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义庄解尸 大齐,苇子镇,义庄。 李炎穿着破旧而厚实的围裙,站在长木桌前,面无表情。 褐色的长木桌上,摆着一具僵直的尸体,看面相是个干瘦的中年男子,正是今日收尸人刚刚送来的。 “脱衣。” 一旁坐在太师椅上的解尸大师傅王梁淡淡说道。 李炎依言将尸体的衣服解开,脱成了赤条条好似刚入尘世。 “缝眼。” 李炎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拿起旁边布袋上插着的粗大缝衣针,穿针引线,用泡过黑狗血的牛皮线将尸体的眼皮密密缝上。 一只眼睛缝九针,一针不得多一针不得少。 “封口。” 粗大的缝衣针穿过尸体的嘴唇,整整三十六针,密密麻麻的针脚将尸体的嘴牢牢封住。 “封耳。” 李炎将尸体的脑袋向一旁转过去,取过旁边早就用油灯炙烤了一会儿的半盏赤红蜡油,倒进了尸体的左耳。 等到倒满封死,蜡油凝固之后,又如法炮制,用蜡油把尸体的右耳也彻底封住。 见李炎手法娴熟,王梁微微点头,继续说道: “封窍。” 李炎立刻把尸体翻转过来面朝下,拿起旁边的铅坠,塞进尸体的后窍。 只是在看到尸体左后肩上的一片淡淡勾勒的羽毛状刺青不由一愣,这些日子他烧的几具尸体好像都有这种刺青,不过王梁却从未说过什么。 做完这些,不等王梁继续说话,李炎抓起布袋里面的剃刀,从尸体的后脑勺开始,将他的头发一片片剃下来,不一会儿已经将尸体剃成了光头。 而后又将尸体再次翻过来,拿起一旁的勾刀,从尸体的心窝处下刀,将肚子剖开,脏器全部取出装到旁边写满经文的木盒之中,再用整整四十九针将胸腹缝上。 随后取过旁边的牛筋和牛皮绞成的绳子,把尸体的双手双脚都牢牢捆起来。 王梁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润喉,淡淡说道: “手法还是粗陋,裹幡吧。” 李炎从一旁的木架上取过一叠巴掌宽的经幡,上面用朱砂写满了不明所以的经文,将尸体从头到脚裹成了一个粽子,又贴心的在胸口的位置打了个蝴蝶结。 做完这些,再加上拖动尸体的沉重,李炎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围裙上也满是血污。 王梁却像是没看见一样,将手中茶杯放下,起身道: “行,今天有我指点,你勉强也算是帮了我一点小忙,解尸已毕,拉去烧了吧。” 说着,背着手走出了解尸房,口中还哼着小曲,去他的公房休息。 李炎嘴上应了一声“慢走”,等到王梁走远了,不由啐了一口。 这老逼登打着指点的名义,其实就是把他当成了免费劳动力,实在不是个东西。 大齐朝廷设的义庄,归各地衙门管,专门用来烧一些无主或者撞邪而死的尸体。 按照朝廷规定,这些尸体必须解剖封印之后,再推去焚烧火化。 义庄之中地位最高的就是画镇尸幡熬黑狗血做牛皮线的镇尸大师傅,然后是王梁这种解尸大师傅,再往后就是收尸队的收尸人,排在最末尾的就是李炎这种焚尸人,没什么技术含量,一般都是由学徒担任。 解尸大师傅解一具尸体,能得三两银子,焚尸人烧一具尸体,却只有三钱银子,差别巨大,就这三钱银子里,还得拿出两钱孝敬义庄的大师傅们。 这王梁相当于让李炎白给他干活,自己什么都不做净赚三两二钱。 义庄虽然人不多,该有的欺生欺新的事儿却一点也不少。 如果不是李炎前世当警察的时候没少遇到凶杀案,还去法医那边借调过一段时间,估计根本撑不下来。 哪怕已经过了三个多月,现在李炎仍然有一种恍惚而不真实的感觉。 原本他警察干得好好的,而且是局里最年轻的政委,却没想到一切都定格在那个抓捕邪教的案子上。 当时三十多岁的他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冲进那个信奉“玄天福尊”的邪教老巢之中,本来已经和同事们一起稳定住了局势,却没想到那个什么教主抱着一个残破的神像露出了身上的雷管,要和大家同归于尽。 情急之下李炎顾不了那么多,抱住那个老混蛋从楼上跳了下来。 然后等他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古代世界的同名十几岁少年,脑子里也多了一段十几年的记忆。 甚至他都有些不确定,到底是三十多岁的警察李炎穿越到了少年身上,还是十几岁的少年李炎觉醒了前世警察的灵魂。 不过这好像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一切仍然是以他为主。 晃了晃脑袋,李炎将裹成粽子的尸体放到板车上,推出解尸房,来到了院子后面的停尸房。 按照义庄规定,焚尸需在入夜之后,现在只能暂时停在这里,等晚上再推进旁边那座高耸如同砖窑的焚尸炉之中。 停好尸体,李炎立刻急匆匆向义庄的正厅赶去,等他来到正厅,就见十几名学徒已经在这里站成两排,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等待着什么。 李炎在边角站定,旁边的牛麻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 “小李哥,怎地又来这么晚?要是错过了授业,可就亏大了。” 李炎嘿嘿一笑,低声回道: “反正我也不是练武的料,来这里就是赚银子的,迟不迟的都无妨。” 牛麻叹一口气,颇有些怒其不争地说道: “唉,你……”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正在窃窃私语的一众义庄学徒全都噤声,有些紧张地立正站好。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缓步走进来,却是义庄之中的镇尸大师傅展玉鹏。 原本在李炎面前趾高气昂的解尸大师傅王梁,此时则陪着笑跟在后面,见到众人之后高声喝道: “都噤声!能有展师傅做你们的授业师傅,是你们这些小子三辈子修来的福分!谁敢交头接耳胡乱造次,立刻叉出去!” 按照李炎得到的消息,这个展玉鹏在武道上已经是气血层次而且还会一些镇邪的术法,在这苇子镇上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也是他们这些学徒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很多人入义庄做学徒,人生的终极目标就是做个镇尸大师傅,又或者解尸大师傅也足够了。 起码赚的银钱足够在镇子里过上大鱼大肉的上流生活了。 展玉鹏扫了一眼眼前众人,眼神中没有丝毫感情,缓缓说道: “你们这些歪瓜裂枣,来义庄做事,除了图些银钱,想必就是为了这定心功了,官家设下这门课业,自然有他的道理,都听好了,我只讲一遍。” 听到这话,在场的一众学徒都是一阵骚动,眼神中难掩喜悦。 义庄的活计虽然能赚些钱,但毕竟是和死人打交道,而且常有人撞邪,为一般人所不齿,被人当做晦气。 苇子镇是个大镇,镇上还有药庄、鱼档、柴帮、铁匠铺,都是能学到真本事的地方,更有唯一的一家武馆烈阳拳馆,只是这些地方都算是镇上的顶尖所在,人上人的地方,被各种帮派世家把持,普通人没点关系不送大笔银钱是根本进不去的。 来义庄讨生活的,虽然同样需要送些银钱打点,却要容易许多。 他们这些义庄的学徒伙计,也都是穷苦人出身。 但凡有点家业的,谁会让自家子弟整日和死人打交道? 也正因此,一众学徒对义庄里的授业极为重视。 不说咸鱼翻身,以后想要长期在义庄待下去,这门《定心功》也极为重要。 据说这不光是武功心法,同样是义庄镇邪术的根本。 “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精神之所舍也,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 展玉鹏口中念诵,身形微动,踏出一个古怪的步伐,同时双手环抱于心口,神色颇有些敷衍。 只是眼前这一群年轻学徒却全都带着渴望的眼神,拼命努力模仿展玉鹏的动作。 他们明白,如果资质不好,这很有可能是他们这辈子唯一能学到真正心法的机会。 哪怕是大路货的《定心功》。 李炎同样跟着做了动作,又按照对方所说凝神观心,只是他的动作同样也有些敷衍。 之前的授业课他已经上过两回,却根本没有丝毫所谓的“气感”,以前世的经验,早就已经明白自己可能并不是学武的料,再一个,这《定心功》可能也不适合自己。 毕竟是大路货色,还是得想办法弄到更好的。 他来这义庄本来也不是为了学武,而是冲着攒钱来的。 他已经打听好了,烈阳拳馆有拳谱售卖,如果不要求加入拳馆,只要一份普通拳谱的话,要五两。 这些天在义庄烧了八具尸体,得了二两四钱银子,再加上偶尔摸尸得来的散碎铜钱,还有今晚即将焚烧的第九具尸体,总共能有五两的本钱。 足够去买一本拳谱试试了。 “练得一口气,能抵鬼神侵,什么时候你们能感受到心窝里涌出的气包裹心口,那就是定心功入门了。”展玉鹏收了身法,淡淡地说道。 一众学徒拼命抱持功架,想要感应到展玉鹏所说的气裹,突然之间,牛麻面露喜色,激动得说道: “气感……我感受到气了!我……我心口好像有一丝热水涌出来,热乎乎,酥麻麻的……” 此言一出,在场的一众学徒立刻轰动,都是满脸羡慕的看向牛麻。 这个牛麻平时除了上工打杂和吃饭睡觉的时候,全都在抱持功架练功,算是众人之中最勤快的,却没想到也是第一个练出气感的。 “入门了!牛哥,恭喜你入门了!” “牛麻是第一个,厉害!我也要加把劲!” “以后牛麻哥就是高手了,起码在咱们牤牛村是绝对的高手。” “这算什么,我也快了!” “……” 一群半大孩子学徒纷纷叫嚷,有恭喜的,有不服气的,不过人人眼神中都燃起了希望。 只是这希望之火瞬间就被展玉鹏三言两语浇灭了: “一丝气感只能算是勉强可练功,离气裹心口还差得远,按照牛麻这进度,三年能入门就不错了。” 众人瞬间蔫儿了。 王梁上前一步,昂着头用向下瞥着这些学徒,说道: “授业已毕,接下来我再讲讲义庄的规矩。” “第一条,听到尸体说话,立刻自戳双耳。” “第二条,看到尸体起身,立刻自戳双目。” “第三条,值夜者若见鬼神幻影,立刻自戕。” “第四条,除万灵主、不染仙、太一主、道主、命主这五大正神,不得起淫祀野祭,另有拜邪神异端的,凌迟处死。” 顿了顿,王梁嘿嘿一笑,接着说道: “前面三个也就罢了,义庄之内有展大师傅镇守,寻常邪祟自然不会滋生,倒是第四条,先不说那些邪神异端拜多了会发癔症,单是落在监天司的手里,就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到监天司,王梁似乎想到什么,不由打了个冷颤,显然对其十分忌惮。 这四条规矩,按照衙门的规定,是要每天都讲给义庄里的学徒们听的,这些学徒早就已经听得滚瓜烂熟,明白司天监是大齐朝廷设立的专门灭杀邪祟对付异端的机构,不过经过了刚才的打击,很多人此时又生出别的心思来。 一个学徒不甘心的问道: “展师傅,我武学上可能……可能没希望,能不能学一学镇尸的法门?” “哈!”王梁冷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镇尸?你们也配?这世上武者已经是十难有一,术士更是千里挑一,没有大机缘大毅力,也想入术门?就凭你们?也配?” 在他看来,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解尸大师傅,也没能入术门,这些学徒更是痴心妄想。 展玉鹏冷哼一声,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一群废物点心,练了这么久,才出来一个气感,还在做什么高手的千秋大梦,晦气。” 说着,啐了一口,看也不看在场的一众学徒,转身离去。 王梁同样跟在展玉鹏身后,只是快要出去的时候又悄然回头,有意无意地深深看了李炎一眼。 这帮义庄里的学徒都是泥腿子,天赋差得离谱,镇上那些大庄和拳馆里面的习武天才,有些天生就有气感,更有个别的第一次练武就能直接入门,根本不是这帮泥腿子能比的。 展玉鹏一个堂堂气血二重的武者,被发配来教这些歪瓜裂枣,怎能不气。 展玉鹏和王梁的话立刻让这正厅中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原本还一脸亢奋的牛麻神色失落,那些普通学徒更是如同霜打的茄子,瞬间都蔫儿了。 李炎在一旁冷眼旁观。 这个展玉鹏实在不是个东西,只不过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对于这些家境贫寒的学徒帮工来说,或许太高的期待和幻想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过让他有些诧异的是,那牛麻只是沮丧了片刻,竟然很快恢复了斗志,又开始抱持功架,练起了定心功。 倒是个有毅力之辈。 在场学徒之中,也有七八个人被牛麻激励,留在厅里继续练功,剩下的则是鱼贯而出,各去忙各的了。 李炎混在人群中出来,就见太阳已经落山,星月齐出,他也晃晃悠悠走到后院的停尸房。 定心功他练得实在是没有半点儿感觉,心里也是有些发怵,要是买了拳谱还是不行呢? 可能他就是没有练武的天赋? 要不,回头弄点火药火枪? 今天解剖封印的那具尸体还停在那里,李炎先将一旁的焚化炉打开,把木炭填进去在炉膛里铺好,随后倒上火油,又把尸体连同装在木盒里的内脏推了进去,这才把焚尸炉的厚重铁门关上。 剖尸摘脏器,除了为了镇邪,也是怕焚尸的时候炸膛。 不管怎么说,先把这具尸体烧了,拿到那三钱银子的酬劳再说。 一边想着,一边拿了个火引子点燃,从焚尸炉的火口投了进去。 熊熊烈火立刻“轰”的一声,在焚尸炉中烧了起来,人油人膏遇火吱吱作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烤的气息。 李炎手持一个一人高的铁钩在外面静静等着,不时在窥窗上看一眼。 有时候尸体和木炭烧得没那么均匀,还要用铁钩挑一挑。 整整烧了两个多时辰,从入夜烧到午夜,里面的尸体逐渐化为灰烬,火焰也缓缓熄灭下来。 终于,当最后一丝火焰熄灭,里面只剩下灼热的白灰,李炎用铁钩勾住炉门,用力拽开,准备收拾骨灰。 这第九具尸体,和前面那些也没太大区别。 就在这时,一个洪钟大吕般的声音猛然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令他头痛欲裂,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熟悉而陌生的残破神像虚影: “九尸之祭已成,玄天福尊再临!” 第二章 我是玄天福尊? 义庄焚尸炉前,李炎一阵头晕目眩,身子晃了晃,用长长的炉钩撑住地面,差点跌倒。 此时他双目一片惨白,眼前出现的,却是一番诡异景象。 一片黑暗之中,一座残破无面神像悬浮,周身布满裂痕,缺失了左脚右臂,身体表面也同样坑坑洼洼,却散发出浩大而肃穆的气息。 李炎神情愕然,心底却又浮现出前所未有的认知,明白这是属于玄天福尊的神威。 他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荒诞的感觉。 这不是他前世抓邪教的时候见到的那座神像吗? 当时那个教主老头儿身上绑满了雷管抱着这座神像,想要和大家同归于尽,他拽着教主老头儿从楼上跳下来,也把这神像拽到了手中。 难道玄天福尊真的存在? 或者说,在前世的唯物世界之中,玄天福尊不存在,但是在穿越后的这个三个月亮的诡异世界,玄天福尊是真实存在的!? 李炎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地伸手朝着眼前的神像触摸过去。 下一个瞬间,他的视角一转,猛然发现自己出现在一片昏暗之地。 周围的能见度很低,往外十多米就是一片昏暗。 抬头向天空中看去,赫然是如同鲜血的颜色,还散发着淡淡地血光,将下面的一切都笼罩在血色之中。 而那仿佛血肉壁障的血色天空,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诡异眼睛! 这些眼睛明明极远,却又像是近在眼前,半睁半闭,有些甚至还在转动眼球,望上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 地面上则是一片断壁残垣,一些残破的石块之上,还有诡异古怪的符文。 他猛地低下头,立刻“看”到了残破古老的身躯,仿佛是一座满是龟裂纹的石像,失去了左脚右臂,所站立之处,则是一座破碎的莲花玉座。 一些信息骤然涌入他的大脑,让他在这一瞬间近乎癫狂地颤抖: 他所在的地方,有很多种称呼,深渊,幽冥,归墟,里界,不可明说之地…… 这里是神魔的居所,是一切邪祟的源头,是人类所不可探查之地。 而现在的他,就是玄天福尊! 或者说,因为某种原因,他取代了玄天福尊在幽冥之中的存在,他就是玄天福尊,玄天福尊就是他。 我成神了? 不可明说的荒诞感在心中涌起,李炎努力压制住内心的兴奋稳住情绪,看向周围,整座神像一瘸一拐地从破碎的莲花玉座“走”了出来。 一个没留神没站稳,瞬间一个大马趴摔在地上。 他不由一阵无语。 这玄天福尊的神躯已经破碎得不像样子,只剩下一个空壳了。 在这无限凶残的幽冥之中,连点自保之力都没有,连路都走不了。 而想要修复神躯恢复力量,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在现世之中发展信徒,接受祭祀,吸收信仰之力。 这成的哪门子神,不跟没有一样吗? 李炎残破的无面神像上泛起两个褶皱,算是翻了翻白眼。 他此时也已经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应该是一座曾经宏大辉煌的神殿,应该就是曾经玄天福尊在这幽冥里界之中的神殿,只不过现在只剩下了一片废墟瓦砾。 他同样隐约能感觉到,除了自己所在的这片区域,哪怕是这神殿的断壁残垣之中,都隐藏着不少危险。 向着周围的断壁残垣之中望去,隐约能听到“窸窸窣窣”如同有人在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声音。 不由一阵无语。 这难道就是他的穿越外挂? 就这? 继承这破神像有个毛用,难道还要在这无尽凶险之地重新修神殿不成? 还不如回现世去。 正想着,只觉一阵眩晕,仿佛身体被旋涡拽了进去。 再一睁眼,他仍然在义庄的焚尸炉前站着,手里拿着长长的炉钩,眼前的铁托盘上,则是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骨灰。 李炎心中猛然一惊,先是转头朝周围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人在场,随后拿起旁边的扫帚和骨灰坛,将骨灰扫进坛里。 一边扫,一边在心中统合着现有的信息。 首先,他能够将自己的神识投射到幽冥中的神像之上,控制神像活动。现世中的人身和幽冥中的神躯两位一体。 其次,他现在虽然在现世之中,却仍然能在脑海中“看”到神像的存在,那是一个破旧神像加一个莲台的模样,莲台之下则是一个个小小的密密麻麻的人形石龛,象征着玄天福尊的万千信徒,那是信徒位! 现在这些信徒位基本都是一片黑暗,唯有一个是亮着的。 也就是说,他现在可以招揽一个自己的信徒。 他的脑海中,此时也同样有着全套的成为信徒的法门仪轨。 招揽信徒,就能壮大神躯重塑神像,获得力量! 上辈子抓的就是邪神邪教,难道人最终都要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只是转念一想,邪教邪神主要在于教义草菅人命,要是一心向善专注正能量,那还能叫邪神吗? 那是正得不能再正的正神! 但这大齐好像除了五大主神之外,其他的一切信仰都被当成了异端,遭到打压,甚至凌迟…… 李炎心中念头翻涌,不知不觉间已经把骨灰扫得干干净净。 肚腹之中猛然传来一阵肠鸣,李炎将骨灰坛封口,贴上镇魂符,小心翼翼搬进一旁的魂堂的架子上放好。 这里已经摆了几十个骨灰坛,都是在义庄里面烧掉的尸体,最上面九个,是李炎最近烧的。 剧烈的饥饿感来袭,让李炎都有些眩晕。 先去吃点东西,再从长计议。 抬头望望天空,三轮明月高悬夜空,凑得越来越近了…… …… 苇子镇沿着苇河和清河交汇处而建,背靠驼山,多有四方往来商贾在这里交易货物、打尖住宿,逐渐也就成了清河县治下最繁华的一个镇,也养活了镇上的几大势力。 光是叫的上名号的酒楼,就有三四家。 此时镇上最好的酒楼望春楼中,虽然是午夜,却一片热闹景象。 甲字号上房雅间中,四人正对着满桌酒肉,一边吃肉喝酒,一边对着怀中的陪酒女子上下其手。 王梁和展玉鹏敬陪末座。 王梁此时哪还有在义庄之中的威严模样,一脸的猪哥相,口水都要流出来,嘴里发出“哼哼”的笑声,急不可耐的将手往怀中徐娘半老的女子衣服里探。 就在这时,坐在上首的一名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轻咳一声,拍了拍手。 几名陪酒女子立刻笑嘻嘻地站起身来,向外面走去,王梁身边的女子还不忘伸出手指在他脑门儿上一点,笑骂一句“死鬼”。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在场四人,那山羊胡夹了一颗花生米细细嚼着,压低声音,缓缓问道: “展师傅,王师傅,可安排清楚了?” 展玉鹏没有说话,王梁立刻满脸堆笑地说道: “里正老爷放心,都已经安排妥当,那祭品叫李炎,八字天生火命,旺得很,小人已经安排他烧了九个木命尸身,现在正是最旺的时候,最合做木柴。” 大齐号称“皇权不下县”,县令之下,无论村、乡、镇,都由里正管辖,眼前这个山羊胡老头儿,正是苇子镇上的里正周博言,也是整个苇子镇最大的地主。 一旁的另一人冷哼一声,说道: “你最好安排妥当了,过几日三月同眸之时,若耽误了圣女升仙,你也明白是什么后果。” 这人却是苇子镇上几大势力之一鱼档的档头,同样也姓周,叫周胜,是里正周博言的堂弟,气血三重的高手。 天上的三个月亮,偶尔会并做一个,叫做三月同眸。 三月同眸,邪祟群游,大凶。 展玉鹏开口道: “是,请二爷放心,我们知道利害,那薪柴只是个毛头小子,父母双亡,家里只有一哥一嫂,哥哥叫李林,在镇上辅仁堂做伙计。” 辅仁堂是苇子镇上最大的药铺,垄断了镇上八成的药材生意,养了数百药农和伙计,算是一大势力。 周胜嘿嘿一笑,喝了一口酒说道: “一个药铺伙计算个屁,等大事过后,辅仁堂都可顺手赐给你,那药铺的高老头儿整日清高,有他受的。” 展玉鹏眼神微动,连忙说道: “玉鹏不敢,倒是那薪柴的嫂子,是个良善女子,当初我还是个落魄穷花子,这女子曾对我有一饭之恩,还请二爷到时候放她一马。” 周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扬道: “展师傅知恩图报,实在难得,放心,事成之后,这家人随你处置,你若要娶了她,我少不得还要送上贺礼。” 展玉鹏大喜,起身抱拳鞠躬: “多谢二爷!” 王梁此时则是一脸亢奋,问道: “二爷,圣女她老人家升仙之后,咱们是不是也能登堂入室了?不求别的,我就想弄个仙童当当就满足了。” 周胜斜眼看了他一下,没有说话,随后又看了看自家堂哥。 里正周博言则是现出和煦笑容,说道: “那是自然,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圣女成仙之后,我等自然也可随之羽化登仙,喝酒。” 几人大喜,连忙端起酒杯,觥筹交错,又高声呼喊,把陪酒女叫了回来,上下其手。 一时间衣带翻飞,快活似成仙。 第三章 苦孩子 饿,抓心挠肝的饥饿感涌上来,仿佛胃里要伸出一个个小手,从嗓子里钻出来要东西吃。 李炎快步朝着义庄的厨房走去,想要找点能吃的东西。 说是厨房,其实就是个给普通学徒帮工供饭的窝棚。 义庄里的大师傅们,自有单独的小灶膳堂用饭,吃的都是大鱼大肉,相比之下,这些学徒帮工吃的窝头番薯,能填饱肚子就已经感恩戴德了。 现在早就已经过了饭点儿,厨房里也无人值守,只锁了一扇木门。 李炎拿着一根铁丝,用前世从一个被他抓捕的惯偷那里学来的技术,三两下捅开了那把铜锁,推门而入。 里面一片漆黑,李炎却赫然发现,自己的眼睛竟可以在黑暗之中视物,丝毫没有影响。 显然这也是开启那神像的副作用。 他掀开一个个锅盖和扣着的粗瓷大碗一阵乱翻,在一口锅里找到一些锅巴,又从橱柜里翻出两个棒子面窝头,三个煮熟的凉土豆,沾着一点盐巴,连皮都没剥,就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香。 虽然手中是粗粝的食物,吃到嘴里却从未这么香甜过。 两口吞下一个土豆,李炎噎得眼泪都要出来,连忙从水缸里舀了一瓢井水灌了下去。 月色皎洁,李炎啃了一口剌嗓子的窝头,饥饿感稍稍缓和了一些,不由看向不远处专供大师傅们的小灶膳堂。 白天他曾经闻到里面飘出来的炖肉香气。 还是想吃肉啊。 这是一个彻彻底底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足够的力量,不仅无法吃到肉,甚至会被当做肉吃掉。 今晚开启的这玄天福尊的神像,有大凶险大恐怖,同时也是大机缘。 只是,却又去哪里寻找信徒? 要是被人知道自己不仅是个异端教徒,更是某个异端神祇的化身,根本连今晚都活不过就会被大卸八块…… 正想着,他突然听到一阵低沉而压抑的呼喝声,似乎是从正厅的方向传来。 李炎努力将最后一口锅巴咽下去,又喝了半瓢凉水,随后放轻脚步,向正厅的方向走去。 已经是午夜,义庄的大师傅和师傅们早就已经各回各家。 一众学徒帮工除了他这个今晚值班焚尸的,其他的也都在义庄外的大通铺厢房睡下,还能有谁在这里? 此时李炎逐渐发现,开启玄天福尊的神像之后,虽说还没有什么实力上面的增长,不过却有了一些其他方面的收获。 不光能夜中视物,走起路来也步伐轻盈没有脚步声,如同被消声了一样,同时听力也比以前灵敏了几倍。 就是不知道练武和术法一道,能不能有所改观? 一边想着,李炎已经来到了正厅的后窗前,悄无声息地透过破损的窗纸朝厅里看去。 就见昏暗的油灯下,一个身影正在按照今天展玉鹏所传授的功架抱持,一遍一遍转动身体,苦练定心功。 是牛麻。 牛麻的动作十分用力,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神色肃然,一遍遍抱持功架,转动身体,似乎想要将气血从骨头里榨出来。 看他的样子,可能整晚都在练功,根本没停过。 这小子这么有毅力? 李炎挑了挑眉毛。 这个牛麻他也知道,是个孤儿,按照展玉鹏今天所说,已经算是义庄这些帮工学徒里面最有天赋的了。 不过仍然不是练武的料。 “呼……”牛麻一口气猛然泄了,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抱持功架。 这定心功虽然简单,却需要全身肌肉协调,普通人抱上一会儿功架就要累趴下,要是能调动气血回转,反而是越练越轻松。 牛麻坐了片刻,咬了咬牙,走到正厅敬天的香炉前,从里面摸出一把香灰,抹了两道在额头上,随后左手结法印,口中念念有词,右手则紧紧握着香灰,举在胸口前。 李炎微微点头。 这牛麻不光是练了定心功,还偷偷学了一点术法,用香灰做法算是术法之中最基本的几个之一。 也叫香术。 就见牛麻已经念咒完毕,上前一步,低喝一声,将右手中的香灰猛然洒出。 一蓬灰立刻向前飘出,又被穿堂风吹回到牛麻身上,弄了个灰头土脸。 然后没了。 牛麻神情一滞,显然很不甘心。 咬了咬牙,将右手拇指放在口中咬破,又抓了一把香灰,结印,念咒,撒灰。 这次,香灰被血液浸染,直接团成一个灰团子掉在了地上。 牛麻已经麻了,再次抓灰结印念咒撒灰,来回搞了十几次,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看得李炎都直呲牙,甚至有点可怜他了。 做完最后一次没有任何效果的施术,牛麻有些木然地将香炉放回原处,又将地上的香灰打扫干净,随后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转身出了正厅,继而发足狂奔,朝义庄外面跑去。 李炎眉头一皱,这深更半夜的,外面可凶险得很,这小子不是因为天赋太差想要寻短见吧? 他叹息一声,寻了一根木棍拿在手里,悄无声息跟在牛麻身后。 虽然这事儿跟他没关系,但两人在这义庄学徒之中还算是交情不错,牛麻也是个厚道实在人,要是对方真的寻短见,还是得拉一把。 出乎意料的是,牛麻出了义庄并没有跑远,而是一路跑到了义庄旁边的乱葬岗上。 这片乱葬岗早就已经存在,里面埋的都是义庄收来的无主尸首焚化之后在义庄停灵三年的骨灰。 李炎之前就来这里埋过几罐骨灰。 牛麻狂奔到乱葬岗上,竟然找到了一座破旧的无字墓碑,随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墓碑前,一边磕头一边哭诉: “爹,您当年被那恶人所害,咱们全家惨死,只剩儿子一个逃了出来,改名换姓苟且偷生……但儿子实在天资平平,不光是家传的绝学无法入门,连定心功都练不好,实在无用,无用啊!” 说着,抬手左右开弓“啪啪啪”扇起了自己耳光。 扇了自己足足几十个耳光,面颊都扇得红肿,嘴角都扇出血来,牛麻抬头看向周围漆黑的荒野,像是疯了一样大声喊道: “漫天神魔在上,诸界邪祟在前,若有能帮我报仇的,我牛麻愿以血肉神魂为祭,永世侍奉!” 夜风呼啸,回答他的只有路旁树叶的沙沙声。 牛麻咬了咬牙,不再说话,而是对着荒野和漫天星辰开始不停地磕起了头。 额头撞在坚实的泥地上,发出“嘭”“嘭”的闷响。 这乱坟岗的地面虽然不是石头,但也都是陈年老土,十分坚硬。 不一会儿的功夫,牛麻的额头已经磕得一片青,甚至渗出血来。 只是他却没有丝毫停歇,仍然在磕个不停,口中自语,又像是在跟自己的父亲说话: “从今往后,牛麻每日在这里磕一千个响头,无论是否有神魔答应,我都会一直磕下去,只求能感应上苍……” 说着“咚咚咚”磕个不停。 这乱坟岗上除了风声和树叶的沙沙声,就只剩下不间断的咚咚声。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一株大树后,正在观察牛麻的李炎眼前一片闪烁。 就在刚才牛麻说完磕一千个响头发宏愿的话之后,李炎立刻感觉眉心一热,随后就感觉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层面板一样的东西,一个个词条从牛麻的脑袋上冒了出来! 【天煞孤星(红)】:【家人对你只是匆匆过客,此生独活。】 【命途多舛(黑)】:【历尽艰辛,尝尽世间艰难困苦,难偿所愿。】 【情路绝途(灰)】:【女人只会影响你挥拳的速度。】 【忠直感恩(蓝)】:【你是一个知恩图报忠诚鲁直的人。】 【福缘深种(金)】:【无福之人,方有福田深种,潜力无限。】 这其中前面几个词条也就算了,最后那两个大大的“福缘”二字无比闪耀,李炎也从脑海中涌出的信息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当一个人和玄天福尊的缘分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被李炎这个玄天福尊的化身观察,出现福缘二字,就是说对方特别适合当做潜在的信徒来发展。 这位小友,我看你与玄天福尊有缘啊! 一千个响头,一直磕了大半个时辰,牛麻才堪堪磕完。 刚开始的时候他动作还挺快,力气也用的足,到了后来就已经头昏脑涨,额头上早就鼓起了大大的血泡,又被磕破流出血来。 甚至有几次他都要昏厥过去,却还是坚持了下来。 磕头容易,磕响头难,磕心诚的响头更难。 等到一千个响头磕完,牛麻差点昏过去。 他跪伏在地上喘息了良久,这才又向父亲的无字墓碑磕了四个头,随后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回义庄去了。 等到牛麻离开之后过了一会儿,不远处的一株大树后,李炎缓缓走了出来。 看着牛麻离开的方向,眼睛发亮。 这孩子可真够轴的。 越轴,越忠诚。 当初抓的那些邪教徒骨干,基本都是倔驴,脑子轴的要命。 认死理。 收信徒第一位的是什么? 忠诚,忠诚,还是他妈的忠诚! 福缘,福缘,就是喜欢他那种孝顺的劲儿。 至于什么家传绝学之类的,都是次要的。 这苦孩子,漫天神魔诸界邪祟都没有人要的。 我要了! 第四章 陈年人膏 义庄的学徒宿舍是大通铺,沿着墙砌了一溜儿土炕,上面铺了一层稻草,然后就是各自的褥子被子,还有用破布和稻草扎的枕头。 二十多个半大小子就在这大通铺上一字排开睡觉,屋里弥漫着汗臭脚臭头油味儿和年轻小伙儿荷尔蒙的臭味儿。 什么跳蚤虱子之类的,自然必不可少。 好在现在正是冬天,味道能稍稍缓和一些,到了夏天能把人熏晕过去。 唯一的好处是全都是火力旺的小伙子,住一起光那味道都能驱散邪祟。 义庄早值的梆子声响起,将一众学徒帮工吵醒。 这些学徒帮工就是义庄里面的免费劳动力,除了要做收尸焚尸的工作,平日里义庄里面的洒扫、做饭、劈柴、洗衣、刷案、磨刀、掏灰等等等等,各种杂活,全都是他们的工作。 光是每天杀黑狗放血做缠尸体用的经幡,就麻烦得很。 而且这些工作都是免费的,除了管饭没有任何报酬。 只有参与焚尸解尸之类的工作,才能拿点例钱。 众人纷纷嚷嚷着起床收拾自己的床铺。 被褥虽然破旧,却是很多人的唯一家当。 “高志全,你又尿床!把老子的褥子都给洇湿了!” “赶紧去饭堂,去晚了可就抢不到窝头了。” “哎,整日打杂,来了半年才赚了二两银子,年节还得孝敬出去大半,什么时候是个头……” “昨天晚上我起来撒尿,怎么听见有人在哭?是不是闹鬼了?” “走走,吃了饭练功去。” “……” 一群学徒帮工嬉笑怒骂地嚷嚷着,整个宿舍里面一片朝气。 “牛麻,你昨天是不是又练功练到很晚?怎么,要当高手啦?”剃着光头的赵青山挑衅的朝牛麻调笑道。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破宿舍里面虽然只有二十多人,却也分成了两派。 苇子镇出身的一派,村里出身的一派。 镇上的子弟学徒,天然有一种心理优越感,看不起下面那些村庄里来的学徒。 两派不光是争抢收入高的活计,在吃饭、做工等各方面都有争执,甚至还打过几次架。 赵青山的父亲是苇子镇柴帮的帮众,会点把式,也教了赵青山几招,所以赵青山理所当然成为了镇上出身的这一派的领头。 而牛麻因为又倔又轴,打起架来不要命,成了村庄出身的学徒们的头儿。 至于李炎,则是两不相帮,哪边也不加入。 这种类校园霸凌的相互倾轧小孩过家家的戏码,叔叔实在是兴趣缺缺。 大家都是泥腿子,吃饱了撑的互相找茬?懂不懂什么叫底层互害? 因为家住镇子边上,不被两边所接纳,而且来义庄的时间最短,他反而成了这里面超然世外的一个。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解尸大师傅王梁经常把活儿给李炎做,让一众学徒弄不清楚李炎的跟脚,不敢造次。 赵青山的挑衅立刻让屋里的氛围变得紧张,按照以往,牛麻定然会直接扑上去和赵青山厮打在一起,也引动两派学徒互殴。 起码要闹上一炷香的时间。 只是今日的牛麻却根本没有理会赵青山,甚至可以说眼神中根本没有赵青山,直接起身就来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然后,运功,抱持,练武。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仿佛是一架不知疲倦的机器。 “牛……牛麻哥头上是怎么回事?” 一个少年出声,众人才发现牛麻的额头高高肿起,看起来血肉模糊,只不过敷了一层厚厚的香灰。 那香灰随着他抱持功架迈动步伐的动作不断掉落下来,落了满脸,看上去面色煞白,像是个死人一样。 赵青山脸上阴晴不定,却没敢再说什么,低啐一声“晦气”,出门上工。 眼见两个领头的没动作,剩下的人也都做了鸟兽散,出门吃饭干活儿。 去的晚了,大点儿的土豆都要被挑没了。 李炎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些义庄学徒,微微摇头。 牛麻身上冒出来的那些词条字句,这些学徒身上一个都没有。 显然是缘分不够。 或者说不够惨。 他已经决定了,今晚就要将牛麻收入麾下,免得夜长梦多。 他最后一个才走出了宿舍,按部就班到饭堂吃了两个窝头三个土豆。 还没吃完,就听到王梁的喊声: “李炎,滚出来!今日由你净炉!需将焚尸炉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方可!” 王梁的声音一响,饭堂里正在狼吞虎咽的一众学徒立刻噤若寒蝉。 他们这些学徒在义庄里面唤做“五年学艺,七年效力”,进了义庄做了学徒,就要任由大师傅们打骂,根本就是当牲口一样呼来喝去。 而且一当就是十二年。熬过十二年没死,才有做收尸人的资格。至于大师傅,那得看机缘。 那王梁脾气又臭,平日里几乎所有人都被他骂过,挨过打的也不少。 这个瘟神怎么来了? 等听清楚之后,众人不由全都一脸讶然地看向李炎,有些人眼神中不由闪过幸灾乐祸的神情。 他们在义庄也待了不少日子,还从未听说过需要清洗焚尸炉。 那里面有多脏多恶心,他们自然是知道的。 这个活儿,就是明显的刁难了。 原本还以为那王梁经常让李炎参与焚尸,是对他有些照顾,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不过是使唤惯了罢了。 想明白这些,几个坐在李炎身边,原本还对他有些忌惮的学徒,不由都放松下来,有个又高又胖的学徒还伸了伸腿,将李炎往旁边挤了挤。 李炎也不着恼,把最后一口土豆丢进口中,拍了拍手出门,说道: “王师傅。” 就见王梁正面无表情站在那里,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下,淡淡道: “晌午之前,把事情做好,否则的话,唯你是问。” 说完,背着手转身走了。 看着王梁的背影,李炎不由皱起眉头。 这个王梁,有古怪。 这段时间以来,王梁明显在很多事情上针对他,不光将被看做肥差的焚尸的活儿交给他不少,平日里也经常布置一些莫名其妙的任务,这清扫焚尸炉,更是完全没有必要。 必然是有所图的。 想到这里李炎不由做了个提肛的动作,紧了紧后门。 不管对方到底想做什么,都要尽快提升实力了…… 就在今晚! 李炎穿着围裙,从炉口钻进去,一手拿着铁锹,一手拿着扫帚,开始闷头干活儿。 经年累月的焚烧尸体,这焚尸炉的内壁上沾了一层厚厚的人膏人油。 铁锹铲上去,都有些黏糊糊的沾手。 也不知道这义庄的焚尸炉为什么突然要清洗。 难道死人被烧的时候,还会嫌炉子里不够干净? “唰……” 锋利的铁锹插进焚尸炉内壁的黑色人膏之中,狠狠铲下来一大块,露出接近内壁的人膏。 和外面的黑色不同,里面的人膏时间更久,已经坚硬如同沥青了。 就在这时,李炎的眉心猛然一热,随后立刻看到一个词条从刚刚现身的内层人膏之上冒出来: 【二十年人膏(白)】:【热情满满的陈年人膏,修补神像的好材料】 第五章 谁是局中人? 看到这词条的瞬间,李炎不由眼前一亮。 修补神像? 想到在幽冥之中自己的那个所谓的“神躯”,早就已经破破烂烂,连路都走不了,他不由心中一喜。 好东西啊! 就是这词条的形容词好像用的有点混乱。 此时他已经逐渐摸索明白,这词条应该算是某种“神力”,只不过以他自身更能适应的词条形式表现了出来。 当下也不觉得脏累,抡起大铁锹嘁哩喀喳一顿铲。 焚尸炉内壁上的外层人膏人油被一层层的铲下来,逐渐露出了里面的陈年人膏。 看着那些黑色的亮晶晶半晶体状的人膏,李炎不由露出丰收的喜悦。 义庄是个好地方啊! 有了干劲儿,动作要快了许多。 忙活了一上午,累得满头大汗,终于把焚尸炉内壁上的一层层人膏人油清理干净,同时也收集了一小桶差不多五斤的陈年人膏。 李炎拎着装人膏的木桶从焚尸炉里钻出来,已经弄得满身污垢。 焚尸炉外,被派来帮忙的赵青山正在把李炎清理出来的污垢装上推车准备拉去填埋,看到李炎拎着一桶人膏,不由好奇问道: “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李炎咧嘴一笑,说道: “回家炒菜。” 赵青山不由打了个冷颤,面色瞬间变得煞白,连忙推上推车走了。 这个李炎好像精神有点不正常,还好以前没怎么招惹他。 等到赵青山走远了,李炎伸了个懒腰,找到了在厢房中休息的王梁。 “王师傅,焚尸炉已经清理好了,还请查验。”李炎站在门外向王梁说道。 此时经过了昨晚开启玄天福尊神像的经历,李炎的感官已经比原本敏锐了许多。 他能够感受到,哪怕是白天整个义庄之中也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仿佛是一个冰窖,而眼前的王梁则像是一个火炉,透着气血的灼热,镇压着一部分义庄的冰寒。 起码眼前这个房间足够了。 这就是气血境武者的实力。 据说这王梁是从义庄学徒一步步做上来的,修的功法就是定心功,另外还有一门野路子的拳法白虎拳。 入门,小成,精通,大成,大圆满,王梁的定心功和白虎拳都已经修到了精通,所以虽然都是普通功法,却也让他在四五十岁的年纪达到了气血二重的境地。 八仙桌上摆着四碟小菜,酱牛肉、炸鲫鱼、咸鸭蛋、花生米,还有一瓶莲花白,王梁此时正哼着小曲,自斟自酌。 见到李炎前来,他抬了抬眼皮,淡淡说道: “知道了。” 这薪柴身上的火正旺,让他清理焚尸炉,也是仪式的一部分。 谁能想到,他王梁也能参与如此大事? 只是这仪式已经准备了几个月,不容有差,在此之前,倒是要好好稳住这薪柴。 当下换了一副面孔,和颜悦色地说道: “你也辛苦了,去休息吧。” 李炎的脸上现出笑容,说道: “王师傅,我今日想请个半日的假,回家看看哥哥嫂子,另外在义庄账上攒的银子也想一并支取。” 请假,支银子? 王梁眉头一皱,看向李炎。 这薪柴要银子做什么? 不过想到即将到来的大事不能让这薪柴出差错,也就耐着性子点头道: “准了,不过账上的银钱可不都是你的,到年节还要上交份子,可莫忘了。” 真交不上倒也没什么,他王大师傅都要成仙了,还会在乎这点儿银钱?再说不是还有这薪柴他哥嘛。 “谢王师傅。” 李炎转身来到账房,向管账的周师傅说明了来意。 整个义庄加起来不过五六十人,一共四个大师傅,分别是镇尸大师傅展玉鹏、解尸大师傅王梁、收尸大师傅郭骏、账房大师傅周运。 毕竟是镇上的义庄,能有这个规模,已经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那收尸大师傅郭骏长期在外游荡,倒是这账房大师傅周运经常得见。 听李炎说明来意,周运微微点头,拨了拨算盘,给李炎点了二两七钱的银子递了过来。 李炎笑道: “多谢周师傅。” 说着还递上了一钱银子的谢仪。 眼看李炎如此乖觉,周运接过银子,叹一口气,欲言又止地说道: “小李,你很好……这银子该花还是要花,镇上好吃好喝的从来不少,也该享受享受。” 李炎心中凛然,嘴上却仍是笑道: “多谢周师傅提点,这就请了半日假,准备去享受享受。” 周运连忙说道: “哎,吃吃喝喝无所谓,那花柳巷子青楼院子却是绝对去不得的,你还小,可不能泄了元阳这个……伤了精气。” 