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收藏 第一章 叫你一声爹,敢答应吗?(新书,求收藏啊) 自姜子牙封神、众神归位,天界已过去八百年。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人间则是来到二十九万年后。 此时物华交泰,斗柄回寅。在四大部洲多数地区,已是草芽遍地绿、桃花映山红,肉眼可见浓春的生机与活力。 奈何这里是流沙域。 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一条大河,径过八百里之遥.上下有千万里远。 不仅浩浩荡荡,宛若一片不见边际的大洋,河中之水还是弱水,不适合绝大多数正常动植物生存。 弱水“质轻”,容易随风起高浪。 浪潮经常冲刷岸边十几里甚至上百里,造成河岸大片的沙漠地。 “狗攮的沙蛮子,害俺九位兄弟,又射杀俺爱马,给俺去死~~~~” 西蜀国、鹿野禁卫、铁骑营什长葛庆,嘴里发出怒极且恨极的咆哮。 在座下千里驹悲鸣着摔倒之前,他纵身一跃,九尺筋躯,骤然冲出马鞍,像是摆脱地心引力,身后深色斗篷在空中猎猎作响,宛若展翅翱翔的鹭鸶,动作迅捷且飘逸灵动。 呼吸之间跨越七八丈的距离。 如同捕猎湖鱼的灰鹭,下一瞬便要抓住下方穿虎皮裙的小沙蛮。 葛庆劈出的马刀快要落到那颗小小后脑勺上,刚硬的络腮胡脸上露出大仇得报的畅快狞笑。 “蓬!” 忽然,那小沙蛮像是腿脚被绊了一下,身子向前一滚,同时一坨灰扑扑的物什往后抛了出去,精准撞在刀锋上,爆开一团灰白色烟雾。 葛庆下意识抬手护住面部,可脸上依旧沾上一层“灰”,眼角、鼻孔、嘴巴处立即有毒辣辣的灼痛袭来。 仿佛被大火燎到。 “咳咳,这是......生石灰?!” 葛庆刚咳嗽几声,就敏锐察觉体内“玄武真气”开始不受控制地沸腾,脏腑几乎要被暴走的真气冲出内伤。 事实上他在咳嗽时,嘴角、鼻孔和眼角已经渗出丝丝血迹。 “玄武真气怎会失控......不对,《玄武真罡》是大秦蒙家秘传玄功,最是中正平和,绝不会无缘无故——” 葛庆心里惊怒交加,脑子里念头百转,同时尝试重新掌控体内真气。 下一瞬他恍然大悟,“小畜生,你不仅撒石灰,还在生石灰中藏了毒——” 怒叫尚未结束,一点寒芒透过尘雾,已来到他喉结前。 七寸长的弯匕,刀刃呈诡异的紫红色。 “阴毒的狗蛮子,这匕首上一定又抹了毒。” 葛庆心里咒骂一句,表情反而变得平和无波。 他甚至在刹那间,认真观察了匕首主人每一个细致入微的表情和动作。 “竟然是个女娃,年纪还这么小......” 葛庆十分惊讶,之前骑马在后面追赶,只能看到背影,看她瘦小灵活的身形,狠毒老辣的杀人手法,还有勉强遮住耳朵的短发......他以为是个身材畸形、经验丰富的沙蛮刺客。 “即便是小女娃,也要杀掉,必须让兄弟们瞑目!” 几个念头的闪现只在一瞬间,葛庆眼中的所有情绪皆被赤红杀气冲散、 他统领的十人骑兵队,如今只剩他一个,他们可是蜀王禁卫啊! 那些弟兄不仅是他的袍泽,还是他的乡党,是和他一个镇上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他回去后还要面对他们年老的双亲、哭泣的妻儿。 “滚!”葛庆张开嘴,轻轻吐出一个字。 无形气劲从他体内爆发,虚弱和强大两种矛盾的感觉同时出现在他心头。 强大是因为罡气带来的绝对安全与沛然巨力。 虚弱是因为爆发罡气消耗巨大,丹田内的真元将在几个呼吸后耗尽。 “嘭!”手持匕首的小羽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佩恩的神罗天征。 “叮~~~嗖!” 匕首落在“钢板”上,接着被一股沛然巨力弹飞,如流星贴着耳朵射向几百米之外,带走她耳畔几缕汗湿的发丝。 她嘴里发出一声闷哼,捂着右手腕,双腿微屈,以诡异姿势,“之”字形蛇形后退,在沙地上带起蓬蓬的尘土。 手腕骨折,还好没断骨头。 胸口闷痛闷痛,应该有两根肋骨裂开。 鼻子像是高速奔跑中撞上一堵石墙,木木的,感觉不到痛,只有湿迹无声流淌。 那是什么东西? 她心中惊疑。 从骑兵什长身上爆发的“气墙”,比大多数石墙还要坚硬牢固,难道是传说中的“仙家手段”? 至少是武道高手。 “这是什么招数?” 小羽捂着右手腕,任由鼻血流过失去血色的唇瓣,明亮的大眼睛里有明显的痛苦和绝望。 在她前方,灰蒙蒙的毒石灰尘雾依旧在沙滩上占据十平米的区域,可以看到毒灰中一个透明椭球,将大蜀骑兵什长护在中心,一切粉尘皆无法接触到他的皮肤。 “村陋蛮夷,怎能理解中华上国的仙武真功!” 葛庆面无表情,右手提着金环马刀,在氲氲罡气的环绕中,一步步从毒石灰粉尘中走出来。 “唉,这个世界,修真之法才是第一生产力啊!可恨,为什么要让我托生在连文字都没有的流沙河蛮族!若是我也能接触到神功秘籍......” 小羽忍痛揉动右手腕,将错位的腕骨恢复原样,心里有无数感慨。 “小蛮狗,给俺去死!” 葛庆能看到她受了伤、似乎失去战力,但他的必杀意志没有丝毫动摇,动作也没一点迟缓。 一层氤氲透明的气流包裹刀刃,隔着六七步的距离,小羽脸庞也出现锋锐的刺痛感。 不需要有任何怀疑,这一刀只要砍下来,别说她的小身板,哪怕将她身体换成铁柱铜像,也要一刀中分,一尸两片。 “爹啊,别杀我!”小羽后撤两步,跪在地上嚎叫。 “啥?”哪怕杀意坚决如此时的葛庆,也忍不住踉跄了一下。 这是在喊他爹? 莫名其妙,不知所谓......但既然是喊“爹”,而非“孙子”,他为何不乐呵受用了? “别杀我,我,我投降,我...嗯,奴孤苦伶仃,飘零半生,今幸逢明公,愿拜为义父~~爹呀,爹!” 小羽小脸上和大眼睛里全是恐惧与慌乱,非常符合她此时毫无节操、像是失去理智哭喊饶命的形象。 而她的左手已经握住绑在小腿上的另一柄淬毒匕首。 “毫无廉耻之心,打不过就立即跪下喊爹,果然是不通教化的蛮夷!我大蜀国街头青皮,也比你体面。” 葛庆嘴上鄙视,却也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不由好气又好笑,道:“乖儿,这点小伎俩可骗不了你爹。” “呵呵,这种神佛显迹的世界,无缘无故喊你一声爹,你还真敢答应呀!” 小羽虽小心谨慎、没把心里话说出来,脸上却不自觉露出明媚又得意的狡笑。 仿佛之前出现在脸庞和眼里的绝望与恐惧皆为幻影......事实上先前的表情,的确是戏精上身。 喊爹之前,她眼中的护体罡气如同一个鸡蛋壳,将葛庆身体完美护在里面,毫无破漏......至少不懂武功的小羽,丝毫看不出破绽。 嗯,在流沙河西岸的蛮荒部落,别说修仙功法,连一本完整的书都没有。 活了十一年,小羽之前压根没见过“炼罡大能”,对葛庆的“气劲爆发”毫无了解,别说找破绽,连它是“罡气”都不知道。 现在她喊了他一声“爹”,他还应了......其实在他开口之前,她已经晓得他心里不抗拒,不抗拒便是接受。 她有个叫“大灭爸”的金手指。目前还不了解其本质,只确定大灭爸有两种激活模式:一种是正式拜义父,另一种是打架打不过、现场喊“爹”。 只要做了她的“义父”,她就能“看到”杀死对方的方法。 此时“大灭爸”以第二种方式激活。 和太上老君的紫金红葫芦类似,无论是是“孙行者”还是“者行孙”又或者“孙老六”,只要你敢答应,葫芦就能把你装进去。 “大灭爸”的启动门槛,比紫金红葫芦还要低。 嘴上应了能生效,嘴上不说、心里接受了——哪怕抱着占便宜的心思,不坚定抗拒,依旧能生效。 这会儿在战场上,搏命厮杀进行到中途,她喊“爹”,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潜意识,葛庆本能在心里“哎”了一下,“大灭爸”激活。 激活“大灭爸”后,再次盯着罡气包裹中的葛庆,小羽脑海那处神秘紫色空间,快速用虚线勾勒出一个小人。 3D虚线小人腹腔内有一团“火”,丹田之“火”拉出一条条朦朦胧胧的“火线”,在葛庆体内游走。 小羽猜测可能是他“真气”爆发的线路。 太过模糊,她看不清楚,更加看不懂。 金手指只“捅死义父、当大孝子”一个功能,不会凭空帮她分析“干爹”的内功心法。 丹田之“火”,以及在葛庆体内游走的“火线”,都不是“灭爸”的重点。 它们只是辅助她理解护体罡气的破绽。 由体内之“火”产生的体外罡气,再也不是鸡蛋壳那样平整、完美。 它像是丝线缠绕成的茧,丝线有残缺,茧有漏洞。 沿着那些残缺的丝线斩断,就能破开茧。 小羽启动自己唯一掌握的“异术”——鸡血呼吸法,以特定的呼吸频率,激活体内的气血。 像是打了一针肾上腺素。 她脸蛋、脖子......她露在外面的每一寸皮肤,都涨得通红,握住匕首的左手臂、下蹲的双腿,表面鼓起细小的青筋。 “嗖!” 马刀劈砍下去的瞬间,葛庆眼前一花,失去了小羽的身影。 “刺啦啦!” 连转头寻找她的时间都没有,速度快得像闪电,葛庆左肩处的罡气罩冒出一连串的星火。 是小羽的匕首。 她已来到他身侧,拿匕首在他的护体罡气外快速划动。 看似乱砍,实则每一条刀痕都精准落在罡气罩的“要害”。 “刺啦啦,刺啦啦!”她动作太快了,刀锋切断罡气的“气线”,还带出一连串火花。 罡气太硬,如同坚硬的石头。刀刃砍在“坚石”上,在磨损。 虽一刀劈空,三十年的功力依旧让葛庆脚步稳定、身形灵活,没有趔趄一下。 可就他偏头转身刹那间,那柄匕首已经按照杂乱无序的路线——葛庆觉得乱七八糟,没任何规律——在罡气表面划了七八下。 “村愚的沙蛮,连内气都没萌发,也想——” 骑兵什长的嘲讽还没说完,脸上的轻蔑笑容已经僵硬。 “哗啦!” 他仿佛听到大瓷瓶碎裂的声音。 完美覆盖身体的罡气竟碎裂成十几片,然后瞬间化作一团团“罡风”,狂暴地向四面八方呼啸散开。 “噗嗤!”罡气被破,葛庆体内的“玄武真气”立即失控,五脏六腑、全身经脉,不知多少处受创,他当即面若金纸,吐出一口鲜血,视线都变得朦胧模糊。 “嗤!” 下一瞬,他喉咙一凉,生命与活力快速流逝。 “不,俺已练成无坚不摧、坚不可摧的真武罡气,年末就要渡过流沙河,去中华上国参选大秦玉门卫,俺......不甘啊!” 哪怕罡气被破,真气暴走,葛庆也没失去神志。 相反,脖子被刺穿后,他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他想到了很多,家乡的爹娘、温柔的妻子、调皮的儿子、烈阳侯、蒙家玉门卫...... “嘘嘘~~乖,别乱晃,让血流快点,意识模糊,就不痛了~~“ 小羽右手肘压制葛庆脑袋,左手握着匕首上下左右,来回在他脖子处划出一道道又深又大的口子。 如同杀年猪,一股股黑红的泡沫从窟窿中涌出,把她身上的虎皮裙都染红一大片。 “罡气大佬”的生命力出乎意料地顽强。 之前小羽接连干掉九个全副武装的铁甲骑兵。 毒烟、毒箭、毒镖、毒网、淬毒捕兽夹......不说一击中的、见血封喉、立马嗝屁,他们至少没机会在向其他人传递消息,死得非常快,所以能让她放风筝似的,一个接一个地击杀。 如葛庆这般,要害被刺,还身中“羽氏”剧毒,依旧大喊大叫、挣扎有力,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 “就怕接下来会不断遇到,还一个比一个强。” 小羽心中蒙上一层阴霾。 第二章 这个大秦,武德过分充沛了 “呼,呼,呼......” 小羽收回匕首,不顾沙地上黏答答、黑糊糊的血沫,眼神疲惫地望天,四肢摊开,身体直挺挺躺着大口喘气。 她内心十分庆幸,虽然至今不明白原理,但“大灭爸”这个金手指真的很给力。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大灭爸”从没让她失望过——未遇到不能被她“拜杀”的“义父”。 嗯,别看她年纪不大,今年才十一岁,可她三岁开始拜义父,到今年已经拜了三十七个义父,算是积年老“孝子”。 加上刚刚的骑兵什长,三十八,接近四十个义父,如今他们全嘎了。 有的怀有歹意,被她捅死,如同之前的葛庆;也有死于意外,或他杀——非她杀。 非她杀的义父们,似乎命都不够硬,被她拜过之后不多久,便出意外死翘翘。 庆幸的同时,小羽又产生了浓浓的危机感:“大灭爸”很给力,但她自身的力量又遇到了瓶颈。 所谓“自身力量瓶颈”,简单来说就是,“大灭爸”能找到“义父”的命门,可她力量太弱,执行不了。 比如今天与“罡气大能”葛庆之战。 他若是再强一些、罡气再结实完整一些,她八成要衰,用呼吸法压榨体能爆种也没用。 即便“大灭爸”帮忙找到“罡气罩”破绽,她自身力量和速度,也不足以让她在葛庆反击之前将罡气罩砍破。 这是第二次遇到瓶颈,她接触到了洪荒世界的“奇迹之力”。 第一次遇到自身力量瓶颈,是在八年前,她见识到碾压级的体魄之力。 八年前,她三岁,第一次拜义父,拜亡父之友沙棕为义父。 沙棕是沙蛮部落第十九勇士——沙蛮没啥娱乐活动,经常摔跤比赛,名列前茅者为“勇士”。 三岁的孩子,既不是天生神力,又不会武功,怎么杀死“生裂虎豹”的蛮族勇士? 当然,沙棕养育她,帮她在流沙河蛮荒的丘陵部落生存,她没理由当“大孝女”。 只不过“大灭爸”不管她真心还是歹心,只要她喊爹、他敢应答,便瞬间激活,开始推衍让她能在现实中施展出来的“灭爸之法”。 突破第一个“体魄之力”瓶颈,她还是依靠的“大灭爸”,推衍出一种疯狂压榨体能的“极限(鸡血)呼吸法”。 也就是刚刚的“爆种”。 爆种时力量和速度几乎达到她肉身承受的极限。 爆种结束后,如她此时这样,很虚弱,要休养好几天。 “极限呼吸法对付不懂武功的沙蛮勇士,倒是足够了,可现在懂武功的‘文明人’来了,未来一定还会遇到仙人,比如悟空、观音、如来......” 小羽躺在地上,意识再次沉入脑海中的“紫府”。 突破第一次的“体魄瓶颈”,她靠的是紫府。 她是被一束神秘紫光击中,莫名其妙来到洪荒世界。 之后紫光便一直留在她灵魂深处,形成一片紫色空间。 小羽实在不晓得它是什么,就称之为“紫府”。 紫府即是“大灭爸”本体,可以像超级电脑一样自行推衍“灭爸之法”。 很奇怪,它只针对“义父”(“义母”还有待验证,目前“样本少”,没试过)。 有一段时间,小羽都怀疑自己被“吕布的不死英灵”给附体了。 但经过三十多位义父验证,她确信“紫府”没一丁点自我意志。 甚至紫府的运转,也要持续消耗她的脑力和精力。 很明显,紫府的算力即是她脑力的一部分。 小羽怀疑,当初那束紫光将她灵魂的一部分,改造成了能推衍灭爸之法的“紫府”。 三岁拜义父后,她虚弱了两个月。因为她持续消耗体力和脑力,让紫府运转,推衍增强体魄、以完成偷袭杀死沙棕的方法。 她不是真的要杀“长期饭票”与“新手期保镖”。 她只是想掌握杀死“部落第十九勇士”的力量。 什么饭票和保镖,都不如力量掌握在自己手里可靠! 那怎么增强体魄力量呢? 得知自己住在流沙河边,小羽便明白,仙道功法或者神药金丹,是最好的提升身体素质的方法。 奈何西沙蛮族实在荒漠,连基础的吐纳之法都没有,小羽这么能折腾,折腾了十年,把部落潜力发掘干净,也才练就一身“毒功”——配置各类毒药暗器害人的功夫。 所谓“部落第十九勇士”、“第一勇士”,基本都是天生神力,纯靠天赋和运气吃饭。 无奈之下,三岁的小羽只能尝试自创“内功”:通过肺部呼吸的节奏,来提升力量。 若只靠她自己,一辈子也别想有所成就。 幸而她有金手指! 紫府如一台超级道法电脑,在“灭杀义父沙棕”的身体条件达成前,一直处于运转中。 小羽将自己的“呼吸实验数据”送进紫府,它会立即给予正向反馈。 最终,经过她不停测试,紫色空间定向推衍,弄出个效果还行、副作用也颇为严重的“鸡血呼吸法”。 在紫府帮助下,小羽可以瞬间调整呼吸,刺激身体爆发强大到不超过身体极限的力量和速度。 “要突破第二次自身力量瓶颈,必须得学一门武功,自己摸索......我已经折腾了近十年,除了让鸡血呼吸法更爆裂,几乎一无所获。 哎,我不会武功,敌人会呀!” 小羽心中一动,喘了几口气便挣扎着爬起来,忍着手腕错骨之痛,在骑兵长身上细细摸索。 穿越者生而有之的天赋技能“摸尸大法”,启动! “该死,身为武者,怎么不把神功秘籍带在身上时时研习?!这么不认真、不勤奋,难怪一大把年纪了,还被我一个十岁孩子活活打死,呸!” 马刀、牛角弓之类的武器不算,小羽只摸到一块豹头铜牌,一个鸳鸯戏水荷包,几角碎银子。 没开出她极度渴望的宝箱——武道秘籍。 她啐了一口,将摸出来的东西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银子没用。 别说银子,十年来半斤重的狗头金,她都收藏了七八块。 可沙丘太荒漠,有钱也难以用出去。 鸳鸯戏水荷包被骑兵长贴肉收藏。 她原本还抱有不小希望,可打开之后,只看到两撮绞在一起的头发。 豹头铜牌两个面,都刻录篆文,只一眼,小羽辨认出正面那个大字为“蜀”。 虽是篆文,和现代的“蜀”几乎没太大区别。 背面的小字疑似是对方的名字,能认出“庆”字,另一个她不太确定。 “这东西应该是‘身份证’,之前几个铁甲骑兵也在腰间挂着牌子。不过他们都是硬木牌,这个豹头铜牌......八成还有‘兵符’的功能。” 小羽嘴心里清楚,“狗牌”并非米国大兵的专属。 华夏老祖宗早几千年前就弄出来“腰牌”和“符牌”,很多普通士兵都有。 “唉,这个世界的中华上国,武德也忒充沛了些。这里可是流沙河啊,不是黄河、不是长江,怎么都打到这儿来了?!” 小羽遥望西北方向的连绵丘陵。 即便隔着三十多里,依旧能看到焚烧产生的红黑烟柱。 仿佛死神从天空伸出来,插在地上的爪子,死亡的阴影将沙丘之地笼罩其中。 那是她这辈子的家乡,现在被蜀国铁骑蹂躏。 穿越者的她,被灭族了。 “为了区区一个快要崩溃的西沙部落,何必如此大动干戈......至少给咱一个投降的机会啊!” 见到自己生活十年的地方被蜀国骑兵肆意践踏、焚烧,小羽心里不太好受。 一年前,以更西边的鲁国为首,联合周围诸侯国和蛮人部落,组成“三十六路诸侯盟”,一起讨伐沙丘南边的大蜀国。 她所在的“西沙蛮族”,也接到大鲁国的邀请,成为三十六路诸侯之一。 这辈子接触到的部落之外信息很少,她只晓得鲁国、大蜀,似乎都向中华上国,也就是秦朝朝贡。 嗯,如今中原是秦朝的天下。 鲁国和西蜀完全脱离了她印象中的位置,都跑到流沙河西边了。 而且大秦帝国和西方众附属国的关系很复杂,至少内有隐情,不然也不会有三十六国围攻大秦死忠——西蜀。 三十六个联盟国中,她只了解自己所在的西沙蛮地。 西沙蛮,如同它的名字,是紧靠流沙河,位于西岸丘陵上的一个蛮族部落......说到蛮族,她心里就委屈,想为自己辩解两句:明明长得和“汉人”没啥区别,都是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顶多五官立体点、皮肤更显奶白,差距还不如上辈子的热巴、娜扎与汉女的明显,凭什么开口闭口就是“蛮女”、“沙蛮”? 为了参加鲁国领导的“诸侯盟”,西沙蛮才临时将部落升级为“沙丘国”。 部落首领,也就是小羽的第三十七代义父“沙头”,从部落“头人”一跃成为与西方诸国国王平起平坐的“沙丘王”......至少面子上身份齐平,鲁王与沙丘王喝过血盟酒呢! 认真说起来,小羽如今还算个“西方国公主”......虽然整个沙丘国还不到三万人口。 当初组建三十六国同盟,她并没反对......虽然反对也没用。 她看过西游记,认得流沙河,知晓中华天朝在遥远的东方,流沙河作为沙和尚的家乡,即便有悟空相伴,唐和尚也得走好几年才能到流沙河东岸。 要渡过流沙河,还得观音帮忙改造“骷髅小艇”。 所以小羽理所当然地认为,流沙河西边诸国纷乱,与东方天朝上国没半毛钱关系。 距离太远了。 过了“两界山”,就不再是天朝疆域,甚至跨越了南瞻部洲。 西贺牛州的诸国纷乱,关南瞻部洲的中华上国什么事儿? 如来佛祖都管不到这么宽。 三十六国会盟时,小羽压根没考虑过“真·家乡·中华上国”的反应。 结果去年夏末才三十六国会盟,今年刚一开春,大秦铁骑便跨过几万里,还超越她的理解和认知,竟横渡八百里流沙河! 之后的剧情很简单,也很残暴。 如犁庭扫穴,似秋风扫落叶,大秦烈阳侯将三十六路诸侯盟打得溃不成军。 半个月前,南边还传来消息(从南方逃回来的沙蛮勇士),说是疆域数万里、国民五千万、带甲百万、猛将数千、拥有仙人镇国的“西鲁国”,早在两个月前,便被大秦烈阳侯灭国。 烈阳侯焚烧大鲁王宫,以及宫内王室及相关人员一万八千口,又在城外坑埋鲁国将士五十万。 杀得鲁国国都晋阳血流成河、家家戴孝、满城皆哭。 至于小羽的三十七代义父“沙丘王”...... 据说,大秦铁骑第一波冲锋结束后,老义父连同五千沙蛮勇士,便无影无踪,完完全全消失在“天门镇”外的战场上,仿佛从未出现过。 不是逃了。 若沙丘王有能力带着五千沙蛮逃回来,他就是西方诸侯国第一传奇、第一战神,沙蛮老家也不会遭遇今日之劫难。 小羽怕死,沙蛮也没招募女战士的习俗,她打算等三十六国之乱结束,便辞别“父王”,凭借三十六国同盟的关系,带着狗头金去西鲁或者南蜀“留学”深造。 如今连“公主羽”都被骑兵小队追杀到流沙河边,部落老巢的惨景可想而知。 为了参加诸侯大联盟,“沙丘王”抽干了整个部落的精华,五千沙蛮勇士! 与大鲁国八十万大军,三十六国百万雄狮,肯定没法比,可整个新生的“沙丘国”还不到三万人...... 结果在那片大秦铁骑冲锋的战场上,“沙丘国之根本”犹如海潮上撒的一泡尿,连浪花也无。 侥幸活下来,还在半个月前千辛万苦赶回老家报丧的,是两个驻留在西鲁国的“使者”。 今天清晨,太阳刚冒头,小羽正站在自家土窑门口,拿着自制小毛刷打算刷牙,乌压压一片铁甲骑兵便冲入西沙蛮“国都”。 她扔掉牙刷,拔腿就逃,结果依旧被一支骑兵小队追上。 “部落里只剩妇孺病弱,完全抵抗不住,沙丘彻底完了......” 小羽叹息一声,转身不再去想部落的事,加紧脚步,快速向东边浪涛阵阵的流沙河跑去。 她干掉的十人骑兵队,肯定不是大蜀骑兵军团的全部。 骑兵什长葛庆更不可能是其中的最强者。 小羽已经染上大蜀骑兵袍泽的鲜血,若被他们逮住......吞下藏在牙缝里的毒针,就是她最好的结局。 所以她必须立即远离沙蛮族地。 “沙和尚保佑,千万别让我遇到水妖......呃,沙和尚自己就是吃人的大妖,希望他这会儿还没搬进‘流沙河河景大别墅’。” 小羽没脱衣服,直接一步步走入流沙河。 “三清祖师,玉皇大帝,如来佛祖,我为你们立过神祠,还年年带着沙蛮供奉牲畜,一定要保佑我别遇到妖精,不要被蜀国骑兵发现......即便要我死,也保佑我真灵不昧,下辈子托生到中华上国。” 说到这儿,她忽然停下来,面露思索之色。 最终她弯下身子,将腰间的豹皮囊与捕兽夹,腿弯的匕首,藏在脚趾缝的微型飞针筒......零零碎碎二十多件要人命的玩意儿,全部取了出来。 豹皮囊防水性极好,过去小羽带着它游泳,也不会弄湿里面的“要你命三千”:毒石灰、迷魂散、腐骨水、戳眼碎毒钉、无影无形割喉索、一刻丧命猴儿酒...... “噗通,噗通......” 小羽心里不舍,脸上有明显的肉痛之色,手上的动作却干净利落,将陪伴自己“纵横沙丘”多年的老伙计,全部抛向远方的流沙河深处。 她灭杀了一支蜀国骑兵小队。 她是凶手,她手里的零零碎碎都是凶器。 凶手和凶器在一起,叫做“罪证确凿”,蜀国骑兵一定会把她生吃活剥。 现在把凶器全部扔掉,即便佛祖和三清不保佑她,万分之一的不幸发生了——她被骑兵抓住,她也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弱质女娃,有一定概率扮可怜、装无辜活下来。 她嘴上不停向神佛祈祷,其实心里更相信自己。 扔掉犯罪凶器,小羽不再迟疑,双手划拉身前的弱水,一步步坚定地往更深处走去,直到河水彻底漫过她的头顶。 这便是她用来躲避后续追兵的计划。 流沙河无疑是人间少有的绝地,弱水更是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可说到底,弱水最大的威胁只是密度为零,落水必沉。 流沙河并非无底深渊,无限往下沉。 和其它大河一样,流沙河从岸边到河中心是逐渐变深的。 岸边浅水滩,哪怕是弱水,依旧淹不死人。 小羽现在不是要渡河。 她是借弱水遮掩身形、清洗痕迹,躲避蜀国骑兵中拥有未知超凡之力强者的追杀。 只要小心翼翼,不滑入河中央;只要运气不要太差,让河里的妖精闻到水中“活人肉香味”,她就不会有危险。 至少对从小在流沙河边长大、研究弱水十来年的她,不会有性命之忧。 普通人经不起弱水的浸泡,哪怕是蜀国铁甲骑士,也不敢轻易沾染弱水,她泡一天一夜都无所谓。 第三章 关虎臣 流沙河宽有八百里,风大的时候,浪涌如山,波翻若岭。 常有大量弱水随着浪涛卷入两岸,形成绵延几百、甚至上千里的洪灾,淹没大片土地。 南瞻中华大地上的黄河、淮河,才有多宽、多长? 黄河决堤,淮河泛滥,尚且能让千里土地化为泽国,流沙河可是有八百里宽,水量太大、太足了。 而且弱水“质轻”,鹅毛不浮,很容易随风起浪。 小羽印象最深的是在四年前。 那日天黑如盖,风雨横飞,弱水肆意蔓延,掀起的浪涛真的如同一座飞上天的山峰,几乎有千米之高。 别的地方她还没去过,尚不清楚,反正他们西沙蛮所居住的沙丘,成了浩浩茫茫大洋中的一片孤舟。 沙蛮们除了缩在自家兽皮帐篷里瑟瑟发抖,什么也做不了。 弱水洪灾还不是一锤子的买卖。 浩荡弱水直接改变地貌与生态,造就了“流沙世界”。 海水造成盐碱沙地,弱水不咸,却比海水更厉害。 小羽研究过,弱水的物理性质和化学性质,完全脱离的普通液态水的范畴。 动植物需要水,是因为水参与动植物细胞活动的各种有机反应。 弱水明明有重量——小羽称量过,可以用瓶子装水,有重量,只是远比普通水要轻——可弱水表现出来的物理密度为绝对的零。 小学物理常识:密度比水大,则入水下沉;物体密度比水小,则上浮;密度与水相同,悬浮于水中。 弱水表现出来的密度为零,任何非奇迹物质都有体积和重量,因而密度大于零,落入弱水必然下沉。 小羽用动物做实验,往它们嘴里灌入弱水,弱水无法被细胞正常吸收利用,会顺着血管与肌肉往“上方”窜。 就像普通人喝水银,水银往下坠。 弱水则是往上窜,最终进入大脑,不立即死,也会病恹恹,能活下来的极少。 动物无法饮用弱水,植物也没法利用弱水生长。 经常被弱水浪潮席卷的两岸,只有极少数植物能生存,基本上都是沙地。 但大地不可能一马平川。 流沙河上下千万里,也不可能没有山岭、土丘之类的高地。 弱水即便在两岸形成洪灾,也不会污染地下水,正常的地下水有密度,遇到弱水会下沉。 流沙河冲上岸的弱水洪潮,几乎与原本位置的水池、湖泊、地下水,井水不犯河水,百分百泾渭分明。 所以,只要能找到一块不经常被弱水洪灾直接淹没的高地,就能长出绿植,进而繁衍出蛮荒的文明。 要像正常河畔山峰那样郁郁葱葱、森林繁盛,是不可能的。 哪怕附近原本存在高大的山脉,也因为千里弱水洪浪的冲刷,在万年时光中变得低矮,还呈现严重的砂质化,最终成为如今一坨坨上端绿植覆盖、下端杂草斑驳的沙丘。 小羽这辈子出生的西沙蛮族,就位于流沙河边上的一条丘陵上。 这也是“沙丘国”和“沙丘王”两个名号的由来。 此时,那条曾生活了近三万人的沙丘顶端,火红鳞甲、长鬃毛如火焰飘扬的“赤烟驹”,缓步踏入“沙丘王”的宫殿。 “嘶嘶~~~”它轻轻打了个喷嚏,两条筷子粗的鲜红火焰便从鼻孔里喷出来。 红炎迎风便长,眨眼间已经七八米长,水桶粗细。打秋千似的,在“沙丘王宫”周围绕了一圈,由毛毡、木桩、麻布构成的宫殿,便升腾起熊熊烈焰。 “嘿儿嘿儿~~” 赤烟驹偏过“马头”,向后背上的暗色铠甲的骑士轻轻嘶叫,像是在得意地邀功。 马背上骑士身材高大,全身覆甲,头盔还拉上了面甲,看不清面容,只有如剑锋便冰寒的眸光,从眼孔透出。 铠甲用料十足,有一种厚重与坚实的质感。 左右肩甲上用两个暗金色貔貅兽口咬住两个金环,金环后面拴着一袭三米宽、末端几乎拖到地上的大红披风。 四周,沙蛮人凄厉惨嚎、哭泣哀求,铁甲骑兵放肆大笑、高声叫骂。 还能听到马刀挥动的破空声、割开皮肉的嘶嘶喷血声,烈火焚烧的哔啵作响。 狂风卷起浓烟扫荡每一处空地...... 整个战场如此喧嚣、凌乱,却似乎一点没影响到赤烟驹上的骑士。 他安静地坐在马背上,连腰间的战刀都没出鞘,铁手套清洁如新,没有染上一丝血污。 只看他和他坐下赤烟驹悠然自得的动作,心里就会产生一种宁静安详之感。 “嗒嗒嗒~~~” 一匹黑色骏马从后坡跑来,距离浑身冒红光的赤烟驹还有二十多米,日行千里若等闲的宝驹便踟蹰着停了下来,再不敢更进一步。 黑马上有一位铁甲骑士,铠甲与武器的样式,几乎和死鬼葛庆一模一样。 不过葛庆没有面甲,他却和赤烟驹上的将军一样,用黑色面甲遮住了脸庞。 似乎早熟悉赤烟驹对普通战马不容直视的凶威,不等胯下宝驹停步,他就双手轻轻一按马鞍,身子如一只大鸟,跳过马头,飞跃十来米的距离,轻盈落在赤烟驹骑士身后。 他控背躬身,双手抱拳,道:“关将军,请下令让兄弟们收刀吧。 卑职确认过了,整个沙丘国,尚有战力的壮年蛮勇还不到五十个。 他们早在第一波铁骑冲锋中死伤殆尽,剩下的皆为老弱妇孺。” “哼,沙蛮子是什么情况,本将的‘仙人眼’难道还没你的‘猪眼’看得清楚?” 赤烟驹上的关虎臣冷笑一声,又道:“本将治军向来严谨,若非确定沙蛮营地毫无抵抗之力,又怎会打散骑兵团队伍,任由将士们随心所欲? 你只是有一对猪眼,不是猪脑子,好好想想吧!” 听到“仙人眼”和“猪眼”,铁甲骑士立即起了反应,微微垂下头颅,垂在身侧的双手,无意识捏成拳头,手背上甚至鼓起一根根青筋。 关将军拉动一下缰绳,座下赤烟驹立即顺服地调转方向,从背对着黑甲骑士,变成正面俯视。 他看到了铁甲骑士的细微动作,面甲之下的嘴角勾勒出一丝戏谑且略带快意的笑容。 “将军,屠戮无辜老弱,有伤天和,是为大不详。”铁甲骑士声音有些憋闷,却依旧在劝谏。 其实他早明白虎臣的想法。 不仅他知道,大蜀铁骑营的兄弟都知道——关将军的赤烟驹一直在放火,见到沙蛮子喷一口,见到沙蛮帐篷或茅屋也打个响鼻,从沙丘外围一路烧到沙丘王宫。 可以说,点燃沙丘的大火,大半来自赤烟驹......或者说,来自关将军的有意放纵。 若非如此,铁骑营也不会队伍散乱,肆意宣泄各种丑恶的欲望。 “嗖——啪~~~” 黑甲骑士话音刚落,一条拇指粗的火蛇,从关将军袖口内飞出,速度极快,宛若有生命的毒蛇。 黑甲骑士看到了,想要偏头躲闪,压根来不及,蛇焰鞭已抽到他脸上。 “哐当~~~” 骑士嘴里发出一声闷哼,向后歪倒在地,头盔从头上脱落,滚动到几步之外。 那是一张惨烈、丑陋到极点的脸。 像一个冬瓜放了太长时间,内部几乎烂掉,把冬瓜皮轻轻揭掉,用刀在烂冬瓜肉表面挖出眼睛、鼻子与嘴巴,再取两只桃子大的猪眼塞进眼眶。 那两只硕大丑恶的猪眼,还在不停滴淌黄褐色的浓水。 浓水在眼眶附近凝固成厚厚的“垢甲”。 “宋长青,你一个小小副将,也敢跟本将谈‘伤天和’。沙蛮联合西鲁,组建三十六国联盟进犯我大蜀时,你怎么不去劝蛮子们别屠戮蜀国边城百姓,以免伤天和? 大蜀鹿野卫,在去年的这个时候,还有五万兄弟。 现在呢,加上咱们残缺大半的铁骑营,也不到三千人。 你不怜惜自家兄弟、本国百姓,反而可怜敌国蛮子,是什么居心?” 关将军声音洪亮,严厉呵斥,附近一部分烧杀奸掠的黑甲骑士也听到了。 一部分人停下手部或胯部动作,转过头,用憎恶的眼神去刮“猪眼骑士”宋长青。 宋长青丑脸上已被蛇焰鞭抽出一条皮肉焦糊的痕迹,火辣辣的痛,可他没有惨叫,也没捂脸,只急急忙忙去捡自己的头盔。 将头盔重新戴上,将面甲重新拉下来遮住脸。 哪怕脸庞焦痕与面甲摩擦,更加疼痛,他的动作也没半点迟缓。 “将军,正事儿要紧!”他声音提高了几分,“沙丘国全族兵力,早随着鲁国叛逆,尽数覆灭在天门镇外。 区区一个沙丘国,现在只是一座土丘,人丁仅剩两万。 若仅仅为了他们,完全不值得我大蜀鹿野卫铁骑营跨越数千里蛮荒之地。 即便要清扫敌巢,也不需要将军您出马。 您来这里,难道不是得到中华上国使臣的特令,要抓捕‘沙蛮羽’吗? 上国使臣明确要求,活捉‘沙蛮羽’是大功,带‘沙蛮羽’尸体回去只是微末小功,若走失‘沙蛮羽’,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即便扫荡沙蛮族地,不仅无功,还有不小的罪过。” 关虎臣怔了一怔,语气放缓,带着些疑惑,道:“可曾抓住‘沙蛮羽’?带过来让我瞧瞧,你们没伤着她吧?” “还没找到人。”宋长青回道。 关将军又怒了,喝道:“废物,作为本将的副将,入沙丘前,本将就特意叮嘱过你,抓沙蛮羽是你的第一要务,为此还将她的影神图交给了你。 现在连人都没抓到,你们浪什么浪?” 宋长青不说话了。 他可没浪。 之前他一直在找人,见铁骑营肆意杀戮、不分老弱,心中不忍,才过来劝谏。 四周正在“浪”的铁甲骑士,悄无声息地收回刀“枪”,安静却迅捷地从四面八方围过来,聚在关将军正前方,排成整齐的队伍。 关将军更怒,骂道:“蠢材,都过来做什么?赶紧散开去找人,找到那个‘沙蛮羽’,本将要立即见到她!” 一满脸大胡子的骑士从人群中走出来,抱拳回禀道:“将军,您别急,有宋副将提醒,兄弟们一直记得搜捕沙蛮羽的任务。 据上国使臣提供的信息,那‘沙蛮羽’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娃。 兄弟们虽杀了不少人,却一直没对小沙蛮们动刀,连俊秀的小男蛮都忍着没下手呢。” 第四章 仙人之眼 (求收藏) “本将不管什么老沙蛮、小沙蛮,现在本将只要沙蛮羽,要快,还要活的!”关将军沉声道。 大胡子靠近猪眼骑士,低声道:“长青兄,我们把剩下的沙蛮都召集过来。他们肯定熟悉那个沙蛮羽。” 宋长青轻轻点头。 他和大胡子带领上百个骑士,从四面八方驱赶过来一群或哭泣、或哀嚎呻吟的沙蛮。 “沙蛮羽在哪,谁见过她?”大胡子高声叫喊。 唐僧师徒从大唐走到流沙河,又走到通天河,最后抵达灵山,一路上都没带个翻译,可见中华上国的“官话”在四大部洲有多高的普及率。 西沙蛮只是口音异常,并没创造出“外国蛮话”,能和南边的蜀人正常交流。 这会儿听到黑甲骑士的喝问,一些识时务的“沙蛮俊杰”,一会儿拧眉苦思,一会儿相互以目光交流。 好一会儿,关将军等人都不耐烦时,一个头发花白、满脸鸡皮的蛮妇颤巍巍举起手,迟疑着问道:“沙蛮羽......是谁?没听说过。” 大胡子把眼睛一瞪,怒道:“能被中华上国使臣点名,‘沙蛮羽’一定不是寂寂无名之辈,尔等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有个骑兵笑了,道:“朱头,我们蜀国人可以叫她‘沙蛮羽’,但沙蛮子自己不会喊自己‘蛮子’。 沙蛮羽在沙丘必定大名鼎鼎,可她在沙丘的名字,一定不是‘沙蛮羽’。 嗯,按照他们的习俗,以流沙河为姓,沙蛮羽可能是‘沙羽’。” 说着他转向老妇人,问道:“你可认识沙蛮头人,就是僭称‘沙丘王’的逆贼。” 蛮妇鸡皮老脸变得有些奇怪,哼哼唧唧地说:“沙丘王正是俺儿子,俺乃沙丘国太后......沙榛。” “你是太后?” 老朱上下打量她,身上脏兮兮、乱糟糟,比天门镇上的女乞丐都不如。 天门镇上的女乞丐穿不起丝绸,至少有麻衣。 这老妇却裹着破烂的兽皮......唔,兽皮似乎被人撕烂,现在胡乱裹在身上...... 老朱的胡子脸纠结成一团,转头用匪夷所思的目光扫视众骑兵兄弟:是谁,竟如此饥饿? “既然沙丘王是你儿子,你肯定认识他女儿,沙蛮羽就是她女儿......”宋长青顿了顿,迟疑道:“或者,你们叫她‘公主羽’?” “啊,是羽丫头呀。” “喔,原来是那个‘夹脑风’。” 众沙蛮都露出恍然之色。 果然,“沙蛮羽”在沙丘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亲切点的叫她“羽丫头”,还有不少人脱口而出“夹脑风”。 “什么‘公主羽’,那个夹脑风压根不是俺孙女,她是有爹没娘的杂种。 老爷们找她做什么?她从没离开过沙丘,上国使臣又怎么会知道?” 说到“沙蛮羽”时,老太后一脸的嫌弃。 “不要多问,现在是老爷们问你。”老朱呵斥道。 蛮婆唯唯诺诺,不再叫喊。 “怎么是夹脑风?”关将军皱了皱眉,开口道:“老蛮婆,我们要找的沙蛮羽,就是沙丘王的女儿,是公主羽。 如果‘羽丫头’不是你孙女,还是个疯子,那就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在你其他孙女中,可有谁的名字中带有‘羽’?” 一精赤上身、下身围着豹皮裙的老蛮人,先朝着关将军五体投地,连磕三个响头,才恭敬道:“大人,小羽应该就是你们要找的‘公主羽’。 往日,平辈人叫她‘小羽’,长者叫‘羽丫头’。 因为她是沙丘中第一怪人,经常说奇怪话、做莫名其妙的事,于是不少人喊她‘夹脑风’.......她倒是给自己取了不少名字,不过不是以‘沙’为姓。 我们沙蛮本没有姓,因为外面人都有姓,也称呼姓氏,于是都姓‘沙’。 羽丫头却和所有人不一样,一直以‘羽’为姓。 曾经她暗中偷袭,一箭射杀吞吃了上百沙丘勇士的‘铁嘴金翅鹰’,让我们叫她‘羽神翌’。 过了几天又自称‘羽问道’,还有‘羽化仙’,说是要出去求仙问道。 大家觉得她果然是个夹脑风,都不理睬,还是叫她‘羽丫头’,倒是喊‘夹脑风’的更多了。 至于沙丘王,他本没亲女儿。 羽丫头去年向他进献了一柄‘屠龙宝刀’,还说‘头人没女儿,她从小孤苦伶仃、无父无母,若头人不嫌弃,她想给他养老’。 头人大悦,认她做了女儿。 去年头人成为沙丘王,羽丫头得意洋洋,让我们喊她‘公主羽’......大人,是鲁人硬要头人称王,我等边荒蛮人,哪有建国称王的胆量? 请大人明鉴! 求大人慈悲,饶恕我们吧。 奴才们愿意永为大蜀之附庸、将军之犬马。 每年上贡部落妙龄奴婢与金银皮毛,必竭力奉献。” 说着他又接连不断地磕头,一边磕,一边哽咽哀求。 其他蛮人没一个桀骜不驯的,都麻木呆滞,或毫不迟疑跟着磕头哀求......其实沙蛮族内一直信奉强者为尊,压根没道德、尊严与骨气之类的概念。 说他们畏威而不怀德,真一点没错。 “闭嘴!”关将军大喝一声,冷冷道:“本将军只要沙蛮羽!再敢多说一句废话,焚了你们。” “嘿儿嘿儿~~~”赤烟驹打了个喷嚏,从鼻孔喷出两条细小的火蛇。 那对如流动岩浆的眼睛,还在沙蛮身上来回扫视。 火蛇没烧人,只在众沙蛮头顶盘旋了几圈,吓得老蛮人身体颤抖,老太后捂嘴低呼。 “羽丫头不在沙丘,她不在这儿。” “她不在这儿在哪?” 老太后刚面露犹豫之色,瞥见赤烟驹张开嘴,似乎又要喷火,立即急切且快速道:“半个月前,沙龙、沙鬼他们回来,说了中华上国屠灭鲁国的事,羽丫头当即神色大变,高声大叫‘沙丘不能住了,部落得立即向北方迁移’......” 说到这儿,她抬起头,用老眼看了看周围的铁甲骑兵,又扫视烈焰地狱似的沙蛮族地,鸡皮老脸上忍不住露出悔恨之色。 若是当初...... 她按捺下心中的杂乱情绪,继续快速说道:“羽丫头说俺们必须离开沙丘,因为三十六国联盟败了,更因为大秦铁骑手段酷烈骇人。 大鲁曾一直自称‘西方小中华’呢,都被坑杀数十万人。 俺们沙蛮在中华上国眼里必然连畜生都不如。 若是被盯上、被记恨,下场会比鲁国凄惨千百倍。 这些都是羽丫头说的。” 几位骑兵统领对视一眼,皆在对方脸上看到惊奇之色。 “这个沙蛮羽很不简单,难怪上国使臣大人点名要抓她。”大胡子老朱喃喃。 老太后没有停顿,“羽丫头还说,俺们沙蛮也有优势。就是太弱小、太蛮荒,不值得大秦铁骑亲自出动。 只要我等向北方迁移个几百里、上千里,蜀国的——” 老太后卡顿了一下。 当日小羽说的是“南蜀的酒囊饭袋”。 可她怎敢当着“铁甲魔鬼”的面这样说? 唉,羽丫头虽然聪明,猜对了今日的大劫,却终究见识不足,竟觉得蜀国不敌三十六国联盟,就是一群酒囊饭袋、土鸡瓦狗。 真该让她见识见识“铁甲魔鬼”的厉害。 “她说,蜀国的老爷肯定不会为了小小沙蛮,在北方大荒漠浪费太多时间。” “你们没走,难道她一个人...或者带着一部分愿意走的人离开了沙丘?” 关将军刚问了一句,又立即摇头,低声自语道:“若沙蛮羽已离开沙丘,青松小道童不会让本将过来。” “大人英明!”老太后递过去一个谄媚的笑脸,“沙丘只剩老弱,压根走不动,也不敢走。 北边一片莽荒野地,谁知道有多少山精野怪、豺狼虎豹。 没有部落勇士保护,老残病弱去了不是送菜吗? 羽丫头也明白。 她唆使不动我们,一个人不敢离开沙丘。 嗯,她没离开沙丘,却把帐篷搬到离沙丘七八里的土洞里。” 说到这儿,老太后愣了一下,然后一拍巴掌,叫骂道:“好薄情的畜类,好奸猾的杂种!今个儿俺总算明白了,无论中华上国的铁骑,还是大蜀国的将军,要来俺们沙丘,必定是从南边过来。 她躲到北边土洞里,让俺们挡在最前面,还人多势众,最吸引目光。 若沙丘有变,那小畜生既能立即察觉,又可以从容退走。 这么妙的安排竟然不叫上本太后,俺好气啊! 将军,赶快去抓住她,万万不能让她给逃啦!!!” 最后一声,老太后喊得老脸狰狞、声嘶力竭。 “嗖~~~”关将军抬起右手,轻轻一抖手腕,之前抽打猪眼骑士的“蛇焰鞭”,再次从袖口飞出来,如一条毒龙,缠绕老蛮婆脖子一圈,再轻轻一扯。 像是从地里拔出一颗萝卜,那颗老头脱离脖子,高高飞上天。 “噗通~~”几秒钟后,老太后的脑袋才滚落在地。 狰狞的表情僵硬在老脸上,渐渐被茫然和恐惧取代...了一半,就彻底死透。 众沙蛮噤若寒蝉。 “呸!”老朱向地上啐了一口,骂道:“什么德行,一个低贱的蛮婆,也敢对将军大人大呼小叫,真以为自己是太后?” 将老太后一鞭枭首,关将军似乎心气稍平了些,淡淡道:“沙蛮羽所在的土洞在哪?” “大人,老奴为您带路。” “大人,小人知道土洞在哪,请走这边。” “大人,我熟悉路,愿帮您捉拿沙蛮羽!” 老沙蛮先开口,接着一群沙蛮争前恐后,自告奋勇要当带路党。 关将军抬起右手,动作优雅地掀开面甲。 面皮白净,脸庞方正,天庭饱满,鼻如悬胆,阔口大耳,五柳长须飘逸到胸口,英武正气、清癯有神的气质迎面扑来。 那双眼格外吸引人,极为清澈,像是一汪清泉;眼中有神光,极为明亮,像是取了天上星辰放入眼眶。 同样戴面甲,猪眼骑士和这位关将军完全是两个极端。 猪眼骑士是遮丑,关将军让人怀疑在掩美。 一些蛮妇,眼睛都看直了。 哪怕是男性沙蛮,也情不自禁生出“真乃天人,不愧是上国虎将”的敬畏之情。 “指个大概的方向就行了,没人能逃出本将的仙瞳。”关将军语气淡淡道。 沙蛮们不懂。 众铁甲骑士皆露出了然与放心的神色。 “不要发呆,关大将军有仙人之眼,上可窥探天宫,下能洞察九幽,千里方圆,犹如掌上观纹。”骑士老朱朝沙蛮高声叫道。 其余黑甲骑士虽也一迭声地说着奉承话儿,表情和神态却都非常真诚。 显然是真的十分相信关将军的仙人之眼。 唯有猪眼骑士宋长青,他先死死盯着关将军的“仙瞳”看了好一会儿,看得身子都微微颤抖了,嘴巴都开始喘气,才垂下脑袋,唯有双拳依旧攥紧,甚至有一滴滴鲜血从指缝渗出来。 太用力,指甲戳破的手掌。 “嗖!” 关将军把眼略微睁大,碗口粗的金光从眼中射出。 金光足有三丈长,随着关将军转动脑袋,在沙丘林子里来回扫荡。 扫荡的过程中,还在空气中带出轻微的“嗡嗡”声响,仿佛绝地武士挥动光剑。 诸人莫不遮住双眼,身体后缩,完全不能与金光对视。 第五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求收藏) 关将军明亮有神的双眼,射出三丈金光。 他的视界变了。 像是在眼睛里安装了超级望远镜,镜头随意伸缩,始终能保持最稳定的画面,而且视野极广。 沙丘上的一棵棵树、一株株杂草,一栋栋烟火缭绕的帐篷与木屋,火中焦糊的蛮人尸体,地上血肉模糊、还在哀嚎哭泣的蛮人,蛮人尸体上盘绕的苍蝇...... 全部清晰无比,犹如直接走到跟前,拿眼睛怼着看。 关将军念头一动,视野瞬间越过沙丘,看到外围依旧有黑甲骑兵在砍杀一切敢不老实跪在地上的蛮人。 在沙丘之外,还零零散散分布着铁甲骑士,他们同样是人马皆配有铁甲,但不入沙丘,只在周围缓缓骑行,猎杀从沙丘逃出来的沙蛮。 再远一些,可见身穿轻甲、战马无甲的轻骑兵,他们负责分散在其它丘陵上的蛮人。 更远一些,还能看到只穿皮甲的骑士,他们也属于骑兵营,负责外围警戒与巡逻,防止外敌偷袭。 “该死!”关将军忽然面色微变,低声咒骂了一声。 “宋长青,沙蛮羽的影神图还在你身上?” “卑职一刻不敢忘记大人的指令,进入沙丘后,一直拿着影神图搜寻沙蛮羽。” 猪眼骑士从腰带抽出一根手指粗长的画轴,低着头递过去。 关将军打开画轴,一副小小的白纸墨笔画,和手机屏幕差不多尺寸。 细毛笔简单勾勒的一副人物画像。 如果小羽在这儿,看到这幅画,一定会惊得浑身发冷。 因为画中人物赫然就是她,不说栩栩如生,至少有六七分相似。 仔细盯着影神图看了一会儿,关将军再次开启仙人之眼。 足足半个时辰后,三丈长的金光已经缩短只剩两丈,光芒也暗淡了许多,关将军才神色疲惫地闭上了眼,结束了“仙瞳模式”。 “大人?”大胡子老朱小心翼翼地靠近两步。 关将军一边轻轻按压眼眶,一边淡淡说道:“朱铜,带你的小队去东南方向,一直往流沙河走,大概二十五里......将葛庆的尸体带回来。” 大胡子朱铜虎躯巨震。 宋长青豁然抬头。 周围黑甲骑士皆震惊瞠目。 “尸......体?”朱铜满脸不可置信,声音结巴,“大人,您说的是庆哥?” 关将军冷漠道:“去了不就知道了。” “庆哥啊,我的庆哥啊~~~” 朱铜惨嚎一声,豆子大的泪珠瞬间滚出眼眶,在脸上流成一条线。 他一个飞跃跳上马背,一边大声哭嚎,一边使劲抽打爱马,如一阵狂风,向着关将军指引的方向奔去。 另有十来个黑甲骑士,皆阴沉着脸,迅速找到自己的战马,跟着“朱老大”跑出沙丘。 剩下的黑甲骑士中,走出一名国字脸壮汉,激动叫道:“大人,葛大哥可是炼出了真武罡气的‘人仙’,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谁能杀他?” “哼,人仙,他顶多摸到人仙的一只脚,距离成仙还有十万八千里。”关将军冷笑道。 无论之前的朱铜,还是此时的国字脸壮汉,只要提到葛庆,必称“大哥”。 其他黑甲骑士听到他的死讯,脸上皆有悲愤之色。 可见葛庆在铁骑营中的威望和人气有多高。 关将军一句冷嘲热讽,立即让现场气氛沉闷且压抑起来。 关将军自己也察觉到了,却一点不在乎,还撇了撇嘴,又淡淡道:“你们忒没见识,动不动把‘仙’挂在嘴边,某一天得罪了真仙也不自知。 葛庆的《玄武真罡》才练到第三重,《玄武真罡》总共四关十二重天。 过了第一关,进入第四重,才勉强算筑下人仙之基。 从第四重到十二重天大圆满,又有多远? 大秦西北蒙家军,有三十万人修炼《玄武真罡》。 从惠帝组建蒙家军,到今天已有八千六百五十年。 常备军三十万,持续八千多年,练成人仙的也才区区半万之数。 三重初期与人仙之间,说是十万八千里,都算近的了。” 那国字脸壮汉有些不忿,叫道:“即便是第三重,可葛大哥天赋异禀、得天之赐,修炼出了罡气。听说烈阳侯麾下的数千火鸦兵,也只有几百人练成罡气。” 其实他更想大叫:区区半万人仙,你怎么说得出口这种大话?!那是人仙啊,还半万! 你自己现在不一样连人仙屁鼓都没摸到,不过是仗着“仙人之眼”嘚瑟罢了。 若葛大哥有你的家世和资源,说不定早十二重天大圆满啦! 终究他没得“夹脑风”,只在心里愤懑,没直接喊出来。 “罡气又如何,葛庆死了!”关将军声音凉凉的,嘴角还勾出一丝很浅却能被所有将士看出来的讥笑,“被低贱的沙蛮活活捅死,捅在喉咙上,当面击杀,不是偷袭,没有阴谋,而且葛庆不是一个人,整个十人队全军覆没。” 国字脸壮汉满脸涨红。 “章兄弟~~”在他再次激动叫喊之前,猪眼骑士宋长青靠近两步,扶住他的肩膀,用力摁了摁。 国字脸章三愣了一瞬,深呼吸几次,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与“关老鸭”顶嘴,除了让自己和葛大哥遭受更多羞辱,没任何意义。 呃,“关老鸭”是外人偷偷给“五柳美髯”关将军取的外号。 鸭子喜欢乱叫,叫声还特难听。 就像今天这样,关老鸭经常说刻薄冷情的话,对身份地位不如自己的,当面说也不在乎;即便身份远比他尊贵,他也常在背地里冷讽。 “将军,整个沙丘,谁能正面强杀葛大人?而且葛大人不是一个人,十人骑兵队全灭......我们拿下整个沙丘,也只有八个兄弟死于沙蛮毒箭。”宋长青语气凝重道。 “人死了,这是事实。这里除了沙蛮子,也没别人。” 关将军顿了顿,又缓缓道:“此次千里奔袭沙蛮族地,虽只来了三百个兄弟,可蛮子孱弱,我们并不缺人手。 一百五十铁甲分成三大队,从三个方向反复冲刷沙丘营地。 势不可挡,无人能敌。 另有一百铁骑,以十人为一小队,在沙丘之外扫荡外逃的蛮子。 最后五十黑衣卫警戒八方。 葛庆的十人队就在东南方位巡逻。 现在他们的尸体几乎连成一条绵延二十多里的弧线,从沙丘一直到流沙河边上。 很显然,在我们冲击沙丘营寨时,有沙蛮强者隐匿行迹。 他不在乎满寨老幼,只悄悄向外奔逃,结果撞上了葛庆的小队。 葛庆大意了。 他的十人队必然分散开,给了沙蛮强者各个击破的机会......” 分析到这儿,关将军迟疑起来,“能正面击杀拥有护体罡气的葛庆,屠杀其他人只会更容易,几乎如杀猪狗,压根不需要各个击破。” 有黑甲骑士道:“那个狗蛮子或许很强,能直面十人队,可他肯定不能对付我们所有人。 一旦被骑兵小队缠上,必然惊动沙丘上的我们。 尤其是有大人您在,他再强也必死。 他明白这点,所以放弃族人,第一时间逃跑。” 关将军轻轻点头,心里十分认可。 “大人,您可找到那个沙蛮强者?他不可能在短短一两个时辰里逃到千里之外。”宋长青道。 关将军扫了眼众黑甲骑士,道:“葛庆小队被杀,第二层包围网破开个大窟窿,数以百计的沙蛮从东南方向的豁口冲了出去,现在正三三两两往外逃窜。 最外围还有50个黑衣轻骑,但他们只负责警戒,遇到沙蛮顺手砍杀,想拦住成百上千的沙蛮,绝不可能。 虽然千里之内所有沙蛮都被我看在眼里,可不出手,谁晓得他们是强是弱?” 立即有十多个铁甲骑士齐声叫道:“跑了多少人?我们立即去追杀他们。” 关将军又冷笑,道:“本将制定的作战方略中,压根没有追杀逃遁沙蛮的计划。 总共只来了三百骑,放在山丘营地,自然所向披靡,见人杀人,见屋烧屋。 可要是在荒漠中散开,三万轻装骑兵都不够用。” 这话一说出口,他立即察觉众铁甲骑士的不满与激愤,不等他们开口,关将军又话头一转,道:“不过,沙蛮敢谋害我大蜀王家禁卫,罪大恶极。 纵然将其千刀万剐,也难赎其罪。 肯定不能就此放过他。 等朱铜他们回来,你们自己商量怎么追杀往南边逃亡的沙蛮。 在你们行动前,我会用仙瞳定位沙蛮壮勇的大概位置。” “您不跟我们一起行动?”国字脸章三脱口而出。 关将军右手轻轻颤抖一下,差点没忍住再次放出“蛇焰鞭”,狠狠给他一下子。 “区区一个什长,而且不是被人暗算,他身边跟着一支铁甲精骑,以多敌少,占尽优势,结果死在战场上。 他难道有天大的冤屈,还要堂堂骑都尉亲自去给他报仇?” 章三等一众与“葛大哥”兄弟情深的铁甲骑士,都心里不舒服。 可他们完全反驳不了关将军的话。 不说战场上死人最正常不过,只说今天的沙丘突袭战,算上葛庆一共牺牲十八人。 难道要为每个人找到杀身凶手,将其千刀万剐? 事实上除了“葛大哥”,其他死掉的骑士,连名字都没人提,至少没在关将军面前特意强调。 宋长青打破沉闷气氛,问道:“大人,您可找到沙蛮羽?” “四面八方、天上地下,千里之内,皆无沙蛮羽的踪迹。”关将军阴沉着脸说道。 这个答案宋长青其实已经猜到。 若是找到沙蛮羽,关老鸭早策马奔腾、疾驰而去,或者指点他把人带回来。 现在他坐在赤烟驹上闷不吭声,还一脸郁闷与疑惑,显然一无所获。 “千里眼连躲在山洞里的人都能看到,无视土石房屋遮掩......”宋长青依旧难以相信,“哪怕她死在乱军中,至少会留下尸体,不可能无影无踪啊!” 章三惊讶道:“长青兄,你对仙人之眼真了解,我才刚晓得山洞密室也避不开千里眼搜索。” 关将军抿了抿唇,看宋长青的目光有些复杂。 宋长青垂下眼眸,轻声道:“你之前不还对蛮人说,仙人之眼上可窥探天宫,下能洞察九幽。都能窥天宫、察九幽了,区区洞穴瓦屋算得了什么?” ——我明显是在说奉承话儿,你听不出来?真要能窥探天宫,玉皇大帝早一个旱天雷,把狗攮的关老鸭劈死了。 章三心里嘀咕,嘴上道:“将军的仙眼都找不到,那沙蛮羽要么魔高一丈,用未知妖术逃到千里之外,要么命运多舛,被某个路过的妖精吃掉了。 这里不是靠近流沙河吗?流沙河里妖精多,大家都知道。” 第六章 遇妖 黑夜如一块幕布,罩在茫茫大地上。 星辰是幕布上点缀的水晶,月牙是嫦娥仙子从幕后窥探人间的多情明眸。 而此时的沙丘,是幕布下的一座坟墓。 一万五千多沙蛮被圈在一起,受伤者低低呻吟,疲惫者缩在地上呼呼大睡。 在沙蛮营地之外,点燃几堆篝火,蜀国骑士依旧穿全套铠甲,围着火堆枕戈待旦。 “嗖~~~” 一点暗红突然从东南方窜起,随风飘来的哨声微弱如鬼在呜咽。 闭目假寐的宋长青猛地站起身,朝东南夜空看了一眼。 然后他急匆匆跑向搭建在沙丘王宫旧址的兽皮大帐篷。 有丝丝缕缕的红光,透过帐篷缝隙射出来。 靠近后,能明显感受到一股灼热。 仿佛兽皮帐篷里藏了个大火炉,火炉的温度比外面的篝火强盛数倍。 “将军,关将军,出事了。” 宋长青没贸然冲进去,只在门外低声呼唤。 “什么事?” 关将军慵懒的声音传来,投射而出的红光和灼热,都渐渐淡了下去。 “东南方升起一支‘三瓣花’穿云箭,颜色为大红。应该是外出追杀沙蛮的兄弟,他们遇到了不可力敌的凶险。”宋长青道。 “嗡~~”三丈长的金光暴射而出,在东南方向扫了一圈又迅速缩了回去。 “哗啦~~~” 牛皮门帘从里面掀开,同样在夜晚依旧全身披甲的关将军,大踏步从里面走出来。 他面色凝重,冷声大喝,声震四野:“铁骑营全体都有,牵上战马,到本将营帐外集合。” 宋长青道:“将军,夜色浓重,不适合骑兵出行,您骑上赤烟驹,兄弟们可以跑步过去。” 关将军瞥了他一眼,讥笑道:“你觉得我会在这种时候,带你们去几十里外跟河妖拼命?” “不是沙蛮,是河妖?”宋长青惊呼。 关将军转向东南方,声音低沉道:“应该是一头鱼妖,化形不完全,还顶着一颗风车大的青鱼脑袋。 我看过去时,它正一口一口,把朱铜他们囫囵吞入腹中。 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还转过头与我眼神对视(ps)。” 宋长青明白了。 关将军集合铁甲骑兵营,不是为了出去救援朱铜、章三他们,而是为了聚集力量守护自己——他担心妖怪顺着“仙人之眼”的目光追到这儿来。 ...... 很快,两百多个骑士,无论是黑甲骑士还是皮甲轻骑,都牵着战马,整整齐齐站在关将军的帐篷外。 他们动作不小,自然惊动了沙蛮人。 沙蛮人不敢乱动,却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朦胧火光映照下,可见他们鬼祟的目光中既有恐惧又包含凶狠。 恐惧蜀国骑士大开杀戒,却有死前化身凶兽咬敌人一块肉的觉悟与决心。 “你,就是你,老蛮头,过来!” 沙蛮们警惕了好一会儿,没等来骑兵“犁营”,只宋长青一个人过来,指着豹皮裙老头大喊。 “宋老爷,您叫奴才?”老蛮人露出真诚的讨好笑容,屁颠颠跑过去,还压低声音,神色诡异地说:“奴才之前没机会向老爷禀告,奴才女儿和多位沙蛮少女,很愿意服侍各位大人。” 宋长青很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老头竟然喊他“宋老爷”。 他可没主动向蛮人透露姓名,很显然这老蛮人一直在留意他们的谈话。 只有铁骑营的兄弟叫过他名字。 “我找你打听些事儿。”顿了顿,宋长青意味深长道:“我找你而不是别人,是因为下午问话时,你说话条理清晰,显然是个聪明人,我希望你继续聪明。” 老蛮人连连点头,“奴才明白,老爷您问什么,奴才说什么,只有千万个顺从,不多嘴一句。” 宋长青点了点头,将他带到了关将军和一众铁甲骑士跟前。 “只他一个?”关将军浓眉微皱。 “大人,其他蛮人驽钝蠢笨,问十句答不出一句,这个老蛮汉却是沙蛮中的老把势,一个顶一群人。”宋长青道。 关将军问“老把势”蛮汉,“沙丘附近可有什么妖精?” 老蛮人心里若有所思,嘴巴利索地说:“大人,咱们这片远离教化的蛮荒之地,精怪妖魔肯定不缺,却不是经常遇到,不晓得您说的是哪个?” “把你知道的都说一遍。”关将军道。 老蛮人道:“首先是几年前,从西边不晓得哪座山丘飞来的野妖精,或者路过妖精,名叫‘铁嘴金翅鹰’。” “怎么说是野妖精,或者路过妖精?”宋长青问道。 “那铁嘴金翅鹰直接落在沙丘上,大白天里,见到孩子啄孩子,见到大人啄大人,连着啄死了二三十个。 若是常住在附近的妖精,真要吃人,也只会叼走一两个,叫做细水长流,哪能这样肆意张扬,还浪费口粮?”老蛮人道。 “嗯,有道理。”宋长青点了点头,又问:“现在铁嘴金翅鹰已经飞走了——咦,不对!” 他忽然想了起来,“之前找你打听沙蛮羽时,你似乎说过‘铁嘴金翅鹰’,它被沙蛮羽杀了,还是另一头金翅鹰?” 老蛮人叹道:“只那一头,就差点灭了我们部落。 那畜生啄死多人,部落勇士当然不会放任不管。 头人亲自带领上千勇士围攻它。 可它是妖怪,铜头铁嘴,利箭长矛射在它身后,顶多有羽毛掉落,不见鲜血和肉块。 若非羽丫头暗施毒箭,不晓得要死多少人,最后还得让它扬长而去。” “你们也有毒箭吧,为什么没伤到鹰妖?”宋长青问。 “不见血,毒箭再毒也不起效啊!”老蛮人道。 “难道沙蛮羽天生神力,能拉千钧之力的硬弓?”宋长青惊讶道。 老蛮人道:“她力气倒是不小,但也不能射穿鹰妖皮肉。” “啊,我明白了,是眼睛!” 有铁甲骑士恍然大叫,“任凭鹰妖筋骨多强劲,眼睛肯定抵不过穿甲箭的锋锐。” 老蛮人表情古怪,“羽丫头的确大喊‘射它眼睛’,可在大家放箭射鹰妖眼睛时,她却悄悄绕到鹰妖后面,趁着它扑扇翅膀高高跃起时,一箭洞穿它的粪门。 三尺刺骨箭,射进去一半,鲜血泼洒,鹰妖惨嚎,扑腾了不到一刻钟便没了气息。 等鹰妖死透,她才从众勇士后面钻出来,踩着金翅鹰脑袋,得意洋洋炫耀说‘明知道它可能成了精,怎么还猜不到它听得懂人话,我故意这样喊,让你们箭矢落空,让它得意骄横,把屁鼓露出来’。” “她为什么要叫?为什么不直接偷偷射眼睛?”那黑甲骑士皱眉道。 老蛮人还没开口,关将军便冷笑道:“只有蠢货才会觉得鹰妖的眼睛是弱点。 你看看凡人战场上的尸体,多少致命伤是在眼睛。 连凡人都下意识躲避飞向眼睛的异物,更何况目光锐利的雄鹰,还成了精。” 说完了,关将军又皱起眉头。 提到沙蛮羽,他又想起上国使者交代的任务。 “老蛮子,你继续说。” “还有一回,大概在五年前,也是羽丫头,用铁钩在流沙河边钓了一只食人蚌。 那只老蚌比桌面还要大,虽不是野妖精,却和野妖精一样很不懂规矩。 像它那样的体型,顶多吃个小孩就够了。 可它竟然爬上岸,在水田里喷毒雾,把采果子的妇人们全迷晕过去,又挨个咬掉脑袋。” “五年前?”宋长青怀疑道:“五年前沙蛮羽才多大,能钓食人蚌?” “她只是放钩,是奴才们把食人蚌拖上岸的,用的也是淬毒钓钩,先把食人蚌毒翻了。”老蛮人道。 “你再说。” “两年前,一条独眼狼妖流窜到沙丘附近,羽丫头再次让猎手射眼睛,自己躲在后面偷袭独眼狼的粪门。 不晓得那狼妖死了没,中了羽丫头一箭,嗷嗷叫着夹紧尾巴跑没影儿了,之后谁也没见过它。 还有......” 老蛮人很懂察言观色,见蜀国骑士对“沙蛮羽”特有兴趣,便专门讲“沙蛮羽英勇猎妖”的故事。 “你说的这些都不算妖怪,连人形都没有,顶多是受日月精华滋养,刚开启一点灵智。我要知道真正的、脱离兽形的妖精消息。”关将军道。 老蛮人想了想,道:“在南边大概两百里,也有一座沙丘,林木比咱这边茂密,听说里面有树妖,不晓得长啥样,见过的都死了。 南边偏西,大概三百里,曾有沙蛮见到半截老虎尸体,上面的牙印比桌子腿都粗、都长。还有......” 老蛮人滔滔不绝,把自己知道的“沙丘鬼怪传说”,不论真假虚实,全都讲了一遍,足足说了半个时辰。 其实他还能继续讲下去......如果给他一碗水、润润喉咙。 关将军倒是好涵养,哪怕对方明显在鬼扯,也没打断他的“沙丘传奇”。 等老蛮人开始口干舌燥、结结巴巴,虎臣才直接道:“有没有青色鱼鳞的鱼头妖?” “肯定有!”老蛮人语气坚定。 关将军和众铁甲骑士精神一震,正要等待老头曝露关键信息,老蛮头却摇了摇头,接着道:“但我从未见过,也没听说过。” 这下关将军怒了,呵骂道:“狗攮的杀才,你都没见过,怎么信誓旦旦说有?” 老沙蛮解释道:“大人,奴才是个老实人,您问啥,奴才实话实说,绝不含糊。 您问有没有青色鱼鳞的鱼头妖,这是肯定有的。 虽然奴才从未见过,也没听谁说过,可这里是八百里流沙河啊。 流沙河里肯定不缺任何鱼妖,您要什么有什么。” “我要你狗头!”关将军一个大逼兜糊过去,把老沙蛮抽飞两米远。 就在这时,远处昏暗中忽然传来一阵骚乱,有沙蛮在激动叫喊。 关将军双眼爆射三丈金光,往喧闹处扫了一下,便收回神光,表情平静地说:“朱铜居然活着回来了,你们赶紧去把他带过来。” “朱铜?”众黑甲骑士又惊又喜,立即有几个人转身往下面跑。 上章PS,千里眼 (PS:千里眼观看别人,能被察觉吗?并非绝对不可能。 看《西游记》,似乎只天宫有千里眼、顺风耳,其实不少神魔麾下也有千里眼、顺风耳(当然,这一设定已经超出《西游记》,出现在其它明清时代的古典小说中。) 比如,封神演义中,梅山高明高觉,一个是桃树成精,一个是柳树成精,他们并非初代千里眼顺风耳。 真正的千里眼顺风耳其实是轩辕皇帝麾下的两员大将。 在轩辕皇帝庙,轩辕神像两边,有两尊鬼使。 高明高觉从鬼使的神像中窃取“灵机”(封神没解释清楚,反正就是两个妖精偷了黄帝鬼使的部分能力,练成了千里眼、顺风耳)。 在“华光菩萨传”中,华光也收了一对千里眼、顺风耳当小弟。 华光就是马王爷。 《西游记》里唐僧师徒几个即将抵达灵山时,在一个破庙里躲雨,惹上寇员外的官司,那个破庙就是华光菩萨庙,华光和金蝉子一样,那会儿已被佛祖“免职”,转世去当马王爷了,所以当时华光菩萨庙荒废了。 还有泰山东岳大帝,麾下同样有千里眼、顺风耳。 这只是两门血脉神通,并非唯一。 既然是神通,自然有高低之分,就像一个班里的学生,有的能上清北,有的难以毕业。神通还可能被克制,不可能绝对无敌。 马王爷小弟的千里眼顺风耳就经常被仙佛发现。 窥探凡人没问题,仙人佛陀肯定不会任由你看,若能随便看、随便听,千里眼顺风耳早就是六耳猕猴一样的人人喊打待遇。 另外,关将军千里眼被鱼妖隐约察觉,并不正常,不是千里眼的正常水准。 关将军和鱼妖两个,总有一个有问题。 后面会有合理的解释。 另外,我看到有读者说,主角只开场露了个脸,这两天的章节里没有她。 我解释一下。 首先,主角“沙蛮羽”自己没登场,但所有人都在谈论她,他们的一切行动都是在围绕她打转。 书中也明确点明,关虎臣一行人之所以跨越数千里荒漠,来到一个小小沙丘,只是为了逮捕沙蛮羽。 关虎臣的逼格,大家也看到了,赤烟驹,封神时代也罕见的神兽坐骑,千里眼,仙人之瞳,蛇焰鞭,法宝......可能现在没有对比,还不明显,等几十章之后,大家就会知道关虎臣的楼层有多高。 我可以稍微透露,关虎臣还不是抓捕沙蛮羽中逼格最高的。 明天还会出现一位大佬。 其次,大家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在通过别人的视角,把主角“前半生”简单概括一遍。 起初我想过按正常顺序,写沙蛮羽在流沙河的原始部落生活,写个几十章。 后来觉得太累赘,换了这种方式快速总结她“波澜壮阔却没啥卵用”的“前半生”。 第一卷的卷名就是“流沙河往事”。) 第七章 道童青松 不一会儿的功夫,大胡子朱铜便被两个黑甲骑士抬了过来。 他非常惨。 古铜色的脸庞煞白煞白,像是抹了一层粉。 右臂从胳膊肘处扯断,可以看到染红的森白骨节,上面有几个明显的牙印。 小腹也像是被什么捅了一刀。 立即有兼任军医的黑衣骑士魏武,怀揣豹皮囊走过来,止血、敷药、包扎、灌水...... “......本来我已经被鱼妖踩在地上,肚子上的窟窿,就是妖爪捅出来的。”朱铜脸上有惊惧也有茫然,“本以为必死,那鱼妖却忽然停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受吓到了,惊慌后撤,‘嗖’的一下跳入流沙河,没了踪影。 鱼妖有活人吃,就没伤我们的马。 我找到自己的战马,亡命狂奔,结果天黑看不清路,马左前蹄踩进沙坑里,咳咳......可恨,章三兄弟第一个遇害,被鱼妖一节节咬断吞下,尸骨无存。 跟我一起出去的三十五个兄弟,现在竟只剩我一个......” 他咳出了血,眼角也渗出豆大的泪水。 宋长青若有所思地看了关将军一眼,心里已有所悟。 这是竹竿遇到狼,两头都在怕。 关老鸭不一定怕那鱼妖,却一定不想为“莫名其妙”的事跟它拼命。 他压根不在乎葛庆的死。 那鱼妖被“仙人之眼”所慑,以为自己被仙家高人盯上。 魏武帮朱铜擦掉嘴角的血渍,也抹去眼角的泪水,轻声道:“即便你们要追杀沙蛮,可天早已黑了,怎么还往流沙河边上跑?” “坏了庆哥性命的沙蛮子要河边跑,我们本就是为他而去,难道不追?”朱铜恨声道。 “你们真的找到人了?确定是他?”关将军有些惊讶。 虽然他下午为他们点出了壮年沙蛮的各个方位,可沙丘之外茫茫荒野,几十个人散出去,如同一杯水泼在沙漠里,有什么用? 除非他亲自带队,用千里眼实时锁定目标,再用赤烟驹日行三千里的无敌速度挨个点杀......可还是那句话,区区一个什长,哪怕他前途远大,有望加入南瞻中华的蒙家军,现在人都死了,尸体都臭了,值得他迎祥府“仙眼虎”劳心劳力? 事实上他压根不喜欢葛庆。 见他窝囊惨死,他心里还有泉涌似的快意和欢喜。 葛庆人缘好、威望高,明明是什长,连百人将都甘愿称其“大哥”,在铁骑营的活跃度、受欢迎程度,比他堂堂骑都尉还高。 朱铜躺在魏武的腿上,咬牙道:“那蛮狗把自己埋在沙子下面,偷袭杀死了罗老四,淬毒匕首,直击要害,一招毙命,还抢走了罗老四的战马。 御马之术也是顶级。 铁骑营的战马是我们经年累月相处的‘兄弟’,往日只要一个眼神......顶多呼唤一声,或者用特定的韵律吹响口哨,战马都会有反应。 这次任凭我在后面吹口哨、大声吆喝,罗老四的战马都不停下。 它倒是不停挣扎,那蛮子很厉害。 他是地头蛇,熟悉环境,我们从傍晚追到入夜,反而被他连番回马枪,射死了李麻子和孙老五。” “这么厉害,应该就是他了。”魏武道。 宋长青环顾一圈,找到悄悄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老老实实缩在角落不说话、却一直竖起耳朵偷听的老蛮子,问道:“你可认识他?” 众骑兵都看向老蛮子。 老蛮子咽了口唾沫,迟疑道:“他脸上是不是有一条刀疤?” 朱铜摇头,“似乎没有。” 老蛮子又问:“胸口可见到纹身?那是一尊佛陀。” 朱铜立即点头,“那蛮子和你一样,身上只围了一条兽皮裙,敞开大半胸膛,上面的确有纹身,很大一块,不确定是不是佛陀.......那东西黑糊糊一片,是哪尊佛陀?” 他之前都以为蛮子胸口纹了一条鲲鱼。 鲲鱼和佛陀在外形上的差距有多大? “当然是最厉害的如来佛祖,羽丫头的建议,也是她帮忙纹的。 嗯,早先我们部落晓得上国有纹身的习惯,却不懂如何做,是羽丫头捣鼓出来的纹身药水和刺针。 她自己没纹身,却给部落很多勇士纹了。” 老蛮子解释了一句,又道:“那个人是沙龙,头人的兄弟,也是‘伪沙丘国’的国柱大将军......“ 面对一众或讥笑或冷笑的黑甲骑士,他自己也开始替“柱国大将军”这牛逼哄哄的称号感到尴尬,声音都弱了几分。 “头人信任他,和鲁国君臣联络的工作,一直是他和沙鬼在搞。 头人和五千勇士一去无回,只有他们两个在半个月前归来。 奴才听羽丫头抱怨,沙龙在鲁国学会了一门盖世神功,可就是藏着掖着,连她都不肯传授,她很火大。” 朱铜苍白着脸,道:“我倒是没察觉他有什么盖世神功,没机会正式交手,鱼妖便从河里跳出来,将他半截身子咬下来。” 顿了顿,他又道:“我感觉那个沙龙是故意的,他故意往流沙河跑,一边跑还一边发出鬼哭狼嚎的啸叫。最后被鱼妖咬死时,似乎还发出狰狞大笑。” “可恶的贼子。” “狗攮货!” “该万剐的沙蛮!” 铁骑营众人义愤填膺,对临死还要咬他们一大块肉的沙龙破口大骂。 骂过之后,众人又围着朱铜,说了些橘皮汤、果子药之类没实际疗效却能安慰人的太平活儿。 前前后后折腾了两三个时辰,夜幕晕开成了靛青色。 只见疏星数点,嫦娥已隐,浓霜满地,清露湿衣,破晓将至。 “天快亮了,把‘神仙充腹丹’拿出来,人一颗,战马两粒,再将所有皮囊灌满水,准备回‘横沙关’。”关将军道。 众将士闻言一震,惊疑道:“将军,现在就要离开沙丘?” 关将军道:“这个烂泥坑、臭粪槽,还有什么值得你们眷恋的?” 宋长青道:“虽然损失惨重,终归杀死了沙龙,葛大哥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只是使臣大人的任务,沙蛮羽......” 关将军断然道:“蛮荒之地精怪众多,连铁骑营都死了半百兄弟,一个沙蛮小丫头,丧生妖腹不是理所当然?” 包括宋长青在内,一众将士都轻轻点头,表示认同。 关将军的千里眼都找不到人,肯定是被妖精吃进肚子里了。 嗯,确定沙蛮羽的死讯,至少算是完成任务,能给上国使臣一个交代。 “关将军,且慢!” 忽然,一团黄光从众骑兵身前的土地里冒出来,一道青稚的童音随之而来。 宋长青和兄弟们都把手按到刀柄上了,听到声音后又迅速把刀放下,还全部控背躬身,双手抱拳,脑袋低垂,向黄光处恭敬行礼。 “拜见上国使臣大人。”不仅是他们,连关将军都在行大礼。 若非穿着全身铠甲,行动不方便,他们直接双膝跪地,甚至五体投拜了。 黄光散开,露出一个唇红齿白的青袍道童,五尺身高,讨喜的肉嘟圆脸,青衣白袜黑芒鞋,很干净清爽的一个小道童。 “关将军,小道稽首了。”道童笑着还礼。 关将军不掩饰脸上的惊疑,问道:“青松道长,您是从何处而来,是路过这儿,还是......” 青松道童敛去笑容,严肃道:“关将军,你们可抓到沙蛮羽?” 关将军更加惊疑,为了区区一个沙蛮羽,不仅将他从烈阳侯身边调开,让堂堂骑都尉亲自带领铁骑营,千里奔袭沙丘,现在竟还亲自过来了。 “沙蛮羽死了,被流沙河的妖精吃了。”他神色自然地说。 道童深深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她没死。” 关将军皱眉道:“沙丘千里方圆,北方两千里,都没她的踪迹。” 他语气自信且认真,内里也没半点心虚。 昨天清晨突袭沙丘,接近中午时,宋长青过来提醒他沙蛮羽不知所踪,他第一时间开启千里眼四处观察,找了足足一个时辰,将千里之内的所有沙蛮都仔细看了一遍。 到了下午时,章三、朱铜带着数十个骑兵去东南方追杀沙蛮,替葛庆报仇,他自己也没闲着。 根据沙蛮提供的消息——在大蜀铁骑营进入沙丘前,沙蛮羽便搬家到东北方向的土洞里——他独自一人骑着赤烟驹,往东北方向绕了一大圈,跑了没一千里也有八百里。 都没沙蛮羽的踪迹。 所以他说沙蛮羽被妖精吃掉,真不是为了敷衍上国使臣。 青松道童面向西北方,抬手指着即将破晓的夜空,“沙蛮羽肯定没死,你看,她的命星依旧璀璨明亮。” “什么,沙蛮羽还有命星,难道她是星君下凡?”铁骑营将士俱都惊诧莫名。 豹皮裙老蛮人低下脑袋,眼神闪烁,老脸难掩激动。 青松道童笑道:“天宫星君身份是何等尊贵,怎愿意让自己沾染腥臊,降临到这种蛮夷苦寒之地?别说西沙蛮,连你们西蜀国也......咳咳!” 等会儿还指望这群西方蛮夷卖命呢,难听的话就不用说出来了。 道童假意咳嗽几下,顺势转移话题,道:“就算在西蜀国的民间,也有君王乃紫微星下凡、将军是武曲星、文臣则是文曲星的说法。 稍微想一想,就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四大部洲无限广袤,人皇仅有我大秦陛下一位,国君却有数十万之多。 算上沙蛮沙丘国之类的蛮夷土邦,称王称霸者不计其数。 文武星君哪里忙得过来? 但无风不起浪。 能在人间形成‘将为武曲、臣为文曲’的共同认知,的确有真实的依据。 并非星君下凡为将、为臣,而是军将、臣子的命星,对应上天宫的星宿。” “星象变化可以推算国家兴衰,也能测算人间所有生灵的命运,能用来标定个人命运的那颗星,即是当事人的命星。” 青松道童一边说,一边背负双手、姿态清雅地往高处走。 走到沙丘最顶端,他指着西北方一颗不甚明亮的星辰,道:“它就是沙蛮羽的命星。” 第八章 从撸铁棒开始养潜龙(求收藏) 关将军顺着青松的指引看过去,震惊道:“区区一个蛮女,命星竟如此明亮?不可能吧。” 其实这会儿他们看到的星辰已经黯淡无光,因为此时已过了五更天,旭日将升。 弯月不见了踪影,群星隐匿无几,此时能被看到,就已经证明它十分明亮。 青松道童偏头看了他一眼,道:“之前你们可能在心里抱怨,为了区区一个沙蛮羽,我这小小道童,竟驱使大蜀最精锐的铁骑营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让堂堂骑都尉亲自领队。” “小人不敢!”关将军面露恐慌之色,立即躬身低头向道童请罪。 青松道童笑了笑,道:“你们心里有怨气,也是人之常情。 但小道要告诉你们,小道并非在折腾你们。 小道是在救你们的命,救你们大蜀国千万黎庶。 若是你们这趟不过来,顶多三十年,大蜀将面临亡国危机。 若大秦腾不出手,直接亡于沙蛮之手。 喔,那时就不是沙蛮,甚至不是沙丘国,而是‘西沙大帝国’。” “西,西沙大帝国......您......您在说笑吧?”关将军满脸荒谬。 他们身后的黑甲骑兵更是人人变色,个个震惊。 豹皮裙老蛮人也默默跟在最后面,这会儿低着脑袋,捏紧拳头,浑身颤抖。 青松道童叹息道:“从横沙关到这里,走直线也有两千多里,即便小道擅长五行遁术,也只能日行一千五百里(PS)。 从昨天下午起,小道便开始往这里赶,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遁术不停、不吃不喝。 小道距离成仙还早呢,也是肉体凡胎,会疲累、会饥渴。 难道这番折腾,就是为了过来和你们开玩笑?” “再认真想一想,鲁国有千万户,带甲之士数十万,只摆在明面上的人仙就有十位,他们组建灭蜀联盟时,为何要亲自找到沙丘,还主动提出让沙蛮头人称王,认可其‘沙丘国’的地位?” 关虎臣神情一震,脱口而出道:“难道鲁国也有高人,看出西沙蛮族的不凡?” 青松道童微笑道:“鲁国有仙人,而观星象、测国运,也不是绝世大神通。 不过鲁国人考虑的更多。 有望蜕变成西沙帝国的沙丘国,对南边蜀国是威胁,对西方的鲁国同样是巨大隐患。 拉沙丘国入盟,既利用了沙丘国的力量,把三十六国气运聚在一处,为鲁国的野心服务,又能在征战中消耗沙丘国精华,让其元气大损、国运衰竭——当然,我现在已知晓,沙丘国的关键是沙蛮羽。 当时鲁国人不清楚。 等三十六国联盟成功灭掉蜀国,等发现沙丘国崛起的星象没变,鲁国必然会用其它手段对付它。” “难以置信,难以想象,要知道末将区区三百铁骑,便横扫西沙蛮夷祖地,整个过程末将连刀都没拔......”关将军喃喃道。 “你不相信观星术?”青松道童回过头,淡淡道:“早在鲁国为首的三十六同盟建立前,大秦钦天监已看到西方大乱的预兆,并第一时间向李丞相禀告。 又过了两个月,李丞相将搜集到的西方诸国消息汇总,并制定了一套平乱方略,全部上呈给人皇陛下过目。 等到三十六国开始入侵西蜀,蜀王急派特使到咸阳求助,烈阳侯早已调离东海战场,为西进做好了准备。 从东海到西蜀,你可晓得有多远?十万八千里!” 关将军不晓得该说什么了。 青松道童又道:“要通过星象观一国之气象,时间、地点都非常重要。 天时且不说,最佳位置是靠近皇宫的观象台。 观星前的仪式准备越充足、当朝帝王越配合,效果越好。 哪怕最高明的术士,也难以在自己国家的领土上,观测十万里之外某普通小国的国运。 基本上什么都看不到。 有句话叫做‘横看成岭侧成峰’。 同一片天空下,我等凡人仰望星空,看到星辰景象却不一样。 你在你的国度看到的紫微星,只是你的国王,星图是一种模样。 他在他的国度看到的紫微星,多半与你的国主没关系,星图又是另一个模样。 若星图间有星象联系,必然是坏消息,要么他侵你,要么你犯他。” 关将军看到青松道童仰头望天,双眼蒙上点点星光,神秘莫测。 他低头向下看,又见青松右手捏印,左手五指如飞,在不停掐算着什么。 青松道童没在意到他的目光,嘴上的感慨也没停下。 “小道奉陛下旨意出咸阳时,曾得张监正叮嘱,不可把钦天监观测的星图奉为圭臬。 覆灭三十六国后,小道曾面见蜀王,发现笼罩在蜀国头上的衰亡之气并没消失。 在你们西蜀观象台上,小道看到蜀国之大敌在北方,就对应此地。 小道还看到了让沙蛮崛起的根源。” 关将军拧眉道:“沙蛮羽?” 青松道童轻轻点头,“没错,就是她!不找到她,你们蜀国的亡国危机就不会解除。” 关将军指着几乎要消失在灰蒙蒙天空的“沙蛮羽命星”,问:“那是沙丘国的紫微星?” “不是,‘西沙大帝’并非沙蛮羽,潜龙另有其人。” 关将军又问,“她是沙丘国的文曲?” “也不是。沙丘国的文曲还没凝聚成形,应命之人要么没出生,要么时机不到,没与沙丘国产生联系。 要么人就在沙丘营地,只是目前还没起势。 倒是武曲有那么点迹象,却在不久前夭折。 大概死在昨天的铁骑冲营中。”青松道童道。 关将军身后的宋长青立即想到一个人。 “是沙龙?”朱铜也想到了。 关将军疑惑道:“沙蛮羽既不是潜龙,也不是辅佐潜龙的文臣武将,那她......咦,难道是潜龙的妃子?不对呀,妃嫔只是真龙的附庸。” 青松道童摇头道:“从沙丘国的星象图上看,沙蛮羽命星位置最高,甚至有飞跃而出之势。 从小道了解的信息分析,连真龙都是她养出来的。 谁配让她以凤命辅佐? 至少沙丘的真龙远远压不住,强行施为,反有大害。” “小人实在不明白,请道长明示。”关将军道。 青松道童散去眼底的星光,不停掐算的动作也停下来。 他转头环顾八方,最终指着众铁骑后方,喊道:“把那个老沙蛮带过来。” 众人一起转身往后看,目光凝聚在豹皮裙老蛮子身上。 “大人,您找奴才?”老沙蛮倒是自觉,虽然心中惴惴不安,还是老老实实自己往前走,走过去就是五体投地的大礼。 青松道童笑着对关将军道:“你们可别小看这老蛮子,若无今日将军与小道的沙丘之行,十年内他必定位极人臣,手掌百万人之生死大权。” 老沙蛮仰起头,目瞪口呆。 关将军儒雅威严的脸庞上,扯出个僵硬的笑容,“难道他是潜龙?” “小道刚才用望气术寻找沙蛮羽,无意中看到这蛮人头顶灰白之气几乎散光,但在最核心,隐藏了一缕几乎要消散的浅紫。很浅很淡,却能说明一些问题。” 青松道童摇了摇头,又低头看向老沙蛮,问道:“老蛮头,你在沙丘国是什么职位?” “什么...职位?”老沙蛮老脸迷茫,“奴才是什么职位?” 青松道童轻咳一声,道:“小道换个说法,在你们头人自称沙丘王、部落建立沙丘国后,你在沙丘国是什么官职?” “他们沙蛮子有官职吗?”黑甲骑士们满脸怀疑。 老沙蛮也老脸纠结。 宋长青道:“沙蛮羽自称公主羽,昨天还有个沙丘太后......对了,沙龙不是柱国大将军吗?” 老沙蛮把脸埋在地上,颤声道:“大人赎罪,奴才本无官职,只是常年陪伴头人,在沙丘国建立后,被羽丫头强行任命为右丞相。” “大人,奴才只是朽木一根,是一个无知无能的衰老蛮人啊,奴才连字都不认识,从未读过一本书......”