,现在也没有到成熟的季节。去年运气不是很好,她准备进山时本来就晚了点,又赶上几天暴雨,山路不能走,等到终于来时,很多都掉下来开始腐烂了。 树下有蘑菇,白骁不知道能不能吃,林朵朵也很少尝试,对于随处可见又不好辨认的野山菌,她持谨慎态度,不到一定地步不会轻易尝试,这是家里人告诫过她的。 太阳逐渐升高,山上也热了起来。 走走停停,没有太深入山峦,在如今这个世道,每年进山可能都会有些变化,她很少在山里走太深。 路上遇见一只野山鸡,白骁戴着头盔猛地扑过去,竟然把它抓住了,连他自己都感觉吃惊。 “我觉得一个丧尸不该扛着锄头干活,野外才是我的主场。”白骁自从进山就感觉良好。 林朵朵重新审视他,过片刻道:“你终于有点新鲜丧尸的样子了。” 之前进城拾荒时面对那只大猫,白骁也是用棍子把它按住。 白骁摸着头盔想了一会儿,自从感染后,要么是在棚子里做广播体操,要么是进城时拿棍子杵那些老丧尸,他几乎没有过什么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候,唯一一次被大猫偷袭,那时没太注意。 将野山鸡捆得严严实实带着,这时候在野外林间,不好弄出血腥味。 大概中午的时候,两人找到一块石头停下来稍作休息,喝了点水,吃些东西,太阳实在太大。 等下午往前走了一段,遇见了那片树莓,红彤彤的果子看着喜人。白骁想起了以前上学时他爱玩的一个游戏叫dnf,里面就有叫树莓的道具,可以恢复HP。 那些记忆很零散,只有在看到某样东西时,才会忽然记起来。 “多摘点,这个含有很多……”林朵朵本想和丧尸科普一下它的营养成分,但是卡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曾经母亲和她说的那些难懂的话,只能作罢。 这次拾荒捡到许多白糖,她才想多摘一些,白糖和盐一样,可以让食物保质很久,有时候比单纯的吃更有用。 白骁拿了袋子摘着,林朵朵去周围查探,还有没有别的能挖的,能摘的,就算没有成熟也可以先留意,然后等下次来就可以直接找了。 等摘好了树莓,白骁扛着袋子,和林朵朵往回走,林朵朵按照习惯的路线去拾柴。 哪里的枯枝多、容易烧、路好走,这些都是丧尸所不具备的,等她找好了,就解下绳子,带着丧尸去拾柴,偶尔砍一些枝丫下来。 拾柴时,白骁在林间也看见了白骨,林朵朵说,可能是灾难后藏在山里的人,也可能是上山遇到意外死掉的村里人,究竟是哪种,如今很难辨认了。 048:先进科技 白骁捡柴走得远了,还发现两只竹鼠在打洞。 看起来非常原始,没有被感染——被感染的动物会失去那种灵动,而且也不怕人。 林朵朵将柴捆起来,厚厚的一大捆,才发现白骁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捉了两只这个回来,她赞许了一声。 ——丧尸戴着头盔,有点像以前看的漫画里的,那个蝙蝠侠,不露真容,偷偷摸摸做好事。 但是摘下头盔,就是一只丧尸了。 林朵朵也看过漫画,小时候家里人去镇上拾荒带回来的,那是她童年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一边回忆着,一边继续砍一些枝桠。 干活的时间过得很快,阳光变得不炙烈了,缀在西山慢慢往下落,柴也捆了一堆。 在太阳落山之前,她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回来喊依旧在拾柴的丧尸,将成捆的柴挑起来,一起搬到那边去,简单围起来。 山里的夜风很清凉,远处草里偶尔会有窸窸窣窣的细微动静,不知道是松鼠还是野兔,很多小型动物会在夜间活跃。 白骁裹了裹衣服,“山里不会有狼吧?” “现在还好,主要防备毒虫、蛇一类的,要是冬天,狼就会集成群,碰见的话就糟了,现在这個季节,相对来说危险性没那么大,而且我们只是在外围。” 