李炎微笑道: “晓得。” 同时又不自觉的提了提肛。 这周运这么在意他的元阳做什么? 当下面带微笑地出了义庄,一路朝着镇上走去。 等到来到镇上,李炎的神色已经变得漠然。 前世没少审犯人,对人的微表情也有研究,他此时已经百分之百笃定,王梁对他有其他的企图。 而且这个周运也同样知情。 来到这个世界三个多月,他自然明白,被义庄的这些大师傅盯上,定然有大凶险! 必须要尽快提升实力! 再往前两步,他已经来到了苇子镇的主街之上。 作为清河县治下的第一大镇,两条河流贯穿全镇,苇子镇上南来北往的商贩不少,主街之上沿街都是各种店铺摊位,混杂着叫卖声和烟火气: “热腾腾的肉包子!刘家包子,皮薄馅大,快来尝一尝!” “上好的烟丝,南州来的,金丝银纸!” “冰糖葫芦!又酸又甜!” “这块布怎么卖?便宜些,要不俺回家自己纺了。” “娘,我想吃炸糕!我想吃炸糕!不嘛,不嘛,炸糕比锅盔好吃。” “给咱爹娘割块肉吃,就要这块五花好肥膘,回去还能炼油。” “……” 走在街道上,烟火气扑面而来,李炎心中都变得欢快起来,整日在义庄待着,整个人都被尸体的阴沉气给浸透了,现在算是难得的放风时间。 李炎一路看过去,望着琳琅满目的货物,心中欢喜。 一阵刺耳的锣声响起,就见一群人正围在清河与苇河交汇的那座大石桥上,李炎快步走过去,立刻看到几名兵丁正守着一个插在桥上的木牌,那木牌之上则是两张通缉令。 “通缉!邪教羽化会!妖道玉真子!” 按照那通缉令上所说,羽化会是最近从旁边的谷郡传过来的邪教,极为凶残邪门儿,前些日子罗庄的罗员外全家十几口被羽化会所害,罗员外之女罗蝶衣也失踪了。 现在衙门和司天监都在严查这个羽化会,有相关线索报官的,赏银二十两。 至于那妖道玉真子,原本属于道门中人,却崇拜邪魔,修炼邪功,杀了临县的县令修行,据说已经流窜到了清河县地界,能拿住的话,赏银百两,提供线索的,五两。 李炎点点头,这倒是个赚钱的好门道。 只不过这什么羽化会和玉真子一听就极为凶残,而且都是术门中人,很容易没赚到钱就把命搭上。 正想着,就听一阵唢呐声和哭喊声传来,一群人披麻戴孝,吹鼓手在前,抬着十几具棺材从桥上走过。 旁边的路人们窃窃私语,纷纷说这就是被那羽化会害死的罗员外一家,全家死绝了,好在在镇上还有几户亲戚,正帮他们出丧呢。 李炎站在路边看去,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这些哭丧的人似乎并不是真的伤心,有些人眼神中还带着喜悦之色。 看他们的神情,仿佛并不是亲戚死了,而是发生了一件与有荣焉的事情。 哪怕是罗员外家死绝了,这些亲戚能分到一些家产,这也太过离谱了。 正想着,就见那领头的一名中年男子朝他看了过来,竟然对他笑着点了点头,还悄悄作了个揖,似乎有什么事情拜托他一样。 紧接着一阵风刮来,将撒在空中的纸钱吹到李炎面前。 李炎不由神色一凝。 这些白色的纸钱,并不是寻常方孔纸钱的模样,而是做成了羽毛的样子。 和他之前在那些尸体上见到的刺青一模一样! 第六章 我祭我身 羽毛? 刺青! 纸钱! 羽化会! 李炎任由那羽毛状的纸钱飘落,站在桥头之上,看着哭丧的队伍从面前走过,心中念头却已经闪电般转动。 上一世他没少办邪教的案子,死之前为了玄天福尊的案子,专门研究过世界范围内的邪教卷宗。 这其中,几乎每一个教派都有自己的“信物”或者说“圣物”、“印记”。 羽化会,羽化会,虽然很多教派并没有具现化的所谓圣物,但从名字来看,这羽毛很可能和羽化会有关。 是羽化会盯上了他!? 前世办案自然有疑罪从无的原则,但在大齐这个有邪祟的世界,这一切自然不再适用。 李炎此时已经能够有八成把握断定,羽化会和义庄的那些被他焚烧的尸体绝对有关系。 就是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 吸收他入教? 只是他一个普通的义庄学徒帮工,出身也普通,对方犯不着这么大费周章。 拿他做祭品? 唔,这个倒是有可能。 他瞬间想起前世曾经接触过的一个案例,某个教派为了所谓的教主复活,直接把一艘有几百个学生的游船沉入海中献祭。 至于为什么他一个普通的义庄学徒,却到现在都没有被拿下,这个倒也能想到原因。 仪式。 这些装神弄鬼的玩意儿最喜欢搞的,就是各种神神秘秘的仪式,通过这些仪式,才能展现出所谓教义的不同、教派的神秘,乃至让教徒被忽悠得更加彻底。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也被安排进了某个仪式的一部分。 这段时间他所焚烧的那些尸体全都带有羽毛刺青,难道他的设定是献祭者? 前世丰富的办案经验,已经迅速让他想到了各种可能性。 至于报官,他不是没想过,如果是前世,绝对毫不犹豫地报警,只是在这个世界上报官,没有证据全靠自己的猜测,说不定当场就被羽化会弄死。 李炎脑海中一边不断闪过各种念头,一边在镇上的文房店胧月斋花五十文买了一支普通的兔毫笔,随后来到了烈阳武馆。 这烈阳武馆的馆主很有商业头脑,烈阳武馆的正门旁,就是一个店铺,里面售卖各种金疮药、大力丸等丹药,还有烈阳武馆的招牌烈阳拳拳谱。 类似于一个文创店。 据说这烈阳拳也算是不错的拳脚功夫,只是空有拳谱无人指点,没有打法和练法,也没什么用。 李炎咬了咬牙,摸出积攒许久的五两银子换了一本薄薄的拳谱,转身出了铺子。 刚要离开,就听“轰”的一声,旁边的拳馆大门猛然打开,随后就见数十名身穿劲装的精壮汉子从武馆中冲出,在大门两旁列成两队,一脸跋扈,望向街上行人。 一众路人此时纷纷避让到街边,不敢乱跑。 紧接着就见几名武师骑马在前,轰然冲出,后面则是四匹矫健的高头大马,马上是四个身穿锦袍、腰佩兵刃的年轻男子,模样虽然说不上俊俏,打扮却足够富贵。 一个路人低声说道: “原来是苇河四公子!难怪这么大排场。” 旁边有人询问,这路人连忙解释,说这苇子镇以苇河得名,镇上最有权势的无非拳馆、柴帮、鱼档、药铺、铁匠铺五大家。 这四人,就是拳馆、柴帮、药铺、铁匠铺四家的年轻公子,拳馆杨大勇、柴帮柳青枝、药铺高玉坤、铁匠铺白晃四人都是武艺高强又多情多金,号称苇河四公子。 立刻有人问道: “鱼档周家同样势力不小,怎么不是苇河五公子?” 那路人嘿嘿一笑,低声道: “那鱼档周家,这一代只有一个女儿。” 高头大马上,手持一柄折扇的柳青枝眼神中闪过一丝得色,向另外三人说道: “杨大哥,高兄,白兄,我们既然商定了,那这次就各凭本事了,只看司天监的那位大人能不能赏脸,先说好,无论谁能入了司天监,都不可忘了往日情谊,否则可要被戳脊梁骨的。” 一袭月白长袍、儒生打扮的白晃哈哈一笑,说道: “那是当然,倒是柳兄你,有家传的柳门折枝术法,想必更受那位大人青睐,到时候入了司天监的门,可别忘了我们兄弟。” 柳青枝摆手笑道: “哪里哪里,区区左道,怎么也比不了杨大哥家的烈阳拳,杨大哥已经将烈阳拳修到了小成,气血三重,几拳就能将我的折枝术给轰散了,我听说馆主他老人家的烈阳拳已经突破到了大成,更不是我们柳家能比的。” 杨大勇微微摇头:“武功如何能比得了术法,兄弟谬赞了。” 一旁的高玉坤眼睛一瞥,看到了不远处站在拳馆铺子门口的李炎,当下轻笑道: “杨大哥,那边有个小子刚买了你家的拳谱,烈阳拳馆果然人人向往。” 众人转头看去,立刻看到了手中抓着烈阳拳谱的李炎。 此时的李炎身上满是油灰,看起来灰头土脸,手里还拎着一个味道古怪的木桶,简直就是个叫花子。 白晃眉头一皱道: “这种人也敢觊觎烈阳拳?虽说有教无类,这也实在有损烈阳拳的威名……” 杨大勇哈哈一笑,说道: “无妨,有教无类,我们烈阳拳馆的祖师当年也是花子出身。” 烈阳拳馆每年卖出去的拳谱没有一百本也有八十本,核心的烈阳心法却绝不会示人,要是看看拳谱就能学会拳法,那这天下也没有这么多门派了。 高玉坤点点头,岔开话题道: “对了,各位莫忘了给那位司天监的大人准备礼物,前些日子有人在驼山见到了药王参的踪迹,我已经着铺子里的药农伙计们去采了。” “药王参?” 另外三人不由都是一惊,这可是滋养气血神魂的好东西,正所谓礼多人不怪,要是辅仁堂真送上了药王参,说不定那位大人物心中欢喜,就把事情给定下来了…… 一时间众人各怀心思,一边闲聊一边纵马远去了。 今日还要去参加宜春楼的诗酒会,据说新来的头牌诗韵姑娘是从府城来的,只在苇子镇待三天,难得一见。 随着四人离开,一众护卫和小厮也立刻跟了上去,从烈阳拳馆中排出来的一众武师也回到馆中,路上再次恢复了清净。 李炎拎着木桶,怀里揣着《烈阳拳谱》和刚买的那支笔,往镇子南端而去。 这什么苇河四公子虽然仅仅是乡镇F4,却已经足以在镇子上呼风唤雨,这个世界的弱肉强食,表露无遗。 唯有力量才是根本! 路上又称了几斤肉,买了一些香烛,等到已经远远能看到镇子外面的农田,李炎这才来到镇子南端的一个小院。 破旧的院门被一把青铜锁锁住,李炎摸出钥匙打开,进了院子。 哥哥嫂子都不在家,应该是去上工了。 平日里哥哥李林在辅仁堂做学徒帮工,嫂子胡月娥则是在镇上的小织厂做织工,都要到快黑天才下工。 李炎立刻进了自己所住的厢房,将房门锁住,取出那本《烈阳拳谱》,试着修炼了一番。 果然还是没有丝毫反应。 这具身体看起来并不适合练武。 毕竟之前进义庄的时候,也曾被展玉鹏摸过根骨,定了个下下之姿。 还是不能不信邪啊。 好在他有挂。 当下将地面打扫干净,取出毛笔,先开了笔锋,又点上两支蜡烛三支香。 笔锋蘸满了上好的陈年人膏,按照记忆中祭祀玄天福尊的方式,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反太极的形状,将那一桶陈年人膏放在其中。 随后画出一个个符文: 上通无极,下摄幽冥,无情无念,无性无心,怜我世人,罪孽实多,灭祖得道,斩亲忘情,得登天门,永享洪福…… 随着一个个符文写罢,李炎深深一揖。 那些人膏写就的符文猛然蒸腾,释放出诡异的力量,沟通了不可名状的所在。 周围的空气瞬间都变得扭曲,逐渐变得黑暗起来。 李炎在瞬间同时感受到一种被窥视和窥视的感觉,眼前赫然以第二视角出现一个正在符文法阵中作揖的人。 那是他自己! 熟悉的感觉再次降临,李炎闭上眼睛又睁开,发现自己已经再次出现在幽冥之中,身体变成了玄天福尊的神像。 而在那破碎莲台玉座的面前,摆放着一桶人膏。 第七章 正能量邪神 那陈年人膏在现世中有一股怪味儿,仿佛是烤过了的大肠的焦糊味儿,此时在这幽冥之中,竟然带着一股股异香。 看上去已经不再是现世中的黑灰色,而是变成了琥珀色。 如同一桶蜂蜜。 神像李炎先是向周围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存在窥视,这才连忙单腿蹦跳过去,把断腿伸进桶里。 一股暖洋洋的气息立刻从断腿上传了出来。 李炎能够感受到,断腿处正在被这陈年人膏滋养,甚至逐渐凝结成一只脚的模样。 等到桶里彻底空了,李炎将脚拔出来,就见原本空荡荡的脚腕上,已经凝结出了一只新足。 眼前此时赫然出现一个进度条: 神躯完整度99/100000 随后眼瞅着99蹦到了100,完整度也变成了1/1000。 他能够感受到,这新长出来的脚远不如这具神躯原本的地方坚硬且充满神性。 相比之下,仿佛是豆腐和金刚石的区别。 只是哪怕是豆腐脚,起码能走路了。 李炎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脚踏在破碎神殿的地面上,感觉到说不出的踏实。 起码在这幽冥之中不再没有丝毫自保之力,打不过还能跑。 更可贵的是,他从这早就已经干涸的神躯中,感受到了一丝诡异的力量! 随后又看向那空桶。 这陈年人膏实在是好东西,只可惜太少了,若是能大量送到神躯这边来,光是这神躯的修补就能快上许多,或许随着神躯不断修补,还能释放出这具身体更多的力量。 不用再像现在这么憋屈,就连给自己送东西,都要自己祭拜自己。 而通过刚才的祭拜和祷词,李炎也已经彻底感受到,这玄天福尊之前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些祷词就写在那破碎的莲花玉座周围,你听听那都是些什么词儿: 灭祖得道,斩亲忘情! 按照以前玄天福尊唠的这套嗑来看,崇信玄天福尊成仙成神的,必须要斩杀自己的亲朋好友,做到无情无性。 这不妥妥的邪神吗? 以前的玄天福尊怎么做怎么想他不管,既然现在这个位子由他来做,那很多东西就必须要改! 想到这里,李炎走到莲花玉座旁,将手一招,体内的那一丝力量涌动,将那些祷词抹得干干净净,又现出一篇新的祷词来: 孝敬父母,尊师重道,友爱亲朋,助弱扶孤,有情有义,有仁有性,心存善念,福泽永享,礼敬神尊,白日登仙。 这还差不多,虽然比不上二十四字真言,却也是满满正能量。 另外向玄天福尊祷告皈依的祷词也要改一下,需要积极向上、催人奋进才好。 想到这里,李炎催动刚刚获得的一点力量,又将皈依祷词修改了一番。 这些祷词与玄天福尊的神性本源相连,极为重要,哪怕李炎作为玄天福尊本尊进行修正,也同样耗干了刚刚获得的一点力量。 做完这些,他立刻收敛心神,小心翼翼在这座神殿废墟之中溜达起来。 他所在的,是神殿之中的一座大殿,虽然这神殿高高的穹顶破损,旁边的墙壁也都有不少裂痕,但起码也还能称得上是一座正经大殿。 放眼望去,这大殿在感官上差不多有一个足球场大小。 而那破碎的莲花玉座所在的区域,则是这大殿的一角,莲花玉座虽然破碎,却隐隐有神性光辉笼罩到周围方圆十几米一个普通房间大小的范围,和其他区域又有所不同。 李炎总感觉周围的昏暗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窥视,因此并不敢走出莲花玉座的笼罩范围。 刚刚走了几步,就听“叮”的一声清脆悦耳的嗡鸣,仿佛一道仙音在这大殿废墟之中响起,令李炎破碎的神躯都为之一振。 他连忙俯身用仅剩的左臂将发出声音的东西捡起,随后警惕地看了周围的黑暗一眼,这才仔细打量手里的东西。 这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瓶,瓶身布满裂痕,微微晃动,还能听到里面的一点水声。 词条瞬间在这瓶身上浮现: 【悟露】:【凡人服之即刻开悟,成为绝世天才,但此物被遗弃以万年计,药性丧失大半,或已变质,慎用】 李炎不由微微点头。 好东西啊! 只可惜药性丧失太多了,不过多少还能用。 当下回到莲花玉座上,将这悟露藏好。 溜达了这一会儿,他已经感到有些累了。 毕竟这具神躯实在受损太严重,而且刚才搞出了声音,也不知道这神殿暗中还有什么玩意儿,还是暂时见好就收为妙。 当下脑海中默念现世。 下一个瞬间,他猛然睁眼,已经回到了现世的身躯之中。 仍然在自家的厢房中站定,地面上是人膏写的献祭祷词,还有已经在短时间内迅速燃尽的香烛。 那些用作牲祭的猪肉,则已经变成了一团焦炭。 李炎迅速将现场收拾干净,把地面上的人膏擦干,又取来一张麻纸,拿过毛笔,将自己刚刚修改制定的献祭仪式用黑色的人膏工工整整地写了下来。 虽然字粗陋一些,但是却绝对醒目。 写完之后轻轻晾干,贴身收好,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和交谈声: “最近借的银子实在有些多,那刁三整日催账,让娘子受惊了,好在今日铺子里的少东家高公子下了令,说只要能找到药王参,赏银一百二十两,我明日就准备去山里采药,一定要找到那药王参……” “当家的,不必如此劳累,我今日沤好了新麻,过两日就可以在自家纺麻线织布,也能多补贴一下家用,再者,实在不行我就回一趟娘家,总能得些补贴……” 说话间,一个身穿粗布长衫、戴着纶巾、学徒打扮的清秀男子推门而入,正是大哥李林,在他身后还有一个头戴木叉穿着粗布裙的女子,是大嫂胡月娥。 “大哥,嫂子,辛苦了。”李炎微笑着迎出去。 李林和胡月娥看到是李炎,不由都是一喜: “小弟回来了!” “下学了?怎地也不提前说一声?最近夫子教得可好?我还想着过几天去塾上看你哩。” 听到这话,李炎不由心中惭愧。 他原本是在镇上的书塾住宿读书的,也是李林的全力供养,想要让他考个好功名,彻底改变家中的命运。 只是李炎穿越之后自然明白,自己根本不是那块读书的料,因此读了没几天就偷偷找夫子要回了七百文的学费,去义庄做学徒了。 这段时间一直都瞒着自家大哥,每月也按时回家住上两天,李林一直都还不知道。 他此番回来,也是想要把这件事跟大哥说清楚。 不等李炎回答,胡月娥瞪了丈夫一眼,埋怨道: “小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上来就问功课?读书读得那么累,不让人歇歇了?” 随后笑着向李炎说道: “小弟稍作,我去做饭,今早刚掏了两枚鸡蛋,给你做荷包蛋吃。” 胡月娥虽然称不上绝色,却身段玲珑,温文尔雅,落落大方,笑容令人如沐春风。 李炎摆摆手道: “嫂子不必忙了……大哥,我刚才听你和嫂子说,家里借了很多银钱?有多少?” 第八章 爷爷泡的酒 听到这话,胡月娥不由埋怨地看了李林一眼。 怎么让小弟听到了? 李林故作轻松地摆手笑道: “你小孩子家的,怎么还打听起家里的用度来了?放心,一切有大哥,还能短了你的束脩不成?” 说着一边拿了块破布拍打身上的灰尘,一边往屋里走。 李炎连忙跟进去,望着李林面色肃然地说道: “哥,今日不说清楚,弟弟就不读书了。” 反正已经没在读了。 李林看看弟弟稚嫩中带着些成熟的面庞,突然感觉自家兄弟的眼神变得坚韧了许多,仿佛在一夜间成长了。 他微微一笑,有些欣慰地说道: “小弟长大了,爷爷听见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李炎皱眉道: “大哥!” 其实咱俩年纪差不多。 李林道:“好,既然你执意要听,那我就跟你说说咱家的用度。” 一旁的胡月娥原本正在张罗着做饭,听到这话不由杏眼一瞪,嗔道: “当家的!” “月娥,无妨,”李林摆摆手,“小弟也已经十六岁,不是小孩子了,也可评议家事了。” 当下笑着对李炎说道: “前些日子,我找钱庄的刁三借了四十两银子。” 李炎不由眉头一皱,苇子镇是个大镇,各种行当都有,那什么钱庄的刁三,其实就是个放高利贷的,据说背后是清河县衙门的某个吏员老爷。 最低的利息,也是九出十三归。 寻常百姓家,四五两银子就已经足够一年的用度,自家从来也没什么余钱,大哥借了四十两,不知道要还多少! 关键是,大哥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李林接着笑呵呵说道: “前些日子,我在药铺遇到了书塾的纪夫子,纪夫子夸赞你天资聪颖,是个读书种子,说这几日县上官学的学正大人要陪同一位大人物来咱们苇子镇,还会去镇上的书塾看看。” “纪夫子说,只要把握住这次机会,让学正大人开心了,可以直接到县学里面读书哩!当然,那可是县学的学正大人,不得给人家表示表示?所以我给纪夫子送了二十两,让他打点。” 听到这话,李炎不由心中凛然。 这个纪夫子就是书塾的管事,在他的记忆中,之前在书塾读书的时候,对方极为势利眼,对那些大户出身的照料有加,对他们这些贫寒子弟则是动辄打骂羞辱。 甚至李炎之前去退学费的时候,对方也是出言讥讽。 没想到这货在明知道自己已经退学的情况下,竟然还敢骗李林二十两银子! 那可是二十两! 李林在药铺做伙计,累死累活一个月也不过五钱银子,一年能拿到六两银子已经算是镇上的高薪,不吃不喝也要攒四年才能有二十两。 不过看李林开心的样子,似乎已经笃定了自家弟弟能去县学读书,李炎也不忍说破。 细看之下,这位大哥虽然只有三十多岁的年纪,仅仅比自己前世大上几个月,头上却已经有不少丝丝缕缕的白发冒出来,眼角和额头也有了皱纹,显然平日十分操劳。 被骗了二十两,那纪夫子定然不可能认账,以自家的条件,想去要账也极难,把事情说破只会让哥哥嫂子徒增烦恼,这事儿还是得自己来解决。 当下笑道: “大哥,我一定好好读书,进县学!剩下的二十两呢?” 李林微微颔首,为弟弟的懂事而高兴,随后起身招了招手,说: “小弟随我来。” 兄弟二人出了堂屋,进了旁边的柴房,李炎轻车熟路,搬开一捆木柴,露出地面上的一个带着把手的盖板。 将盖板拉开,现出一个地窖。 李林端着油灯率先走了进去,李炎紧随其后。 进了地窖之后,就见这只有几平米大小的空间摆着一些陶土的坛子罐子,却是一些腌菜。 最中间则是一口到人胸口的大缸。 李林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一股药味儿透出来,却是他在药铺做工的时候收集的一些药渣,总共加起来也就一小撮。 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药渣倒进缸里,又拿起旁边的木棍搅了搅,李林这才掌着灯看着缸里面出神。 李炎同样朝着缸里面看去,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他心里仍然是说不出的怪异。 满满一缸红褐色药水里面,赫然泡着一个盘膝而坐的人! 这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皮肤都已经被泡得发白,双目紧闭,怎么看都是一具尸体。 这就是李炎两兄弟的爷爷。 按照李炎获得的记忆,三年前他们的爷爷得了“睡病”,也叫“梦瘟”,就此一睡不醒。 最后一次醒来前,留下了一个方子,让两兄弟按照方子上所说,用一些名贵药材为底,把他泡在了缸里。 只是在李炎看来,这玩意儿就是土法福尔马林,他前世办案的时候见过的受害人尸体也不少,自然明白这个便宜爷爷根本不可能再醒过来。 死前留那个方子,只会让子孙徒增烦恼,否则一个老头儿难道还能拿来泡酒? 爷爷泡的酒?老登泡酒,越喝越有?这也得有人敢喝啊。 原本李家有十几亩薄田,不算小地主也算富农,只是为了买药材给爷爷配药“治病”,逐渐把田地和家里值点钱的东西都卖了。 那些名贵药材,仅靠李林在药铺帮工可绝对买不起。 李林看着缸里面的爷爷,笑着说道: “前几日,爷爷给我托梦,说要几味药材急用,剩下的二十两,我都在铺子里买了药材投进了缸里,昨晚爷爷又给我托梦,夸我孝顺哩。” 李炎不由心中一紧,有些担忧地看着李林。 这位便宜大哥的精神状态实在堪忧。 人的压力太大,往往会产生幻觉,而且将之当做心灵精神的寄托。 他自然不信自己死去三年的爷爷还会托梦。 似乎是感受到了李炎的紧张,李林看着缸里被药材腌的入味儿的爷爷,眼神变得柔和了许多,说道: “小弟不必多虑,银钱的事我来想办法,过几日我就去驼山里采药,只要找到药王参就能拿一百二十两的赏银,银钱的事情自然迎刃而解。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要辜负了爷爷的嘱托……要不然等阿爷醒过来,可要怪我了。” 李炎点点头。 该答应答应,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看完了爷爷,两兄弟从地窖里出来,李炎说道: “哥,今晚夫子说还要帮我补补课,塾上也有晚饭,钱都交了,总不能浪费,我去了。” 李林微笑点头,叮嘱弟弟学业为重,但也不要太累,又拿了十文钱给他,让他明天早晨买个肉包子吃。 李炎嘴上应着,出了家门,快步而去。 “小弟,怎的不吃了晚饭再走?刚煎了荷包蛋!”身后,胡月娥从厨房冲出来,高声喊道。 李炎快步向前,转过头去远远招手道: “嫂子,我回去温课了,放心吧,塾上管饭!” 说话间,已经走过巷子口的拐角,只能隐约看到嫂子在门口招手。 离了家之后,李炎又到街市上花一百文钱买了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最后立刻快步朝义庄而去。 义庄和自家所在横跨了整个苇子镇,等到了义庄,天已经黑了下来。 刚好赶上义庄的晚饭。 牛麻此时如同一根木头,正坐在桌前吃饭,看上去魂不守舍,仿佛心已经死了。 旁边有好事的学徒窃窃私语,说牛麻拼命做完杂工之后,又练了半日的定心功,却没有半点进展,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一样。 李炎当然明白,这牛麻已经是哀莫大于心死了。 当下抓了两个土豆和粗粝发酸的高粱面贴饼子,就着两根萝卜咸菜啃了一顿,李炎趁着夜色出了门。 直奔不远处的乱坟岗,找到了牛麻父亲的无字墓碑。 转头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李炎在墓碑前挖了一个浅坑,将今天写好的祷词和仪式之法,连同在街市上买的那包东西一同埋了进去。 随后又摸出仍然沾着人膏的毛笔,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写了几个字。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来到一旁的一棵大树前,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整个人在树冠中藏好。 然后静静地看着下面的无字墓碑,耐心等待。 这一次,还未到午夜,一个身影就已经从乱坟岗林子的边缘出现。 牛麻来磕头了。 第九章 弟子牛麻,拜求福尊授箓! “咚……咚……咚……咚……” 今夜是个多云的天气,三轮明月只有一轮隐约现出,这乱坟岗的林子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除了风声和树枝摆动的声音,只有牛麻磕头的声音不断响起。 这孩子是个实心眼,这次来到他爹的坟前连哭都没哭,一句话不说,直接就跪下来开始“咚咚”磕头。 磕得又心诚,转眼已经磕了三百多个了。 李炎在树上看得直咋舌,对牛麻又多了一分见猎心喜的欢喜。 是个好孩子。 只是这牛麻昨天晚上磕了一千个响头,额头上早就已经一片血淋淋,此时又是几百个响头下去,原本被香灰凝固住的伤口再次裂开,又变得鲜血淋漓。 再加上他这两天受了刺激,一直都没怎么好好睡觉,而是在拼命练功,平时吃的又没什么油水,身体本来就弱,整个人早就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等到磕到五百多个响头的时候,牛麻的身子已经晃晃悠悠,全靠毅力撑着。 随时都会昏倒过去。 李炎微微点头。 火候差不多了。 若是一开始就显露“神迹”,让对方发现那些东西,就太过简单没有挑战性,反而会让对方生疑,而且不会太过敬畏。 越是在绝境之中递过去的稻草,才越发显得珍贵。 锦上添花,永远不如雪中送炭。 李炎当下略微冥想,沟通了幽冥之中的玄天福尊本体,释放出自己现在能做到的唯一“术法”:让人膏写的字发光。 确切的说是通过向自我献祭让这些人膏燃烧蒸腾,出现发光效果。 牛麻所跪拜的周围,一个个凌乱的字符猛然浮现出来,瞬间放出幽幽如同鬼火的光芒: 精诚所至 金石为开 Orz 有缘人至 玄天赐福 牛麻原本已经头脑之中一片模糊眩晕,几乎要昏倒过去,此时猛然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周围的一个个字符,不由双目瞪圆,激动得浑身颤抖。 这是……神明和邪祟之力! 或者说,幽冥之力! 他不要命的叩首得到了回应! 原本他自己心中也明白,这种一厢情愿的发宏愿磕响头几乎不会有任何作用,否则这世间的苦命人都这么做了。 只是他已经别无他法,这已经是最后的一丝希望。 谁能想到,他真的得到了回应! 原本已经快要昏厥的感觉此时消退了不少,牛麻连忙继续叩首,激动地颤声说道: “是哪位神尊降临?牛麻谢神尊恩典!愿为神尊前驱!” 他心中明白,能回应他的不可能是五大正神之中的哪一位,绝对是一个邪祟。 只是能有邪祟回应,就已经是他的福报。 如果能为家人报仇,他不介意堕落成魔! 又磕了几个头,墓碑前的一处地面骤然现出一个燃烧着绿色火焰的字样: 福在此。 牛麻愣了一瞬,随后连滚带爬扑过去,开始用双手挖掘那出泥土。 他只是轴了一些,却绝对不傻,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怀着激动忐忑的心情,牛麻刚挖了一会儿,手指就触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那是一卷用粗布裹起来的东西。 他将这些东西挖出来,随后小心翼翼打开,立刻看到了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纸: 玄天福尊弘愿祈福皈依仪轨 五牲为祭,人膏为图,香烛为引,发虔诚心,默念玄天福尊神号,诵福泽祷词…… 下面则是一篇长长的祷词,还有一个反太极图,以及相应的仪轨步骤。 玄天福尊! 这就是那位被他所感应的邪神之名? 除了万灵主、不染仙、太一主、道主、命主这五大正神之外,还敢称神的,自然是邪神。 从名字上来听,这就是一位十分强大的邪神,远不是普通邪祟所能比拟的。 牛麻的眼神之中闪过愕然和激动,随后变得坚毅了许多。 自家事自家知,这很可能是他此生唯一的机缘,若是错过了,真的要含恨而死,没脸去见死去的家人了。 只是这五牲想要凑齐,也并不容易…… 正想着,猛然发现布包下面还有一个包裹,他连忙打开,不由一惊。 就见里面赫然是一只牛角、一个羊蹄、一块猪耳、一根犬尾,还有一整只的雏鸡! 这都给他准备好了? 这……这位玄天福尊,实在是有些贴心…… 一旁的树冠上,李炎盯着牛麻,不发出一丝声息。 玄天福尊的力量几乎干涸,唯有信徒的信仰之力才能带来新的力量。 这个脑子有些轴的小子,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对方现在正陷入绝境之中,是最容易被蛊惑的时候,为免夜长梦多,该有的准备必不可少。 否则若是明日牛麻自己去买五牲,神情恍惚之下万一漏了“玄天福尊”的名号和消息,说不得要被抓进衙门。 到时候引来司天监和宣政院,严查之下,自己也定然难逃,少不得被当做邪祟凌迟处死,能腰斩都是好的。 此时的无字碑前,果然如李炎所料,牛麻望着手中的仪轨图谱和袋子里的五牲,又看了一眼地面上正在冒着幽幽绿火的显化字迹,仅仅犹豫了一息,就立刻开始行动。 乱坟岗上,最不缺的就是人膏。 那些死尸的枯骨之中,多有上好的人膏人油。 牛麻之前也曾经来这里埋过义庄的尸体,此时直接找到一个新封不久的坟包,双手用力挖掘起来。 乱坟岗上都是浅葬,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挖出了一截长骨。 用力将这长骨用石头砸断,长短正像是一支笔。 一旦开始行动,牛麻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此时状若癫狂,摸出火折子将一支枯骨点燃,擎在手中如同火炬,仔细看着玄天福尊的祭祀皈依仪轨。 等到看完之后,立刻将手中的人骨当做笔,将正在滴落的人膏当做墨,在一片平整地面上飞快写画起来。 很快,以一个反太极为中心,祈福祷词为基础,五牲为五方阵脚,一个祈福皈依法阵已经画好。 牛麻又割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紧紧拧成三束,将一端蘸满人膏点燃,插在阵法前方,当做香烛。 一切准备妥当,这才披头散发,口中念诵祷词完毕,随后叩首再拜,说道: “弟子牛麻,拜求福尊授箓!” 话音刚落,一股旋风自生,人膏所画的法阵散发出幽幽光芒,祭祀用的五牲和头发所做的香烛在瞬间燃烧成灰烬,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扭曲,一股不可名状的诡异力量从不可知之处降临,笼罩了牛麻! 不远处的树冠上,一直在默默观察这一切的李炎只感觉脑海中一阵颤动,意识已经再次进入幽冥之中,控制了那残破的神躯。 在他面前,则是一股腾起的烟尘,组成了跪拜的牛麻虚影。 来了! 第十章 恐怖的玄天福尊 【牛麻】:【十七岁,根骨中下,灵感中下,悟性一品,《定心功》(未入门),香术·摄(未入门)】 眼前灰尘组成的牛麻跪拜虚影之上浮现出一行字,正是牛麻的基本情况。 资质和所会的武功,都有。 从资质来看,实在够差。 根骨对应武功,灵感对应术法,都仅仅是中下,至于悟性也仅仅是最基本的一品。 仅有的功法和术法都没入门,可能还不如个普通人能打。 好在你遇到了本尊! 牛麻的虚影仍然在不断叩首祈愿,李炎能够感受到,冥冥中有一股近乎天道之力,将牛麻和他的神躯联系在了一起。 信者祈愿皈依,作为神明可以清晰的感受到,然后选择是否接受。 想要接受也很简单,只需将信者的皈依之念引入神躯即可。 这皈依之念,是信念,也是神魂的一部分! 李炎的神躯将手一招,眼前的牛麻虚影立刻化作一道流光进入神躯之内,紧接着,那破碎的莲台玉座下方的无数象征信者的人形之中,唯一完整清晰的人形骤然被点亮。 牛麻的模样出现在那里。 李炎此时所能招募的唯一信徒,就此归位! 幽冥之中的破碎神殿里,李炎的神躯只感觉到一阵舒爽,那是干涸已久的神躯再次获得了一丝力量的感受。 愿力和香火之力! 他此时骤然感受到,通过那莲台玉座上牛麻的小小人形,他能够掌控对方的一切。 掌握了对方的生死。 甚至如果他愿意,可以运转神力将牛麻的骨血精气彻底吸干,用来壮大自己的神躯。 这玄天福尊原本果然是邪神。 只不过现在既然他李炎做了玄天福尊,那就必须走正道! 涸泽而渔杀鸡取卵,那是目光短浅的行为。 牛麻已经归位,李炎得到了全新的力量,同时也看到了代表牛麻的小小人像之上出现的一个数字:【可分配属性点1】 在这个1旁边,则是根骨、灵感、悟性三栏。 这就是玄天福尊对于信众的一个好处,皈依之初,可以得到玄天福尊的赐福加点。 说白了就是对身体某项机能的改进,只不过在李炎这里就是加点这种人性化展现了。 此时的乱坟岗树林之中,牛麻仍然跪伏在地,不断叩首。 在牛麻的视野中,周围突然变成了一片虚无的黑暗,而他仿佛就漂浮在这虚无之中。 作为一个凡人,他虽然已经和玄天福尊连通,却绝对无法直视幽冥。 否则会当场发疯。 此时只感觉激动又惶恐。 李炎的神躯鼓动刚刚得到的香火之力,化作一个身穿罩袍的人形,面容模糊,出现在牛麻所处的虚无幻象之中。 用无喜无悲的声音说道: “迷途者,无量玄天福尊已感应到你之虔诚,命本尊前来见你。” 保持神秘感和距离感,是保持权威的不二之选,要是让信众发现可以随意见到真神,那威严也就大打折扣,因此弄个神使的人设,在真神和信众之间拦上一道,还是很有必要的。 相当于领导秘书。 虚无幻象之中,牛麻被这洪钟大吕般的声音惊醒,猛然抬起头来,立刻看到了李炎所幻化的无面虚影。 身高数丈,如同一座山峦! 牛麻心中忐忑又欣喜,连忙接连叩首: “牛麻见过神使!小子能得福尊眷顾,何其有幸!愿永生永世,皈依福尊!” 真来了! 他竟然看到了玄天福尊的使者! “求神尊恩典!求神使赐福!” 牛麻激动不已,明白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李炎淡淡说道: “你之虔诚,尊神已有感应,命本座代为赐福。” “今日,就赐你神浆一滴,开悟心性。” 将手一挥,从那破碎神殿之中找到的那一滴过期的“悟露”飘荡而出,落入牛麻的眉心。 牛麻无法进入幽冥,李炎的神躯也无法直接作用于现世,但此处是经由仪式所形成的虚无之地,算是链接现世和幽冥的第三地,因此可以直接对牛麻施力。 这一滴过期的“悟露”进入牛麻的神魂之中,李炎心中瞬间紧张起来。 这玩意儿已经过期了几万年,不说还能留下多少药性,就怕变质。 万一成了变质食品,牛麻吃了食物中毒,把这个一根独苗的信徒给毒死了,那可完了。 牛麻心中振奋激动,身子都有些颤抖。 神浆! 这可是神浆! 他能够感受到,眼前这山岳般的神使同样也在死死盯着他。 似乎对他很重视。 下一个瞬间,牛麻立刻感觉到神魂之中传来一丝晴明,原本感觉脑子里隐隐有些混沌,却在这瞬间被涤荡一空。 仿佛视野都变得明亮,很多之前想不通的事情,也在这瞬间骤然想明白。 李炎的眼中,牛麻脑袋上的词条之中,悟性一栏正在不断增加,从一品增加到了三品,随后定格在了那里。 牛麻的悟性被这一滴过期的悟露提升了两品! 而且目前看来,并没有什么副作用。 李炎不由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在信徒面前跌份儿。 牛麻此时连忙再拜叩首: “谢神使赐福!牛麻万死不辞!” 李炎淡淡说道: “神尊念你心念纯澄,命途多舛,不忍于此,特命本座助你开悟,本座再送你一点凡物,且做见面礼。” 说着,将一篇功法全文送入牛麻的神魂之中。 正是他今天下午刚买的《烈阳拳谱》。 牛麻自然明白,这是比定心功更强的武功,欣喜拜谢,随后说道: “牛麻明白,牛麻天资鲁钝根骨拙劣,能修习如此功法已经是自身极限,牛麻定拼尽全力修习神使所赐功法。” 你看他都会帮神尊找理由了。 就听那神使法相接着说道: “你之所困,神尊又怎能不怜?” 李炎的神念微动,已经笼罩了牛麻,将他的那一点初始属性点狠狠加在了根骨之上。 给我加点! 原本中下的根骨立刻提升了一档,达到了中等。 对于牛麻来说,这是质的飞跃! 牛麻立刻感觉全身骨骼酥麻,还有些微的疼痛,体内原本只有一丝的气感,开始迅速游走,比之前变得顺畅了许多。 根骨,他的根骨提升了! 他还从未听说过,先天根骨能在后天有所晋升,这不是神迹是什么? 牛麻激动不能自已,在虚无空间之中磕头如捣蒜,口中感谢不断。 李炎淡淡说道: “神尊信众亿万,这次只不过是念你小小年纪生存不易,才发了慈悲,若是还想获得赐福,就看你日后表现,是否遵从神尊教诲。” 牛麻连忙说道: “还请神使示下神谕!牛麻定然日日诵读,不敢有违!” 他明白邪神的法门大都血腥残忍阴森恐怖,甚至有自残的,有害人性命的,只是他现在已经走上了不归路,早就没得选了。 得到了玄天福尊的赐福,就定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从小也听人说起过邪祟的种种,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等价交换。 无论那神谕何等恐怖,何等难以言明,他都必须照做! 就是不知道玄天福尊的神谕会何等血腥恐怖?一般名字越是伟光正的邪神,越有大恐怖。 李炎当下说道: “无量玄天福尊,凡所有信众,当孝敬父母,与人为善,助弱扶孤,勤勉好学,自立自强,你,可知道?” 咱就说,满满的正能量。 第十一章 信徒的真正用法 孝敬父母,与人为善,助弱扶孤,勤勉好学,自立自强? 听到这段神谕,牛麻不由一脸愕然,当场大脑宕机,下意识地说道: “回……回神使,小的……小的父母双亡,全家死绝,这个第一条……实在难以做到……” 李炎不由心里一紧,差点就当场抬手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这孩子得多难过…… 当下柔声说道: “神尊博爱世人,你既然皈依神尊,那就是神尊的孩子,孝敬神尊,就相当于孝敬父母了。” 牛麻此时从刚才的震惊中稍稍缓过神来,此时不由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这位神使尊者竟然如此……如此温柔,令他心中的感激难以言明。 眼眶一热,两行热泪流了出来。 刚才拼命磕头的时候他没有哭,获得赐福的时候没有哭,反倒是现在,整个人如释重负,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谢神尊赐福……谢神使恩典……” 李炎温和道: “好了,你既然已皈依玄天福尊,以后的造化,全看你个人表现,本座去也。” 将手一抬,就要震碎这虚无之境,送牛麻回去。 眼看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得模糊破碎,牛麻连忙趁着最后的机会问道: “敢问神使尊名?” 他此时才想起来,自己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位神使怎么称呼呢。 李炎一愣,随后微微一笑,在破碎模糊的影像中传来一句话: “本座,玄天神尊座下,大贤良师。” 前世的历史中就曾有一位替天行道的大贤良师,取这个名字,也算是博个好彩头。 虚无之地的幻象彻底破碎,牛麻猛然发现,自己仍然在乱坟岗的树林中跪伏在地。 周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又仿佛一切都变得不同。 他看了看已经彻底蒸腾的人膏字迹,还有烧成灰烬的五牲,以及头发做成的香烛,不由咧嘴一笑。 口中喃喃: “成了……道爷我成了……” 紧接着猛地从地上弹起,伸展筋骨,只感觉全身上下的疲劳疼痛都一扫而空,仿佛刚刚睡了一天一夜一样,说不出的精神。 体内那一丝来自《定心功》的气息,正在不断游走,比原本壮大了许多,也更加顺畅。 甚至他对于《定心功》的理解,都变得更加清晰。 而他的脑海中还凭空多了一本《烈阳拳谱》,虽然只有招式,却可以搭配《定心功》使用。 甚至对于香术·摄的理解,也都更进一层。 他的根骨和悟性,都大大提升了! 牛麻感受片刻,立刻开始行动起来。 将那些还剩下的祭品残渣,连同那写着《玄天福尊弘愿祈福皈依仪轨》的纸,全都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那仪轨他早都已经记在了脑子里,不能留下半点痕迹。 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随后把自己祭祀的痕迹全都清理干净,保证看不出半点儿,这才走到父亲的无字墓碑前,又重重磕了四个响头,当场开始抱持《定心功》的功架。 他要练功! 得到了福尊赐福,改换了根骨,提升了悟性,必须趁热打铁,有相应的效果才行。 不远处的大树上,李炎赞许的点了点头。 这孩子执行力够可以。 作为自己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信徒,此时李炎怎么看牛麻怎么顺眼。 好孩子啊! 无字墓碑前,牛麻双目紧闭,感受着体内的气血流转。 他此时对于《定心功》有了更多的明悟,原本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的气息运转,此时却仿佛是一张窗户纸,一捅就破。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怎么以前就想不明白呢? 原来应该让气息流过这处窍穴,然后通过周天运转,连通四肢的几处窍穴,再这样…… 突然之间,一个周天运转完毕,牛麻只感觉全身一颤,一股热流从心口之中涌出,远比之前的那几丝气感要强壮得多。 一通百通,仿佛是被堵塞的堤坝被骤然打开,气血连成一体,围绕心口不断向着周遭运转。 《定心功》,入门! 牛麻的脸上不由现出一丝茫然之色。 这就成了? 他的《定心功》,就这么入门了? 那日展玉鹏不是说,他起码要三年才能入门么? 这就成了? 玄天福尊赐福之威,竟至如斯! 他不敢怠慢,连忙继续抱持功架,拼命运转体内气血,巩固现在的境界。 说不定,还能借着这个机会,从入门冲到小成……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大树上,李炎的眼前猛然浮现出幽冥之中的神躯,那莲台玉座的信徒位之上,牛麻的小小人像此时发出璀璨光芒,信息词条出现了新的变化: 【《定心功》(入门)】 紧接着,莲台玉座之上一道道光芒流转,开始涌入信徒位上牛麻的小小人像,解析他刚刚入门的《定心功》。 