他连连哀嚎,极力撇清自己与“极品权臣”的关系。 青松道童嘿嘿笑道:“关将军现在可明白了?” 关将军若有所思,道:“有丞相,有柱国将军,还有太后,自然也会有太子......哪怕沙丘王死在天门镇外,可体制已建立,之后只需传承有序,即可重新恢复‘沙丘国’,然后慢慢发展壮大......” 青松道童叹道:“沙蛮羽或许是无心之举,但她却的确为蒙昧的沙蛮建立起了体制。 而且她看人还挺准,推选的柱国将军和丞相,全部名副其实......至少是沙蛮部落的最优选择。 当然,只有体制也不行,空中楼阁无法长存。” 他环顾周围一圈,道:“关将军有没有发现,沙丘蛮人并不缺铁器和铜器。” “他们不缺吗?”关将军也左看右看,并无多少金属物品。 青松道童道:“他们的武器皆为精铁。或许沙丘没多少,可小道要告诉你一件事,沙丘王与五千蛮勇使用的兵器,全由他们自己锻造而来。” 关将军大惊,连忙弯下腰,抓住老蛮人的脖子,厉声喝道:“你们竟然能锻造铁器?” 蛮人老脸纠结成一团,眼中有苦涩、绝望、痛苦和恐惧,颤声道:“在北边50里,有......有一座羽丫头搭建的大火炉,可以从黑色沙子中烧出红水,红水冷了之后就是黑色铁锭。” 关将军连忙开启千里眼往北边看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从石壁中凿出来的“炼铁炉”。 若非有老蛮人提醒,他只会觉得那是个奇怪的山洞。 不过在山洞外,有很多木炭灰,周围也熏得漆黑。 “周围一片沙漠,你们在哪开采的铁矿?”关将军神色凝重道。 老蛮人垂下脑袋,木然道:“没有铁矿,只有黑沙。五年前,羽丫头用一个黑棒在河边沙堆中来回滚动,很快上面便粘上一坨坨古怪的黑沙,然后就......就烧出了铁锭,很神奇,奴才们还以为她会妖术。” “什么黑棒?”关将军问。 青松道童眸光一闪,道:“应该是磁性铁棒,磁铁在沙子中吸附含铁量极高的铁砂。” 蜀国人不清楚,他可是知道的,在大秦国内,也有不少铁匠掌握了撸铁沙的“祖传秘术”。 “难道流沙河的沙子里藏了很多铁砂?我们大蜀国还在南方山脉中挖矿呢!”众黑甲骑士又惊又喜,还心情特复杂。 青松道童沉吟道:“为什么沙蛮羽要在五十里外建造炼铁炉?” “为什么?”关将军去看老蛮人,“既然是锻铁之地,怎么只有两个老蛮妇住在那?” “原本有很多青壮在那烧铁,他们都是孔武有力的勇士,从第三勇士到第十七勇士,都在那打铁,去年头人出征,将勇士们全部带走,火炉也熄了。” 顿了顿,老蛮人又道:“羽丫头说,烧火炉太费木炭,沙丘是蛮人住的地方,为了几块铁,把树烧光了,家也没了。 还有,她在那边找到个浅水湾,撸到的黑沙更多。” “即便铁砂分布不均,可只要人够多,总能积少成多。至少比去南方大山中采矿要强。” 关将军一边说,心里一边盘算开了。 以沙蛮的人力物力,尚且能在几年内装备起一支五千人的军队。 关家可是迎祥府第一世家,效率只会更高。 回去就组建一支撸铁“万人团”。 这撸的不是铁,是金山银山啊! (PS:这个设定参考了《封神演义》,封神原著中明确有写,普通级别的土遁术,日行千里。 这里的“日”,不是二十四小时一天,就一个白天,12小时。 可能还有中途停下休息、吃饭拉撒。 精通级别的土遁,日行一千五百里。 以下是封神中的遁术速度:纵地金光,日行数千里。土遁之法日行千里。张奎地行术一日可行一千五百里,土行孙止行一千里,因此赶不上他。 三霄娘娘用九曲黄河阵消去阐教十二金仙的三花后,元始天尊传授了他们纵地金光,也才日行数千里。 但这并非是说封神力量体系不如西游。 事实上我倒是觉得封神很合理,因为此时十二金仙已经不是金仙,被打落凡尘。还是金仙时,照样朝游北海暮苍梧,一日十万里。 对了,大家都晓得,悟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 可大家知道他一个筋斗要翻多久吗?至少要十几分钟! 原著中悟空亲口说的。 以下原文:沙僧道:“师兄,我们到雷音有多少远?”行者道:“十万八千里,十停中还不曾走了一停哩。”八戒道:“哥啊,要走几年才得到?”行者道:“这些路,若论二位贤弟,便十来日也可到;若论我走,一日也好走五十遭,还见日色。” 一个白天,十二个小时,跑五十次“十万八千里”。 这应该是比较赶的时候,算是极限速度。 在某些剧情中,悟空十万八千里一个来回,要飞大半日的。 当然,这是悟空成佛前,成为斗战胜佛,境界再提升后,速度更快。 另外,公众章节的PS,我直接放在章节后面了,不收费,而且另外开一章,同样属于公众章节。 等到上架后,我肯定不会这样搞。) 第九章 如朕亲临,号令鬼神 “除了锻铁,沙蛮羽还做过什么?”青松道童深深看了老蛮人一眼,“你是个聪明人,肯定明白小道在问什么。” 老蛮人跪在地上,喃喃道:“她在西边挖到一口盐井,从石头缝里流出来的苦水可以烧出白花花的盐。 她还让头人收留附近的野生沙蛮,说是‘人多力量大’、‘人多头人强’。 十年前,沙丘只有五百多口,现在......去年,蛮人多得我都数不清了。” “人多了怎么养活?”关将军问。 流沙河千万里,两岸的沙蛮部落很多。 部落数量众多但都很小,因为在一片蛮荒区域内,靠渔猎采择,压根养不了太多人。 老蛮人道:“您有仙人之眼,没注意到河边有一块块水田吗?羽丫头带着上百勇士,在周围沙丘、土坑里到处翻找,选出几十种药草和果树,最终挑出最耐旱的沙果和木菜。 即便它们很耐旱,也没办法大规模种植。 随后小羽说服头人,领着所有人,在流沙河边挖了几百条深沟,引流弱水灌入里面。 弱水上浮,雨水下沉。 火辣辣的太阳晒在上层的弱水上,雨水可以在下层存储起来。 ‘水田’就开垦在那些蓄水深沟之间,需要用水时,可以从蓄水沟底部木管里抽出来。 那些水,人畜断然不能喝,却可以用来灌溉庄稼。 沙果有点苦,不太好吃,晾晒成果干,和肉放在一起炖,浓汤的味道却异常甘美,大人们可以试一试。 还有木菜,从地里挖出来,一坨坨,很硬,味道寡淡,像是嚼木头,可以凿碎成浆糊,晒干粉用来做馍馍,或者酿酒。 产量还非常高。 有了木菜,再没饿死过人。 对了,木菜酒也是羽丫头弄出来的。” 青松道童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尝百草选粮种,这几乎是追赶上古地皇神农的功绩啊! 若非出生在沙蛮族......若是早几百万年出生在中原,说不得如今的火云洞内要多一位女人皇。 “羽丫头是个夹脑风,基本上天天都在说怪话,搞怪事。 在酿出木菜酒后,她却劝说头人不要酿酒,将酿酒的木菜拿出来分给附近部落的野生沙蛮,被头人骂跑了......还有,她让男蛮女蛮对着月亮太阳跪拜,拜过之后他们便不能找其他男女,又被奴才们骂跑了......再有一回,羽丫头第十、还是第十一个‘老爹’......奴才记不清了,反正是勇士沙荆,被猛虎咬死,羽丫头为他砍了个木牌子,让头人挖个土洞,专门存放死亡勇士的木牌和骨灰坛......” 关将军皱眉道:“爹不只有一个,怎么还第十、第十一?” 老蛮人道:“羽丫头她爹死后,又认了一个爹,死一个、拜一个,都喊‘老爹’。她要收敛‘老爹’骸骨,为他砍木牌,在木牌上画他的人像——其实一点都不像,奴才认不出一丁点纱荆来,别人也认不出。” 以关老鸭的人品,听了这话也有些暖心,点头赞道:“她倒是个孝女。” 老蛮人摇头道:“她是个夹脑风!费劲巴拉把尸体拖回来的用途只有一个,吃掉!还烧成灰,还装进坛子里......虽然羽丫头用泥巴捏出很多坛子,可坛子再多都不够用。” 关将军木着脸道:“你们又把她骂跑了?” “骂了,但她那次没跑,沙荆是她射死老虎后拖回来的,柴是她自己捡的,坛子也是她捏出的,她有很多。”老蛮人道。 “孝女,大孝女啊!”关将军真心有点感动了。 ...... “难怪,难怪......” 随着老蛮人越说越多,青松道童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有恍然,也有感慨。 “难怪什么?”关将军疑惑问。 “难怪烈阳侯灭了三十六国联盟后,沙丘国龙气不减反增。”青松道童盯着脚下的丘陵,目光似乎穿过泥土,看到另一个维度的景观。 “三十六个联盟国,如今所有王国都龙气惨遭重创,甚至彻底衰亡,唯有沙丘国,表面暗弱沉寂,其实内藏勃勃生机。 若非烈阳侯还没离开西方地界,若非大秦还没放弃对西方诸国的关注,龙气已经放弃自晦,直接喷薄而出。” “小人不太明白.......”关将军喃喃。 老沙蛮也抬头死盯着青松道童。 “嘿嘿,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沙丘王死了,死得好,沙丘五千勇士死了,死得更妙!这些掌握力量和权威的‘老家伙’不死,沙蛮羽一个十一岁女娃,怎么在沙丘国说一不二、彻底放开束缚大展拳脚? 若小道没猜错,接下来的几年里,沙蛮羽将真正为沙蛮族建立制度,并重塑文化。 不是丞相、将军之类虚浮的体制,一定是凝聚人心的礼仪道德......都是些过去她想做却被人骂夹脑风的事儿。” “礼...仪!!”关将军真的震撼到了。 “沙丘王始终是蛮夷,沙蛮羽却是蛮中圣人,蛮王不死,圣道难行。”青松道童叹道。 “现在我越发想见见她了,到底是宿慧天生,还是某个大能转世,早早觉醒了前世记忆。” 嘴里呢喃了几句,青松道童便招招手,示意关将军骑上战马跟他一起走。 “若是大能转世,必然修炼出大神通了吧?”关将军道。 青松道童不紧不慢地走,却一步两三丈,摇头道:“她没任何神通,连最最基础的武道,也一窍不通。” “那就是天生圣人?” “呵呵,圣人倒算不上,蛮夷终究是蛮夷......”青松道童轻笑道。 关将军心里不太舒服,同样的事,你们中华人做成了,就是天生圣人,换到中华之外,就蛮夷始终是蛮夷? 若是蜀国骑兵骂沙蛮子蛮夷,他完全不会这样敏感,内心还十分赞同。 可青松小道童来自中华上国......哪怕这位上邦使臣一直表现得谦逊有礼,关将军也知道自己等人同样被归为蛮夷一档。 青松道童一边大踏步前行,一边用余光瞥了眼赤烟驹上的关将军,意味深长道:“真正的天生圣人,不仅有宿慧,更重要的是顺应天时、得天之浓眷。 什么叫得天之眷? 遇到凶险,必有贵人相助。 发迹之前,必然不会遇到难以克制的强敌。 一切磨难都是磨刀石,一切敌人皆为踏脚石。 沙蛮羽聪明,有灵性,可她运气糟糕透顶,没一丁点天眷。” 关将军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还连连点头。 她若有天眷,他们也不会来这儿了……尤其是青松小道童,他在这,她铁定跑不掉了。 “唉,她其实还是有不少天眷,若非道长及时赶来,小将这会儿已在沙丘百里之外。” 青松道童心里不以为然。 别说离开沙丘百里,即便铁骑营已经回到了蜀国,贫道一句话,你依旧得再跑一趟。 吩咐一句话的口水,贫道是不会吝惜的,反正来回折腾的不是贫道。 从五十年前,“亡秦者,胡也”的谶语出现,就注定了从今往后,一切“外族圣人”、“外族圣朝”,都将是半途夭折的结局。 大秦不会亡、不能亡! 囚潜龙、斩龙脉,乃吾辈道人之神圣职责,贫道誓报国恩、万死不辞! 心里坚定了信念,青松道童清澈的眼瞳里闪过一道凌厉的杀气。 不是针对沙蛮羽,他的目光看向了前方,杀气未露已收。 ——有食秦禄者,背叛了人皇! “这似乎是一座寺庙,道长到这儿做什么?“关将军问道。 他有赤烟驹,青松道童擅长五行遁术,半盏茶的功夫,两人一马已沿着沙蛮居住的丘陵跑了十多里路,最终停在一个黑糊糊的土窑外。 若以流沙河的河面为基准线,沙蛮居住的沙丘,海拔有五百米,它是绵延数百里的丘陵中,最高大的,却非唯一山丘。 此处海拔大概两百米,比沙蛮居住的沙丘低矮,上面光秃秃,不见多少林木,在一处山坳挖出个窟窿,像是窑洞,但洞不深,里面供奉了几块两米高、半米宽的木牌,还有一尊疑似佛陀的石像。 先前关将军开启千里眼四处扫荡,曾注意到这里,看到了佛像,所以说是“寺庙”。 沙蛮应该有供奉此处“神祠”,土墙上大量烟熏火燎的痕迹。 乱七八糟的兽骨此时依旧留在熄灭的火坑里。 “唉,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小小的沙蛮,竟然全齐全了。” 青松道童叹了口气,又整理发髻与道袍,朝着窑洞里的木牌与石像恭敬拜了三拜。 拜完后,瞥见依旧高坐马鞍,还一脸不解的关将军,青松道童淡淡道:“你可知窑洞里面供奉的都是谁?” “应该是佛?”关将军想了想,又道:“先前老蛮人说过,这地方是沙蛮羽让人挖的,她亲自雕刻的如来佛祖。 大概她也明白自己雕工糟糕......真的非常糟糕,后来就没雕刻玉皇大帝和三清道祖,只砍了几块木牌代表三清、玉帝的神龛。” 说到这儿,他立即醒悟过来,赶忙跳下马,学着青松道童向里面拜了三拜。 不知者不怪,可明知道它们代表什么,还傲慢无礼,就是大罪了。 关将军倒不是担心佛祖、玉帝、三清注意到这儿......他真心觉得沙蛮羽是瞎子点灯,他们大蜀国的庙宇更宏伟壮丽,信众更加虔诚,可仙佛们几时显灵过? 就比如这沙蛮羽,一个蛮人也晓得拜道祖、玉帝和佛祖,太难得了,可结果呢?依旧是族人被灭,族地沦陷,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 不过如今青松道童在边上,他只恨没有更多的表演机会,绝不会遇到舞台也不登台作戏。 “沙蛮羽很有慧根!”等关将军礼毕,青松道童又开始感慨,“沙丘蛮族几百口人丁时,只有野兽之患。 若是部落十万、几十万,真正成为王国时,必然树大招风,可能吸引到附近妖王的注意。 辛苦发展几十年,结果满城国民沦为妖王盘中餐,太憋屈、太可怜。 拜神不一定能得神眷顾,可建有神庙的地方,妖精看了也会顾忌三分。” 关将军又在心里吐槽:鲁国为什么要当叛逆?鲁国那些一夜之间沦为空城、百姓全被妖王摄去的郡县村落,难道没建神祠寺庙? 神佛肯定是真,可拜他们是否有用......连思考这个问题的时间,都属于浪费,不如用来苦修武功、发展军力,自己强才是真的强。 “太一道正阳宫,弟子青松,到此执人皇之令,左社右稷,土地祗灵,出来见我,元亨利贞,敕~~~” 青松道童口诵真言,双手掐印,最后向地上一指,“蓬~~~” 泥土地凭空冒出一团灰白烟气,烟气中还有碳火和菜肴的香味......像是厨房里烧火炒菜的味道。 但烟气很快散开,地上空荡荡。 关将军撇了撇嘴,嘴角似有一缕笑容。 青松道童可爱的婴儿肥圆脸一片冰霜,眼中隐匿的杀气再次浮现出来。 “奉人皇之令,前东蜀吏部尚书、大秦文慧馆三等学士,现西沙‘辛末号’土地,邹青,滚出来见我!” 除了语气不客气、态度更严厉,青松道童还拿出一块紫金色的令牌。 令牌几乎和青松的脸一样大,也不晓得之前藏在哪。 正面只有四个云篆:如朕亲临 背面则是一个巨大的“秦”字。 看到这块令牌,连事不关己的关将军都受到了惊吓,立即趴在地上,五体投地。 什么将军甲胄在身,不方便行礼......完全不存在。 不仅五体投地,他额头上也汗津津,眼中难掩惊恐:该死,青松小道童怎么连这玩意儿都有?他要干什么,他带我来干什么?接下来要干什么? 他慌了。 第十章 土地公公邹青 “蓬!” 又一团灰白色烟气从地下升上来,这次里面不再是空荡荡,而是藏了个三尺高的小老头。 小老头杵着一根拐杖,如同被鞭子抽打的陀螺,在滴溜溜快速转圈。 像是一根钻头,从地下钻了出来。 钻出地面后,他便减缓速度,最终彻底稳住身形。 稍微站稳,白胡子老头立即和关将军一样,朝着青松道童......更准确地说,是向青松道童手中“如朕亲临”紫金牌五体投地。 态度恭敬得像是儿子见到了老子。 青松道童右手一翻,盘子大、手掌厚的令牌就消失不见。 他上下打量一番小老头,冷笑连连,“连衣服都换了,难怪.....” 关将军抬头看向小老头,就见他的打扮和之前“沙丘国丞相”十分相似。 也是以豹皮为裙,围在身上,斜着露出半个干瘪胸膛。 他是大蜀骑都尉,大蜀在大秦官方被称作“西蜀”,而位于流沙河东边还有个蜀国,叫“东蜀”。 东蜀和西蜀都是当年南瞻中华“古蜀地”的贵族后裔,奉秦皇之命,带着战车和黎民,万里迁徙,来到西方开疆拓土建立。 按理说东蜀在流沙河以东,更接近中华上国,文明教化要胜过他们“西蜀”。 可堂堂文慧馆大学士,竟换上了沙蛮的服饰,披发左衽,皈依了沙蛮? 这不仅仅是换一件衣服那么简单。 关将军隐约明白了什么。 果然,青松道童压根不给小老头辩解的机会,都没让他开口,直接下令道:“你将沙蛮羽藏在哪儿?赶紧将人交出来。” “使臣大人明鉴,小神从未隐藏沙蛮羽。”土地邹青偏头看向关将军腰部的卷轴,皱巴巴的老脸一派真诚,“沙蛮羽的影神图,是小神亲自绘制。 她在沙丘的消息,同样是小神搜集并传递给灵官大人的,小神一心为大秦,从未忘记人皇陛下的恩情啊!” 关将军下意识摸向插在腰带上的画卷,关于它来历的疑惑,此时终于得到解答。 “一心为大秦......”青松道童依旧五尺身高,依旧是婴儿肥的娃娃脸,可这会儿冷眸扫过土地神,连边上的关将军都感觉到让人窒息的压迫与冷肃。 “邹青,送出影神图之前,你或许还有一分自己依旧是大秦臣子、要为人皇服务的念头。 贫道估摸着,那时你依旧峨冠博带,身穿我大秦学士袍。” 土地神邹青老脸抽动几下,把脑袋埋得更低。 青松道童扫视沙蛮羽搭建的神祠,冷笑道:“沙蛮羽供奉了天帝,供奉了道祖,供奉了西方佛祖,可吃掉贡品、吸收沙蛮香火的,却是你。 既然享受了沙蛮的香火,自然承担了庇护沙蛮的神职。 结果你背叛了沙蛮。 当日,贫道夜观星象,隐约察觉沙丘国异象,立即遣灵官找你索取沙丘国信息,你毫不犹豫地卖了沙蛮羽。 在卖掉她之后,你应该很快遭受了香火反噬,甚至连沙蛮龙脉,都向你发出愤怒的咆哮。 那时,你便开始明白,自己已经和‘沙丘国’建立起荣损相依的关系。 神道乃人道附庸。 你受损,沙丘国毫无影响,可沙丘国若国运衰亡,接受沙丘国香火的你,必遭重创。 吃的香火越多,联系越紧密,反噬越重。 连刚才召唤你出来的那团烟气中,都有掩藏不了的香火味,可见你有多贪,完全不辩因果与源头,昏头昏脑,来者不拒、大口嚼吃。” 最初他并没亲自来沙丘的计划。 有土地神暗中盯着,别说关虎臣有千里眼,哪怕安排普通将军过来,大概也万无一失。 可沙蛮羽恁是跑了。 不是关虎臣有问题,便是土地神有变。 等来到沙丘,亲自观望沙丘国的星象、风水与龙脉,青松道童才恍然大悟。 先前他嘲笑蛮夷圣人不是圣人,因为天眷在中华,蛮夷不得天眷,即便有天生圣人出世,也成长不起来。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说:自助者天助。 天眷可以靠努力挣到。 沙蛮羽和沙丘国,此时已有几分天眷。 诸事顺利,遇难成祥,便是天眷。 连受大秦敕封的土地神,都在关键时刻顿悟“天机”,以中华学士的高贵身份暗中投了蛮夷,弃文服换蛮装,这不是天眷是什么? 若非他手持人皇令,相当于人皇亲自压制,几乎让沙蛮羽和沙丘国躲过这一劫。 可再大的天眷,还能比人皇的天眷更大、更浓? 中华人皇就是半个天,人皇意志强于天意! “大人明鉴,小神自从来到西沙土地,已有三百载,过去三百年无一日吃过饱饭。沙蛮压根不供奉土地神,更无土地庙。 小神饥无食,渴无浆,且无片瓦遮身,风吹日晒,酷暑寒冬,只能硬熬。 有时遇到妄为的妖精,还被强行唤去,被驱使着做奴仆的工作,打柴生火、推磨拉车,比小神做凡人时的佃农都苦。 沙蛮羽建立神祠,并非只祭祀道祖、天帝和佛祖。 她不会写字,口述了祭文,明说礼敬天地、供奉正神。 也就是说,她向所有天地正神开放了牺牲。 小神也没偷窃上道祖、天帝的供奉。 小神本就在享受香火的正神之列,只是胃口稍大些而已。” 饥饿太久,胃口稍大,把香火全吞了,这很合理。 可解释胃口大只是开始,关键是“背叛大秦,包庇沙蛮羽”。 老土地纠结片刻,还是老实承认,道:“大人不愧是正阳宫得道高人,一眼看出小神的问题。 小神活着时,也听过‘香火有毒’的说法。 可直到亲自尝试,才明白香火的好和毒。 小神曾在东蜀国位极人臣,在大秦文慧馆法家学院履职三年,见识过人间繁华,享受过香车美人、稀世佳肴。 可与香火比,美人如枯骨,香车似刑具,佳肴成粪土。 而香火有多美味,就有多歹毒。 小神奉敕成神,足有三百载,享受沙蛮香火也不过区区三年。 三百载的苦修,也抵不过三年香火造成的反噬。 完全承受不住,反抗不能。” 老土地神色复杂叹息一声,又赶忙表忠诚,道:“但大人也着实冤枉了小神,小神真没有故意隐藏沙蛮羽,因为,因为......” 他吞吞吐吐,一直吐不出来。 青松道童越是好奇,越发不耐,喝道:“人皇令在此,你还敢耍奸!大秦封你为神,你才是土地神。 这里再是苦寒,还能比无尽轮回更苦,比冥府十八层地狱的酷刑还苦? 人皇能一言免去你的轮回与地府刑罚,也能一言让你万劫不复。 如果连这你都敢忘记,小道可以帮你恢复一下记忆。” 他没再次掏出人皇令,却激活了“人皇使臣”的权能。 神识毫无障碍地进入土地神体内,瞬间控制核心处的“西沙辛末号”土地符箓。 “道长爷爷饶命!小神......不,小臣,小人......奴才,奴才是大秦的奴才,人皇陛下的恩情永远还不完。”土地神凄厉惨嚎,连连磕头。 “看来贫道的记忆恢复术果真有效。”青松道童笑道。 “有效,十分有效,道长爷爷神通广大、法力高强,奴才完全想起来了,也彻底明悟了。”土地神嘴巴苦得像是在嚼粪。 “奴才没隐藏沙蛮羽,是因为完全没必要。就凭沙丘上那群没用的西蜀蛮子,压根抓不到她,反而被她耍得团团转。” 边上吃瓜看戏的关将军怒了。 他爬起身,指着老土地骂道:“混账,你说谁是蛮子?我大蜀国君乃皇亲国戚,你东蜀人才是蛮夷。” 土地神邹青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悄悄瞥青松道童,最终嘴唇蠕动几下,没说话。 青松道童也没说什么。 东蜀与西蜀本来就相互不待见。 当年人皇将他们安排在流沙河两岸,压根没指望他们和睦。 西蜀王族李家和东蜀王族巴氏,在古蜀地时是千百年的宿敌,血仇浓黑,怎么和睦? 怎么敢和睦? “小道先前曾观星测算,沙蛮羽的命星虽闪烁不稳,跳脱之意明显,她很想离开沙丘,却并没成功,此时依旧在这片土地上。”青松道童道。 老土地怔了怔,回禀道:“奴才不懂观星,但要说沙蛮羽离开沙丘的想法,奴才十分清楚明白。 她非是今日才有此念。 从奴才关注她和沙丘开始,她就没掩饰离开沙蛮部落、去外面寻仙访道的念头。 若非奴才暗中出大力,无论大人怎么神算推演,都找不到她了。” 青松道童奇道:“你暗中出了什么大力?” 土地神老脸上浮现一分得意、九分讨好的笑容,道:“沙蛮羽心慕仙道,妄想成为朝游北海暮苍梧的大能,年幼时人弱力小,不敢独自离家。 稍微长大,依旧畏惧外面的山精野怪,故而时常动用巧舌,鼓动沙蛮勇士一同出去拜师学艺、成就真仙。 好几次差点让她成功。 奴才本事不济、神通微末,可扮演妖鬼鼓动风云黑烟,吓唬他们,却非常简单。 沙蛮羽几次尝试远游,都在一两日内被奴才唬回去。 次数多了,她自己越发心惊胆战,被她鼓动的沙蛮勇士也彻底泄了气,不再理睬她。” 青松道童神色奇怪,“你似是在向小道邀功?”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欣喜能为大人,为大秦、为人皇陛下效力。”老土地低头道。 ——若没你瞎几把折腾,沙丘下面那条龙脉未必能养成,你还邀功,蠢材!活该你被香火反噬,与沙蛮的牵连竟如此之深,之前的反噬只是开胃菜,等会儿看你是惨死还是千刀万剐地死。 青松道童表情淡淡,心里却把老土地当成了死人......呃,应该是死鬼,他早在三百年前便死了。 “你为何拦着不让她出去寻仙问道?”关虎臣忍不住问道。 他以为老土地拦住沙蛮羽,是为了她好,免得她死在荒山野岭。 行路难,寻仙更难,遇到豺狼虎豹、山精野怪倒是忒容易。 尤其是沙丘蛮荒,压根没仙人出没,必须走几千里到蜀国......即便在蜀国,也只有人仙,真正的神仙他活了四十多年,都没遇到过一个,区区沙蛮,想屁吃呢! 可老土地明显阻路,并非怜她小命。 第十一章 这是开挂,我不服(新书发布,急求收藏啊) 其实土地公公邹青不太想理睬“西蜀蛮将”。 可青松道童在看着他,似乎也在等他回答。 “奴才也是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 想到青松道童的凌厉手段,邹青不敢说谎。 “在沙蛮羽出现前,沙蛮子压根不敬神......不拜正神,他们拜流沙河精怪。” 他瞥了关虎臣一眼,“比如昨夜吃掉西蜀数十铁骑的青鱼精。” 关虎臣恍然,“那个沙龙果然不是乱跑,他被追得急了,绝望之下要拉着朱铜他们同归于尽。” 邹青继续道:“几年前,沙蛮羽稍有威望后,便阻止沙蛮头人继续祭祀河妖,她鼓动沙蛮修炼神祠。” “她有这个威望?沙蛮都喊她夹脑风呢。”关虎臣道。 “若只靠威望,沙蛮羽将一事无成。她非常聪明,非常狡猾,诡言忽悠、恐吓、利诱,整儿沙丘都被她一个小小女娃玩弄鼓掌中。 奴才做过东蜀尚书,入过帝都咸阳,见识阅历一点不低。 但奴才敢说,哪怕放在咸阳城,沙蛮羽也算万中选一的俊杰。 她的事迹太多,奴才现在只说最终结果,结果是沙蛮都喊她夹脑风,可她想干的事,基本都干成了。” 关虎臣道:“你强行留下她,是为了让她帮你修神祠?身为土地神,你应该可以托梦给她,或者其他蛮人,没必要三番五次亲自下场扮妖精。” “沙蛮羽天赋异禀,灵魂格外坚韧凝练,我又神力不足,无法进入她的意识。 其他蛮人格外蠢笨,灵性不足,无法理解我要传达的神谕。 总之,早几年若是没了沙蛮羽,神祠很快会荒废,香火先一步终止。” 邹青看向青松道童,语气极尽恳切,“但为了大秦,奴才依旧替她绘制了影神图,并将她的消息交给灵官大人。” 青松道童面上不显,心中冷笑:道爷我都盯上了沙蛮羽,你敢拒绝?而且,神祠建立好几年,沙蛮拜神已成习惯,沙蛮羽对你不再重要......你以为不重要,可等你上缴影神图,将她出卖,香火反噬立至,你才晓得厉害,立即又想背叛大秦,要暗中隐匿她。 “现在天光大亮,你是阴神,不可久显人前。”他说道。 “奴才去了。”土地神连忙一拱手,便要转圈往地下缩。 青松道童冷哼一声,眼神锐利。 邹青动作僵硬在原地,苦涩道:“沙蛮羽就在沙丘边上,往东边走,可以看到一条条又长又宽的沟渠,沟渠上层为弱水,下层储存雨水。 从北往南数,第四十七条沟渠中段,她躲在里面的蚌壳里。” “嗡嗡~~” 关虎臣立即开启千里眼,往土地神所说的地方看过去。 “大人,找到了!” 人找到了,可关虎臣反而满脸不甘与疑惑,问道:“昨天末将便注意到那些沟渠,也曾大略扫视,并无蚌壳和沙蛮羽。” 邹青低垂着脑袋,很没生气的样子,轻声道:“你晚上若再试一试,应该就能看到。 下午时她一直躲在流沙河里,深入河底七八丈。 等天色渐晚,她害怕河里妖怪,拖着蚌壳悄悄游了回来,顺水渠游到岸上,见到你们还没离开,又缩在水渠底部。 那水渠有两三丈深,普通人万万发现不了。” “原来潜伏在流沙河底......”关虎臣皱眉道:“她不怕弱水?七八丈深,普通人在淡水河道也待不了多久吧?” 他找了整整一个下午,她都缩在水里,到此时还在水底憋气,这是不懂内息之术的普通人? “沙蛮羽对超凡的仙人力量极为渴望,寻仙访道无法如愿以偿,身边只有流沙河中的弱水最为神异,她便天天在河里折腾。 你们询问沙蛮人就明白了,她是娃娃时,就开始在弱水中耍拳舞棒,踢飞脚,跳四平,翻筋斗,打虎跳,扯拳拽脚,嬉耍喊叫...... 沙蛮以为她是夹脑风,她说自己在修炼《弱水真功》。 其实她连最基础的吐纳之法都没有。 可能她天赋异禀,在弱水中泡久了,不仅不生病,还练出一身好水性。 别说在河里潜伏半日,她曾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一直沉在沟渠底。” 关虎臣面色一变,断然道:“这不是正常人!沙蛮羽一定有大问题,可能是半妖,鱼妖和沙蛮人生的杂种,至少有水妖血脉。” 青松道童淡淡道:“贫道五岁时,就能在湖底打坐,以内呼吸搬运真元。 别说三天三夜,若是辟了谷,一辈子不出来都行。” “可她不懂武功呀,而且流沙河不是湖泊,三千弱水,非大神通不可降服。”关虎臣道。 在普通湖泊里,他关虎臣也能闭气个三五天,轻轻松松,流沙河嘛......他没试过,也不敢试。 青松道童沉吟道:“沙蛮羽很聪明,或许自己摸索出内呼吸.....这不重要,世上从不缺奇人异士。 现在既然找到人,你立即过去将她带到沙丘。” “得令!” 关虎臣向青松道童一抱拳,赤烟驹带着他一溜烟跑没影了。 青松道童笑了笑,使出土遁之法,黄光一闪,没了踪影。 看到两人离开,土地神邹青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强烈到难以压制的冲动:赶在关虎臣之前,快速将沙蛮羽转移走。 “是香火愿力在影响我,还是龙气......没想到沙丘国真的养出了龙气,悔啊~~恨啊!大秦太霸道,人皇太狠毒,完全不给异族一丁点机会。 不给沙丘国、也不给我机会。 想我东蜀尚书,两岁开蒙,五岁写诗,苦研经义三十载,学富五车、文采斐然,连人皇都召我去文慧馆修编律法,可鞠躬尽瘁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凭功劳、苦劳,候补了鲁国赣州府城煌,却被嘉尚公主家的一个家奴抢走名额。 我堂堂府城煌啊,嘉尚公主只用一个‘辛末号’西沙土地,就将我打发了。 可恨,可恨~~ 当年若能顺利履职府城煌,哪有今日之困境......呃,如今鲁国国灭,府城煌大概全部凋零了吧?唉,鬼神之道,难,太难了。” ...... “完蛋了!” 小羽在心里哀嚎。 当轻微的震动声从远方快速靠近,她便从“冥想”中苏醒。对方来得太快,等她细细倾听,震动已变成明显的马蹄声。 ——有骑士朝自己这个方向奔来,速度还非常快。 当她升起这个念头,关虎臣已抬起右手,低喝一声,“捆仙绳!” 很牛逼的名字,可实际上依旧是那条“蛇焰鞭”。 一条细细的火蛇从袖口飞出,如同真正的灵蛇,在半空绕了一圈,一头扎进“弱水渠”。 “呲呲呲~~”大片蒸汽冒出,亮红色的长鞭快速暗淡,而表面的火焰和红光消失后,露出一根乳白色的蛇鞭。 鞭子为皮质,表面有小指甲盖大小的鳞片,宛若一条真正的白蛇。 “捆仙绳”依旧是蛇焰鞭,但它的功能的确发生了改变。 之前是抽打敌人的火鞭,此时真成了“捆仙绳”:如灵蛇般,游到弱水渠底部,精准找到那个饭桌大的蚌壳,“嗖嗖嗖”绕着蚌壳缠绕了几十圈,把它捆得结结实实,而尾端依旧握在关虎臣手里。 “起!”关虎臣轻轻一抖右手。 “轰!”大片水花炸开,蚌壳飞了出来。 他也不废话,没和里面的人打招呼,直接提着蚌壳,调转马头,向沙丘疾驰而去。 “骑马......不是流沙河的妖怪,是那群黑甲骑士。”小羽倒还冷静。 “我都躲在水底,藏在蚌壳里,他们是怎么找过来的?直接奔袭而来,目标如此明确,如此精准......” 她想不通,但猜到一定与奇迹之力有关。 简单来说,就是用了仙法或神通之类的“外挂”。 她这么努力地挣扎活命,也抵不过敌人是个挂逼啊! “都修炼出这种大神通了,何必和我一个小沙蛮过不去?“ 她不理解。 “希望只是某个铁甲骑士神通广大,用‘神识’意外扫描到沟渠底部的蚌壳,而不是特意针对我。 不过,等会儿打开蚌壳,我该怎么说?是态度真诚,还是忽悠,又或者......” 她还在心里盘算,蚌壳已被重重丢在地上。 “道长,沙蛮羽带到。” 小羽惊悚:沙蛮羽......似乎是她,真的是专门来找她的? 为什么? 昨天杀死“罡气大能”的案子曝光了? 可区区一个骑兵什长,值得“道长”......怎么是道长? “哗啦啦~~~” “捆仙绳”缩回关虎臣袖口,蚌壳被人用力掀开,里面的清水倾泻而出。 阳光有点刺眼,小羽眨巴几下眼睛,然后便看到一张粉嫩的娃娃脸。 “道长......哥哥,你,长得真漂亮。” 只一瞬间,小羽便反应过来,“道长”就是眼前穿道袍的小童。 即便对方只十二三岁的年纪,即便那张婴儿肥的圆脸着实无害,可看到他,她心里就发毛。 也在一瞬间,小羽进入“戏精模式”。 ——又喊“哥哥”,又夸“漂亮”,别对我有太大恶意啊! 小羽真不想走到最后一步:吐出藏在舌头下的毒针,暗算眼前之人;顺便用另一根毒针给自己来一下,见血封喉,下辈子小心点,跑到中华之地投个好胎,再不当蛮子了。 “呵呵,你就是小羽?小道青松,稽首了。” 青松笑得天真无邪,还向蚌壳里的人拱了拱手,称呼也非一直念叨的“沙蛮羽”,而是比较亲切的“小羽”。 “青松道长,您好!” 没立即动手总是好的,小羽稍微放松了些,对娃娃脸道长的警惕却拉到最高——他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抓她,怎么找到她的? 可青松道童都没看她第二眼,转身便朝铁甲骑士们走去。 “关将军,这里交给你了。” “交给我?”关虎臣茫然了一瞬,赶忙追过去,疑惑问道:“道长要如何处置沙蛮羽?小将驽钝,不太明白。” 第十二章 又想拜义父了怎么办 “关将军,小道乃方外之人,更非蜀国人,该怎么做,全由将军决定。” 顿了顿,青松道童又补充道:“小道明白你的疑惑,好不容易寻到沙蛮羽,为何小道又如此不重视。 小道并非不重视她。 别看小道只和她打了个照面。 见一面,说一句,够了。 她的前世今生、未来命运,小道都用先天易数掐算了个大概。 另外,没抓住她时,她才是大隐患。 等我们离开,她可能跳出来再养一条沙蛮龙脉,再造就一个沙丘帝国。 可她终究只是个弱质女娃,一旦落入法网,一切成空。 无论如何,你也不可能直接在沙丘放了她,对吧? 其实,以她对仙道的渴慕,一旦离开沙丘,斩断与沙蛮的联系......甚至不用太久,三五年之后,哪怕放她自由,她都不会再回来。” 说到这儿,他不由神色复杂地叹息一声,“终究是时代不同了。 她的的确确天生宿慧,并非大能转世,甚至没有前世。 在今天,她能教化沙蛮;早出生千万年,在文明蒙昧的上古纪元,她能力不会有变化,依旧能像今天一样教化族人。 仅仅时代不同,效果和成就有天渊之别。 在上古纪元,她若能把人族教化到这种程度,即便不能与人族三圣伏羲、神农、轩辕齐平,也是个‘蛮夷圣人皇’......唔,在上古人族皆为蛮夷的时代,此时的沙蛮已不是蛮夷。 放在现在......呵呵,别说‘圣人皇’,你我这样的俗人,若转世到蛮荒部落,觉醒记忆后,成就只会比她在沙蛮更高。 只要有前世记忆,你和我,甚至很多普通人,同样能养出一条蛮夷龙脉。 什么制盐、炼铁、种植、祭祀、礼教......照着前世经验复制就行。” 青松道童这番理论,需要一个大前提:人族的文明发展水平已抵达上限,无法再有显著提升。 他和关虎臣转世到蛮荒,顶了天,也只能把族群的教化水平提升到“现代”水平。 小羽和人族三皇就不同了,三皇是真正的圣人,出生在任何时代,必然将文明提升一大截,甚至有质的飞跃。 小羽本质和“古代转世者”一样,极限便是前世的阅历,只不过她的阅历超越了这个世界的“现代”水平。 关虎臣、青松道童是“现代人”,她是“未来三体人”。 不过,青松道童能说出这番话,且认为目前南瞻中华的人族已是最鼎盛时期,并非他见识浅薄。 恰恰相反,他知道很多、很有见识,所以才有这番见解。 他知道过去千万年的发展史......尤其是最近几百万年,哪怕南瞻中华,也只是在一个朝代接一个朝代的轮回。 如今的生产技术,比如冶铁,和百万年前没任何区别。 人道教化也只有优化,没有质变。 不像三皇治世时期,日新月异,一天一个新气象,文明高速向前发展。 有着这种认知,他才觉得“沙蛮羽”哪怕是天生圣人,也并无大患——只要大秦还在,哪怕今天没抓到她,哪怕西沙蛮族真的建立帝国,也不过是昨日“三十六国联盟”重现,还是删减版的。 沙蛮再怎么发展,一定不如继承中华衣钵的鲁国。 哪怕是最糟糕的情况,也只是让烈阳侯再跑一趟。 而他这种“龙脉巡查使”的工作,就是消除隐患,让“烈阳侯”不用把时间精力浪费在西方蛮夷小国。 世界很大,还有太多更富饶的土地等待大秦征服和教化呢! 比如烈阳侯,不就是从东海战场调拨过来的? “嘿,这个时代,拥有宿慧的‘天生圣人’不值钱了,人道已昌,人皇在位,天不容二日。 纵使三皇转世到现代,也顶多是一代贤王,还要被我大秦陛下死死压制。 若非因果实在太大、太伤天和,即便真是三皇那样的圣人,也一刀砍死的事儿。 当然,三皇能成为圣人皇,不仅有教化人族之大功德,他们本身也是最顶级的修者,一旦踏上仙道,随便修炼几年,大罗金仙便近在眼前。 沙蛮羽终究不是三皇,她仅有宿慧,没半点三皇的机缘和天赋。” 青松道童说的话有点多,信息量有点大,关虎臣细细咀嚼一番后,才问道:“道长您说她没前世?人怎么能没有前世?” 青松道童笑道:“你觉得地府是天地初开就有的?地府开辟、轮回六道建立前,洪荒世界就没人了?” “您的意思是,沙蛮羽和太古时期的生灵一样,非是由轮回通道诞生,而是先天成就的灵魂,天地新生的一条灵魂?”关虎臣惊讶道。 青松道童轻轻颔首,“不用太过惊奇,这种情况虽少见,却不稀奇。 黎庶百姓都期待自家孩子是武曲星、文曲星转世,可修者了解轮回之密。 修者的子女一旦修道,很容易觉醒前世记忆,父母子女间的恩情便淡了。 不少‘洁癖者’,宁可绝后,也不愿意继承了自己血脉的子嗣,灵魂来自它处。 特别是那些妖仙,他们很多都有天生大神通,不愿血脉神通被外人窃取。 你想一想,对大能来说,轮回比吃饭喝茶还简单。 若是定向轮回到拥有血脉大神通的上古妖兽后代中,轮回个百八十次,轻而易举窃取大量顶级大神通的秘密......大家还修什么道、参什么禅、诵什么黄庭,直接去地府排队轮回就行了。 心性极端的大能修士,甚至创造道术,封禁胎儿与六道轮回的联系,保证自己与道侣的后代必为没有轮回痕迹的先天灵魂。 所以有‘修道者子嗣艰难’的说法。 修道者精血只会比凡人更充沛凝练。 凡人都能生,修者愿意损耗一些心血,只会更能生。 子嗣艰难,纯粹是不愿俯就。 奈何六道轮回越来越得人心。 人心即天心。 正所谓‘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 地府在生死大道中的权柄越来越重。 很多‘先天灵魂’出现后,也被地府牵引到六道轮回‘洗个澡’,打上轮回印记,再进入胎儿体内。 于是,大能修士的子嗣更加艰难。” “先天之灵有什么特殊利好吗?既然有‘先天’之说,莫不是更利于仙途?”关虎臣好奇道。 青松道童反问道:“六道轮回建立之前,世上之人都成仙了?” “听说上古时代修仙更容易。”关虎臣道。 “或许这是事实,却和先天之灵无关,纯粹是上古蒙昧,修者少,天材地宝还没被老蝗虫们啃完......咳咳,小道是说仙道前辈......嗯,前辈们福缘深厚。 咱后辈享祖师之泽,得传道家典籍,能打坐苦熬也算是福报。” 啃完天才地宝的老蝗虫们还没死绝呢! 不仅没死绝,如今还在天上窃据高位。 敢说他们坏话,若被听到,天打雷劈都是轻的。 “倒是先天之灵因果少,灵魂新生,没有前世,也就没留下前世的债。 当然,前世可以遗留孽债,也能修下功德,利弊参半,等于没优势也没劣势。” “您确定沙蛮羽是先天之灵?”关虎臣道。 青松道童不耐烦道:“你怀疑小道的观相之术?小道或许做不到一张符召,唤得地府判官亲至,直接向其打听某人的来龙去脉、前世今生。 可有没有经过轮回,灵眼一开,便一清二楚。 若是经过六道轮回的普通人,小道甚至可以为其施展‘三生三缘之术’,观看前三世的部分人生片段。 关将军,小道愿意帮你看看前世是何模样,要不要试试? 或许能找到上辈子的儿孙呢。” “不,不用了,道长神通盖世,小将怎敢怀疑?”关虎臣连连摆手。 “小将只是觉得沙蛮羽过于成熟,不太符合她的年纪。”他解释道。 “少见多怪!在我中华之地,八岁为将、十二岁拜相的都有不少,老成算什么? 