林朵朵背靠着柴,头上戴着帽子,脸上蒙着围巾,等待天亮。 “以前人多一些的时候,会在晚上进山找野猪,那时候山里动物没有感染,也没有现在多。” 这世道越来越难了,她不知道这座山什么时候会变成像以前城里一样。 白骁也靠着身后的柴,没有生火,就那么在黑暗中静默着。 “你听说过鲁滨逊吗?”白骁忽然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那是谁?”林朵朵疑惑。 白骁松了口气,幸好林朵朵没听过,不然很可能要给丧尸王安上个星期五的名头。 “你可以睡一会儿,我在这里不用怕。”丧尸王说。 他的听觉比林朵朵敏锐不少,大概是丧尸的本能,这种环境,他也休息不好,总能听到夜间活动的那些小动物发出的动静。 但夜间的山里不太安全,他也没有去乱跑的心思,万一碰到被感染的动物,漆黑的环境也很难分辨出来。 林朵朵嗯了一声,抱着刀闭目养神,这种环境她也很难休息好,但可以浅度睡眠,有什么动静都能第一时间醒来,这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 以前一个人进山,她基本不睡,而是熬到天亮,等回去了,再一次性睡个够。 夜渐渐深了。 白骁想着白天看到的那只被感染的鹿,这深山莫名的变得诡秘了些,在林间,在草丛里,甚至泥土中,不知道多少生物正在死去,也不知道多少生物正在适应这场灾难。 漆黑的夜没有时间。 等到浅浅的鸟叫声响起,光线能隐约看得清了,两人就站起来,白骁活动了一下身子,想看看能不能再抓点什么。 柴很多,第一趟将柴运到进山的路口时,已经过了中午,再往林里去时,不像第一趟那么慢,两人加快速度,顺着走出来的痕迹再走一遍,再挑出来,在天微黑时,两人走出了那片山坳。 留了一捆柴,放在钱婶门口,林朵朵没有敲门,反正钱婶打开门就能看见。 她背着白骁抓到的野味,还有摘来的树莓,领着身后挑着柴的丧尸,顺着小路一直走,终于在夜幕完全笼罩时回到家。 “明天你把剩下的搬回来吧。”林朵朵说。 白骁出乎意料的能干,还有一些柴留在进山的小路那边,今天是搬不完了。 要是以往,这么多东西,她要花好几倍的时间,每次进山都需要很累,费很多事,同样的,风险也会增加。 今年冬天看起来没那么难过了。 林朵朵想着,明明是盛夏,她已经开始考虑冬天的事。 一个人生活其实变得和动物区别不大,在很早的时候就得准备过冬,不然等冬天来临时,再想去准备的话,就有点晚了,冬天会很难熬。 如果再赶上恶劣的气候,大雪封山,或受伤,那时就只能硬抗,村子里那些倒塌的房子里的木质家具、门窗之类她收起来没怎么动,就是留着以防万一的。 隔天白骁去将山路上遗留的东西带回来,顺便在河边把之前下进去的篓子提上来,很惊喜,里面不仅有小鱼小虾,还有黄鳝。 带回去和林朵朵吃了一顿饱的,林朵朵把山上砍下来的枝桠堆在院里,放太阳底下暴晒。 “捡回来的不就能用?还晒这些干嘛?”白骁坐在棚子下问,如今炎热的天气,他也不提什么吸收太阳能量了。 “野外沤烂的木头和粗柴细柴不一样。”林朵朵捏了一块以前留的柴,一捏一块渣,拍了拍手继续把那些新鲜的枝桠堆起来,“这些晒干留着冬天烧的。” “那下次全砍这个。” “也不用,这种的重,煮肉的时候才用的多,煮面糊糊用不着那么大火力。” 白骁认真记着,林朵朵一提,他就恍然了,有些枯枝都烧不出来炭,但是重量轻,一次可以捡很多回来,煮肉的话就得用火力大的柴了。 使用燃气灶的他,以前并没想过柴还有这么多类别。 “回来的时候我看见那边有棵死树,等有机会把它拖回来。”林朵朵在想用什么办法把它搞回来。 能搞回来的话,整个冬天都安逸了。 如果是她自己的话,可能闲了就跑过去锯两下,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弄回来,现在有白骁,就更容易了,反正不能让它烂在那里。 