入门,也就代表着对这门功法有了本质上的理解。 这是一个解析的开始,对于神主来说已经足够了。 几乎是转瞬间,那一道道解析流光已经从牛麻的小小人像上折返,涌入李炎的神躯之中。 紧接着,天道勾连之力透过幽冥而来,将全新的力量灌输进李炎的凡体肉身之中。 他的脑海之中在瞬间涌入了大量信息,将这具两位一体的肉身也迅速改造。 他的体内,气血骤然如同海潮流转,正在迅速突破定心功。 【定心功】,入门!气血一重,突破! 【定心功】,小成!气血二重,突破! 【定心功】,精通!气血三重,突破! 【定心功】,大成!气血四重,突破! 【定心功】,大圆满!气血五重,突破! 一连串的关口突破不断出现,李炎体内血如汞浆,心如擂鼓,磅礴的气血不断涌动,转眼间已经将定心功练至最顶级的大圆满,达到了气血五重。 自始至终,他仅仅是在树枝上躺着,一动未动。 神主掌握了信徒所有,信徒所拥有的能力,神主可以直接解析,让两位一体的凡身将这些能力直接拉到最顶。 大费周章煞费苦心的收了这个信徒,现在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 这才是信徒的真正用法! 李炎此时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气血已经远超气血二重的王梁和气血三重的展玉鹏。 之前展玉鹏气血三重已经足以镇压义庄,他现在气血五重,更不在话下。 微微握拳,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 与此同时,无字墓碑前的空地上,牛麻散了定心功的功架,微微喘息,摸出火折子,又在地上抓起一撮灰烬,一手结法印,一手将那灰烬挥出。 刚刚赐福完毕,必须趁热打铁,定心功已经入门,暂时难以有大的提升,要趁着这股热乎劲儿修一修术法。 香术·摄! 第十二章 监生灵官 术法,又叫通幽法,通灵术。 在这个世界上,邪祟横行,对于人类来说,练武的武者虽然多,却永远比不过掌握术法的术士,也叫灵官。 术法,才是人族在这世上立足的根本。 想要释放术法,需要有足够的灵感。 此时李炎已经明白,这所谓的灵感,其实就是神魂与幽冥相通的程度。 唯有靠着神魂借用幽冥之力,才能将术法彻底释放出来。 这世上最为通行的术法,就是香术。 平日里祭拜天地神魔所燃烧的香烛之中,天然带有沟通幽冥的力量。 也正因此,很多没有门派师承的野路子术士,都是从香术修起。 牛麻掌握的这道香术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不过看他的动作和熟练程度,倒算是掌握颇深。 只是之前灵感实在不够,悟性又差,难以沟通幽冥获得力量。 牛麻在空地上站定,双目微闭,回忆着刚才面见那位大贤良师时的感受。 诡异的窃窃私语声在耳中环绕,那种如同霉菌腐烂般阴潮的气息,还有巨大虚无感和渺小感带来的绝望。 “上探九天,下搜幽冥,穷极造化,以香为念,摄!” 说话间,牛麻猛然睁眼,手中的香灰无风自动,在他身前飘荡凝聚成一个手掌的模样,猛然向前方电射而去,如同一片不起眼的灰尘潜行而前。 “嗖”的一声,抓住了一点萤火。 那是一块坟头上燃起的磷火,无质无形,竟然就这么被那香灰凝聚成的手掌虚影抓在里面,来回跃动无法脱离。 牛麻的双目一亮,心中喜不自胜。 成了! 他的香术修成了! 与此同时,幽冥之中的破碎神殿里,莲台玉座之上,牛麻的小小人像再次出现变化,多了一条信息: 【香术·摄(入门)】 一道道流光如同刚才一般流转,将经过解析之后的海量信息,反哺到李炎两位一体的凡身之上。 【香术·摄】:入门……小成……精通……大成…… 李炎只感觉神魂之中多了一丝明悟,这具凡身和幽冥的沟通更深了。 【香术·摄】:圆满! 他彻底掌握了这道香术。 到此时,李炎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气血五重的功力,再加上圆满级别的一道香术,应该勉强能够自保了。 起码在遇到什么危险的时候,不至于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自家事自家知,经过了刚才的提升,他也感受到,他的这具凡身天然排斥修行,不光资质差并不适合修行,而且没有修行的必要。 如果要打个比喻的话,他的这具身体,更像是一个不学无术全靠攀关系走后门上来的研究生导师,自己没什么学术研究水平,但好在在学界的裙带关系人际关系够硬,连期刊大佬也是好哥们儿,因此只要下面的学生拼命努力,搞出点学术成果,他拿过来改改挂个名就能发期刊产生影响力外加评职称。 当下向不远处的牛麻投去了关切而慈爱的目光。 全靠你了啊,小牛。 此时牛麻的术法入门之后,先是心中欢喜,继而感觉自己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样,头脑一阵昏沉。 术法的修行使用,极为消耗精神力,牛麻这几天一直都没有休息好,而且长期磕头脑浆子都快晃匀了,虽然有玄天福尊赐福,但连续定心功和香术入门,也已经到了极限。 他深知,定心功能够直接入门,靠的是之前的苦练打下的基础和今天的根骨与悟性的提升,玄天福尊所赐下的那门烈焰拳法,就不是靠着立刻修习能入门的。 还得从长计议。 原本他不要命的练功修行也有一定的自暴自弃自残的倾向,此时有了玄天福尊赐福,也就有了希望,明白保持身体的最佳状态才是明智的。 贪多嚼不烂。 当下强撑着有些发抖的身体,跪倒在地,又朝着天上磕了三个响头,算是拜谢玄天福尊,起身摇摇晃晃地回义庄去了。 回路之上,原本阴沉的天此时乌云散去一些,三个月亮齐齐现身,照亮了前路,让牛麻的心也越走越敞亮起来。 等到牛麻走了一会儿,李炎这才纵身一跃,从树上跳了下来,双脚轻轻落地,已经感受到了自身的不同。 “气血五重,在苇子镇应该已经算是高手了吧?” 只可惜定心功修炼到最高,也不过是气血五重。 不过如果不是这种普通的大路货功法,大齐的朝廷也不可能直接公布出来,甚至在义庄之中免费传授。 定心功的主要作用,本来就是壮大气血,镇压邪祟,避免受寻常邪祟侵染的。 想到这里,李炎用力握拳,深吸一口气,体内气血涌动,猛然挥拳,“嘭”的一声,打在眼前的大树上。 就见木屑纷飞,眼前粗壮而坚硬的大树树干之上,竟然被这一拳打出了一个深深的拳印。 头顶上的枯枝碎叶此时也纷纷落下,散了一地。 李炎微微点头,力量确实增强了不少。 只可惜定心功只是内功心法,没有打法招式,这个还是要着落在那《烈阳拳谱》上了。 扫了一眼地面,剩下的一点香灰已经被牛麻用完,那道术法【香术·摄】暂时无法实验了。 不过看牛麻入门之后放出的那道术法也能知道个大概,估计圆满级别的威力起码要强上几倍。 面对邪祟,也能一搏。 想明白这些,李炎又在这乱坟岗上巡视了一圈儿,将牛麻遗漏的些许踪迹全部掩盖消除,这才倒退着朝义庄相反的方向走出乱坟岗,又踩着路边的一片干草垛,绕了一圈儿换了个方向,这才朝义庄走去。 小心无大错,毕竟是有祭祀异端邪神的嫌疑,搞点反侦查措施总没有错。 回到义庄之中,就听学徒宿舍之中鼾声如雷,从漏风的破窗棱往里看看,呼噜声最响的就是牛麻。 此时牛麻闭着眼睛四仰八叉地躺在大通铺上,正睡得香甜,脸上还带着微笑。 李炎点点头,却没有急着进去休息,而是溜达了一圈儿,来到焚尸炉旁,从怀里摸出几节在乱坟岗上捡的人骨来。 这些人骨之中,都有残留的人膏,虽然不是二十年以上的陈年人膏,却起码也有十年八年了,也有一些效用。 在火上微微一烤,就有油膏流出来。 李炎以这些枯骨做笔,趁着月色,迅速在硕大的焚尸炉上写满了玄天福尊的献祭祷词,又画上了一个反太极为核心的法阵。 做完这一些,才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那王梁和背后可能存在的羽化会到底想做什么,但小心一些总没错。 必须得防一手。 等到那些人膏干涸之后就会变成半透明的油脂,不拿手去抠的话,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字符,只会当成一点油渍而已。 另外这焚尸炉的炉门也得加固一下,特别是把手,太细了,改天要去弄个厚实的铁杆换上…… 做完这一切,李炎这才回到大通铺上迈过一群脚丫子和胳膊大腿,回到自己的铺位上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乌云再次遮蔽了三轮明月,不远处的乱坟岗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十几名身穿捕快服、脚踏步云履的劲装武者狂奔而至,在乱坟岗前猛然停下。 当先一名腰配长刀、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转头抱拳道: “敖勒大人,此处是苇子镇的乱葬岗,还请大人示下。” 他原本是清河县的捕头高勇,气血三重,从来飞扬跋扈,此时却大气不敢喘,生怕说错了话。 要知道他此次所协同办差的,可是司天监的监生灵官! 十几人此时猛然散开一条通路,黑暗之中,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却是一名扎着数十个小辫发髻、身材健硕的眯眯眼年轻男子。 虽然是冬天,这人却只穿着一个皮毛坎肩,露出两条纹满刺青的胳膊,头戴一顶鹿角帽,腰间挂着一面小鼓,手中把玩着一个小巧的鼓锤。 高勇再次微微躬了躬身,不说眼前的少年是那位大人物的弟子,光是对方的手段,他也决计不敢得罪。 敖勒轻轻吸了吸鼻子,眼睛一眯,咧嘴笑道: “不错,是大邪祟的味道……搜,挖地三尺,也给我把它找出来祭天!” 第十三章 通心魔,大邪祟(求月票) “是!”高勇再次抱拳领命,做了个手势。 一群清河县的捕快立刻摸出一道道符纸贴在身上,随后以那灵官敖勒为中心四散开来,准备冲进乱坟岗中查探。 “嘻嘻……”一个古怪而尖利的笑声猛然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队伍之中的一名捕快并没有随着命令散开,而是歪着头站在原地。 刚才那笑声就是他嘴里发出来的。 “廖有田!你在做什么怪!?”高勇认出这是手下的一名老捕快,立刻摸出一个火折子引燃,昏暗的光芒照亮了周围。 众人此时赫然看到,留着八字胡的廖有田歪着脑袋站在那里,额头上全都是汗水,眼睛瞪得溜圆,满是惊恐,牙齿正在咯咯打颤,而他的口中则发出怪异的声音,非男非女,却绝不是廖有田自己的声音: “作怪?我逃了这么久,没想到还是被你们追上了,你们不是要找我吗?我就在这儿啊。” 说话间,在廖有田惊恐的神情中,他的双手闪电般从腰间拔出腰刀,刺入胸口,一划而下,肠子肚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而后双手捧出一颗潺潺流血不断跳动的心来。 “嘭……嘭……嘭……” 这心脏的跳动竟然如同擂鼓,在每个人的耳中响起,引得他们的心脏也在瞬间剧烈跳动,仿佛要突破胸腔钻出来。 一众捕快毛骨悚然,纷纷拔出腰刀将廖有田围在中间,颤声道: “邪祟!是邪祟!” 这廖有田显然是被邪祟侵染了,面对邪祟,他们这些武者除了用自身气血镇压,并没有别的办法,而廖有田本身是气血二重的武者,都这么被轻易侵染…… 敖勒双目一瞪,看着那跃动的心脏森然道: “通心魔!” 他此番带队追踪的,正是这个邪祟,却没想到对方自己现身了。 说话间,已经将腰间的小鼓拿在手中,右手鼓槌闪电般敲在鼓面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这响声虽然不大,却瞬间抵消了众人心脏的跃动声,让一众捕快的心跳缓了下来。 “不要碰到他的血!”敖勒高声说道,随后挽了个槌花,将手中的小鼓敲得飞快,脚下迈着诡异的步伐,口中半唱半念,绕着廖有田疾走: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闩,行路君子奔客栈,鸟奔山林虎归山,鸟奔山林有了安身处,虎要归山得安然……” 随着他的念诵,这唱词之中的一切仿佛都在现实中具现,原本周围的荒野树林之中还有鸟啼和风声,此时却瞬间安静了下来,一众捕快心中的惊恐也迅速退去,重新镇定下来。 “……头顶七星琉璃瓦,脚踏八棱紫金砖,脚踩地头顶着天,迈开大步走连环……” 敖勒的头顶,赫然有一片光芒虚影浮现,似乎是一块琉璃瓦,而他落脚的地方则是闪过一点涟漪,所踏之处现出金砖光芒,已经将廖有田围了一圈儿。 “嘻嘻,嘻嘻嘻……要请你们的万灵主座下的那些狐鼠柳白么?可惜你太慢了。”被控制的廖有田一时还没有死,此时涕泪齐流,双手上的青筋暴起,骤然用力,如同捏碎一个柿子“噗”的一声将自己的心脏捏碎。 鲜血四溅! “疼……疼啊……”廖有田的身体抽搐,随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中流出两行血泪,又抽搐了几下,这才倒在血泊中,溅起一片尘土。 众人一片沉默,紧张地盯着廖有田的尸体,随后又猛地看向身边的人,人人心中忌惮提防,生怕有哪个同僚变成下一个廖有田。 唯有高勇手中的火折子不断闪动火焰,昏暗的火光不停跃动,照亮眼前的诡异场景。 敖勒脚下的步伐一变,绕了一个大圈,将一众捕快都围在了中央,口中的唱词丝毫未停,还插上了一句话: “……双足站稳靠营盘,摆上香案请神仙……谁被血溅到了!?先请狐来后请黄……” 就在他插话的瞬间,高勇身边的一名长脸捕快猛然抽刀砍向身边的同僚,口中喝道: “他身上有血!” 那同僚猝不及防,被一刀砍在脖子上,瞬间只剩下一点皮肉相连,脸上还带着讶然的表情,一时未死,口中喷血,嗫喏道: “嗬……嗬……我没……没有……” 那长脸捕快嘻嘻一笑: “错了,是他身上有血。” 说着转身一刀捅进了另一名捕快的胸口,来了个透心凉。 众人此时终于反应过来,这长脸捕快已经被通心魔侵染! 高勇双目瞪圆,猛地挥刀斩去。 只是已经迟了! 那长脸捕快不避不闪,任由高勇的一刀斩在自己背上,自己举刀划开了颈部的动脉,面带诡异的笑容,转动身体。 鲜血狂喷而出,仿佛是喷泉一样,将周围还站着的九人淋了满头满脸! “……请请长蟒灵貂带悲王……”敖勒的唱词猛然变得沉重,整个人的身形似乎都变得高大起来,双目瞪圆,手中的鼓槌狠狠敲在小鼓之上,仿佛要把鼓敲破。 如同有一股诡异的力量已经降临到他的身上,双臂之上的一熊一鹰一蟒的刺青如同活物,开始不断扭动身体。 他的双目则是一片血红,口中有獠牙伸出。 那被鲜血淋头的九人原本心中惊骇到了极点,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攥住,此时却被震天的鼓声再次镇住。 就听敖勒高声喝道: “运转气血,守住心神,把刀扔远,坐下!” 几人闻言立刻将手中的腰刀用力掷出,随后盘膝而坐,拼命运转气血。 只是人人内心都惶恐不安,看向周围的人。 所有人都被那邪祟侵染了,只是邪祟到底会上谁的身? 是离得近的人,还是离得远的人?还是……自己? “唰!”敖勒撕开腰间的一个布囊,现出一排拴在腰上的大齐通宝,闪电般挂在鼓上,在敲鼓之时又有了铜钱的响声,立刻让众人惶恐的心再次平复了一些。 是谁?是谁?这司天监的差事,果然不是那么好接的……高勇盘膝坐在地上,听着那隆隆的鼓声和尖利的铜钱声,只感觉心乱如麻。 原本是接到上面的命令,来协助查案的,谁能想到查的是这么凶残的邪祟! 这邪祟据说已经害死了数十人,全都是自剖心肝而死,想想都不寒而栗。 廖有田他老娘八十了,还有刘十七他老婆刚怀孕,还有小武的爹娘就这一个儿子,这回去可怎么跟他们家人交代…… 好在现在大家把刀都丢了,那通心魔无法快速杀人,应该也还……不对,我靴子里还藏了一柄匕首…… 高勇刚想到这里,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捕快陶二郎的面前,手中还拿着一柄匕首,已经刺进了陶二郎的心窝。 而在他的身后,另有几名捕快或是被捅穿了要害,或是被抹了脖子,正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通……通心魔……”陶二郎口中流血,死死抓着高勇的手臂,双目瞪圆盯着他。 高勇心中讶然,喃喃道:“不对,不对,我怎么会是通心魔呐……”说着将匕首拧了一圈儿,绞碎了陶二郎的心脏。 “左手拿起人王鼓,右手拿起赶将鞭……”沉闷的念诵声在身后传来,随之而来的是凌厉的劲风。 “嘭!”一支鼓槌狠狠打在高勇的后心,发出沉闷的骨骼碎裂声,令一股人形轮廓的黑烟从他的体内脱出,随后又猛地钻了回去。 他立刻向着远处窜去,却狠狠撞在一道无形壁障之上。 此时才发现,那灵官敖勒刚才所踏出的地方,已经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阵法壁障,将他挡在了里面。 高勇口中发出凄厉的笑声,森然道: “好萨满,可惜就是嘴笨了点,该多学学念经。” 敖勒默不作声,猛地扑向高勇,手中的鼓槌如同利剑,那轻巧的小鼓此时如同千钧重锤,散发出诡异的幽冥之力。 高勇避无可避,却突然抓起仅剩的两个活着的捕快,一个朝敖勒丢去,一个朝身后丢去遮住了地面上的阵法足迹。 敖勒不得已接住了这名捕快,这略微一耽搁的功夫,高勇已经踏在另一名捕快身上,跳出这法阵之外,发出一声狂笑,大踏步逃向远处的山林之中。 敖勒目光森冷地看着“高勇”逃离的方向,并未追赶。 这通心魔的强大远超出之前所得到的消息,他必须立刻回去上报师尊。 刚才如果不是他请了悲王,被附身的就是他,现在可能已经死在了这里。 只是可惜了这些捕快…… 叹一口气,对还活着的两名捕快说道: “你们尽快回县上休养,剩下的事情不用参与了,只是这些尸体,却绝不能下葬了……” 那两名捕快此时已经吓破了胆,连连点头,跟在敖勒身后迅速离去。 等到他们离开之后,不远处的山林之中,“高勇”狂奔而回。 先是嗅了嗅那些尸体,随后钻进了乱坟岗之中,来到了之前牛麻献祭皈依的地方。 到处翻了一通,猛然嗅到了那献祭仪式留下的幽冥之中透出的气息,“高勇”仿佛是受惊的野兽一般,眼神中瞬间写满了惊慌,竟然四肢着地,发足狂奔,逃命也似的逃离了这片乱坟岗,朝远处的驼山去了。 …… 第二天一大早,李炎就被义庄早值的梆子声吵醒。 他缓缓睁开眼睛,就见学徒宿舍里竟然没剩几个人,反倒是外面传来阵阵惊呼: “俺的娘哎,这么多尸体?” “来活儿了,来大活儿了!” ~ (八月了,兄弟们来点月票啊) 第十四章 食之大补(求月票) 九具尸体,只穿着贴身衣物,在义庄正厅的地面上一字排开。 这些尸体都受了重伤,死状极惨,或是脖子被斩断了大半,或是被刺穿了心脏,或是割开了喉管。 更有一个,从心口到小腹都被剖开,心脏都被捏碎了,内脏肠子流了一地,还没有被塞回去。 饶是义庄的学徒们大都参与过或者亲眼目睹过解尸,此时也有些毛骨悚然。 之前见到的多是单具的尸体,这一次性送来九具尸体还是头一遭。 展玉鹏和王梁,连同不怎么待在义庄的收尸大师傅郭骏,此时全都在场,眉头微蹙。 “王师傅,这……这是遇到邪祟了么?”赵青山小心翼翼地问道。 也只有遇到邪祟,才会有这么凶残的死法。 王梁冷哼一声道: “哪儿那么多废话,不该问的别问!” 紧接着脸上现出一丝笑容,转头和展玉鹏耳语商量了几句,目光在一众义庄学徒身上游走。 一众学徒全都现出兴奋和期待之色,盼着王梁点他们的名字。 义庄赚钱靠的就是收尸解尸焚尸拿衙门的贴银,王梁点到谁,谁就能赚上这份儿钱。 死人财,死人财,义庄就专门赚这个钱的。 就见王梁看了一圈儿,随后缓缓说道: “李炎,这九具尸体全都由你来解尸焚尸,把活儿干完之后,再将焚尸炉清理干净,不得有误。” 听到这话,一众学徒不由全都失望透顶。 怎么又是这个李炎? 这王梁绝对和李炎有关系,指不定就是亲戚,又或者有什么别的猫腻! 那镇尸大师傅展玉鹏怎么也不管管? 实在是不像话! 只是在这义庄之中,大师傅的话就是绝对的权威,谁也不敢在面上露出反驳之意。 李炎眼睛一眯,依次看向展玉鹏、王梁和郭骏。 原本还以为只有王梁和羽化会有关,现在看来,这展玉鹏和郭骏,同样脱不了关系。 再加上账房的周运,这小小的苇子镇义庄的四个管事,赫然都成了羽化会的爪牙,足见这邪教在苇子镇上渗透之深。 幸亏自己没有冒然去报官,否则报到里正那里,谁也说不准这镇上的吏员之中有没有羽化会的信众…… 紧接着就听王梁又点了八个人的名字,这里面赫然有牛麻和赵青山,说道: “你们几个,去准备解尸和焚尸的一应用具,等活儿干完了,赚的银钱平分。” 听到这话被点到的几个人立刻欢呼起来,原本对李炎和王梁关系的猜测也瞬间消散。 这么一来,反而是李炎干的活儿最重最多,他们仅仅是打打下手,却能分到同样的银钱! 展玉鹏瞥了一眼李炎,又看了看一众学徒,淡淡说道: “都去做事,散了吧。” 转身和王梁以及郭骏一同离开。 等到几人走了,没被点到的学徒都是一脸遗憾地前去做自己手上的杂活儿,被点到的八人留下来和李炎一同准备解尸。 “王梁大师傅可是说了,咱们就是帮忙打打下手,准备准备针线经幡之类的,解尸焚尸的活儿都是李炎自己做,可不能违命。”赵青山招招手吆喝道,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他早就看这个李炎不爽,哪一帮也不入,装什么清高? 只不过之前摸不清底细,今天看王梁的态度,这李炎背后的关系也就那么回事儿。 说不定他俩是卖沟子的关系,这李炎昨晚没卖好,得罪了王梁? 赵青山嘴角微扬,微微昂着头,挑衅的看着李炎,随后又扫了一眼在场的其他学徒,那意思让其他人也都不能帮李炎。 这九具尸体全都要搬到解尸房里去,而且全都是一百多斤甚至二百斤的成年人,看李炎那个小身板,胖点的他都不一定能拖得动。 这赵青山摆明了是要刁难李炎。 没想到李炎微微一笑,说道: “小赵说的是,兄弟们都散了吧,我自己一个人来就行。” 他在幽冥之中的神躯正需要祭品来增强力量,这九具尸体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份大礼,在处理尸体的时候还要画上一些祭祀符文,这些都不能让其他人看到。 他现在已经是气血五重的高手,搬起这些尸体不过是轻轻松松,一手一个拎起来随手就拿过去了。 牛麻眉头一皱,说道: “小李哥,我帮你。” 说着,将一具尸体扛在肩上,就要往解尸房去。 赵青山眉毛一拧,踏上一步,拦在牛麻面前,说道: “解尸大师傅已经吩咐下了,怎么,你想违令?” 牛麻冷哼一声,说道: “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这种欺软怕硬的玩意儿!” 大贤良师他老人家说过,要助弱扶孤! 说着,扛着那具尸体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身子微微一侧,扛着尸体的右肩狠狠撞在赵青山身上。 赵青山原本看起来高大壮硕的身体竟然根本扛不住这一撞,直接跌出去三五步远,摔在地上。 他慌忙伸手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却发现一时间用不上力气,一个仰头又摔在地上,一脸愕然地看着眼前的牛麻,喃喃道: “你……你……你突破了!?” 他昨晚也稍稍练出了一丝气感,本来觉得自己和牛麻之间相差不大,却没想到对方的力量这么足,这一撞之力赫然达到了气血一重的水准! 周围的一群学徒也都是一阵愕然,继而几个学徒欢呼道: “牛哥,你的定心功入门了?” “太厉害了!不愧是牛哥!这已经算是入品的高手了吧?” “气血一重!王梁大师傅也不过才气血二重,再练练就能做大师傅了。” “难怪牛哥扛一具尸体跟玩儿似的。” “牛哥,这不得给你贺一贺?今晚去镇上的饭馆,咱们也吃几盘肉。” 牛麻从来没受过这种吹捧,此时张了张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随后猛地想到了什么,眼神中又闪过一丝惶恐,定了定神,说道: “那个……做事。” 说着扛着那具尸体去解尸房了。 李炎看着牛麻的身影微微颔首,眼神中满是欣慰。 不错不错,听话的好孩子。 剩下的几名学徒此时有了牛麻带头,立刻也都跑过去搬尸体。 赵青山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过了片刻,也爬起来默不作声地和李炎合搬一具尸体,遇到牛麻的时候,则是喊了一声牛哥。 不一会儿的功夫,九具尸体都已经搬到了解尸房,在解剖桌上排了一溜儿。 原本牛麻还想帮忙,却被李炎好说歹说给劝了出去,又将解尸房的门关上,只留了自己一人。 毕竟接下来的事儿不能让别人看到。 李炎戴好围裙,轻车熟路,来到第一具已经被开膛破肚的尸体前,先将这尸体的肠子肚子全都摘了出来,随后看到了那颗破碎的心脏。 碎裂得很彻底,上面还沾着一些泥沙。 在这一瞬间,李炎嗅到了一股近似于发霉的味道。 和幽冥的气味十分相似。 下一个瞬间,一个词条从这碎裂心脏之上冒了出来: 【被通心魔侵染的心脏:有一定的邪祟之力残留;可通过直接接触使人癫狂而忘我;食之大补】 第十五章 风雨欲来,大恐怖 祟毒,也叫祟瘟,是指邪祟作乱之后所遗留的余毒,如同毒气瘟疫一样,仍然能对人造成危害。 撞邪而死的尸首之所以要交给义庄处理烧成灰烬,主要原因就是这些尸体大都染有祟毒,埋在土里仍然会害人。 这枚心脏之中,仍然留有那邪祟的祟毒。 李炎的眉毛不由一挑。 食之大补? 这玩意儿怎么吃? 难道要卤一卤做个冷盘下酒吃? 还是说直接就这么切个刺身蘸点芥末酱油? 此时他对于玄天福尊的前身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光是从这些词条的解析用词之中,就能看出曾经的玄天福尊有多么残暴。 以前要是真有这玩意儿,那位绝对是连洗都不洗当水果啃的。 不过现在既然是自己来接班了,那自然不能再这么搞。 直接吃是不太行的,给牛麻吃也不行,哪怕卤好了下酒,普通人接触之后也会直接发疯。 还是烧给自己在幽冥之中的神躯比较靠谱。 弃其形,而食其神。 当下将这尸体的内脏在坛子里装好,开始缝眼缝口封耳封窍。 就在刚刚缝好尸体眼睛,准备开始缝口的瞬间,李炎猛然看到这尸体口中的舌头一阵抽动。 他想要说话! 他能够感受到,一股诡异的力量正从这尸体之中透出,想要侵染他的意识。 李炎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瞬间想起了义庄的第一个规矩: 听到尸体说话,立刻自戳双耳。 他连忙抬手捂住尸体的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那尸体的双眼被缝,此时只有舌头在嘴里不断蠕动,仿佛是一条冰凉光滑的蛇,想要从嘴里钻出来。 这玩意儿单靠捂着也不是个办法,毕竟还要处理其他的尸体。 好在他现在气血五重的功力在身,无论是力量和速度都不是以前可比的。 当下随手抄起旁边用来剪隔膜的大剪刀,看准时机,手指微微一分,那舌头立刻从指缝里钻了出来,足有巴掌长。 “嚓……”不等那尸体的口中发出声音,李炎已经猛地一揪那舌头,露出舌根,一剪就给剪了下来。 随手将这舌头丢到桌子上,竟然还在像一条蛇一样不断蠕动,只不过离开了口腔无法发出声音,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巧舌如簧:被通心魔侵染的舌头,善于蛊惑人心,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这舌头之上,仍然有那通心魔的祟毒。 不过这舌头虽然不能喊叫说话了,却是个好东西,正所谓以毒攻毒,以祟毒对付邪祟,也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李炎接着处理尸体,很快将这具尸体的窍穴封好,四肢绑住。 拿起一支笔,在赤条条的尸体之上写满了玄天福尊的祭祀咒文,又裹了一层经幡。 这经幡上的经文原本是按照道宫的渡亡经由镇尸大师傅所写,带一点破邪的法门,现在苇子镇义庄的经幡,都是由他们这些学徒帮工代笔,能不能有用就只有天知道了。 不过裹尸体倒是挺牢。 李炎对剩下的八具尸体同样如法炮制,这些尸体之中,有七具是被人砍死的,还有一个颈动脉被切断的,身上同样带着祟毒。 而且这具带着祟毒的尸体上,心脏虽然完整,却同样出现了【食之大补】的词条。 前世的刑侦和法医的经验让李炎在解尸的过程中已经逐渐明白发生了什么。 从尸斑的情况来看,这些尸体死了不到六个小时,应该是昨晚死的。 他们的手掌上都有厚厚的老茧,这是长期持刀持剑才会出现的痕迹,而且从他们的身体肌肉来看,这些人有不少已经达到了气血一重甚至二重。 而刚才被剥下的贴身衣物上,有两个还绣了名字,分别是“清河县捕廖有田”、“刑吏”。 官府的人? 除了被通心魔侵染的两人,剩下的七人都是被人从侧面和背后砍杀而死,显然他们遇到的攻击十分突然,令他们没有丝毫防备,很可能是来自他们所信任的人。 到此,李炎已经基本能勾勒出昨晚发生的事情。 这群人昨晚遇到了通心魔,很可能是前去追捕邪祟,力战之下死伤惨重。 甚至不知道是否有其他人活下来。 而通心魔的能力,从字面意思和杀人的手段来看,很可能是直接控制他人的心智,侵占他人的身体! 这玩意儿确实是令人防不胜防。 苇子镇上有了邪祟……再加上藏在暗中的羽化会…… 不太平啊…… 李炎将九具尸体全部解尸完毕,天已经擦黑,收获了两枚被通心魔侵染的心脏,两条舌头。 那两枚心脏被他封在坛子里,准备烧给自己,两条舌头则是用经幡裹了,藏在了解尸房之中。 他隐隐有个不成型的想法,感觉这两条活泼的舌头或许能用得着。 随后一手一个,将这些尸体拎到板车上,推到了焚尸炉的三个炉口前,叠罗汉一样三个一组推了进去。 也幸亏这焚尸炉建得极大,简直像个砖窑,所以才能一次性烧这九具尸体。 之前李炎还有些疑惑,一个义庄的焚尸炉建这么大做什么,此时终于明白了其中深意。 不知道灾荒年间,这炉子烧过多少苦命人的尸体。 喷油,点火,翻面儿。 三座焚尸炉之中的火焰熊熊燃烧,将焚尸炉所在的后院照得一片火红。 之前被李炎用尸油画在焚尸炉炉壁之上的献祭法阵释放出连通幽冥的力量,和焚尸炉中透出的热浪一起扭曲了视野。 李炎面无表情地拄着长长的炉钩站在炉前,望着眼前的火焰出神。 通心魔,羽化会,官府,苇子镇看似平静,却已经是山雨欲来了。 若是真有通心魔这等级别的邪祟作乱,不知道会是何等惨状? 力量,他必须尽快提升力量! 必须让牛麻尽快练成烈阳拳入门,最好再给他找几份功法一起练练。 给孩子加加担子。 李炎一边烧尸体,一边梳理着各种信息,这九具尸体齐烧的火焰更猛,反而烧得更快。 仅仅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九具尸体已经全部烧成了灰烬。 意识深处传来一阵颤动,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舒爽的感觉,李炎的赫然感受到幽冥之中那破碎神殿里,他的神躯周围浮现出一具具尸体的灰尘幻象,还带着一丝丝诡异的力量,融入到神躯之中。 立刻,全新的力量感从神躯之中浮现。 他能够感觉到这具残躯脚踏地面之时,变得更有力量,而不是之前走路都要小心翼翼防摔倒了。 通心魔所侵染的两颗心脏则像是两枚丹药,吸收之后连神躯的完整度都向前提升了十万分之一,堪比之前的陈年人膏。 此时他的神躯完整度已经达到了101/100000 有门儿! 陈年人膏不好找,这邪祟可不少,这是不是说,以后给自己烧几个大邪祟,就能补全神躯? 想到这里,李炎只感觉前路光明了许多。 看看天色,已经到了巳时,李炎把炉灰清理干净,伸了伸懒腰,往学徒宿舍走去。 今日的收获,倒也不小,不光是得知了通心魔出现被官府追查的消息,还获得了九具尸体献祭,甚至有邪祟之力。 想必牛麻也正在努力练功,不日就能将烈阳拳入门,他也能更踏实一些。 正想着,李炎已经来到了学徒宿舍门口,竟然灯火通明,一阵嘈杂声从里面传来。 还没睡? 他探头向里面一看,不由惊得肝胆俱裂。 他看到了最恐怖的事情: 一群焚尸学徒正在大通铺上围着牛麻盘膝而坐,大呼小叫,兴高采烈。 牛麻在打牌!!! 第十六章 你不努力,本尊怎么进步!? 除了六博、投壶、围棋之类的桌游,大齐同样有牌戏。 和前世的扑克有些相似,不过用的是厚纸牌,总共五十张,以五大正神和麾下的一众真仙为记,五人为戏。 并不太讲究攻伐,更像是叠积木玩儿花样。 这东西李炎之前也曾经见其他的学徒玩儿过,确实有些意思,而且花样繁多,还能赌钱。 此时的学徒宿舍大通铺上,一群学徒俨然以牛麻为核心,正玩儿得大呼小叫不亦乐乎。 显然牛麻突破定心功入门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修行之路强者为尊,这些学徒多是穷苦出身,自然明白牛麻的气血一重意味着什么。 再过上十年二十年,起码能做个义庄的大师傅。 原本的两派小团伙几乎是瞬间就消弭隔阂,变成了围绕牛麻的一派。 就连赵青山也是牛哥长牛哥短,对牛麻各种恭维,都会喂牌了。 牛麻哪经历过这种阵仗? 被众人一阵簇拥之下,也就半推半就地加入了打牌的行列。 从入夜一直打到了现在。 而且他头一次体会到了打牌的乐趣,特别是有这么多兄弟环绕,大家说话又好听,不由得有些沉迷其中了。 这一幕简直把李炎看得肝胆俱裂气得五内俱焚。 小牛啊小牛,没想到你一个浓眉大眼的也摸鱼了! 你不努力,让本尊怎么进步!? 本来想直接上前劝阻,迈出一步之后,又努力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了和颜悦色地笑容。 教育守则第一条: 孩子不爱学习沉迷游戏怎么办?绝对不是打一顿就好了,一定要好言劝导,千万不能正面压制,否则反而会让孩子产生逆反心理。 毕竟是人就有好逸恶劳的习性,这可以说是人的天性,谁不想舒舒服服地生活?谁天生就愿意奋斗? 光靠外界压制根本没有用,必须得靠个人的主观能动性。 作为曾经的警队政委,李炎自然明白思想政治工作的重要性和紧迫性。 当下深吸一口气,大踏步走进学徒宿舍,看向众人笑着招呼道: “兄弟们好兴致,没想到牛麻哥也是个中好手。” 牛麻腼腆地挠挠头,说道: “就是……就是跟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赵青山看到李炎眼睛一亮,连忙说道: “李炎,快来和牛哥打一局,我可是都输了一个晚上了,吃不消,吃不消。” 说着,挥了挥手,旁边几人让开空位,让李炎坐过去。 李炎也不推辞,就坐到了牛麻对面,众人开始洗牌摸牌,李炎一边摸牌,一边深深叹了口气: “唉……” 赵青山眉头一皱,话里带刺: “怎么,让你和牛哥打个牌,你叹什么气啊?” 李炎摇摇头说道: “自然不是因为这个叹气,只不过我今晚守着炉子实在无聊,就去镇上溜达了一圈儿,正巧在街上遇到一个游方的说书人讲书,听了一个感天动地的故事,所以叹气。” “说书人?哇!讲的一定是神怪故事!是不是和除邪祟有关?” “上次听书还是两年前过年的时候,那会儿我娘还在呢……” “快讲讲,快讲讲,我们也听听。” “是新书还是旧书?要是新书,一定讲给大伙儿听听。” 这些义庄里的学徒们都是穷苦出身,长期在义庄里面做工,赚到一点银钱还要被大师傅们盘剥分成,手上的钱也不舍得花,可以说十分缺乏娱乐活动。 听书对他们来说已经是顶顶有意思的事儿了。 就连牛麻也是满脸期待,欣喜地向李炎说道: “小李哥,讲讲,讲讲。” 连手中的纸牌都放在一边不打了。 赵青山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他也想听。 李炎当下啧啧嘴说道: “那游方的说书人讲,这是他新写的书,叫做《赵氏孤儿》,话说曾经有个国家叫晋国,这个国家有个重臣叫赵盾,还有个大将军叫屠岸贾……” 赵氏孤儿的故事算是历史上的复仇名篇,赵盾家三百余口被杀全家,时逢赵盾儿子赵朔之妻赵姬怀孕,被杀当日诞下一子赵武,屠岸贾全城搜捕要斩草除根,为了救赵武,赵家门客程婴用自己刚出生的儿子代替赵武,将赵武抚养长大,并最终复仇。 作为复仇故事的经典,这个故事之中所展现出的东方式的报恩与复仇,其中所蕴含的情绪力量足以牵动所有人的心。 李炎对这个故事也算是十分了解,基本上讲得大差不差。 当听到其中曲折动人之处,很多学徒或是对屠岸贾破口大骂或是为程婴的忠诚感动赞叹。 等到李炎讲完赵武最终的复仇,众人不由发出一阵欢呼,简直比赚了十两银子还兴奋。 “牛哥,牛哥你怎么哭了?”一名学徒转头看到牛麻的模样,不由一惊,连忙问道。 众人此时才发现,牛麻双手按在膝盖上,双目赤红,豆大的泪滴不断落下来,双手把膝盖都抓紫了,看起来悲伤至极。 “牛哥实在是性情中人,这故事确实感人,李炎,我看你以后做个说书匠都行。”赵青山在一旁拍马道,还不忘揶揄李炎一句。 李炎自然不会理会这种小屁孩儿的揶揄,关切地向牛麻问道: “牛哥你没事儿吧?” 要不去练个功? 牛麻抬手擦擦泪,又揩了一把大鼻涕甩在地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没事儿没事儿,就是这故事太感人了。” 听完这个故事,他心中已经将自己骂了几百遍: 牛麻啊牛麻,你真是个完蛋玩意儿!那赵氏孤儿全家几百口人被杀,隐忍数十年终于报仇,从未放弃过。你看看你,怎么还打上牌了?你的杀父之仇报了吗?你的杀母之仇报了吗?你的满门被害之仇,报了吗!? 大贤良师赐下的烈阳拳,你练会了吗!? 牛麻只感觉一股热血上涌,气血奔涌之下,恨不能当场甩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随后向众人说道: “兄弟们打牌,我先出去透透气。” 从大通铺上下来穿上鞋,起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就听外面隐约传来练功的拳脚声。 “牛麻哥又去练功了,实在是太勤勉了……” 一名学徒喃喃道。 众人转头看看手中的纸牌,瞬间变得兴味索然。 再加上已经听了《赵氏孤儿》的书,又到了午夜,很多人倦意袭来,当下吹了灯纷纷睡去。 他们自知自家的天赋比牛麻差远了,又实在困倦,也就睡了。 只有个别几个学徒也偷偷摸出房门,自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去练功了。 至于能坚持几天,只有自己知道。 看到这番潜移默化的引导激励这么有效果,李炎同样十分欣慰,在自己的铺上躺下准备好好睡一觉。 加油啊,小牛! 就在这时,只听旁边一名学徒低声和人闲聊道: “咱们的资质实在是差,要是能吃个大药突破一下就好了,我今日去镇上采买麻线,听人说,镇上的辅仁堂出了悬赏,要驼山里的药王参,今天晚上镇上的药农全都上山采药去了,可惜咱买不起那药王参……” 听到这话,李炎不由眉头一皱,坐起身来。 采药! 大哥! 第十七章 月高放山挖参时 驼山,因为从远处看去像是一群俯卧的骆驼而得名。 整个驼山绵延千里,苇子镇所在的地方,不过是驼山的一处小边角。 据说这座山脉的正式名称叫做万灵山,和五大正神之一的万灵主还有些渊源。 李林背着药篓,一手拿着采药的鹤嘴锄,一手拿着放山寻参用的索罗棍,在小路上走着。 他的背上,还挂着一盏“气死风”灯笼用来照明。 只不过今夜无风无云,三轮明月几乎相互触碰到一起,就这么齐齐挂在天上,将驼山的山林都照得一片微明,倒是不怎么用得着灯笼。 药王参的消息,是辅仁堂少东家高玉坤发下来的。 据说就在靠近苇子镇的驼山猫头峰一带。 这片区域可不小,几百个药农和伙计洒进来,就像是一把沙子撒进了沙堆一样,相互之间都不见人影。 就在这时,一个悠扬的吆喝声远远从山头上传来: “索罗棍那个前边走哎——” 李林立刻将手中的索罗棍往地上用力一顿,用红绳系在棍头上的九个“大齐通宝”发出清脆的声响,李林高声呼喊道: “吆喝嘿!” 就在他呼喊的同时,周围的山林之中,竟然有数百人和他一起应和。 刚才吆喝的那个是这次进山放山采参的“参把头”,是辅仁堂资历最深的老药农。 这也是放山寻参的规矩,虽然大家相聚较远,但必须由参把头带头一起喊号子。 一是为了互相壮胆,二也是为了震慑山中的邪祟。 苇子镇的这些采药人已经算是最能闯最敢闯的,也不过只敢深入驼山之中十几里路,谁也不知道这林子深处还有什么,只知道很多人进去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所以这放山号子喊出来,也是为了让听到的人不至于走得太远。 “百宝筐那个身上背嘞——” 参把头的声音再次传来,中气十足。 李林连忙再次晃动手中的索罗棍,跟着喊出一声“吆喝嘿”。 “齐头并进把宝寻哟——” “吆喝嘿!” 等到又往里走了一会儿,参把头和其他人的吆喝声逐渐变远,李林看了看四周,从怀里摸出一个方纸包和一个瓶子。 先将那瓶子里的黄红相间的粉末倒在三棵树之间的空地上,画了一个方圆一步的圈子,只留了巴掌大的缺口用布蒙上,随后从纸包里拿出一颗干巴猪心、一截狗肠、几味药材和一撮人的头发,放在圈儿里点燃。 一股焦不焦糊不糊的味道立刻飘散出来。 那些粉末是硫磺和朱砂,而那些药材和头发,则是他这两天精心配置的饵药。 之所以他自信绝对能找到药王参领赏还债,靠的就是这个。 这是前几日爷爷托梦告诉他的方子,说用这玩意儿做饵,药王参一定能出现。 对于爷爷的话,李林向来是言听计从。 做完这些之后,李林又拿出一根长长的红绳,做了一个套围在药材周围,这才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藏好,弓着身子静静等待。 参把头的放山号子仍然隐约传来,却越来越弱,显然已经逐渐离开了。 李林倒是不急,他仍然能听到不远处的“吆喝嘿”的回应声,显然在他周围还有几名药农。 他只是一手牵着那红绳,耐心等待着。 突然,前方的一片灌木丛中猛然响起“唰”的一声,紧接着又了无声息。 李林立刻伏低了身子,死死盯着那片灌木丛。 突然,一根触手一样的根须猛然从那灌木丛中探了出来。 如果不仔细看,会以为这仅仅是一截枯草。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根须探出,随后就见一团纠缠在一起的根须从灌木丛后面钻了出来。 这些根须纠缠在一起,却又根根分明,仔细看就能发现它们都收束于中间的一个点,那似乎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球茎。 而在那球茎之上,还有十几个掌状的复叶, 就是这东西! 李林屏住呼吸,伸手将索罗棍上的几个铜钱攥在手里,确保不发出声音惊跑了眼前的参。 随后就见这完全由根须组成的参仿佛是一个有生命的刺球,迅速用根须探入地面朝李林布置的药饵而去。 等到了硫磺和朱砂的圈子前,它却骤然停下不敢进入,焦急地围着转了一圈儿,才发现了那个缺口,从缺口钻了进去。 就是现在! 李林立刻拉动手中红绳,拽开了蒙着的那一小块布,将硫磺和朱砂粉圈最后的一点缺口堵上。 那参却像是根本没有发觉,拼命往那块干巴的猪心和狗肠里面钻,却根本钻不进去,急得那些触手不断挥动。 