不够少年老成,还没资格称为天才呢! 常言道,人杰皆有异象,无异象者为庸才。”青松道童不以为然。 “道长说的是,小将出身微末,没怎么见识过中华的风华人物,有些以己度人、坐井观天了。” 关虎臣脸上有几分真诚的向往与自惭。 他也想托生在中华上国啊! 青松道童不想继续跟他扯淡。 他还有要事要忙,直接给出指示,道:“落网的沙蛮羽不再是重点,小道接下来要撅断沙丘国的龙脉,顺便把潜龙找出来。 等找到潜龙,他和沙蛮羽都带回去。 怎么处置都行,只要一直放在眼皮子底下。 至于剩下的沙蛮,你随便处置,砍杀、坑杀,放任不管,都由你来决定,可明白?” 关虎臣点头道:“小将明白。占着茅坑不拉屎,别人也拉不了。 潜龙还在,他身上的气运便不会流到下一个潜龙身上。 若直接砍杀,潜龙如韭菜苗,割了上一茬,只方便下一茬生长。 而且大肆屠杀潜龙,还会惹来天怒,造成严重的气运反噬。” 青松道童淡淡道:“小道的意思是,你下令、你做事,而你做的任何事都与小道无关。 小道乃世外清静之人,还盼望着渡过天劫好成仙呢,不想多沾因果。” “小将明白了。”关虎臣嘴角抽搐。 “气运......” 与关虎臣分别后,青松道童一边往林子里走,一边撇嘴嘀咕。 “龙气倒是真实不虚,杀了潜龙,龙气和天命很可能转移,不会立刻消失。 不如把潜龙养在身边,用一辈子时间慢慢磋磨。 嘿嘿,咸阳宫里的阉人中,一小半都曾是异邦潜龙呢! 倒是气运......气运远不如龙气真实。 相信气运不如相信神通,神通可以决定命运。 别说区区潜龙,天下的真龙都被我大秦屠了多少? 只这次的三十六国联盟,烈阳侯一个‘侯爵’,砍下的国君和储君脑袋,都能装几十车。 可等待烈阳侯的只有加官进爵、飞黄腾达、圣眷更浓。 哼,说到底,气运甚至龙气,都只是被大神通驱使、利用的工具。 想反过来决定人和王朝的命运——真当道术是修炼后,等待被摆布的吗? 无奈因果累积,必然引来杀劫,且将来的天劫会无比恐怖......唉,贫道好想成仙啊!坏事都交给他们西蜀蛮子去做吧。” 与可操作性极强的“气运”比,因果才是最让修仙者恐惧的东西。 烈阳侯杀国君如砍瓜切菜,气运没受反噬,反而要升职加薪,走向人生的更顶峰。 可即便是封神时期的阐教十二金仙,那等大佬谁不是功德满身,气运如龙? 十二金仙中甚至还有几位辅佐过三皇五帝,如云中子、赤松子,更有“福德真仙“之称,照样会因为因果累积而染上杀劫,不得不去三霄娘娘的九曲黄河阵中打落三花、脱圣归凡。 连十二金仙都如此,其他修士可想而知。 气运可以被玩弄,功德可以有目的地赚取,唯有因果难消,因果累积引发的杀劫避无可避。 ...... 青松道童转身离开,关虎臣跟着去问话,剩下小羽一个人坐在蚌壳里发呆。 嗯,表面上在发呆,其实用眼角余光观察四周,心里念头也高速转动。 有铁甲骑士好奇打量她,眼神中更多是好奇,没有太浓的恶意。 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昨天杀“罡气大佬”的事没曝光,或者曝光了,但他们只当正常的战场厮杀,生死有命,并不太记恨。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身穿豹皮围裙的老蛮人。 那老东西居然和黑甲骑士待在一起,骑士们并没对他严加看管.....莫非,这货投靠西蜀,做了“蛮奸”? 可恨......竟然不带上她! “丞相伯伯......” “嘘,别喊!” 黑甲骑士盯着她呢,他嘘了没用。 老蛮人硬着头皮道:“别叫我‘丞相’,羽丫头,咱们是奴才,别乱想、别乱说。” “现在是啥情况?”小羽问道。 ——你平日那么精明,怎么现在犯傻了?当着这么多铁甲屠夫的面,让我怎么说? “咱们老老实实听关将军和青松道爷的话,让干啥就干啥。 关将军有仙人之眼,上窥天宫,下探地府,是天人下凡,举世无敌。 青松道爷道术无双,几乎要成仙了。 但凡他们大发慈悲,我们沙蛮为奴为婢都是天大的福气。” 他含含糊糊地说,还是透露了一些消息。 仙人之眼,道术无双...... 小羽彻底死了挣扎之心,“大灭爸”之术开始蠢蠢欲动。 “羽丫头,你怎么在蚌壳里?”见自己说话,并没惹来铁甲骑士的呵斥,老蛮头胆子肥了些,还主动靠了过去。 “我能闭气,你晓得的。”小羽道。 老蛮头神色复杂,道:“我们还以为你往北边逃了,没想到你一直在沙丘,只是躲在水里。” ——若是流沙河里没妖精,我还真直接往北逃了。 小羽心道。 被葛庆小队追杀时,她故意往南逃。 被她杀掉的骑兵尸体,排列成一条向东南方逃逸的弧线。 后来朱铜、章三,都向着南方追杀“凶手”。 其实她进入流沙河后,河底漫步,往北边走,又回到沙丘“水田”。 蚌壳就在水田边上的流沙河里沉着。 她没直接泡在水里,而是躲在蚌壳里。 蚌妖未开灵智,不算真正的妖精。 可它的壳是真的硬,蚌壳散发的淡淡“妖气”,还能遮掩她身上的“人气”。 “你不是说蚌壳扔掉了吗?”老蛮头又问。 他能讲述“沙蛮羽勇除蚌妖”的故事,自然晓得蚌壳的来历。 可他明明记得,弄死巨蚌后,她说留着妖精遗骸不详,没让头人带走蚌壳,而是当场把其扔进流沙河。 “的确扔掉了,扔进了流沙河,大家都看到了。这次又碰巧遇到了。”小羽道。 “碰巧......”老蛮头眼中闪过精明之色,压低声音道:“你早就准备好这招‘蚌壳遁术’,是吧?” 小羽想抽他一个大逼兜:这种时候,这个场合,合适表演小聪明? 她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什么“蚌壳遁术”,其实就是《流星蝴蝶剑》中“老伯”的井底避难·魔改。 她做得比老伯更绝,可老伯躲过了律香川,她却没躲过几个“杂兵”。 这里是西游世界,与悟空和悟空遇到妖精比,青松道童和关虎臣就是杂兵。 奈何她没能托生到中华上国的仙道宗门,混得比杂兵更惨、更猥琐。 “你们在说什么?”关虎臣结束与青松道童的谈话,走了回来。 “爹呀~~~”看到关虎臣,小羽下意识把心中所想喊了出来。 第十三章 关与羽的碰撞与结合,关羽 “爹?!” 青松道童让关虎臣自己处置沙蛮、也独自承担一切责任,他还在想,要如何安置沙蛮羽,结果迎面便来了一声“爹”。 他虎躯一震,既是惊诧又感到茫然。 脱口而出“爹呀”的小羽,这会儿也有点脸红。 ——都怪“大灭爸”之术,把我一个大好人弄得节操全无,见到强者就想喊爹。 心里这样想,小羽嘴上却快速说道:“刚刚沙绳老伯告诉咱,说将军大慈悲,恩赐咱们为奴为婢的大福气。 咱心中实在欢喜,关将军的恩情,一辈子都还不完啊。 咱听说在上国,家仆们都喊主人‘爷娘’,所以......” 她看到关虎臣表情缓和下来。 但“大灭爸”并没激活。 说明关虎臣不仅嘴上没答应,心里也不想占便宜......大概在他心里,堂堂世家大老爷,被一个蛮夷喊爹,是被人占了便宜,而非自己占便宜。 “即便要为奴为婢,你也不是本将的家奴。本将为大秦效力,怎么处置你,待本将回禀过烈阳侯后自见分晓。”关虎臣淡淡道。 青松道童让他把“沙蛮羽”带回去,具体怎么处置由他决定。 “自行处置”这种话,青松道童可以轻松地说,可青松只是他顶头上司中的一员。 事实上,青松道童并不直接统率他,双方只是临时凑到一起的。 烈阳侯西渡流沙河前,他向蜀王和清河郡王负责。 蜀王是国君,这不用说,清河郡王为蜀国兵马大元帅,真正的顶头上司;大秦烈阳侯到来,连蜀王和清河郡王也要伏首听令,他这个骑都尉,更是直接编入烈阳侯的“火鸦军”中。 上面这么多大佬,他哪敢独断自专? 当然,关虎臣不觉得区区一个沙蛮羽,值得烈阳侯太过关注。 倒是蜀王和清河郡王......若是晓得青松道童对沙蛮羽“天生宿慧”、“养出蛮族龙脉”、“西蛮帝国三十年灭蜀”的评价,他们大概淡定不了。 所以嘛,他何必没事儿乱惹麻烦? 把人带回去,剩下的事便与他无关。 他的工作重心努力表现,最终被烈阳侯选为“亲兵将领”,随军回归大秦,成为一名正式编制的大秦将领,期盼能靠近中华上邦的核心权力圈子。 在中华上邦建立功业,但凡有一丁点仙缘,自然要努力成仙;若仙途渺茫、机缘不足,也要得到人皇亲封,死后英灵成神,最好能留在中华做个“名入天籍”的正神,享万家香火,王朝更替他仍存。 这才是真正的大前途! 沙蛮羽、西沙蛮,只是他功劳簿上的一小部分。 小羽不晓得关虎臣的“大前途”,听他一番话,脑子里念头像是被点燃的烟花,大片的火光、无数的闪光在爆开。 顷刻之间,那些灵光组合成一个匪夷所思的“妄想”。 “关将军,您要把小婢交给烈阳侯?烈阳侯乃天朝上将,必然要回归我大秦国土,小婢该不会被当做敌酋,出现在咸阳帝都的献俘仪式上,最终进入我大秦的皇宫,为奴为婢吧?也对,小婢怎么说也是沙丘国公主......蛮夷公主不该献俘给秦皇吗?” 她声音都有点颤抖。 ——若被俘还有这种好事,我也不会躲了!这个连武功都没有的烂沙丘,是一天都不想待。 “这种美事你也敢想!一个沙蛮,还开口闭口‘我大秦’......” 关将军瞪了她一眼,面色不善,语气也略有愠怒。 仿佛小羽去咸阳帝都为奴为婢,抢了他“天大前途”似的。 “请关将军恕罪,小人实在心慕大秦,想到有机会去咸阳服侍秦皇陛下......哪怕只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激动得情不自已。”小羽道。 关虎臣盯着她的脸,只看到浓浓的真诚和期待。 “咦!” 他神色一动,情不自禁紧走几步,蹲下身,捏住小羽下巴,将她的脸翻过来翻过去,来回仔细打量,越看越惊奇,心脏也随之噗通噗通加速跳动。 “真像,太像了......” 之后他又掰开小羽嘴巴,把牙齿仔细查看一遍,看完后还轻轻点头:牙齿不仅完整且健康,还瓷白如玉,清洁无垢,口气也清新似有香甜。 再然后,他又摁下她脑袋,将湿漉漉的头发拨开仔细查看。 头发不长,连耳朵都没完全遮住,但发质优秀到超出他想象,不仅浓密,还乌黑发亮,连一颗虱子也没找到。 他今年四十三,早已成婚,家中还有一位千金,年纪和小羽差不多大,可她堂堂世家千金,也曾捂出过虱子,头发上长出密密麻麻的白点——都是虱子卵。 最后他第二次捏着小羽下巴,将她脸颊五官仔细看了一遍。 小羽感觉自己成了畜栏里的牛马。 关虎臣也是客户仔细查看牛马是否健康的表情和眼神。 不过看完之后,她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突然柔和下来。 不是色眯眯的柔和,是一种......大概是“奇货可居”、“粪堆淘到宝”的意思。 她心里毛毛的,想问又不敢问。 而关虎臣在“看完牛马”之后,也陷入沉思,没有说话,只时不时偏头看小羽一眼。 大概沉默了一刻钟,他轻咳一声,轻声道:“我能看得出来,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 这次他甚至没自称“本将”。 小羽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压低声音,很轻地道:“为我大秦陛下服务,小婢机灵一点比愚钝些更好。” 紧接着她又快速补充道:“小婢除了一点小机灵,更多还是对我大秦的忠贞与实诚。嗯,小婢既机灵,还特老实,绝不耍小聪明。” 这样的对话本不该出现在她和关虎臣之间。 对她而言太过了。 装傻装老实、尽量低调,以保住小命才是第一要务。 可问题是,装傻扮老实真的能保命吗? 尤其是面对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关将军时。 关将军轻轻点头,脸上有满意之色,声音更轻,“青松道长让关某将你带回大蜀,然后自行处置。 关某看你是个可堪造就的,心有怜才之意,你可愿意入关某门下,做关某义女?” 小羽瞪大眼睛,满脸震惊。 她从未想过关虎臣会提出这种要求。 甚至可以说,她长这么大,拜了三十多个“爹”,从未有谁是主动要当她义父的。 “怎么,你不愿意?”见她发呆,关将军皱眉道。 “小婢......”小羽眼眶瞬间凝聚出豆大的泪珠,声音都哽咽了,脸上有感动、有梦幻也有惶恐。 虽然是戏精状态,可激动之情至少有六七分真实。 “噗通!”她跪在蚌壳里,连磕三个响头,“羽飘零半生,只恨未能早遇恩公,公既不弃,羽愿终身服侍义父,为义父养老!” 动情地说完这番话,她又连磕三个响头,抹去泪水,绽开笑容,道:“义父,从现在开始,女儿就是‘关...羽’啦!” 她不能不笑,三个响头还没磕完,“大灭爸”已经激活,关义父的3D虚像已进入脑海“紫府”。 针对“仙人之瞳”的灭杀方案,立即开始推衍。 “关羽......” 关虎臣浓眉微皱,感觉这个名字似乎比他的“虎臣”都威猛,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凌厉与霸气。 真奇怪...... “等回到大蜀,找文士重新帮你选个名字。将来若有幸进入咸阳宫,一个婉柔的好名字少不了。” ——还要入咸阳宫?咱不是拜你做了义父,难道不是回“关府”吗? 小羽心里奇怪,却没多问。 无论是入咸阳,还是去大蜀关府当“养女”,对生死不由人的蛮夷俘虏,都算是最好的结果。 更何况她已经是“关羽”,还要入咸阳,岂不是双倍好处? “羽儿,你既然已拜关某为父,老父也不能少了拜亲礼。” 莫名其妙的,在主动认下这个便宜女儿后,关虎臣心里便涌出一股冲动,想要送几件礼物给她,让她好好感受自己的父爱。 他左手都摸到缠在右手腕的“蛇焰鞭”,眼睛还瞥到边上的赤烟驹。 “该死,我在乱想什么!认下‘关羽’这个干亲,是为了进入中华后的大前途。没了法宝和神兽坐骑,我还怎么挣大前途?” 在心里给自己抽了几嘴巴,关虎臣还是没忍住,拧开肩膀处的兽口扣环,将身后的暗红大氅解下,盖在小羽身上,道:“现在还在倒春寒,你身上湿漉漉的怎么行?这条披风就送你了,穿上吧。” 这会儿距离巨蚌从水渠底部捞出来,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泡在水里,小羽当然浑身湿透。 尤其是她穿着厚厚的虎皮直裰,毛绒绒,湿漉漉,还在往下滴水呢! “义父......”小羽眼泪汪汪,满脸感动与濡慕。 别上的黑甲骑士不淡定了,“将军,这可是产自火山国的火鼠袍!” 他们只觉自家将军感染了来自沙蛮羽的“夹脑风”。 从他主动提出要收她为义女,他们便张大嘴巴,陷入震惊与不解中。 收养义女毕竟是他自己的事,青松道童也明说让他自己处理沙蛮羽。 无论是军队将领,还是望族权贵,收养义子义女,充作亲随打手,都屡见不鲜。 在这群黑甲骑士,就有不少人做了别人的义子,或者自己收养了义子。 可直接送出火鼠袍就太夸张了。 火鼠袍不如“蛇焰鞭”强大,却水火不侵,刀剑难入,是一种非常罕见的宝物。 “孩儿怎能要父亲的大氅,让父亲受冻于寒夜?”不等关虎臣犹豫开口,小羽主动解开“火鼠袍”,将它递回去,道:“父亲,孩儿有虎皮裙,等会儿在太阳下晒干了,足以御寒。” 对关虎臣送宝物给自己,小羽既是惊讶又是淡定。 淡定是因为过去每次正式拜义父,“义父”都会主动送礼物给她。 她不确定是习俗对“义父”们的束缚,还是“大灭爸”影响了他们。 惊讶则是关虎臣送的东西太贵重。 两人才刚见面,不是过去那些在一个部落里相处多年的“老相识”义父。 刚见面收她为义女,让她摸不着头脑。 从他先前捏着她脑袋看牛马货物一样来回打量,她能确定他别有目的,想要利用她达成某个大目标。 既然只是利用,没有真情,为何主动送至宝...... 莫非真是“大灭爸”在影响“义父”? “好吧......”关虎臣麻溜接过火鼠袍,刚刚还不舍、难受的心,立即畅快了不少,对女儿的乖巧更是满意非常。 重新披上大氅后,他还是送出去一件礼物:别在腰间的“龙吻剑”。 剑很短,连剑柄也仅有一尺半。 还没拔剑,只看剑鞘上八颗指甲盖大的莹莹绿宝石,就知道它必然价值不菲。 黑甲骑士依旧面露惊疑之色,不过这次没人开口劝阻。 “关将军,小道已锁定目标,请过来一叙!” 正在这时,青松道童从远方林子里走出来,隔着老远遥遥招手。 第十四章 气与运 关虎臣走过去时,就见青松道童右手拖着一根碗口粗、丈长的木桩。 那木桩应该是刚从林子里砍伐,用刀削出来的,上面的刀痕非常新。 在木桩表面,遍布五颜六色的符文。 符文没有光华闪烁,可面对木桩,关虎臣仿佛见到一柄屠杀百万人的绝世凶器。 哪怕它明显是刚制造出来的,还没使用过一次,已经有黑红凶煞之气萦绕其上。 此物大凶啊! 虎臣凛然,态度更恭敬,内心开始警惕,“道长,您有何吩咐?” 青松道童“哐”的一下扔掉长木桩,笑道:“沙蛮羽为沙蛮建立了体制,还在沙丘下养出一条龙脉。 杀掉懂得炼铁、煮盐和种田的沙蛮,再封闭神祠,带走沙蛮羽,体制基本成虚妄。 但龙脉已成事实,将军可明白?” 关虎臣眸光闪烁,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点头道:“龙脉是根,根在,就能重新凝聚气运。 只怕我们杀光沙丘所有沙蛮,也不能断绝炼铁、煮盐技术的传承。 几十年后,被重创的龙脉逐渐恢复,还会催生新的潜龙。 到那时,西沙蛮族一定会建立新的‘沙丘国’,给我大蜀带来威胁。” 青松道童看着他没说话。 关虎臣垂下眼眸,干巴巴地继续道:“为了大蜀,必须斩断沙丘龙脉。” 青松道童还是表情淡淡,没有开口。 关虎臣汗流浃背,心如乱麻,还是识趣地主动背锅,拱手道:“求道长赐法,末将要为大蜀尽忠!” 青松道童眼中浮现满意之色,却转过身,背对着他叹道:“将军在强人所难啊,小道不懂什么法。” 关虎臣看了眼地上的木桩,很不情愿地走过去将它捡起来,又顺着青松道童的视线看去,心里隐约有了明悟。 青松道童用眼角余光瞥见他的反应,娃娃脸上的满意之色更浓:这个老关,还不算太鲁钝。 关虎臣面色纠结片刻,将木桩放在一边,五体投地趴在地上,向青松道童连连磕头。 青松道童皱眉避开,语气中有几分冷色,“关将军这是做什么?” ——若敢推辞,贫道立即劈了你,让你做鬼都难! 虎臣声音闷闷地说:“末将没别的意思,只是此地山清水秀,观之心情大悦,想向道长讨教些风水与气运的学问。” 青松道童古怪一笑,道:“也罢,沙丘的确好风光,小道也颇有感触,就与将军说道说道。” ——好叫你彻底死了挣扎之心。 “‘气运’是两个字,气和运,望气者多数观望现有之‘气’,而非未来的‘运’。 气运之道非常简单,力强者气盛,力弱者气也弱,运与命不可测。 人以天地之炁生,四时之法成。 又曰‘人之生,炁之聚也’。 炁是什么?什么都是炁! 道自虚无生一炁,一炁化阴阳,阴阳交合而生三,三生万物。 又可以简单概括;盘古开天地,清气上浮为天,浊气下沉为地。 天地万物皆为气。 先天为炁,后天为气。 既然万物本质皆为气,金银珠宝之类的财物自然也是气,权力富贵还是气。 人乃气之集合。 你有钱,钱的气会添加进你的气,望气可见红色;你出身贵胄之家,权力、身份的气进入你的气中,望气可见青或紫。 帝王富有四海,疆土与百姓之气添加其中,郁郁葱葱、广大如盖、光如大日,仙人也莫敢直撄其锋。 总之,你有什么,你拥有之物的气构成你自身气的一部分,便可望见不同颜色和景象。 哪怕你未来能称王称霸,现在屁民一个,一无所有,依旧是灰白惨淡之气。” 虎臣皱眉道:“道长所言,让末将豁然开朗。不过,最后一句,似乎与末将听说过的不一样。” 青松道童笑道:“是不是听说帝王将相龙游浅滩时,已有相士看到他‘气成龙虎,为五彩’或‘红光漫天、浩浩汤汤’之类的?” 虎臣使劲点头。 青松道童摇头道:“若真是如此,哪还有帝王崛起于微末、将相生于贫困?如此明显的特征,早被相士挑出来斩尽杀绝,或榨干气运了。 即便是未来的皇帝,在发迹前,也只有一夫之力,一刀砍过去,就得死。 人一死,什么都没了。” “难道所有望气预测未来都是假的?”虎臣道。 “当然有大能可以窥探、甚至改写命与运,可你最好期待自己这辈子所遇敢言未来者,皆为江湖骗子。 遇到了‘真人’,对方还特意与你照面,为你批算未来,嘿嘿嘿......除了你一条烂命,你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值得那等伟大存在惦记?”青松道童冷笑道。 虎臣仔细回味这番话,然后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气运和龙脉、龙气,是什么关系?”他又问。 青松道童道:“你的气是你自身拥有力量、权力、财富的外在显化。 你有多强,气便有多足。 龙气直接就是一种气,是先天之炁分化而成的‘万物之气’中的一种。 更直接点说,龙气是地气。 人吸收‘天上的’清气,修炼成为仙。 地下的“浊气”得地上人气滋养,与人道之气交泰,化合成另一种与天地、与人类族群息息相关的气,即是‘龙气’。 龙气凝聚在一起,以山川地脉为形体,诞生出意识集合体,则是龙脉。” 说到这儿,道童话头一转,意味深长道:“要灭一种气,需另一种气。 犹如泼水救火,量要对等,相互对冲。 杯水难灭车薪,暴雨之下难见回禄之灾,便是这个道理。” 说完小道童便闭上嘴巴,转过身,只贪看风景,仿佛沙丘真是风景名胜之地。 虎臣手足冰凉,心里骂了一万句娘。 不仅骂青松道童,清河郡王、蜀王、烈阳侯,甚至大秦人皇......所有“逼迫”他来沙丘与龙气“对冲”的人,都要骂。 “末将这次来到三百铁骑,昨日战死和夜里死于鱼妖口中的除外,还有两百三十六人。他们皆为大蜀精锐,其中不乏身家显赫的世家子和王族亲眷......“ 青松道童问道:“他们有仙人之瞳?” 虎臣沉默。 青松道童又问:“他们有关将军的武道境界?有关将军的职位和身份? 像关将军一样福缘深厚,十二岁在林中射猎,竟遇到觉醒部分上古血脉的赤烟驹?” 虎臣牙关紧咬,很想朝青松道童虎吼:老子的气运和福缘,就活该葬送在破地方?不,老子要成仙,要去天宫做神仙,要参加蟠桃宴,要长生不老、永享仙福! “道长,您说了,已有之力量权柄,外显出气。只是力量权柄显化的气,并非仙气、龙气那样真正的气。 赤烟驹还在,末将身份不会变,武道境界也不会消失,气不是一直还在?”他说道。 青松道童道:“小道一开头便强调,气运是两个字。 相术观望的只是气。 虽然运和命也在气中隐藏,可非掌控命运之大能,压根看不到。 ‘气’是已有之财富、力量与权柄的外显。 ‘运’则是你自己的气,运气,也即是命。 你站在河边,看到河水滔滔,哪怕没去上游,也知道上游水源充沛。 若看到河水停滞,河床隐现,哪怕不去上游,也敢断言上游缺水少雨。 相士站在你身前,看到你的‘气’充盈绚烂、光明闪耀,哪怕他只是个三流术士,也可以断定你‘运’厚‘命’高。 若相士看你‘气’枯且色衰,说你时运不济、命运多舛,八成不会错。 这是符合道理的推论。 并非相士和大能者一样,直接看透隐藏在‘气’之上的“命”。 这也是街头相士能混一口饭吃的原因,道行不足,推理来凑。” 虎臣隐隐抓出了什么,苦苦思索片刻,脑中像是忽然闪过一道电光,他豁然开朗。 “道长,末将向你举荐一人,必定能完成任务。” 青松道童皱眉道:“你该不会想说‘关羽’吧?” “关羽?”虎臣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刚收的义女。 “她如何?”他刚才还真没想到她。 “呃,末将收她为义女,可有问题?”他又问。 青松道童道:“这种天生宿慧的英杰,还没犯下什么天怒人怨的大错,杀之大不详。 若收归己用,则是大好事。 对你好,对大蜀更好。你们大蜀好,大秦便放心了。 事实上,小道让你自己处置她,就是对你的补偿和嘉奖。 她若出生在中华,也轮不到你收她为义女了。 小道直接将她举荐给关系相好的道宫或勋贵。 但你别指望借她的气运。 先不说她这会儿身加刀俎、命不由人,压根榨不出气运。 龙脉是她养出来的,两者气机交感、相互滋养,压根无法水火对冲。” 虎臣道:“末将举荐的人不是她,是末将的副将宋长青。” “原来是他......”青松道童恍然,然后犹豫起来。 “试一试总没坏处。”虎臣道。 青松道童冷笑道:“对你是没啥坏处,可若是试错了,把龙脉惊跑了,小道还不晓得要花多少功夫重新勘定龙穴。”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道:“罢了,你把宋副将喊过来,让小道再仔细瞧瞧。” 第十五章 蛋子(求收藏) “宋长青,过来!”虎臣大声喊道。 黑甲骑士都疑惑看过去,关小羽也踮着脚往下观望。 “将军,使臣大人!”很快宋长青便来到虎臣跟前,分别向青松和虎臣行礼。 青松道童稽首回礼,而后温和笑道:“宋副将,能否将你的头盔摘下来?” “这......”宋长青犹豫道:“小人生得丑恶,怕唐突到大人。” “道长让你摘头盔,你就老老实实把头盔拿下来!你的猪眼丑脸,谁不知道,能吓得到谁?” 关乎自己的“气运”,关虎臣很急,急躁上前用力一掀,“哐当!” 宋长青的头盔被打了下来。 “妈呀~~~”远处踮着脚偷窥的小羽,捂住嘴巴,在心里惊呼了一声。 实在是太丑陋了。 她活了两辈子,上辈子还经历过网络重口视频连番轰炸,几乎对视觉冲击麻木了,可她依旧得承认,自己从未见过相貌如此丑恶之人,有点被惊到了。 坑坑洼洼都不足以形容其“平整”。 说他两个眼泡是“猪眼”,猪都会感到愤怒,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小羽脑海里快速闪过一连串的“弹幕”:弗兰肯斯坦,整容失败,出生时脸朝下摔在碎石路上,腐烂的冬瓜,蹩脚变形术的妖精潜伏进铁骑营...... 不过,在看到那对猪泡眼中无法掩饰的羞愧、彷徨和悲哀后,小羽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评价和描绘,又迅速消失,还有点替他难过。 长得丑不可怕,可丑成这样......不如去轮回通道删号重来。 青松道童认认真真盯着宋长青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又偏头去看关虎臣,尤其盯着他的仙人之瞳,来来回回扫视了七八回。 “唉,关将军,你来决定吧。” 他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神色,直到最后开口时,才透出几分怜悯和讥讽。 关虎臣长舒一口气,儒雅脸庞上有难掩的笑容。 “长青,你拿着这根木桩,将它钉在......” 他又转头去看青松道童,“直接钉,还是——” 青松道童声音含糊不清地嘟哝,像是在自言自语,“下挖三丈,见土湿如泥。” 关虎臣又招手唤来八名骑士,叮嘱他们脱下铠甲,指着远处的林子,学习青松道童当谜语人,说些意有所指却莫名其妙的话。 “将军,您能不能说清楚点,我们是要挖井,还是干什么?” 关虎臣还想继续当谜语人,青松道童不耐烦了,道:“龙穴并非固定不变,你们别浪费时间,直接告诉他们实情。” 顿了顿,他又直接道:“有些因果,不是说几句漂亮话就能避开的。 小道之前不过是肺痨晚期喝人参汤——求个心理安慰,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但为了大秦、为了人皇陛下,小道早有觉悟。” “那您来说?”虎臣道。 青松道童嘴角抽搐几下,冷笑道:“即便人参汤治不了肺痨,也能为残躯补充元气。况且你为蜀将,久食王禄,何惜以身报国恩?” ——无论食王禄多少,都是老子应得的。蜀国加上蜀王的脑袋,也不如老子的脚指头重要,以身报国......想屁吃! 关虎臣心里暗骂,却也没继续和青松道童争辩。 他把宋长青和另外八名骑士拉到一边,嘀嘀咕咕,没说“气运相冲”的真相,只说撅断沙蛮小小的龙脉,又封官许愿,说了一通金银恩赏、高官显爵的鸡血话。 除了宋长青心事重重、丑脸铁青,时不时抬头用怨恨的目光死盯着关虎臣,另外八人皆喜笑颜开,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去吧,就在那!” 关虎臣假装没看到宋长青的表情,也没去龙穴位置,只站在远处指点。 等他们从沙蛮“库房”(一处山洞)找来小羽早年指挥蛮勇打造的铁锹,虎臣立即远远退开,还紧挨着青松道童。 ...... “羽丫头,你得阻止他们。” 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在龙穴位置,老沙蛮便悄悄靠近小羽,还把她往后拉了几步,表情急切且惶恐。 “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小羽心里莫名烦躁,有种不祥预感。 “他们要挖我们沙丘国的龙脉。”老沙蛮凑到她耳边,声音低微若蚊鸣,快速把昨晚偷听到的谈话讲了一遍。 “龙脉......”小羽低头看脚下低矮的丘陵,喃喃道:“这种小土丘也能孕育出龙脉?” 在她印象中,龙脉一直与昆仑、长白山、秦岭这类高逼格的大山联系在一起。 她脚下的沙丘,别说与昆仑、长白山、五岳比,放在流沙河西岸的荒漠中,也只是个“小土包”。 这地方都能孕育龙脉,那中华上国的名山大川,孕育出的龙脉该多猛? 直接龙气化形,成为真龙? 放在前世,这话只是谈笑,可这里是洪荒世界! “是真的,那个小道士说龙脉是你养出来的。”老沙蛮急道。 小羽轻轻点头,“应该是真的,我这会儿已经心有感应,仿佛......” 她闭上眼睛,静下心来,认真感受来自脚下大地的脉动。 “唉,仿佛养了几年的流浪猫,在冷雨夜跑到窗外哀哀叫唤,可人睡着了,只能梦中若有所感,心里不太好受。”她叹息道。 老沙蛮听不太懂,但早习惯了她“夹脑风”的话,只激动叫道:“羽丫头,不能让他们撅断我们的龙脉!那是沙丘国的根,是我们沙蛮人的命。” 小羽淡淡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你阻止他们。” 小羽冷笑道:“你干嘛不自己去?” “他们会打死我,比打死一条沙虫还简单。可你不一样,你很精明,能说会道,还拜了关将军为义父。”老蛮人道。 小羽摇头道:“我从来没有养龙脉的心思,今天之前都不晓得沙丘下有龙脉,更是没想过让沙蛮族与西方诸国争霸。 现在龙脉被废,是大好事一件,我们可以安安心心给我大秦当牛做马、为奴为婢啦。 等将来我跟随义父为我大秦征战八方,建立不朽功业,或许秦皇陛下能赐予咱们恩赏,把沙蛮从生番提升为熟番。 然后沙蛮世世代代忠于大秦,累积功勋,直到彻底成为大秦的一部分。” “这...能行?”老蛮人呆呆傻傻,不知所措。 “等我跟义父离开,你就要这样教导沙丘人。”小羽道。 老蛮人摇头,“我不懂。” “很简单,就两个字,跟我喊。”小羽竖起两根手指,大声叫道:“忠!诚!” “忠!诚!”老蛮人跟着喊。 黑甲骑士们纷纷回头,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俩。 “果然是个夹脑风!”还有骑士嘀咕。 更远处,关虎臣和青松道童同时从小羽脸上收回视线,相互对视一眼后,又同时转向龙穴处。 ...... 一个时辰后,八位战士终于在“龙穴”位置挖出的三丈深坑。 “啊,出水了......呀,颜色不对,怎么是——啊~~~~~~~“ 先是惊讶的叫喊,接着便是凄厉却短促的惨嚎。 不是一个人惨嚎,是宋长青和八名骑士一起哀嚎,乱糟糟,却都无比凄厉、无比痛苦。 过程却不持久。 黑甲骑士慌里慌张靠过去之前,惨嚎便已停止。 “将军,老宋他们怎么了?” 他们本来快速往土坑冲,可跑到半途,就见土坑里喷出一股黄气,其中还夹杂浓郁的血腥。 “轰隆隆!”脚下土丘也开始激烈震动,像是引发了地震。 黑甲骑士们再蠢,也不敢继续往前靠了。 “道长?”关虎臣紧张看向青松。 青松却将目光投向沙蛮营地,那里像是圈起来的猪圈,挤满了被俘虏的沙蛮。 “哇哇,呜呜......”忽然,沙蛮营里传出孩子的嚎哭。 “啊啊啊,不,怎么会这样,我的神符,在开裂,不~~~~” 神祠方向也同时传来凄绝的惨嚎。 “呀,蛋子在流血!刚刚地龙翻身,他是不是没站稳,磕着鼻子了?” “这不是流血,蛋子在吐血!” “这娃子一定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奶奶是巫医,让她过来看看。” “还奶奶呢,他奶奶早没了脑袋。” “羽丫头呢?她不是回来了吗,让她过来瞧瞧。” “算了吧,铁甲魔鬼还盯着我们呢,吐血就吐血,这两天吐血的人太多了。” 纷乱与喧嚣,如石子落入湖面产生的波纹,以哭嚎的孩子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开。 “还好,就在营地内,不用再去别的地方寻找。 关将军,把那个孩子带过来,我们可以回去了。”青松道童笑道。 “龙穴那边......”关虎臣迟疑看向远处的土坑。 大地激烈抖动几下,又慢慢平静下来。 但远处的土坑依旧在向外喷吐黄褐色的气体。 “龙脉已被斩断,他们功德圆满,死得其所。嗯,别忘记之前承诺的恩赏,回去后要转交给他们家人。”青松道童淡淡道。 虎臣又看向神祠的方向,语气不确定道:“刚刚地动时,西北方向好像有惨叫......” 青松道童嘴角噙着一抹讥笑,冷冷道:“那个不是潜龙,甭管他。” 关虎臣立即猜到些什么,亲自点名两个黑甲骑士,领着他们分开人群,将吐血哭嚎的“蛋子”提溜到青松道童跟前。 第十六章 宋长青与关虎臣 蛋子是个虎头虎脑的小蛮孩,看起来不到三岁,长得倒是挺结实。 这会儿他面如金纸,脸上、胸口沾满血沫,嘴角还在不停咳血,大大圆圆的眼睛里有痛苦也有茫然。 “蛋子,你怎么了?”小羽小跑过来,扶着他小脑瓜关切喊道。 青松道童幽幽道:“他就是你们沙蛮天定的雄主,也即是蜕化为真龙前的潜龙,现在龙脉被撅,与之气机相连的潜龙自然遭受重创。 不过气机相连终究不是血脉相连,至少性命无忧。” “性命无忧就好!”小羽松了一口气。 “你很关心他?他是你什么人?”青松道童笑道。 “是我弟弟。” “羽姑姑,我疼,我好难受......”蛋子哭道。 小羽有点尴尬,抬头看着青松,解释道:“小羽从小没了爹娘,幸而部落里的沙棕叔叔接济照顾。 后来沙棕叔叔死在野外,小羽便和他女儿沙叶相依为命。 去年也是倒春寒,沙叶姐姐染病去世了。 小羽与蛋子母亲有姐妹之情,可小羽才这点年纪,所以......“ 沙棕便是“初代目义父”。 没他救济抚养,小羽早夭折了。 她一直记得“初代义父”的恩情。 说是与沙叶相依为命,其实是她在照顾比自己年纪更大“叶子姐”。 不仅把叶子姐养大,还帮她成为沙丘国第一夫人——沙丘王的第二任老婆。 叶子嫁给沙丘王的第二年,就顺利生下了蛋子。 小羽为其取名“沙蛋”,因为他刚出生时胖乎乎、圆嘟嘟,像一颗肉蛋。 如果不出意外,等蛋子从继承“王位”,叶子将顺利成为“太后”,一辈子顺遂安逸。 可惜叶子运气不好,有些事小羽能帮她谋划,生老病死小羽也无能为力。 按照她和叶子父女的关系,蛋子叫她“姑姑”理所当然。 可她还是沙丘王的义女,似乎又和蛋子是平辈。 况且她也不想这么小就被人喊“姑姑”。 可蛋子改不了口。 他老娘很感激也很敬重小羽,从记事起就让他喊“姑姑”。 临死前还托孤小羽,想让她当他干娘呢! 平日里,小羽倒是不用养育蛋子。 和叶子爹死立即成孤儿不同,蛋子还有亲爹、有叔叔、有巫医奶奶,不是孤苦伶仃。 “原来如此。”了解到小羽和蛋子的复杂关系,青松道童面露恍然之色,“有你在,他未来必然成王,谁都竞争不过他。 他也一定会被你教育成一代雄主,雄霸西沙域。” 小羽头皮发麻、脚心冒汗。 一瞬间便理解了当初刘玄德与曹老板煮酒论英雄时的感受。 “在沙丘当蛮王,也不如托生到中华一户殷实人家。 但凡小羽有能力跨越茫茫荒漠,早带着蛋子离开这儿了。” 玄德公当初是纯忽悠,小羽这番话的真诚度高达80%! “现在你如愿以偿了,你们姑侄都将跟着关将军离开沙丘。”青松道童笑道。 “太好了。”小羽很自然地进入戏精模式,神色动容,眼眶发红,泪流满面,还激动抱住蛋子脑袋,连声叫道:“蛋子,我们有福了。 你要记住,这是青松老祖和我大秦的恩典,天大的恩情一辈子都还不完啊。” “青松老祖......我大秦......”青松道童的娃娃脸有点扭曲。 “小道不是什么老祖,小道只是道宫里的小小道童。” “在道宫,在各位福德真仙面前,您或许是个小道童,可离开了道宫,您不是老祖,谁敢称尊?道童和老祖都是对比出来的,在小羽面前,您更是可堪‘道祖’!”小羽认真道。 “别胡说!”前面几句时,青松道童还面带笑容,微微颔首,听到“道祖”,他立即变了脸色,呵斥道:“别的话还算有几分道理,可‘道祖’岂能乱叫?” “老祖师,小羽蛮夷,蠢笨无知!”小羽老实认错。 “老祖师......呵呵,你看小道这张脸,比你还嫩,你觉得小道多少岁了?”青松道童又露出笑脸。 “老祖师是仙人,至少得道千八百年了。”小羽恭维道。 “你至少比大部分俗人有见识......”青松道童瞥了眼关虎臣和众黑甲骑士。 这群家伙,尤其是关虎臣,当面叫“使臣大人”,背地里却一直“小道童”、“小道士”地乱叫。 真以为他脸嫩,年纪就小、道行就低? 在正阳道宫,他是个站在门口迎来送往的童子,离开了道宫......沙蛮羽说得好、说得妙!离开了道宫,哪怕在咸阳城,他也是老祖! “不过小道可不是仙人,千八百年的道行没有,一百八十年的苦修却是绰绰有余。” “嘶,一百八十年!都快赶上我们迎祥府的劳神仙了。” 有城府浅的黑甲骑士,直接叫了起来。 “闭嘴!”他身边的同伴立即扯他披风低声呵斥。 青松道童看了眼爬上中天的太阳,说道:“收拾一下,准备离开吧!” “道长,宋长青他们......” 关虎臣指着还在喷黄气的“龙穴”大坑,神色犹豫且担忧。 他和宋长青等人没半点情谊上的羁绊与不舍。 尤其是被他点名辅佐宋长青挖坑的八名黑甲骑士,皆为普通良家子出身,死了就死了。 但宋长青若是死在这儿,可能给他带来难以估量的损失。 “你听到他们呼救了?”青松道童道。 关虎臣摇头道:“除了刚开始戛然而止的惨叫,再无任何声响。兄弟们在远处呼唤,也没任何回应。” “所以你还废什么话!”青松道童不耐烦道。 “救我,救命~~~” 小道童话音刚落,立即惨遭打脸,一道虚弱的声音,从坑底若隐若现地传来。 “是宋长青!”关虎臣精神一振,立即紧走几步。 待看到那团仿佛血雾的黄气,他又瞬间冷静。 “王豹、李清,你们去把宋副将拖上来。”他又开始挑“替死鬼”。 王豹和李清没有如之前“挖坑八健将”那样积极应命。 他们犹犹豫豫,先相互以目示意,目光交流后,同时抱拳开口,道:“将军,这里有很多沙蛮,让他们去吧。” 关虎臣去看青松道童。 “那喷出来的黄气为‘龙脉之血’,本质上是‘地气’。一旦让沙蛮碰到、吸收了,肯定成不了潜龙,但八成会生出一两条‘草莽’! 威胁不到西蜀国运,却可能骚扰横沙关外面的村落,造成边境小患。”青松道童笑道。 关虎臣没半点犹豫,立即让王豹和李清去挑沙蛮,找了几个老弱妇人,让她们去坑里捞人。 “啊,妖怪,里面有流血的骷髅妖怪~~”蛮妇们来到坑边,便满脸惊恐,大叫着往回跑。 “停下,不把人拖出来,不许回来!” 王豹和李清拔出马刀,对着蛮妇狰狞咆哮。 “有怪物,骷髅成精了,还在动。”有蛮妇恐慌大叫。 “果子婶,这里有青松老祖,你们别怕,骷髅八成是之前的骑士大哥。”小羽叫道。 老实说,听说“龙血”对沙蛮有好处,她都想主动请缨。 可在小命都没彻底安全的敏感时刻,她不能太显眼,更不能惹嫌疑。 在小羽安抚之下,几个蛮妇忍着恐惧,又挤挤挨挨回到坑边,丢出套索,捆住宋长青,一起用力把他拽了上来。 他这会儿几乎成了一尊泥像,身上包裹一层土黄色泥浆,那泥浆还在不停蠕动,像是一层大地的胃袋。 “啧啧,与一国龙脉气机相冲,都没死。哪怕是初生的蛮国,也是一条完整的龙脉,命真是够硬,可惜,命虽好,运太差!” 青松道童打量“泥浆人”,嘴里啧啧有声,眼里有怜悯,也有淡淡讥讽。 