白骁发现她眼里亮着光,就像自己看见金条的时候一样。 一个破死树,他还有印象,白骁道:“等我找个锯子把它从中间锯开,找个轱辘拖回来。” “好!” 林朵朵弄了个大盆,正在洗那些树莓,分出来一部分晾着做果干。 白骁瞧瞧院里晒的树枝,再瞧瞧她晾的树莓。 这只人类掌握着非常先进的太阳能利用方法。 049:出路 林朵朵使用太阳能科技,制作了果干、薪柴。 白骁拎着锯子,在研究那个竹篓抓鱼的同时,用非常原始的体力劳动,去分割林朵朵视作宝贝的那棵死树。 在她看来,这棵树比几只竹鼠、野山鸡重要多了。 它已经干了很多,比较好锯,也没有死沉死沉的,白骁在这种重复劳作中,慢慢获得了快乐。 锯末都被收集起来,林朵朵说也许用得上,反正不占地方,放起来总比扔了好。 就在白骁挥汗的时候,他又遇见了钱婶,钱婶可能是循着声音过来看看。 白骁停下来,坐在木头上歇息。 算下来,从感染后被林朵朵带回院子观察,到如今也有一段时间了,他感染的症状彻底稳定下来,这么长时间里,却只偶遇过钱婶两次,在这个小小的村子里。 “帮您搬一块回去用吧?”白骁对这个妇人的印象还好,虽然见的不多。 从最初给林朵朵送肉时第一次知道她存在,到后来去城里拾荒在她的旧房子里看到灾难前的照片,加上后来和林朵朵去拜访她,还有财叔耳畔的喇叭花,这就是一個在灾难后努力活到现在,又怀念以往,静静等待死亡的老人。 “我不用。”钱婶摇了摇头,“我老了,劈不动柴了。” “那我……帮你劈好?”白骁顺着话道。 “不用,用不上这么好的柴。”钱婶说。 白骁没话了,他本想拉近一些距离,然后要点种子,不知道是钱婶性格如此,还是对他印象不佳。 按上次提醒他注意陷阱来看,应该不会是后者。 钱婶盯着他的墨镜,正当白骁以为她要离开时,钱婶慢慢坐在了另一头的树根那里,开口道:“你就这么住下了吗?” “嗯……你是指?”白骁问。 “没有打算带朵朵离开这个村子吗?”钱婶问,“这个村子里没有人了,即使还能过两年、三年,又能维持多久呢?如果你们打算要孩子的话……” “咳咳咳咳……” 白骁忽然被呛到了。 钱婶停下来,盯着他不说话。 “我们只是邻居……没有那方面的想法。”白骁解释。 “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住那么近,又没有别人,迟早的事。”钱婶的口吻很平静。 白骁稳了一会儿,拿起大水壶喝了一口,没再解释被感染之类的,而是问道:“您想说什么?” “这个村子已经死了。” 钱婶望着远方死寂的村子,过片刻重复道:“已经死了……你们应该找一下出路,而不是陪我这个老婆子一起等死。” “林朵朵……她不想离开,她在这里生活的很好。”白骁想了一会儿道。 “但这里不是出路。”钱婶说。 白骁默然,钱婶说的是事实,林朵朵看起来生活还算可以,但留在这里,不过是慢性死亡。 就如同前两天上山看到的那头被感染的鹿。 灾难持续了二十年,还远没有结束,现在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林朵朵父亲担心的那种最糟糕的未来,可能正逐步成为现实。 “如果她是因为我才不愿意走,我活不了多久了,你们要想,多想,接下来的出路。”钱婶慢吞吞说道。 “您有什么建议吗?”白骁沉吟片刻问。 钱婶微微摇头,依然看着远方村子,“我在这里……太久了,没有出去过,也不知道外面的变化,无法给伱什么好的建议。外面也许更糟糕,也或许有生路,但总比腐烂在这个村里好。” 白骁道:“上次林朵朵提到的……那个聚居地,也许我可以去观察一下,可以的话,你和林朵朵一起搬过去。” 钱婶微笑道:“我就留在这里,哪也不去。” 白骁还想说什么,看到她的笑容,最后将话咽了回去。 他想了一会儿,道:“如果找到救援呢?” 在林朵朵父亲留下的笔记里,他曾多次试图寻找组织,但是后来发生了什么,白骁不知道,也无从猜测。 钱婶神情不变,依然微微摇头。 “林朵朵的父亲……留下话说让她以后有机会去找的话,就去。”白骁道。 “哦?你看了?”提到林朵朵的父亲,钱婶仿佛记起了那个男人,过片刻道: “没有办法的办法,能找到当然是最好的。” “那你……” “我不去,你和林朵朵可以信任他们,但我不想信,我不信所有人,死在这里是我的归宿。”钱婶说。 这是出乎白骁预料的。 “为什么?”他下意识问,这个老太太,仿佛早就准备好了死在这里。 “我们一生都是受害者,现在这样平静的生活,其实挺好的,不和任何事沾边。只是可惜了朵朵这样的孩子……” 钱婶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坐在那里。 “如果不是有朵朵这样的孩子,其实我挺希望毁灭的。” 过很久,钱婶从树根那里站起来,扶了扶帽子,“但是你们还年轻,也没有在灾难前生活过……离开吧,如果能离开的话,如果有生路,一定在外面。” 钱婶说完就离开了。 白骁坐在倒地的树上,拿着锯子,被阳光晒得身上火辣辣的,望着她的背影。 如果有生路,一定在外面。 过很久,锯子的声音响起来,已经断绝生机的大树被切割着,然后一点点拖回住的地方。 这是硬柴,被林朵朵堆砌在棚子底下阴干。 白骁想着钱婶下午时和他说的话,一边休息,一边看林朵朵将柴砌好。 ‘朵朵这样的孩子……’ 他看着这只健康的人类,很有活力,元气满满。 林朵朵没有指责他偷懒,拖回来这么多,是该休息一下。 燥热的天气,随着太阳斜落,转为黄昏前的闷热。 “如果外面有安全的庇护所,你会离开吗?”白骁问。 “肯定有啊,只是没找到。”林朵朵说,“到时候……看吧,确认安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砌完柴,将晾着的树莓翻了翻,然后拿个蒲扇坐在阴凉处,防止有鸟雀过来偷吃。 050:接着讲 白骁拿着林朵朵家里人留下的笔记在看,想要从中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钱婶的话让他有些想不通,但那个老太太现在只想等死,如果不是因为林朵朵,白骁怀疑她一句话都不会想和自己说。 之所以和他说话,也是希望他能和林朵朵离开村子寻找出路,两个人总比林朵朵一个人胡乱闯荡稳妥些。 翻了很久,在林朵朵有点心疼她的笔记时,白骁道:“改天你要点种子,我们种点地吧。” “你会种?” “总会学的嘛,我种过花。”白骁说。 “花不是到处都有,哪还用种。” 林朵朵觉得丧尸以前真是闲的,她看了看被白骁翻过的菜圃。 “改天我把河边晒干的淤泥铲回来,那個有肥力。”白骁继续说。 说着话天阴了,黑压压的,沉闷中透着一丝凉爽。 六七月的雨总是来得既急促,又猛烈,林朵朵大声催促着丧尸王,一边把上次山上背下来晾着的,好不容易铺开的柴收起来,连带着已经开始脱水的树莓干,统统搬进屋里要么扔到棚子底下。 活柴浸了雨水,就会变得不经烧。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开始落下来,滋润着这片被烈日烤了许久的土地,打在棚子上发出砰砰的声音。 林朵朵急急忙忙的忙碌许久,将院里收拾好,站在屋檐下躲着雨。 “那棵死树我还没搬完呢!”白骁觉得这场雨来得不是时候。 倒是新搭的棚子第一次经历考验,他躲在棚子下抬头观察,还好没漏水,雨水顺着坡度从棚顶连成线流下来。 因为下雨的缘故,没有到晚上,天已经很暗了。 “你不回去看看你屋子漏没漏水?”林朵朵喊。 一边从屋里找出来个破旧的雨伞给他扔过来。 丧尸王打开伞撑在头顶,在大雨中出了院门,回到自己那边看看屋里漏水没有。 如果漏水严重的话,等雨停了就得去其他破房子里拆点瓦片什么的补上。 林朵朵站在屋檐下朝隔壁喊:“漏没漏?” “漏了!”丧尸王的声音从隔壁传出来。 “漏的厉不厉害?”林朵朵继续喊。 