等到它发现李林想要逃跑,却又被堵在了硫磺和朱砂的圈子里,只能不断乱滚。 李林快步来到药圈儿前,扑通一声跪下,高声喊道: “棒槌!” 听到这声喊,那不断颤动想要逃离的参立刻定在了原地,仿佛当场石化一般。 这就是这玩意儿的习性,听到“棒槌”就会被暂时定住。 李林喊这一声,一是为了定住参避免它逃跑,二是为了喊周围的药农过来帮忙。 哪怕是自己抓到的药王参,帮忙的人也能在辅仁堂拿到十两银子的赏钱。 周围不远处立刻传来几声欣喜的呼喊: “几品叶?” 李林激动地喊道: “九品!” 六年生的参称“五品叶”,六品叶已经可以称之为棒槌王了,一般的参长到六个叶子就不会再涨。 眼前的参十几个叶子,不是九品是什么? 李林此时顾不得其他,开始对着眼前的参磕起了头。 凡人双膝之下有天地双魂,磕头下去,都有镇压之意。 一连四个响头下去,那参已经彻底动不了了。 李林连忙将手中的红绳朝眼前的参套过去,把它的根须一根根的缠住。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三个人从林子里奔出来,到了李林面前。 其他的药农到了,只是怎地来的这么快? 李林转头一看,发现是三个陌生面孔,领头的脸上还有个大痦子,不由问道: “三位兄弟看着面生,也是药铺的人?” 难道是东家新雇的伙计? 那脸上生着痦子的瘦子嘿嘿一笑,仿佛李林是空气一样,盯着圈子里的参馋涎欲滴,向两个同伴说道: “这点子倒是运气好,竟然真让他找到了,这下咱们兄弟白赚一百二十两。” 李林不由心中一惊,缠绕红绳的动作也猛地一停,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 这些人不是药农,是歹人! 他连忙伸手去抓背篓里的鹤嘴锄,却被背后一人一脚踹翻在地。 随后两个人扑过来将他死死按在地上,开始捆扎他的双手。 那领头的痦子男吊儿郎当地向那株被捆了一半的参走去,看也不看李林地说道: “刁三刁大爷的银钱利滚利已经到了三百两,这株人参就当补缺了。” 李林不由心中发寒,这才明白这几人竟然是刁三手下,冲着他来的! 当下怒斥道: “我总共借了四十两,哪怕是九出十三归,也没有三百两,这刁三竟敢草菅人命!” 那痦子男嘻嘻一笑,说道: “确实是九出十三归,不过是一个时辰一归,我这还算少了。” “剩下的缺,就靠你老婆了,至于你,这山高路滑的,摔死在山上也是可怜,总不能让老婆守寡吧? 说话间,已经来到那药粉圈子前,也不扯红绳,一把抓住那参,仔细端详,说道: “让老子瞧瞧,到底是什么好货。” 正说着,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就见原本被药粉和红绳定住的参,此时猛地向前一扑,抱住了他的脸。 一条条根须像是铁丝一样,径直扎进了痦子男的皮肤血肉里,开始疯狂地往里钻! 李林眼神闪烁,明白这参终于要成为人参了! 人参人参,没有吃人,哪算人参? 第十八章 人衔鬼盖,通心魔现 人参,一名人衔,一名鬼盖。 地之精祟也。 以参种人尸之口,似以口衔之,成人面之根茎,如鬼面盖覆,遂亦名鬼盖。 那株参的一条条根须不断扎进痦子脸的面皮之中,他拼命撕扯,却根本扯不动,反而越扎越多,直接扎穿了骨头,刺进了最里面。 “噗……”一声轻响,密密麻麻的根须刺入他的眼球,竟然直接将两颗眼球扯了出来,挂在枝叶上,更多的根须则刺进了他的眼窝之中。 他脸上的血肉,在迅速干瘪,而参的根须和根茎则开始变得更加粗壮。 痦子脸张口想要惨叫,却立刻就被更多的根须刺入口中。 而那原本只有黄豆大小的根茎,此时则在吸收了痦子脸的血肉之后,转眼间已经长到了手指大小,甚至生出了人脸一样的斑纹。 痦子脸刚开始还在挥动双手想要将那参从脸上扯下来,此时已经将手垂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他头上的血肉面皮变得干瘪如同骷髅,紧紧贴在头骨上。 甚至耳朵里都有几根赤红的根须冒出,还挂着没有吸收干净的脑浆。 那根茎转眼间已经又大了几圈儿,达到了香肠一样大小,表面现出一张皱巴巴人脸一样的诡异沟壑。 痦子脸的整颗脑袋都变得干瘪,只是表面被那参的根须和茎叶覆盖,远远望去仿佛长满了凌乱的头发,随风舞动。 这一幕发生的极快,从痦子脸被参的根须钻入面皮,到他彻底一动不动,不过是短短十几息的功夫。 他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几声,就已经被这株参给吸干了头颅。 唯有两颗赤红的眼球挂在外面,后面连接着一丛丛神经束和人参的根须,缓缓转动方向。 按住李林的两名歹人此时目瞪口呆,面色惨白,全身颤抖。 “疤……疤脸哥……你……你没事儿吧?” “这是什么鬼东西?人参……人参怎么会是这样!?” 他们从来都听说过人参是贵重药材,甚至能起死回生,却从没想过人参竟然是这么诞生的! 看到那两颗赤红的眼球挂在外面,正在向三人所在的方向转动,李林深吸一口气说道: “这人参已经挂了人参果,算是成了,可惜没有红绳拴住……” 说话间,那脑袋被人参牢牢裹住的痦子脸,或者说是这参首人身的怪物,两颗血红的眼球仿佛是锁定了三人,竟然机械的转身,随后迈着不太协调的步伐,大踏步朝三人走了过来! 那两名歹人齐齐发出一声惨叫,丢下李林转身朝远处狂奔。 他们不要人参了,也不要钱了,保命要紧! 要是早知道这人参如此诡异古怪,说什么也不来了! 只是他们刚逃出几步,就见那痦子脸被参须塞满的嘴猛然张开,随后发出凄厉的嘶喊声: “吃我——吃我————” 这喊声带着诡异的力量,入耳之后脑内如同针扎,李林首当其冲,痛得直翻白眼,当场昏厥过去。 正在逃跑的两人也猛地摔倒在地,其中一人同样昏厥,另一人挣扎了几步,努力爬起来跌跌撞撞又跑远了。 那人参缓缓走到昏厥的李林面前,一条条根须如同触手般蠕动,两颗眼球不停晃动,蹲下身来,一条条根须就要朝李林脸上刺去。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猛地从旁边的树丛中冲出,手中的铁锹挥动,“嚓”的一声,就将这人参的脑袋砍了下来! 裹满根须的脑袋滚落在地,失去了身体的支撑之后,这人参仿佛离开了壳的寄居蟹,从这干瘪的脑袋上脱离下来,根须颤动,就要逃离。 那身影闪电般冲过来,顺手拿起李林手边的红绳,手臂抖动,飞快地将这人参缠成了一个粽子。 红绳缠身,那人参终于不动了,变成了一株普通草药的样子。 此时那人影长舒一口气,在月光下现出面容,正是李炎。 今晚听到那名焚尸学徒的话之后,他立刻起身,拎了一柄铁锹,紧赶慢赶来到了驼山上。 顺着放山挖参的队伍一个个药农找过去,又被那人参刚才的喊叫声吸引,这才找到了李林。 此时他气血五重的功力,在这些药农面前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 原本他之所以前来,是担心那通心魔在外面作祟被大哥李林遇到,却没想到看到了更为凶险的一幕。 拎起手中的人参看了看,就见此时的人参已经恢复了正常模样,只不过人参的躯干粗壮,还长出了四肢一样的粗壮根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形。 离开了被它所控制的人类躯体和头颅之后,这东西就已经彻底变成了一株大药。 那两颗眼球此时红彤彤的挂在枝叶上,已经缩成了两粒光滑的人参果。 一个全新的词条在这人参之上浮现: 【药王参:参祟吸收人之精血熟成,祟毒已成良药,无害,炼化而服之可提升气血灵感】 原来这就是药王参。 这完全就是个邪祟啊,只不过是个能入药的邪祟…… 此时的药王参已经完全成熟,而且裹满了红绳,没有什么危险了。 李炎随手丢进药篓里,来到那昏迷的歹人面前,手中的铁锹一锹拍在这人的胸口。 巨力之下,这人被拍得疼醒过来,蜷缩着身子一阵咳嗽。 李炎面无表情,将铁锹抵在这人的脖颈上,一脚踩在铁锹的上沿,冷冷问道: “谁让你来的?” 那人此时早就已经被刚才参吃人的一幕吓得六神无主,此时被铁锹抵在喉咙上更是恐惧,口中喃喃道: “是刁三,是刁三爷让我来的……他说这李林欠了他的四十两银子,九出十三归已经滚到了三百两,本来是要让这李林卖身为奴的,但是有个大人物看上了李林的媳妇,只要我们在这驼山里弄死了李林,就能逼李林他媳妇卖身抵债……谁成想,谁成想遇到了药王参,我们也是鬼迷了心窍……” 李林眼睛一眯。 刁三……大人物…… 杀心顿起。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从不远处的山林中响起,仿佛有人被活生生挖出了心脏。 紧接着就见刚才逃跑的那人的身影竟然出现在不远处的树丛中,随后摇摇晃晃朝他们走了过来。 李炎脚上发力,铁锹微微陷进身下那人的脖颈,说道: “叫人。” 被李炎用铁锹按住的那人立刻颤巍巍地问道: “沈大郎,你……你怎么回来了?” 就见那歹人沈大郎摇摇晃晃到了他们面前,终于在月光下现出真容。 他的胸口是一个血窟窿,原本应该是心脏的地方空无一物。 在他的身后,则是一个身穿捕快服的中年男子,一手掐住沈大郎的后颈拎着他向前,一手抓着一颗心脏,正在大嚼。 看到李炎和他手中的药王参,这中年男子不由咧嘴一笑,死死盯着药王参,口角流涎。 这中年男子的身上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儿,还有一股诡异的发霉的味道,令李炎瞬间想到了什么。 一个词条骤然在李炎眼前浮现: 【通心魔:由死者生前怨念祟化而生,无形无体,喜食人心,可控人心智,宿主横死一次则其祟力提升一分】 通心魔! 就见那通心魔歪着头看了李炎一瞬,随后将手中破碎的心脏丢向李炎,口中戏谑道: “尝尝?” 根据他对人类的了解,食人心脏,已经足以将这人吓破胆了。 李炎眼前一亮,这可是好东西! 忙不迭接过那破损的【被通心魔侵染的心脏】,装进了布兜里,说道: “多谢。” 你人还怪好来。 第十九章 捕获:通心魔(改) 通心魔看着眼前的李炎,对他的反应略微有些愕然。 他之前也曾经遇到过不少人,只是看到他啃食人心的场面,就已经吓得崩溃失控。 眼前这个男人的反应,瞬间让他谨慎起来。 作为一个捕猎者他知道,越是恐惧的猎物,越好捕捉,越是淡定的猎物,很可能是潜在的猎手。 此时李炎心中紧张不已,表面上却显得越发从容淡定。 根据目前获得的情报来看,这通心魔起码杀了九名身负武功的捕快,而且手法诡异,都是通过控人心智。 武功对它没有用! 而李炎现在所掌握的术法,却只有一个“香术·摄”,从之前牛麻演示的情况来看,也没什么威力。 更何况,现在大哥李林还昏迷不醒。 他的机会,只有一次! 当下笑着说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回个礼,还请笑纳。” 说着拎起脚下的那名歹人,气血五重的力量涌动,用力朝通心魔抛过去。 那人原本就已经被眼前一幕吓得魂不附体,此时人在半空中更是亡魂皆冒,发出一声惨叫。 通心魔不由一愣,一时间似乎有些犹豫是否要伸手去接。 就在他迟疑的一瞬间,李炎猛地从怀中摸出一把从义庄带来的香灰,口中喝道: “上探九天,下搜幽冥,穷极造化,以香为念,摄!” 下一个瞬间,一股鼓荡的幽冥之力从李炎身上涌出,钻进那一蓬香灰之中。 大圆满级别的香术·摄骤然发动,就见手中的香灰无风自动,在他身前飘荡凝聚成一个手掌的模样。 足足一丈方圆,看上去如同实质。 这巨大的手掌印猛然向前方电射而去,带起这片树林之中的狂风树叶,飞石走沙,瞬间抓住了那通心魔,将它狠狠按在前方的一棵大树的树干上! 通心魔猝不及防之下,被这巨大的手掌印抓得一阵嘶吼,身体表面隐隐有一蓬黑气几乎被打了出来,不断颤动着往这具身体之中钻进去。 它的嘶喊声和眼神之中此时赫然现出了惊恐之色。 这是前所未有的恐惧,只因它同样在这手掌印之中嗅到了一个令它恐惧到近乎发狂的气息。 那是一段尘封的古老记忆,唤醒了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绝望! 他顿时感受到无尽的绝望。 不知道那人类接下来会如何了结它?会用何等凶残的手段? 李炎调动全身气血,发足狂奔,同时又撒出一把香灰,再次念动咒语,释放出一道全新的灰烬手掌,两两叠加在一起,将通心魔按在树干上。 此时他已经来到了通心魔眼前,对方身上浮现的全新词条醒目得有些刺眼: 【通心魔:善夺人心智,以血液侵染夺舍,宿主死而祟体离,对同为祟者无效,可封印】 这玩意儿之所以厉害,主要是因为很难杀死,而且会通过血液侵染夺舍。每夺舍一次,就会强大一分。哪怕宿主被杀祟体变得虚弱,也同样可以重新来过,继续害人。 不过,不杀他不就行了? 李林一边跑,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副针线,还有一大团的经幡,都是出门之前从义庄解尸房里面顺过来的。 他迅速抓住通心魔的手臂,手上发力,已经用上了在警队学的分筋错骨的擒拿手法,直接把通心魔四肢大关节给拽脱臼了。 随后如法炮制,用跟一个警队老前辈学的手法,将通心魔的下巴脱臼。 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他手中又拿出一团麻核桃,塞进这通心魔嘴里,随后连同眼皮用针线都封了起来。 一旦被通心魔夺舍,基本已经算是死人,更何况生死攸关的时候,也不容圣母心。 紧接着就是蜡油封耳,铅坠封窍。 做完这一切,那两个香灰手掌也消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通心魔躺在地上死鱼一样蠕动。 在他愕然的感受中,眼前的少年三下五除二将他的衣服扒得精光,又摸出一支毛笔,蘸着腥臭的油膏,在他身上写满了字符! 随后李炎抖开那一捆经幡,先绑住通心魔的手脚捆了个龟甲缚,随后像是裹木乃伊一样把通心魔彻底捆住,眼睛也都蒙得死死的,只留了一个鼻孔透气。 在亦庄裹尸体裹得顺手了,这事儿实在简单。 这一切说起来长,其实不过几十息的功夫。 再一看那刚才被他抛出去的歹人,已经连摔带吓当场气绝了。 李炎连忙一手一个拎起通心魔和昏迷中的大哥李林,向着山下狂奔而去。 他的步伐极快,动作幅度极大,仿佛后面有鬼撵一样,在这黑夜的森林之中健步如飞地跑下山去,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没影了。 下山的路上,李炎背着昏迷的李林发足狂奔。 左手中拎着的通心魔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让一个凡人给抓住了! 此时通心魔在李炎手中拼命挣扎,想要挣脱束缚,却苦于被死死绑住,大关节又都脱了臼,根本挣脱不开。 更让他感到压制的,则是身上被画的那些符文,让他莫名胆寒。 李炎连忙安抚道: “我知道你很着急,但是你先别急。” 一边说着,李炎已经带着昏迷的李林大踏步狂奔进了苇子镇,来到了自家的小院外面。 他长舒一口气,将哥哥李林放下来背靠在家门之上,想了想,又将那药王参从药篓摸出来,放进了怀里。 这药王参实在是太过惹眼,大哥留着后患无穷,不是什么好事儿。 至于大哥欠刁三的高利贷,把债主杀了,债自然就消了。 将大哥安顿好,李炎用力敲了敲院门,等听到里面传来起身点灯和嫂子胡月娥的脚步声,这才又拎起通心魔,转身狂奔而去。 并没有往义庄的方向走,而是一路朝着镇子西面的一座小赌坊而去。 那里是刁三的产业,也是他常住的地方。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既然这刁三早就已经盯上了李林和嫂子,那自己也无需客气。 另外还有那个藏在幕后的大人物,也要尽快找出来。 否则的话,既然对方今天没能害死大哥,那一定还会找第二次、第三次机会,直到彻底害死李林、霸占嫂子为止。 大家无冤无仇,这帮人竟然如此狠毒。 今夜须得解决一番。 只不过要谨慎一些,最好是一个个暗杀,不能留下被官府追查的痕迹。 李炎一边盘算,一边挥了挥手中的铁锹,发出“呜呜”的破空声。 很快,他已经拎着通心魔来到了一处挂着“赌”字旗的小院外。 一阵喧哗声隐隐从里面传来。 虽然已经是深夜,里面的人竟然还在赌钱。 李炎纵身一跃,一手抓住墙头,轻轻一拽,已经翻过墙头,落在了院子里。 随手将通心魔丢在地上,对方不安的扭动了一下。 李炎踢了对方一脚,低声安抚道:“带你见个朋友,不必拘谨。” 他拎着铁锹缓步上前,站在了门外。 就听里面正传来推牌九和聊天的声音: “三哥,那李家小娘们儿确实不错,算是风韵犹存,不过你什么时候好这口了?咋还喝上陈酿了?” 第二十章 借魔杀人 刁三夹了一块红油猪耳送到嘴里细细嚼着,随后又端起杯中的莲花白“滋儿”的一声一饮而尽,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这才咧咧嘴笑骂道: “你小子懂个屁!娘们儿这玩意儿,就是得有风韵的熟女才有味道,你拍拍屁股她就知道摆什么姿势,那细腻光滑,啧啧,给个皇帝都不换!” 听到这话,周围的一众手下不由哄堂大笑。 “高!高!还是得三哥你!” “三哥这口味太雅了,我不行,我就喜欢十七八岁的,水灵。” “屁!没胸没屁股的,都是柴火妞儿,还是三爷他老人家懂娘们儿!” “……” 房间里传来污言秽语的声音,和推牌九、喝酒的声音混在一起,却迅速让李炎找到了正主。 看了看手中的铁锹,又思索片刻,李炎将被反捆成粽子的通心魔拎过来,放在了门前。 随后帮通心魔把上肢的关节接驳好,敲了敲门,转身攀上了房顶,伸着头往下看。 敲门声立刻打断了房间里的交谈声和牌九声,一个青皮混混高声喝道: “谁!?” 随后是刁三的声音传来: “出去看看。” “嘎吱”一声,房门打开,那青皮混混立刻看到了木乃伊一样被放置在门口的通心魔。 他不由“咦”的一声,随后大喊: “三哥,弟兄们,快来看看,这他娘的是什么玩意儿!?” 四五个青皮混混立刻从房中跑出来凑热闹,看到门口的通心魔之后都是一脸稀奇,一时间有些搞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这是个人?这人还活着?” “不知道是男是女?怎么只留了俩鼻孔在外面?” “这……这他娘的不会是个邪祟吧?” “……” 几个人正瞎猜着,刁三已经走了出来,带着满身酒气推开众人道: “都一边儿去,我看看。” 看到那手脚被绑在身后,全身捆成怪异姿势的人形,刁三不由眼睛一亮,随后脸上现出淫笑,说道: “这他娘的,是谁把女人绑成这样送过来孝敬他三爷的?这不是什么龟甲缚么,三爷我年轻的时候去郡府的时候逛窑子,专门见过他们玩儿这种花活儿,把窑姐儿用布条细细绑了,只留一张嘴在外面,看上去就是一个口,你随便……这怎么留的是鼻孔?” 此时包括刁三在内,几人都已经喝得有些高了,听到刁三的话不由全都来了兴致,甚至抬手摸了摸眼前的人形。 刁三从腰间摸出一柄匕首,口中说道: “管他娘的是谁送来的,不能让这小娘们儿和老子的小兄弟受罪,赶紧快活快活。” 说着就去解眼前的绷带人形。 几个混混立刻都涌过来,七手八脚帮刁三解这人身上缠着的那些布带,一边解,一边连连赞叹还是郡府的人会玩儿,咱们三爷不愧是吃过见过的。 两人帮忙解开绑手的布条,看到手上绑着的绳索,直接拿绳子割开。 其中一人嘻嘻笑道: “这小娘们儿的手还挺大哩。” 刁三自己亲自去解捆着头部的布条,众人也是满脸期待地看着,想要看看到底是何等女子。 等到一层层的布条揭开,露出一张胡子拉碴麻麻赖赖的中年男人的脸来。 这人的眼皮还被密密麻麻的针线缝在了一起。 一名混混不由愕然道: “是个男的!?” 刁三同样一脸茫然: “高捕头?” 这人他认识,赫然是清河县的捕头高勇。 只是这高勇怎么被绑成这个样子出现在他的门口?而且他的眼皮都被缝上,耳朵里也灌了蜡油,这可是只有死人才会如此。 刁三心中骇然,酒瞬间醒了大半,转身就要往屋里跑。 剩下的几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眼前的高勇猛然用手拽开了封着的眼皮,一双惨白的眼睛看向周围几人。 紧接着不等他们说话,高勇已经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用指甲撕开了自己的颈动脉! 鲜血狂喷而出,瞬间喷了周围几人满身满脸。 通心魔心中的愤怒此时已经如同一座火山! 它从未想过,李炎区区一个人类,竟如此侮辱它。 让它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件物品。 虽然宿主的感官被封闭,无法去听去看,但自己被放下之后,立刻就有人奔过来,显然是那少年的同伙。 对方既然敢如此托大,给它机会,那自然是血流成河! 高勇的颈动脉血喷了一地,随后身体“嘭”的一声倒在地上,作为宿主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几个混混何曾见过这种场面?此时纷纷被吓得呆愣当场。 “这……这他娘的……这人怎么自杀了?”一名混混愕然道,“齐大胆,你摸摸他鼻子,看还有没有气儿?” “你他娘的怎么不摸?”就见齐大胆嘿嘿一声,突然从腰间摸出一柄匕首,随后猛地刺进自己的心口,用力向下一划。 又是一片鲜血四溅,将周围四人都洒了满脸。 几人呆愣当场,不明白齐大胆为什么突然自杀,这一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只是下一个瞬间,立刻又有一个被血溅到的混混哈哈大笑,随后发一声喊,猛地撞到旁边的门柱上。 力气之大,当场脑浆迸溅而出,又崩了旁边一人满身。 那人怪笑一声,突然拔出匕首,活生生将自己的脑袋割了下来,又是血如雨下。 仅剩的两人吓破了胆,转身冲进屋里,口中狂呼: “三哥,三哥,齐大胆他们撞邪了!” “邪祟,绝对是邪祟!” 哪怕再怎么迟钝,他们此时也从几个人自杀前的恐怖场景看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刁三此时正从里屋冲出来,手中还拿着一叠符纸,一柄腰刀,看到两人之后连忙挽了一个刀花,喝道: “定住!停下!老子现在谁也不信!” 就见一名原本满脸惊恐的混混嘿嘿一笑,突然扑到身边另一人身旁,一刀将自己捅了个透心凉,口中鲜血狂喷入对方的嘴里,狂笑道: “他不信你,他不信你!” 仿佛在说什么最好笑的笑话。 在刁三惊恐的目光中,最后一名脸上闻着刺青的混混咧嘴一笑,缓缓朝他走过来。 就在这时,一声纵跃而下的脚步声响起,门口突然多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用一块布蒙着脸的少年。 李炎望向屋里的通心魔和刁三,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眼神,皱着眉眯着眼怒斥道: “你这孽障,竟害死了这许多人!我这人心善,最看不得这个。” 第二十一章 杀人放火金腰带 听到这话,再看对方身手,刁三如同遇到了主心骨,连忙扑过来喊道: “少侠救命,求少侠救命!” 深更半夜的撞邪,转眼间手下人都死光了,他自己决难逃命,已经吓破了胆。 看到李炎的瞬间,他猛然想起平日里听人说书的时候提到过的那些游方侠士,明白这已经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这些所谓的游侠儿往往都脑子进了水,以侠义为先,等到这少年和那邪祟缠斗在一起,自己就拼尽全力逃命,绝对能活下来。 大不了回头给这游侠儿上柱香。 正想着,他已经扑到了门口,却没想到那义薄云天的少侠笑吟吟地看着他,竟然一点都没准备让路。 此时身后那被邪祟附体的手下面色阴冷,正在缓缓走过来,刁三魂飞魄散,脸上硬挤出一丝笑容,哀求道: “少侠,麻烦让让路……” 说着伸手想要去推开对方。 却没想到对方一把抓住他的手,简直如同钢钳一般把他的手腕牢牢箍住。 刁三只感觉自己的手腕差点被对方捏断,冷汗连连,就听眼前的少年和气的问道: “是谁指使你对那药铺伙计李林下手的?” 刁三心中瞬间冰寒,原本已经吓得只剩下二魂三魄,此时又丢了一魂一魄,颤声道: “少……少侠……我不懂……什么李林……那邪祟来了,快让开……求您快让我出去……” 李炎面色淡然,指了指通心魔道: “这邪祟名叫通心魔,最喜挖人心肝。” 通心魔此时停下脚步,望着眼前的李炎,眼神中充斥着野兽一般的杀意。 刁三的心理防线彻底告破,一边盯着通心魔,一边飞快颤声飞快道: “是展玉鹏!是义庄的解尸大师傅展玉鹏!展玉鹏以前落魄的时候曾做过乞丐,那李林的娘子胡月娥对他有过一饭之恩,展玉鹏一直念念不忘,想要报恩把那胡月娥给娶了,只不过碍于胡月娥已经有了丈夫,所以……所以……” 展玉鹏? 报恩? 李炎眼睛一眯,杀意凛然。 竟然是这畜生! 随后他微微一笑,说道: “莫要骗我,那展玉鹏不过是个义庄的解尸大师傅,气血三重而已,你凭什么这么服他?” 这个刁三虽然只是个青皮无赖,但背后有清河县的县吏做靠山,区区一个义庄的解尸大师傅,他也不可能言听计从。 刁三连忙说道: “展玉鹏攀上了里正的高枝,里正他老人家很信任展玉鹏,这苇子镇上除了那五家,敢和里正做对的都会消失,当日义庄的炉子就有烟火飘出来……” 里正周博言! 李炎微微点头。 鱼档周家,同时也是整个苇子镇最大的地主,那里正周博言就是当代周家的家主。 在苇子镇上只手遮天。 若是这样,就说得通了。 虽然还没有证据,但李炎的直觉告诉他,这周家定然和羽化会有关系! 没想到还挖到了一条大鱼。 “少侠,饶命啊!我什么都告诉你了,求您快放我走,快放我走!” 刁三哀求道。 李炎点点头: “这就放你解脱。” 说着一掌打在刁三胸口,一股巨力之下,刁三立刻被推得向后扑去,落向那通心魔。 他的脸上带着惊恐和绝望,下一个瞬间已经被那邪祟一把掐住了脖子。 刁三猛然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一股大力揪住,不由自主仰头张开了嘴。 就见那邪祟口中突然喷出大量鲜血,流入了他的口中。 他先是挣扎抽搐了一会儿,随后身体瞬间变得平静下来。 他已经成为了通心魔。 一直到死,刁三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传说中本应该行侠仗义的游侠会把他丢给邪祟。 “嘻嘻……嘻嘻嘻……”再次转化了一个宿主,通心魔发出一声冷笑,死死盯着李炎。 他要让这个人类付出代价,让他…… 就见那少年的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在小声说着什么。 通心魔正在疑惑,就见那猛然洒出一把香灰,口中飞快喝道: “摄!” 刚才他竟然是在念咒文! 占据了刁三身体的通心魔还未反应过来,一道香灰凝成的巨大手掌再次浮现,将他牢牢抓住动弹不得。 紧接着就见那可恶的少年再次摸出一团针线经幡之类的东西扑过来,口中道一声“辛苦”,立刻飞快地卸掉他的关节,随后再次如法炮制,将他给缠成了一个粽子! 仍然是龟甲缚,手脚反缚,外加留了鼻孔呼吸。 再次将这全新的通心魔宿主牢牢捆扎好,李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现在能压制通心魔的只有这一招大圆满级别的香术,而且只能禁锢一会儿,如果真的让对方找到反击的机会,那他也同样危险。 而且连续用了三次术法,他此时已经感觉精神上有些疲惫。 灵感即将耗尽了。 好在还算是有惊无险,这案发现场也是完完整整的邪祟作案,任何人来查,都是邪祟作案。 抬眼看去,就见桌子上除了酒菜之外,还有二两碎银子和几百文铜钱,显然是刁三等人作乐的赌资。 李炎眼睛一眯,进了刁三这赌当的里屋。 前世刚从警的时候,他就没少去抓赌,知道这些开赌当的,一般会在房间里准备大额现金,以备不时之需,特别是用来下套作饵的时候,借给那些输急了的赌鬼。 这刁三本身又是个放贷的,现银绝对少不了。 果不其然,一番翻找之下,李炎在刁三的床头找到了一个暗柜,里面竟然有足足八十三两七分银子,还有三千多文铜钱! 这里面有四个二十两的大银锭,上面还有“大齐官银”的字样,雪白雪白,十分喜人。 就在看到这些银锭的瞬间,一个词条猛然从这些银子上冒了出来: 【足两老官银:铸造超过二十年的老官银,吸收了天下人的贪欲杂念,是修补神像的好材料】 看到这字样,李炎不由心中一喜。 万万没想到,除了人膏之外,连这官银都能够修补神像! 那幽冥之中的神躯,才是他一切的根本,至于银钱,以后再找人化缘就是了。 再翻了翻,就见下面还有一本册子,能够和这些银钱放一起,显然也是好东西。 当下将这些银两和册子包裹好,留下了那暗格之中的三千多文铜钱和外面酒桌上的银钱,来到了院子里。 拎起被捆成粽子的通心魔,一把丢过院墙,又翻墙而出,拎起通心魔朝着义庄狂奔而去。 等到李炎离开之后一盏茶的功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远处而来。 紧接着就见一个手持小鼓和鼓槌、身穿皮毛坎肩的身影狂奔而至,来到这小院之中。 这人头戴鹿角帽,双臂有熊和鹰的刺青,正是那监生灵官敖勒。 看到屋里那些死状凄惨的尸体,敖勒不由眉头一皱,随后朝着院子外高声喊道: “老师,那邪祟刚刚杀了人,应该还没跑远!”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身穿儒衫的中年男子迈步而入,看着眼前的一幕淡淡说道: “藏污纳垢之所。” 说话间,以指为笔,在虚空中画出一个“净”字。 一阵狂风从这“净”字之上涌出,瞬间向着这小院的四面八方而去,将院子里的血腥味儿和通心魔留下的阴祟之气冲散! 第二十二章 羽化登仙阴阳合和阵 那虚空凝结而成的“净”字之中,带有堂堂浩然之气,立刻冲散了通心魔所留下的祟毒,连同院子里浓重的血腥气也就此消退。 敖勒看着这一幕不由两眼放光,嘿嘿一笑说道: “老师,还是你厉害!可惜上次遇到通心魔的不是你,否则的话定要叫那邪祟有来无回!” 这身穿儒衫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正是他的老师,也是清河县的司天监监师柳云鹤。 柳云鹤微微摇头,说道: “通心魔手段虽然怪异,困而不死,即可封印,是你太笨。” 敖勒涨红了脸,嗫喏几声,接着说道: “老师曾经可是威震我大齐司天监,连当今圣上都曾经听过您的名讳,如果不是被那些奸人所害,现在起码也是九大祭酒之一,这通心魔自然不在话下……” 柳云鹤摇头道: “好汉不提当年勇,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休要再提,你还小,不知道其中的凶险,为师能在这清河县有一席之地,已经十分知足了,平日里左牵黄右擎苍,不比在那监院里受气快活得多?否则的话,每日里还要和宣政院的那帮妖人勾心斗角,烦都烦死了。” 顿了一顿,柳云鹤接着说道: “再者,伴君如伴虎,哪是那么好相与的。” 敖勒心道,不是你老人家天天念叨,我能知道这些?你不说话,我在这清河县的偏远地界,能知道那些庙堂上的事儿? 嘴上却说道: “再怎么伴君如伴虎,那也是这大齐的塔尖尖,高屋建瓴之下,见众生见天地,大丈夫当如是也。” 柳云鹤冷哼一声,说道: “大丈夫当如是?当如圣上那样,拿人的髀骨做成琵琶,日日弹琴唱歌么?还是说如当朝宰相那样,每日在宣政院烧邪神信众取乐么?” 听到这话,敖勒不由缩了缩脖子,向周围看了看。 柳云鹤骂道: “瞧你那点儿出息!就算被人听去又怎么了?为师抵死不认就是。” 敖勒有些惧怕地说道: “老师,难道这天下要乱了不成?遍地邪祟,岂不是要成为鬼域?” 柳云鹤叹息一声,说道: “乱不了,只要司天监一日还在震慑邪祟,这天下就能安宁一日,所以,我等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随后看向屋里的一具具尸体,缓缓说道: “这世道如此炎凉,庙堂之上日日笙歌勾心斗角互相倾轧,民间各处水寒蝗灾四起邪祟祸乱人间,那庙堂又有什么好眷恋的?就说眼前之事,这通心魔突然在清河县出现,杀了这么多人,却又难寻踪迹,背后定然还有更大的邪祟作怪。” 说着,柳云鹤随手摸出一支竹笔,在一具尸体破开的心口处饱蘸了鲜血,提到眼前仔细看着。 仅仅是看了几眼,柳云鹤猛然挥笔,在虚空中写下一行大字: “立谈中,死生同!” 随后那具尸体竟然仿佛接收到了命令一般,“嚯”的一下自己站了起来! 他的双目仍然紧闭,肢体僵直怪异。 柳云鹤当下问道: “几人?” 那尸体双目紧闭,却缓缓伸出两根手指。 一旁的敖勒现出骇然之色,说道: “果然有其他人在!老师,这通心魔背后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可以驱使如此邪祟!难道是一个更大的邪祟?” 柳云鹤微微点头道: “这定然是一个巨魔老邪,不知要祸害多少百姓,当除之而后快,三月同眸将至,为师当在这苇子镇举行水陆法会,以镇邪祟。” 就在这时,柳云鹤突然再次挥动手中毛笔,一滴滴鲜血骤然向着四面八方电射而去! 就听一阵闷响,窗外、房顶之上,同时传来阵阵闷哼。 紧接着就见两具尸体从房顶滚落下来,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一个身穿一袭黑色劲装、背负七柄短枪的青年男子拎着两具尸体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 这男子将两具尸体放到柳云鹤面前,低声行礼道: “老师,学生正要抓捕这二人,没想到老师亲自动手了……可惜他们在受伤之后就立刻服毒了。” 说着掰开两具尸体的下巴,口中一片血沫,赫然是刚死。 敖勒摇摇头说道: “三师兄,你这也不行啊,怎么连个活口都没留下?老师,咱们这次出行极为隐秘,这些人突然出现,应该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柳云鹤点点头,看向刁三的里屋: “服毒封口,倒有些邪性,凶案一起,这些人迅速出现,应该是这苦主有什么东西对他们极为重要……查查这些尸体。” …… 月色之中,李炎正在拎着通心魔发足狂奔。 在刁三院子里的时候,他一直有些提心吊胆。 毕竟那邪祟通心魔在身侧,又杀了这么多人,若是被人发现,可就解释不清了。 现在离开了案发现场,又得了这许多银钱,心中变得畅快了许多。 正所谓杀人放火金腰带,果然来钱最快的门路都写在《大齐律》上。 他此时冷静下来同样明白,虽然有了气血五重的功力,外加一道圆满级别的香术,但还远远不够。 能够抓住通心魔,靠的完全是那道大圆满级别的香术·摄,再加上通心魔最恐怖的手段让他有了破解之道。 这种香术面对邪祟天然克制,面对身负武功的武者,却没什么用处。 不说别的,李炎现在空有功力没有招数,哪怕是面对气血三重的展玉鹏,也同样十分凶险,胜负难料。 这个世界实在太过凶险,得给小牛加加担子了! 正想着,眼前已经出现了义庄的影子。 李炎一路悄声回到义庄之中,立刻听到牛麻练功的声音。 不由老怀大慰。 绕过牛麻,他迅速来到了空荡荡的焚尸炉前。 随后打开焚尸炉,将手中的通心魔塞了进去,藏在了焚尸炉内的一个角落,旁边又用木柴挡上。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由于实在想不到什么其他的好地方,只得暂时把这通心魔藏在这里。 真有啥问题,只能顺手烧了。 随后李炎借着月光将怀里的东西掏出来,开始清点今天的战利品。 八十多两银子,还有顺手拿来的几百文铜钱。 另外还有一本从刁三那里顺来的册子。 翻开这册子第一页,立刻就是一根羽毛的图案映入眼帘: 【羽化登仙阴阳合和阵】 第二十三章 以魔祭我(改) 看到那羽毛图案和一行字,李炎不由眼睛一眯。 刁三没有说实话。 或者说他没来得及交代清楚。 这个刁三,同样是羽化会的人! 如此一来,倒是都能说得通了。 刁三之所以帮展玉鹏谋害李林,并不仅仅是因为展玉鹏攀附了里正周博言,里面还有这羽化会的一层香火情。 这些邪教的盘口门路十分复杂,说不定那刁三在会里的地位比展玉鹏还要高一些。 而那里正周博言,连同鱼档周家,显然也和羽化会脱不开关系。 在拜异端邪神就要处死的大齐地界上,那羽化会还能在苇子镇秘密传播发展,而且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触角探到整个镇子上,那鱼档周家的势力,就是最好的掩护。 前世李炎在警队查邪教的案子的时候,很多邪教组织都和黑社会以及诈骗组织相勾连,甚至他们本身就是黑社会的一种,相辅相成,互不分家。 什么教义,都是生意。 只是这羽化会到底想做什么? 仅仅是单纯的暗中发展么? 李炎迅速翻开手中的《羽化登仙阴阳合和阵》,仔细翻阅起来。 就见第一页赫然是一张总阵图,绘成羽毛的形状,中间则是一个躺卧的人形。 那人形的背上还有一双翅膀,似乎已经腾空而起。 再下面,就是几句总纲: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集百人之生息,可以腾武夫,集万人之生息,可以举仙人,羽化登仙,其妙也哉……】 李炎不由眼睛一眯。 这是以活人献祭进行羽化登仙的阵法。 前世的时候他办过的邪教案子也有不少,其中大部分都有所谓的献祭仪式。 不过那会儿的世界之中,自然不会有真的邪祟,所谓的献祭也都是扯淡,更多还是那些教中的高层为了敛财。 而眼前这个所谓的羽化登仙法阵,绝对是来真的了。 继续往下翻,就见后面赫然是一个镇子的地图,辅仁堂、烈阳拳馆、周氏鱼档、义庄等等地点,标注的一清二楚。 这是整个苇子镇的地形图! 在这地图上,还有一个个看似随机用朱笔点出来的红点,上百个红点,遍布了整个苇子镇。 李炎用手指在这地图上随手将所有的红点都勾勒在一起,立刻发现这赫然是一根羽毛的形状。 这羽毛的羽根部位,就是之前全家死绝女儿罗蝶衣失踪的罗员外一家。 而这羽毛的羽尖部位,则是义庄! 李炎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心中凛然。 这帮羽化会的家伙,瞄准的就是义庄。 而且很可能和他也有关系。 抓住那通心魔只是取巧,他可不认为自己能和藏在暗中的羽化会抗衡。 这苇子镇不能待了。 连同哥哥嫂子,都要尽快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还有牛麻! 另外,这羽化会大费周章地布置了如此法阵,竟然还将他也拉入局中,不能便宜了这帮家伙。 这法阵所产生的力量,最终将汇集到义庄之中,他们所祭拜的邪神用得,本尊这个正神也一样可以享用。 想明白这些,李炎当下拿出白天刚刚烧出来的一桶新鲜人膏,又拿了一个刷子做笔,从焚尸炉开始,在义庄各处刷写玄天福尊的献祭符文。 虽然这新烧的人膏没有二十年陈年人膏祟力深厚,但仅仅是献祭法阵的话,也不需要那么复杂。 本尊没那么挑嘴。 而且新烧的人膏仅仅是微微有些黄澄澄,整体算是无色透明,刷在哪里迅速变干之后,根本看不出什么。 仅仅是有些油腻而已。 更何况现在是冬天,也不用担心会招来什么苍蝇蚊子。 李炎一路刷过去,反太极的图案转眼间已经遍布了整个义庄。 等到一桶人膏全部用完,玄天福尊的献祭法阵也覆盖了整个义庄。 只要他完成仪式,发动整个法阵,就可以对接幽冥之中的神躯。 做完这一切,李炎这才拿出从刁三那里搜罗来的四个二十两的老官银银锭,钻进焚尸炉里。 义庄里面人多口杂,做别的也就罢了,想要祭拜自己,反而是这焚尸炉的炉膛里足够宽敞隐秘。 又画了一个小号的献祭法阵,将那四个官银银锭放进去,深深一揖。 给自己作揖了! 周围的符文骤然蒸腾,熟悉的诡异力量再次降临,沟通了那不可名状的存在。 立刻,李炎的视角再次出现在幽冥之中那散发着血红色光芒的破碎大殿里。 仍然在那破碎的莲花玉座之上站着,身前的光圈之中,四锭老官银整整齐齐摆放在那里。 李炎的神躯立刻感受到这些老官银之中所凝结的贪欲,将手一招,这四锭官银之中流出水银一样的银精,带着一团黑气,涌到了他的神躯断足之前,随后迅速攀上这具破碎的神躯,一丝丝填补进身上的那些裂痕。 一种酥麻发痒的感觉在身体各处传来,他能够感觉到原本破碎的神躯变得强壮了一些,起码更加牢固。 更让他惊喜的是,那莲花玉座之上的第二个信徒位,此时变得明亮了一些。 这老官银还能点亮信徒位!? 若是能尽快点亮第二个信徒位,他就能招募第二个信徒,获得更多的力量。 比现在单吊在牛麻一个信徒身上要强得多! 可惜官银只有这么几锭,要是有个几万两银子就好了…… 再看向那四锭官银,就见流出了银精和其中的贪欲之后,这四锭银子此时变得千疮百孔,锈烂不堪,轻轻一碰就变成一团粉尘。 已经不能用了。 心中暗道一声可惜,神念微动,已经回到了焚尸炉之中的凡体里。 睁开眼睛,李炎思索片刻,再次于焚尸炉中画了一个反太极为核心的法阵,将那通心魔置于法阵的中心。 这邪祟一直放在焚尸炉中也不是个办法,说不定明天就要烧尸体,到时定然露馅。 藏在别处,也实在没有地方可藏。 又不能把它放走任由它去害人。 思来想去,还是献祭给自己比较稳妥。 以邪祟献祭邪神,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不过幽冥之中毕竟是自己的主场,再加上现在神躯之中的力量也比刚开始强了不少,把握倒也不小。 法阵之中,李炎扒开通心魔被封住的口鼻眼,又将他脱臼的下巴合上,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通心魔突然脱困,先是一愣,随后森然道: “本座要将你扒皮抽筋,碎尸万段!” 李炎不再迟疑,念诵祭文,再次深深作揖。 我祭我身! 诡异而扭曲的幽冥之力从虚空中降临,笼罩了通心魔的身躯。 它猛然感受到了什么,脸上现出极度惊恐的神色,随后身躯化为飞灰,四散炉中,本体所化的一股黑色烟雾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十四章 本尊毕竟是正神 (上一章的剧情有了一定的修改,大佬们可以回看一下) ~ 幽冥之中的破碎神殿之中,斑驳的神像睁开双眼,望着前方的祭坛,无喜无悲。 一阵扭曲的哀嚎声传来,一团黑雾在那祭坛之上出现,扭曲蠕动,不时现出一个或是狂笑或是悲苦的面孔,这些面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却都带着无尽的迷茫。 “这是什么地方!?” 非男非女的声音响起,那黑雾最终凝聚成一张中年男子的面孔,茫然问道。 前方的莲台玉座之上,李炎淡淡说道: “此为本尊的神殿,你这小小邪祟,能进殿一观,你有福了。” 此时那祭坛之上的黑雾旁,已经再次浮现出一个长长的词条: 【通心魔】:【由死者生前怨念祟化而生,前主因大齐丞相‘胡州灭祟案’而被杀,已转宿三十六人,食之大补】 随后一道虚影在那通心魔旁浮现,那赫然是一处刑场,足足数千人黑压压跪了一地,哭声震天。 在他们的身后,则是各有一个手持长刀的刽子手。 一名身穿紫色瑞鹤官服、留着山羊胡子的男子,面容冷峻,将手一挥,森然道: “杀!” 话音刚落,明晃晃的长刀齐齐落下,数千颗头颅滚落在地,血如泉涌! 无尽怨气从那些无头的脖腔之中涌出,大多逐渐消散,唯有一团缓缓凝聚,成了通心魔。 