关虎臣朝王豹、李清使了个眼色,两名骑士大踏步走到蛮妇身后,“锵!” 雪亮的马刀照亮两人冷酷的脸庞。 “噗哧、噗哧!” 蛮妇都没机会喊痛,脑袋便咕嘟嘟滚落在地。 青松道童撇了撇嘴,“杀人简单粗暴,却解决不了问题。” 关虎臣早憋了一肚子火气,在龙脉撅断后,更是有种莫名烦躁。 这会儿便忍不住了,回怼道:“烈阳侯屠了鲁国姬家一万多口呢!” 说完后他就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大秦使臣怎么巴结都不嫌多,岂能为一句讥笑之言,就开口得罪? 更何况青松这个小牛鼻子心狠手毒,做事毫无下限! “大人恕罪,末将糊涂了。”他立即行礼道歉。 青松道童没有生气,而是仔细端详他一番,又转头盯着在地上挣扎的宋长青看了一会儿,娃娃脸上露出恍然和冷笑,“小道不怪你,因为小道了解你的情况。 你是遭龙气反噬,被冲迷糊了,理智常被燥气遮盖,今后多有作死之言、讨死之举。 小道理解你,所以原谅你,其他贵人却未必了。” “怎么会有龙气反噬?”关虎臣面色微变,紧张道:“撅断沙蛮龙脉的不是宋长青吗?” “他当然遭了反噬,你看他都成这样了,差点跟其他几人一样,血肉消融成骷髅。 现在能保住一条命,都亏他命够硬。 可你俩的关系,你自己明白,气机相连,必受牵连。”青松道童嘿嘿笑道。 “气机相连?”小羽心里惊疑,悄悄来回打量“关义父”和“宋丑鬼”。 宋丑鬼看不清、看不懂,关义父闻言,虽表情变化不大,瞳孔却明显收缩,还无意识抿紧嘴唇。 ——他心里很紧张! 青松道童整肃表情,沉声道:“小道不怪你妄言,可有些话必须说清楚。 烈阳侯屠鲁国姬家,是为了明正典刑。 大秦律法写得明明白白,不遵人皇之令者,斩;违逆人皇的诸侯国,夷灭九族! 烈阳侯杀人,是有法可依,正大光明,顺应天理。” 他又轻笑一声,道:“况且大秦不止杀人,小道不就是过来查漏补缺、调理阴阳的吗?” “大人说的是,小将受教了。”关虎臣又恭敬行了一礼。 “将军,使臣大人!”王豹、李清一起过来,禀告道:“宋副将身上裹满黄泥,甚是怪异,要不要打水帮他冲洗?” “不用,离开沙丘范围,黄泥会自然干枯结痂,成为普通泥巴,一拍就碎、一抹即落。”青松道童说道。 第十七章 离开沙丘 从坑里捞出宋长青后,蜀国铁骑和青松道童便打算离开。 可在开动前,青松道童忽然又停下,看向关虎臣道:“小道以为将军在离开前会屠掉沙丘所有男丁。” 关虎臣愣了一瞬,便高叫道:“道长有令,末将必定完成任务。” 说着他便准备调转马头,都没去看一眼坐在身后的干女儿。 “不,这不是小道的命令!”青松道童连连摆手,“小道的意思是,按照关将军的习性,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剩下的沙蛮。 因为有此推断,有一些事就不需要小道额外叮嘱。 现在既然关将军出乎小道意料,那些事便需要交代清楚了。” “末将并非弑杀之人......”关虎臣勉强辩解半句,又觉得没必要。 听说在秦皇还是“秦王”时,中华有众多诸侯国,很多诸侯讲究“仁”与“礼”。 若得了个“残暴弑杀”的名声,在中华上邦的声望和前途差不多尽绝了。 连“暴君”自己也不愿被称为“害民独夫”。 可在如今的大秦盛世,规则和风气都变了,残暴杀戮,压根不算污点。 就算被认为“残忍嗜血”,他计划中的“大秦大前途”也不会受到影响。 说不得名声传开,还会赢得那些“今天屠三十万,明天坑埋四十万”的狠人秦将们的欣赏,从而飞黄腾达,最终也进入“今天屠三十万,明天坑四十万”的“名将圈子”。 虎臣没接着清洗沙蛮,一个是龙气反噬,让他心不在焉,另一个是觉得没必要。 昨天突袭沙丘,他已经放纵铁骑营“屠城”,壮年男子早被砍杀殆尽。 “道长,您有何事要末将去办?” 青松道童道:“把炼铁的土窑,全部砸掉。” 虎臣立即安排两个十人队去完成任务。 “除了炼铁窑洞,还有神祠、盐井和沟渠田,要不要都毁了?”他又问。 青松道童摇头道:“你女儿是天生之才,从未学过一点道术,设计出来的炼铁炉,却有几分道宫八卦炉的巽离转换之道。 哪怕之前的铁匠全死在天门镇外,之后蛮人稍微摸索,也有可能重启火炉。 从沙滩边撸铁砂简单,可要把铁砂烧成铁水,还提炼出精铁......嘿嘿嘿,放在中华之地,也不是普通铁匠能做到的。 所以,如果不彻底杀散沙丘部落,就必须拆毁炼铁炉。 做到这点,便足够了。 神祠供奉了三清祖师,贫道万万不敢乱动。” 顿了顿,他又道:“龙脉即是地脉。刚刚撅断龙脉时,你们都感受到了,好一阵地动山摇。 地脉已彻底发生剧变,卤水井直接被土石掩埋,地下水脉也会慢慢枯竭。 沙蛮挖掘的沟渠再难蓄住清水,只剩弱水,无法灌溉,田地很快荒芜。 嘿嘿,这便是挖断龙脉的效果。” 说完他还转头朝小羽笑了笑。 小羽跟着笑,笑容有些僵硬。 “道长,使臣大人,救命,救我~~~” 无声无息间,一团灰黑烟气从地上冒出来。 里面像是有一千条毒蛇在“嘶嘶”吐信,诡异的声响听着令人头皮发麻。 更有凄惨的哀嚎从烟气中传出来。 “道长老爷,求求您了,求求您了,救救小神......救救奴才!奴才为大秦立过功,为人皇守护西沙蛮地数百载,奴才还为您献上了沙蛮羽的全部消息,将她的位置指点给您,您不能见死不救——啊啊,不,我乃大秦人皇敕封的鬼神,蛮夷龙气给我滚,滚开——救我,好苦,我好苦啊~~” 小羽惊呆了,这是什么鬼东西? 还有他说的那些话......信息量过于巨大。 难道她过去一直被这么个鬼东西盯梢? “关将军,沙丘之事已了结,小道先走一步。到了横沙关,我们再叙。“ 青松道童只瞥了那团黑烟一下,便面无表情转过头,跟关虎臣打了声招呼,也不等虎臣回礼,身子往地下一缩,黄光一闪,人就没了踪迹。 “道长,这位——” 虎臣伸手想要挽留,还想说:东蜀国的死鬼已经找到这儿了,你不把他打发走,难道让我来处置? 这个念头下一瞬便消失了。 因为见到青松道童土遁离开,那团哀嚎呼救的灰黑烟气没丝毫停留,立即追着地底的黄光消失不见。 普通人看不到土遁术,可邹青毕竟掌管一方土地,在自己管辖的“辛末号”西沙蛮地,速度比青松道童还要快。 小羽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远方几百米的沙地,又传来那悲惨的哀嚎,“道长老爷,你不能抛弃奴才啊,奴才的神魂被地气侵蚀,就快气散神消了,救命,救命,救命啊啊啊啊~~” “滚远点,你自作自受,与小道无关。” 青松道童声音中有明显的怒火和不耐烦。 “不,是你害我如此,你必须对老夫负责,不要跑,回来,你跑不掉。” “轰隆!”天空闪过一道紫红色的霹雳。 “啊~~”哀嚎之声变得更加凄厉且充满怨气,“青松,老夫诅咒你,待天谴降临,你必生死魂消,老夫今日之苦,你要多承受十万倍! 老夫还要诅咒大秦,你们阴毒狠绝,斩断八方异族龙脉,打压天下所有外姓诸侯,终有一日报应会落在你们每一个大秦人身上,人皇政,老夫愿与你同消亡——” “轰!” 一道水桶粗的青白霹雳,几乎把天空撕成两片,怨毒的诅咒戛然而止。 “快走,马上离开这儿!” 关虎臣面色微变,压低声音吩咐众骑士一声,当先打马快跑。 赤烟驹速度极快,如同一团在沙地上滚动的火球。 它并没带着关虎臣往雷劈的地方跑。 明明该南归,它却往西边跑,距离雷劈之处越来越远。 其余骑士也没叫嚷“将军走错路了”,他们同样默不作声,死命压榨马力,跟在后面策马狂奔。 跑了大概半个时辰,坐在虎臣后面的小羽,转头都看不到半点黑甲铁骑的影子。 “义父,铁骑营跑丢了。”她小声提醒道。 “丢不了。”虎臣淡然的语气中充满自信。 不过他也稍微拉扯一下缰绳,让赤烟驹把速度降下来。 “刚刚那是什么?”小羽好奇道。 “不要多问,把刚才听到的、看到的,全部忘掉。”关虎臣严厉道。 “义父,小羽不会武功,又有些耳背,啥都没听到,只看到一团灰烟,那是什么东西?”小羽道。 虎臣偏头往后看了一眼,并没看到小羽。 小羽和他共骑,却把身子藏在他的火浣布大氅里面。 “辛末号土地神,邹青。” “土地神......”小羽面色微变,“该不会是沙丘的土地神吧?沙丘这种蛮荒之地,还有神灵愿意过来?” 连沙丘都有土地神,这个世界的神道该是何等繁盛且制度森严?! 她开始懊悔,自己过于浪了。 搭建炼钢炉、寻找盐井、各种“夹脑风”的话,居然一直被土地神记录在案。 她后背渗出一片冷汗。 懊悔之后小羽又感到万分庆幸:虽然浪了点,却也一直防备着神佛的注视。 多亏“流沙河”这个西游网红胜地提醒了她,让她知晓这是个有如来,有三清圣人,有天宫众神的洪荒世界。 她虽然“夹脑风”,却只是思维跳脱且早慧,从来没说过“电视机”、“西游记”之类的敏感词。 哪怕是炼钢、煮盐,也是慢慢摸索出来的,不是一蹴而就,经验成熟得像个脑子里藏有百科全书的穿越客。 三清、佛祖、玉帝的神祠,也是在她听到蛮人讲述的“外界故事”后建立的。 她真要浪,弄出造纸术、“发明”沙蛮文字,更加简单。可她甚至不会写字,不识字......这个伪装起来比较简单,因为沙丘压根没书,没文字。 若无流沙河提醒,小羽一定以为自己拿到的是“穿越原始社会当酋长”的剧本,她会更浪,肆无忌惮的浪,直到活活把自己浪死。 从目前青松道童和关虎臣对她的态度来看,她或许“天生异象”,却没暴露穿越者的身份。 其实也不能怪她“夹脑风”。 若出生在大秦,她必定是个标准的秦国女俊杰,不会“胡来”一丁点。 她在沙丘折腾出来的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不找到盐井、不煮盐,她要变成白毛女。 在她跑遍方圆百里、终于从石洞缝隙里凿出盐井之前,超过半数沙蛮都是“白毛女”,缺盐,严重缺盐。 她炼铁是因为沙丘太蛮荒,豺狼虎豹只是小卡拉米。 那些吸收日月精华的“半步精怪”,即便有精铁也难以破防。 不炼铁造武器,怎么保护自己? 她不可能一辈子缩在沙丘,又不敢独自出行。 打造武器提升部落武力,煮盐种田提升人口(主要收编附近沙蛮),让“沙丘国”的势力和影响力迅速向外扩散,直到接触到“中华文明圈”,是最稳妥的选择。 小羽基本上成功了。 当沙丘从人口三百多的“村落”,发展到数万人的“大部落”、带甲之士半万,有收编附近沙蛮组建“蛮国”的硬实力时,鲁国使者主动找了过来。 但凡这个世界的中华上邦正常点,不要太过武德充沛,也别太霸气侧漏,就像《西游记》中的大唐,安分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ps),她这会儿已经以“沙蛮公主”的身份,去鲁国寻仙访道了。 (ps:其实《西游记》中的中华,一点也不“安分”,同样是武德异常充沛。 原文有明确描述,在“乌鸡国”,太子说:“你想那李世民自称王位,一统江山,心尚未足,又兴过海征伐。若知我王害了他御弟圣僧,一定兴兵发马,来与我王争敌。奈何兵少将微,那时悔之晚矣。” 乌鸡国太子能说出这番话,说明了什么? 必然有过类似事件,有前车之鉴——西方某国冒犯了中华上国,结果虽远必诛,惨遭大军征伐。 不然这就是明晃晃的假话,没任何意义,乌鸡国也一点不用害怕。 事实上,乌鸡国太子在朝堂上说出这番话后,包括假国王和满朝臣子,没一个人笑太子痴傻。 妖仙伪装的假国王,还立即被唬到了。 乌鸡国在哪呢? 唐僧西行路线图是这样的:......流沙河、万寿山五庄观、白虎岭、碗子山波月洞(往西三百里,宝象国)、平顶山莲花洞(十几里地外,压龙山压龙洞)、乌鸡国(宝林寺)...... 大唐的军队或许还没进入西方诸国(按照《西游》书中唐太宗的窝囊样儿,八成一辈子也去不了,唉,不能对照现实中的历史,只能算架空现实,若以现实唐太宗的性格和魄力,放在西游世界,必定不会被佛教随意拿捏),但在唐太宗之前,中华上国必定威震流沙河东西两岸。 不仅是政治上的影响力,必有军事上的征服与惩罚。 在本书中,干这种事的就是大秦,还有未来的大汉。 现实世界,以两千多年前的生产力水平,大秦能将军工生产、军队建设发展到极限。 西游洪荒世界,大秦也能将军事力量发展到当下世界生产力允许的极限——洪荒世界第一生产力当然不是科技,而是道术!) 第十八章 神仙充腹丹(求收藏) “义父,刚刚那个土地神,似乎状态很糟糕......”小羽小心翼翼道。 何止是糟糕啊,后来和青松道童撕破脸,还遭了天打雷劈。 应该是青松道童的道术。 本来状态就糟糕透顶,不晓得为何被龙气反噬,又挨了面软心黑小道童的雷术,当场就死翘翘了。 对她过去最了解的土地神,刚登场直接嗝屁,这对她是天大的好事呀! 只是不清楚那王八蛋究竟知道多少,又把多少内容写入“沙蛮羽档案”,上交给青松道童。 “邹青死了!把他忘了,永远别对外说。” 关虎臣随意叮嘱一句,再次开启千里眼,双眼迸射三丈金光,随着他转动脑袋向四面八方扫射。 连缩在火浣布大氅下的小羽,都感觉眼前突然光明大放,仿佛有一盏两千瓦的探照灯在自己跟前转动。 她立即掀开大氅,第一次正面见识这个世界的顶级神通——瞳术千里眼! 对上虎臣双眼射出的三丈金光,她识海里的“大灭爸”又开始蠢蠢欲动,“紫府”仿佛接收到神秘的信息,“灭杀千里眼之术”的推衍进度竟快速提升。 紫府演算“灭爸法门”的数据,并不是全部来自小羽,但小羽必须提供一定量的基础数据。 用人工智能绘画举例。 为ai提供的文字描写内容越详细,AI绘制的图像越精准。 输入的文字描写,显然不是图像能绘制出来的全部原因。 ai自己有一个无比庞大的数据库,那个大数据库与文字描绘无关。 紫府推衍“灭爸”法门,也有一个神秘且极为神奇的“大数据库”。 比如昨天杀“罡气大能”葛庆时,明明小羽对罡气一无所知,脑海里的紫府却瞬间完成“灭杀罡气大能葛庆”的法门。 小羽当时为紫府提供的数据,大概只有她自身五感对葛庆罡气的感受。 她之所见、所闻、所感,也是数据。 拜关虎臣为义父后,大灭爸启动条件达成,“紫府”如同一台“天道电脑”,立即开始推衍能让小羽亲自执行的、足以杀死“千里眼关虎臣”的法门。 但小羽压根没见过“仙人之瞳”,没见过、没感受,无法提供一丁点数据,紫府推衍卡主了,进度提升极慢。 而紫府运转需要能量——她的脑力、精力、精神力。 高强度运转紫府,她像是在持续做高考数学题,坚持不了太久。 做一份高考数学考卷,会疲惫,疲惫中有一种难言的满足(如果很擅长数学);连着做两份考卷,头昏眼花、心力交瘁,双倍痛苦(既憔悴,又在疲劳中做错太多题,成绩糟糕);连续做三份、四份,大脑CPU要烧糊。 所以没坚持一会儿,小羽把“灭杀千里眼关虎臣”之法的推衍给暂停了。 这会儿亲眼看到虎臣使用千里眼,还近在咫尺,她直接面对金光,立即有大量与千里眼有关的信息进入紫府,紫府推衍速度飙升。 推衍速度快时,大脑的感觉像是在玩游戏,玩游戏也会累,但畅感更多,持续畅快的时间,远比做数学题要久。 “找到了。” “嗖”的一下,三丈金光又缩回关虎臣双眼。 “义父,你在找什么?”小羽好奇道。 “天快黑了,我们必须与铁骑营汇合。” 关虎臣随口说了一句,便放开缰绳,轻轻抽了赤烟驹一下。 “铁骑营......”小羽表情古怪。 之前关虎臣策马狂奔,把身后铁甲骑兵完全甩开,还自信满满,说一定不会失散......她不明所以,心里还猜想蜀国骑兵有特殊的联络方式。 没想到双方真的是瞎几把乱跑,你跑你的,我跑我的。 但只要间隔不超过千里,打开千里眼就能立马找到。 不是铁骑营寻找关虎臣,是关虎臣开“仙人之眼”找他们,然后凭胯下神驹的绝世速度追过去。 这个逼,装得真累。 赤烟驹累。 ...... 赤烟驹追上铁骑营时,已日薄西山,玉兔初悬。 黑甲骑士在一座丘陵后方圈了一块地,还升起七八堆篝火,有人用铜壶烧水,有人烧烤路上捕猎到的野味。 见到关虎臣骑赤烟驹过来,他们并没感到诧异。 很自然地起身行了一礼,又回到篝火堆边聊天。 虎臣再次开启千里眼,将四面八方扫视一圈,确定附近没有山精野怪,才跳下赤烟驹。 晚饭小羽只得到一粒褐色丸子。 和潮汕牛肉丸差不多大,色泽还十分相似,味道......似乎有牛肉味,但更多还是豆子与芝麻的香味。 “这是神仙充腹丹,吃下一粒,普通人三天不饿,精壮战士也能抵一天消耗。”见到她拿着丸子左看右看,关虎臣啃了一口肥美的烤鹿腿,含糊解释道。 小羽看了眼他身前的烤鹿腿和金杯葡萄酒,又扫视篝火边黑甲骑士。 只有三十多个骑士分到肉,其他人跟她一样,只有一粒“神仙充腹丹”。 对了,他们还给战马喂了两粒。 骑士们在路上射死不少猎物,但他们毕竟是在赶路,并非专门捕猎,遇到猎物顺手射一箭。 没射中,猎物跑了,也不会脱离大队伍去追赶。 而整个骑兵队伍有两百多号人,肉不够分。 其实与烤肉比,小羽更愿意吃“神仙充腹丹”......至少在今天,第一次见到这种稀罕物,她十分愿意尝试一下。 嗯,味道......没有味道。 像是猪八戒吃人参果,直接顺着喉咙滑入胃里。 不是小羽不想嚼,是虎臣特意提醒她,不能嚼吃。 若用牙齿嚼碎,味道会非常重,难以下咽。 即便强行吃下肚,效果也丧失大半,本该抵饿三天,却只能坚持一天。 小羽闭上双眼,沉下心,仔细感受“神药”的效果。 片刻后,她睁开眼,眼中有难掩的失望。 虽然名字有“神仙”二字,效果听起来也很神话,可吃下肚后并无特殊“仙元之气”诞生。 如同它的名字,“充腹丹”,刚一滑入胃袋,饥饿感立即消失。 但没有吃饭后的满足感。 “羽姑姑......” 一声弱弱的呼唤,打断了小羽对“神仙充腹丹”的研究。 顺着声音看去,就见蛋子双手双脚皆被绳子结结实实捆住,像破麻袋一样扔在地上。 在蛋子身边,还有另一个破麻袋——一身黄泥巴的宋长青。 他俩距离篝火有点远,光线有点暗,看不太清楚。 “蛋子,你身子还不舒服?“ 小羽走过去,将蛋子扶坐起来,却没为他解开绳索,只稍微把绳子放松了些。 “羽姑姑,我肚子难受。” 小羽伸手帮他揉肚子。 “不是这里,往上一点。” 难受的不是肚子,是胸口,是心脏! 揉了一会儿,蛋子哼哼唧唧,依旧难受,但不揉似乎更难受。 “羽姑姑,我饿......” 小羽转头朝关虎臣看去。 虎臣只顾大口吃肉,小口抿酒——酒太少。 “蛋子,你等会儿。”小羽继续抱着他替他揉心口。 等虎臣吃完,打着饱嗝把镶蓝宝石金酒壶收起来,她才蹑手蹑脚走过去,在虎臣的残羹剩饭中挑出几根骨头。 用虎臣送她的短剑,把上面的肉丝、肉筋全刮下来,又用剑脊将骨头拍断,让蛋子吸骨髓。 勉强帮蛋子应付了晚饭。 第二天早晨,宋长青递了一粒神仙充腹丹给小羽,让她喂给蛋子。 昨晚他就在边上,身上裹着黄泥,人却清醒了,看到小羽喂蛋子的全过程。 早晨出发时,也没骑士送吃的给蛋子,小羽正往蛋子肚里猛灌清水呢! “宋将军,你身体没事了吧?” 这会儿小羽才注意到宋长青身上黄泥全部消失。 其实昨晚黄泥已经凝结成块,不过“龙气反噬”太过不详,骑士们下意识避开他,到凌晨时,他才自己挣扎着把身上收拾干净。 “黄泥干透后,就只是普通泥巴。”宋长青道。 小羽很好奇他具体经历了什么、又看到了什么,但龙气对她而言是个敏感话题,不太好开口。 ...... 八天后,重甲骑兵营终于跨越三千多里的荒原与沙漠,来到蜀国北方第一雄关,横沙关。 这种行军成绩放在前世古代,绝对是神话演义中的故事情节。 现代化装甲部队都做不到如此夸张。 鹿野卫铁骑营还不是普通骑兵,他们大半是重甲骑兵,人和战马都披甲。 他们没空间戒指,行军途中,他们一直穿着铁甲,睡觉时也没脱下。 只能说“神仙充腹丹”太神奇。 人能吃,马也嚼,小小一粒足以让战士饱腹一日,且精力充沛、力气不减。 一名轻装骑士的负重量,就能够满足一个营的人马给养。 据小羽这几天打听到的消息,神仙充腹丹是大秦修士研究辟谷丹的副产物。 所谓的“神仙”,便是指修仙问道、掌握玄奇道术的修士。 修士需要真正的辟谷丹,充饥时间越久越好。 最好吃下一粒,一辈子不用吃饭,彻底完成辟谷。 稍微好一点的辟谷丹,也得抵饿一年半载。 像是神仙充腹丹一粒只饱三天,连残品都算不上。 对修士而言,甚至无法完成辟谷的基础需求。 唯一优点大概就是成本低,材料容易收集。 主料为豆粉、芝麻、花生、牛肉干等。 当然,所谓价格低,也是针对烧汞炼丹、日耗千金若等闲的修仙者。 普通人压根没能力制作神仙充腹丹。 必须修士用丹炉来炼,勉强算最基础的丹药。 放在市场上,一粒能卖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足够普通四口之家一年嚼用。 强大如大秦,也无法将神仙充腹丹普及到所有军队。 蜀国铁骑营更是只在执行重要任务时配发一部分。 (ps:神仙充腹丹这玩意,既在古代小说中经常出现,现实中也真的有,是古人捣鼓出来的“士力架”,在网上还能搜索到配方(大家可以试试)。 《镜花缘》中还有一种“豆面”,更加bug,吃一次半年不饿,连吃三四次,一辈子不用进食,同样有配方,还写得贼详细,生怕读者学不会。 这里送大家两张“仙方”。 祖师应饥方:核桃仁(四两)杏仁(一斤煮熟去皮夹)甘草(一斤)小茵香(一两炒熟)管仲(四两)白茯苓(四两)薄荷(四两)桔梗(一两)各为细木和匀。 每服一丸,噙在口内,遇诸般草木叶或松柏叶,细嚼化成汁咽下,依旧气力不减。 神仙充腹丹:芝麻(一升)红枣(一升)糯米(一升)共为细末,蜜丸如弹子大。每服一丸,合水吞下,可一日不饥。 此方神效应验,不可胜言,但切莫妄自实验。 若有奇效,请抽自己嘴巴八下,快快从梦中醒来。) 第19章 横沙关 小羽这辈子第一次离开荒漠,第一次接触到这个世界的文明之地。 她有点失望。 首先,横沙关不像她预期中的那么雄伟壮观。 城墙只有三丈多高,还破败陈旧,表面掉墙皮,墙体有缝隙。 别说西游这样的神魔世界,哪怕与上辈子唯物主义世界的雄关比,也逊色太多。 另外,横沙关规模还不够大。 跟着关虎臣入关后,站在街道上,能一眼看到另一头的城墙和城门。 关内建筑老旧破烂,路人稀稀拉拉。 若非横沙关地理优势实在太好,东西两边各有一条绵延千里的险峻山脉,横亘在北边蛮荒与南边沃土之间,这里就只是一座普通边境小镇。 最后,守关的将士很不专业。 压根没执行严格的守卫任务,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晒太阳扯淡。 这可是刚经历过三十六国之乱啊! 等黑甲骑士来到城门外,对着上面大喊,才有城门官惊慌失措呼唤士兵开门。 他们甚至没有检验铁骑营的入关令牌,或者关虎臣个人的身份腰牌。 “老爷,您终于回来啦!北方荒漠苦寒凶险,这半个多月,可真的太辛苦您了。” 关虎臣人还没离开马鞍,已经有一名管家模样的富态中年人小跑过来,在赤烟驹旁边跪下,对关虎臣各种嘘寒问暖。 “老忠,烈阳侯大人可在关内?”虎臣驻马问道。 关忠更近一步,低声道:“您带着铁骑营离关后没两天,巨象国新任国主便惨遭刺杀,似乎与鲁国余孽有关......” 他声音更低,几乎把嘴凑到关虎臣马鞍上——骏马雄壮,他身高只能够到马鞍。 “三十六国联盟虽覆灭,可哪个国家都不平静。 谁家还没个忠仆呢? 那些立国千年的诸侯王族,更是底蕴雄厚。 表面上的力量容易拔除,暗地里隐藏的底牌,除了他们自家家主,外人很难理清。 小人接到大老爷的蜡丸信函,是大老爷从蜀王宫听到的消息,那群杀千刀的乱逆,又重新组建了‘三十六国反秦血杀盟’。 ‘血杀盟’倒是不再侵袭咱们大蜀,可更加危险,专搞暗杀偷袭,目标是大秦在各国新扶持的国君、新的王族。 尤其是从大秦那边过来的贵人。 所以烈阳侯很快又离开了横沙关,赶赴西北平息骚乱、稳定巨象国新朝去了。” “......仅小半个月,烈阳侯又在象城屠了十五万呢——咦,你是谁?” 说到烈阳侯再次化身“人屠”,关忠神色诡异,声音压得更低,脑袋更凑近关虎臣腰部,仿佛要贴着他铠甲说话,然后他的视线撞上了一对亮晶晶的杏眼。 小羽从关虎臣大氅里探出小脑袋。 把关忠都惊得后退两步。 “忠叔,我叫‘关羽’,蒙义父垂怜,如今脱离蛮荒、回归文明。哎,你叫我小羽就行了。” “关羽——” ——好猛的名字!还有“义父”,老爷的义女?为什么啊?! 关忠胖躯微震,心里疑惑更大。 不过他终究是关府最老练机敏的管家,还是虎臣亲随,很有城府和阅历,被小羽这个意外惊到,却没耽误正事儿。 “大概三五天后,烈阳侯会再次回到我们西蜀,不过不会走横沙关。 侯爷将直接去飞仙渡,过渡口回归‘雒都’,或者去天门镇沙河关。” 虎臣疑惑道:“仅仅半个月,烈阳侯便解决了那啥三十六国......现在哪还有三十六国?” 至少他能确定“沙丘国”彻底完蛋了。 沙蛮压根没能力、没机会搞什么“反秦血杀盟”。 所谓“三十六国血杀”,八成和“号称八十万大军”一样,都在注水充胖脸。 “三十六国的叛逆当然不会这么容易解决。您离开的半个月,烈阳侯一直在处理巨象国一国之事务。杀了不少人,可效果......” 这里是大街边上,和自家老爷讨论众所周知的“西方诸国大事”没问题,可若敢“诽谤”烈阳侯,他老爷都会拿“蛇焰鞭”抽他。 “咳咳,老爷您不知道,中华上国又派遣大臣西渡流沙河,很快就会抵达咱们大蜀。 烈阳侯这次回转蜀国,还可能去天门镇,专门为了迎接新到来的上国贵人。”关忠说道。 “新来的贵人是谁,什么身份,竟要烈阳侯亲自迎接?”虎臣惊疑道。 关忠摇头道:“这个老仆不清楚,雒都的大人们也不晓得。 大老爷还来信特意叮嘱,让老爷从西沙蛮族回来后,一定要紧紧追随侯爷,再也不离开一步。 若能从侯爷那儿听到与大贵人有关的消息,大老爷可以提前做好恭迎的准备。” “本将早已编入侯爷的亲军队伍,未来还要随侯爷回归大秦,当然要和侯爷同行。”关虎臣道。 如果不是从关忠这听到烈阳侯数日后回转飞仙渡的消息,交待完“出征西沙蛮”的任务后,就会单人独马,直接去巨象国找烈阳侯的大部队。 ...... 片刻后,横沙关郡守府西园。 “蛋子,小羽姐马上要和你分开了。” 小羽按住蛋子的肩膀,神情严肃地叮嘱道:“或许最近几天,我还会过来看你,但我们将来大概率会有不同的去处。” 关虎臣上郡守府缴令后,铁骑营的远征任务算是基本完成。 蛋子作为“被俘蛮族皇子”,留在郡守府等待后续安排。 小羽刚刚也跟着关虎臣见过“张郡守”。 关虎臣向郡守说明了得上国使臣(青松道童)许可、将小羽收为义女的事。 她“关家义女”的身份算是过了明路。 关虎臣虽对郡守抱拳行礼,口称“末将”,态度却不甚恭敬,而张郡守不仅不在意,对老关还有点巴结。 显然张郡守并非“远征沙蛮”这一任务的真正主事者。 蛋子会未来的命运,大概率还是由青松道童或烈阳侯这等“上国贵人”决定。 “我们终究离开了沙丘,蛋子,你明白吗?” “羽姑姑,我不明白。”蛋子很老实地露出茫然的傻样儿。 小羽有些心累,蛋子年纪还是太小了,才两岁半。 若他已经成年,心智成熟......呃,若他真的长大成人,“羽姑姑”反而不会再搭理他。 人都长大了,得靠自己。 哪怕是故人之子,小羽也只会提点两句,任他随缘挣扎、生死有命。 只因孩子太小,看在他爷爷、老娘和自己的交情上,才会给与些许怜惜。 “我教你几句话,你要死死记住。”小羽盯着蛋子的双眼,仿佛要把自己接下来的话转化为精神烙印,深深印在蛋子的脑海。 “天佑大秦永世昌盛,人皇陛下圣寿无疆......” “听不懂。”蛋子茫然道。 “效忠大秦,人皇万岁。很短,记住了吗?” “效忠大秦,人皇万岁。”蛋子勉强点了点头。 小羽又教了他几句吉祥话儿,类似“God bless you”、“You are very very gregeous”的大秦汉化版。 “在面对贵人时,最好闭上嘴巴,什么话也别说,只认真听、踏实干。 如果一定到了必须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时,先把‘效忠大秦,人皇万岁’在肚子里滚几遍。 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牢记‘忠诚’,忠于大秦,诚于大秦贵人。” 看到蛋子脸上依旧茫然与害怕掺半,小羽真心无奈。 “你要听话,听大秦贵人的话,要永远效忠大秦人皇。” 她又掰开了、揉碎了,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通。 基本上让蛋子明白了“老实听话”四个字。 不过她依旧让蛋子先把“天佑大秦,人皇万寿”之类听不懂、理解不了的话牢牢记住。 现在听不懂,等人长大了,自然慢慢能明白。 怕就怕人来不及长大...... 小羽压根不期待蛋子卧薪尝胆、潜伏忍耐磨爪牙。 她希望蛋子忘记沙丘——大概不可能,他能忘,其他人也会一直提醒他沙蛮的身份——她希望蛋子将自己完全投入到大秦忠仆的身份中,全身心地投入,不要抱有任何非分之想。 人要有用,才会被利用;有利用价值,在别人眼中才有活下来的价值。 要对大秦贵人有用,必须要有别人没有的才华。 蛋子年纪小,小羽真没看出他有什么锥处囊中的绝世大才。 其实,太过耀眼也不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在小羽看来,对贵人而言最“优质”的才华是忠诚。 无论你多忠诚,别人也不会羡慕你,反而暗中嘲笑你愚笨;而在能决定你命运的贵人眼中,无论多忠诚,哪怕忠诚到愚蠢,都不是缺点,反而是巨大的优点。 当然,她是让蛋子以忠诚换活命,并非她自己以忠诚为信念。 如今终于接触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她心中颇有些用“大灭爸”试剑天下的气概,怎么可能做忠仆? 她倒是会把自己装扮成天下第一的忠贞孝女。 忠诚,既是她为蛋子准备的“万灵活命之法”,也是为她自己打广告。 小羽有觉悟: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她多么小声,她与蛋子的对话都会被人听到并记录。 岳母在岳飞背上刺“精忠报国”,世人不识岳母,却皆敬重岳母的忠义;羽姑姑在蛋子侄儿心坎上刻录‘忠诚’,世人若知羽姑姑,必定赞赏羽姑姑的忠义。 这不,小羽刚谆谆教诲完蛋子,越过石雕照壁,便看到青松道童背负双手,笑盈盈站在外门边上。 小羽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一个赞,面上惊喜交加,恭敬行礼,“老祖师,小羽真高兴,又见到您啦!” “你不错,很聪明,这次随小道回大秦的王子王孙中,你侄儿大概能活最长时间。”青松道童笑道。 小羽这才注意到,在青松道童身后的长长夹道里,还站着三十多个小童。 有的衣衫华贵,有的和蛋子一样为“蛮夷”打扮。 还有麻衣青布的普通小孩。 年纪也大小不一,小的四五岁、七八岁,大的比小羽还大,看起来十六七岁了。 “老祖师,蛋子人老实但太笨,若他毛手毛脚犯了什么错,您一定要狠狠教训!” 小羽又行了一礼,然后主动告辞。 关虎臣还在外面等她。 铁骑营会留在郡守府修整,关府在横沙关有自己的商号与府宅,住在自家豪宅里,肯定更舒适自在。 “义父,我看到青松老祖师了......” 小羽跟在赤烟驹后面小跑。 从郡守府出来后,关虎臣不再带着她同骑。 第20章 关老鸭的处境 “青松道长......”关虎臣下意识轻扯一下缰绳,赤烟驹立即减慢速度。 犹豫了一小会儿,他终究没调转马头,第一时间去找青松道童。 “你在哪见到的他?”他问道。 “在西园门外的夹道里,他身后还有很多人。” 小羽语句简练却精准地将那些孩童描绘一遍。 只是没说青松道童夸她“伶俐”、蛋子若听进去她的教导能多活几年的话。 “唔,应该是从其它诸侯国找到的潜龙。”关虎臣一脸恍然地说。 从青松道童连夜跑到沙丘找他,就能看出他最近有多忙、又在忙什么。 小羽道:“他们都比蛋子衣着光鲜,很多看起来完全不像普通人。” 关虎臣想了想,道:“大概是旧日的王族子弟。” 所谓“旧日”,也只是三十六国联盟被烈阳侯横推之前。 小羽很想问:大秦不是酷烈异常,只要刀还没卷口,就继续砍;刀卷口了,就挖坑埋。难道连坑埋的地方都没了,怎么会留下王族子弟? 当然,小羽即便不是文科生,也记得上辈子秦军坑杀的都是平头老百姓,六国王孙公子大多保留下来。 他们被迁徙到咸阳,继续做稍微比秦国贵族差、却远超普通人的上等人。 “还有一些普通孩子......有些甚至不是孩子。”她说道。 “普通孩子......连我大蜀边荒之地都不放过,可~~哼!” 关虎臣抿紧嘴唇,脸上有微微的愤怒之色。 激愤之色没持续太久,只是冷着脸没继续说下去。 小羽心里再添一个疑问,却识趣地没开口。 ...... 第二天上午,关家药材店后院。 关虎臣从赤烟驹上跳下来,沉着脸对关忠道:“你安排人去郡守府门口候着,见到青松小道童回来,立即过来通知我。” 他刚从郡守府回来。 休息一夜、洗个澡、换了身干净的常服后,他打算去郡守府拜访青松道童,结果进门后连对方影子都没见到。 “小的打听过了,昨晚郡守就想设宴款待上国使臣大人,却没找到人,找遍整个郡守府也不见青松道长。 他们说道长使用了仙法道术,高来高去,了无踪迹。”关忠亦步亦趋跟在虎臣身后,一边走一边面有难色地说。 郡守府里有武士、也有术士,连他们都察觉不到青松道童的来去,安排普通人看大门有什么用? 虎臣冷笑道:“若只他一个人,我亲自过去都发现不了。 但他的五行遁术再是精湛,也携带不了几个人。 这几天他在我蜀国北方大肆搜刮‘道苗’。” “道苗......是修道的好苗子吗?”关忠惊讶道。 “不止是修道的苗子,天生道体、仙体,在中华或许有。咱们穷乡僻壤,养不出太过钟灵慧秀的俊杰。” 虎臣停在堂屋里,下意识抬手在自己眉眼间摸了一下,“主要是天生神通者!” “天生神通......”关忠抬头快速扫视虎臣“仙人之瞳”,心里明白了。 “小人不太明白,青松道长为什么废寝忘食,为我蜀国搜集道苗? 小人知道蜀国被三十六国联盟攻伐,兵将折损,国力大衰,可道长忒勤奋了,连郡守的延请都不理不睬。” 关忠一边说,一边给坐在老爷椅上的虎臣倒一杯茶。 虎臣呷了一口“大秦龙井”,冷笑道:“你明白个屁,你就是个糊涂蛋!青松那贼道士是在抽大蜀的精血,喂养大秦。 现在道苗放在郡守府养着,等烈阳侯回归,必然将他们连同‘潜龙’们全部带走,带回大秦中原之地。” 关忠怔了怔,恭维道:“小人浅薄!老爷英明,见一叶而知全部。” 虎臣摇头道:“我没你说的那么英明,我只是比你知道的更多。 大秦的道贼们,不是第一天干这种丧良心的事。 过去每隔三五年,会有巡边使渡过流沙河,在我们西方诸国暗中巡视一圈。 那时巡边使不会在蜀国停留,专门抽血西鲁、巨象、天凤、车迟等更加‘靠外’也更强大的诸侯国。 若无巡边使的持续抽血,以历代鲁王的英明神武,以鲁国人文之盛、武道之隆,怎么可能只诞生‘西鲁十大人仙’。” 关忠惊讶道:“过去这么多年,来了这么多巡边使,小人竟从未听说过。” 虎臣放下茶杯,叹道:“连掌握异术的张郡守,都见不到青松小道士的影子,你比郡守如何? 那群贼道士心狠手毒是真的,能掐会算、道术通玄、神通广大也是真的。 若非大蜀有天门镇西沙渡口,来西方皆要从渡口经过,我也不晓得还有这种事。” 关忠忍了几忍,这次终究是没忍住,道:“老爷,小人理解您为大蜀尽忠的拳拳之心,明白您惋惜‘道苗’流逝、国力不振。 可您也要为自己着想。 既然知道青松道长‘能掐会算’,还是不要‘贼道士’、‘小道童’地乱说。 要小心神通广大的道长心有所感、掐指一算啊!” 他和关虎臣差不多的年岁,是家生子,从小就是服侍虎臣的亲随,自然了解自家老爷“关老鸭”的外号。 之前他听到虎臣“贼道士”、“贼道士”地乱叫,心里知道不对,又知道这就是“关老鸭”的本性,也就没说什么。 可现在“关老鸭”明确说“贼道士”们能掐会算,他便不能不出言提醒了。 关忠很忠诚,虎臣也明白他忠诚,并没变色发作,只淡淡道:“老子有个屁的拳拳爱国之心。 蜀国国力强盛,李家自己都会惶恐,担心惹来大秦警惕,咱关家更不可能有什么好处。 蜀国人才凋敝,关家英杰反而更容易获取高位。 至于贼道士的掐算,你是杞人忧天了。 卜卦当然是真的,可哪怕是天仙,也别想坐在家里、推演一番便尽知天下事。” 连玉皇大帝都需要千里眼、顺风耳来探听一些细节上消息。 难道历经万劫的玉帝还不懂先天易数? 关忠闻言,稍微松了一口气,道:“既然老爷并非担忧道苗流逝、国才凋敝,为何如此愤慨?” “这都不明白?”虎臣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常言道,卖面粉的见不得卖石灰的。 等道苗进入大秦军中,我这个西蜀名将,哪还能在身份上显出特殊之处?” 人皇不是土匪,不能只一昧砍杀坑埋。 恩威并重,是每个当权者都掌握的基础技能。 烈阳侯已在三十六国身上展现大秦的赫赫威严,接下来必然会有恩宠降临,以安抚“西方国人”的人心。 大秦在西蜀道苗身上投入资源多了,关虎臣在烈阳侯麾下的“大前途”未必会减少。 可就像虎臣自己所言:卖面粉的见不得卖石灰的。 实话实说,石灰只是长得像面粉,与面粉店并无真正竞争关系。 关老鸭纯属心胸狭隘,偏他自己也明白这点。 他明白,但他并不以为意。 因为他只是在背后说说怪话,让自己身心舒畅,完全不影响他面对“中华贵人”时的谦卑与恭顺。 关忠稍微思考,便想通了老爷七绕八拐的复杂心情。 他点头道:“小人这次真的明白了。不用盯梢青松道长,专门盯着出现在郡守府门外的‘道苗’。” 说着就走到堂屋外面,招手唤来一个机灵能干的伙计,附耳叮嘱几句...... 回到堂屋,见老爷还在喝茶,关忠又疑惑道:“老爷,您很急着要找青松道长吗? 小人昨天向您禀告过,大概三五天后,烈阳侯要从飞仙渡回归天门镇或雒都。 那时青松道长必然露面。 您与烈阳侯同行,何愁遇不到他?” 关虎臣摇头晃脑道:“最好能在烈阳侯回来前找到青松。 我能看出来,玉煜那小子有些看不起我。 青松手里的‘九转易骨丹’,能提纯我的血脉,改善我的筋骨,让仙人之瞳提升不止一个档次。” 玉煜......那小子...... 关忠额头冒汗。 哪怕知道自家老爷是个“关老鸭”,也万万想不到对烈阳侯,他也敢胡乱编排。 不仅直呼其名,还“那小子”......不是烈阳侯瞧不上你,是你本心里看不起他吧? “老爷,您过虑了吧?仙人之瞳这种大神通,连神仙都渴慕非常。 任何觉醒仙人之瞳的人,至少有神仙果位托底。 哪怕以普通人的身份死去,也会被地府阎君招揽,或者册封为鬼神,或者送到某个神仙福地为大仙看门......咳咳,是做大仙的幕僚。 所以有千里眼是‘神仙之瞳’的说法。 烈阳侯难道不明白‘千里眼’对火鸦军的意义? 比如刚过去的三十六国之乱,有您在阵中,敌军任何谋划都逃不过您的双眼。 如此烈阳侯才能势如破竹、横扫千军。”关忠一脸不解地看着老爷说道。 第21章 九转易骨丹 关忠之言,皆为正理。可关虎臣有不能说的秘密,哪怕关忠也不能告知。 他摇头道:“即便我明确表明投靠之意,玉煜那小子也只是用眼角瞥我,嘴角还挂着冷笑,让我在接下来平息三十六国之乱的战争中好好表现。 说什么‘大秦唯才是举,军功第一,有功必赏,有才必录’之类的屁话。 他自己就是典型。 靠蒙家和丽妃的关系,13岁封将,15岁便成为三等烈阳侯。 一路走来,都是跟着‘杀神’、‘兵屠’、‘将王’之类的‘大秦十大名将’白捡战功。 这次的西方三十六国叛乱听着可怕,可放在中华上邦,基本是举手可摘的果子。 果子轻易让玉煜小儿摘了去。 等这次携覆灭西方三十六国之功回到咸阳,人皇还不知赐予那野种何等荣耀。” “老爷,慎言!”关忠脸都白了。 “那小子”已是他肝胆不可承受之重,没想到关老鸭连“野种”都敢说。 按烈阳侯株连鲁国王室十族的作风,等关府因言获罪,他全家也逃不掉。 几乎在同一时间,距离横沙关数千里之遥的黑虎岭,烈阳侯驻军营地内,一个招风耳的中年矮个胖子,睁开了双眼,古怪笑道:“关老鸭不愧是关老鸭,什么作死的话都敢说,连侯爷都敢胡乱编排,还野......” 即便是烈阳侯亲信,他也不敢将那个词说出来。 “我得立即禀告侯爷,让关老鸭变成死老鸭!” 