这种久无人住的老房子漏水几乎是必然的,只是严不严重的问题,最严重的那种,根本就不能住人了,不仅夏天漏雨,冬天也漏风,有点热气全跑光了,冻得人瑟瑟发抖。 “还好!只有偏屋和厨房有漏水。” 白骁的声音变清晰了一点,听起来已经在每个屋里转了一圈出来,现在同样站在隔壁屋檐下在回答。 林朵朵放心了,拎了个马扎坐着,望着阴沉沉的雨幕。 一开始收拾东西的慌忙过去后,雨就会给人一种心静的感觉。 白骁担心雨把自己房子给冲塌了,也没待在屋里,站在屋檐下望着远处被雨遮挡的山。 他忽然记起来自己放在河里的鱼篓,下雨河边肯定要涨水,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回来。 晒了几天的淤泥反正是白晒了,早知道今天就背回来…… 一场雨就能把许多计划破坏,白骁算是懂了农人的无奈,不过也有好的地方,野外干涸太久了,这场雨可以带来很大好处。 天渐渐黑了,雨还在下着,没有丝毫变小的迹象。 白骁回屋休息了,雨天休息很安逸,空气湿润润的,听着外面的雨声。 这场雨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白天。 雨小了很多,不过还没停。 院里湿漉漉的,屋檐还在往下流水,像被线串起来的珠子,多日的暑气被一扫而空。 白骁和隔壁打了声招呼,撑起那把旧雨伞出了门,走出村子,细雨中背影逐渐朦胧。 他到河边看了看,果然,河水暴涨了许多,原本只是小河,现在离远远就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浑浊的河水变大了,流速很快,至于他那个竹篓,已经消失不见,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 到周围逛了一圈,村子离山坳那边有些远,也没有泥石流的风险,他撑着伞往回走,在田野间看见了二蛋,雨声让它显得有些焦躁。 二蛋原本就破破烂烂的衣服此时湿透了贴在身上,本就黑瘦的身体看起来更加瘦骨嶙峋,肋条清晰可见。 丧尸王想了想,发出些动静把它吸引过来,在刚进村子时,又遇见财叔,财叔耳朵上那朵喇叭花早不知道去了哪里,此时就是一个骇人的老丧尸。 白骁撑着伞在前面走着,嘴里哼出声,引着两个丧尸,到一处无人的院子,将他们引进去,然后关好门。 野外的丧尸风吹雨淋,比城里的丧尸要朽烂的快。 这种天气还乱游荡,指不定什么时候被水冲跑了。 “雨真大,那边河里涨水了。”丧尸王回到院里把伞收起来。 “你的篓子呢?” “被水冲跑了。” “嘁,抓了那么点东西就报废了。” 林朵朵表示鄙视,丧尸王连个竹篓都看不住。 “再编一个,更大点的,肯定能抓到鱼。”白骁信心满满,“多编几个,我多下几个,蚯蚓还有,等天晴了我去田里抓点蚂蚱捣一下,看看能不能当饵。” 小雨不停在下着,林朵朵收起了正在看的书,放在一边,去棚子底下拿竹竿了。 这是她从城里拾荒带回来的那几本书,无聊时候的消遣,有些东西她也看不懂,但大部分差不多都能明白。 “讲讲那个潘金莲。”林朵朵劈着竹篾说。丧尸闲着也是闲着,不能看书了,那就听那个吃脚皮的西门庆。 “你还听上瘾了?”白骁吃惊。 “快讲!” “嗯……上次讲到哪来着?”白骁已经不记得了。 好在努力回忆想起来了。 “……武大被她灌下砒霜,还没死,就是肚子里疼,和刀绞的一样,潘金莲一看,怕他喊,就拿被子把他捂住,整个人骑上去,这时候武大还问呢,说我透不过气了,松点,潘金莲说大夫说了,喝完药要发发汗才好,然后捂了一会儿,武大没动静了,被毒死了……” “好惨啊。”林朵朵感叹,她是个很好的听众,听的很认真,给这种人讲故事是最有成就感的。 荒村,小雨,能听人讲故事,已经是她生命里极好的娱乐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