那通心魔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在祭坛之上疯狂嘶喊: “你们说我祭拜邪祟,那我就真的变成邪祟给你们看看!杀!我要杀光天下之人!” 大齐丞相胡州灭祟案? 李炎心中已然明白了许多。 这通心魔是由一个被冤杀者的怨念所化。 那人已经死了,留下的这道怨念却极为深重,竟然演化成了邪祟。 有意思。 此时他骤然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饥饿感从心底涌出,并不是来自于凡身,而是来自于这具神躯! 吃了它,吃了它! 脑海中不断响起这句话,让李炎望着那祭坛之上的通心魔馋涎欲滴。 通心魔此时也感受到了李炎的杀意,但它本就只是一道怨念所化,并没有完整的心智,此时被生存的本能所慑,仅是疯狂嘶吼道: “你是谁?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它在祭坛之上不断冲撞,将原本就已经裂痕累累的祭坛又撞出了几道裂纹。 李炎的神躯终于按捺不住,迈步从那莲花玉座之上来到祭坛之前,缓缓说道: “好,本尊放你出来,给你大自在!” 说话间,已经一把抓住了通心魔所化的这一团黑雾! 在人间的时候,这邪祟所化的黑雾无形无质,难以抓捕,在这幽冥神殿之中,却能被李炎的神躯随手抓住。 紧接着,在通心魔愕然的神情之中,慈眉善目的玄天福尊张开大口,狠狠咬在通心魔所化的黑雾之上,如同野兽在撕扯爪中的血肉。 一口,两口,三口…… 饿,实在是太饿了。 李炎从未想过,这神躯竟然还会有如此饥饿的感觉。 他体内残存的力量甚至不足以让他将这邪祟通心魔直接吸收,而是要靠着这种如同动物一样最原始的撕咬来进食。 只是这反而带给了李炎足够的快感。 玄天福尊的脸上带着悲天悯人的神情,一口口将那通心魔吃掉,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只剩最后一团。 此时原本困于疯狂执念之中、由怨念所化的通心魔似乎终于恢复了一点晴明,传出最后一丝意念: “多谢神尊放我解脱。” 那玄天福尊面露慈悲笑容,将通心魔最后一丝祟体塞入口中吞下,淡淡说道: “不必多礼,本尊毕竟是正神。” 至此,整个通心魔终于彻底被李炎吞下。 一股前所未有的舒爽,从体内涌出。 这具神躯之中的力量也开始不断积累。 吞下这邪祟并没有让他的神躯完整度提升,但却让他体内积攒了不少力量。 这是吞噬消化通心魔之后转化的力量。 足以凝聚出一个属于信徒的属性点,也能让他在这破碎神殿之中有了一丝自保之力。 思索片刻,李炎的神躯迈动脚步,向外走去。 他所在的地方是这大殿的一角,其他地方一片昏暗,还从未前去查看过。 将手一招,那莲花玉座飘然来到他的脚下,带着他悬浮在半空中,离开了原本所在的房间,向前而去。 此时他才发现,与其说是一座大殿,这里更像是一处监狱。 中间是一处大厅,周围则是一圈儿单独的房间。 走到临近的一处房间门口,透过已经破损的窗棂向里望去,立刻看到了一具破碎成数十块的石像,还有一些零碎的东西。 李炎能够感受到,这石像赫然是一座神像! 仅仅是从残存的威势来看,这神像曾经绝不弱于玄天福尊! 继续往外走,是更多的倾颓破碎的石像,更多被封住的房间。 这些倾颓破碎的石像之上,都有一丝丝神辉,哪怕早就已经失去了所有意志,却仍然有神性残留。 这些都是曾经的神躯! 李炎深吸一口气,不由有些心中发寒。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难不成,这玄天福尊也仅仅是一个监狱之中的囚徒? 就在这时,一声诡异的钟鸣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李炎心中凛然,催动脚下的莲花玉座,回到了最开始的房间之中。 该怂得怂,对这里的查看不必急于一时。 这神躯的力量仍然不够。 邪祟,他需要献祭更多的邪祟! 凡躯需要信徒的突破,神躯需要的则是邪祟和银两人膏的献祭…… 想到这里,李炎心念一动,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回到了义庄的焚尸炉之中。 从焚尸炉中钻出来,李炎来到正厅之外,立刻听到了练功的破空声。 牛麻仍在苦练。 微微点点头对此表示欣慰,又在心中默默给牛麻加了加油,李炎这才回到自己的铺上,沉沉睡去。 银子还剩下三两多,足够去帮牛麻买些气血类的补药。 穷文富武,想要在武道一途上有所突破,光靠硬练可不行,还得在吃上下功夫。 这小子也实在有些不开窍,既然突破了,就该显露显露天赋,争取更多的资源才是。 他自己不懂,那就要帮他开开窍了。 至于邪祟……李炎突然从未这么期待羽化会的阴谋…… 第二天一早,一众学徒再次被早更的梆子声叫醒,被吆喝到了院子里站定。 李炎心中疑惑,昨日死了那么多人,今天竟然没有尸体送来? 一众学徒也是窃窃私语,不知道义庄到底想做什么。 一道身影缓步而至,却是镇尸大师傅展玉鹏。 此时展玉鹏面色阴沉,似乎心情极为恶劣,目光扫过眼前的一众义庄学徒,等看向李炎的时候,眼睛微微一眯。 随后缓缓说道: “今日有个好差事,里正老爷吃斋拜神,想要选几个童子做他的修行护持,李炎,牛麻,赵青山,随我来。” 李炎不由心中一喜,邪祟来了! 第二十五章 天才牛麻 展玉鹏心中十分烦躁。 今天一早他就得到了消息,说那李林昨晚竟然没死,而山上采药的药农反倒死了好几个,辅仁堂出了一大笔银子,却连药王参的影子都没见到。 这事儿在整个镇子上都引起了轰动。 而他立刻去寻刁三,想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却见那里已经被县城来的捕快给封了,任何人不得入内。 哪怕他偷偷塞了一两银子,那些清河县捕快也丝毫不留情面。 难道自己找刁三杀人的事情发了? 那刁三果然是个废物,竟然连这点儿事情都做不好。 做不好也就罢了,这刁三手里好像还有会中的东西,所以里正周博言得知刁三失踪之后,立刻就下了令,让展玉鹏带几个人连同那薪柴一起过去。 想到那薪柴就是李林的弟弟,展玉鹏只感觉越看对方越不顺眼。 只不过大局为重,在那件大事之前,还是要留他性命。 听到展玉鹏的话,在场的一众学徒全都是心中一喜,等到发现选的不是他们之后,立刻又沮丧起来。 很多拜神修持的大户人家,都会选择一些童子作为护持,一是为了表诚心,二是据说几位正神都喜欢童子。 特别是万灵主座下,多的是各种精怪野仙,最喜欢的就是元阳未破的童子。 而做了大户人家的护持童子,往往都会吃香喝辣的,被好好对待,怎么也比在这义庄之中整日和死尸打交道要强。 大户人家的狗,都比他们这些义庄学徒吃的好! 赵青山不由连连感激道: “多谢展师傅!多谢展师傅恩情!” 牛麻眉头微微一皱,正要说什么,却被李炎用胳膊肘捣了一下,当下同样抱拳说了句感谢。 “走吧。”展玉鹏不耐烦地挥挥手,转身带着三人出了义庄。 他心情烦躁,在前面大步流星,后面三名焚尸学徒则是小声交谈。 赵青山此时东看西看,兴奋不已,仿佛头一次踏出义庄,向牛麻说道: “牛哥,你说展师傅为什么选了我们?啧啧,定是我平日里做事勤勉,入了展师傅的眼,才把这好差事给了我。” 随后看向李炎,略微有些倨傲地说道: “李兄弟,我知道你有关系门路,不过以后入了里正周家,做了护持童子之后,咱们都是平齐的,里正家深宅大院的,你可不要再有什么傲气。” 李炎微微一笑,说道: “青山兄弟,你是火命吧?” 赵青山一愣,说道: “你咋知道?我八字确实是火命,旺得很哩。” 李炎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牛麻同样也是火命。 显然那羽化会的高层觉得只选他一个不保险,所以弄了三个火命作为备选。 说不定在那些义庄学徒之中,还有其他的火命。 牛麻微微皱眉,向李炎问道: “小李哥,这什么劳什子护持童子,我是半点儿也不想做,我只想练功。” 李炎拍拍他的肩膀道: “牛哥稍安勿躁,说实在的,你平日里那么勤勉练功,我也佩服得很,你的定心功是不是已经入门了?” 牛麻迟疑一下,心中一惊,连忙道: “你……你怎么知道?” 虽然眼前的李炎一直都显得十分和善,两人关系也算不错,只是他拜玄天福尊的事情是生死攸关的天大秘密,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自己入门的事情,李炎是如何知道的!? 他明明没有任何练武的资质,突然一夜功夫就入门,实在是太惹人怀疑。 李炎微笑道: “昨日我起夜碰到你练功,听你挥拳有声,符合以前展师傅所说的气血一重的表现,所以猜你已经入门了。” 牛麻不由松了一口气,说道: “都……都是运气……” 都是福尊恩赐。 李炎笑道: “仅仅几天功夫就定心功入门,已经算是习武天才了,得悟性很好才行,不过练功可不能只靠死练,食补药补同样重要。” 牛麻挠挠头说道: “我总共没攒几两银子,买补药有些太过奢侈了。” 练武的补药都贵的要命,他可没那个闲钱。 再说了,还不如多给玄天福尊磕几个头,求福尊赐下神药。 上次那神浆的效果,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胜过世间所有的补药。 不过李炎的话倒是提醒了他,等回去之后,立刻给福尊他老人家上香祈福,求那位大贤良师赐下宝药…… 几个人一路聊着,已经来到了镇子中心的一座深宅大院前。 展玉鹏上前扣门,门房进去通报了几句,立刻出来带着几人走了进去。 周家大宅是整个苇子镇上最气派的宅子,真正的高墙大院,总共五进的院落,里面还有个小花园。 一路走过去,光是遇到的丫鬟婢女就有十几个,还有家丁小厮。 把赵青山都看呆了,连连说道: “真好,真气派!要是有朝一日能有这气派,真是死了都认了。” 随后向牛麻和李炎兴奋的说道: “咱们做了里正老爷的护持童子,是不是以后就是里正老爷的人了?以后在这镇子上也是人上人了?” 随后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 “我看那些家丁,有的都穿着带绸子领的衣服,啧啧,做个家丁也不错啊……” 正说着,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处后院,跟着展玉鹏一起被领进了一间厢房。 这厢房的墙壁上,赫然画着很多飞鸟的纹饰,还有羽化登仙的壁画。 就听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个家丁引着一名慈眉善目的老者来到了房间里。 展玉鹏连忙抱拳行礼道: “见过里正老爷,这三人就是为您挑选的护持童子。” 牛麻和赵青山不由现出紧张之色,里正可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大人物。 李炎面色淡然地看着眼前的周博言,光是从这间密室之中的壁画就足以看出,这周博言在羽化会之中的地位不低。 什么护持童子,他是半点不信。 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这周博言是想要在举行什么仪式之前,看看他们这些被选中的人到底如何。 果然,周博言的目光如电,仔细看向三人,尤其在打量李炎的时候更为用心。 “好,好,展师傅干得不错,都是好苗子。”里正周博言咧嘴笑道,随后朝三人说道:“老夫修道拜神,要几名护持童子,你们如果愿意,今日就在这里学些护持方面的法门,念些清心经文……你们三人可曾修行?” 他最后一句只是随口一问,自然知道义庄的学徒都是歪瓜裂枣,能有什么出息? 却没想到那李炎指着牛麻说道: “回里正老爷的话,我和赵青山没什么起色,不过牛麻的《定心功》已经入门了。” 听到这话,不光是牛麻大惊失色,里正周博言和展玉鹏脸上同样现出讶然之色。 展玉鹏问道: “牛麻,你功法入门了!?” 说着,大踏步走过来按住牛麻的肩膀,感受着他体内气血。 气血连绵,已经到了气血一重的境界! 牛麻的《定心功》真的入门了! 这才几天的时间!? 第二十六章 天煞孤星拜义父 展玉鹏连忙又给牛麻摸了摸骨,立刻发现牛麻的根骨并不是他记忆中的中下,而是中等,上次应该是不太在意,摸错了。 不过就算是中等的根骨,也没什么,他自己就是中等根骨。 能够仅用几天时间,就将《定心功》修到入门,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悟性高! 哪怕在郡里,也算是天才了! 展玉鹏仔细看向牛麻,眼神之中满是讶然,还有其他的念头涌动。 他没有子嗣,身上的功夫在苇子镇也算是高手,还有几手秘传杀招,一直想找个徒弟,却苦于没有什么好人选。 有些天赋的,都进了镇上的五大势力,义庄里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 却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人选就在眼前! 这个牛麻他一直也都知道,是个老实肯干的,不是那种奸猾之辈。 当下按捺住见猎心喜的冲动,沉声说道: “不错,倒是有几分悟性,不过这武道一途,仅靠自己闭门造车是难以长远的,还要有一位师父指点……” 一旁的里正周博言本就是老人精,此时看到眼前一幕,特别是展玉鹏那激动的神情,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当下微微一笑,说道: “我记得,展师傅还没有子嗣吧?一个人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在镇上也颇有名望,怎么也要续上香火才行,我看这牛麻就是个好孩子,缘起缘灭,需得抓得住,牛麻,你意下如何?” 展玉鹏此时有些感激地看了周博言一眼,对方考虑的比他还要深一层。 牛麻有些茫然地挠挠头说道: “我……” 李炎在牛麻背上轻轻一推,笑着说道: “牛哥,你的福缘来了,还不快叫义父?” 牛麻只感觉一股大力涌来,整个人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直接跪倒在展玉鹏面前,喃喃道: “义……义父?” 展玉鹏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笑容,说道: “很好,既然你有此意,那为父也不好驳了你的一番美意,从此以后,你好好听从为父教导,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李炎满意地点点头,此时在他的眼中,牛麻头顶上那硕大的【天煞孤星】词条极为醒目: 【天煞孤星(红)】:【家人对你只是匆匆过客,此生独活】 紧接着就听展玉鹏接着说道: “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起来吧。” 说着,将牛麻扶了起来,笑吟吟地打量着这个刚收的义子。 原本因为昨天刁三的事情,他心中十分烦躁,却没想到今天有了意外收获。 他已经想好了,等到大事成了之后,他就将那李林弄死,把恩人胡月娥娶回家,再生几个子嗣,也开个武馆收徒。 亲子是宝贝,义子是门面,有个天才的义子,好好笼络培养,就可以拿出去打生打死,给自己捞好处。 这孩子是个宝啊。 一旁的里正周博言此时微微一笑,说道: “恭喜展师傅得此麒麟儿,老夫都要嫉妒了,今日见面就是缘分,就送你一份气血丹,权当见面礼了。” 说着,拍了拍手,一名家丁立刻去取了一个锦盒过来,送到牛麻面前。 赵青山双目瞪圆,眼神中满是震惊和羡慕,喃喃道: “这……这就是传说中武者服用的气血丹?俺的娘来,据说要几十两银子一枚,够一般人家几年的用度了……这……这就是吃银子啊……” 看到这气血丹,展玉鹏也是有些眼热。 他明白这应该是周博言给他自己的,不过自家事自家知,他这个年纪,光靠气血丹想要再上一层楼基本不可能,顶多巩固下气血,反而是眼前这个新收的义子,才应该是倾力培养的对象。 若是义子牛麻在二十岁之前突破到气血五重以上,他这个当义父的这辈子就彻底稳了! 越是牛麻现在还弱小的时候,越要倾力培养,让对方记住恩情。 当下和颜悦色地说道: “牛麻,还不快谢谢里正老爷?你现在就将这气血丹服下。” 牛麻鲁直了一些却绝对不傻,连忙抱拳道: “谢里正老爷!” 随后在展玉鹏的注视下将气血丹放入口中,吞到了肚子里。 立刻,一股灼热的药力从肚腹之中散发开来,向着他全身各处而去! 牛麻闷哼一声,面色都变得赤红,不由自主地运转定心功的功法。 展玉鹏见状不由一喜,说道: “这气血丹的药力霸道,你立刻运转心法吸收,为父正好教你几招打法。” 随后向周博言抱拳道: “里正大人,叨扰了。” 周博言微微一笑,摆手说道: “不碍事,小甲,把旁边的厢房收拾出来,供展师傅父子使用,我也陪你们去看看,这里就交给何伯了。” 他能坐上周氏族长和苇子镇里正的位置,靠的就是恩威并施,这种关键时刻拉拢人的小手段,早就已经用的炉火纯青。 展玉鹏一脸感激,陪同周博言一起,带着牛麻去了旁边的厢房。 今日突然收了这个悟性奇高的义子,对方又刚服了气血丹,他也不准备藏私了,起码要将压箱底的招数教几招出来。 正是用人之际,这名义子,也不能浪费。 看到牛麻被展玉鹏带走,赵青山不由一脸艳羡,原本大家一起来的,而且都是义庄的穷苦学徒出身,怎么这牛麻就这么走狗屎运,又是功法入门又是当义子又是吃丹药的,现在还被展玉鹏带去开小灶了,眼瞅着大家就要变成不同世界的人了。 好在旁边还有个李炎。 看到李炎,赵青山心中不由平衡了不少,揶揄道: “啧啧,看人家牛麻,这转眼间就吃香喝辣的了,光是那枚气血丹,寻常人一辈子都吃不到,别说吃了,连闻都闻不到,李兄弟,我记得你和牛麻挺要好来着,看着羡不羡慕?啧啧,你要是能吃上一枚气血丹,说不定也入门了……” 李炎点点头说道: “可不是,羡慕得紧。” 与此同时,他能够感受到体内的气血涌动,一股股气血丹的药力,正通过两位一体的神躯与牛麻这个信徒之间的联系,不断在他的体内涌现,提升着凡躯的气血。 【神迹·福泽】:【信徒所获得的非神赐正面效果,将同样附加在神尊凡躯之上】 李炎能够感受到,体内的气血正在滚滚生长,朝着气血六重突破。 这气血丹确实不错! 第二十七章 撩阴脚大圆满 来自气血丹的药力仍然在不断涌现,李炎能够感受到,如果再来几颗这种气血丹,他就能突破到气血六重。 抵得普通人几年的苦修! 穷文富武,果然不是随便说说的。 见李炎没有说话,赵青山还以为他心中懊恼嫉妒,嘿嘿一笑,又来添一把火说道: “嫉妒也没有用,以前你们是好兄弟,现在人家牛麻一步登天,以后可就是两路人啰,说不定过几天见到牛麻,就要喊一声少爷。” 那管家何伯见周博言和展玉鹏走了,此时换了一副面皮,冷着脸说道: “不要在那里耍嘴了,既然做了老爷的护持童子,那就要守规矩,都到蒲团上坐下,先净一净心神,然后念一念清心经,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 赵青山立刻缩了缩头,不敢再说什么。 李炎心觉有趣,来到蒲团上坐下,想要看看这帮羽化会的人到底准备搞什么鬼。 就见那管家何伯在两人面前点上一束香,对两人说道: “你们二人先在这里打坐,随便看看。” 说着,竟然将李炎和赵青山丢在这里,转身走了出去,还把门关了起来。 赵青山转头看了看门口,确定那何伯已经走远,咧咧嘴说道: “这香还怪香哩,比前年过年赶庙会在大和尚那里闻到的都香,李炎,你还是头一次闻到这种好香吧?咦,这画可真好看……” 说着,抬头朝着周围墙壁上的壁画看了过去。 在闻到那香味的一瞬间,李炎立刻感受到体内气血一阵翻涌,自然而然起了抵御。 显然这香里面有问题,应该就是一种迷香。 脑海中瞬间现出前世办案的记忆,不由咧咧嘴,无声一笑。 这些邪教的玩意儿倒是无论哪一世都是相通的,都喜欢用迷幻药剂。 前世办案的时候,遇到很多邪教徒说什么看到了所谓的真神、见到了所谓神迹,其实就是食物之中被人下了迷幻药。 甚至还有吸多了集体致幻的。 不过和前世的单纯靠骗不同,这羽化会应该还是有些真东西在里面的。 正想着,突然有一股低沉的声音隐隐传来,似乎是有很多人在一同诵经。 只不过这经文诡异晦涩,普通人根本听不清到底在念什么。 李炎运转气血,耳朵微动,立刻听清了经文内容: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集百人之生息,可以腾武夫,集万人之生息,可以举仙人……羽化登仙,其妙也哉……” 这是羽化会的经文! 之前在那《羽化登仙阴阳合和阵》的册子上看到的,正是这经文。 他们所在的这个房间,从外面看要比里面大很多,显然有一些夹层通道。 李炎看向眼前的壁画,明白应该是有人藏在墙壁后面的夹层之中念经。 他和赵青山已经陷入了某种仪式。 就听赵青山突然低声喃喃道: “在动……那些画里面的人在动……飞了,飞了……好多仙人……好多仙人……” 他的眼神之中此时骤然带上了兴奋的神采,伸手朝着虚空之中抓去,仿佛已经见到了那些仙人,正在和仙人在一起游玩。 李炎的双目之中看到的,则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就见那墙壁之上,此时赫然有一层层的黑雾缓缓飘出,这些黑雾赫然是由一根根细小的黑色羽毛幻影组成,在整个房间之中弥漫开来,朝着他和赵青山两人身上涌去。 【羽化祟念:羽化真君崇信者念诵羽化真经后所生祟念,可标注祭品,引真君愉悦】 李炎不由啧啧嘴,还以为有什么阵仗,闹半天就是为了标注祭品。 现在他也已经彻底确定,自己就是被这羽化会给盯上当做祭品了。 赵青山此时已经彻底沉迷在那幻境之中,不住手舞足蹈。 过了一会儿,眼前的迷香燃尽,那诵经声消散,羽化祟念也都钻入两人体内,赵青山也仿佛大梦一场清醒过来一样,喃喃道: “仙人……仙子……我看到仙子了……我……我睡着做梦了?” 就在这时,房门一响,管家何伯去而复返,脸上带着一丝笑容,手中则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两件里面带着刺绣的麻布衣服,领口则是一层绸缎。 放到两人面前道: “你们两个小子倒是有福,老爷发慈悲,说看你们不易,要给你们换一身衣裳。” 赵青山大喜过望,连忙接过衣服,感谢道: “多谢里正老爷,多谢管家老爷,还是绸子领的!” 他今天刚到周府的时候,就一直在羡慕那些家丁能穿绸子领的衣服,没想到自己也换上了。 能做里正老爷的护持童子,实在是太幸运了。 当场就将自己身上的破衣服换了下来。 李炎同样现出笑容,欢喜接过衣服。 那管家何伯满意地点点头,说道: “知道感恩就好,你们先在这里歇着,待会儿吃些点心,就可以跟展师傅回去了。” 说着拍了拍手,一名家丁立刻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盘肉包子和两盏茶水走了进来。 赵青山千恩万谢,等到管家何伯和家丁离开之后,立刻拿起肉包子大嚼起来,边吃边嘴里鼓鼓囊囊地赞叹道: “这里正老爷就是大方,不光给衣服,还管饭!李炎,你可得慢慢吃,不能显得太没见过世面,免得人家瞧不起。” 李炎同样拿了一个包子吃着,竟然还是白菜肉的,不由想到自己小时候在老家农村,家家户户过年杀猪之前,都要给猪吃顿好的。 他仔细摸了摸那身新衣,立刻摸到了袖口有两个硬币大小的东西缝在了里面。 当下不动声色,继续吃着包子。 就在这时,神念微动,幽冥之中的莲花玉座虚影骤然浮现在神念之中,那唯一亮起的信徒位上,牛麻的影像之上再次浮现了新的变化: 【武技·撩阴脚】:【入门】 牛麻刚刚学会了一招武技! 显然那展玉鹏在隔壁给他开小灶很见成效! 立刻,李炎的神念之中,那莲台玉座之上一道道光芒流转,开始轻车熟路的涌入牛麻的小小人像之中,迅速解析这一招武技,然后在一瞬间返回李炎的神躯。 天道之力透过幽冥而来,两位一体的凡躯猛地一震,大量信息随之涌入: 【武技·撩阴脚】,入门……小成……精通……大成……大圆满! 第二十八章 小子牛麻,跪拜大贤良师! 撩阴脚这一招,在很多武学之中都有。 光是李炎前世在警队学过的格斗术里面,就有不少。 这招虽然听起来上不得台面,却是绝对的杀招。 只是很少有人去专门练这招,更不用说大圆满。 此时李炎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脚腕说不出的灵活。 微微一抬腿,他就能想到无数刁钻的角度踢出去。 大圆满的撩阴脚,他感觉自己能把所有人的裆都踢爆! 有趣…… 气血丹,武技,后面定然还有更多的好处,羽化会这帮人,倒是个宝藏。 之前自己有些想差了,直接就预设为对立面,光想着怎么把这羽化会给掀了。 现在看来,倒是应该让羽化会给牛麻多堆堆资源,否则就太浪费了…… …… “好!好!好!” 厢房之中,展玉鹏看着眼前的牛麻,心中满意。 这个新收的义子,悟性实在是超出他的预期。 他自己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有几招保命的武技杀招,这也是他压箱底的功夫。 虽然有些上不得台面,却绝对有效。 特别是在生死搏杀之中。 他甚至靠着这几招,打败过气血五重的高手。 今天把牛麻单独喊过来,也是想简单传授一下这几个杀招作为见面礼。 原本以为自己传授过去,牛麻起码也要一段时间才能消化,却没想到,刚刚教了这一招撩阴脚,牛麻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入门了! 此时他才发现,牛麻这小子之前练功实在太过勤勉,所以基本功极为扎实,内功和打法还需要时间的消磨,这种实用性极强的杀招武技,他反而能快速入门。 当年他学这招可是用了两三个月才入门,更不用说鞍前马后伺候了师父几年。 捡到宝了! 展玉鹏越看牛麻越觉得顺眼,夸赞道: “很好!悟性不错,当年为父学这一招的时候也用了……咳咳,那个挺长时间,趁着那气血丹的药效还在,为父再教你一招,这招叫做‘夺眼’。” 说着猛地挥出一拳,就在拳头即将力尽的时候,猛地向前送胯推肩,手指瞬间探出,如同一根叉子狠狠一刺。 这同样是阴招,却十分有效。 一旦双目被废,对方哪怕强上几重,也任人宰割了。 牛麻立刻摆出架势,提气,挥拳,推肩,探指,立刻感受到了这一招的妙用,开始反复练习。 展玉鹏面色肃然,在一旁缓缓说道: “麻儿,你要记住,拳就是骗,骗得对手误判你的意图,你就赢了!” 他从一个小叫花到现在义庄镇尸大师傅的位置,靠的是一拳拳打出来的,这一句“拳就是骗”,是他在无数街头的阴招暗技之中悟出来的真谛。 牛麻虽然被展玉鹏一声“麻儿”叫得有些心里发毛,却在瞬间领悟了这句“拳就是骗”的含义。 大道至简。 不由心头一亮,猛地转身,脚下步伐旋转,送胯推肩,挥拳探指! 这一招“夺眼”一气呵成,竟然在瞬间入门! …… 【武技·夺眼】:【大圆满】! 密室之中,李炎感受着脑海中涌现的关于夺眼武技的信息,微微点头。 这一招可以说同样是近战特别是街头斗殴的精髓,可见这个展玉鹏确实是自己靠肉身拼上来的。 牛麻的悟性确实可以,抛开悟露的效果,这也和这孩子自己的基本功扎实分不开。 此时一旁的赵青山仍然在欣赏那一身新衣,李炎在袖口用力一拽,已经将缝在里面的两个东西拽了出来。 那是两片羽毛。 一个词条立刻在这羽毛上冒了出来: 【被羽化祟念沾染的饰品:有一定的邪祟之力残留;可逐渐侵染佩戴者神念;心向羽化真君】 李炎微微点头。 这衣服果然有古怪,那里正周博言让他和赵青山换了衣服,就是想让羽化祟念逐渐侵染二人,好做祭品。 这么看来,那献祭之日已经不远了。 吃饱喝足之后又在这密室里面待了小半天功夫,李炎再次得到了一个全新武技: 【武技·刀肘】:【大圆满】 随后就听到外面传来展玉鹏的喊声: “李炎,赵青山,走了。” 两人出去一看,就见展玉鹏面带笑容,而牛麻则是满面红光。 显然,两人的私下传授已经暂时告一段落。 那里正周博言没有再出现,而是由一名周博言的贴身小厮小甲送三人出门。 不过展玉鹏倒也不在意这个。 仅仅是多半天的功夫,他就已经看到了牛麻身上的潜力,已经让他乐开了花。 光是这悟性,就不是他自己所能比的。 大半天的功夫,牛麻把他的三个私藏武技全都练到了入门,这不叫天才叫什么? 他自己没什么天赋,但这个义子绝对是个好苗子! 连带着看李炎和赵青山都有些顺眼。 牛麻此时同样消化着刚刚学到的这些武技,那气血丹的药效还在,起码需要几天时间来消化。 他感觉自己已经达到了气血一重的顶点,随时都会突破气血二重。 李炎则对刚刚得到的三个大圆满武技进行了盘点,原本他空有气血五重的功力,却没有打法,现在有了这三招大圆满级别的武技,起码能一战了。 来时几人还聊上几句,回去的时候则都是沉默不语想着心事。 李炎得到了大圆满武技,展玉鹏得到了小天才义子,牛麻得到了气血丹,赵青山得到了一身衣服。 四个人都很满意。 等回到义庄,正赶上义庄的晚饭。 牛麻习惯性地往学徒饭堂走去,却被展玉鹏叫住,带进了旁边大师傅们吃饭的小灶房。 赵青山自然少不了在饭堂里面一顿猛吹,特别是牛麻被镇尸大师傅展玉鹏收为义子的事情,更是被他说的神乎其神,听得一众学徒艳羡不已。 等到聊到那热腾腾的白菜肉包子还有身上的这套新衣,赵青山更是当场打了个嗝让别人闻闻他嘴里的肉包子味儿,又把衣服扣子解开,很是显摆了一番。 “要我说,还是李炎最难受,”赵青山啧啧感叹道,“谁不知道平时牛哥和李炎关系好?只是以后他俩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见了牛哥不得叫一声少爷?你说是不是李炎?你要是难受,就说出来跟大家伙儿聊聊,大伙儿也能帮你开导开导。” 李炎淡淡一笑,说道: “人各有命,不能强求的。” 赵青山连忙啧啧嘴,向周围学徒说道: “我就说他心里难受,你看,你看,今天早上牛哥还叫他小李哥呢,以后可是要叫牛哥少爷的。” 一群学徒正起哄嚷嚷着,李炎的神念之中猛然一动,感受到了来自信徒的祈愿。 神念看去,就见一间小屋里,牛麻正跪在玄天福尊的祈福法阵之中“咚咚”磕头: “小子牛麻,跪拜神使大贤良师!” 第二十九章 室友羽化真君 牛麻心中十分忐忑。 他到现在还有些懵。 明明是去做里正的护持童子的,怎么突然就认了一个活爹,还吃了气血丹学了几招武技? 吃气血丹和学武技,他并不排斥,只是认义父这个事儿,让他十分抗拒。 毕竟前几日大贤良师所说的那番话,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神尊博爱世人,你既然皈依神尊,那就是神尊的孩子,孝敬神尊,就相当于孝敬父母了。” 大贤良师亲口说,他已经算是玄天福尊的孩子,孝敬神尊就是孝敬父母。 那他认了展玉鹏做干爹,神尊他老人家会不会不高兴? 他虽然鲁直,却绝对不是一个傻子,明白真正将他从绝境之中挽救出来的是玄天福尊和那位大贤良师,展玉鹏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罢了。 如果他不是服了大贤良师赐下的神浆,展玉鹏知道他是谁? 今日回到义庄之后,他被展玉鹏带去吃了小灶饭菜,又给他分了一间单独的睡房,却一直心神不宁。 等到展玉鹏离开之后,他立刻就将门窗关好,向玄天福尊祈福,求见神使大贤良师。 他也明白,那位大贤良师可是福尊座下第一人,这天下福尊的信众何止亿万?大贤良师必然是极忙的,不可能他有所求就会回应。 因此牛麻也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第一次见到大贤良师的时候,他可是头一天磕了一千个响头,第二天又磕了差不多八百个。 这次怎么也得再来一千个响头吧? 一边想着,牛麻一边“咚咚”磕头。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刚磕了七八个头,就感觉到周围瞬间变得一片虚无,一尊如同山岳的浩瀚神躯在他面前显现出来。 正是那位威势无双的大贤良师! 他不由身体一震,眼眶一红,流泪道: “大贤良师日理万机,面对亿万信众,却对弟子如此挂心,实在是……弟子见过大贤良师!” 李炎听到这话,心中暗道下次还是等他多磕几个头再出来,否则显得这大贤良师也太闲了点。 确实不能太热情,该高冷得高冷,免得牛牛不懂的珍惜。 当下默不作声,无喜无悲地望着眼前的牛麻。 牛麻果然心中悚然,连忙一边磕头一边说道: “弟子有罪!今日被那展玉鹏所迫,认他做了义父,只是想到大贤良师所说,弟子是尊神的孩子,弟子实在心中惶恐,不知如何自处,还请大贤良师明示!” 他心中忐忑,认为自己很可能已经犯下了弥天大罪,说不定大贤良师震怒之下直接将他抹杀,因此根本都不敢抬头看对方。 只能等待审判的降临。 却没想到只听大贤良师的声音无喜无悲,缓缓说道: “这么说,神尊所赐下的丹药与武技,你已收到?” 听到这话,正在磕头的牛麻全身一颤,随后猛然抬头看向眼前的浩瀚神躯,喃喃道: “神尊所赐下的丹药和武技?” 随后他双目一亮,难以置信地说道: “原来……原来一切都是神尊的安排,是神尊的旨意!难怪我突然如此运气,难怪我能一日入门三武技!” 就见眼前的大贤良师微微颔首,缓缓说道: “你既然已经拜了神尊,那你的一切都已归于神尊,你周身的一切,自然都是神尊的安排,神尊赐福,如春露秋霜,润物于无形,你可明白?” 牛麻此时感动得全身发颤,为神尊的至高伟大,为神尊的博爱仁慈,泪流满面,郑重叩首道: “弟子……明白。” 就听大贤良师接着说道: “神尊泽被当世,世人在神尊眼中,都是孩子,那展玉鹏与你有薄缘,他也不过是神尊为你安排的护持之人,你也无需多虑,缘起缘灭,不过须臾。你当时时勤勉,不可荒废自我。” 说话间,大贤良师的声音已经逐渐变得虚无缥缈,周围的一片虚无也开始破碎。 “是,弟子明白!” 牛麻连连叩首,抬眼间周围已经再次变成了他所在的小屋。 他的神情激动,心中澎湃。 原来一切都是神尊的安排! 无论是他拜义父还是服丹药学武技,都是神尊给他送来的。 此时虽然那周遭的虚无已经消失,无法再看到大贤良师的浩瀚神躯,牛麻仍然又磕了三个头,才站起身来。 举头三尺有神明,他现在终于明白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神尊的目光,无处不在。 定了定神,牛麻洗了把脸,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这才推门而出。 外面已经是夜晚。 就见一人正从他的门前匆匆而过,向焚尸炉那边走去。 “小李哥?”牛麻招呼道。 来人正是李炎。 李炎嘿嘿一笑,说道: “牛哥,努力练功呐?” 他并没有说什么,牛麻却是脸上一红,挠着后脑勺道: “义……展师傅说我以后不用住大通铺了,让我住到这里来……其实我觉得还是和大家一起住有意思……” 原本他就是个实诚人,现在自己突然拜了义父搞了特殊化待遇,还有些不好意思。 李炎摆摆手说道: “有了自己的房间,才能好好练功,能者多得,这都是应该的。” 听到李炎替自己找补,牛麻有些感激地点点头,说道: “小李哥,你这是去做什么?我帮你。” 李炎摆手笑道: “不碍事儿,就是昨天焚尸炉没清干净,趁着今晚没人烧,我再去清一清,我一个人随手就弄了,牛哥你快练功,可不能辜负了展师傅的一番美意。” 你就负责练功就行了,不要浪费时间。 牛麻点点头,目送李炎离去。 小李哥说的对,不过不是不能辜负展玉鹏,而是不能辜负玄天福尊和大贤良师的期望! 展玉鹏所传授的三个武技暂时难以提升了,倒是大贤良师所赐下的烈阳拳还未入门,需得尽心了。 此时已经是月黑风高,李炎一路来到焚尸炉前,将炉门打开,钻了进去。 拎出之前藏下的人膏,画出了一幅献祭法阵,又点上了一支香,将那两根染了祟念的羽毛放进去,深深一揖。 法阵腾起熟悉的幽冥之力,扭曲之下,两根羽毛燃烧成灰烬,那祟念也就此被献祭给了本尊神躯。 幽冥之中的破碎神殿里,李炎的神躯猛然睁开双目。 眼前的祭坛之中,赫然漂浮着两根黑色的羽毛祟念,正在里面打转,竟然如同拥有灵性一般想要逃出来。 他并没有直接炼化吸收,将手一挥,两根祟念羽毛立刻飘荡而出。 紧接着在李炎的注视下,这两根祟念羽毛竟然飘飘荡荡,缓缓向前飞去,直接飞出了李炎所在的房间,如同受到了某种感召,继续向前飞舞。 李炎神躯下的莲花玉座悬起,带着他跟在那祟念羽毛后面前行。 不一会儿的功夫,这两根祟念羽毛来到一处破损的房门前,钻了进去。 李炎将手一招,这破损的房门打开,带着他走进去。 就见两根祟念羽毛飘飘荡荡,如同两只小飞虫,落在了房中一具躺在地上已经断成三节的神像之上。 那神像的背上,是一对炫目的羽翼。 羽化真君!? 室友!? 第三十章 狱友的馈赠 李炎鼓动神力,来到那座破碎的神像面前。 和他这玄天福尊的神像残破不同,眼前这座神像是彻彻底底的破碎了。 也意味着这名神尊的消亡。 【羽化真君陨落后的残躯】 一个醒目的词条就浮现在那破碎神像之上,十分刺眼。 他能够感受到,这座破碎的神像已经没有任何神力。 只是其散发出的独属于羽化真君的气息,才让那两片祟羽飘了过来。 李炎叹息一声,口中说道: “无量玄天福尊,道友走好。” 随后行了一礼,开始摸尸。 这房间之中一片空荡荡,显然好东西只能在这残躯之上找了。 抬脚将羽化真君的残躯翻了个面儿,李炎果然看到了两点光芒闪烁。 【羽化登仙印】:【羽化真君仙宝,执此印者,如真君亲临】 【羽化真灵】:【羽化真君残躯之中的一点真灵,漫长岁月之下已快消磨殆尽】 随手将那小小玉印和一点真灵招到手中,李炎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东西。 又在这房间里巡视一圈儿,确实没什么别的好货,这才离开。 放眼朝着整个大殿之中望去,就见周围成百上千密密麻麻的房间,此时他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难道每一个房间之中,都是一个类似于玄天福尊和羽化真君的神灵? 这是一处神狱!? 想到这里,李炎心中瞬间泛起了惊涛骇浪。 这里到底是如何形成的?是谁将这些神灵都关押在了这里,却又为何一片破碎? 能将如此多的神明关押在此,这背后之人的能量简直难以想象。 而且很多牢房之中,被关押的神明早就已经死去,甚至连有些牢房都变得破碎不堪。 这到底是过了多久? 他甚至此时已经可以断定,正是因为曾经的玄天福尊死去,所以他才能穿越到这残破的神躯之上,成为新的玄天福尊! 这破碎神殿之中,暗处定然隐藏着重重危机。 只是危机危机,危险之中同样有着无穷机会。 虽然大部分牢房以他现在的实力很难进入其中,但还有不少牢房已经破损,如同羽化真君所在的这一间。 里面很可能还有那些神明所遗留下来的宝物机缘! 这破碎的神殿,值得他仔细探索! 就在这时,之前曾经听到的那诡异的钟声再次传来,李炎收好羽化登仙印,催动神力,迅速飞回到自己之前的牢房之中,又将门关上。 现在的这具神躯还是太弱了。 小心无大错,不能急于一时,等以后慢慢探索。 起码要再攒些陈年人膏修复神像。 除了人膏之外,老官银同样能修补神像…… 或者说,那些汇聚了贪欲的东西,都能修补神像,也是他所需要的。 李炎催动神力,包裹那一点真灵,迅速将之吞噬。 立刻,一股比通心魔强大得多的祟力涌入神躯之中,修补着神像,让他感受到一阵舒爽。 【神躯完整度101/100000——2/1000】 这一点真灵,竟然给他增加了99个点的神躯完整度,直接达到了千分之二。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点从神明之身中凝聚的天道法则之力。 莲台玉座上,代表牛麻的信徒位猛然一亮,随后再次出现了一点属性点。 全新的信徒属性点! 【根骨,灵感,悟性】三栏再次亮起。 李炎微微点头,立刻将这属性点再次加到了牛麻的【根骨】一栏。 小牛,给我加点! 牛麻的根骨迅速被点亮,从原本的【中】提升到了【上下】 上品下级根骨! 从中品到上品,对于所有武者来说,都是一个质的飞跃! 义庄的小屋之中,牛麻刚刚打了一套烈阳拳,闭目冥想了片刻,立刻再次起身挥拳。 这烈阳拳有拳谱而无内功心法,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没有那么难了。 再加上今天吃下的那枚气血丹仍然在提供着气血药力,牛麻有信心在一个月之内就将这烈阳拳修到入门。 只是就在他刚刚打出几拳的时候,猛然感觉全身一颤,一股热流从天灵盖一直涌向脚底。 任督二脉仿佛在这一瞬间骤然贯通。 这是…… 牛麻瞪大眼睛,这熟悉的感觉他之前接受玄天福尊赐福的时候,就曾有过。 福尊他老人家又赐福了!? 在牛麻欣喜之中,他只感觉自己仿佛在这一瞬间福灵心至,挥拳的速度骤然加快,气血仿佛是一团火焰一样跃动,将那烈阳拳打成了一团影子。 甚至这小屋里,都是一片火焰燃烧般的噼啪声。 几十息后,牛麻猛然一收,停下了身形,神情激动,微微颤抖。 这一套烈阳拳他已经打完,他……入门了! 不仅如此,借着刚才那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他突破了气血一重的门槛,达到了气血二重! 气血二重,烈阳拳入门! 大通铺上,李炎睁开眼睛,同样感受到了体内不断涌动的气血。 神识中那莲花玉座之上的小小牛麻人像,正在再次发光: 【烈阳拳】:【入门】 流光涌入他的神躯之中,迅速解析: 【烈阳拳】解析——【烈阳真功】【烈阳九秘技】 原本只有这烈阳拳的招式,并没有与之配合的内功心法,乃至烈阳拳的秘技,此时神躯则是将之自动补全。 下一个瞬间,狂暴的信息流再次涌入李炎的凡躯神识之中,开始提升改造他的身体。 【烈阳拳】:【入门……小成……精通……大成……圆满】 【烈阳真功】:【入门……小成……精通……大成……圆满】 【烈阳九秘技】:【入门……小成……精通……大成……圆满】 转眼间,他已经获得了包括内功心法和秘技在内的全套烈阳拳。 大圆满的烈阳拳! 李炎微微点头。 这烈阳拳馆能够在苇子镇的武馆之中一家独大,果然是有些门道。 此时烈阳真功大圆满,气血充盈之下,功力品级也正在不断突破。 气血六重……破! 气血七重……破! 气血八重……破! 气血九重……破! 第三十一章 羽化仪轨,天生神选 李炎的功力定格在气血九重。 大通铺上,一众学徒都已经沉沉睡去,只是所有人都在不由自主地流汗,只因这学徒宿舍之中实在是太热了。 寒冬腊月,却仿佛三伏天一样燥热。 李炎旁边的那些学徒都下意识地向一旁挪动,在他周遭空出老大的地方来。 李炎双目微闭,感受着气血九重的功力,周身血液奔腾涌动,在他自己的耳中如同怒潮湧海。 血如汞浆! 这烈阳拳法果然有些门道,整套的烈阳拳法配合心法之后,最高能够达到的上限,就是气血九重。 作为一门气血境的功法,已经到顶了。 这大齐的功法,气血境有气血境的功法,筋骨境有筋骨境的功法,以此类推。 想要修筋骨境的功法,要把气血境修到九重方可。 武道一途,李炎也算是暂时到顶了,牛麻修了这烈阳拳,再想要修炼筋骨境功法,起码要修到气血九重才行。 李炎再想往上,除非牛麻到了气血九重,然后筋骨境功法入门,又或者开一个新的信徒位,收一个筋骨境的信徒。 这全套的烈阳拳已经算是不传之秘,想要得到筋骨境的功法,需要足够的机缘。 小牛,加油啊……或者找个机会把那药王参给炼化,让牛麻吃下去? 李炎一边想着,一边运转敛息之法,将九重气血境隐藏起来,再次恢复了一个根骨极差的普通少年的气息。 这凡躯毕竟是和神躯两位一体,虽然由于天地法则的束缚,无法传导神力过来,收敛气息还是很简单的。 就在这时,李炎耳朵一动,眉头微蹙。 