他从盘坐中起身,打算离开营帐,去边上的帅帐。 在拉开营帐布帘前,他又忽然停下脚步,“关老鸭的千里眼虽是个残品,可终究是仙人之瞳。侯爷十三岁拜将,一直想凑齐千里眼、顺风耳两大贴身副将,如今八年过去了,依旧不得如愿以偿......天明表弟神功未成,短时间内无法下山。 况且青松道长帮关老鸭申请易骨丹的事,侯爷也晓得。 现在侯爷对关老鸭还很有几分期待,仅在背后嚼舌根,恐怕罪不至死。 毕竟侯爷......唉!” 侯爷的身世在咸阳城不是秘密,背后说难听话的不计其数。 这个长着一对巨大招风耳的大秦将军,又回到自己营帐,继续盘膝而坐。 大耳朵轻轻抖动,有一圈圈透明的波纹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耳郭。 “关老鸭,本将会继续留一分心神在你身上,你好自为之!” 虎臣不晓得在自家大堂的私人密谈,已被人知晓,他还在冷笑,“玉煜那小子本来就是生父不详的野种,大秦谁不晓得? 而且你别大惊小怪,你是我伴当,我信任你。 除了在你跟前,我能毫无顾忌袒露心扉、宽舒郁郁心怀。 哪怕我嫡亲大哥,也别想听到我说半句大秦贵人的不是。 大秦的凶威与狠毒,我远比你更清楚。” 这番话虎臣语气很平淡,可越平淡,越说明他觉得理所当然。 关忠感动得身子颤抖,脸庞涨红。 “老爷,老仆,老扑......呜呜......” 他飙泪了。 “行了,都快当祖父的人了,别在这做小儿女之态。”虎臣摆手道。 他今年四十有三,长子早在五年前成婚,可惜子嗣缘浅薄。 关忠和他同岁,儿媳妇已有七个月的身孕。 关忠拭去眼角湿润,怀揣着一颗暖烘烘的为主尽忠之心,振作精神道:“老爷,烈阳侯看不中您,是因为您的仙人之瞳还不够强大? 方圆千里如掌上观纹还不够,要多强才算合格? 如果吃下青松道童的九转易骨丹,就行了?” 虎臣道:“无论有没有烈阳侯,我都非常需要一枚九转易骨丹。 你只知我有仙人之瞳,却不晓得仙人之瞳也分等级和境界。 本质上,仙人之瞳是瞳术神通中的一种,说到底依旧是天生神通。 天生神通来源于上天赋予、隐藏在血脉中的一股‘灵机’。 神通‘灵机’本质上也是一种气,和修士炼化的‘仙气’,蕴藏于龙脉中的龙气、地气,都是从先天之炁中分化出来的一种。 不过神通‘灵机’最为特殊,也异常罕见,仅存在生灵体内,而不是像地气、天地灵气一样活跃在福天洞地、名山大川中。 有人天赋异禀,获得普通人没有的天生神通。 比如天生神力,比如我的仙人之瞳。 与普通人比,天生神通者算天赋异禀。 可同样是天生神通者,有人天赋更强,‘灵机’更足。 当然,‘灵机’从无到有最重要。 ‘灵机’的质和量,可以后天提升。 最简单、最有效的提升‘灵机’之法,就是仙道神丹。” 虎臣眼中闪烁期待的神光,语气变得激动。 “九转易骨丹是天下最好的、改移筋骨之丹药。 丹成九转,近乎通神。 一粒吞入腹,甚至可能诞生最罕见的仙骨! 我不敢妄想仙骨,至少我的千里眼能修复过去的缺陷。 比如距离,现在仅能观看千里之遥。 听说玉帝麾下的千里眼,能站在南天门,看遍四大部洲。 四大部洲啊,那是多少万里? 还有,我的千里眼灵机不稳,容易引发激烈的灵气波动,然后惊动目标。 如果有异人使用道术遮掩天空,大概率能阻挡我的窥视。 在蜀国,很少有强者能触碰到我仙瞳的极限。 可中华之地能人辈出,遍地修仙者。 在大秦朝堂,甚至还有金仙...... 说实话,真不怪玉煜看不上我,在那些仙人面前,我的仙人之瞳毫无用武之地。” 见到老爷脸上沮丧与自惭,关忠立即安慰道:“老爷无需自谦!与中华上国那等人间福贵地比,老爷您出生的西蜀又算什么? 同样的天生神通,上国贵人轻松入手神丹灵药。 您活了四十多年才刚接触到提升‘灵机’的途径。 您找青松道童求药,千难万难。 上国贵人说不得出生后把神丹当饭吃。 非是您不如他们,是您的资源不如他们。 同样条件下,您必然超群拔萃,不输任何大秦贵人!” 说到这儿,老忠仆脸上又露出担忧之色,“您也说了,丹成九转,近乎通神。九转易骨丹既然如此珍贵,青松道长会轻易施丹给您吗?” “不是施舍,九转易骨丹是我应得的。” 虎臣激动叫道:“看看咱们现在在哪! 连靠近北漠的横沙关,都有我们关家的药铺。 你是家中老人,肯定清楚关家药铺主要在经营什么。” 关忠心中一动,隐隐明白了什么。 这些年他们关家从西方诸国收购了大量的药材。 其中不乏百年朱果、千年何首乌、万年人参之类的灵芝仙草。 除家中老爷公子日常修炼所需,还剩下很多神药。 或者说,修炼使用的,都是稍次一等的灵草。 真正的高级货一直留存着。 关家炼丹师的技术不够好,怕浪费来之不易的灵物......其实也不是不好,放在西蜀绝对算是一绝,但对比大秦道宫,屁都不是。 “近年关家一直在联系大秦炼丹师,希望他们帮忙炼制仙丹,难道成了?青松道长愿意帮我们炼丹?”关忠激动道。 虎臣摇了摇头,“青松小贼看上了关家百年积攒的神药,但他任务太繁忙,需要在三十六国来回奔波。 他提出一个方案,用我在三十六国之乱中的军功,换取大秦葛丹师出手一次的机会。 用我们家宝库中所有神药,换取炼一炉九转易骨丹的原材料。 若非这个胡萝卜吊在面前,老爷我怎会违背老祖宗的叮嘱,暂停在家闭门读书,答应清河郡王履职铁骑营骑都尉?” 他是家中老二,和大哥关文龙一武一文,皆在蜀国朝堂任职。 三年前,他们老爹郁郁而终。 两人都选择丁忧归家,为先父守孝,蜀王应允,还赞他们大孝子。 去年年中,三十六国组建联盟围攻蜀国,老大关文龙主动回归朝堂,为蜀王出谋划策,还帮清河郡王制定了求援大秦的“护国宝策”。 关虎臣则被他太爷要求继续闭门读书。 其实不用关老太爷提醒,关虎臣也不愿回军中做“填线宝宝”。 三十六国联盟,不说其它诸侯国,只鲁国,就有名动西方的十大人仙。 他去前线送死吗? 等烈阳侯渡过流沙河,虎臣开始蠢蠢欲动。 他想去烈阳侯麾下效力,并最终把自己的天赋带到东方大秦。 但按照关老太爷的卜算,虎臣最好再等十年才能起势。 本就蠢蠢欲动,又得到青松道童承诺,虎臣再也憋不住,立马出山,率领蜀国禁卫,跟随烈阳侯迎战三十六国百万大军。 虎臣不仅参加了每一场大战,在三十六国之乱初步平息后,又接了青松道童的任务,深入西沙荒漠,用千里眼捕捉“沙蛮羽”,然后有了先前的故事。 可以说,虎臣真的战功赫赫。 “可惜,三十六国之乱本质是鲁国想造人皇的反,表面上却只是蜀国之患。 身为蜀将,我的军功不是为大秦而立,是为守护自己国家、为蜀王尽忠。唉,可惜了。”虎臣遗憾感慨。 他为蜀国立功,该蜀王奖励他,非大秦人皇。 若他之前已经加入大秦军伍,成为正式的大秦将军,哪怕这次回来是救援母国,也是为人皇效力、立大秦的军功,人皇的封赏圣旨中必有他的名字。 第22章 关老鸭的惊天大谋 “对了,老忠,那个关~羽,你是怎么安排的?” 在谈话即将结束时,关虎臣终于想起自己的便宜义女。 不过说到“关羽”时,他依旧感觉不自在,表情不自然。 “昨天下午回来后,老奴便从药铺伙计的家人中挑了两个女儿,一个叫夏枝,一个咏雪,让她们服侍羽小姐。现在......” 今天是什么情况,他不太了解,但昨晚....... 关忠老脸抽动几下,道:“今天一大早,老奴就陪老爷去郡守府,还没见过羽小姐。 不过昨天晚上,羽小姐吃了很多。” “什么吃了很多?”关虎臣疑惑道。 “药膳吃了很多,饭也吃了不少。” 似乎觉得“很多”无法让老爷形成具体印象,关忠又补充道:“专门为武者准备的筑基药膳,也就是咱关家有名的‘壮骨汤’,羽小姐喝了三缸!” “三......缸?什么缸?为什么给她喝壮骨汤?”虎臣惊疑道。 关忠叹道:“刚开始老奴也没为她安排壮骨汤,是她自己闻到药香——是张掌柜为自己儿子准备的药膳,询问缘由后,便嚷着也要喝。 张掌柜向她解释,壮骨汤是为筑基武童准备的,普通人不能随便乱喝。 她说她也是武童,可以端一碗让她试试。 结果试过后一发不可收拾,她说‘感觉棒极了,像是今天才真正活过来’,从申时初到酉时末,将近一个半时辰,膳房药师一边煮汤她一边喝。 那种能熬两升浓汤的陶缸,她喝了足足三缸! 普通人别说三缸,半缸喝下肚也会身体燥热、皮肤骚红,如同煮熟的大虾,稍微体虚还鼻血长流。 她只是脸红,头顶冒白气,像是烟囱里冒出的烟。 可除了三缸壮骨汤,她中途还吃了两只烧鸡,一条清蒸鲥鱼,一支酱肘子,一大海碗青蒜炒肉丝,白面馍馍和小米粥也没落下。” 虎臣奇道:“就她那么个小人,小肚子,装得下?” “一次装不下,她细嚼慢咽,吃了一个半时辰呗。”关忠道。 虎臣想问:是不是中途跑过茅房? 又觉此言不雅,关忠也未必关注这事,就没开口。 “能吃也算好事。”虎臣点头道。 能喝三缸壮骨汤而不流鼻血,身体必然精壮得像个小牛犊子。 至于吃掉的银钱...... 虎臣完全不在乎。 壮骨汤当然不是肉包子、烧饼一样的路边货,关家药铺统一售价为六两银子一包。 一包也就只能熬一缸,两升浓汤,可供六七个练武学徒一日所用。 想到自己对小羽的安排和期待,别说十几、几十两银子,哪怕黄金十万两,哪怕把关家底蕴全赔进去,只要成了,依旧是一本万利,大赚特赚。 “不仅要让她吃好喝好,还得去外面找一两个女先生,教她读书识字。嗯,马上要回关内了,先不急,回去后你再到迎祥府延请名师。 迎祥府没有就去雒都,只要最好的,别怕花钱。”虎臣吩咐道。 关忠皱着脸,犹豫片刻,疑惑问道:“老爷,您为何要认一个身份不尴不尬的沙蛮为义女,还打算花大力气培养她? 您已经有天凤大小姐了,且家中堂姑娘、表姑娘都有不少。 况且家里本就有女先生。 府中小姐不说满腹经纶,至少读书写字、参加诗会,足够了。” 关虎臣摇头道:“不够,远远不够!在迎祥府参加诗会算什么才能?我要关羽在中华,在帝都咸阳也能大放异彩——” 顿了顿,他改口道:“大放异彩就算了,至少要能融入咸阳最高端的文人骚客圈子,别被嘲笑木头和蛮夷。” 关忠惊道:“老爷,您要做什么?她只是个沙蛮,哪怕是您,也难以......呃,老奴是说,您为武将,不太能融入文人圈子。” 别说帝都咸阳最高端的文人圈子,他老爷连迎祥府的文人圈子都挤不进去。 既是不愿,又能力稍嫌不足。 虎臣笑道:“非是我痴心妄想,是你不了解她。 她虽出身蛮夷,却天生宿慧,这是比大神通还罕见的天赋。 放在天皇得道之前,她甚至可能成为‘人族圣人’。 即便在现今人道昌盛的年月,她一个十岁小娃,也养出足以称霸西方的龙脉。 别说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哪怕只单纯将她收为义女,她也完全够资格。 至于我对她的安排,当然是献给人皇陛下,哈哈哈哈......” 想到妙处,他得意大笑起来,“你老爷我可真是气运所钟、天眷盛隆啊! 在上前往大秦之时,遇到了她,哈哈哈,吾之雄图霸业,近在眼前矣!” “献给大秦人皇陛下?!”关忠先是震惊,接着表情扭曲,喃喃道:“老爷,您会不会想得太美了?别怪老奴唐突,羽小姐或许天生宿慧,可她的相貌气度,还不如咱关家丫鬟。” “老忠,你是不是眼瞎?论容貌体态,她有绝代佳人之姿;论气质......或许不符合俗人眼中‘温婉贤淑’的标准,可她能在命不由人的绝境中,坦然面对我和青松道童,与我们对答如流,甚至还有小心机。 自始至终,眼底也无一丝真正的卑微与自形惭秽。 你竟然说她不如丫鬟。 别说关府丫鬟,即便我家天凤......不,即便清河君主,即便名扬雒都的‘十三公主’,气度和气量上都远不如她!” 关忠脸上有明显的不认同、不接受,只是没开口反驳。 虎臣见了,冷笑道:“在身份对等之人面前展现的姿容,从来不是真气度。 你认为气质绝佳的美人,不过是一扇‘肉屏风’罢了。 肉屏风连入蜀王后宫都难。 更别说坐拥天下、志在不朽的大秦人皇。 在面对大危机、大恐怖时,依旧从容谈笑,才是真英雄、大豪杰。 你老爷我都算不得真英雄,只敢背后嚼别人舌根、发泄心中郁郁之气。 面对青松道贼和玉煜小子,老实得像是受惊的鹌鹑,生怕说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冒犯到贵人、毁了自己前程。 沙蛮......关羽那丫头,虚岁也不过十一岁。 你真该见见她拍青松小道士马屁、笑称他为‘老祖师’的样子,以及会谈现场,温汤似的平和气氛。” 关老爷都自曝其短,明说自己非真英雄,关忠渐渐若有所悟。 “老爷,奴才也觉得羽小姐不是普通人,不像个蛮夷......虽然她吃得有点多。 不过,说起气度,奴才眼力不如您,不予评价。 若说她容貌也有绝代佳人之姿,是不是太过了?” 说完他又赶紧补充道:“老爷您素来遵守君子之道,鲜少亲近女色,难免有些......” “你觉得我阅女太少,分不清美丑?”关虎臣拿眼斜他,“你是不是忘记老爷我的仙人之瞳? 千里之内所有妙龄女郎,皆如掌上观纹。 我见过的各色佳人,比你这辈子遇到的活人都多。” “老爷,您竟然用仙人之瞳看女人?!”关忠震惊了,心里也开始担忧。 他有一个老婆三个小妾。 另外还在天门镇、迎祥府、雒都等不同地方养有外室。 他自认为审美正常,无论老婆小妾还是外室,皆为百里挑一的佳人。 他还有女儿,有老妈......难道都被老爷看光了? “人都有少年时,少年血气方刚......” 虎臣很淡定地承认了。 但他也说了实话。 初看亢奋,再看平静,然后入眼不见,再然后......开始看漂亮的男孩、健壮的男人。 毕竟千里眼并不针对单身男女。 夫妻、偷人、爬灰、龙阳......都能看到,看了个遍,细致入微犹如掌上观纹。 虎臣又是世家贵公子,有钱有势。 不是只能躲在电脑屏幕后面激动的撸瑟,他能实践任何想实践的。 最后的最后,他达到色即是空的境界,彻底对男女之事脱敏。 现在除了“大前途”,什么事都不能引起他太强烈的感觉。 因此,他近年还渐渐在众人口中博得个“君子”的美名。 “奴才还是觉得羽小姐与绝代佳人的距离有点远......唉,奴才眼拙,不如老爷。”关忠仅倔强了一句,便选择妥协。 “即便羽小姐有绝代佳人之姿,气质和才情......也能请名师培养,可您要怎么把一个低贱的沙蛮送到咸阳帝都?” 真有这种通天手段,直接把天凤大小姐送过去,不是更好? 虎臣有些不耐烦,道:“老爷我说了半天,你面上点头,心里还是不认同,对不对?” 关忠连忙道:“老奴心服口服!但仅有天生宿慧和绝世气度、佳人之姿,不太够啊! 大秦乃中华上国,什么样的奇女子没有? 据说不少中华国君还得到过神女仙妃的青睐。 没有门路,即便是真正的天宫仙娥,也见不到人皇的面。” 虎臣得意地笑了,“她终究只是个沙蛮,身份太低了。 无论展现出怎样的聪慧和气度,都不会让我产生送她去咸阳宫的心思。 我没疯,我很有自知之明。 可我依旧主动认了她为义女,有两个原因。” 他抬起右手,竖起食指,“首先,中华上邦的习俗,凡远征蛮夷,大胜归来,必献俘于太庙,以彰显赫赫武功。 斩敌酋祭祀先祖。 纳异邦佳人,入宫廷侍奉君王。 这是有无数先例的。 当时羽儿提醒了我。 以她的身份和才貌,只要运作得当,或许有机会入咸阳宫。 仅仅是有机会。 机会还非常非常渺茫。 仅仅渡过八百里流沙河就非常困难。 烈阳侯过来的时候都没带多少人,离开时更不会携带大量西方‘佳人’。 可我家羽儿不仅有祸国红颜之姿。 最最关键的是,她还与另一个女人长得极为相似。” “和谁相似?”关忠惊奇道。 “烈阳侯玉煜的母亲,人皇曾经最宠爱的丽妃!”虎臣得意大笑道。 第23章 丽妃与小丽妃(感谢“萝莉驱逐舰控”的盟主) “丽妃......” “烈阳侯玉煜生母”这一身份让关忠十分震撼,但他对“丽妃”这个人没什么概念。 在这场谈话之前,他压根没听说过丽妃,更不晓得丽妃是烈阳侯玉煜的母亲。 这也不怪他,宫闱内事本就距离平头老百姓很远,连大秦子民都不一定晓得“丽妃”,边荒诸侯国更难有咸阳宫的准确消息。 即便真有大新闻从中华之地传到流沙河之西,也得在几年、甚至几十年上百年之后。 而关忠又只是个家仆,连西方的人仙都认不全。 可是,玉煜不是野种吗? 既然他母亲是人皇爱妃,老爹应该也是——难道还有人敢给人皇戴帽子?! “老奴不懂,玉煜若是丽妃之子,应该是大秦皇子呀,怎么......” 关虎臣把手一摊,无奈道:“别说你不懂,我同样不太明白。 西蜀距离中华太远。 在人皇钦定烈阳侯平定西方三十六国之乱前,我压根不晓得世上还有个烈阳侯。 后来太爷爷见我决意追随烈阳侯谋取‘大前途’,又见火鸦军无论功法还是军阵,都十分契合我的道途与前途,才费了老大劲儿搜集到一份‘烈阳侯文档’。 文档中记载了烈阳侯很多事。 有人际关系、人生履历、仙道奇遇,也有性格爱好、日常习惯。” “既然决定要当别人的奴才,当然要提前了解主人的习性。” 虎臣自嘲一笑,笑容又变得很得意,“关于烈阳侯的‘野种秘辛’,文档中没多少内容,可人皇、丽妃和他的影神图恰好都在其中。 丽妃的确是一位高贵典雅、气度清华、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而我家羽儿几乎和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若非时间对不上,我都要怀疑她们是母女。” 关忠又开始面容扭曲:老爷,听听您自己说的话,高贵典雅,气度清华,倾国倾城......哪一点能与吃下两只烧鸡、一大盘清蒸鱼、一支大肘子、一碗炒肉丝,外加两大碗米饭、若干白面馍馍的大胃王联系上? 喔,不能忘记那三缸壮骨汤。 “羽小姐是沙蛮族,沙蛮长得和中华贵人很像,却终究有些许区别。”他委婉提醒道。 沙蛮是异族,与中原人比,皮肤偏向冷白,发色不够纯黑,偏褐,五官也更为立体。 “哈哈哈,你这么说是因为不了解丽妃的身世......你见过玉煜那小子没? 其实,他也是个沙蛮子呢! 嗯,至少是半个,父不详,至少一半的沙蛮血统。 这也是人皇派遣他来西方的原因。”关虎臣笑道。 “难道丽妃是沙蛮?这怎么可能,沙蛮怎么能成为人皇宠妃?”关忠满脸难以置信。 虎臣摇头道:“流沙域太大了,径宽八百里,连接南北数百万里。 如此庞大的流沙域,就连大秦派遣土地神,也要用甲乙丙丁、子丑寅卯来进行编号。 你怎么能想当然地以为丽妃出身的‘安图’,与羽儿所在沙丘一样蛮荒? 在流沙河东岸,更加靠近中华之地,也就更容易向中华上国学习。 丽妃所在的‘安图国’,几乎能与咱们蜀国这样的‘西方小中华’相媲美。” 鲁国还在时,虽然蜀国人很想自称“西方小中华”,可大家更认可文盛武强的鲁国。 现在鲁国被灭,虎臣理所当然地说出“蜀国为西方小中华”。 见老爷如此条理清晰、信誓旦旦,关忠也不确定了,毕竟他没见过丽妃的影神图。 “老爷,丽妃娘娘的影神图,可还带着您身上?” 关忠这样问,其实并没多大期待。 果然,虎臣没好气道:“我外出公干,还带着丽妃的影神图做什么?” 再说了,他去沙丘之前,一直是烈阳侯麾下的骑兵队长。 长时间待在烈阳侯身边,身上却私藏着别人老妈的画像,这是什么意思? 被烈阳侯看到了,他怎么解释? 或者,有解释的机会? 关忠又道:“老爷,您只是见过丽妃娘娘的影神图,青松道长八成见过丽妃本人。 可青松道长同样见过羽小姐,他怎么没任何反应?” 虎臣冷笑道:“羽儿现在才多大?俗话说,女大十八变。 又有一说,居移气,养移体。 女子十二才是金钗之年,羽儿虚岁十一。 她只是思想成熟,其实还是总角稚童。 丽妃娘娘入宫时,早已过了及笄之年,年近二十,恰处于风华正茂之时。 羽儿从小长于莽荒,为饥寒所迫,不识文字只懂渔猎。 丽妃为国王独女,受万千恩宠,食玉炊桂,珠围翠绕,从不知生活之愁。 即便是同一个人,放在沙丘和安图王宫,也能长成两个人,更何况她们终究是两个人。 但我有仙人之眼,有无数阅女经验。 青松小道士道行比我高,这是事实。 可要是和我比观人相貌,他连我脚指头都摸不到。” 关忠本来都被虎臣说服了,毕竟虎臣有丽妃影神图作对比。 可这会儿虎臣明确说影神图上的丽妃和羽小姐完全长两个样儿,连青松道长都不觉得羽小姐有任何像丽妃的地方。 “老爷,要不您再等两年?羽小姐年岁还小,等她脸张开,若果真和丽妃一样,再琢磨送羽小姐入宫的事。” 这也算是老成持重的建议。 虎臣冷冷道:“你怀疑我的仙人之眼?” 从西蜀到大秦有几万里之遥,鬼晓得要走几个月或几年。 等羽儿长大,走到大秦咸阳,都长成一个没人要的老姑娘了,还怎么服侍人皇? 现在虚岁十一,年龄正好,可以从容安排。 ——我怀疑你有眼无珠,把坏的当好的、丑的当美的、臭的当香的。 若非虎臣谋划太大、牵连关府全家,这种话往日关忠想都不敢想。 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了,错的也是对的。 现在.....敢想还是不敢说。 “老奴怎敢!每个人看事物的角度会有偏差......咱们迎祥府的王员外,您认识不?他曾说辨不清老婆美丑。 影神图更是一言难尽。 同样是影神图,有江洋大盗的影神图挂在城门口。 结果连他亲娘都认不出来,因为衙门里的画师技艺太烂。 有宫人的影神图望之普通至极,可真人闭月羞花、倾城倾国,因为没给宫廷画师送钱。 还有宫妃影神图宛若神仙妃子、几欲跃图而出,把帝王迷得神魂颠掉,结果当晚便连斩画中宫妃与画师。”关忠委婉道。 虎臣正要恼怒地说:老爷我有仙人之瞳,看事物的角度不存在任何偏差,只会洞察入微,比所有人都精准。 但关忠之后的话让他神色微动、若有所思。 “老忠,你倒是提醒了我,影神图是人画的,要弄虚作假太简单了。 用羽儿去弥补丽妃在人皇心中留下的空洞,关系太过重大。 成与不成,都足以动摇大秦朝堂现有之格局。 若成了,我将跻身国丈之位,从此飞黄腾达,羽儿也会宠冠后宫,让无数出身显贵的妃嫔黯然失色...... 若几年后羽儿能得个一儿半女,恐怕还会陷入夺嫡之患。” 关忠表情扭曲,“羽小姐入咸阳,都八字还没一撇,您想得太远了吧?” 都开始夺嫡挣位了,老爷你咋不再往深里担忧一下:羽小姐之子长大成人,继承人皇之位,开始嫌弃你这便宜姥爷权位过高,开始打压外戚? 虎臣摆摆手,道:“并不是我要想太远。 权力是有限的,权位更是不会留下空缺。 现在王朝鼎盛,早已一个萝卜一个坑,权力之坑被大秦权贵占满。 羽儿若入咸阳宫,必然侵害一部分人的利益。 权力又极其敏感,在威胁刚露出苗头时,他们已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我如今不过是提前考虑到他们可能出现的反应。” 此时虎臣并无权倾朝野的野心,能卖女求荣,在大秦站稳脚,就足够了。 什么外戚干政、参与宫斗、争宠夺嫡.....除非真到了那个位份,否则他绝不会主动作死。 “老忠,帮我准备纸、笔,各色彩墨,以及祭祀鬼神用的果酒供奉等物。”虎臣吩咐道。 “老奴有专门为您准备书房,就在东园边上,那里有全套的文房四宝。”关忠道。 虎臣摇头道:“我要的并非普通纸笔,我要亲自为羽儿绘制影神图。 最好使用水火不侵的火浣纱布为纸,凝聚日月精气的妖兔额前毛为笔。 总之,无论纸笔还是彩墨,都要用灵物制成,自带灵气,且灵气凝而不散。” 关忠想了想,问道:“老爷要急用,还是暂时搜集材料,回到迎祥府后再找画师绘制?” “不用找画师,我亲自来,越快越好。” 顿了顿,虎臣又解释道:“你知道我并不擅长文墨丹青,但我要绘的影神图并非凡物。 让你准备果酒供奉,就是为了施展‘请仙传真’之法。” “请仙传真......难道要与鬼神打交道?”关忠面色微变,担忧道:“老爷,您无道术防身,不如等回到迎祥府,请老太爷出手。” “召唤鬼神而已,连‘异术’都算不上,有仪式就够了,何须老祖宗出手? 况且我是府城煌子孙,西蜀国地界的鬼神都晓得,他们必然愿意卖个面子。”虎臣道。 他没说的是,几天后烈阳侯就会抵达飞仙渡,之后他将一直与烈阳侯待在一起,很难找到机会施展请仙传真之术。 有烈阳侯这等煞气冲天的“杀神”在边上,鬼神也不敢应召而来。 ...... 片刻后,二门内院影壁前。 “哎,忠叔,你稍等!” 小羽把空掉的汤碗放在托盘上,随便扯下腰间的绣帕擦了擦嘴,来到胖脸带笑的中年人跟前。 “羽小姐,您直接叫老奴名字就行了,或者与老爷一样,喊‘老忠’,千万别叫‘忠叔’,老奴当不起。” 他一边笑着说,一边从头到脚打量换上裙服的蛮女。 一身干练的白色练功服,素发无珠翠,净脸未上妆,五官整齐,牙齿白净,活力精神。 人物还算俊秀,可老爷描绘中的绝代佳人,他真的没看到多少。 他心中的绝代佳人,就是见面之后难以移开眼睛,即便分开后,也心神不宁,难以忘怀。 小羽并没带给他这种感觉。 难道是年纪还小,没张开? 有可能。 可老爷怎么看出来的? “忠叔,我哪能和父亲比,你是父亲的左膀右臂,是同辈人,他叫你一声‘老忠’,是亲切,也是信任。 我若叫你老忠,就是不识好歹、不尊长辈了。” 小羽倒是没在意对方的打量,虽然他今天的目光有点奇怪。 “忠叔,你这是要出去吗?昨天父亲将我托付给你,说有什么事就找你,你现在......”她直接把迟疑和纠结展现在脸上,只要老忠不瞎,一定能看见。 老忠既不瞎,也没忘记老爷的嘱咐,立即道:“羽小姐,您有事尽管吩咐。” “忠叔,你看看我......”小羽摊开双手,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关忠不太明白。 他看清楚了,她穿着练功服,脸颊红扑扑,鬓发湿润,头顶还微微冒热气。 他还知道今天一大早起来,她便在院子里扯拳拽脚,翻筋斗,打虎跳...... “忠叔,你知道我在干嘛不?我在练功。”小羽道。 “羽小姐真勤奋。” 虽然对她的练功之法很不以为然,这句话中的情绪起码有三分真心。 小羽叹道:“我想练功,可我不会武功,只自己摸索着瞎练。这样练一辈子,也无法追随义父上阵杀敌,所以我想打听一下,有没有更高效的方法。” (ps:感谢“萝莉驱逐舰控”的盟主!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人打上盟主,十分感激!等上架后,我会加更。) 第24章 《虎魄七杀》 老实说,小羽现在的身份和处境还是太尴尬。 她甚至没搞明白关虎臣收自己为义女的原因。 目前最稳妥的做法,是尽低调安静。 关家把她安置在哪,她便在哪个位置老老实实待着。 不应该过于跳脱,更不该表露出练武的“野心”。 嗯,练武能提升实力,提升实力就是野望! 可她的“大灭爸“遇到了瓶颈,紫府推衍彻底卡死,无法更进一步。 昨天她吃烧鸡、啃肘子,喝下三缸壮骨汤,只一个目的:消化食物,为紫府推衍“杀死千里眼之法”提供能量。 她拜虎臣为义父好几天了,早该推衍“灭杀千里眼之法”。可荒原行军期间,食物短缺,她需要“神仙充腹丹”的营养保命,没精力投入到“大灭爸”中。 如今来到关府,不仅食物丰盛、任她取用,还有“壮骨汤”这等高级货(其实并不高级),她当然要大补特补。 结果紫府推衍依旧卡停了。 千里眼是大神通,要灭杀千里眼,只靠“广播体操”锻炼出来的体魄,远远不够。 事实上,在面对“罡气大佬”葛庆时,用普通方法锻炼出来的体魄之力,便有些不够用了。 她需要武功秘籍,最好是修仙法门,修炼武功与道术。既提升自己实力,又为紫府提供奇迹之力相关的数据。 假设灭杀千里眼的方法是罡气外放三丈、以某种方式运转真元。 小羽压根不会武功,更没罡气和真元,咋整? 不过,“大灭爸”不会提供她无法执行的“灭爸方案”。 所有能被紫府推衍出来的“灭爸之法”,她都能立即施展,还特别契合她自身条件——或者说,紫府根据她现有的条件,为她量身定制“灭爸之法”。 毕竟杀死人的方法有无数种,最适合某个人的却只有一种。 紫府推衍出来的“灭爸之法”便是最适合小羽施展的。 现在紫府推衍无法继续,说明纯粹的凡人,无法杀死千里眼关虎臣。 她必须寻找让自身力量发生质变的方法。 力量蜕变并不一定要修仙练武。 假如这会儿有某个神仙大发善心,送她一枚仙丹,吃下后拥有降龙伏虎的强大体魄,哪怕她依旧不会武功、不懂道术,也有了打死关虎臣的资本,紫府推衍可以继续下去。 只能说武功和道术是最容易实现的提升实力的方法。 “忠叔,你不用为难,小羽并非不识好歹之人,不是索要什么神功秘籍。 嗯,小羽曾见张掌柜家的莱哥儿,用吐纳气息的方法打熬筋骨。 能和他一样,就行了。” 见到关忠脸上的难色,小羽很识趣地解释道。 莱哥儿就是张莱,关家药铺掌柜的儿子。 也是因为他,小羽晓得了壮骨汤。 “羽小姐,那种三脚猫的功夫,不适合你。”关忠解释道:“张莱那小子练的应该是铁甲拳,把拳头练得比石头还硬,把上半身的皮肉练成一副铁甲,既厚实又宽大;下半身两条腿练成两根铁柱,能顶千钧之力。 别说你贵为关府小姐,有大好前途。 即便是普通人家的闺女,也不会把自己练成一个身高八尺、腰围也八尺,只肩膀就有四尺宽、两尺半厚的怪物。” 身高八尺、腰围八尺,并非是正方形,但也非常恐怖。 尤其是四尺宽的背宽、身体有两尺半厚,妥妥的大肌霸啊! 若身体大肌霸的同时,还能有九转金身、八九玄功的锻体神效,小羽或许抱着“先提升实力保命、保尊严,成仙后再重塑形体、美美哒”的想法练一练,可《铁甲拳》明显是大路货。 身体大肌霸,实力战六渣,血亏。 见小羽陷入沉思,关忠又道:“老奴得老爷之令,现在要出去办差。 等晚上回来,老奴去找老爷打听可有适合您的练功法门,如何?” “多谢忠叔!” 这个结果并不是小羽最期待的。 若要找关虎臣,她自己就去了。 她找关忠,只是索要最最基础的吐纳之法,以满足“大灭爸”的推衍。 而大路货的吐纳之法,能最大限度不引起关虎臣警惕。 等到推衍出“杀死关虎臣之法”,她就有底气面对关虎臣的任何阴谋诡计。 所以她需要的只是《长春功》、《五行诀》之类的“新手村秘籍”。 等她爆了关虎臣那老逼登的金币,自然会有更好的选择。 呃,小羽不晓得“小丽妃计划”,却已有面对“最邪恶关虎臣”的觉悟。 面对“最邪恶关虎臣”,当然要大义灭爸! ...... 关忠忙到太阳落山,才勉强凑齐虎臣所需要的材料。 回到关家药铺,他连一口热茶都没来得及喝,立即将东西搬到东园书房,还把上午遇到小羽的事儿,跟虎臣说了一遍。 “她有练功提升力量的想法,我一点也不意外。”虎臣嘿嘿笑道:“她很精明,知道我收她做义女别有目的。 她担忧未来不明,着急自己命不由人。 这很好,不愧是我选中的‘小丽妃’。 没有这种拼劲,怎么在咸阳宫那等虎狼堆里活下来?” “她很精明,要收她的心很难。老爷最好向她坦诚心迹,并把关府嫡传心法教给她。”关忠很理智地分析道。 虎臣摇头道:“我关府的《虎魄七杀》的确是上等武学,是老祖宗从地府鬼使那买来的秘术,几乎有了‘异术’的影子。 练到大成,横扫千军、鬼神辟易。 我如今只初步练成五刀,便称雄迎祥府,位列‘蜀东战神榜第九名’,还在三十六国战场上所向披靡。 如此神功,价值无算,但我一点也不吝惜将之传授给她。 虽然收她为义女别有目的,可入了我关家门,喊我一声‘义父’,区区上等武学,何足吝惜? 可这种杀戮之法练了,对‘丽妃’没半点用处,纯粹浪费时间和精力,万一收不住身上的杀气,还容易被人皇厌恶。 不如多读几本书,压一压身上的蛮气、培养一些书卷气。” “老爷说得对。” 虎臣这番话,关忠完全赞同,“您对羽小姐的安排不是混江湖,更不是随军征战沙场,练这等凶煞功法,的确有害无利。 不如选一些养颜美容、强身健体的‘女修功法’给她。” 虎臣摇头笑道:“你可知,当今人皇已在世两百五十六载。” 关忠道:“两百五十六这个具体的数字,老奴不知。 但老奴知道人皇不同于凡人。 凡人只有百岁之寿,能活八十已经是人瑞,人皇却近乎于仙。 据说在中华上邦,还曾出现过执掌天下权柄万年的帝王。” 虎臣眼神迷离,语气幽幽道:“人皇能活这么久,也不是天生如此,是道术和神药的力量。 人皇有道术和神药,人皇的妃嫔岂会只有百年之寿? 据我所知,人皇的母亲赵太后,现在还活着呢,且貌如双十佳人。 等羽儿进入咸阳宫,自有仙法可以修炼。 真到了那时,我还要找她求恩典呢! 须知,神功秘典再强大,也只能让人修炼成人仙。 人仙有翻江倒海之能,却依旧是凡人,因为寿元有限、不录天籍。 仙法才是真正的高级货!” “仙法......”关忠面露向往之色。 但很快他便清醒过来,眼神精明道:“老爷,您想岔了。 既然神功秘典与仙法有云泥之别,你越是要满足羽小姐的愿望。 她刚从蛮荒之地出来,或许天生宿慧,可终究见识浅薄。 对此时此刻的她而言,神功秘典就是梦想之物,给她神功秘典是天大的恩德。 练《虎魄七杀》对她不利,先把《虎魄七杀》教给她、再详述利弊,却一定对您有好处。” 关虎臣呆了呆,伸手指着关忠,大笑道:“好你个老忠,论人情世故,我还不如你呢!” “老爷那是大智慧,老奴只有小聪明。”关忠笑呵呵恭维道。 ...... 晚饭后,小羽回到自己的“闺房”里,让丫鬟夏枝教自己认字读书。 虎臣过来后,一言不发地站在边上看着,脸上始终挂着满意的神色,还时不时轻轻点头。 ——不愧是天生宿慧,这识字速度,比他当年启蒙快了几十倍。 仿佛她上辈子学过似的。 “羽儿,听老忠说,你想修炼仙武神功?” 小羽放下笔,轻声道:“仙武神功不敢妄想,只要能和张莱一样,有一种无副作用的功法筑基即可。” “哎,不要说什么‘妄想’。”虎臣摇头道:“张莱只是佣仆之子,天赋也非常普通。你既是我女儿,如果要练武,当然要练最好的。” 小羽心里惊疑不定。 这便宜义父是在说假话试探她,还是他对她的谋划关系甚大,利益巨大到神功秘籍也在所不惜? “老实说,小羽对仙武之道一无所知,基础为零,连功法好坏都分不清。”她苦笑道。 “这倒也是。” 虎臣点了点头,拖把椅子坐在她对面,打算和她细细唠嗑一番。 不把礼物的价值说明白,怎么显出送礼人的大恩大德? 虎臣先挥手,把夏枝、咏雪两个丫鬟赶出院门外,还开启千里眼往四周扫了一圈,做足了安保工作,才开口道:“这个世界的正统修行之法,基本上可以概括为四种,分别为仙家道法、奇人异术、武功秘典、神通秘术。 仙家道法顾名思义,修炼若成,直接成仙,是最有前途、也最强大的修行之路。 众人皆知神仙好,奈何仙途渺茫,凡人很难接触到。 但凡能有选择的机会,我相信每个江湖人的都会选择修仙。”虎臣深深叹息。 小羽不解道:“青松道长难道不是修炼的仙家道法?他说他出身道宫,道宫应该很多道士吧?” “青松属于太一道正阳宫,道家也分为很多教派,正阳宫属于太一道一脉......” 虎臣表情有点纠结,这几乎是他知道的关于青松、关于道教的全部。 “关于中华上国的道家,为父知道的也不多。” 虽然承认自己孤陋寡闻有点丢脸,可他还是选择说实话。 因为他实在编不出瞎话。 编出来也没用,现在唬住了“小丽妃”,等她去了大秦,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第25章 仙法、异术、武功、神通 “中华上国在遥远的东方,距离西蜀十万里之遥,为父还没去过,对那么的情况不太了解。 只说西方诸国,你或许能见到不少道观,它们却并非道宫。 道观里只有道士,道宫里有仙人,真正的仙人,甚至名录天籍,能出入九天之上的灵霄宝殿,有机会叩拜玉皇大帝。” 虎臣轻捋胸前长须,威严的国字脸上满是艳羡与憧憬。 “当然,仙人并非道宫区别于人间道观的唯一标准,道宫一般都建在福天洞地。 福天洞地位于三界之中,又不在人间、不在天上、不在地府。 因此,也有人称呼三界为‘上界、中界、下界’,上界自然是天宫,下界为人间。 这中界,即是神仙出入的福天洞地。 最有名的福天洞地就是昆仑与蓬莱,据说那里住的都是仙人。 除了仙人、福天洞地之外,道宫还有线条清晰的道祖传承。 也即是说,他们的师傅或祖师,明明确确出自三清道祖门下。 不是说你在三清道祖门外侥幸听了几句道法,就算道祖门下。 得入真传,要道祖点头承认你为弟子,承认你的教派为他们的传承。 而凡间道观有道士,同样口诵《黄庭道经》,衣着打扮和习俗,几乎也与道宫道士相差无几,境遇却完全不同。” 说到这儿,虎臣深深叹息一声,“听到这儿,你想必已明白仙缘有多难得了。 别人道宫直接建立在中界,与凡人都不是一个世界。 常年在下界行走的道宫弟子,如青松小道士,只是道宫里最最普通的童子。 那些童子都是领命外出,怎会传道授业,度人成仙? 他们没能力,更没资格。 能在大千世界遇到一个青松小道士,都千难万难,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也没机会与之照面,更遑论其他高人。” 小羽也深深叹息。 本以为沙丘蛮荒,所以难见仙缘。 没想到整个天下,都是如此。 像仙侠小说中,直接开山门、大范围招募弟子,还只验灵根没别的要求......在这个世界似乎完全不存在。 “仙道难,仙缘难遇,那奇人异术呢?”小羽问道。 “奇人异术在人间,甚至在村头街市,都可能遇到。” 虎臣想了想,举出一个例子,“早年鲁国曾闹出一起轰动西方诸国的‘造畜邪案’,一个名叫‘肉贩子李青’的异人,用异术把活人变成牛羊,贩卖给深山大泽中的妖王。 肉贩子张青就属于异人,他使用的邪术是比较低等的异术。 这类异术又被叫做‘妖法’。 邪法易破,仙术难敌。” 说完后,虎臣瞥了眼聚精会神听讲的小羽,道:“你可知肉贩子李青的结局?” “既然已经曝光,还成为轰动西方的大案,张青应该被某个高人斩杀了吧?”小羽道。 虎臣神色莫名,道:“鲁国曾有十大人仙威震西方,其中有一人仙,‘猎旗仙孔瓒’,擅长旗门遁法。 在探查到李青的大概位置后,孔瓒分别在几处必经之地插上大旗,李青不知就里,毫无察觉,人刚一进入,脑袋便被砍了下来。 旗门遁也是异术,显然比造畜之术要高明太多太多。 异术只是不入正途,并非威力一定比仙法道术要弱。” “但异术是左道,不得长生,是吗?”小羽道。 虎臣十分惊诧,这就是天生宿慧吗? 三十岁之前,他一直分不清仙法与异术,常把市井流传的奇幻故事当成仙人游戏人间,把“仙人”们的异术当成仙术。 哪怕做府城煌的太爷爷,亲自讲述真修世界的常识与典故,他也听得迷迷糊糊,直到关老太爷当头棒喝:仙法能成仙,异术有碍长生。 他才渐渐明白异术和仙法的本质区别。 “异术的确是左道之术,但并非修炼异术就一定不得长生。 奇人异士可以修炼异术,仙人也可以。 等会儿我会详细讲解仙武功法,并传你《虎魄七杀》,你大概能触类旁通,明白异术和仙法的关联与区别。” 顿了顿,虎臣又道:“异术差不多讲完了,你理解个大概就行。 现在说说仙武功法。 仙缘难遇,仙道更是艰难无比。 并不是引你入道宫,给你一套完整的修仙功法,你就一定能成仙。 事实上绝大多数普通人没慧根、没仙骨,拿到仙法也入不了门。 就像同样的经义典籍,有人能一目千行、过目不忘,考中状元;有人与状元同学,同样的典籍和先生,却连识字书写都困难。” “状元?”小羽惊讶,现在中华还是秦朝吧,就已经有状元了? 虎臣没解释,只说道:“等入了关,回到雒都或迎祥府,我会为你延请一位中华大家......若实在找不到中华之人,也要聘请黑齿国大儒。 总之,会有先生教你中原文化,以及基础的常识礼节。” 小羽越发惊疑不定,关虎臣在搞什么? 不仅摆出要赠送关家神功秘典的架势,还要请大儒教她学问。 甚至普通大儒还看不上眼,要中华上国的文学大家,没有中华人,也要请黑齿......黑齿国是什么国?为何黑齿大儒能和中华大家媲美? 投入如此之巨,他在她身上看到的回报必然更大,“大”从何来? 虎臣没她这么复杂的想法,叹息道:“人有贤愚,位有贵贱。 比仙缘更难得的是修仙的天赋和智慧。 比天赋和智慧更重要的,是命。 哪怕身具仙骨,天生宿慧,若命不够好,无法渡过重重灾劫,依旧不能成仙。 成仙的人已经登陆天籍,那没成仙的呢? 这世上终究是失败者多,成功者稀少。 仙人若有济世度人的想法,可以收徒传法。 不成仙的也是人,也需要传承,娶妻生子为家族传承,开门收徒为教派传承。 传承下来的,就是最初的仙武功法。 没能成仙的人做了仙武宗派的祖师,因为自己并未体味过真仙的境界和玄妙,创造出来的仙武,肯定不如真仙甚至道祖传下来的正宗仙法。 又因为仙法非大机缘者不能修炼,删删减减、修修改改,就有了仙武秘籍。 