他突然听到了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正缓缓从学徒宿舍外经过,朝着义庄内部而去。 这人的功力,起码有气血五重! 所去的方向,则是牛麻所在的房间! 李炎运转敛息法,悄无声息地走出学徒宿舍。 突然,一声断喝响起: “什么人!?想对我儿做什么!?站住!” 是展玉鹏的声音! 随后是一阵拳脚交击! …… 苇子镇东边,苇河边的一座破庙。 这原本是万灵主座下的一座狐仙庙,只不过有一日突然被雷劈了,从狐仙神像下找出来数十具尸骨,这庙也就荒废了。 而此时的破庙之中,九支手指粗细的香在狐仙殿的各处点燃。 原本的狐仙殿中间立了一面绸缎屏风,一盏烛火忽明忽灭,将庙里照得昏暗。 那屏风之上,绣着一个个背生羽翼的仙人,如同一片仙境,和李炎在里正周博言家密室里看到的差不多。 一群赤身裸体的人正跪伏在地,地上堆满了雪白的羽毛,而这些人的口中发出低沉的呻吟声,正在自己的身上不断抓挠。 他们的指甲在身上抓出道道血痕,看起来鲜血淋漓,只是这些人的脸上却满是亢奋之色,喃喃自语,仿佛看到了最为瑰丽的景象。 里正周博言同样在其中。 那屏风之后,诡异而低沉的诵经声正在不断响起。 突然,一名身形富态的中年男子猛地站起身来,发出一声亢奋的低吼,手指狠狠插进自己的眼眶之中,竟然生生把自己的眼珠给扣了出来。 紧接着他爆发出难以言明的巨力,沿着眼眶生生将自己的面皮撕开,又以此为中界,直接撕开了自己的皮肤! 撕裂痕从面部一直延伸到下身,他的脸上却带着幸福而诡异的笑容,口中喃喃道: “我感受到了……我感受到了……羽化真君的真灵气息……真神仍在……我将脱去凡体羽化登仙……我将羽化登仙!” 说话间,他猛然将自己的人皮彻底扯了下来,只剩下鲜血淋漓的肌肉躯干,带着一双血窟窿一样的眼睛,面带极乐笑容,向那屏风缓步走去。 就在即将接近那屏风的时候,这血淋淋的人躯骤然倒地,彻底失去了生息。 鲜血横流。 周围正在自残的人发疯一样扑过来,贪婪地吮吸着地上的鲜血,口中喃喃: “羽化登仙……羽化登仙……” “其妙也哉……其妙也哉……” 过了好一会儿,那屏风之后传来的诵经声逐渐停歇下来,那具尸体竟然无火自燃,逐渐化为飞灰,就此消散。 喝到鲜血的人们都是满面红光,现出亢奋而满足的神色,缓缓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有些人甚至还打了个饱嗝。 同修羽化登仙,他们痛饮了对方的血液,自然也能沾到仙气。 盼的,不就是这个吗? 里正周博言垂手站在屏风一侧。 屏风上被烛火投出一个端坐的人影,虽然看不清面容,却仿佛有无尽的威严。 周博言知道,那就是羽化会的祭酒! 羽化会之中,最高的是圣女,再往下,就是大祭酒和三名祭酒,祭酒之下,则是众多的“羽师”,每一名羽师都分管着众多的信众。 里正周博言,就是这苇子镇上的羽师。 圣女从不参与具体事务,由大祭酒和三名祭酒统管,可以说,祭酒在羽化会中,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羽师项东云蒙真君感召,已经羽化而去,可喜可贺。”祭酒的声音传来,听不出老少,也难辨男女,分外怪异,“他能感受到真君的真灵所在,也是我等之幸!如此一来,等到三月同眸之日,圣女羽化成仙,我等也可随之荣登仙境!羽化登仙,其妙也哉!” 在场众人立刻双手一上一下捧在心口,脸上带着无上欣喜,齐齐低呼: “羽化登仙,其妙也哉!” 羽化祭酒再次问道: “周博言,薪柴准备得如何了?” 周博言立刻上前行礼道: “卑下今日将那两名薪柴带入密室,行羽化仪轨,已将羽化仙气渡入两名薪柴体内,随时可用于献祭。” 顿了一顿,他接着笑道: “说来好笑,其中一名薪柴立刻入了羽化幻境,将自己身上挠出道道血痕,恨不得将身躯脱去,反倒是另一名薪柴,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丝毫反应,任由羽化仙气入体,卑下都要以为这薪柴与真君无缘了……” 却没想到,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那屏风如同被狂风撕扯一般骤然破碎。 周博言瞬间被一股大力拽过去,跪倒在一个身影面前。 那身影身穿道袍,头戴由血红翎羽扎成的羽冠和面罩,遮住了头发和上半边面容,正是羽化祭酒。 就听那羽化祭酒急切道: “你说什么?在仪轨之中没有任何反应,任由仙气入体!?” 周博言心中震惊,颤声道: “是……正是如此……可是卑下做错了什么?” 羽化祭酒接着问道: “你确定仪轨完全开启,诵经声也并未停歇?” 周博言连忙说道: “卑下确定!那密室之中的仪轨还是由您亲自布置,不可能有错。” 就见羽化祭酒咧嘴一笑,现出满口的尖牙,森然道: “真君威仪之下,哪怕是再强的人都会有所反应,会发癫!此人竟然没有丝毫反应,那只有一个解释……” “他是天生神选,众神所钟爱!今日,倒是双喜临门……立刻将他给本座带过来!” 第三十二章 你到底是谁!? 拳脚相击的沉闷声响传来,夹杂着展玉鹏的呼喝声。 他已经和人交上了手! 李炎眼睛一眯,身形一闪,几步之下,已经出现在了义庄的正厅之中。 就见展玉鹏双目瞪圆,口中呼喝,正和一个蒙面人打在一起。 那蒙面人气血翻涌,赫然是气血五重的高手。 蒙面人手中赫然是一柄带着乌光的匕首,所用的刀法凌厉刁钻,转眼间已经将赤手空拳的展玉鹏身上划出了十几道口子! 展玉鹏心中气苦。 他收了牛麻这个义子之后,感受到对方的天赋潜力,今天回去之后越想越是开心。 甚至已经憧憬了自己娶了胡月娥,带着牛麻这个义子称霸苇子镇的场景。 欣喜之下,更是咬了咬牙,拿出积蓄,花大价钱买了几枚气血丹,给牛麻送了过来。 大事在即,必须尽快让牛麻突破到气血二重,才能入羽化会的法眼。 有了牛麻的气血二重,他在羽化会之中的分量,同样会提升。 只是就在他带着气血丹回到义庄正厅的时候,正好撞见一名蒙面男子在牛麻门外伺机而动! 见到展玉鹏,对方立刻转身就逃,却在正厅之中被展玉鹏拦住。 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气血五重的高手,而且手中还有兵刃! 展玉鹏全靠着自己一身街头血泊里拼杀出的经验,这才勉力支撑。 难道今天要死在这里!? 为什么会有如此高手前来窥探牛麻? 他此时猛然发觉,自己的这个义子似乎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或许还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时间,他的心中骤然升起一丝悔意。 或许不该收下这个义子…… 就在这时,展玉鹏已经来到正厅一侧,伸手摸到了兵器架上的一柄长刀。 不由心中一喜,猛然踢出一招撩阴脚,逼开对方,随后挽了一个刀花,喝道: “今日……” 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全身酸麻。 那匕首上有毒! 紧接着就见那蒙面人猛地将匕首一挥,展玉鹏持刀的双手瞬间被砍断! 对方随即前冲一步,手中匕首将他钉穿,牢牢钉在墙上! 怀中的气血丹也掉了出来。 全身酸麻之下,他甚至无法发出惨叫,只有一声低低的呻吟。 就听那蒙面人森然笑道: “那小子逃了这么久,却没想到藏在了这里,实在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件天大的功劳是我的了……谁!?” 蒙面人猛地将展玉鹏体内的匕首抽出,闪电般向后一挥。 就见他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此时根本不理会那匕首,展玉鹏还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听“嘭”的一声闷响,那蒙面人已经如同炮弹般飞射而出,狠狠撞在了墙上,口中鲜血狂喷! 随后在展玉鹏震惊的目光中,一个身影从黑暗之中缓缓走出来,被月光照亮了面孔。 是李炎! 竟然是那个薪柴李炎! 那个被他视作无物,那个废物李林的弟弟! 他此时能够感觉到,对方身上涌动的气血只能用恐怖来形容,远远不是他这个气血三重甚至这个气血五重的蒙面人所能比拟的。 刚才他隐约听到了筋骨的鸣响。 这说明李炎已经触及到了筋骨境! 而且,刚才那一击,似乎和他的“刀肘”武技很像,只是对方所施展的“刀肘”,却远远超出了他所理解的刀肘。 这一招用出来是如此的丝滑圆润,仿佛契合了武道! 就见李炎看也不看他,而是望着那蒙面人,淡淡地问道: “牛麻的仇家?只有你自己?这么说,是你偶然发现了他,想要独自立功?” 那蒙面人森然道:“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卷入了多大的灾祸之中!?让开,否则……”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已经手持匕首,纵身一跃冲向李炎,身形快如闪电,想要偷袭! 就在这时,在展玉鹏震惊的目光中,他只看到李炎的右拳骤然发光,随后猛地一个闪动。 正在前冲的蒙面人的头颅骤然爆碎! 鲜血呈喷射状向着后方喷去,溅了展玉鹏满身,头盖骨的碎片甚至打得他面部一阵疼痛。 狂暴的拳风将鲜血吹开,李炎的身上一尘不染。 这是什么拳法?怎么如此熟悉? 极度的震惊甚至让展玉鹏一时间忘记了疼痛,他猛然想到了一个答案。 这是烈阳拳的起手式! 只是这种程度的起手式,甚至连烈阳拳馆馆主、当代杨家家主杨劲松都打不出来! 月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落到李炎的半边脸上,剩下的一半,则隐在黑暗之中。 自始至终,对方都无喜无悲,没有丝毫表情。 仅仅是看着对方的眼神,展玉鹏就感觉自己仿佛落入了深渊之中,内心不住颤抖。 冷,好冷…… 此时他才猛然想起,他的双手已经被斩落,身上的十几处刀伤之中,剧毒正流遍全身血液。 他要死了。 展玉鹏喃喃道: “你……到底是谁?” 对方仅仅是瞥了他一眼,仿佛随意瞥见一粒灰尘。 “你……你是谁?告诉我……告诉我……救我……求你……救我……” 剧毒已然发作,展玉鹏七窍鲜血狂流,死死盯着眼前的李炎,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声问道。 他想要知道答案,他死不瞑目! 这一切说起来长,从展玉鹏遇到那蒙面人,再到现在,也不过只有几十息的功夫。 此时他听到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传来,其中就有牛麻的脚步声。 牛麻来了…… 展玉鹏的脸上现出生的希望,随后猛地一阵抽搐,瞪大双眼,彻底失去了生息。 李炎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气血丹,就听牛麻率先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由愣在原地。 在他身后,一众学徒也都被刚才的声音惊动冲了进来。 看到那无头尸体和展玉鹏的死状,一些胆小的学徒不由大声喊叫起来: “死人了!死人了!” “血,好多血!” “这是展师父!?展师傅那双手还能缝起来吗?” 牛麻愕然道: “小李哥,这……发生了什么?展师傅……义父他……” 李炎面露悲色,说道: “我刚才起夜听到厅里的动静冲了过来,就看到这贼人的无头尸体和展师傅,展师傅说让我把这些气血丹交给你,然后就咽气了……牛哥,节哀……” 第三十三章 从今往后老朽就是你的义父 【天煞孤星(红)】:【家人对你只是匆匆过客,此生独活。】 牛麻的脑袋上,【天煞孤星】的词条此时简直有些红得发黑。 他的神情有些茫然地接过气血丹,要说什么悲伤之类的倒是没有,毕竟这便宜义父才刚认了大半天的功夫,父慈子孝的程度根本还没达到,这义父就死了。 周围的众人只以为牛麻是悲伤过度说不出话来,纷纷上前安慰。 “牛哥,节哀。” “牛麻哥,挺住啊……” “展师傅他……唉……” 赵青山此时脸上悲痛,眼神中则闪过一丝喜色,说道: “牛麻哥,你也不用太难过,缘分如此,都是命啊……只可惜你刚刚做了少爷,这又要和我们大家伙儿一样了……” 展玉鹏死了,牛麻刚得的靠山倒了,后面必然又要回到以前那样。 正所谓不怕兄弟过得苦,就怕兄弟开路虎,他现在的心态正是如此。 却没想到听到他的话,原本呆愣的牛麻猛然一个激灵,口中喃喃道: “对,缘分如此……这一切都是……都是那位的安排!” 他的脑海中猛然响起大贤良师的话:“……那展玉鹏与你有薄缘,他也不过是神尊为你安排的护持之人……” 当时他还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没想到是应在这里! 牛麻立刻朝着地上的那柄有些弯曲的匕首看过去,不由瞳孔骤然一缩。 又是他们! 仇家寻过来了! 原来自始至终,福尊早就已经算定了今晚要发生的事情,所以安排了展玉鹏为他护持。 如此一来,展玉鹏倒也是死得其所了…… 变强!他还要继续变强! 唯有不断变强,才不会辜负神尊对他的厚爱。 一群人正在吵嚷,在场的学徒们也都是心思各异,虽然大都是面露悲切,但幸灾乐祸看牛麻笑话的也不少。 毕竟牛麻突然在人群里拔尖儿了,很多人心里自然也会不舒服。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后就见王梁大踏步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人,为首的赫然是里正周博言。 “大晚上的都在嚷嚷什么呢?”王梁皱眉说道,“把李……展师傅!?这……这是谁!?” 看清正厅里的两具尸体,王梁不由大惊失色。 原本他是深夜被里正老爷从被窝里揪出来,说要见那个李炎,所以才带人来到了义庄。 却没想到竟然看到了展玉鹏和一具无头尸体! 看到王梁前来,赵青山连忙说道: “王师傅,刚刚有个贼人来咱们义庄,展师傅和贼人同归于尽了!我们都是亲眼所见!” 他向来喜欢出风头,此时连忙添油加醋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说得好像他们共同看到了这一幕。 周围的学徒们也都是连连点头附和。 周博言面色肃然快步走过来,却是朝着李炎走过去,见李炎无碍,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今晚得知这李炎是天生神选之后,他立刻被羽化祭酒派了过来,却没想到遇到这种事。 周博言第一反应就是,这歹人很可能是冲着羽化会来的! 好在那天生神选没有受伤,否则的话他简直不敢想象如何面对祭酒的怒火。 王梁面色煞白,看着展玉鹏的尸身喃喃道: “这贼人到底是什么人!?展师傅壮烈,受如此重伤,竟然还能和这贼人同归于尽……” 随后猛地转头看向周博言: “里正老爷,难道是那司……” 难道是司天监的人!?羽化会的事情,事发了? 若真的是司天监到了,他们这些人全都要凌迟处死!这可如何是好!? 周博言面色一沉,森然道: “噤声!” 在他身后,一名身背长剑、面白无须的武者俯身拎起那柄匕首,说道: “这匕首上涂了毒,看款式,不是我大齐的兵刃,应是北燕的制式……” 这男子长着一双三角眼,面容阴柔,周博言则是神态恭敬地看着对方。 这人叫姜锋,正是羽化祭酒的背剑人,据说曾经就是羽化祭酒的九名护持童子之一,只不过剩下的童子似乎都死了,只剩下了这一个。 羽化会的一应祭典之上,这蒋锋最为疯魔,周博言曾经亲眼见过这蒋锋割下自己的血肉,细细切脍之后献祭给羽化真君,令他不寒而栗。 姜锋走到那无头尸体前,蹲下身子将手指掏进那失去头盖骨的残破头颅中,用力勾起,仔细查看了一下断面,又捏了捏尸体的肌肉,说道: “这人的血肉厚重,血液凝练,起码是气血五重的高手,杀他的,还要更强。” 又看了看尸体倒下的方向,姜锋接着说道: “此人将展玉鹏的双手斩断,随后被另一人击倒,他转身看向那人,随后被对方一拳轰碎了天灵,杀他的,不是展玉鹏,而是另有其人。” 说话间,他已经身形如同鬼魅,瞬间出现在赵青山面前,掐住赵青山的脖子将他拎了起来,森然道: “你骗我?” 赵青山只感觉脖子仿佛被一个铁箍给死死箍住,脸色瞬间憋得发紫,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我……我没看见……我都是猜的……李炎……李炎先看到的……” 说着抬手指向李炎。 姜锋目光如剑,看向李炎。 周博言连忙在他身边耳语几句,点明这就是祭酒所要找的天生神选。 姜锋的面色变得更加阴沉,走到李炎面前。 不由分说,抬手按在他的肩上,气血流转之下,立刻发现了李炎体内没有丝毫气血波动,根骨也是最劣等的“下下”。 他看向李炎的目光十分复杂,似乎有嫉妒,有怨毒,也有如释重负,甚至还有一些怜悯。 摇摇头道: “他连气感都没有,不是他。” 随后又转头看向牛麻,有些讶然地说道: “你……刚刚突破气血二重?倒是个好苗子。” 此言一出,周围的众人不由全都面露震惊之色。 特别是那些知道牛麻根底的学徒和周博言,这牛麻才刚刚达到气血一重几天?只有两天吧? 今天竟然就已经突破了气血二重!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天赋!? 一旁的王梁更是震惊。 他作为义庄之中的解尸大师傅,也不过是气血二重罢了。 这牛麻已经能和他平起平坐了! 里正周博言长舒一口气,说道: “这么说,这贼人或许是被人追杀才恰巧逃到了义庄之上,被展师傅撞见,和展师傅力战之后,那追杀之人杀人灭口,就此离开……又或者他前来有所图谋,却遇到了另一个高手,会是谁呢?” 姜锋舔了舔手指上的鲜血,淡淡说道: “有烧灼的味道,是烈阳拳。” 周博言眼睛一瞪: “杨劲松!?” 烈阳拳馆馆主杨劲松,气血七重的高手,如果是他,倒也说得通了…… 不管怎么样,展玉鹏死了也就死了,只要那天生神选无碍就行。 姜锋随后看了一眼李炎,淡淡说道: “即刻将他送过去。” 转身朝外面走去。 王梁连忙对李炎道: “李炎,有个大人物看上你了,还不快跟上?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李炎不由眉毛一皱。 羽化会看上他了? 此时赵青山等人才看明白,这么多大人物兴师动众,原来是来找李炎的,不由暗自腹诽,怎么自己没有这狗屎运? 不过好在展玉鹏死了,牛麻没了义父,想必以后也没有那么风光了吧? 正想着,就见里正周博言面露慈祥来到牛麻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牛麻,节哀,可惜展师傅福薄,没能多做一天你的义父……我与玉鹏情同兄弟,你既然是他的遗孤,那以后也是我的义子,从今往后,老朽,就是你的义父。” 第三十四章 义父在上,请受牛麻一拜! 周博言看着眼前的牛麻,越看越觉得欣喜。 万万没想到,在这义庄的破败地方,竟然能有如此天才。 差点就要明珠蒙尘了。 仅仅练功几天时间,就修到了气血二重的境地,这已经不能单单说是天才了,完全就是妖孽级别。 哪怕是整个安定郡,都没有如此天才! 整个淮州有没有,都说不准。 展玉鹏死了正好,他的福薄,担不住这么个天才义子,老夫可就不一样了。 天可怜见,他们老周家下一代也不知道是如何,连个男丁都没有,收了这个义子,也是个好彩头。 他日日拜羽化真君,或许是真君他老人家可怜他,给了他这个机会。 见牛麻没有反应,周博言笑着问道: “怎么,不愿意?这都是神明的安排。” 听到这话,牛麻先是一愣,随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道: “义父在上,请受牛麻一拜!” 周博言的话提醒了他,这显然还是玄天福尊的安排! 这里正周博言,难道又是福尊他老人家给他安排的护持之人? 听到牛麻的话,周博言大喜,连忙将他搀扶起来,口中说道: “好!好!好!你放心,我和玉鹏情同兄弟,对你只会比他更加真心实意,视同己出!你就不要在这义庄之中居住了,今晚就搬到咱家府上去。” 随后转头看向李炎,微笑着说道: “这位李炎小友,也一同随我去。” 说着,拽着牛麻,带着满意的笑容,走出义庄。 祭酒大人得到了天生神选,他也得到了义子牛麻,大家都得偿所愿。 王梁朝李炎点点头道: “李炎,你随我来。” 李炎叹息一声道: “王师傅,展师傅的尸首怎么办?难不成就一直在这里放着?” 王梁微微一笑,说道: “你倒是个念旧情的……赵青山,你们把展师傅和那歹人的尸首收拾了……展师傅也没个亲眷,先停在解尸房。” 言罢,带着李炎和几名羽化会的武者离开了义庄。 随着李炎和牛麻的离开,整个义庄的正厅之中先是一片寂静,随后瞬间炸开了锅! “牛麻……牛哥当了里正的义子!?那可是里正周博言,周氏族长,咱们苇子镇最大的地主!” “妈呀,这可比展师傅气派多了,牛哥这是一步登天啊!” “啧啧,谁能想到,死了义父竟然是因祸得福……” “李炎为什么也跟着走了?说是大人物看上他了?到底是哪个大人物?好像比里正还要大!” “难道也要做义子了?好羡慕啊……要是我也能有个有权有势的义父就好了,哪怕卖屁股也行……” “青山,今天你们不是一起去做里正老爷的护持童子么?怎么就你回来了?人家可都留下了,啧啧,连义子都当上了。” 这突然的变故让赵青山面红耳赤,妒忌得心里难受。 明明是三个人一起做了护持童子,另外两人都被大人物选走了,独独留下了他! 凭什么!? 他本来是个能言善辩的,此时却也面红耳赤,张不开口,嗫喏道: “好像谁稀罕一样……我……我去睡了……” 凭什么?凭什么不是他? 他也能给人磕头当义子的! 不过牛麻做了里正的义子,以后倒是要好好巴结交往一下,等到大家感情加深了,直接和牛麻结为异姓兄弟,那岂不是也成了里正老爷的义侄? 赵青山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可行,眼神又变得明亮起来。 …… 出了义庄,是一辆马车。 那背着长剑的姜锋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之上,正望着天上的三轮明月出神。 等到里正带着李炎和牛麻出来,姜锋把缰绳一抖,立刻纵马前行而去。 周博言带着李炎和牛麻上了马车,紧紧跟在姜锋的身后前行。 车窗的布帘子拉开,周博言借着月色笑眯眯地对两人说道: “待会儿咱们要见一位大人物,切记不可乱看乱说,一切听从安排。” 牛麻点头道: “是,义父。” 李炎同样轻轻点头。 这周博言对他倒是十分客气,似乎并不仅仅是将他当做了祭品。 羽化会似乎还有别的幺蛾子。 牛麻这个【天煞孤星】的命格实在是太过可怕,也不知道这周博言能撑几天? 周博言见李炎不言语,还以为他是少年人没见过大场面被吓到了,温言道: “江湖上打打杀杀,展师傅也料定了自己会有这一天,无需挂怀。” 一旁的王梁嘿嘿一笑说道: “既然你对展师傅如此念旧,那等你回来,他的尸身就由你来烧了吧。” 展玉鹏死了,义庄里面以后就是他说了算。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王梁从最初的震惊之中恢复过来之后,心情愉悦了许多。 几人在马车上闲聊几句,马车一路穿过整个苇子镇,来到了镇子边上的狐仙庙。 此时的狐仙庙一片漆黑,只有那正殿之中,隐隐有一点灯火透出来。 这座破败的野庙殿门大开,如同一头要择人而噬的野兽。 从车上下来,里正周博言迅速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查看了一下牛麻和李炎的衣衫是否整洁,这才轻咳一声,对两人道: “随我来。” 随后小心翼翼向着狐仙庙里走去。 夜风带着嚎叫之声,把院子里的落叶吹得打旋,牛麻不由心中一个激灵,背上的寒毛都要竖起来。 他此时已经发现了这地方实在古怪,瞬间想到了一些异端邪神的传说。 只是又想到自己早就已经拜了玄天福尊,不由心中宽慰了起来。 他早就是拜邪神的,还怕个啥? 再看旁边的李炎,则是东撒西看,显然还没察觉什么,牛麻不由有些羡慕对方的无知者无畏。 很快进了一片昏暗的正殿,就见前方赫然摆着一个屏风,只有一点灯火之光从屏风对面透过来。 大殿周围影影绰绰,仿佛有很多人在窥视,又仿佛空无一物。 周博言拉着牛麻跪下磕头道: “大人,这是老朽新收的义子,带来给大人见礼,犬子年方十七岁,习武不过数日,已经入了气血二重。” 屏风后的身影原本无甚兴趣,此时不由“哦”的一声,说道: “这苇子镇穷乡僻壤的,倒出了个人才。” 周博言连忙说道: “过几日那水陆法会的演武竞标,老朽准备让他出阵。” 屏风后再次传来那难辨男女和年龄的声音: “不错,好好养一养,要什么丹药武功,本座都准了。” 周博言大喜,连忙拉着牛麻叩谢一番,随后喜滋滋带着他出去了,只留下李炎在这殿里。 就在这时,那屏风后的一点灯火骤然熄灭,整个狐仙庙之中一片黑暗。 在这黑暗之中,骤然亮起了九点香火,仿佛是一只只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紧接着,黑暗中传来切割和撕扯的声音,似乎有人将自己的人皮一点点撕了下来,还带着痛快的呻吟。 随之而来的,还有低沉诡异的念诵声,仿佛有无数人在黑暗之中诵经! 来了! 李炎立刻看到了一片片羽化祟念如同黑色的浓雾一样,朝着他聚拢过来。 他闭上眼睛,幽冥之中那破碎神殿里,玄天福尊的神躯手掌微动,已经将那羽化登仙印握在掌中,以神力催动,连通了二位一体的凡躯。 立刻,那些羽化祟念疯狂涌入他的凡躯之中,又进入幽冥之中的羽化登仙印。 照单全收! 等到那九点香火全都燃尽,诵经声也消退,屏风后的一点灯火再次亮了起来。 “你看到了什么?”那声音此时变得有些急切,不复之前高高在上的傲然。 李炎缓缓说道: “看到了……一位神尊,不同于五大正神,这神像背生双翼,身披鳞甲,羽化登仙……” “嘶……”倒抽冷气的声音在周围的黑暗之中响起,显然并不只有一个人听到了李炎的话。 屏风后的人接着问道: “那位神尊……对你说了什么?” 李炎歪歪头想了一下,说道: “祂说祂要二十年陈年人膏和足两老官银。” 第三十五章 普天诸神,都是癫的! 狐仙庙中,原本在黑暗之中隐约传来的窃窃私语声骤然一滞,瞬间一片寂静。 二十年陈年人膏和足两老官银? 竟然会如此具体么? 要知道他们平日里对羽化真君献祭,所得到的只不过诡异的哀嚎和模糊不清的窃窃私语,偶尔能得到一些只言片语的反馈,就已经视若珍宝。 这天生神选竟然会得到如此确切的神谕? 只是想到羽化真君的诡异难言,这二十年的陈年人膏和足两老官银,听起来十分荒诞,却反而更像是羽化真君所要求的祭品。 片刻的寂静之后,那屏风之后的一点灯火中传来羽化祭酒的声音: “带他下去。” 立刻,黑暗之中走出两名戴着一黑一白的翎羽面罩、身穿绫罗的少女,簇拥着李炎走出狐仙庙的正殿,进了后面的一座厢房。 等到李炎走远,黑暗之中,背剑人姜锋走出,在那屏风前跪倒,说道: “卑职已测过这个李炎的根骨气血,都是最劣的下下品,甚至连气感都没有,身上更无半点术法气息,卑职觉得,他更像是个偶尔听到神谕的癫子。” 屏风后响起祭酒诡异的语调: “天生神选天然沟通幽冥,被众神所眷顾,被天地所厌弃,向来都是体弱多病甚至天生残障,此人仅仅是根骨最劣,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怎么,你妒忌他?” 姜锋沉默几息,缓缓说道: “卑职不敢。” 祭酒的笑声诡异,说道: “你是不敢,而不是没有……你以为你割肉祭神,神就要回应你,宠信你?真神莫测,这普天诸神,包括那所谓的五大正神,哪个不是癫的?若是割肉祭神有用,本座已经刮光了自己的骨头!” 听到祭酒这近乎于渎神的话,姜锋面色煞白,汗如雨下。 屏风后的灯火忽明忽灭,祭酒继续说着,像是说给姜锋听,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神不可知,则威如天渊……我等所求的,不就是这不可测之威么……按照这李炎所说,神谕如此清晰,神威竟然可测……” “祭酒大人,这天生神选的话,还未知真假……”姜锋咬咬牙说道。 就听祭酒的声音在瞬间又变回了原本的难辨雌雄和年龄,森然道: “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姜锋立刻叩首道: “是!” 黑暗之中,传来一阵阵窃窃私语的声音和细碎的脚步声,一众教徒已经前去布置。 这二十年以上的陈年人膏和足两老官银虽然不是常见的东西,对于普通人来说很难获得,但是对于羽化会这种在苇子镇扎根极深的邪教来说,倒不是什么难事。 …… 后院的厢房之中,李炎正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 这厢房从外面看上去破败,里面却布置得十分精致,墙上挂着几幅古人羽化登仙的字画,还摆着时令瓜果。 两名戴着面罩的少女一左一右站在他的面前,寸步不离,不时还窃窃私语交谈几句,似乎在对李炎品头论足。 “黑雀姐姐,这少年竟然就这么睡着了,也是心大,这什么天生神选,怎地看不出丝毫不凡来?”那白羽面罩的少女低声说道。 “百灵,小点声。”黑羽面罩的少女看着李炎缓缓说道,“圣女既然对他如此重视,想必是有不凡的,只不过我们和神明的距离太远,所以难以得知……我们只要看好他就好,一切自有圣女定夺。” 面罩之后,少女看向李炎的目光之中隐隐带着一丝怜悯。 无论这少年是不是天生神选,都将迎来唯一的命运,成为圣女成仙路上的薪柴,为圣女照亮前往羽化真君身侧的路。 幽冥之路何其幽暗艰险,唯有以人为炬,方可一窥前路…… 幽冥之中的破碎神殿里,玄天福尊的残缺神躯猛然一震,李炎的神念已经从中醒来。 快! 他飞快催动神力,身下的莲台玉座悬浮而起,带着他的神躯出了自己所在的房间,向着当初发现羽化真君的地方而去。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里还有一个残破的祭坛! 果不其然,来到那座牢房之中后,李炎立刻看到了那座小小的残破祭坛。 伸手一摸,还能感受到其中残存的羽化真君的气息。 李炎没有丝毫迟疑,将羽化真君的神像残躯丢进这残破祭坛之中,催动神力直接将这祭坛搬回了自己的房间。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如果他所料没错的话,那帮羽化会的疯子会迅速施展献祭法阵,验证他的话。 虽然这羽化真君早就已经陨落多时,但祭坛还在,又有他这个正神在这里主持,用上那一枚羽化登仙印,再加上被他吸收的一点羽化真灵的气息,已经足够再次打开与羽化会献祭法阵之间的通路。 此时体内积攒的神力虽然不多,但好钢要用到刀刃上,这时候不用什么时候用? 放眼看去,那羽化祭坛上立刻浮现出一个词条: 【破损的羽化祭坛】:【难以正常运转,需要以神性材料修补】 神性材料? 李炎眉头一皱,看向了羽化真君留下的残躯。 当下将这残躯的下半段粉碎,化作一道道流光融入到羽化祭坛之中,迅速修补完毕。 将手一探,那羽化登仙印已经祭出,连通了眼前的羽化祭坛。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已经掌握了一条通路,足以和人间的献祭者产生连接。 而被他吸收的那一点羽化真君所留下的真灵,则让他可以彻底镇压羽化登仙印和这座祭坛。 就在这时,那祭坛一震,猛然焕发出流光溢彩。 李炎能够感受到,一道不可名状的通路,已经以这祭坛为起点,连接到了人间的某处! 就如同牛麻通过献祭法阵向他祈福一般。 所不同的是,这羽化祭坛的另一端所透出来的,是一种来自信徒的疯狂、恐惧、绝望、亢奋等等糅合在一起的癫狂念头,正是这念头唤醒了羽化祭坛。 这显然是曾经的羽化真君所钟爱。 那念头不断叩动羽化祭坛所形成的通路,仿佛在敲门一般。 李炎立刻控制祭坛打开了献祭通路。 来了! 一桶桶陈年人膏和一锭锭混合着人间欲念的老官银,开始在祭坛中浮现出来! 玄天福尊的神躯之上现出一抹笑容。 冒领养老金的感觉,真好。 第三十六章 也不一定非得这样 狐仙庙中,唯有屏风后的一点灯火亮起,九点香火在黑暗中明灭。 地面上铺满了雪白的羽毛,两只翎羽绚烂的孔雀被绑缚在地,另有数十只雪白的鸽子,被长钉钉在地上,一时还未死,发出挣扎的鸣叫。 这些濒死的禽鸟,组成了一个法阵。 在那法阵的中央,则是一个半人高的大木桶,里面是褐色的陈年人膏。 另有十锭五十两的老官银,垒成塔状,在那一点灯火的映照下并未现出荧光,反而乌沉沉气息厚重。 黑暗中响起诡异的诵经声,还有若有若无的鼓声,断续的鼓点仿佛敲在所有人的心头。 一群赤身裸体的信众,此时正在昏暗的灯火之中,围绕着这法阵在地上扭动身躯,一边爬一边在自己的身上抓出一道道血痕,脸上现出亢奋的笑容。 仿佛要脱去这一身的皮囊,羽化而去。 更有一些人,从鸽子和孔雀的身上拔下一根根坚硬的羽毛,就这么硬生生扎进自己的身上,扎得密密麻麻,鲜血横流,却现出舒爽的神情。 在他们的目光中,眼前的屏风之上那些背生双翼的仙人,正逐渐活过来,加入到他们的狂欢之中。 “羽化登仙,其妙也哉,羽化登仙,其妙也哉……” 低低的呼喊声响起,仿佛在呼唤自己所崇信的那位神明,那位似乎从来不曾留下完整神谕的神明,羽化真君。 突然,那些孔雀和鸽子发出凄厉的鸣叫,周身开始迅速腐烂! 地面上,那些雪白的羽毛则迅速变得污秽不堪,甚至变成灰黑之色,如同灰烬落满地。 所有人都猛然感觉到一阵心悸,整个人仿佛坠入了寒冬腊月的冰窖之中,又仿佛落入了一桶粘稠的蜂蜜之中,被彻底包裹。 绝望,惶恐,亢奋,悲伤,不可明说的诡异力量降临了! 那屏风猛然被推开,现出端坐在后的羽化祭酒。 他跪伏在地,抬头看向上方的黑暗,状若癫狂,狂笑道: “是神之息!是神之息!神之息降临了!天生神选的话是真的!起鸢!” 话音刚落,就见周围的四名手持绳索的信徒猛然拉动自己手中的绳索,立刻将一个早就埋藏在地上那些羽毛中的人形升了起来。 “我将得见真神!羽化登仙,其妙也哉!”一个颤抖而又癫狂的声音响起,近乎呻吟。 是姜锋! 此时的姜锋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 他的胸背都被打开,将肋骨和胸骨尽数折断,在背上组成了一对血红色翅膀的形状。 那绳索穿过的,正是那一双翅膀。 剧烈的疼痛刺激着他的大脑,却让他在癫狂中愈发清醒。 他感受着那笼罩周围的幽冥之力,神魂顺着法阵延伸而去,向那法阵所连通的尽头叩过去。 祭酒说了,割肉祭神没有什么大不了,那么他就要以身羽化,让神君看到他的虔诚! 此时姜锋已经极度虚弱,血几乎流干,对羽化登仙的虔诚信仰却支撑着他,让他在这回光返照之时愈发癫狂。 他没有圣女的功力,可以即身羽化登仙,但他可以靠着自己的虔诚叩开神关,进入羽化真君的神殿之中,同样获得永世长存! 叩关,叩关! 羽化真君在上,愿做您的忠奴! 突然,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姜锋只感觉痛苦也同样离体而去。 他的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威严的半身神像。 那神像背生双翼,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和祭典经文之中的羽化真君一模一样。 神尊!我来到了神尊殿中! 姜锋的神魂刚要说什么,就见一个身影一屁股坐在了羽化真君半身像的脑袋上。 他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抬头看去,就见那赫然是一个残破不堪的神像,面部没有五官,却让人感觉仿佛能看到他脸上的慈悲。 此时那神像的面前是一个圆桌般的祭坛,祭坛之上,赫然是那桶陈年人膏和老官银的虚影。 那褐色的人膏如同活物,就这么涌向无面神像,修补着他的一条断臂。 而那些老官银中的欲念则化作一片水银般的浆液,流入这无面神像体内。 姜锋正在诧异,却见对方转头朝他看了过来,那空荡荡的神面之上似乎现出了悲天悯人的神情,向他说着什么。 那是无尽的悲悯和怜惜。 只是姜锋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温情,而是无尽的冰寒。 这不是羽化真君! 这是谁!? 这是谁!? 祂为什么说那句话?为什么?我在做什么?我做了什么!? 下一个瞬间,姜锋的神魂只感觉如同从高空坠落,周围的一切就此消散,痛苦和冰寒的感觉再次回来。 他回到了狐仙庙的正殿之中。 地面上的法阵里,那桶陈年人膏已经化作了一桶清水,五十两的老官银搭成的银塔在几个呼吸间就朽烂成了一堆银渣。 周围的人都在狂呼叩首。 真神接受了他们的祭品! 那被绳索扯到空中的身躯开始不住颤抖,如同发疯一样不断扭动身体,造成更大的伤害。 羽化祭酒急切下令: “放他下来!” 姜锋被放置到一片朽烂的羽毛之中,祭酒来到他的面前,俯身抓住他的肩膀,沉声问道: “你看到了什么?真神是否降下了神谕?” 姜锋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噜”声,眼睛死死盯着羽化祭酒想要说话。 他听到了神的那句怪异的话。 神说: “也不一定非得这样。” 他想问问神,问问祭酒,他所做的奉献是否有意义?他所做出的牺牲是否可笑?他能否进入神殿? 还有那个最恐怖的发现: 那个无面的存在到底是谁!? 只是他已经无法再说出任何一个字,最后一丝生息也离他而去。 姜锋死了。 祭酒沉默数息,把姜锋的尸体抛下,嘴角现出诡异的笑容,喃喃道: “是真的,那天生神选是真的……他真的能接到神谕!” 姜锋虽然没有说明白,但他的眼神已经透露出,他确实见到了什么。 见到了真神! 祭酒起身看了看那已经只剩清水的木桶,还有腐化的银渣,喃喃道: “我要见圣女……会中的圣子,有着落了……” …… 幽冥之中的破碎神殿中,李炎的神躯终于有了健全的四肢。 原本缺失的那条手臂已经被陈年人膏凝结修复。 虽然强度差得远,但起码能用了。 而那些从足量老官银之中吸取的贪欲,也同样修补了身体各处的缝隙。 【神躯完整度200/100000——202/100000】 李炎满意地点点头。 对神躯的修复,进一寸有进一寸的欢喜。 最关键的是,第二个信徒位也更加明亮了一些,距离开启又进了一步! 极端是极端了些,不过羽化会,是个好组织。 祭酒,是个好干部。 第三十七章 羽化圣女,观神境 狐仙庙正殿之中的一片狼藉已经被清理干净。 今日的献祭,成功连通了羽化真君,与真神取得联系,让所有的信徒都心中大定,振奋不已。 那背剑人姜锋升仙而去,同样让人羡慕。 只是想要在祭祀仪式之上做人鸢,可不是人人都有资格的。 需得向会里,特别是向祭酒大人证明自己对真神的虔诚,又有一颗一往无前的真心,方能如此。 姜锋大人在升仙褪去凡躯之前,显然已经见到了羽化真君,进入了真君的神殿之中。 实在让人羡慕得紧。 至于他留下的这具凡躯,他们羽化信徒向来对凡躯不甚看中,巴不得早点把这身臭皮囊给褪去,随便拉到义庄烧掉就是。 面带赤色翎羽面罩的祭酒走出狐仙庙的正殿,在黑暗之中穿行,来到了后院的一处枯井前。 深吸一口气,他纵身一跃,已经跳到一丈高的空中,整个人竟然像是一片羽毛一样,缓缓朝着枯井之中落去! 等降到一半,祭酒伸手抓住了井壁上的一个青铜门把手,将门推开,双臂摆动,已经飘入其中。 这枯井之下,赫然是一个密闭的空间。 压抑扭曲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他包裹。 一片黑暗之中,祭酒跪伏在地,口中虔诚道: “圣女大人,赤羽有要事禀报。” 黑暗之中,响起一个轻柔好听如同百灵鸟的女子慵懒的声音: “讲。” 赤羽立刻说道: “按照计划,卑下引来了那通心魔制造混乱,吸引司天监的注意,只是那通心魔今日突然没有了回应,卑下担心它已经被柳云鹤所灭,恐乱了大计……” 突然之间,黑暗之中猛然响起一个阴鸷的声音,不像是人类: “嘻嘻,湖州灭祟案死了这么多人,怨气冲天,怎会只有一个我?” 赤羽瞳孔一缩,看向眼前的黑暗,森然道: “通心魔!” 紧接着就见黑暗中猛然亮起一双褐色的眸子,这双眼睛里,赫然生着一大一小两个瞳孔。 赤羽明白,这是圣女的眼睛! 重瞳者,通阴阳,晓幽冥,天生灵感就强于他人。 据说历史上有几个顶尖的强者,就是重瞳! 这也是圣女的天赋。 此时这双眼睛里,小一点的瞳孔则现出一团黑色的影子,正盯着赤羽,下一个瞬间,眼珠猛然一转,小的瞳孔转到一侧,大的瞳孔转到前方。 圣女的声音再次响起,透着诡异的威严: “此魔被本座一分为二,主体正在本座的双瞳之中,那柳云鹤虽然被皇帝贬斥神魂受损道心崩裂,但毕竟有些根底,只靠你一人,不够稳妥。” 赤羽连忙叩首道: “是,圣女运筹帷幄,赤羽惭愧。” 不等赤羽再说什么,黑暗中再次响起圣女的声音: “本座已经感受到对羽化真君的献祭,今日连祭两次,第二次尤为成功,本座甚至隐约看到了一丝真神的残影……有人得到了真神眷顾?” 赤羽心中凛然,立刻将头再次伏低,说道: “回禀圣女,今日卑下发现了一名天生神选,他说他得到了真神的神谕,卑下按照他所说进行了献祭,竟然得到了真神回应!” 那女子的声音骤然变得急促,森然道: “天生神选?有趣……” 话音刚落,一阵铁链晃动和巨物被拖动的声音响起,赤羽只感觉自己身边卷起一阵狂风,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 他并未抬头,而是静静等待着,等到这密室之中不再有丝毫声响,这才拜了一拜,起身往外走。 来到入口处,借着井口落下的月光,他此时才看清,脚下的通道和井壁上仿佛被什么巨物划过,赫然有一道宽达数尺的深深沟壑,似乎是什么重物拖拽出来的…… …… 后院的厢房之中,李炎睁开眼睛,神魂已经回到了凡躯之中。 羽化会之前的献祭很不错,还得多忽悠着他们搞几次才好。 先搞清楚这羽化会到底怎么运作,然后拿出上一世丰富的反邪教经验来对付一下。 这两个侍女倒像是正常人,可以套套话。 当下微微一笑,看向眼前的两名少女侍者,说道: “两位漂亮姐姐,不知道怎么称呼?” 那戴着白羽面罩的少女“噗嗤”一笑,说道: “你都没看见我们的脸,怎么知道我们漂亮?万一我们是丑八怪呢?” 李炎笑嘻嘻地说道: “神君告诉我的。” 黑羽面罩的少女嗔道: “休得胡言!我是黑雀,她是百灵,我们都是圣女大人的侍女。” 李炎立刻现出肃然起敬的神色,双手拇指扣在一起,做羽翼升腾状,说道: “原来是羽化会圣女大人的侍从!三生有幸!” 百灵讶然道: “你知道羽化会?是了,祭酒说你都见过了神君接到了神谕,自然早就明了……” 李炎随后问道: “那屏风之后的,就是祭酒大人?咱们羽化会到底听谁的?我在镇子上常听人提起羽化会,却苦于没有门路,今天终于遂愿了。” 黑雀看看他,斟酌片刻,说道: “你既然已经算是半个会中的人,很多事情告诉你也无妨,羽化会中以圣女为首,再往下,就是大祭酒和三名祭酒,你今日见到的,就是三位祭酒之一的赤羽祭酒,另外还有青羽祭酒和黑羽祭酒,现在在苇子镇上的,就是圣女和赤羽祭酒。” 她已经听说李炎是天生神选,更是接到了神谕,以后在会中的地位不会低,先打好关系总没错的。 李炎眉毛一挑,瞬间想到了许多。 前世办的案子里面,很多邪教也有所谓的圣女,很多都是以精神分裂的女性作为圣女充当吉祥物,什么大祭司之类的掌控实权。 而且几乎所有成规模的邪教高层,都有内斗和分裂。 为何这个圣女和羽化祭酒单独跑到苇子镇来? 那大祭酒和另外的什么青羽黑羽呢? 李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只是就在这时,房间中的烛火猛然一暗,随后虚空中浮现出一团团雾气,笼罩了整个房间。 原本站在身前的黑雀和百灵的身形迅速模糊,紧接着,半空中飘落下一片片雪白的羽毛,带着一抹香气。 一个身穿大红霞帔的少女,出现在房梁之上,向着下面的李炎看了过来。 她的头蒙在红色的盖头下,只能看到一双雪白纤细的手。 脚腕上,赫然是一条粗大的铁链,拴在地面上的一块石碑上。 少女双手拽着铁链,从半空中攀下来,来到李炎面前,用好听地声音在李炎耳边说道: “你就是那天生神选?怎么,你看到了吧?羽化真君……已经死了。” 李炎的眼前,赫然浮现出两个词条: 【羽化会圣女】:【观神境,重瞳通幽】 【通心魔】:【由死者生前怨念祟化而生,已转生三百七十八次】 第三十八章 羽化圣子李炎 耳边气吐如兰,羽化圣女的声音轻柔,李炎却心中凛然。 这羽化圣女竟然知道了羽化真君已经陨落的事情! 难道那什么重瞳通幽,能够让她看到幽冥? 不对,若真是如此,自己在幽冥之中的神躯必然能够感受到。 再者,若羽化圣女能够随意连通幽冥,这羽化会也不会对他这个所谓的天生神选如此看中。 另外那观神境显然是术士的等级,类似于武者的气血境、筋骨境,只是不知道这观神境到底是何等境界? 唯一的好消息,是那通心魔还活着,不,应该是还有另一只强大的通心魔。 上次被他吞噬炼化的通心魔不过才转宿了三十六人,眼前这个转宿三百八十七人的通心魔得有多强大?这要是被神躯吞噬,还不得修复一大截?说不定能直接开启新的信徒位。 只是这具凡躯还是太弱,需得万分小心! 李炎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眼神中现出诧异之色,正色道: “圣女大人所说的,我并不知晓,我只是在那仪式之中看到了一个神像虚影,听到了一个声音,并告诉了祭酒大人,事关神明,不敢妄语。” 听到这话,羽化圣女的身子如同羽毛一般从半空中飘落,就那么并排坐在了李炎的身边。 铁链拖动之下,发出“哗啦”的声音。 此时李炎也已经看清,这羽化圣女的脚腕上拴着的铁链,另一头连着的,是一块一人高的无字墓碑。 在她坐下的瞬间,那铁链也猛然绷紧,似乎如果没有这铁链的束缚,她就会如同一个气球一样飘到天上去。 羽化圣女的声音若有若无的传来,虽然就坐在李炎身边,给人的感觉却像是远在天边,她像是在和李炎聊天,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的身上,确实有羽化祟念,倒是做不得假,不过我杀了爹爹妈妈阿叔阿婶还有哥哥姐姐他们,用重瞳观神之后,却看得清楚,羽化真君的神殿崩塌,神像崩毁,哪怕没死,也不剩多少神威了……” “否则他要那陈年人膏和老官银做什么?那些东西虽然有些阴邪祟力,却根本上不得台面,真神至尊,谁稀罕那些糟粕污物?” ???你再骂? 李炎突然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紧接着就听羽化圣女继续说道: “神明,神明,什么是神?本座越是修行,越有些不懂了,只不过,能成神必然是极好的。你是天生神选,为神明所眷顾,你身上的幽冥气息,本座也喜欢得很。” “不日本座就要羽化登仙,本座许你一同飞升,成仙后,就做本座身边的童子,你可愿意?” 不等李炎答话,这羽化圣女接着说道: “不过在此之前,本座要你帮我做一些事。” 说着,她转过头来,突然掀开了头上的大红盖头,现出一张清纯绝美的脸来,朱唇皓齿桃花面,只是一双眸子里,赫然有两个瞳孔。 一双眼睛盯着李炎,羽化圣女接着说道: “我要你把我的身体切开,把我的内脏取出,再好好缝上,然后抱着我,和我一同焚尽残躯,羽化登仙,你可愿意?本座,就是新的羽化仙君!” 少女的一双纤纤玉手撑着盖头,带着天真烂漫的笑容,仿佛在询问情郎可否愿意亲吻自己。 李炎心中凛然,瞬间明白了这羽化圣女的意图。 她想要取代羽化真君,成为新神! 真是好大的野心! 李炎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说道: “谨遵法旨,羽化登仙,其妙也哉。” 这帮邪教徒实在是太癫了,自己必须也得显得癫一点,要不然不合群了。 不过也不能癫过头了,那就有些假了,就那种理智中带点疯,疯狂中带点冷静,最为合适。 上一世他为了破案,专门到几个邪教里面卧底过,对这一套倒是比较熟。 所不同的是,上一世那些邪教都是为了骗财骗色搞的传销诈骗,这一世全都是玩儿真的! 少女含情脉脉地看着李炎似乎想要看穿他的内心,看出他到底是否真心。 李炎同样面带微笑,同样和这一双重瞳对视。 突然,那少女再次将红色的盖头蒙上,在锁链声中猛然升起,飞入周围的虚幻羽毛雾气之中。 雾气缓缓消散,大红霞帔的羽化圣女如同烟雾般消失,唯有半空中传来她的话语: “本座赐你教中圣子之位,你作为天生神选经脉断绝灵感破碎不能修行,却也该强壮筋骨,本座已帮你将所携的那株药草炼化,另有丹药赐下。” 等到羽化圣女彻底消失之后,李炎这才长舒一口气,略微放松了下来。 随后从怀中取出那一株药王参,就见原本包裹在布帛之中的药王参,此时已然缩小了几圈儿,变成了一节如同黄玉般的药物。 【炼化后的药王参:大幅提升灵感与气血】 这羽化圣女的能力实在诡异。 刚才两人的接触看似寻常,实则凶险之极。 这些羽化会的人实在是太癫了,而且越是高层越癫,很可能因为说错一句话而引来杀身之祸。 接触了这羽化圣女之后,李炎也彻底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世界的武者如此受制于术士。 以他现在的气血九重的功力,面对这羽化圣女之时,甚至根本不知道对方从何而来,又是如何离去。 观神境的修士,想要杀他这个气血九重,不费吹灰之力。 单单那一个大圆满级别的【香术·摄】,并没有多少攻击性,面对羽化圣女这种存在,甚至无法自保。他需要新的术法! 那通心魔显然是被她控制囚禁了,只是这羽化圣女蓄养如此强大的通心魔做什么? 冷静下来之后,李炎迅速在脑海中写出几行字: 羽化圣女,通心魔,赤羽祭酒,羽化登仙阴阳合和阵…… 总感觉,还缺失某个关键的一环…… 与此同时,他也隐约猜到了这个羽化圣女的真实身份。 罗庄的罗员外之女罗蝶衣! 那个全家十几口被羽化会灭门,唯有一个女儿失踪的罗家! 原来所谓的被羽化会灭门,其实是被自己的亲女儿杀光了全家。 他妈的邪教害人啊…… 正想着,神魂之中猛然传来一阵悸动,随后神念之中现出牛麻的跪拜虚影: “弟子牛麻,求见大贤良师!” 第三十九章 香术·镇;羽术·裂 “听见个响响,看见个神神,就入了门门。” 狐仙庙一角的一处厢房之中,里正周博言正和牛麻盘膝而坐,面色和蔼的对谈, “这术士一途,聆音境,是第一关,观神境则是第二关,再往上的,为父也不知道了。” 对于这个新收的义子,他越看越是喜欢。 别的不说,这孩子是真的勤勉,而且还懂事。 刚才拜完赤羽祭酒之后,他就带着牛麻先到一旁的厢房之中等候歇息,而牛麻竟然一句也没有问他们到底拜的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这孩子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沉稳,反而是开始询问一些修行上的问题。 深得周博言的欢心。 毕竟,他现在也并不准备直接将牛麻引入羽化会之中。 自家事自家知,过几日在那水陆法会上,还需要牛麻代表鱼档的势力出战,那法会上可是有司天监的大人物,万一被看出破绽,定然影响全局。 还是不知道的好。 也正因此,周博言对于向牛麻传法极为用心。 牛麻仔细聆听,随后说道: “义父,这聆音境和观神境,定然是观神境更厉害了?就如同武道的气血境和筋骨境?” 今晚和周博言交谈之后他才发现,这里正周博言看起来笑眯眯一团和气,仿佛不会任何武功术法,实际上却远比展玉鹏要厉害的多! 单是这术法一道的见解,就不是展玉鹏那种乡下野把式所能比拟的。 周博言摇摇头道: “也不尽然,武道一途,筋骨境定然是碾压气血境,而术法一途,多的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术法,还有天赋卓绝的人,甚至一些人生下来就能沟通幽冥,借用幽冥之力,聆音境击败观神境的,虽然少,却绝对不是没有。” “甚至据说有些出了名的大邪祟,本身就曾是比较有天赋的术士,只不过被幽冥之中的神念侵染,疯癫扭曲之下,成了邪祟。” 这话听得牛麻目瞪口呆,人竟然能变成邪祟? 周博言继续说道: “据说那些修炼到高深处的大术士,甚至可以登阶而上,直面神明,那已经是难以想象的伟力了,毕竟像是我等凡夫俗子,若是直视神明,只会当场疯魔,轻则祟化,重则爆体而亡烧成灰烬。” 听到这话,牛麻又是呆了一呆。 他自己时常面见大贤良师,似乎从来没有什么疯癫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大贤良师是神使,而不是玄天福尊这个正神? 正思考着,周博言继续说道: “你我今日结为父子,是大喜的日子,按理也该大摆宴席庆祝一番,只可惜近日为父公务繁忙,只能等过了这段日子再另行庆贺,为父现在就传你两招压箱底的术法,暂作见面礼。” 说话间,长身而起,已经从桌子上的香炉中抓了一把香灰在手,说道: “天下术法,以香术为根,只因施展香术以香火愿力为引,沟通幽冥,无需借助某位神明之力,只要灵感足够,就可以释放,你的香术·摄既然已经小成,为父就再教你一招香术。” 当下脚踏禹步,调转灵感,口中念诵道: “香火为引,宏愿为念,以神入法,镇!” 腮帮鼓起如同蛤蟆,往手中的香灰上一吹,这片香灰立刻腾起,在虚空中凝一个铁锅大小的虚影,重重镇压下去,“嘭”的一声落地,竟然砸出一个深坑。 周博言得意地笑道: “你可看明白了?关键是灵感的调入引动,为父修炼此术二十多年,已经达到小成之境,寻常祟气,可以随手镇压。” 牛麻依言而行,练了几次,却都没能凝聚出香灰镇形。 周博言摆摆手,说道: “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你虽然在武道上有天赋,在这术法一途,毕竟还差一些,一年之内能够入门,已经算是天才。先不忙就练,为父再传你一术,名为羽术·裂,不过只有入门,你且看好。” 说话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羽毛。 “世间无物,羽化尘烟……”周博言口中念念有词,一股诡异的气息骤然笼罩了他,随后手腕猛地一抖,那羽毛立刻闪电般飞出,狠狠钉在前方的一张木几上。 随后那木几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竟然化作无数碎片,悄无声息朝着周围散落! 牛麻面色凝重,试了几次,手中的羽毛却仍然轻飘飘无法飞出。 周博言神色肃然地拍拍他的肩膀道: “不必急于这一时,这羽术你暂时也修不成,修成之后不到万不得已有性命之忧绝不可使用。” “你这几日还是要勤练武功,过几日水陆法会上有五家演武,分别是咱们周家、铁匠铺白家、柴帮柳家、药铺高家还有拳馆杨家,要二十岁以下的青年才俊,到时你就代表为父出战。” 这才是他收下这个义子的真实目的。 当下又温言宽慰了牛麻几句,让他在这里早点休息,明早先回义庄,自己就此离开。 等到周博言离开之后,牛麻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门窗关好,吹灭了灯火。 随后咬破自己的手指,以血为墨,在地上画出祭拜玄天福尊的阵法仪轨,又从怀里摸出三炷香点上,连忙叩首。 他毕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今晚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密集太过匪夷所思,哪怕表面上强自镇定,其实心里早就已经惶恐不安。 此时只想立刻面见那位大贤良师,寻求玄天福尊的神谕。 只是他今晚刚刚已经拜过一次神尊,见了大贤良师,崇信玄天福尊的信众何止亿万,自己这么连连拜见,是否有些不懂事了?万一惹得大贤良师不快,那可就遭了…… 但今晚的事情实在太过重大,不向大贤良师禀报又不行…… 牛麻心中忐忑,连连叩首,正在惶恐之间,猛然感觉周围的空间变得扭曲虚化。 随后他已经再次出现在那片熟悉的虚空之中,眼前赫然出现了大贤良师如同山岳般的虚影。 正是大贤良师! 牛麻心中感动,感觉到了大贤良师对他的偏爱。 口中说道: “拜见大贤良师!弟子接连打扰,还请大贤良师恕罪,只是今日之事实在不得不禀报一二……” 就听大贤良师面带慈悲,缓缓说道: “奏来。” 牛麻连连叩首道: “弟子原本的义父今晚缘尽,又拜了一个新义父,弟子怀疑,这新义父是那邪教羽化会的教众!弟子既然已拜了玄天福尊,绝不能容他神,何去何从,还请尊上明示!” 李炎咂咂嘴,看着眼前的老实孩子,很想告诉他不用担心。 本尊还是羽化会圣子呢。 当下朗声道: “一切都是神尊的安排,神意难测,本尊且传你几道功法,助你在那贼巢之中周旋。” 说话间,手指一弹,几道流光飞入牛麻的神魂之中。 第四十章 心中真神已定,但说虚言无妨 牛麻神魂一震,随后瞬间感受到了这几个光点之中的信息,面露震惊和激动之色。 这是…… 这是【烈阳真功】和【烈阳九秘技】。 是和【烈阳拳】配套的功法! 此时的牛麻已经不再是最开始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他的烈阳拳已经入门,又有定心功的修炼经验,此时立刻一眼就看出,这【烈阳真功】和【烈阳拳】之间无比契合。 如果能够将这两门功法都修炼到顶,起码也能达到气血九重! 之前他就曾经听说过【烈阳真功】,知道这才是烈阳拳馆真正的不传之秘。 没有功法只有拳谱,顶多能修个入门就不错了。而有了功法之后,则能够修到最高上限。 据说整个烈阳拳馆除了馆主杨劲松之外,就连他的亲儿子杨大勇,也难以得到全本的【烈阳真功】。 至于其他的弟子门人,花多少钱都不行。 那【烈阳九秘技】就更不用说,这九种秘技,就是在烈阳拳的基础上所研发出来的最强杀招。 牛麻甚至怀疑,就算是烈阳拳馆的馆主杨劲松,也并未掌握这九秘技。 牛麻心中激动,再次拜倒,明白这简直就是神尊给他量身定做的武技。 口中哽咽道: “神尊和大贤良师如此厚爱,牛麻无以为报,却也想为神尊做些什么,还请大贤良师明示……” 就听那大贤良师淡淡说道: “神尊仁爱世人,本就不图回报,你若真有此心,就日日勤勉修炼,早日突破到筋骨境,再多修几道术法,也算没有辜负神尊和本座的一片期望之心。” 随着他的话,周围的虚无开始逐渐变得模糊,显然是即将离去。 牛麻急道: “上师,神尊仁爱,可若是羽化会撕破脸强要弟子拜邪神,弟子该如何自处?” 周围的虚无已经迅速破碎,唯有大贤良师不太在意的声音传来: “心中真神已定,但说虚言无妨。” 无所屌谓。 说话间,那片虚无已经彻底消失,只留牛麻在这房间里愣神。 他口中喃喃道: “心中真神已定,但说虚言无妨……心中真神已定,但说虚言无妨……” 不由又心中感动震撼不已。 玄天福尊,真的是一尊邪神么?竟如此仁爱。 要知道一切神明最忌讳的就是信徒改信,甚至拜了其他的神尊,都要受到无尽折磨。 单看在五大正神的神威之下,整个大齐每年凌迟处死多少异端信徒就能知道。 而那些拜邪神的,更加忌讳这个。 大贤良师的意思,对于玄天福尊来说,却是如此百无禁忌? 正想着,门外猛然响起了敲门声。 牛麻心中一惊,连忙拿湿毛巾将地上的法阵擦干净,随后假意刚刚被吵醒,起身点灯,用迷迷糊糊的语气问道: “谁啊?” 门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牛哥,是我。” 李炎? 牛麻连忙将门打开,探出半个身子,说道: “小李哥,你也没走?” 他和李炎一同来到这狐仙庙之中,人生地不熟,更装着许多秘密,心中忐忑,此时见到李炎不由欣喜。 李炎点头道: “没呢,我这有个东西,我这根骨太差也用不上,牛哥你收着吧。” 说着,将一个包裹递给牛麻,转身就走。 牛麻一愣,不明白是什么情况,只是这狐仙庙周围黑漆漆的,他也不好问什么。 只得拿着包裹回屋。 打开一看,一股扑鼻的药香立刻扑面而来。 这里面赫然是一节手指大小、温润如同黄玉的药材!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何等药材,但仅仅是闻上一闻,牛麻就感觉自己体内气血翻涌,如同吃了气血丹一般! 他不由心中愕然。 这定然是绝世大药! 甚至,他此时感觉自己心神晴明,灵感似乎都提升了一些。 小李哥从哪里得到的这种宝药? 是了……之前那王梁说,有个大人物看上了小李哥,那所谓的大人物,显然是羽化会的高层。 周博言这个便宜义父带他过来,藏在屏风之后的,应该就是那个大人物,对方真正要见的是李炎,他反而是附带。 小李哥已经被迫入了羽化会! 这份宝药,应该就是羽化会赐下的。 牛麻虽然性子鲁直,却绝不是个蠢人,此时已经分析出了背后的一些事情。 只是如此宝药,小李哥为什么要给他? 又是神尊的安排? 牛麻猛地摇了摇头。 他明白很多事情确实是神尊安排,但李炎对他的善意,却绝对是真实的。 一直以来,两人的关系都很不错,算是在这些学徒之中的真正兄弟。 小李哥本身根骨太差,不能修炼,所以才将这份机缘让给了他…… 牛麻心中感激,却明白自己在这邪教巢穴之中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唯有尽快提升自身实力,才能有更多的力量自保,乃至保护李炎。 当下深吸一口气,将灯吹熄,在黑暗之中吞下那根宝药,手拿一撮香灰,开始修行。 就在那宝药入口的瞬间,这东西竟然直接化作了一团温热的液体,流入他的肚腹之中。 立刻,一股狂暴的药力从肚腹之中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如同灼热的火流,带起经络之中剧烈的灼痛! 与此同时,神识之中则是一片清凉之感,仿佛整个人被星光灌顶,各种感受瞬间敏锐了数十倍。 他的灵感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升! 这疼痛甚至让牛麻的肌肉扭曲痉挛,只是他强咬住牙关,调动灵感,口中念诵: “香火为引,宏愿为念,以神入法,镇!” 立刻,掌中的香灰无风自动,在虚空中形成一个倒扣着的碗大小的虚影,狠狠镇压! …… 刚刚回到房中躺在床上的李炎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入睡。 突然之间,一股温和而猛烈的药力冲击猛然从丹田之中朝着全身各处冲击而去。 与此同时,他的神识一震,灵感同样迅速提升。 【神迹·福泽】:【信徒所获得的非神赐正面效果,将同样附加在神尊凡躯之上】 可以感受到,这霸道的药力原本应该会对身体带来一定的痛苦,不过此时所有负面效果尽去,只留下了增益效果。 李炎不由嘴角微扬。 不枉他费了半天口舌,又亲自上门送药,小牛到底是吃了。 这孩子能看出羽化会的问题,并不是一个迂腐之人。 而这药王参所炼化的药力,不愧是宝药。 根据这药效来看,起码能让牛麻的气血再提升两三个层次,同时让他的烈阳拳法整体达到小成境地。 就在这时,幽冥之中的莲花玉座虚影骤然浮现在神念之中,牛麻的信徒位之上再次浮现了新的变化: 【香术·镇】:【入门】 李炎不由眉毛一挑,来了! 天道之力透过幽冥而来,两位一体的凡躯猛地一震,大量信息轻车熟路地随之涌入: 【香术·镇】:【入门】 【香术·镇】:【小成】 【香术·镇】:【精通】 【香术·镇】:【大成】 【香术·镇】:【大圆满】 李炎躺在床上轻轻抬手,一片香灰冲天而起,在这房间半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灰色虚影,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房间! 第四十一章 筋骨境,破! 那香灰形成的虚影在空中如同凝实的巨石,只是李炎却明白其中所蕴含的香火之力对祟力有极强的克制,,面对邪祟和术士之时,比巨石还要好用。 【香术·摄】算是一门困敌封印之术,并没有太强的攻击力,这【香术·镇】则是实打实的攻击性术法。 相互配合之下,效果绝对提升数倍。 李炎随后将手一挥,散去了眼前的香灰虚影。 现在还在羽化会的据点之中,他也不敢直接实验,否则的话,一定会引来那圣女和赤羽祭酒。 折腾了大半个晚上,也该稍稍休息下。 随后闭目养神。 只是刚闭目养神了一盏茶的功夫,神魂之中又是一震。 随后就看到幽冥之中的莲花玉座虚影之上,牛麻的信徒位再次出现了一个全新变化: 【羽术·裂】·【入门】 牛麻又入门了一个新术法! 李炎不由眉毛一挑。 下一个瞬间天道之力透过幽冥涌入他的凡躯之中,大量信息灌注神魂,让李炎都忍不住低呼一声,灌得太快了: 【羽术·裂】:【入门……小成……精通……大成……圆满】! 转眼间,他已经再次掌握了一门大圆满级别的术法。 这是羽化会的羽术! 这一次,李炎没有贸然出手试验威力,毕竟一旦施展这项羽术,定然会产生羽化祟力,那圣女说不定当场就能察觉。 还是要低调一些。 这炼化之后的药王参药劲儿这么大的么?之前那辅仁堂出一百二十两银子收药王参,现在看来完全就是盘剥自家药农了。 这种效果,起码能卖一千两银子往上!这药铺不是一般的黑心。 就在这时,神魂之中又是一动,就见那莲花玉座之上,牛麻的信徒位之中,信息再次一变: 【牛麻】:【气血三重】 牛麻突破了! 李炎微微点头。 这药王参的药劲儿释放正在巅峰上,牛麻突破气血三重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轻柔的声音: “圣子大人。” 李炎一愣,起身问道: “谁?” 房门被轻轻推开,就见刚才消失的两名侍女黑雀与百灵去而复返,手中托着两个托盘,走了进来。 此时两人的眼神之中隐隐带着笑意,看到李炎之后立刻盈盈一礼,口中齐声道: “见过圣子大人。” 两人心中此时也是泛起波澜,原本以为这少年作为传说中的天生神选,定然会在羽化会中有所地位,却没想到对方直接被圣女大人定为了教中圣子! 羽化会以圣女为首,圣子之位可设可不设,更多的是一个名誉上的职位,只是地位却极高。 在羽化会中,圣子的地位仅次于大祭酒,和赤羽、青羽、黑羽三位祭酒平齐。 按照会中规定,现在的李炎对他们已然有了生杀予夺的大权。 黑雀与百灵二女此时拜倒在李炎面前,双手将托盘托起,黑雀说道: “恭贺圣子,我们姐妹二人刚才言语孟浪,还请圣子恕罪。” “这是圣女大人交代我们给您送来的丹药、信物和密册,还请圣子一观。” 李炎微微点头。 来了! 刚才那圣女离开之前,就曾经说会给他一些丹药之类的东西,强健筋骨,没想到还有什么密册。 随手一翻,就见那信物赫然是一枚如同火焰般的翎羽,只有手指大小,上面隐约还有些闪光。 一个词条瞬间浮现。 【祟化的火隼翎羽】:【经过羽化会祭祀祟化后的火隼翎羽,拥有独特气息】 再打开一个小小瓷盒,里面现出五枚气血丹。 这丹药胜在量大,不过想想圣女已经帮他炼化了那药王参,气血丹倒也没那么重要了。 回头找个机会给牛麻。 毕竟自己吃了只相当于一个人吃了,给牛牛吃了相当于两个人吃了,而且还不用自己去消化,纯纯吸收,更方便。 那密册则是一本只有五页纸、巴掌大小的小册子,里面记录了苇子镇上的几个地方,以及如何在这几处地点联系羽化会人员的方式。 如果李炎有什么需要羽化会教众出力的地方,可以直接在这些地方通过某些方式联系到教徒。 除此之外,则是一个全新的白羽面罩。 黑雀和百灵笑嘻嘻地将自己的面罩拿下,现出两张清丽的面庞来。 黑雀的皮肤略黑一点,嘴角还有一颗小小的雀斑,看起来更有阳光活力,百灵则是一脸稚嫩,颇有些邻家小妹的清纯而又怯生生的感觉。 黑雀捧起那白羽面罩说道: “这是我们姐妹刚刚为您做的面罩,会中大家的身份毕竟特殊,举行密会的时候,大家都是戴着面罩的。” 李炎微微点头。 在大齐拜五大正神之外的异端神,可是要凌迟处死的,因此这些密教密会隐藏身份,到也正常。 而且显然是上位者向下位者隐藏身份,下位者在上位者面前则是清清楚楚,这也是为什么黑雀与百灵二女会在李炎面前摘下面罩。 不过按照圣女所说,过几天他就得跟圣女一起烧成灰了,这什么丹药、信物、密册的,不过是个形式罢了。 随手拿起那白羽面罩戴在了脸上,鼻端隐约传来一丝香气。 面前的黑雀和百灵二女不由眼睛一亮。 李炎本就是个清秀少年,此时戴上这面罩,立刻有了一丝神秘的气息,更显威仪。 让她们不由自主地又行了一礼,低声道: “圣子大人,还请歇息。” 随后倒退着出了房间,又将门关上了。 等二女走后,李炎将面罩摘下丢到一旁,撇了撇嘴。 无论是前世还是现世,这些邪教最喜欢的就是搞神秘化、仪式感,在他看来不过是画蛇添足罢了。 别的不说,光是他被周博言带到这狐仙庙之后,举行的献祭仪式之中,就有几十个在场的教徒看到了他的真容,等到圣子的消息散出去,知道的更不会少。 这面罩,本身的意义就不大。 正想着,他突然感觉丹田气海之中猛然一震,紧接着狂暴的气血向着全身奇经八脉而去。 紧接着骨骼和筋络之中传来灼热的感觉,仿佛是一块块钢铁,被涌动的气血锻造。 隐隐发出金铁交击之声。 不知不觉间,那药王参的药力疯狂吸收推动之下,他以气血境九重大圆满的境界,直接再次突破,达到了筋骨境! 第四十二章 拜神捐 李炎握了握拳,猛然空击一拳,立刻发出一声低沉的破空声。 气血境,打熬的气血力量,筋骨境,打熬的就是筋骨皮膜了。 他此时能够感觉到,原本在气血境之时,自己的血液如同汞浆一般,在血管内奔涌,有一种灼热感,而现在,热量不断从骨头和筋络之中涌出。 骨骼和筋络的强度提升了一个档次! 不过突破到筋骨境之后,他的武道一途暂时也就到顶了。 除非再有药王参这种宝药吞服,否则的话,只能等牛麻同样提升到筋骨境,将筋骨境的功法修到入门才行。 又或者,开启一个新的信徒位,直接收一个筋骨境的信徒。 牛牛,加油啊!不行晚上多加班修炼一下,尽快达到筋骨境,本尊也能早日突破…… 暗暗给牛麻鼓了鼓劲儿,李炎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他就被神魂之中的震动吵醒。 就见莲台玉座之上,牛麻的信徒位上的信息再次更新: 【牛麻】:【气血四重】 这小子竟然修炼了一整个晚上,又提升了一重气血! 好孩子! 加油干,年底本尊就能白日飞升了! 李炎起床伸了个懒腰,就见门口的地面上,赫然有一封信,是从门缝里直接塞进来的。 他将这封信捡起,就见信封上赫然写着大大的“阅后即焚”几个字。 信是圣女给他留下的,内容简明扼要。 只说让他暂回义庄之中蛰伏,等待指示。 如有其他的需要,可以按照密册所说联系羽化会的教众。 除此之外,那信封之中还有六片金叶子,加起来能有三两。 以大齐的金银换算单位,相当于三十两白银。 李炎瞬间有一种被包养的感觉。 给钱又给丹药,关键时刻还能调人,如果不是对方挑明了过几天要把他给烧了,李炎感觉这羽化会待下去也挺不错的。 说话又好听,个个都是人才,有一种家的感觉。 将这些金叶子连同那圣子信物的火隼翎羽还有气血丹收起来,贴身放好,又把那密册之中的通联方式牢记在心里,李炎拿过旁边的火折子,把这封信和密册一起烧成了灰烬。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后是牛麻的敲门声和喊声: “小李哥,小李哥你还在吗?” 李炎开门,就见牛麻此时正一脸紧张,看到他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 “牛哥,怎么了?” 牛麻指了指这狐仙庙之中的建筑,迅速说道: “我昨夜一直在修炼,没怎么理会外面的动静,刚才看天亮了,想出来走走透透气,却发现昨天的那些人和陈设都没了!我还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所以赶快来找你,好在你还在……” 牛麻心有余悸地说道,随后猛地想起什么,面色诚恳地对李炎说道: “小李哥,谢谢你昨晚送我的宝药,实在是太过贵重,对我帮助太大了……” 李炎笑着摆手,同样面色诚恳地说道: “不碍事,牛哥,我根骨太差,吃了也是浪费,你吃了正好。” 说着,推门而出,在这狐仙庙之中溜达了一圈儿。 就见这昨晚还聚集了上百名羽化会信众的狐仙庙之中,此时已经是空无一人。 不仅如此,昨晚在正殿之中举行祭祀的痕迹,没有留下分毫。 甚至连一根烧焦的羽毛、一滴血都没有漏下。 而且狐仙殿的地面上甚至还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倒塌碎裂的神像和供桌上挂满了残破的蜘蛛网。 任谁看上去,都想象不到昨晚这里曾经举行过羽化会的祭祀。 只会认为这里年久失修,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来过了。 这羽化会隐匿痕迹倒是做的漂亮。 不过想想他们能够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发展这么久,最基础的保密工作应该都是过硬的。 “牛哥,昨晚就当做是一场梦吧……我要回义庄了,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里?你那位义父大人怎么说?”李炎面色平静的说道。 牛麻一愣,随后说道: “义父他给我留了一封信,让我去周府住,说以后就是一家人……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李炎点点头道: “里正老爷如此看重你,是好事,这机会难得,也要把握住,牛哥,咱们就此别过,我先回义庄了。” 听到这话,牛麻不由露出不舍的神色,一时间有些仿徨,似乎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去周家。 无论如何,他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虽然命途多舛遭逢大变故,此时也有些没主心骨。 李炎正色道: “牛哥,咱们都是自己在外打拼的,除了一身本事谁都靠不住,既然你有这个机缘,就该好好把握,先涨了本事再说。” 这个便宜义父能多吸几天就多吸几天,要把握机会啊,否则说不定改天就没得吸了。 牛麻点头道:“是!小李哥!” 被李炎一说,他也再次坚定了起来。随后向李炎抱拳道别,转身出了狐仙庙,朝着里正周府的方向而去。 李炎此时难得清闲,从狐仙庙出来,发现这里就在镇子边缘,离自家倒是不远。 离家几日,上次把大哥李林从那些贼人手中救下,幕后主使展玉鹏也已经归西,就是不知道大哥他恢复的怎么样? 正好借这个机会回去看看。 算算时间还早,大哥应该还没有去辅仁堂上工,也不知道大嫂胡月娥的新麻沤好了没有,是否已经在家中纺线? 李炎出了狐仙庙,顺着大道一路朝镇子上走去。 此时日头刚刚出来,路上已经有住在镇子边上的农人往地里走,准备下地干活儿。 只是这些人的脸上全都带着愁苦之色,没有一个看着开心的,甚至还有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的。 李炎一路走过去,突见有些乡邻的院门倒在地上,望进去似乎也是一片狼藉。 更有一些院子里隐隐传来哭喊声。 他眉头微蹙,隐约猜到了什么。 到了自家小院外,正巧碰到邻居东伯在门外朝着小院里张望。 看到李炎出现,东伯不由现出一丝惊色,说道: “小炎,你怎么今日回来了?书塾上放假了么?这……这可有些不是时候……” 李炎一边加快脚步一边皱眉道: “东伯,到底怎么了?” 东伯叹息一声,说道: “今日县上的税官带着税卒来征税了,日头刚出就从易水巷一路征过去,说是什么朝廷新下的旨,要缴纳什么新出的‘拜神捐’,也叫‘五捐’,给那五位神主做捐的,按人头收钱,每人二两银子!交不出的,当场就要抄家……刚进了你家院子。” 第四十三章 拜见圣子! “官爷,家里一时半会儿实在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还请宽限几日。”堂屋之中,李林陪着笑脸说道。 胡月娥则拎着一个陶制的水壶,拿了一些家里平时舍不得喝的碎茶,给屋里的税官沏茶。 今天一早,他们刚要出门上工,就被这名税官带着四个五大三粗的税卒堵在了家里。 上来就要六两银子的“拜神捐”。 说是圣上新出的圣谕,那太一主、万灵主、不染仙、道主、命主五大正神,护生保民,让大齐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作为子民的,应当孝敬这五位神主。 所以按人头收钱,每人要摊二两银子的捐。 李林家按照户籍在册总共三人,所以要交六两。 只是李林原本就借了九出十三归的高利贷,那债主刁三虽然说是暴毙,但人家背后的主子说不定哪天就会拿着账本找上来,再者他这几日又给缸里的爷爷添了几份名贵药材,早就没钱了。 连药房里的月钱,都被他找三掌柜好说歹说提前支取了一个月的,拢共才五钱银子。 此时那税官正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听到李林的话,不由冷笑一声,翻了翻手中的户籍册,说道: “李林是吧?辅仁堂的伙计,这么多年,会连六两都拿不出?你莫要欺本官!” 说着,将手中的户籍册往桌子上重重一丢,按住腰间佩刀,喝道: “这是圣上替五位神主收的孝敬钱,难道本官还能拿了你一点儿?如此推三阻四,抗税拒捐,就是欺君罔上!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给本官搜!” 几名税卒得令,或是冲进里屋,或是冲进厢房,就要翻找一番。 这种抄家的事儿,他们干起来最是得意顺手,抄到什么好东西,自然是先肥了自己,再走公账。 就比如要抄六两银子的东西出来,那起码得拿个十两才行。 正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说的就是这个。 李林大惊失色,连忙拦住几名税卒: “官爷,使不得,使不得啊!” 先不说这是自己苦心经营的家,单是藏在地窖水缸里面的爷爷,万一被发现了,说不定就要被定个拜祟弄邪的罪名,到时候可就不仅仅是抄家拿银子这么简单的了。 大齐的官吏最擅长的就是在邪祟上做文章,到时候全家说不定都要被流放! 小弟也同样会受到牵连! 胡月娥从手腕上摘下一枚银镯子,连忙说道: “官爷,且通融通融,我这里还有个银镯子,也有七钱七分重,官爷先拿着,那拜神捐还请宽限几天……” 李林连忙阻拦道: “娘子,这是你从娘家带过来的嫁妆,这怎么使得……” 那税官拿过镯子,面容也稍稍缓和了一些,说道: “这位娘子,可不是我们不讲理,实在是这拜神捐上面催得急,我们这边通融了你家,县里的老爷会通融我们兄弟们么?” 掂了掂手中的镯子,说道: “还差五两三钱……接着搜!” 屋子里立刻又是一片呼喊声,李林和胡月娥拼命想要阻止,却哪里拦得住这些五大三粗的税卒? “呯”的一声,茶壶被打碎在地。 “住手!”一声断喝猛然响起,如同一个炸雷,让房间里的众人都是猛地一怔,抬头向门口看去。 就见一个面容俊朗的少年正对着屋里的一众税官怒目而视。 李林不由讶然道: “小弟?” 随后连忙道: “大人的事儿,你来掺和什么?还不快回书塾上去!” 出现在门口的,正是李炎。 此时李炎看着屋里的那名税官和几名税卒,心中念头电转。 到底是该爆发真正的实力,把这些税官税卒全都干翻在地,然后带着哥哥嫂子远走他乡,还是拿出金叶子息事宁人? 只是这大齐的官吏端的厉害,要真是以武抗税,那就成了逃犯了……要是拿出金叶子,又容易引得这些税官贪得无厌,也让大哥生疑…… 他正在心中抉择,就见那税官看到他的瞬间猛然一惊,“呼”的一声从那椅子上站起来,面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满是汗珠,做了个手势道: “都住手!” 一众税卒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时间有些不明白这税官想要做什么。 紧接着就见那税官走到李炎面前,声音略有些颤抖的说道: “这位……小兄弟,你说得对,我等确实有些孟浪了,不该侵扰乡邻,有些话还请……还请到旁屋一叙。” 说着,躬身朝旁边的旁屋做了个“请”的动作。 李炎不由有些发愣,他说什么了? 这税官怎么还会自动脑补了? 不过无论对方想干什么,以他目前筋骨境的实力,再加上几个大圆满的术法,对付这一个税官几个税卒还是很轻松的。 如果想要对这税官进行贿赂,也最好避开他人。 当下眼睛一眯,走进了旁边的房间。 一旁的李林连忙急道: “小弟!官爷,有什么事情和我谈,莫要为难我家小弟!” 只是他被几名税卒挡住,根本过不来。 那税官连忙笑着说道: “还请放心,只是和令弟说几句话而已……” 说着,同样进了旁屋,将门关好。 看着眼前这名税官,李炎眼睛一眯,正在掐死对方和贿赂对方之间犹豫,就见这税官突然面色一肃,随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口中颤声道: “小人拜见圣子!不知是圣子亲眷,多有惊扰,还请圣子恕罪!还请圣子恕罪!” 李炎不由一怔,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这货竟然也是羽化会的成员! 而且很显然是昨天晚上献祭现场的一员,见到了他的真容,而且得知了他圣子的身份。 不是,你们羽化会不是说对圣子身份保密吗?怎么转眼间都知道了? 李炎心中一阵无语。 不过看到对方恭敬之中带着畏惧的神色,李炎瞬间明白这羽化会之中定然等级极为森严,而且还有着严厉的惩罚措施。 否则的话,这税官不会如此恐惧。 当下脸上无喜无悲,淡淡说道: “念你初犯,死罪可免,将这拜神捐的内情,从实奏来。” 第四十四章 大齐敬神颂德天枢 那税官听到这话,连忙跪伏在地说道: “前几日朝廷出了拜神捐,要得急,说是当今圣上亲自下诏,要在京城建一座‘大齐敬神颂德天枢’……” 这天枢下置铁山,金龙负载,狮子、麒麟环绕,上有云盖,盖上施盘龙以拖火珠,珠高一丈,围三丈,金彩莹煌,光侔日月。 所耗费的钱财巨万。 按照皇帝下诏所说,既然是为了敬神所建的天枢,向五位正神表孝心的,自然不能把天下人给落下,此等荣光,哪能朕一人独享? 所以下诏说这天枢人人有份儿,人人都能为这天枢出一份力。 能够上这拜神捐,是天下子民的荣幸。 当然,皇帝的意思,每人五钱银子就够了。 只是从朝廷到道府,再到州郡,然后到县里,一层层推下来,总得有些火耗亏空的,这出人催捐不也需要钱? 所以到了清河县地界,这拜神捐就涨到了每人二两银子。 据说这还是清河县的县太爷仁爱百姓,不忍加重苛捐杂税,临县有的都涨到三两银子每人了。 而眼前这个税官,是清河县派到苇子镇的税官,叫崔乾,只不过暗中早就已经入了羽化会。 甚至昨晚那场献祭,他就在现场,看到了李炎的真容。 今日本来是奉命行事,却没想到大水冲了龙王庙,竟然跑到了圣子的家中撒野,实在是罪该万死。 听这崔乾说完,李炎不由眯起了眼睛。 之前他一直在义庄之中帮工,因此对这个世界的苛捐杂税之重,并没有太过在意。 现在看来,大齐朝廷的横征暴敛,完全不输于他所知道的任何一个朝代。 而整个大齐朝廷官僚体系的贪婪,也是令人咋舌。 五钱银子涨到二两银子,都是官老爷仁慈爱民了,那些有名的贪官得啥样? 见李炎沉默不语,崔乾连忙接着说道: “圣子有所不知,小人平日里也没有这么苛刻,这也是祭酒大人的要求……小人带人白日里凶狠一些,晚上会中的兄弟就会带人上门嘘寒问暖,甚至还会给那些被打被抄的家里送去银钱,这一来二去,这些人自然就感念我羽化会的恩德,入会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只要入了会,让他们把家财全都先给羽化真君也没有什么,毕竟信了羽化真君就可以羽化登仙,这些黄白俗物,不过是负累罢了。” 崔乾说得诚恳,特别是最后一段话,眼神真挚,显然他自己也是真信这个的。 羽化登仙,其妙也哉! 李炎听得一阵默然,一时间倒是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这朝廷横征暴敛的苛政混蛋,还是趁人之危巧取豪夺的羽化会无耻。 总之都他妈不是好东西。 唯有百姓受苦。 崔乾继续说道: “既然是圣子您的亲眷,这拜神捐小人是万万不敢再收了,今日收到的银钱已有三百余两,若是圣子需要,可尽数取用。” 李炎摆摆手,示意崔乾起来,冷然道: “本座已经明了,去吧。” 崔乾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来,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作为羽化会之中的一名中层,他自然明白会里的这些上位者有多恐怖,不说手段残忍,单是那些羽术就令人不寒而栗。 特别是圣女大人,喜怒无常,诡秘莫测,这位新上位的圣子,想必也和圣女一样手段。 他已经算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两人当下从那偏房之中出来。 崔乾满脸堆笑地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公子说得对极了!我们如此催捐,实在不该,今日多有打扰,这就走了,这就走了。” 说着,双手将胡月娥的那支银镯子放在桌子上,抱拳赔不是,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算是赔那打碎的茶壶。 不等李林和胡月娥推辞,连忙招呼几名税卒飞也似的走了出去。 李林不由愕然道: “官爷,这茶壶不过十文钱,用不了这许多……” 只是对方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他越是喊,对方反而走的越快了,转眼已经没影儿了。 李林这才面带讶然地向李炎问道: “小弟,你跟他说了什么?这拜神捐就这么算了?” 李炎微微一笑,说道: “我前些日在书塾上正好读了《大齐律》,还有《田赋论》,这什么拜神捐并不合理,我和这位官爷辩了辩,说要是他再敢胡来,我就告到道府上去,他被我说服了。” 李林皱眉道: “竟是被你辩过了么?唉,小弟,不该和他辩的,合该找个理由稳住他,过几日想办法把这银钱补上,你还年轻,不懂得这县官不如现管的可怕,这人现在嘴上服了,心里指不定憋着什么阴招,准备对付咱们兄弟二人呢……” 胡月娥推了推李林,嗔怪道: “当家的,若不是小弟,咱们家可就要被抄家了,小弟读书出息了,高兴还来不及,怎地还说起丧气话了?” 随后向李炎一笑说道: “小弟,不用理会你哥,他是个榆木脑袋,等你上了县学考了功名,这些捐子自然就免了,吃早饭没?嫂子给你煎鸡蛋去。” 大齐的律法向来宽待“士”一阶层,有功名品级的官吏,除了普通的税之外,可以免大部分的徭役和捐税。 李炎连忙摆手道: “嫂子不用忙,我今日是应塾上的要求,和同窗一起出来‘格物’哩,顺道到家里看一眼,这就回去了。” 说着起身往外走。 哥哥李林送出来说道: “小弟,一定好好读书,昨日我又遇到纪夫子,他说你近日确实勤勉,等到县上的学正大人陪司天监的柳云鹤柳监师到了,他就去给学正递话,把你送去县学,可得努力。” 这个纪夫子,又想骗大哥的银钱? 李林心中明镜一样,他早就不在书塾上学了,这纪夫子一直都在扯谎,显然是为了接着骗钱。 上次那二十两的帐还没来得及跟他算。 当下向李林笑道: “好的哥,我知道的。” 从家里出来,李炎的面色缓缓沉了下来。 羽化会,司天监,拜神捐。 整个苇子镇,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他现在夹在其中,虽然没有在暴风眼,却也身处风暴之中。 还是要尽快提升实力! 单靠牛麻一个人修炼也不行,自己也得加快神躯的修复。 义庄之中昨日倒是留下了几具尸体,现在赶快回义庄烧了,献祭给神躯再说。 祭品这玩意儿,烧一寸有一寸的欢喜。 回到义庄之中,一众学徒帮工已经在忙碌。 此时展玉鹏已死,这义庄暂时由王梁独自统管,他正耀武扬威在院子里吆喝得起劲,见到李炎出现,不由全身一哆嗦,连忙就要过来行礼。 昨日他可是亲眼见证了李炎这天生神选的厉害,也得到了李炎被立为教中圣子的消息。 哪怕这位圣子可能过几日就要被烧成灰,也不是他现在能得罪的。 李炎一个眼神过去,制止了王梁的动作。 随后轻车熟路来到解尸房,把家伙事儿都备好,准备给展玉鹏和那刺客解尸焚烧。 就在这时,一阵吆喝猛然从义庄外面的院子里传来: “司天监办案,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第四十五章 身份暴露? 解尸房之中,李炎已经将展玉鹏和那无头刺客的尸身都剖开取出内脏,正准备把脏器往坛子里装。 “嘭”的一声,解尸房的门被撞开,就见几名身穿捕快服、配着腰刀的男子闯了进来。 这几人原本一脸蛮横煞气,看到李炎和他眼前的两具开膛破肚的尸首之后瞬间愣在原地,面色变得煞白,有两个人身子一颤差点吐出来。 他们只不过是县上的捕快衙役,被司天监征调使用,平日里哪见过这种阵仗? 都知道义庄里面晦气邪门儿,却没想到会如此晦气。 那领头之人强自壮着胆气喝道: “干什么的!?司天监办案,还不快出去接受盘查!把他给我带出来!” 随后转身逃也似的从解尸房里大步走了出去。 司天监!? 李炎心中一凛,深吸一口气,说道: “正在解尸,几位官爷莫慌,容我洗洗手。” 说着慢条斯理地摘了手套和身上的皮围裙挂在墙上,在旁边的盆里拿义庄特有的人胰子洗了手,这才跟在几名捕快身后出了解尸房,来到了义庄的院子里。 就见此时义庄的院子里,一众焚尸学徒、收尸学徒,都已经聚集在了那里。 十几名捕快手握腰间长刀的刀柄分散左右,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们,脸上还带着嫌弃的神色。 义庄这地方,整日和尸体打交道,对于很多人来说晦气得紧,还有各种夭寿损命的传言,如果不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一般人也不会来这里讨生活,更是生怕和这里沾上一点。 解尸大师傅王梁、收尸大师傅郭骏、账房大师傅周运,这三名管事的大师傅同样在场,正脸上堆着笑,和一名捕快班头说话。 带李炎出来的那名捕快立刻向一旁的捕头禀报道: “头儿,义庄在册的三十七人,焚尸学徒二十八人,收尸学徒五人,另有四名大师傅,在义庄里的人都在这儿了,拢共少了两人,一个是镇尸大师傅展玉鹏,一个是焚尸学徒牛麻。” 王梁连忙点头哈腰地说道: “禀赵捕头,昨晚突有歹人夜袭,庄上的镇尸大师傅展玉鹏展师傅被那歹人所害,歹人又被一个无名人所杀,现在尸体都停在解尸房中,请赵捕头查验。” 赵捕头名叫赵蒙生,是近几日新提拔的捕头,县丞的小舅子。前几日老捕头高勇殉职,他就借机补了这个缺,却没想到还没消停几日,就被司天监征调出来查案了。 更何况还是到这义庄之中来查案,更是心中一百个不愿意,此时看着王梁等人同样不顺眼的很。 当下说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都拖出来!” 王梁连忙向一旁的赵青山等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去解尸房里把展玉鹏和那刺客的尸体给抬了出来,摆在院子里,那开膛破肚的模样,惹得众人又是一片骚动。 赵青山此时涎着脸套近乎道: “捕头老爷,我也姓赵,祖上也在县上哩,就在清河桥那片儿住。” 赵蒙生看也不看他,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气,嘴边抛出一句:“你也配?” 随后转头朝着义庄正厅之中抱拳道: “禀敖勒大人,都在这里了!” 正厅的阴影之中,此时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此人身穿一件皮毛坎肩,光着膀子,露出腱子肉,双臂上满是刺青,头戴一顶小巧的鹿角帽,露出满头的小辫,腰间还挂着一面小鼓,一个鼓槌。 正是司天监的监生灵官敖勒。 原本还有些喧哗的义庄之中瞬间变得安静,一群学徒全都小心翼翼看着眼前的男子。 这可是司天监的监生灵官,据说都有各种手段妙法,神仙般的人物,寻常人连见都见不上一面。 看到此人,李炎瞬间谨慎起来。 行不行,看装备。 这个敖勒一身装备看着就比较专业,显然不是好糊弄的。 刚才他就已经感受到此人的存在,而且在屋顶上还有一人! 只是此时李炎的角色是不会武功术法的焚尸学徒,自然不能抬头去看。 敖勒看向在场的众人,面色肃然地问道: “展玉鹏死的时候,你们都看见了?” 王梁连忙答道: “都看见了,官爷,义庄上下大部分人都看见了,展师傅死的惨呐,到现在我们都没查出这刺客是谁,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杀了这刺客,今日正准备给展师傅发送发送呢,官爷们就来了……” 本来赵青山是个爱出风头的,只是刚才被捕头赵蒙生一句话弄得面红耳赤,此时面对监生灵官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听到这话,敖勒心中烦躁。 前些日子监师柳云鹤前去湖州办差,他自己轻敌冒进,带着一群捕快从县上追捕通心魔到了苇子镇,最终折损了十几名捕快,自己都差点折进去。 等到柳云鹤回来之后,带着清河县的几名监生灵官前来苇子镇查案,最终顺着那通心魔的气息找到了刁三,却也只是几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带回尸体施展问尸术想要问清楚根底,却没想到刚刚问出“羽化”二字,就触发了这些尸体之中被人下的禁术,竟然当场爆碎! 好在通过询问和刁三亲近的人,知道他最近和那义庄的展玉鹏关系密切,这才查到了义庄头上。 谁能想到,展玉鹏竟然昨天晚上恰巧就死了,还有个神秘无头尸。 就好像有人一直都快他一步,赶在他前面把一切痕迹消除! 羽化会! 柳师还有自己的要事,不可能在这种案子上一直亲力亲为,他只能靠自己。 想到这里,敖勒抬头看向屋顶,问道: “崇云,弄好了吗?” 就听屋顶之上传来一个冷峻的声音: “阵钉都已经布下了,你问吧。” 此时众人才发现,屋顶之上赫然站着一个面色冷峻的男子,身穿黑色劲装,背负七杆短枪,熠熠生辉。 这男子将手一挥,一杆刻满符文的短枪冲天而起,随后落在人群中间,正在这院子的正中央。 紧接着,一声清脆的鼓声响起。 那名叫敖勒的监生灵官一手鼓槌一手小鼓,迈着看起来有些踉跄的步伐,绕着两具尸体,一边敲鼓一边念起了咒文: “月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闩,行路君子奔客栈,鸟奔山林虎归山,鸟奔山林有了安身处,虎要归山得安然……” 虽然这念词儿并没有什么,在场的义庄众人却听得有些脊背发凉。 李炎眯着眼睛,明白这是萨满跳大神的唱词,这个敖勒应该是个萨满,供奉万灵主的。 随着这唱词的响起,义庄院子里猛然刮起一阵阴风,虽然正是上午日头当空的时候,却令人感觉有些发寒。 鼓声之外又响起铃声,显得分外刺耳。 本来这义庄之中常年解尸焚尸就显得阴寒,此时却是更阴了。 李炎此时隐约感受到了一股幽冥的气息,耳边似乎也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 “……双足站稳靠营盘,摆上香案请鬼仙……幽冥有路你不走,阳间不请你自回环……” 话音刚落,就见那敖勒将手中鼓槌朝着展玉鹏被开膛破肚的尸体一指,喝道: “谁杀了你!?” 就见展玉鹏的尸体猛然睁开了一片惨白的眼睛,随后“呼”的一声,带着外翻的肋骨胸骨坐了起来! 在一片惊呼声中,猛然抬手,朝着在场的众人指了过去! 第四十六章 不嫌弃的话,可愿做本官学生? 展玉鹏的手臂指向在场众人,令在场的这些学徒们都是一阵惊呼。 平日里他们对于展玉鹏这个镇尸大师傅一直都有些惧怕,对方一直也都是不苟言笑,向来威严,没想到死了还能被他指上一回。 就见展玉鹏的手臂扫了一圈儿过去,最终却无法定下。 紧接着,他的尸体猛然从地上爬起来,像是一头野兽一样在地上用四肢爬行,随着敖勒的鼓点而动,双目之中一片惨白,鼻子则是不断抽动,开始绕着义庄众人嗅个不停。 李炎此时同样能感受到,这院子里的幽冥之气变得越来越浓重,显然那敖勒已经布下了一个施术的法阵。 在场的义庄众人此时都是面色煞白,就连王梁都全身颤抖,汗出如浆。 “谁在说话?我爷……好像是我爷在跟我说话……”赵青山猛然一颤,望向四周的空虚,喃喃道,“可是我爷已经死了七八年了啊……” “那是什么?有个影子……有个影子过去了!”一名焚尸学徒猛然指着前面的一处虚空颤声道。 “别说了……别说了……谁在念经?”另一名学徒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看向周围的虚空。 此时随着展玉鹏的尸体在外圈不断游走,在场的义庄众人纷纷发出喊叫,或是看到幻象或是出现了幻听,有几个年轻的更是痛哭流涕,蜷缩在地上。 王梁这个气血二重的解尸大师傅,此时同样现出茫然之色,随后突然抬手抽起了自己耳光。 李炎冷眼看着这一幕,同样晃了晃身子,脸上现出惊恐的神色,仿佛随时要摔倒一样。 他明白,这应该是那敖勒举行仪式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自己这个时候必须要合群。 此时展玉鹏敞开胸襟的尸体已经绕着众人爬了一圈儿,最终却还是回到了那具无头尸体前,惨白的双目之中现出愤恨之色,随后竟猛地张口咬向那无头尸体,似乎是要复仇一般。 看到这一幕,敖勒冷哼一声,抬起手中鼓槌,在小鼓上敲出三重两轻的鼓点。 原本正在撕扯那无头尸体的展玉鹏猛地一颤,随后重重摔倒在地,再次变成了没有声息的尸体。 敖勒的脸上现出了然之色。 展玉鹏确实是那无头人所杀。 只可惜这人的头颅已经被破坏,没有了头颅,破碎的神魂碎片也难以寄托,无法再用问尸术找到答案了。 此时他再次感受到那幕后黑手的可怕之处。 对方显然是故意将这杀手的头颅破坏,为的就是干扰他的问尸术! 不过把尸体带回去好好研究一下,总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敖勒随后面露微笑,向在场的义庄众人说道: “问尸已毕,目前看来,确不是庄上的人所为,只是那无头刺客的身份,还需要好好查验……” 听到这话,义庄众人不由全都长长舒了一口气,刚才那诡异的幻听幻视此时也已经消散。 他们此时才明白这传说中的司天监有多么可怕,能够指挥被开膛破肚之后的死尸行动,这简直就像是邪祟一般了。 就在这时,只听那灵官敖勒高声说道: “崇云,看清楚了吗?” 屋顶之上,背着六杆铁枪的崇云面色冷峻,微微点头道: “看清楚了……就是他!” 说话间,又是一杆满是花纹的铁枪飞出,瞬间刺进了李炎面前的泥土之中! 李炎心中凛然,强忍着暴起发难的冲动,现出惊慌之色,说道: “官爷,冤枉,实在是冤枉,我怎么可能杀得了展师傅?展师傅教我的定心功我都还没学会……” 周围的一众学徒也是一片哗然。 赵青山此时也忍不住多嘴道: “真不是李炎,官爷,要是他,我早就让他给揍死了,他要有这本事,还在义庄里混?” 剩下的学徒以及王梁等大师傅,此时也连连作证,说绝对不可能是李炎杀了展玉鹏,光凭展玉鹏气血三重的身手,也不可能是李炎这个连气感都没有的小小学徒能击败的。 敖勒摇摇头道: “展玉鹏自然不可能是你杀死的……不过你刚才,并没有受到仪式法阵的影响,实在是太过古怪……奇怪,你灵感破碎,却又不是术门中人……” 说话间,那房顶上的崇云猛然跃下,来到李炎面前,看了一眼李炎的身形,伸手在他肩膀上摸了一把,说道: “根骨是最劣的下下,也没有丝毫气感,难道……” 两人对视一眼,全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震惊之色。 李炎心中凛然,难道他们发现了玄天福尊或者羽化会的蛛丝马迹? 若是这样的话,自己必须找到最好的机会出手,逃离义庄,带上哥哥嫂子远走高飞! 只是看这两人的身手,绝对不是什么庸手,不知道自己筋骨境的功力再加上几道大圆满的术法,够不够用? 正想着,周围的空气似乎骤然变得带上了一丝墨香,有了一种中正平和的气息。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从义庄外传来。 就见一个身穿长袍的中年儒士、一名手持拂尘身穿道袍的紫袍道士,正一起迈步而来。 这两人全都是面带祥和的笑意,只是给人的感觉却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高山仰止的感受,如同两座巍峨的高山突兀的出现在这院子里! 看到院子里展玉鹏和那杀手的尸体,那手持拂尘的道士不由抚掌大笑道: “云鹤兄,你这学生实在可以,以聆音境就能问尸了,这万灵主座下,果然没一个好相与的。” 见到这两人,敖勒和崇云立刻上前行礼道: “见过柳师,见过真虚道长。” 听到这话,一旁的王梁和周运等人也都是瞬间瞪大了眼睛。 他们之前也听说过,清河县司天监来了一个极厉害的监师,姓柳,叫柳云鹤,显然就是眼前这个中年儒士! 据说这柳云鹤是从京城来的,本身实力超绝,甚至连县令在他面前也只是点头哈腰,以晚辈自居。 对方所修的,据说是早就已经断绝的儒道,却让他练到了高深处,极为厉害。 而那个真虚道长同样有名,是大名鼎鼎的乾运道宫出来的真人,云游各处,除邪祟,消灾厄,在民间的声望很高。 这两人竟然同时出现在了这里! 看到这两人出现,李炎心中同样瞬间变得紧张。 原本仅有那敖勒和崇云两人,他还想着拼尽全力一搏杀出去再说。 现在这两人一到场,光是气势就镇压了全场,根本无法硬碰硬,鲁莽行事的话必死无疑! 就见那敖勒在柳云鹤两人面前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随后抬手指向了李炎。 李炎心中凛然,默默调转气血,随时准备暴起发难。 就在这时,却见那柳云鹤向他迈出一步,这一步竟然如同缩地成寸一般,让对方瞬间出现在了李炎的面前! 李炎不动声色,就要拼死一搏。 就见柳云鹤面露慈祥的笑容,急切地说道: “这位小兄弟,师承何处?可曾有过师传?若是不嫌弃的话,可愿做本官的学生?带艺拜师,也是可以的。” 不等李炎回答,就听真虚道长怒斥道: “柳云鹤,你还要不要脸了!?这位公子明明和我道门有缘!” 李炎:??? 第四十七章 你们不要再为我打架了 “你这老牛鼻子竟敢辱骂本官?”柳云鹤吹胡子瞪眼的喝道,“这少年一望就知是个读书种子,合该入我儒道!天生的儒道圣体!” 真虚道长大踏步走过来,手中的拂尘乱甩,吐沫星子都要喷到李炎的脸上: “儒道?你那儒道也算是道?你家儒圣在哪儿呢?反而是我乾运道宫,供奉道主,才是堂堂大道!这位公子明明是我道门所说的澄明灵体,不入道宫入哪里?” 说着,手中拂尘在李炎的肩上轻轻一搭,一股清凉气息游走,口中赞叹道: “竟然不是天残地缺,也没有眼瞎耳聋,是个完完整整的人!竟有如此完整的澄明灵体,难得,难得!” 柳云鹤随手将真虚道长的拂尘打落,咧咧嘴说道: “什么澄明灵体,你干脆就说是那帮拜邪神的口中的‘天生神选’就得了,你这牛鼻子打什么主意我还不知道?进了你们乾运道宫,不就得日日打坐参禅,只为帮你们勾连道主了吗?” 随后又换上一脸和蔼可亲的笑容,拍拍李炎的肩膀说道: “小友不要怕,有本官在此,这牛鼻子断不能把你掳去,你只要做了本官的学生,入了司天监,没人敢拿你怎么样。” 他的声音中正平和,却又带着一丝不同于邪祟的气息,在瞬间涤荡了李炎全身,窥探李炎体内是否存在祟气。 发现不存一丝祟气,李炎又确实是下下根骨、灵感断绝之后,柳云鹤的神色更加满意。 真虚道长怒发冲冠,喝道: “你这狗官,不是你请道爷来助拳的时候了!又在欺瞒小辈!天生神选本来就是术门的共称,只不过我道门称为澄明灵体,就如你这穷酸称之为读书种子一般,再者,进了乾运道宫,那定然要拜道主,精进修行,难道还有错了?你以为道爷怕了你们司天监?有本事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 说着,拂尘一摆,手中掐了一个手印,喝道: “无量道体!” 立刻,他的身体表面猛然放出微光,整个人如同变成了似玉似瓷的存在,仅仅是爆出的风压,就卷起一阵狂风,吹得周围众人踉跄得差点摔倒。 柳云鹤一把拽住同样向后倒的李炎,冷哼一声,手中已经出现了一只紫铜般的毛笔,饱蘸朱砂,口中说道: “连无量道体都用出来了,你这牛鼻子倒是真敢对朝廷命官动手!我自浩然正气,看你如何作乱!” “浩然正气”四个字一出口,立刻就是一阵带着墨香的清风平地而起,柳云鹤给人的感觉瞬间变得凛然不可侵犯,原本这义庄之中多年积攒的阴沉祟气,此时竟然被吹得一扫而空! 真虚道长怒道: “你还有脸说我?连浩然正气都用出来了!上次下棋你偷偷藏了三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正好一起!” 说话间,两人同时收起了拂尘和毛笔,竟然迎面一扑,就这么扭打在了一起,仿佛是街头混混打架一般。 只不过两人的拳脚相击之下,竟然发出金铁交击的轰鸣声,更是带起阵阵狂风,将整个义庄的院子里面吹得一片狼藉。 展玉鹏和那刺客的尸首,此时直接被吹得翻滚出去。 两名以术法见长的术士,此时竟然当场动手互殴,而且你来我往,打得很是激烈! 这一幕不光是在场的义庄众人看的目瞪口呆,就连敖勒和崇云这两个司天监的监生灵官都是一脸愕然。 别人不知道,对于柳师和真虚道长,他们还是十分了解的。 这两人不仅为人正直,而且平日多是不苟言笑,品貌端庄,从来都是一副威严长辈的模样示人。 更不用说两人几十年的交情,算是真正过命的朋友。 今天这是什么情况!? 那天生神选,真的值得如此争斗? 人群之中,王梁看着眼前两名高手赤手空拳拳打脚踢的一幕,不由有些心如死灰。 他虽然仅仅是气血二重的武者,但以前也曾经觉得那些术士不过如此,武道是和术门持平的,术士的术法虽然强大,但一旦被武者近身,都不好说。 现在却明白自己不过是个一辈子待在镇上的井底之蛙罢了。 真正的术士,同样有的是办法给自己的肉身加持,看眼前这两名术士,甚至根本不需要使用术法,仅靠肉身就能把武者打死! 只是他们争夺李炎做什么?万一圣子李炎的身份暴露,那…… “轰——”一声巨响,柳云鹤与真虚道长的双手相抵,两人全都面色赤红,竟然进入了抵角之势,大有不把对方掀翻在地不罢休的意思。 看着眼前两个正在因为争夺自己而打架的老头儿,李炎心中一阵无语。 那天生神选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当下张了张嘴,说道: “两位……那个前辈……你们不要再为了我打架了……” 要打到练舞室去打? 话音刚落,就见柳云鹤猛然一收架势,瞬间来到李炎面前,又恢复了那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神态,向李炎笑道: “怎么,小友可是看到了我儒道的堂皇浩大,心为所动,愿做我的学生了?” 李炎叹息一声,说道: “晚辈恕难从命,还请柳大人见谅。” 听到这话,周围众人都是一片愕然,特别是对于义庄的一众学徒来说,做司天监监师的学生,这简直不能说平步青云而是祖坟爆炸上天了。 李炎竟然拒绝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不过乾运道宫似乎也是不错…… 真虚道长被诓得往前一个趔趄,只是听到李炎的话也顾不得许多,身形一闪,同样出现在李炎面前,大笑着说道: “这么说,小友最终选择了我们乾运道宫?选的好,选的好!我乾运道宫乃是整个淮州最大的道宫,不选乾运道宫选哪里?” 柳云鹤此时满脸惋惜的神情,正要说什么,就听李炎接着摇摇头,对真虚道长说道: “道长一番好意,晚辈心领了,只是入乾运道宫学道的事情,恕难从命。” 此时在场众人都是一怔,不知道李炎到底准备做什么。 刘云鹤与真虚道长此时也是微微一怔,眉头微蹙。 先拒做司天监监师,又拒入乾运道宫,他们两人的老脸实在有些没地方放。 就在这时,只听李炎向柳云鹤问道: “柳大人,晚辈对司天监敬仰已久,还请柳大人开恩,让晚辈入司天监。” 柳云鹤大喜,随后心中又对李炎赞许有加。 这个少年是怕驳了真虚老儿的面子,所以只说加入司天监,却不同意做他的学生。 不过他是司天监的监师,所有监生灵官都算是他的门生,学不学生的,也没什么多大的区别。 紧接着就见李炎向真虚道长拱手道: “请问道长,乾运道宫是否有记名俗家弟子?” 你李哥从不做选择,两头的好处,我都要。 第四十八章 司天监灵官李炎(求月票) 记名俗家弟子? 听到这话,真虚道长先是一愣,随后一张老脸立刻笑开了花,连连点头道: “那是自然!我乾运道宫不拘泥于规制,若是有人俗世尘缘未了,又一心向道,可挂名做俗家弟子,在家修行。” 这个少年的意思,显然是想要做乾运道宫的俗家弟子,并不直接入道宫之中修行。这样一来,他虽然不能一直待在道宫之中,但起码有了俗家弟子的身份,算是和乾运道宫结下了道缘。 果然,就听眼前的少年拱手作揖道: “如此,晚辈愿做乾运道宫的记名俗家弟子,还请道长成全。” 真虚道长捋了捋胡子,将手中拂尘一甩,再次恢复了仙风道骨的模样,笑着说道: “小公子有此心性,着实不易,老道自然要成人之美,从今日之后,你就是我乾运道宫的记名俗家弟子,就挂在老道的名下!” 李炎立刻深深一揖,口中说道: “如此,弟子多谢道长!” 一旁的柳云鹤此时同样笑吟吟地看着李炎,越看越是欢喜。 这孩子不光识大体,而且还聪明伶俐,懂得顾全他们这些老家伙的面子,就算不是天生神选,那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怎么落到了义庄这种地方? 差点就明珠蒙尘了。 当下笑着说道: “那个……” 随后笑容不由一滞,此时他才猛然想起来,光顾着和真虚道长争弟子了,竟然一直都忘了问这少年姓甚名谁! 虽然已经探明对方身上并没有丝毫祟气,不会是拜邪神的教徒,但连一点根底都不知道,实在是有些尴尬。 好在这少年实在乖巧,立刻再次抱拳行礼道: “两位前辈,晚辈是苇子镇本地人,姓李名炎,自幼父母双亡,家中还有一哥一嫂,哥哥在辅仁堂做伙计,我本来在镇子上的书塾读书,但实在不是读书的那块儿料,为了补贴家用,三个月前入了义庄,现在是义庄里的焚尸学徒。” 他三言两语之间就把自己的家世情况说得明明白白,立刻让眼前的两个老头儿又觉欣喜。 实在是个聪明孩子。 要知道他们之所以如此看重李炎这个天生神选,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就是李炎竟然没有丝毫残缺之处,包括心智! 天生神选受天地所妒,诸神所钟爱,如此“福泽”降临在凡人身上,往往都伴随着严重的肢体残缺和心智残疾,甚至根本无法正常沟通。 像是李炎这种情况,简直是闻所未闻。 柳云鹤立刻说道: “李炎,你很好,这几日本官有些要事要办,暂时不会回县里,这是司天监监生灵官的腰牌,你且收着,等过几日回到监里之后,本官立刻为你办理身份文牍。” 说着,摸出一个警官证大小的黑色金属牌,这金属牌周遭是流转的云龙纹,背面上方是虎头纹饰,下面用鎏金大字写着“司天监”三个字,正面上方则是朱雀纹饰,写着“灵官”二字,还有一片空白。 柳云鹤取出那杆毛笔,凝神挥毫,笔走龙蛇,竟然直接用柔软的毛笔在这金属腰牌上刻下了“李炎”二字。 一旁的敖勒和崇云此时也是看得有些眼热,他们加入司天监的时候,领的都是制式的腰牌,找铁匠铺把自己的名字打上去的,可从没有柳云鹤亲手书名的待遇。 柳云鹤写完之后,笑吟吟地将腰牌递给了李炎。 李炎立刻双手接过,口中说道: “多谢柳大人!” 柳云鹤一笑,说道: “嗳,既然入了司天监做了监生灵官,那就都算是我这监师的门生。” 李炎立刻再次说道: “柳师!” 柳云鹤大笑。 一旁的真虚道长看得眼烦,冷哼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箓交给李炎道: “我乾运道宫没有腰牌这些俗物,这是老道亲手画的护生符箓,既能证明你的身份,也能挡下大邪祟一击,他日你若到了乾运道宫,将这符箓一亮,没人敢拦你。” 李炎连忙双手接过这道符箓,真心实意地作揖谢道: “弟子多谢老师!” 听到这老师的称呼,真虚道长的老脸都要笑烂了,比喝了陈年老酒都要舒坦,随后斜着眼看着柳云鹤说道: “怎么,老柳,你就抠成这样,对我弟子连个见面礼都没有?” 柳云鹤没好气地说道: “记名,俗家,弟子!李炎本是本官的学生!” 说着,又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摸出一张白纸,提起手中毛笔,饱蘸朱砂,对李炎说道: “什么符箓,太过俗气,为师就送你一幅字,愿你心怀赤子。” 说着,将那白纸一抛,竟然如同镜面一样立在身前,随后面色肃然,笔走龙蛇,转瞬间写下两个大字: 镇邪! 仅仅是看向这两个字,就令人感觉神魂一轻,仿佛心中的祟气都被涤荡一空。 原本就已经被刚才的交战祛除了阴祟之气的义庄,此时给人的感觉竟然暖洋洋的。 这幅字之中,显然灌注了柳云鹤的神念! 李炎大喜,连忙接过这幅字,珍而重之地收好,放入怀中,说道: “多谢柳师厚爱!” 柳云鹤笑吟吟地看着他将这幅字贴身藏好,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这“镇邪”二字,不仅能够祛祟镇邪,面对邪祟的时候堪比他的全力一击,同样能够用来检验李炎身上是否有邪神祟气。 包括刚才真虚道人送出的护生符箓,同样如此。 现在李炎算是彻底经过了二人的检验,证明了他确实清清白白,没有沾染丝毫祟气。 那就更是个宝贝了。 柳云鹤接着说道: “李炎,你初入司天监,很多事情都还不懂,接下来几日,就跟着敖勒和崇云二人查案,慢慢熟悉一下司天监的公务,为师和真虚道长还有要事要办,这几日就靠你们自己了。” 说着将手一招,道: “敖勒,崇云。” 敖勒与崇云二人立刻走上前来,齐齐抱拳道: “柳师。” 柳云鹤向二人说道: “小炎入了司天监,以后就是自家人,这几日你们二人带他一同查案,多多带他熟悉一下司天监的公务,当然,定要护得他周全。” 敖勒和崇云对视一眼,齐声说道: “是!” 敖勒立刻向李炎抱拳见礼道: “李兄。” 崇云面色冷峻,同样拱了拱手。 李炎此时也立刻微笑行礼: “敖勒兄,崇云兄,两位都是司天监里的前辈,还请多多担待。” 这是给他派了两个免费保镖,而且看起来实力都不弱。 柳云鹤点点头道: “既然如此,本官与真虚道长去也。” 说话间,将手一招,那刺客的无头尸体竟然猛地站起身来,跟在柳云鹤的身后,一同大踏步而去。 真虚道长向李云哈哈一笑,挥挥手,同样跟在柳云鹤身后去了。 他此行本来是给柳云鹤助拳,却没想到平白捡了一个天生神选的徒儿,心情大是畅快。 李炎、敖勒与崇云三人在后恭送,等到把两人送走,李炎看了看敖勒与崇云,这才低声问道: “敢问两位师兄,咱们到底要查什么案子?” 敖勒面色肃然地说道: “你现在既然已经是监生灵官,自然可以知晓,我们现在在查的,是一个诡秘莫测害人匪浅的邪教,名叫羽化会!” 第四十九章 灵官李炎调查牛麻 “羽化会!?”李炎倒吸一口凉气,面露震惊之色。 敖勒立刻问道: “怎么,李兄你知道羽化会?” 李炎点点头,神色凝重地说道: “前些日子出去采买物品,在桥上见到过衙门贴的羽化会的通缉令,说是灭了罗庄的罗员外满门,阴邪可怖,实在是令人发指……” 敖勒点点头道: “不错,没想到李兄早有耳闻,这个羽化会不光自家害人,我怀疑他们还和一个名叫通心魔的大邪祟有关,只不过对方实在狡猾,虽然抓住过几个羽化会的普通教徒,却根本无法接近他们的高层。” “今日前来义庄,其实本来是因为得到了一些消息,说那展玉鹏就是羽化会的成员,奈何还是来晚了一步,那展玉鹏昨晚竟然被人灭口了。” 一旁的崇云冷哼一声,说道: “善恶有报,只待良时。” 随后对李炎点点头,纵身一跃,已经又上了屋顶,几个纵跃之后,不见了踪影。 敖勒向李炎解释道: “这人是个闷葫芦木疙瘩,跟谁都是一副丧气样子,李兄莫要介意,他是去给我们做斥候去了,这几日查下来,越发感觉这苇子镇水深,羽化会很可能已经深耕此地,须得小心谨慎为好。” 随后他压低了声音,眯眯眼看向在场的义庄众人,缓缓说道: “说不定,羽化会的党徒,就在我们身边……” 李炎同样面色肃然,说道: “竟然如此可怕……老实说,小弟手无缚鸡之力,蒙柳师厚爱才得以入了司天监,到现在都是懵的,一切都仰仗敖勒师兄了。” 敖勒哈哈一笑,说道: “好说好说!小李哥,说实话我也有些懵,不过柳师让你加入司天监,本也不是看中了你的身手,原因你也听到了,是因为你这天生神选的天赋体质,这其中还有什么奥妙,我也不知道了。” 顿了顿,敖勒接着说道: “说实话,我还真有些羡慕,要知道柳师号称大齐书界的八杰之一,轻易不会赠人墨宝,特别是蕴含神念的墨宝,光是那两个字,起码能值个一千两银子。” 李炎不由眼睛一瞪。 这么值钱? 看起来老柳挺爱写的样子,这以后不得让他多写点? 当下接着问道: “敖勒师兄,接下来咱们要去哪里查案?我什么都不懂,还请敖勒兄多多指教。” 李炎表现得十分得体,并没有因为柳云鹤与真虚道长的偏爱而倨傲,也让敖勒对他印象很好,迅速接受了李炎的存在,说道: “目前的线索,还是着落在展玉鹏身上,义庄之中的人并未到齐,咱们就从未到之人入手,另外小李哥你是苇子镇本地人,见到的人也多,可曾留意过哪些人有不寻常之处?如同撞邪一般?” 李炎眉头紧蹙,做思索状,说道: “未到之人我也知道,叫牛麻,也是和我一样的焚尸学徒,只不过他有武道天赋,先是被展玉鹏收做了义子,没想到展玉鹏当晚就死于非命,里正周博言看他可怜,又看中了他的武道天赋,也将他收做了义子。” “他今日不在义庄,应该就是去了里正府上住了。” 这些信息算是整个义庄之中的公开消息,就算他不说,敖勒也早晚能问出来,到时候反而会显得他有些奇怪,惹人生疑,还不如自己提前说出来,还能占个先机,免得由其他人来讲出了岔子。 “另外有什么不寻常之人的话……”李炎思索道,“说起来,我之前一直在镇子上的书塾读书,塾上的管事纪夫子,近来有些古怪,可以说是性情大变,变得轻狂贪婪,十分古怪……” 以前世的经验,提供线索这事儿,半真半假最令人头疼。以前办案的时候,最难缠的就是这种犯人,看到真线索,就容易把假的也当真的,费劲巴拉查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空耗了时间。 敖勒点点头,对李炎的话表示认同。 就在这时,那赵蒙生赵捕头也已经向义庄众人询问完毕,过来找敖勒复命。 赵蒙生面带略有些谄媚的微笑,抱拳对两人说道: “敖勒大人,李大人,下官已经盘查完毕,这义庄之中,唯有一个名叫牛麻的焚尸学徒不在场,却是被里正周博言收为了义子,到周府上住了,另外这牛麻昨日是先拜了展玉鹏为义父,展玉鹏当晚就暴毙,这牛麻颇为可疑。” 他刚才可是亲眼见到柳云鹤将李炎收入司天监之中,明白这是新当职的灵官,地位极高,此时自己必须得表现得精明能干一些,多拍拍马屁,说不定就能入了这位灵官的法眼。 若是能做了司天监灵官的亲随,镀上一层金,那他说不定还能混个入品的官职当当。 敖勒点点头道: “知道了。” 随后向李炎解释道: “小李哥,司天监的监生灵官,一开始都是从九品,也算是入品的流官,慢慢你就明白了。” 李炎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赵蒙生说道: “赵捕头,我入司天监的事情,仍是机密,柳师不想声张开来,也希望你能守口如瓶。” 赵蒙生一个激灵,连忙点头道: “是!请李大人放心!卑职一定知会兄弟们,再严令这些贱役绝对不能声张!” 李炎面无表情地走向在场的一众义庄学徒,转头看向赵蒙生说道: “他们是李某的同僚伙伴,不是什么贱役!” 听到这话,赵蒙生瞬间面色煞白,汗如雨下。 他靠着县丞的关系上位,平日里飞扬跋扈惯了,从来都不将这些义庄的杂役放在眼里,而且下意识地也忘了这李炎就是出身于义庄的焚尸学徒,直接称这些学徒为贱役,没想到触到了对方的逆鳞! 连忙把头压得极低,抱拳道: “李大人恕罪!卑职口无遮拦,实在该死!求李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 李炎没有理会这赵蒙生,而是对一众学徒帮工笑道: “大伙儿怎么都不说话了?” 一名身材瘦小名叫猴七的焚尸学徒怯生生地说道: “小李哥,你以后是司天监的官老爷了,咱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这可张不开嘴了……” 赵青山同样一脸艳羡地说道: “我就知道李哥你绝对是人中龙凤,非池中之物,这义庄可关不住你……” 之前李炎和牛麻被贵人赏识,他还觉得有些愤愤不平,现在李炎加入了司天监成了从九品的灵官,差距实在是太过巨大,大到超出他的想象,让他甚至都生不起妒忌之心,反而是实打实的羡慕了。 李炎咧嘴一笑,说道: “大家以后有什么难题,可以到司天监找我。” 做人不能忘本,更何况以后用的到义庄的地方还多的是。 听到李炎仍然念着旧情,一众焚尸学徒不由纷纷欢呼起来。 一旁的王梁此时则是面色发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强挤出笑容,对李炎说道: “李大人,恭喜恭喜。” 此时他终于明白了这新任圣子的可怕,竟然转瞬间就入了司天监做了监生灵官! 就连那柳云鹤和真虚道人,都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李炎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敖勒的声音传来: “小李哥,时间不早了,若是续完了旧,咱们就动身吧,先从那里正周博言的义子牛麻查起。” 就在这时,李炎的神魂之中猛然一震。 随后就在神念之中看到,那莲台玉座之上牛麻的小小人像再次一亮,出现了新的变化: 【牛麻】:【气血五重;烈阳九秘技·入门】 第五十章 本官来查办邪教羽化会 牛麻又突破了! 李炎心中一震。 这炼化之后的药王参果然是宝药级别的存在,竟然让气血境的牛麻连续突破了三重境界,从气血二重一直突破到了气血五重。 不过暂时应该也就这样了。 只是李炎同样感受到,随着牛麻的突破,他自身的武道境界虽然并没有继续突破,但气血却更加凝练。 显然信徒境界的增加,哪怕不能推动他破境,同样有一些潜在的好处。 与此同时,牛麻对那“烈阳九秘技”入门之后,李炎能够感受到,他自己对于“烈阳九秘技”的感知,同样又精进了一丝。 他甚至有个感觉,如果牛麻能够将这“烈阳九秘技”修到大圆满,那么他这个神尊凡身所掌握的“烈阳九秘技”,能够在大圆满之上,更进一层! 不光是这“烈阳九秘技”,对于其他的武功心法乃至秘技打法,全都适用! 大圆满之上,到底是什么层级?奥义?真髓? 不知道是否曾有前人达到过? 若是术法也能够达到如此层级,那将会是何等威力? 李炎此时心中振奋,一时间有些期待。 牛牛,加油啊! 只是随后心中又有些凛然。 周博言本身在羽化会之中的层级不低,牛麻又曾经见过羽化会的赤羽祭酒,若是就这么查下去,被敖勒查出羽化会的蛛丝马迹,他的宝贝牛牛可就糟了。 得想办法给周博言示警。 而且他现在明面上成为了司天监的监生灵官,若是让羽化圣女和那赤羽祭酒知道,不知道会如何反应? 另外,若是让司天监知道了他羽化圣子的身份,又会有什么下场? 当下一边走,一边装作不经意地向敖勒问道: “万万没想到,这羽化会竟然在苇子镇潜藏的如此之深……对了,敖勒师兄,我们司天监的灵官若是拜了邪神,会如何处置?” 敖勒知道李炎已经经过了柳云鹤和真虚道长的双重检验,显然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和邪神没有牵扯,当下不疑有他,一边用手指转着手中的鼓槌,一边说道: “司天监的灵官是最该摒弃邪神的,若是没能抵御住诱惑拜了邪神,那就是活活扒皮抽筋挫骨扬灰,而且还要镇在司天台下,永世不得超生,相比之下,普通邪教徒不过是凌迟处死,反而宽仁得多。” 李炎的咧咧嘴,说道: “啧啧,合该如此,毕竟是知法犯法,想必这大齐律也不会轻饶……如果是逼不得已呢?” 敖勒摇摇头道: “崇信邪神之后,哪还有逼不得已这一说?只有你死我活罢了。” 敖勒接着说道: “这还算好的,说实在的,司天监办案多是和邪祟邪神打交道,少不得有所折损,以前还有被邪祟附体的,更惨,那些邪祟和邪教徒最喜欢的就是折磨司天监的灵官,哼,那场景就不消说了……” 李炎心中叫一声苦也。 虽然是被迫两头占便宜,同时也是在走钢丝,一旦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思来想去,还是得尽快搞成无间道的模式,获取两方的信任。 最起码让羽化会认为自己是在司天监中的卧底,绝对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好在上辈子为了办案也在邪教里面卧底过,这事儿还算比较熟。 李炎和敖勒在后面走,前面十几名捕快开路,一路浩浩荡荡,李炎还在路上买了俩肉包子吃,一行人穿过小半个苇子镇,来到了整个镇子里不多的一幢大宅子面前。 宅门之上,横着一块金灿灿的牌匾,写着“周府”二字,两名门房家丁正在门口闲聊。 “敖勒师兄,这就是周博言的家了,我以前来过一次,是那里正周博言要挑选什么护持童子,我还被他选中了哩,”李炎笑着说道,“咱们这就敲门进去吧。” 敖勒挠挠头说道: “司天监办案,一般不太爱敲门,小李哥你看看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就见那赵蒙生已经带着一帮如狼似虎的捕快扑上去。 “你们要做什么?” 一名家丁呵斥一声,正要阻拦,直接被赵蒙生一个大嘴巴子扇到一旁。 捕头赵蒙生直接将那大门“轰”的一声踹开,高声呼喊道: “司天监办案,闲杂人等,速速回避!让周博言出来见我们家大人!” 李炎点点头,明白为啥司天监查案查得这么慢了。 就差喊得全镇都知道了。 根本不需要他示警。 …… “吾儿,这是我周家世代相传的武技‘怒蛟散手’,虽不是成套的武学,练到高深处,却足以媲美筋骨境的功法,今日是你正式入我周家的第一天,为父就传给你。” 周府的演武厅之中,周博言将一本发黄的薄薄书册交给牛麻,看着眼前的义子,越看越是欢喜。 今天一早,牛麻就到了他的府上。 让周博言惊喜的是,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牛麻竟然连破了两层气血,达到了气血四层。 细细询问之下,却是李炎这个新晋的圣子,给了牛麻一份宝药,才让牛麻有了这番突破。 周博言此时自然明白,羽化圣女对这个新晋圣子极为看重,据说过几日要带着圣子一同羽化登仙的。 这等机缘,自己这个义子若是把握住了,连带着他在会中的地位都会直线上升。 自己这个义子,是个宝啊。 当下带着牛麻见了自己的夫人和女儿,让牛麻认了干娘干妹妹,立刻带他到了演武厅。 将那香术·镇和羽术·裂之中的一些细节仔细指导了牛麻,又让牛麻细细打了一套他最擅长的武功。 原本看到牛麻打的是烈阳拳,周博言觉得一般般,毕竟在这苇子镇,一般人能接触到的最好的武功,就是这烈阳拳了,只不过牛麻顶多能买到烈阳拳谱,那烈阳真功根本不外传,能练到形似就不错了。 却没想到牛麻的一套烈阳拳打下来,竟然气血混元,招式老辣,他用的赫然是烈阳真功! 全套的烈阳拳! 更让周博言欣喜的是,牛麻竟然还用了几招前所未见的狠辣秘技,赫然和烈阳拳一个路数。 到这个时候,周博言简直欣喜若狂,明白自己确确实实捡到宝了。 几日之后的水陆法会之上,那五家演武对于周家来说十分重要,事关镇子里好几处产业的归属,特别是最近新发现的几处盐井,势在必得。 有了牛麻在,他的胜算大了许多倍!至于牛麻的全套烈阳拳从哪里来的,反而不重要了。 正在欣喜之间,没想到牛麻喘息几声,竟然就在他的面前当场突破,达到了气血五重! 天才!绝对的天才!必须倾尽周家的资源去培养! 一个真正的武道天才,足以让周家彻底称霸这苇子镇,甚至成为整个清河县的豪门大户,都未可知。 牛麻接过那本怒蛟散手仔细翻阅一番,立刻发现这是一门不亚于烈阳拳的打法,哪怕只剩下打法,也极为难得了。 当下说道: “谢义父厚爱!” 周博言满意地捋捋胡子,又送上一个锦盒,说道: “这是三枚气血丹,还有一枚凝气丹,这凝气丹比气血丹要强上几倍,专做气血境突破之用,你且收好。” 一枚凝气丹二百两银子,本来是周博言为气血三重的堂弟周胜准备的,他此时却没有丝毫肉痛,只盼着牛麻能尽快再突破一层才好。 那烈阳武馆的馆主、整个苇子镇最强的武道高手杨劲松,也不过才气血七重,若是牛麻以十七岁的年纪能到气血六重,会是何等恐怖? 真是想想就开心。 就在二人父慈子孝之时,一个粗豪的声音瞬间响起: “司天监办案,闲杂人等,速速回避!让周博言出来见我们家大人!” 司天监? 难道是羽化会的事发了!? 周博言的心情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此时双目一瞪,立刻拽住牛麻,低声说道: “麻儿,快随为父走!” 周家修了一条密道,他和义子还能逃出去。 只是已经迟了! 就见演武厅的门瞬间被撞开,一群捕快蜂拥而入,将他和牛麻围在了中间。 周博言面色变幻,瞬间换了一副笑脸,准备探探口风,却又在瞬间面色骤变。 他看到了一个身穿皮毛坎肩、头戴鹿角帽、腰里挂着小鼓的眯眯眼男子,一望而知是司天监的灵官。 而在那男子的身旁,则是李炎! 圣子被抓了!? 那自己定然难逃一劫! 就在这时,就听圣子李炎轻咳一声,上前一步亮出一枚写着“司天监灵官李炎”的腰牌,朗声说道: “本官是司天监监生灵官,前来查办邪教羽化会,如有知情,定要从实招来!里正大人,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