即便是仙武秘籍也需要极强的天赋。 毕竟仙途未竟者只是仙人中的失败者,在凡人世界依旧是‘仙人’。 ‘半路仙人’留下的仙武功法,后人天赋不足,修炼不了,就继续删减修改,或者只修炼一部分,超等仙武秘籍变成次超等神功。 如此一代代地衰减,到现在连张莱那样的奴仆之子,也能修炼武功秘录了。” 小羽若有所悟。 现代社会是物质世界,第一生产力是科技,第二、第三生产力是制度和文化。 这个世界有神仙佛陀,第一生产力是修仙,科技未必能进入生产力排行榜前五。 无论在哪个世界,文明要进步,都会集中力量、优先发展第一生产力。 在现代世界,学生们上学读书,学科技与文化。 在仙佛世界,学生们上学读书,研究的是“仙力”。 现代世界,中考分流,高考分等。 优质中考生读高中,差生进技校。 从高中到大学,又要细分,有能力的去研究第一生产力的根基——理论科学。 能力稍弱的,考虑如何提升生产力——将最新的科学理论转变为技术从而提升“科技水平”。 能力更弱的,研究如何具体践行第一生产力——高等技术工人。 再差一点的,去折腾次一等的生产力,比如,制度与文化。 更差一点,研究如何让研究第一、第二、第三生产力的人舒服——服务与管理。 按照这种模式运转,科技与社会必将以线性模式稳步向前。 当然可以违背以上规律,走人情攀关系,打乱以能力智慧为标准的选拔制度。 让蠢货搞科研......呃,能力不足,门都进不去,但可以让蠢货去领导科研团队,还能让更蠢的去当制度制定者与维护者。 反正浪下去最终就一个结果:重启王朝更替。 若某一天,轮回的齿轮崩断一根,王朝轮回不下去了,也不过是换个种族重建文明,世界肯定不会毁灭,人死绝了地球照样转。 有仙有佛的洪荒世界,同样是优先发展第一生产力,发展模式也基本与上述没太大区别,只不过第一生产力变了。 社会的运转,依旧是围绕第一生产力打转。 最精华的人才修仙,能力稍差研究异术与仙武,禀赋最弱的充当“万物之灵”的一部分,成为绘制多姿多彩人道世界的一滴彩墨......也即是老老实实当凡人。 仙人更精明些,应该不会陷入重启与轮回中......了吧? 小羽心里这样想,但又隐隐觉得神佛世界也不会纯粹简单。 难道人族从开天辟地起,就是洪荒天地的主角? 在人族之前,有没有其它种族玩崩了,崩断了轮回齿轮,无法继续轮回下去,换了新的天地主角来建设新文明? 在人族之后,有没有其它种族上位,再次成为新的天地主角? “最后是天赋神通。” 虎臣让她静思片刻,稍微消化先前的内容,就再次开口,道:“道自虚无生一炁,炁为一切之气的总源。” 他提起笔,在纸上写了“炁”和“气”。 “我明白我这种说法不对,但对我们凡人而言,可以简单理解世界的一切皆由气构成,一切有形之物、无形之规则,皆为‘气’,皆有‘气’。 ‘炼气士’这个名字便直白表明了修仙的本质。 修仙炼的是‘仙气’,‘仙气’存在于名山大川、福天洞地,能被修士吸收,也有可能融入人体。 修士修炼仙气,成为仙人,可以驱动仙气施展大神通。 若某种仙气不需要人后天吸收,直接先天融入人体血脉中,哪怕不修仙,只要觉醒血脉中那股‘气’,也能和神仙一样施展大神通。 这便是天赋神通的来历。 先天一炁分化出千千万万种气,不同的‘气’有不同‘灵机’,不同灵机觉醒的神通也不一样。” 听到他这么说,小羽下意识看向虎臣灿若星辉的漆黑双眸。 虎臣轻轻点头,“没错,我的仙人之眼便是瞳术类的大神通。” 小羽疑惑道:“若仙人之眼的根由是‘天眼灵机’,是一种气,那仙人都能吸收仙气,练成这一神通?” 虎臣傲然大笑道:“若真是如此,神通也不值钱了。事实上,别说仙人之眼这类必须天生的神通,很多可以后天修行的大神通,大多数仙人照样修炼不了。 盘古开天地,清气上浮升为天,浊气下沉化为地。 大地万物皆为浊气演化而来,可大地上泥土多、黄金少,锻造神兵法宝的灵矿石更是无比罕见。 先天一炁化为万万种气,当然不可能每种气都一样多。 有的气多如泥土,有的气稀少如宝石。 ‘神通灵机’便是极为罕见的‘仙气’,故而被称作‘灵机’。” 第26章 作弊一般的修炼速度 “关于仙武功法的常识,差不多就这些。接下来我正式传授你关家绝学《虎魄七杀》。” 关虎臣说到这,再次开启千里眼,仔仔细细把四面八方、天上地下,毫无死角地扫视一圈,才手嘴并用,一边口述心诀,一边快速用毛笔将心诀内容书写下来。 琥珀七杀,七重境界,七大杀招。 每重境界仅有八句心诀,每一句有八个字,总计五十六句,448个字。 但虎臣并非简简单单念出448个字,他滔滔不绝,说了足足两个时辰,中途还换了一次蜡烛——现在是晚上,用蜡烛照明。 “羽儿,你果然天生宿慧!” 将四百四十八字挨个抽出来讲解了两个时辰,还只是初步了解大意,虎臣不仅不气馁焦躁,像个辅导小学生子女的家长,脸上反而一直挂着满意的微笑。 在他笑容之下,更有掩饰不住的震撼。 不仅是心诀中的生僻字,她一学就会,更重要的是,她似乎初步感悟到了字句之中包含的“虎魄神意”。 说白了,四百四十八个字的心诀,是用文字描绘凶虎七杀的真意,以及掌握真意的练法。 通过默读与理解心诀文字,来掌握凶虎神意和七杀奥义,才是根本目的。 如果掌握了神意,哪怕是个文盲,压根不记得心诀也没关系。 可绝大多数关家子弟,包括关虎臣自己,几乎能把四百四十八字的心诀倒着背,心诀中的每个字还掌握了好几种写法与读音,每种写法与读音的意思再详尽了解并深深记忆在脑海,可整个关家掌握七杀真意的仅有寥寥几人。 虎臣从小修炼《虎魄七杀》,练了近四十年,关老太爷还屡次帮玄孙作弊——邀请精通虎魄七杀的鬼神,用托梦之术传授奥义——如今也只是凶虎神意小成,七重杀招掌握了五刀。 小羽今晚初次接触《虎魄七杀》,还加上识字、释义的时间,也才两个时辰,而她此时的境界,至少抵得上他十五年之功。 他三岁练武,十八岁领悟一丝七杀真意,被众世家大佬、江湖前辈猛夸“关家虎子、绝代英杰”。 他们并非因为他的家世说奉承话,他关虎臣是真正的天才,打遍同辈罕有敌手。 今天他遇到了超越天才的变态存在! “不是羽儿天才,是义父境界太高,随便指点几句,便是金玉良言,更何况义父一丝不苟、孜孜不倦,以至诚至爱之慈心教导小羽,小羽今后有任何成就,皆乃义父教导之功。”小羽心里其实也非常震撼。 她对《虎魄七杀》心诀的掌握,还要远超虎臣的想象。 没错,她不仅没人前装逼,还特意藏了拙。 更夸张的是,她不仅掌握了《虎魄七杀》的部分神意,还领悟了克制《虎魄七杀》的心神奥义——小羽不晓得该如何描述,反正是一种对抗《虎魄七杀》的精神状态。 倒不是她真的天才到“天生圣人”的地步。 两世为人,灵魂强大、心灵成熟,当然会让她的脑子比普通人更灵活。 可要媲美“天生圣人”,说实话,她差远了。 小羽之所以能如此牛掰,全靠“大灭爸”作弊! “大灭爸”的本质是识海的紫色空间,她称之为“紫府”。 紫府可以自己推衍“灭杀义父之法”。 过去被她杀死的义父,基本上只是强壮的普通人,“紫府”描画其肌肉与骨骼细节,推衍对方的“动作缺陷”(不懂武功,没有招式,只是习惯的击杀动作),就能找到直击要害的机会。 紫府的推衍非常快,也非常简单。 关虎臣却不会被“动作缺陷”击倒。 若说动作是招式,虎臣除了招式,更有真元,且掌握刀中神意,还有瞳术大神通。 这些小羽都不懂,完全不懂。 她仅仅亲眼见识过千里眼的开启,然而很快紫府推衍便卡停了。 现在好了,虎臣直接把自己的核心功法说了出来。 不仅口述心诀,还一字一句为小羽讲解。 真正的倾囊相授! 过去两个时辰里,虎臣嘴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化为经验值,让紫府快速推衍,推衍出种种“虎臣七杀奥义”的缺陷,以及克制虎臣七杀真意的另一种真意。 而这些推衍出来的“缺陷”,与克制七杀真意的真意,全部进入小羽灵魂,被她瞬间掌握。 因为掌握了虎臣七杀真意的种种缺陷,又得到虎臣亲自传授“虎臣七杀真意”的精髓,两相结合,小羽领悟了“完美级”七杀真意。 哪怕“大灭爸”没主动帮她修炼《虎魄刀法》,她也凭自己的一丁点“宿慧”,让自己的七杀真意突飞猛进。 ——“大灭爸”真的太克制义父了! 小羽只能做出这样的感慨。 “羽儿,你不要自谦,我修炼《虎魄七杀》四十年,见过很多人,所有人的悟性都不如你。”虎臣心情很复杂,在震惊之余,还有欢喜、嫉妒和不甘。 “小丽妃”如此惊才绝艳,他的“大前途”更稳妥了,这让他欢喜。 可她的“宿慧”又让他深深嫉妒。 他不甘心自己数十年苦修,不如她一两个时辰的听讲。 “义父,您教我的《虎魄七杀》是不是还缺些什么?我虽然有所悟,但完全不晓得该如何把心里的东西展现出来。”小羽道。 无论是凶虎神意,还是七杀奥义,似乎都是一种精神状态。 或许她可以在日常锻炼中,尝试把神意加持在“军体操”中,耍拳弄棒,皆以凶虎神意施展,具体的打法中又以七杀奥义为根基。 虎臣沉吟道:“没错,《虎魄七杀》除了心诀,还有刀谱与吐纳之法。 刀谱则记载了招式和练法。 招式很容易理解,就是你挥拳舞棍时的固定套路。 把套路练成身体的本能,在战斗时信手拈来,并非一招接一招,顺序固定。 练法又叫‘炼体之法’。” 他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膛,“这便是练法的效果。练法壮体,吐纳之法壮气,‘气’是核心。 用练法打磨身体,只是为了激发更多的‘内气’,并让身体可以容纳更多的‘外气’。 诞生自肌肉血脉的气为‘内气’,从外界吸收的天地之气为‘外气’。 内外融合,即是真元,又叫‘真气’。 当然,从练法锻体,再到内气自生,然后吸收天地之气,最后凝聚真元......每一步都代表了武道中的一重境界,无法一蹴而就。” 说到这儿,他眼神奇怪地瞥了小羽一下,道:“我听老忠说过你的修炼情况,扯拳拽脚,翻筋斗、打虎跳、跳四平......基本上各种高难度的动作招式,你都做过,还做得非常好。 但你练了这么久,可有内气自生?” 小羽摇头,“我不会武功,瞎练的。” “因为你不懂吐纳之术!哪怕你的动作可能包含了《虎魄七杀刀谱》中的所有招式和练法,依旧无法打磨身体,内气自生。”虎臣道。 “吐纳之法是呼吸术吗?”小羽问。 虎臣摇头,“不仅是呼吸的节奏,也不仅是真元的运行经络图。 吐纳之术和我刚刚讲解的心诀一样,需要一种从身体到灵魂的特殊感悟。 我关府的《虎魄七杀吐纳法》,不是一张绘制人体脉络图的画,它是一件‘玄器’——一块凶虎脊骨。 净身焚香,独居静室,怀揣虎骨,再默念吐纳之法的口诀,自行感悟‘凶虎’的呼吸与运气节奏,最终练出第一缕内气。 练出内气之后,就简单了。 打坐练气,让内气周游全身经脉,滋润身上每一处窍穴,日积月累,逐渐壮大。” 小羽有点惊讶,“练出内气后,直接全身经脉通畅,不用特意打通,或者激活穴窍?” 虎臣皱眉道:“以你的宿慧,怎会说出如此愚蠢的话?人是活的,身上的经脉和穴窍难道还能堵塞着? 真要是经络堵塞、穴窍沉寂,你人直接废了,还练什么武功?” 小羽低头道:“小羽愚笨,还以为真元的提升与身体变化有关,所以......” ——都怪前世看的小说太过深入人心! “唉,不怪你,你虽聪慧,终究没真正感受过内气和真元,只能以岸上人的身份,去推测水中鱼的感受。”虎臣道。 小羽笑颜如花道:“义父和我说说呗。” ——义父,你还不赶紧把刀谱练法和吐纳口诀全部传授给我!最好直接用你的真元让我感受“虎骨”的意,八成能直接炼出第一缕内气。 她眼中有炽热的期待。 连“虎魄神意”都传授给她了,他一定不会吝惜其它。 虎臣道:“我每天都会演练武艺,明天早晨你来我院子,我施展虎魄刀法给你看。但吐纳之法,可能并不适合你。” 顿了顿,他坦言道:“刀谱可以增长你的见识,心诀可以锻炼你的神魂与意志,吐纳之法若是学会,你的《虎魄七杀》便真正入了门。 若你只打算做一名江湖儿女,或者随我征战沙场,《虎魄七杀》越精深越好。 可我对你另有安排,你有更伟大、更光明的前途。 《虎魄七杀》并不低级,它是从你祖爷爷从酆都鬼神那儿换来的上古功法。 据说是千万年前,与天皇争霸的蚩尤魔神修炼的神功。 但它终究没脱离仙武的范畴,比不上正统道法。 按照我的计划,你很快就能接触到道法,所以没必要把精力浪费在仙武上。” 小羽心里蹦出一连串的震惊和疑惑。 她“祖爷爷”......她孤儿一个,哪有祖爷爷? 所以便宜义父说的“祖爷爷”,是他太爷爷? 关老太爷从酆都鬼神那换取功法......这太玄幻了吧? 你都这么玄幻了,干嘛不玄幻到底,直接换一套修仙秘籍。 还有他的计划......什么样的计划,能让她在短时间内接触到仙法? 俗话说,风浪越大,鱼越贵——风险越高,利益越大。 可反过来也可以说,利益越大,风险越高。 仙法代表的风险有多高? “义父,您在开玩笑吧?小羽区区沙蛮之女,怎么获得仙人的青睐?” 她干巴巴地说,眼神深处却有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过几天你就明白了。” 虎臣往窗外看了一眼,站起身道:“日子还长着呢,不要急。现在夜已深,你先睡吧。” 第27章 请鬼神 “老爷,怎么去了这么久?” 虎臣刚走出“羽小姐”的小院,便见到关忠提着“寿星献桃”的纸灯笼,和两个丫鬟一起守在外面的夹道上。 “服侍你们小姐早早休息。” 虎臣先打发走夏枝和咏雪,才大踏步朝东园走去。 “才过去两个多时辰,我还嫌时间短呢!”这话是对关忠说的。 关忠心里疑惑,不就是传授《虎魄七杀》吗?羽小姐连字都不认识,今晚应该只是讲述武学常识吧? “羽小姐学得如何了?”他试探着问道。 “已经初窥门径。”虎臣语气复杂。 “喔,羽小姐真聪明,已经初——”关忠下意识点头,嘴里说着温汤水的奉承话,可话到一半,他忽然反应过来:老爷要教羽小姐《虎魄七杀》啊! “您今晚没教授《虎魄七杀》,只选了一门基础无害的炼体拳法给她?” “哼,我知道你不敢相信,我现在还心神恍惚呢!” 虎臣心情稍微好了些,感慨道:“过去我常听人说,中华英杰如何如何了不得,我自己也这么说。 可我心里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比大秦最顶级的英雄差多少。 我所欠缺的只是一个和他们同台竞技的机会。 现在我彻底服了。 这世上真有一种人,仿佛是金仙转世,天赋强得让你连嫉妒心都无。 羽儿一个沙蛮,尚且如此,中华风云人物必然比她更强。 唉,若非还有‘小丽妃计划’,只要一想到上邦还有无数比羽儿更可怕的英杰,我的功名利禄之心都得消散大半。” “可您只教了她两三个时辰啊!”关忠依旧难以置信。 “其实没有两三个时辰,真正传授虎魄神意,顶多半个时辰。”虎臣道。 “难道羽小姐真是大罗金仙转世,身具仙根与仙福? 她这样的天赋才情,青松道长怎么会把她交给您?”关忠惊疑道。 虎臣跨过石槛,先挥手赶走屋内外的仆人,又接过关忠递过来的热茶,才叹道:“乞丐眼中的白面馒头,在皇帝眼里只是聊可果腹的粗鄙之物。 我们眼里的宝贝,未必能入青松贼道的眼。 当日在沙丘,他曾望过羽儿的气,还测过她的骨与魂。 首先,羽儿并非金仙转世,她压根没上辈子,是先天之魂。 其次,羽儿虽然天生宿慧,大概没仙缘,修道天赋很一般。 若武功高就被青松看中,他干嘛不选燕飞鹰那家伙去道宫?” “也对。”关忠轻轻点头。 燕飞鹰号“半步人仙”,是西蜀第一神捕,也是西蜀武道榜上第一强者。 关键是他曾成功缉捕犯了大案的人仙,还不止一次。 这种登上仙武巅峰的大佬,肯定既不缺武道天赋,也不缺武道境界。 “羽儿这会儿差不多已经睡下,准备绘制影神图吧。” 虎臣放下茶杯,走进书房,看向书桌问道:“我要的东西,你可准备好了?” 关忠紧走几步,赶在虎臣前面,去书柜里取出两个浅胡桃色的木匣。 “老爷,老奴并没找到北海火山国的火浣布,但城南李家珍藏了一丈井鲛绡,应该不比火浣布差。” 三尺宽的木匣打开,立即有淡淡的玉色光辉投射而出。 在烛光的辉映下,朦朦胧胧,犹如梦境中的花园。 “好,非常好!井鲛绡才是最优等的书画纸卷,连神人都用它作画、写书法。” 虎臣喜形于色,把手快速在毛巾上擦了几下,才小心翼翼将卷轴取出来。 “妖兔毛笔也没找到,但从郡守府借来这根文犀之管。 郡守还额外赠送了老爷一座白玉砚台,和一块胡商从中华带来的松墨。” 虎臣眉头微皱,“文犀之管也算是一件宝物,这块松墨或许来自大秦,却没有灵气。而且,我还要一套彩墨。” 关忠无奈道:“这块松墨已是横沙关最好的墨,彩墨即便是连普通的都没几套。 毕竟这里是北方边陲之地,大户人家多有习武,文风远不如雒都鼎盛。” “自带灵气的灵墨,是必须的,绝对不能少。”虎臣沉声道。 关忠道:“老爷,在横沙关肯定难以让您如愿,如果过了飞仙渡,进入西蜀腹地......蜀国腹地刚经过三十六国蹂躏,大概也希望渺茫。 只有在雒都,在迎祥府,一定能轻易找齐您所要之物。” 虎臣犹豫了一瞬,又迅速坚定信念,道:“你现在也知道丽妃和玉煜的关系,若知道我的‘小丽妃计划’,你觉得玉煜会是什么反应?” “呃,这.......”关忠面色数变,迟疑道:“他会暴怒?” 虎臣摇头道:“我不晓得他会是什么反应,结果不确定,风险未知,所以不能在他面前使用‘请仙传真’。” 关忠担忧道:“您已经有了用羽小姐替代丽妃的计划,还需要拜烈阳侯为主,加入他的火鸦军吗? 等影神图传到咸阳,无论如何,您的计划都会暴露吧? 那时他和您君臣名分已定,若他要对您......会非常容易。” “你说的很对,君臣名分很重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大秦不是西方。 在西方,烈阳侯是太上皇。 大秦的天,永远只是人皇陛下。 影神图一成,早晚惊动人皇——若他真的对丽妃之死耿耿于怀。” 虎臣又意味深长地提醒道:“别忘了,人皇不仅掌管大秦天下黎庶,他还是大秦和八方诸侯国鬼神的主宰。 青松小道士念头一动,在一夕之间拿到万里之外西沙蛮族羽儿的信息。 一旦羽儿的影神图画成,鬼神先知。 鬼神既知,就不可能彻底瞒下去。 有些事不上秤,没有三两重。 小小沙蛮女,随便一个咸阳贵人就能毫不费力地将她捏死。 可有些事一旦上了秤,一万斤也打不住。 若人皇在某一天,稍微露出放不下丽妃的意思......嘿嘿,那些知晓影神图的鬼神或大秦贵人,还不得赶紧巴结邀宠? 等人皇知道‘小丽妃’曾近在咫尺却被人毁掉,将会是何等愤怒? 人皇之怒,何止万斤! 这种事我明白,玉煜必然也明白,天下聪明人都明白。 所以我才会说,影神图若成,既保障了我的计划,也是在保护羽儿。 至于玉煜......” 虎臣表情轻松地撇了撇嘴,“他大概会压下心中的不适,更加优待我,甚至巴结我,和我一起扶持小丽妃上位。 毕竟小丽妃不是真的和他母亲争位份。 他母亲早死了,这是事实。 我就不信,近些年秦人没向人皇进献长相、气质、神态与丽妃相似的淑女。 他不习惯也早该习惯了。”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关忠听得连连点头,最后疑惑道:“人皇如此威权,为何不册封丽妃为鬼神,让她常伴左右?” 关虎臣摇头道:“你想想,老祖宗为何住城隍庙,而不常驻咱家里,让子孙们日夜尽孝? 人鬼尚且殊途,更遑论人皇! 况且人皇终究是人间帝王,只能通过册封的鬼神,有限度地干涉阴司之事。 甚至他自己都有身不由己、踏入阴司的一天。 过去的中华明君、人皇,为何不在死前册封自己,让自己以鬼神身份长留人间,依旧主宰天下? 别说人皇,即便是天帝,也得遵守天规。” “横沙关内外,实在找不到有灵性的彩墨,怎么办?”关忠道。 虎臣视线越过窗户,看向黑洞洞的院子,问道:“祭祀鬼神用的果酒供奉,可准备好了?” 关忠回道:“时鲜水果,样样具备。酒是最好的羊酒,荤菜素菜准备了两大桌,猪头、羊头、牛头、马头各有八对。” 虎臣骂道:“蠢货,你准备猪头、羊头就算了,牛头马头是什么意思? 享祭的鬼神中可能就存在牛头马面,你让他们吃‘自己’?” 关忠疑惑道:“您不是要请仙传真形吗?祭祀的鬼神难道不是笔仙、画圣之流?” 虎臣闷闷道:“我若有号令鬼神的道术,当然直接请笔仙画圣了。” 可他不懂道术,他的城隍老祖也不让他涉猎遣神驱鬼之类的异术。 虎臣可以借城隍太爷的“人脉”,通过祭祀与鬼神交流,但不能修炼相关异术。 关老太爷没解释,只说是为了他的“大前途”着想。 对此虎臣肯定不会怀疑,所以只郁闷,并无不甘。 ...... 当夜,子时一刻。 横沙关已完全笼罩在黑暗与宁静中。 虎臣所在东园的院落中央,并排放了三张大桌子,两边桌上摆满已经冷透了的荤素菜肴,中间的桌子有果盘、香炉、猪头和装满酒的大瓷碗。 在左边桌子前,摆放了一个能让人洗澡的大铜盆。 关忠换了身素净的衣服,蹲在铜盆边上,把一串串纸扎的元宝放进去点燃。 院子里立即“红红火火”起来。 虎臣也换上湛青色道袍,此时正提笔在宣纸上书写一篇疏文。 字数不多,也就一百来字,内容也很简洁:我叫关虎臣,“关”是迎祥府关城隍的那个“关”,“虎臣”是蜀国骑都尉的那个“虎臣”。因奉人皇特使之命,来到横沙关附近公干,今天特意准备了美酒与冥钱,孝敬地府“宋大神”......嗯,就是负责帮地府判官传递消息给府城煌的“巡查使大神”。 疏文又叫“疏头”,是活人向鬼神祈福的祝文。 一般情况下,内容不会太长,也不会写得太复杂。 毕竟鬼神也是“人”,祝文太复杂、词句太拗口、内容太晦涩,鬼神也看不懂,更不耐烦看。 疏头写好之后,虎臣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错别字,也没忌讳之词,才将它放进火盆里点燃。 “呼呼呼......” 效果非常好,写有疏文的宣纸刚化成灰,院子里便平地刮起一阵阴风。 火盆里的火焰仿佛被一个无形的罩子罩了进去,透出的火光明显暗淡下去,但烈火焚烧纸元宝的速度并没减缓,甚至火借风势越烧越快。 “虎臣贤弟,你唤某家到此,所为何事?” 一道阴冷又欢愉的粗噶声音在供桌主位响起,伴随轻微的杯盘碗碟碰撞声。 声音入耳,让人头皮发麻,连骨头都冷飕飕,但又能明显听出其中的欢喜。 关忠偷偷拿眼望过去,看到海碗里的酒水、盘子里的菜肴,都在迅速减少。 而桌边空处,快速堆高鸡鸭鱼肉的骨头,骨头上甚至还能看到尖锐的牙印。 鬼神来了! 第28章 五绝剑姬(求收藏) “宋爷,小人最近新收了个女儿,想请画仙绘制一幅影神图。” 虎臣跪在下方,恭敬地向供桌位置拜了九下,没有拐弯抹角,也不曾寒暄叙旧,直接说出目的。 这是他太爷爷教的。 常言道:鬼话连篇。 鬼神的话,听一听就算了,千万别太当一回事。 别喊你“贤弟”,你就回一声“大哥”,还真以为自己和他关系多亲密。 常言又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鬼神不是普通的鬼,并非单纯金钱能驱使的。 正常情况下,驱鬼用钱,驭神得用令,符咒之令。 但虎臣也不是要“宋大神”帮忙“推磨”。 凭他太爷爷的关系,这三桌贡品,一大火盆元宝,足够偿付区区一幅影神图的代价。 所以要做什么,直接开口即可,别节外生枝。 “又是影神图呀,上次是帮你侄女画,她现在已是蜀王爱妃了吧?这次是义女,又打算进献给哪位贵人?” “宋大神”声音懒洋洋,依旧坐在桌边喝酒吃菜。 既没叫停虎臣的跪拜大礼,又不曾纠正虎臣的称呼,也没起身回礼。 虎臣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透露一些实情,道:“小人在三十六国之乱中立下微末功勋,侥幸被烈阳侯收入麾下,即将赶赴大秦,为人皇陛下效力。 可小人在大秦没一点人脉,家中薄财又入不了大秦贵人的眼,所以......” “竟然要入中华上国,虎臣兄弟好大的前程,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话虽如此,宋大神语气中并没太多震惊和新奇,显然对虎臣的事早有耳闻。 “贤弟和贤侄女既有青云之志,某当然要助一臂之力。” 鬼神吃饭的速度,凡人比不了。只几句话的功夫,桌子上的菜肴、酒翁,就空了大半,宋大神离开座位,在黑暗中隐约显出一些轮廓,似乎还向虎臣拱了拱手,算作回礼。 “和上次一样,请西方画圣乌道子出手,如何?” “乌道子终究是西方画圣,小人这次要送影神图给大秦贵人。中华乃文萃精华之地,连市井百姓也见多识广,贵人更是见惯了仙词神卷。”虎臣说道。 “你想招一位中华大家?”宋大神语气微冷,“某这种微末小吏,可请不动神仙洞府的座上宾。” 虎臣又低头拜了几拜,道:“小人新收的义女为西沙蛮夷,她为蛮族公主,会随献俘队伍进入咸阳,很可能入选咸阳宫,侥天之幸,得以侍奉人皇。” “贤弟好大的雄心,竟然是献女给人皇!” 宋大神“鬼躯”剧震,语气中更多还是讥讽与荒诞。 虎臣淡淡道:“小人不是妄自尊大的蠢货。” ——我有底气,我有信心! 这下宋大神真的惊疑不定了。 虎臣又接着道:“宋爷只需帮忙传句话,中华大家来不来都是小人的命。 等小女的影神图送入咸阳宫,绘制影神图的中华大家也能再次人前显圣、名声大噪。 当然,未来若有任何成就,小人父女绝不敢忘记宋爷的恩情。” “也罢,邀请西方画圣是一句话,向中华大家传话也是一句话。某会帮你美言几句,希望你真能有所成就。” 宋大神深深看了虎臣一眼,如来时一般化作一阵阴风,卷起地上几片落叶,消失在院子里。 不过院子周围的阴气并没减少。 虎臣祭祀鬼神,主要是为了邀请宋大神,却也吸引来不少路过之鬼。 虎臣背负双手,淡定地站在院子里,对附近影影绰绰的黑暗视而不见。 等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香炉里的香烧尽了,又重新续了一次。 “呼呼呼~~” 和先前一样,也是平地刮起一阵阴风,宋大神朦胧的黑影再次出现。 “贤弟,你有福了,某在回去的路上,碰巧遇到了小胡衙内。小胡衙内最是豪爽义气,在听说你的事情后,立即回府拿了一封胡判官的名帖交给某。 借着胡判官的体面,某已说服章圣人帮你作一幅影神图。” 虎臣先跪地拜谢,然后好奇道:“是哪位章圣人?” 宋大神语气略有得意,道:“你可听说过‘画龙不点睛,点睛走雷霆’的中华画圣传说? 两千年前,有画师在青龙观醉酒画龙,醉意朦胧中,不小心给粉墙上的飞龙点了眼睛。 刹那间,电闪雷鸣,天空一片雪白,最终一道雷电打破墙壁,一龙乘云上天......说的就是今天这位章圣人。 他是真正的画圣,与咱们西方的‘号称画圣’不同。” “啊,竟然是他!”虎臣又惊又喜,还十分疑惑,“章画圣不是以画入道,飞升天界服侍天帝去了吗?” 宋大神不以为然道:“市井传说而已,做不得真。真要是单凭作画就能飞升,大家还修什么道、炼什么气? 只能说书画太优秀,容易讨得仙人欢心,仙缘比别人来的更容易。 可仙缘不等于飞升成仙呀! 有了仙缘只是踏上仙道,将来有什么成就,还得看心性、悟性、仙根和机遇。” 虎臣也不在乎章画圣是往天上飞升了,还是往地府飞升,连忙道:“章圣人何时到来?小人要做哪些准备?” 宋大神道:“准备好笔墨纸砚即可,其它一切从简。” 顿了顿,他又压低声音补充道:“章圣人这次出手,完全是给胡判官的面子,章圣人本人对你们父女没一丁点兴趣,也不屑人前显圣、再次扬名。 他早已名垂青史,成为传说人物,完全不需要再凭影神图邀名。” “小人明白了,小人回到迎祥府,先向太爷爷禀告小胡衙内和胡判官的高义,再选良辰吉日,邀请水云之士举办三十三天的罗天大醮,以感谢宋爷、胡判官父子与章圣人等恩公。”关虎臣诚恳地说。 ——这小子还算识趣,知道把老宋我排在第一位。 宋大神心里满意,脑袋却摇晃起来,笑道:“贤弟,须知送礼要送到心坎里。 罗天大醮当然是大场面,是最有诚意的大礼,没有鬼神会不满意。 可促成这件事的主人翁,是小胡衙内啊!” 关虎臣立即下拜,道:“请宋爷教我!” 他今天还是第一次晓得“小胡衙内”这号人,不过宋大神虽没详细介绍,单只“胡判官家的衙内”就能说明一切。 虎臣同样不认识胡判官,他打算回去后找城隍太爷详细打听。 现在宋大神明明白白说“送礼要合小胡衙内心意”,显然是有非常明确的要求。 “贤弟醒目!”宋大神赞了一句,笑道:“小胡衙内为人慷慨义气、不拘小节,有中华豪侠之遗风,但他不是某家这样的大老粗。 他追逐风雅,是酷爱诗词文章的风流才子。 尤其是......唉,某真是个大老粗,不晓得怎么说。 只一点,某常见小胡衙内神色恍惚,时不时扼腕嗟叹,嘴里反复念叨什么‘朱颜不及老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某不懂,贤弟乃世家子,应该懂吧?” 关虎臣也不懂,完全不明白宋大神想说什么、小胡衙内想要什么,也没听过“朱颜不及老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总不是要烧几卷诗词歌赋给他吧? 在边上烧纸元宝的关忠,却隐有所悟,低声出言提醒道:“老爷,朱颜不及老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好像是李慢慢小姐的诗。” 如果宋大神非是鬼神,这会儿一定会朝关忠递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虎臣本非愚钝之人,他没听过那两句“莫名其妙的”诗,却知道......不仅是知道,是非常熟悉李慢慢。 因为她是“西方八艳”之一的“五绝剑姬”,同时也是西蜀第一名妓——雒都教司坊的剑姬。 所谓“五绝”,是诗、剑、舞、色、歌,皆为举世无双之绝顶。 “小胡衙内果然是风流人物,有眼光、懂风雅,可小胡衙内未免太过高看小人了吧!”关虎臣无奈苦笑,“别看李慢慢小姐是风尘中人,可她同时还是清河郡王的义女,只舞剑不卖身,连接待客人,也完全看她自己的心情。 对清河郡王,宋爷肯定有所耳闻。 先不说他的身份和名望,小人现在挂名‘大蜀鹿野卫铁骑营骑都尉’一职,恰归清河郡王直接统管。” 小胡衙内爱的不是诗词,而是写出那两句诗的人。 他想要干什么,虎臣也明白。 可五绝剑姬真不是他能随意摆布的......若能,他早自己摆布了,还轮得到小胡衙内来啖头汤? 除非某一天,他在大秦的“大前途”实现了。 “贤弟,不要太过谦虚,你不是要入大秦侍奉人皇吗?大秦贵人,还不如清河郡王?”宋大神道。 虎臣心中一动,抱拳道:“小胡衙内如此义重恩厚,小人敢不报答?只要小女入咸阳之事稍有眉目,必定第一时间教李慢慢小姐为小胡衙内献歌舞剑!” 先把好处拿到手,承诺和未来一样,充满了不确定性。 宋大神不太满意。 他觉得关虎臣完全是痴心妄想。 区区一个边荒小国的将军之女,还是个沙蛮子,怎么可能入大秦贵人的眼,还侍奉人皇......真有这么容易,人皇的咸阳宫早人山人海,几无立脚之地了。 “贤弟,即便暂时喝不到雪山蜜糖水,清凉的井水也能解解渴。” 虎臣连连点头,道:“小人明白,罗天大醮中自有安排,保证叫小胡衙内解渴。” 宋大神这才满意。 第29章 神死了(感谢“书友160322003002867”盟主打赏 已经和宋大神谈妥条件,虎臣便不再耽搁,立即快走几步,离开院子,进入书房,宋大神飘在空中、紧随其后。 他们一人一鬼刚一离开院子,立即有一条条黑影,带起阵阵阴风,从墙外呼啸而来。 就见供桌上的荤素贡品、迅速减少,鸡骨头、鸭骨头凭空出现,乱糟糟堆在一边。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细微的咀嚼与争吵声。 关忠心里发毛,却假装什么没看见、没听见,继续往火盆里扔纸元宝。 另一边,虎臣进入了一间提前打扫干净的静室,把文犀之管、白玉砚台、井鲛绡、上等松墨,一套彩墨,认真摆放在桌面。 “宋爷,您也知道,此地是边关要塞,文风不盛,小人还缺了些灵墨,您看......“ 虎臣用希冀的眼神看向模糊不清、散发阴气的黑影。 如果此时关忠进门,可以看到烛光下,自己的老爷有影子,而对面的模糊人影,却是脚下空空。 “贤弟,某做巡检也有些年头了,算是经历过不少事,可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不仅请仙的咒语和符箓,一条也无,完全上下嘴皮子一碰,直接使唤人......喔,某不是人了,是鬼神。 就连请仙传真的文房四宝,都不准备齐全,还要鬼神为你查漏补缺。 真的,很多大仙都不如你。”宋大神半是讥讽半是感慨地说。 “请仙传真法”原本就是一门法术,即便不入正统,也算左道异术。 甚至门槛颇高,很多奇人异士即便知晓方法,也施展不出来。 因为要请仙传真,得在符咒与驱神两个专业有非常高的造诣。 比如要请鬼神和画仙,至少要准备一张请仙符,并能流畅诵念请仙咒。 先把请仙符与疏头焚烧,再念诵请仙咒,才有可能请来鬼神。 虎臣只练武,不懂术法。 他能请来宋大神,完全靠人脉走后门。 等宋大神过来,再使用贿赂手段收买鬼神。 请仙传真本就是不走正道的邪门异术。 虎臣的手段比请仙传真法本身还要歪门邪道。 “宋爷,并非小人胆敢占您的便宜,实在是受限于环境,无能为力啊。”虎臣也很无奈。 但凡他能找到灵墨,哪怕代价再大,也不会向鬼神求助。 鬼神索取的代价只会更大。 “某非文人,没有灵墨,等会问章圣人吧,或许他有带,或许他画技通神,不需要灵墨。”宋大神道。 说完他便打出一道传令术法,屋内烛火“扑”的一下熄灭。 黑暗比墨还要浓,比胶水还要稠,空气中的压抑与沉闷,连虎臣这等仙武高手都感觉难受。 忽然,黑暗中,地砖向两边裂开,裂出一道两米宽、无限幽深的口子。 隐约间有靡靡丝竹之音从下方传来,声音虚幻不真实,犹如做梦。 而随着丝竹之音靠近,就见一个白脸高帽小鬼打头阵,另有四个红发黑脸的小鬼,抬着个锦布大轿子,接连从地缝里飘出来,然后地缝缓缓消失不见。 那轿子非常华丽,表面绘制了山水、仕女、仙人等画像,栩栩如生,几乎以为它们是活的。 “大仙,到西方蜀国地界了,现在已入关府。” 白脸小鬼回身,恭敬向轿门说道。 “嗯,人来了没有?”老人的声音从门帘后传出。 “小人关虎臣,拜见章圣人!”虎臣连忙下拜。 “是要画你吗?”章圣人问。 “不,是小女要入宫,需要一张影神图。”虎臣道。 “那你女儿来了没有?”章圣人问道。 “她在隔壁,马上就到。”虎臣没出去喊关忠,因为章圣人嘴里问的是“人”,其实说的是“鬼”,因为他们皆为鬼。 虎臣朝宋大神递了个眼神,“宋爷,又要麻烦您了。” 这是请仙传真的第二个环节:摄魂! 请仙传真有两大步骤,首先是请仙,焚烧请仙符、诵念请仙咒,符与咒结合,把画仙从幽冥之地邀请到一间干净的静室。 第二步,焚烧摄魂符,诵念摄魂咒,同样符咒之力结合,摄取目标人物的魂魄。 无论目标人物在哪,哪怕远在万里之外,哪怕已经死亡多年,只要灵魂还世界的某个角落,也能须臾之间把魂魄唤到室内,让画仙描边绘图。 除了请仙、摄魂这两大步骤,还有很多细节和琐碎。 虎臣能力不足,直接作弊。 请仙?他走后门贿赂鬼神。 摄魂?继续贿赂鬼神,请鬼神帮忙把乖女儿的魂魄勾过来。 宋大神和他麾下的鬼差,本就是阴曹地府的公务员,勾魂锁魄是最专业的,比摄魂咒都好用。 “别吃了,快过来干活!”宋大神心里不爽,却早预料到有这一茬。 他朝屋外院子的方向“鬼叫”了一声。 真的是鬼叫,像是夜枭在长啸。 然后就见两个穿差役服饰的老鬼,一个瘦鬼打着酒嗝,黑脸通红,另一胖鬼还拿着热气腾腾、汁水流淌的猪蹄膀在啃(ps)。 他们腰间都挂着拇指粗的铁链,一步三摇晃,铁链叮当响。 两鬼差没走大门,如同虚幻的影子,直接穿过两道墙走进来。 “老爷,要抓谁呀?”醉醺醺的老鬼问道。 “关羽,女,沙蛮族,今年虚岁十一,就在关府后院。”宋大神道。 “关羽?”老鬼表情奇怪,“是个女娃?” 虎臣有点尴尬,解释道:“她本名为‘羽’,恰好老夫姓‘关’。 等回到迎祥府,我会请文士重新为她取名。” 宋大神不耐烦道:“她什么名字,关你们屁事?你们只是叫魂鬼,照着名字喊魂就行了。” “得令!”两个老鬼又一摇三晃,说说笑笑地离开了静室。 “关小姐好大的架子,还得让老夫等。”章圣人阴阳怪气地说。 这不是在埋怨关小姐,针对的其实是关虎臣。 虎臣明白,立即再次跪下拜了三拜,道:“画圣恕罪,小人非是怠慢圣人。 小人准备了素斋与果酒,本想着圣人驾临,先享受供奉,然后才敢劳烦圣人动笔。” 宋大神也露出讨好的笑容,道:“圣人请先喝杯酒、润润喉,关家小姐就在隔壁,马上——” “吼!”充满狂暴凶煞之气的虎吼,骤然响彻夜空,声波甚至形成肉眼可见的透明涟漪,向四面八方快速荡漾开,宋大神表情一僵,禁不住后退一步。 抬轿子的五个小鬼,抱着脑袋,身子缩在轿子后面,嘴里连连鬼叫。 轿子倒是很稳定没有晃动,可轿子的布帘和流苏,被声波吹得“簌簌”飘动。 轿子里的章圣人,还“哎呦”了一声。 “啊啊~~~~”猛虎凶啸声中,还夹杂凄厉惨绝的鬼嚎。 只听鬼嚎声,就感觉到疼,无尽的痛。 虎臣一脸懵逼,“刚刚,我好像感受到虎魄神意的波动,是幻觉还是......“ 这里就他不是鬼。 现实世界中,并无凶虎啸天、震荡八方群邪。 更看不到如水面波纹荡漾而过的透明声波。 虎臣唯一的感觉,就是让他熟悉又陌生的虎魄神意。 像是某个修炼《虎魄七杀》的关家高手,在不远处施展七杀奥义。 但对方的七杀奥义,似乎与他耗费三十年时间掌握的,有些许区别。 “老爷,救命啊!!” 静室内一人、众鬼,或震撼,或懵逼时,先前离去的啃猪蹄胖鬼差,提着一只大蹄髈,鬼哭狼嚎地飘进来。 “池邈,你怎么提着自己的腿?罗延在哪,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可与你们有关?”宋大神连声询问。 原来胖鬼差抱在怀里的大蹄膀是他自个的,而非猪蹄膀。 他右腿从腿根,斜向下整齐削断。 左腿也受了伤,有些不灵便。 “老罗,呜呜呜,老爷,老罗好像......死了,被‘关老虎’杀死啦!”池邈哭嚎道。 虎臣面色大变,连声道:“大人,我一直在这屋里没离开,宋爷可以作证,我没杀鬼啊!” “不是你这个关老虎,是你家那个小母老虎,你女儿关羽啊~~我的腿,可怜的老罗,呜呜,太冤了,太惨了!” 池邈瘫坐在地上,一边悲伤哀嚎,一边试着把大蹄膀往断口处接。 (ps:解释一下,免得细心的读者疑惑,这里饭菜的确是热气腾腾,之前摆上桌的素斋肉菜都做好多时,早已冷了,并非我写错了。 人鬼殊途,人与鬼在两个维度。 可以简单理解为鬼的维度温度更低,空间更黑暗,硬气森森。 就像人的体温恒定,只因为冬天环境温度低,张开嘴巴哈出腾腾热气,夏天则没有。) 第30章 吾梦中好杀人 送虎臣离开自己小院后,小羽并没倒头就睡。 紫府推衍“杀关虎臣之法”消耗太多脑力和精力,她脑袋发热发闷,肚子也饿了。 夏枝为她准备了夜宵,一缸壮骨汤,一缸养神粥,鸡鸭鱼肉之类的饭食且不提。 咏雪为她准备了木桶和热水。 在她泡澡祛乏时,两位侍女还一边为她按摩,一边喂她吃饭。 呃,小羽才没有与丫鬟侍女打成一片、相亲相爱、平起平坐的想法。 虽然才当了两天小姐,她比真正的世家小姐都能使唤人,但凡能让别人干的,她绝不自己做。 她觉得自己内心还是尊重她们的。 因为尊重她们人格,所以也尊重她们的工作。她们自食其力,努力工作赚钱养家,有什么不好的? 等小羽舒舒服服爬到床上时,她又恢复了精神和体力,便躺在床上继续在紫府推衍《虎魄七杀》。 虎臣只教了“虎魄七杀”心诀,她便只用精神力修炼凶虎神意和七杀奥义。 在讲解心诀时,虎臣还告诉她,《虎魄七杀》是非常高明的仙武技,它包含心、意、神、气、体五个方面。 “心”乃本我、本心,以本心守住本性,坐镇最中央,稳定四方。 “神”主变,将自身之精神(灵魂的一部分),修炼变化成一只凶戾的猛虎,位于上方。 “意”为魂,非人之魂,而是招式的灵魂,《虎魄七杀》有七大杀招,七种意境分别是七大杀招的灵魂,也即是七杀奥义。“神”主“意”,神在上,意在下。 “气”为内气、真气,需要《虎魄七杀》的吐纳之法才能修炼出来。气是根,在后方。 “体”既是驾驭《虎魄七杀》的强大体魄,也是指具体的招式,气为体所依,体为气所现。气藏于后,体现于前。 心、神、意、气、体,分别位于中央,上方下方、前方后方。 中央主控一切可变与不可变,神与意相连,气与体不分离,“神意”与“气体”又相互影响、相互联系,五者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构成一个和谐的整体。 以上是虎臣对小羽的教导。 翻译成大白话:修炼《虎魄七杀》,就是模仿凶虎杀招的技能。 将一部分人的灵魂分离出来,模拟凶虎(虎妖),人的精神变成凶虎,自然更贴近本源。 这便是凶虎神意。 但人终究是人,不能把自己灵魂修炼成一只老虎,以至于迷失本性。 所以要把“心”放在中央,要守住自己的本我。 或者说,“心”以人的意志,去驾驭凶虎神意。 人,由皮囊和灵魂组成,有了灵魂,便有了灵性和无限可能。如果赋予招式灵魂,招式便也有了强大灵性和无限威能。 刀谱只能练出没有灵魂的招式,而七杀奥义就是七种招式灵魂。 分别将七种招式灵魂加入七大杀招中,就是真正的虎魄七杀。 而要把七杀奥义融入招式,需要猛虎神意来驾驭七杀奥义。 猛虎神意本就是把人的神魂变成凶虎,自然是“凶虎灵魂”最容易赋予招式灵魂。 总结起来就是,用自我意志去掌握已经化为凶虎的那部分神魂,再以凶虎神魂赋予招式灵魂,如此心、神、意、体,便以相生相克的关系形成有机的整体。 最后是气。 气为一切超凡之根基,没有气,心、神、意、体,都无法发展壮大。 同时气又生发于体,受心、神、意引导和控制。 心、神、意、体、气合而为一,组成“大五行”,才算真正圆满。 哪怕是初学者、没啥阅历,小羽也觉得《虎魄七杀》同时修炼心神意体气,还分别将之对应五行,组合在一起又相生相克,是非常高明的仙武理论。 她仅仅是认为《虎魄七杀》的理论很高明,并不是认可它的强大。 事实上它的上限非常让小羽失望。 就不问“能得长生否”,只说能不能斩杀仙妖神佛......答案很肯定,不能! 小羽能如此肯定,不仅是虎臣自豪地告诉她:《虎魄七杀》练到最顶峰,可以斩杀鬼神——鬼神是鬼,不是神,更不是仙人。 只有“鬼仙”,才稍微沾得上“仙人”的边。 得到虎臣传授心诀后,小羽自己便掌握了虎魄神意与七杀奥义。 说白了,她基本上看穿了《虎魄七杀》的本质。 她有99.9999%的把握,它不是上古凶神蚩尤的盖世绝学。 她认为《虎魄七杀》就是某个虎妖的绝学,八成还是删减并修改之后的版本。 更惨的是,代表秘籍上限的那位虎妖,本身也不强大。 它只是非常凶,非常狠辣歹毒。 总结起来就是,虽菜却毒。 本就上限低,再删减,然后往更弱的方向修改,以适配人类武者......唉! 当然,小羽觉得《虎魄七杀》弱,是因为她晓得这个世界的顶级战力有多强。 弱只是对比悟空、二郎神那样的顶级神仙。 放在人间武林,至少能称雄一方。 把《虎魄七杀》练到大成,再打熬内力几十年,依旧抵不过悟空金箍棒轻轻一磕;给小羽几个月的时间,温养出内气,她说不定能干翻关虎臣。 这不是小羽在意银。 原本进度条已经卡住的紫府推衍,这会儿都快把“斩杀义父关虎臣的方法”给弄出来。 不用推衍克制千里眼的法门了。 因为她不需要寻找命门、暗中偷袭,也就不需要在悄悄靠近的过程中,躲避千里眼的捕捉——这让她有点郁闷,其实她很想学会克制千里眼侦查的隐遁之术。 总的来说,等虎臣将刀谱、吐纳之术全部传授给小羽,小羽能在几个月内摆脱身不由己、命不由人的状态。 到那时,进,可借虎臣之势、谋划更多;退,可从容离去、更换身份、浪迹江湖、寻仙访道、游戏人间。 关虎臣不是个好人,却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大贵人! 带着对《虎魄七杀》吐纳之法的期待、对命运轨迹渐渐明朗的畅快,小羽疲惫又愉悦地进入梦乡。 哪怕在梦中,她的潜意识依旧留在紫府中潜修心诀,培育凶虎神意、演练七杀奥义。 不知何时,她眼前忽然浮现一片朦胧的雾气,四周不见建筑,像是在空旷的原野。 “关~~羽~~~关~~~~羽~~~~~” 浓雾中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声调很诡异,拖得老长,中间还带着轻轻的颤音。 仿佛自带阴冷邪异的BGM。 嗯,就是中式恐怖片中,凶鬼即将登场时,烘托气氛的小曲儿。 事实上,小羽这会儿就觉得自己被魇住了,正在做一个恐怖的噩梦。 “关~羽~~你~~过~~来~~~关~羽~~你~快~过~来~~~” 小羽觉得不该过去,又忍不住迷迷糊糊要往前走,接着又强行控制自己不往前走...... 听着很矛盾,其实很多人都有过类似经历。 就是做梦时,梦到自己爬楼梯到天台,脚下楼房左右摇晃,似乎要塌下去,梦中人很不安,但梦中人又晓得自己在做梦,不应该害怕,可还是控制不住恐慌。 “老罗,喂,老罗,你真的喝醉了?” 似乎过去很久,又似乎只是下一瞬,小羽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喔,我没醉,我还能再喝......嗝,羊酒难得,要痛饮......” “老罗,你清醒点,老爷还在等我们。” “老爷等我们.......那我们赶紧回去呀~~~” “哎哎,老罗,你别走!老爷让我们带关羽回去,你忘了?” “喔,关羽,那带她回去。” “我喊了,叫她的魂,叫不动。她魂魄太强大、也太稳固了,我神力几乎耗尽,没多大反应,你我兄弟一起使力。” 还是跟做梦一样,梦里似乎听得很清楚,其实压根没记住多少。 小羽仿佛听到了很多,又朦朦胧胧,听不太真切。 直到一阵窸窸窣窣后,“关~羽~~关~羽~~过来,关羽,你快过来~~” 又来了,比之前更清晰,也更有蛊惑力。 小羽几乎把持不住,可随着一缕神念进入“紫府”,脑子反而更清醒。 “池爷,咱们是不是叫错名字了?叫了老半天,没反应这是。” “没错,就是‘关羽’,并非没反应,是反应微弱,抗拒太大。 真奇怪,过去咱们的‘叫魂之术’屡试不爽、百发百中、从无失手。 哪怕是修炼道法的奇人异士,也只是多叫唤几声,立即真灵蒙昧,魂魄不知不觉脱离身体,这位关小姐为何如此‘坚硬’?” “池爷...嗝,我口干,叫不动了,你直接动手吧。” “用锁魂链?” “用锁魂链!” “可她不是犯案的凶鬼......” 话虽如此,胖池邈语气中有明显迟疑。 “宋爷在等咱们,她老爹也久等多时,不会怪罪的。” 池邈被说服了,“别怪俺们动粗,实在是关小姐你的灵魂太强、大牢固,你爹爹在唤你呢!” “嗖,嗖~~” 小羽还在思索“梦中怪语”,两条铁索穿过浓雾飞来,如毒蛇一般将她身子缠绕,同时一股难以抗拒的沛然巨力从铁索另一端传来,她身不由己踉跄了一下。 她怒了,凶虎神意瞬间爆发。 “吼~~”她从一个小小的人,骤然变成一头有房子那么大的黑虎,一丈多高,三丈多长,浑身缠绕犹如实质的赤色凶煞之气。 黑虎还下意识向前挥出一爪,七杀奥义之“撕天”。 尖锐的虎爪犹如五柄弯刀,爆发出一大片黑红凶煞之气构成的镰形“刀芒”。 前方的浓雾瞬间被搅散一空,锁链哐当作响,像是被乱刀劈砍。 而锁链后方的鬼使,其中一个直接被镰形刀芒淹没,短促的惨叫之后,不见了鬼影,只剩四散开的阴气与黑雾。 “啊啊,老罗,啊啊,我的腿,大仙,饶命~~~宋爷,救命!” 小羽从未听过如此凄厉的惨叫,简直不是正常人能喊出来的。 可不等她回过神来,那惨叫已经迅速远去。 “发生了什么事?会不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前练功太久,梦里也在思考《虎魄七杀》的神意和奥义......” 小羽迷迷糊糊嘟囔两句,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打算继续困觉。 第31章 羽,贵人(求收藏,求追读) “羽儿,羽儿,你快起来!” 小羽没能睡个安稳觉。 她刚打算继续“做梦”,虎臣焦急慌乱的叫声便在院子外响起。 值夜丫鬟夏枝赶紧爬起来,“小姐,老爷在喊你。” “我听到了,先点灯吧。” 小羽揉着干巴巴的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待虎臣进入院子,就见她披着衣服、提着灯笼,站在门口迎接。 “羽儿,你——” 虎臣心里有千万句话想说,最终只是一把拉住小羽手腕,转身快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低声叮嘱道:“你擅杀鬼使,让地府巡查震怒,还严重冒犯了章圣人。 现在我带你去见‘宋爷’和章圣人,他们皆为鬼神。 别害怕,别慌张,见了面直接磕头道歉,先磕九个响头,然后随机应变,看我脸色行事。” 小羽懵逼了。 擅杀鬼使,地府巡查...还震怒? 而且章圣人是什么“圣人”? ——我知道这是个神魔世界,可没任何预兆,莫名其妙来这一出戏.....难道我还没睡醒? 忽然,她心中一动,道:“孩儿先前似乎做了个噩梦。有两个怪人在远处叫我名字,还喊我过去,见我不动,就扔出锁链捆我......” “唉,就是他们!他们是巡查使宋爷麾下的两个鬼使,奉命带你魂魄去见章圣人,你怎么——” 虎臣想要询问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能在梦中斩杀阴司鬼差,可一抬头,已经看到东园的大门,和门口神色焦虑的关忠。 “老爷~~” 关忠喊了一声,便被虎臣抬手打断。 “什么都别说,也别乱跑,继续烧纸元宝,多多孝敬鬼神大人。” 关忠了然点头。 之前求鬼办事,已经要大撒币;现在犯了事,自然要加大供奉。 一进入院子,小羽就看到三张大方桌,边上还有一个大火盆,火盆扔在燃烧,桌上杯盘狼藉,四周还有鬼鬼祟祟的黑影,隐隐约约听到有很人在窃窃私语。 她感觉东园的气温比外面低了至少十度。 冷飕飕,阴森森,不像是繁华街市中央的大宅门,而是位于荒郊野岭的乱葬岗。 刚想到乱葬岗,她便看到几团碧绿鬼火,飘飘荡荡,从书房里飘出来。 她下意识又想化身血煞凶虎,对那些鬼魅魍魉大声咆哮。 仙武心、神、意、体、气的“大五行”中,她的“神”和“意”超越小成,接近“中成”。 遇到精神灵魂方面的刺激,精神化为凶虎几乎成本能,能在瞬间完成。 “章圣人,宋爷,小女羽儿已经带到。”虎臣用力摁住她的肩膀,掐灭了她的蠢蠢欲动。 他还偏头瞥了她一眼,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到地儿了,麻溜点,赶紧按我之前说的跪下磕头。 小羽这辈子连义父都拜了三十九个,怎么可能在乎下跪磕头的脸面? 她早不要脸了。 可她膝盖一软,刚要来个五体投地,一道温和的声音和一股阴冷的力量,便同处传来,将她的动作打断。 “哎,羽小姐乃贵人,小老儿岂能受此大礼!” “章圣人,你——” 宋大神本来还怒气冲冲、鬼脸狰狞、獠牙外翻、面皮青黑、浑身冒烟火......几乎进入了面对凶鬼时才有的“最凶恶状态”。 嗯,凶鬼很凶,管理凶鬼的鬼使要更凶。 不仅是气势凶,长相也要够凶狠。 相貌上先天不足,也得吸收凶煞之气,把自己后天改造成丑鬼、凶鬼。 凶鬼能吓人,鬼使要能吓住凶鬼。 都不能让凶鬼望而生畏,又如何稽查、擒拿凶鬼? 现在死了一个在地府有正式编制的鬼神,宋大神还不晓得回去后,如何向上峰交代。 他不是故意扮凶吓唬小羽,他是真的怒了,要发飙。 可章画圣这是什么反应? 他居然离开了大轿子,还在凡人面前显露真形,这会儿满脸堆笑,神情温和,态度热情,后发先至,抢在他前面,赶到关家义女跟前,不仅不让她下拜认罪,将她扶起来后,他反而自己朝她行了一个大礼——没有跪下,却退后两步,控背躬身,唱了个肥喏。 连面对小胡衙内时,章圣人也背着双手、挺直脊背、木着脸、仰着头,眼神瞟向别处,态度明显敷衍。 “羽儿,这位是章圣人。” 虎臣是第一次见到章圣人真容,却不会搞错人。 他心里同样十分惊疑,不明白上邦画圣为何如此大礼。 虽然震惊,却没忘记提醒乖女儿注意礼节。 “小羽见过章圣人。” 小羽看到飘在半空的两团鬼火变成两只明亮有神的眼睛。 然后身形渐显,在她前面出现一位和蔼儒雅、清癯高大的白袍“老神仙”。 她知道他不是神仙,可他长相、打扮、气质,太符合她想象中的山中仙人。 虽然刚见面,完全不了解他,小羽也第一时间猜测对方并非西方人。 很可能来自南瞻部洲的中华上国。 那种礼仪风范、雍容气度,和现场的虎臣、关忠,有明显的区别。 只一眼,就让她想到青松道童。 青松和白袍老人,一个小、一个老,本无一丁点相似,可形貌之下透出的精气神儿,几乎一模一样。 哪怕他在向自己行礼,小羽也不觉得他有任何卑微,反而感到一种大气和优雅。 不过她也没自惭形秽,她眼里只有好奇,还“顺从地”没继续下跪磕头,只道了个万福——跟屋里两个丫鬟学的。 夏枝和咏雪只是她的丫鬟。 在她到来前,一直是关家药铺管事家的女儿,也算小姐了。 “章圣人,你是不是来自南瞻中华?”她直接问道。 她一向就是“别人给她三分颜色,她便想开染坊”的性格。 既然章圣人如此和颜悦色,她自然要顺杆往上爬。 “喔,羽小姐认识老夫?”章圣人眼神瞥向虎臣。 不等虎臣开口,小羽便道:“小羽今天第一次见到章圣人,但先前见过一位来自中华上国的道长。 您年纪外貌和他全然不同,却都有一种南瞻中华人物的磊落气度,很是令人敬仰。” 虎臣心里不太舒服。 这是不是在暗示,他身上有一种卑陋的猥琐气质? 章圣人眼中精光闪烁,笑呵呵道:“羽小姐过奖了,你的气度和仪容更让老夫心折。” 宋大神惊疑不定地来回扫视,一会儿看看小羽,一会儿盯着章圣人看。 小羽他没看出来什么。 可章圣人的神态语气绝对不是敷衍,怎么回事? “小羽无知蛮夷,当不得圣人夸赞。”小羽有点脸红,又欠了欠身。 哪怕出身蛮夷,她心里也不承认自己是蛮夷,可要说气度和仪容...... 她上辈子都没那些玩意儿,更别说这辈子当了十年野人。 居养气、移养体,早养出一身匪蛮之气。 章圣人也不为己甚,和蔼可亲地捋了捋长须,笑道:“羽小姐,老夫近年虽苦研鬼仙之道,如今和你仍旧是幽显路殊,不便久处......” 瞥见小羽眼底有些许疑惑,章圣人又看了虎臣一眼,心里明白,这位“羽小姐”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他也不奇怪。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父亲为女儿安排“大前途”,的确不需要提前和女儿商量。 “羽小姐,老夫是一名画师,现在要为你描绘一幅影神图。门廊处不方便说话,我们回静室。” 说完他便转身走进书斋大门。 虎臣拿眼去看宋大神,低声道:“先完成影神图,之后小人会专门向宋爷赔罪。” 为了今晚的影神图,虎臣已经投入太多。 现在章圣人不仅不怪小羽的冲撞之罪,还主动提出继续绘制影神图。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要宋大神不闹幺蛾子,至少请仙传真这一关,可以顺利通过。 宋大神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他这会儿并没在“凡人”面前显形。 在小羽视线中,他依旧是虚幻飘摇的一团鬼火。 虎臣自己并没跟过去,只轻轻拍了拍小羽脑袋,认真叮嘱道:“快过去!记住,等会儿要认真听章圣人的吩咐。” 请仙传真本就要在干净且安静的屋子里进行。 不容打扰,也不能围观。 正常的请仙传真术法,在完成请仙咒、摄魂咒后,法师就会离开静室,将两个鬼魂留在屋子里:一个鬼魂是请仙咒请来的画仙、画圣,另一个魂魄则是摄魂咒摄取而来的被描画者。 之前两位鬼使去叫小羽的魂,就是想把她喊到章圣人面前,让画圣传真留影,绘制影神图。 宋大神也没跟过去,虽然他也是个鬼。 “刚刚章圣人一见面,就称呼羽小姐为‘贵人’......” 虎臣连连摆手,“不敢当,万万不敢当!关家在蜀国算是名门望族,‘贵人’之称倒也勉强受得起。 可那是对蜀国百姓而言。 在宋爷您面前,小人万万不敢当。 小人太爷爷知道了,也会训斥小人不识礼数。” 他不明白宋大神是什么意思,但他清楚先前死掉的鬼使,是宋大神的亲随。 宋大神不仅痛失臂膀,还得回地府平掉这件事,他这会儿一定很愤怒、很憋屈。 所以虎臣把关老太爷抬了出来:我知道你很愤怒,可看在我城隍太爷的份上,您稍微收敛怒气,先让我拿到影神图,再商量如何赔礼道歉。 宋大神冷冷道:“你以为某说‘贵人’,是在嘲讽你? 即便关城隍在某面前算是大贵人,可章圣人绝对不会巴结你关家。” 虎臣怔了怔,迟疑道:“章圣人来自礼仪之邦,说的是客套话吧?” 他心里也隐约觉得不对,怀疑章圣人看出些什么,比如,小羽长得和丽妃一模一样。 但他不想和宋大神讨论这个话题。 目前来说,小羽乃“小丽妃”之事,最好还是保持机密,不让更多人知晓。 宋大神只晓得他要送女儿入咸阳,八成还在心里嘲讽他痴心妄想。 可虎臣自己明白,他家羽儿绝对是奇货可居! 奈何现在“小丽妃计划”八字还没一撇,他不想节外生枝。 “之前某也疑惑,关家义女而已,怎么担得起‘贵人’之称。 可某忽然想起来,你为羽小姐绘影神图,还不惜代价要请最好的画师,不就是为了送她入咸阳宫? 章圣人也知道这次画影神图,是为了吸引人皇注意......” 宋大神死死盯着虎臣的脸,“贤弟,你有事瞒着为兄啊!现在连章圣人都觉得,羽小姐入咸阳宫大有希望,为什么?” 第32章 点化仙灵 进屋后,章画圣也没废话,直接道:“老夫长话短说,你爹爹用请仙传真的法术,将老夫从幽冥之地唤到此,是为你绘制影神图。” 小羽疑惑道:“什么是影神图?老圣人能否为小羽详细解说一番。” 章画圣轻捻胡须,沉吟道:“曾经‘请仙传真法’为‘守神安魂之法’,是最正统的道家仙法。 现在它被修改简化,成了一门普通异人就能施展的左道邪法。 其中的请仙咒,请的不是仙,而是幽冥之鬼。 如你所见,老夫就是鬼! 幽明之异趣,诡怪之多端。遇之不利于人,遭之有害于物。 此是一大害。 另一大害则是摄魂咒。 摄取描画之人的魂魄到一静室,与鬼物同处,事后必然大损元气。” 小羽恍然,“先前小羽梦中遇鬼,是鬼使呼唤小羽魂魄到此绘制影神图?” 章画圣轻轻点头,笑道:“你是贵人,贵人自有天相。 区区鬼魅之物,竟敢靠近贵人、还对贵人下手,必遭天诛。” “呃,不敢欺瞒章圣人,小羽并非贵人,只是今晚凑巧跟义父学了《虎魄七杀》的心诀。 凶虎神意略有小成。 哪怕小羽入睡,也在心底默默演练心诀。 后来两位鬼使闯入梦中,小羽也不知怎的,就使出了《虎魄七杀》。 不知那两位鬼使如何了。 他们身为鬼神,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受伤吧?”小羽眼巴巴看着章圣人道。 章圣人哈哈大笑,道:“何止是受伤,其中一个直接气散神消,死得透透的。 其实这就是天佑啊。 老夫同样是天才,丹青方面的天才。 五岁学画,刚入师门三天,师父就把我赶了出去。 因为我已将他的技艺全部学会,且青出于蓝。 所以老夫能理解你一夜悟道,领悟那啥虎魄神功。 这不是神迹,这就是天才。 凡人不理解,我们却能相互理解对方的天才境界。 但天才的悟性只是基础,是贵人的特质之一。 想要斩杀冥府鬼神,非得有天佑不可。 上天会庇佑贵人,让贵人遇难成祥、突破自我、神鬼辟易。” ——你能这么想,真的太好了,不用我费口水解释为何能一夜练成《虎魄七杀》。嗯,等会儿面对义父,就转述这番“中华天才专家”的权威分析。 心里巴不得“中华专家”往岔道里钻,小羽自然不愿苦口婆心,把他劝回正道。 “现在我人已经来了,不用摄魂了吧?” 章圣人摇头道:“摄取魂魄的原因,并不是简单描边画形。 若只是对着人物画形貌,也不需要这么麻烦,又是祭祀鬼神,又要念咒书符。 世人常说的‘影神图’,并非真正的影神图,它们其实是影形图。 一个是形,一个是神,你应该明白它们的区别吧? 真正的影神图,蕴含被描绘之人的精神和灵性。 有的美人容貌无缺,却被称为木头美人,因为她缺少灵性和气质。 美人之画也是如此。 要想凭一幅画吸引君王,只有影和形,是远远不够的。 毕竟连有血有肉、能说话有温度的木头美人,都难入君王之眼。 一幅没有生命的冰冷画卷,还远远比不上木头美人呢。 可一旦画中美人有了神韵和灵气,效果就完全不同了。 若真人能打动君王,影神图也必然可以。 反过来说,若影神图打动了君王,君王必然渴慕画中之人。” 小羽心惊肉跳,“小羽西沙蛮夷,怎么就和尊贵的君王扯上关系了?是哪国君王?” 若是西方诸侯国的君王,这个中华老鬼一定不屑一顾。 压根不会说什么“贵人”。 嗯,现在她终于明白“贵人”的含义了。 “呵呵,老夫终究是外人,婚姻之事关乎羽小姐的闺誉,老夫不便多言,小姐还是回头去问你父亲吧。”章圣人轻声笑道。 他一个中华有德之士,怎好违背礼仪道德,背着别人父亲,和一个小女郎谈她的婚嫁之事? 小羽不是有德之士,却懂得察言观色,既然他不想说,她也没必要追问。 “老圣人,你刚才说请仙传真法,曾经是正道仙法?为什么会有仙人,创造描绘女子神形,以取悦君王的仙法?” 章圣人摇头道:“真正的请仙传真法,可不是用来绘制美人图的。它是一门守神安魂之法。” 小羽疑惑道:“影神图中融入了女子的精神和灵性,只会伤神害体,怎么守神安魂?” 章圣人叹道:“用古仙法绘制的影神图,的确含有描绘之人的精神和灵性,但绘制过程和邪法请仙传真有根本不同。 因为,上古请仙传真,请的是真仙。” 他自嘲一笑,“我被世人尊称为画仙,可我终究没有仙骨和慧根,修不了仙。 可世上真的有仙人,有仙人以画入道。 他们既有和老夫一样的绘画境界,又有极高的修仙天赋。 这样的画仙才是真神仙。 人与鬼相处,人受其害;人遇真仙,人享其福。 此外,鬼神绘制影神图,需要从所绘之人魂魄中汲取灵韵,而真仙则是赋予无灵性的纸卷灵魂。 也就是‘点物成仙’的手段。” “不愧是仙人......仙人绘制出来的影神图,怎么守神安魂?能请到真仙降临的,即便是中华贵人,也不会有很多吧?”小羽道。 难怪请真仙传真无法普及,最后被删改的邪术取代,正版难度太高。 章圣人沉吟道:“你可了解中古时代的封神之战?” 小羽精神振奋,很想大喊:我听说过,很想了解细节,你快说! “小羽连‘中古时代’这一概念也是今天听说。”她苦笑摇头。 她是真的在苦笑。 如果章圣人不说“中古时代”,她还能浑说:封神之战?好像听部落老人提起过。 中古时代具体有多遥远,她不确定,但“中古时代”至少代表了很久远。 久远到成了“上一个时代”。 “嗯,太古是天皇得道之前,上古是三皇五帝时期,中古一直持续到武王伐纣;从大周建立到现在,都可以称为‘近古’。 等你读过史书,就会了解‘大周’与‘武王’。” 章圣人不愿意浪费时间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他直接道:“商王之所以堕落成纣王,引发之后的武王伐纣之祸,是因为宠幸妖姬妲己,人皇之气被妖气侵蚀,日渐昏聩堕落。 而妲己本为侯国贵女,敦厚纯甄、贤良淑德。 为何突然变成祸国殃民的妖姬?” ——因为被正牌妲己,被狐狸精掉包了。 小羽心道。 “为什么?” 她隐约明白了影神图的真正用途。 “因为她的神,在去朝歌的途中,被一九尾妖狐取代!冀州侯养了很多能人异士,无人察觉。大商朝堂,高人云集,照样无人发现异常,其中甚至还包括了闻太师——也就是如今普化天尊。(ps)” 章圣人慨叹道:“一只小小妖狐,便堕落了一位人皇,毁了一代圣朝,还残害天下无数生灵。 武王伐纣结束后,所有贤德之士都在考虑一个问题:如何防止此类之事再次发生。” ——怎么可能杜绝得了,这是女娲娘娘的安排啊!即便堵上这个口子,圣人也能轻易找到另一个漏洞。 小羽心里感慨。 “影神图蕴含被描绘之人的神韵和灵性,见影神图如见真人。若当事人被妖邪侵害,只需对照影神图一看,立即发现异常。”她说道。 章圣人朝她递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鬼神传真留影,是在画中留下女子魂魄中的精神。 缺少了一部分精神,当然会有神魂不稳、身体虚弱、精神恍惚等症状。 需要不短的时间养回来。 即便如此,魂魄始终会缺失一部分。 仙人不会从贵女魂魄中抽取精神。 仙人能点化画中人,用仙术赋予其灵魂。 被点化而出的画中精灵,与原主有一模一样的精神与灵韵。 相当于凭空多了一部分精魄。 虽然还有神魂不稳、恍惚迷乱的症状,却不会变虚弱。 只是原主受到了画中仙魂的影响。 无论多了一部分精神,还是缺少一部分精神,只要影神图中的精神不回归本体,则魂魄始终不算完整。” 小羽问道:“仙人凭空点化出来的灵韵,也能让原本的灵魂不完整?” 章画圣道:“你不要小看仙家手段,被点化出来的画中灵,并不是原主的仿制品。 若是仿制品,影神图便成了假图,神都不一样了嘛。” “也就是说,凭空增加了一截灵魂,但与本体分离了?”小羽眉头微蹙,“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章画圣笑道:“既然是守神安魂,当然是好处居多。 若把影神图挂在闺房,与贵女朝夕相对,贵女的魂魄会渐渐吸收仙魂精华,灵魂变得强大且稳固。 即便最初有精神恍惚、灵魂不稳的副作用,也不会持续太久。 若服用安魂汤、养神丸,灵魂不稳的症状恢复更快。” “也对,绘制影神图,不一定要把图送出去。” 小羽看着对面中华老鬼的老脸,心里开始纠结。 要不要让他帮自己画影神图? 如果他是仙人......可惜他不是,他只是个死鬼。 “呵呵,羽小姐在犹豫?”章圣人笑了起来,神色傲然道:“如果羽小姐听说过老夫的名声,一定不会有任何迟疑与纠结。” 小羽心中一动,这老鬼刚才自吹自擂,说自己与真正画仙的差距,只有修行天赋...... (ps:《封神榜》原著中,闻仲的确没发现妲己的异常。 当时他从北海归来,把纣王叫到跟前骂了个狗血淋头,直接让纣王处死费仲、尤浑,还得废掉已经是皇后的妲己。 纣王唯唯诺诺,不敢反对,只用拖字诀敷衍。 但凡闻仲晓得妲己是狐妖,直接一铁锏打死了,不会只让纣王废后。 其实姜子牙在纣王手下当“下大夫”时,还和妲己照过面,也没发现她被狐狸精取代。 后面妲己露馅,纯粹是自己太浪。) 第33章 这是我?这特么就不是我 “老圣人,您也能点化仙灵?”小羽又惊又喜。 关虎臣区区一个“西方蛮夷”,竟能从地府召唤到此等大佬?! 难道除了《虎魄七杀》,虎臣还有更强的道术或异术......呃,不对,但凡虎臣懂摄魂咒,也不必请鬼使去“叫”她的魂魄。 更不会因为她误杀区区一个小鬼,便神色惶急,要拉着她一起下跪磕头道歉。 虎臣能力不足,却能找来赋予画作灵魂的画仙,是走关系,还是走狗屎运? 章圣人淡笑道:“三十五岁时,老夫慕名前往栖霞山游玩。 夜宿山脚下青龙观,得观主大宴招待。 酒酣耳热之际,忽听墙外有人嘲笑青龙观名不副实,空有‘青龙’之名,却从未出现过半点真龙事迹。 当时老夫喝高了,闻言立即离席大叫,‘章繇在此,谁敢说青龙观无真龙’。 接着酒劲,老夫挥毫泼墨,当场在院墙上画了一条飞天青龙。 千不该万不该,那孙子不该继续激老夫,讥讽老夫的龙,连眼睛都没有,太假太假。 老夫也是醉糊涂了,把画龙不点睛的天律抛诸脑后,立即提笔点了龙睛。” 小羽瞪大眼睛,“墙壁上的龙有了灵魂,飞走了?” 前世她听过这个典故,画龙点睛嘛。 “羽小姐果然机敏!没错,点了龙睛,立即引来天罚,雷霆劈烂了那堵墙,也劈断老夫本就渺茫坎坷的仙途,唉!” 章画圣虽在哀叹惋惜,眉宇间却有化不开的傲色。 “为什么会有画龙不点睛的天律?您拥有点化神灵的画技,天帝应该褒奖您啊!”小羽好奇道。 “曾有仙人李长庚入梦警告老夫,画龙不可点睛。 他是上界天神,他的警告就是天律。其他画仙未必有这个待遇。” 顿了顿,章画圣又叹道:“老夫是凡人,龙是神灵,以凡人的身份创造神灵,既扰乱了天地之序,也干涉到大神们的权柄。” 他忽然抬手使劲拍打额头,打得“啪啪”作响,满脸懊恼,道:“老夫今晚没喝酒,怎么又糊涂了? 这些秘辛岂可乱说! 唉,羽小姐,你是聪明人,今天的谈话,尽早忘了吧。 嗯,咱们开始正题,老夫为你点化一道画中灵。” 说完老头便提起桌上的文犀笔。 在他拿起画笔前,他在小羽眼里就只是个有神仙气度的老人。 当他拿起笔的瞬间,似乎有一挂无形画卷被铺开,整个世界都落入画卷内。 而他就是画中世界的唯一掌控者与创造者。 小羽便像是落入一个时间流速减慢一万倍的泡泡。 她的思想和身体,凝固在时间泡里,念头转动极慢,身体无法移动,耳边能隐约听到笔尖在纸上快速游走的细微沙沙声。 不知何时,她的灵魂“嗖”的一下飞离肉体,无限拔高,钻进一片色彩斑斓的梦幻海洋,周围都是绚烂至极的色彩。 那些色彩像是有生命、有灵魂的活物,在运动,在窃窃私语,在跟她说话。 “好了!” 小羽还在聆听“色彩精灵”的低语,耳边忽然传来章画圣的声音,然后她的灵魂如同断了缆线的电梯,极速下坠,坠入到一个昏暗的...... “呃!“她眨巴几下眼睛,发现自己依旧在昏暗的静室内。 此时章画圣已放下笔,正站在桌边,满脸欣赏之色,来回扫视新出的“美人图”。 “你过来看看,看是否满意。” 他没有转移视线,依旧盯着美人图,只抬起右手,向小羽招了招。 小羽脑袋有些浑噩,像是很疲惫却没一点睡意,感觉很难受。 听到画圣召唤,她一边揉着额角,一边抬头看去。 看到画中人的瞬间,小羽有种自己的“手足”落在画卷内的感觉,很想把它拿回来,重新连接在身上。 非常古典的画风,却比素描更细致,人物神形具备,帷妙唯俏,如同一个真人活在画中世界。 “天呐,太美了!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今天我真的信了。” 小羽满脸满眼都是惊叹与欣赏,嘴里下意识吐出在胸腔里嘭嘭乱跳、左突右撞的诗句。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章画圣脸上的淡笑僵硬了。 他像是痴傻了一般,神色迷醉,反复在嘴里咀嚼。 “美,太美了,老夫画了一辈子美人,仔细回想,竟然全被区区几句诗给艳压了......” 小羽惊醒,看着老头眼角的晶莹,心念急转,嘴巴连声赞道:“好诗,好诗啊,不愧是老圣人!小羽即便不识字、不懂诗,也能听出它的美好。” “老夫的诗?”章圣人迅速散去脸上的痴迷与茫然,眼神清明地盯着小羽,冷笑道:“你如今身不由己、处境尴尬,想要藏拙,老夫明白。 老夫同样明白,这诗一经传开、必令咸阳纸贵,写诗之人也注定要万古流芳。 可你不明白,纵使写出这首诗能让天帝赏赐一个飞升的名额,老夫也不会昧着良心认下这笔烂账。” 小羽尴尬又羞愧地低下脑袋。 “老圣人,小羽有罪,小羽偷了别人的诗、窃了别人的名。 小羽同样仰慕至诚君子之道,可小羽说实话没人信啊!” 她真的不想偷诗装逼,至少现在时机不对,不适合偷诗显摆。 刚刚纯粹是情之所至、有感而发,和常人在惊叹时脱口而出的“艹”,本质上没区别。 只不过画中是一位气度清华、玉质娇姿的舞剑美人。 翠袖笼皓腕,湘裙束柳腰,丹唇微张露几点碎玉,桃腮凝脂微透光,杏眼柔媚神闪烁,素发飞扬剑光寒,丰姿艳冶劲气刚。有高贵典雅之娴静,又不乏惊鸿游龙之英飒...... 哪怕是粗人,面对这幅画,也断然喊不出“艹”。 小羽表面上是蛮夷,内核终究是高等学府毕业的文明人,肚子里积攒了几滴尚未干涸的墨水。 而画中美人恰好戳中了她肚子里的那滴墨水,墨水喷出,成为这那首诗。 “唉,老夫能理解,难为你了。”章圣人慨叹道。 小羽豁然抬头,看着老头脸上的怜悯,与“你我为同一国”的认同,她懵逼了。 “您真的理解?” 章圣人又生气了,老脸一板,冷哼道:“你瞧不起老夫,觉得世上只有你一个生而知之、天生宿慧的俊才? 老夫先前可不是吹牛。 入门三天,从无到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令老师道心动摇、折笔不再言画。 你的诗虽妙极,却更多是激发于骤然而来的蓬勃情感,技巧......嗯,肯定有技巧,但诗词乃小道,远不如丹青之道繁杂艰深。” ——这就是绝世天才的理解能力吗?厉害,牛掰,我等凡人当真难以企及! 小羽小脸拧成一团。 章圣人却不再理睬她,再次提起笔,在画卷空白处草书四句诗,并诗与画的作者名、时间。 奇怪的是,画的作者名可以看到;诗的作者名,却在写出来后,很快隐匿字迹。 “小友,有缘再会!”扔下笔,向小羽拱了拱手,他身形渐渐淡化消失。 小羽回过神来,喊道:“老圣人,你别走,这上面的人不是我啊!” “羽儿,章圣人走了?” 虎臣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然后就是开门的响声。 “画圣啊,不愧是上邦画圣!好,太好了,虽然是舞剑图,非是我想的依栏远眺愁绪满怀图,可剑只是点缀,更多强调人物的华丽典雅,完全把我羽儿的神髓画了出来。” 与小羽的反应完全不同。 虎臣小心翼翼地捧着“美人图”,满脸都是欣喜与得意。 “义父,这画的不是我呀,一点都不像。”小羽道。 “是你,就是你,是长大后、成为贵族淑女的你。”虎臣语气肯定道。 “粲然如花之丽,粹然如玉之温......嗯,钟秀气于乾坤,禀奇姿于仙圣,好,好一位绝代佳人!” 宋大神的鬼头从虎臣后方探出,摇头晃脑点评一番,也疑惑道:“画是好画,可她真的是她?只对比形貌,似乎不太像呀!” 小羽连连点头,附和道:“我就说了,这根本不是我,画得太漂亮了,严重失真。” 宋大神抬头瞥了她一眼,叹道:“可她真的是你,是未来的你。这是画圣画的影神图,假不了。 只能说现在的你,太邋遢,得好好教养几年。 须知,似此等倾城倾国之佳人,达则天上之金屋,穷则路左之荒坟。 慎之慎之,勉之勉之!” 这老鬼还文绉绉地给出两句劝诫。 “真的相差得有点多,不仅是年龄上的差异......”小羽表情纠结。 即便不考虑灵魂上的联系,只看画中美人的相貌,也的确可以在眉宇间找到熟悉的感觉。 可小羽自己的感觉,画中的她,和此时的她,有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在内心深处,她甚至十分抗拒让画中美人成为自己真实的未来。 比如,她初见“佳人舞剑图”时,脱口而出的是“云想衣裳花想容”,而非“一舞剑器动四方”,就因为图中之剑,纯粹是点缀。 “佳人”真的是在“舞”剑,而不是一位剑仙人物。 小羽的信念却和“佳人”完全相反。 她只会坚定不移地追求力量,并认为力量才是一切美好与自由的基础。 她绝不会把“剑”当点缀。 相反,“佳人”绝代风华的形貌与气质,才是她生活中的小乐趣、小点缀。 如果章圣人单纯开美颜,把她画得美美哒,她面上或许露出害羞的谦虚样儿,心里却在鼓掌大笑:太棒了,未来我能这么美,托生到这具蛮躯也不亏嘛! “请仙传真法,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任何文艺作品都难免掺杂作者的个人思想与意志。 丹青画作的个人风格更是格外强烈。 “小羽怀疑,这幅图中包含了章圣人对小羽的嘉勉与期许。”小羽猜测道。 她想起中古时代“真·请仙传真法”的特殊效果:安魂养神。 仙人点化的灵,在与原主相互影响。 朝夕相处中,原主会吸收画中的灵,壮大自己的精神魂魄。 仙人肯定没恶意,就怕仙人有善意。 和很多父母一样,打着“为子女好”的旗子擅作主张。 心意是好的,效果......这会儿小羽心中抗拒,但这个世界真正的大家闺秀,必定认为影神图的这一功效,比强大魂魄更神妙,不仅不抗拒,还万分欣喜。 “何止是章圣人,为父也万分期许羽儿能有如此清丽俊逸又雍容华贵的一天。”虎臣眼神灼热地说。 现在他看小羽,仿佛看到人皇左手提着“大前途”、高抬右手向他招手。 第34章 见鬼了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先欣赏过影神图,虎臣才留意到边上的草书诗句,又连连点头,连连赞叹,“好诗,真是好诗!太贴合我家羽儿的绝代风华了。” 他还回头和宋大神讨论,“宋爷,您看,小女虽手中有剑,可她的身形气质一丁点也不像一位剑客,雍容华贵、端庄典雅才是她的内核啊。 而这首诗恰好点出了她的内核。 但这把剑一点也不突兀,小人毕竟是军伍出身,小女乃将门之女,如今《虎魄七杀》已入门,身上肯定染上些侠客武士的气质,未来...... 嗯,未来羽儿肯定要用剑。 《虎魄七杀》为刀法,剑也能使出来,女子还是使剑更为飘逸优雅。” 宋大神心里十分认可虎臣的分析,可《虎魄七杀》又提醒了他:他麾下小鬼罗延,被虎魄七杀给劈死了。 “关老弟,你心心念的影神图已经画好,接下来是不是该谈谈罗延的事了?”他声音阴恻恻地说。 “罗延是谁?”虎臣下意识反问一句,又瞥见边上依旧抱着大蹄膀哼哼唧唧的胖鬼使,立即堆笑道:“罗大人的事,纯粹是一场误会。 先不说羽儿对鬼神之道一无所知,梦中所作所为,她自己都控制不了。 只说《虎魄七杀》本身。 《虎魄七杀》的确可以伤到鬼神,但那需要极高的境界。 哪怕是小人我,苦熬近四十年,也只能保护自己不受邪祟侵蚀,完全不具备主动斩杀鬼神的能力。 羽儿肯定不如我。 事实上她连吐纳之法都没来得及学,还没从血脉中生发‘内气’。” “那罗延是怎么死的?”宋大神冷冷道。 虎臣一拍巴掌,叫道:“羽儿明明没有伤害鬼神的境界和力量,罗大人在靠近后却遭遇意外,这说明了什么? 宋爷您出入于幽冥,应该见惯了各种枉死之人吧? 有人甚至喝水呛死,走夜路崴脚跌死。 是水有害?是夜路能杀人? 非也,是上天通过种种看似荒诞的手段收走那些人。 也即是冥府大人们常说的‘命该如此’。” 宋大神都被气笑了,“要不某带你去见判官,你跟他说‘罗延命该如此’?” ——见了地府判官,判官询问罗延的死亡过程,你和我的勾当不就全部曝光了?我固然要受罪,可你也有渎职滥权之责。 虎臣心中冷笑,面上沉吟片刻,道:“宋爷,罗大人未必真的死了,或许只是一时的形体消散,回头还能再找到他,补充些香火愿力,就能恢复如初。 终究是我家羽儿犯了错,香火愿力关府一力承担,且各种赔偿一点不会少。” ——我关府愿意交赔偿金,赔偿金交给你,怎么用在宋爷你,全部独吞也没关系,我只想了结今晚这件案子。 宋大神听懂了。 这个方案他肯定不满意。 不是关家给的太少,是平事的难度太大。 鬼使罗延是他下属没错,可罗延不是他的随从。 在人间,官员在正式上任前,会自己找一群幕僚带到任上,然后安排各种职位,让他们帮自己治理州府。 那些幕僚官可以任由知府、知县任免,不用通报上头。 可府衙内原有的官员,哪怕是知府的下属,也不能随意处置,至少要给出让上司找不出破绽的理由。 罗延是地府选拔出来的鬼使,只是安排到宋大神身边当差。 说白了,罗延已进入体制内,有正式编制。 地府公务员名册中记载了他的大名。 这会儿判官八成已经察觉到他的死亡。 但宋大神也不能真的拿关家父女顶罪。 人家羽小姐阳寿未尽,你一个鬼使,无缘无故去叫别人魂做什么? 真惊动阎王,开堂审判,羽小姐一点罪也无。 关虎臣贿赂阴司,也只是小惩大诫——祭祀鬼神本就是“正礼”,请仙传真也并不是罪大恶极。 虎臣最大的罪只是事发了。 没出事就没人关注,没人在意就没有罪,出了事才要担责。 真正的大罪在他宋大神身上! “虎臣兄弟,你和为兄说实话,你送羽小姐入咸阳的底气在哪?”宋大神缓缓开口道。 小羽闻言一惊:果然是咸阳! 先前她便有所猜测。 西方诸侯国的国君,不会让章圣人殷勤热情地称“贵人”。 普天之下,只有南瞻中华人皇的权柄,才能让章圣人这等鬼灵动容。 “这幅影神图还不能说明一切?我家羽儿有贵人之姿!”虎臣指着画中美人说道。 “还不够。”宋大神摇头,“虎臣贤弟,某猜你的秘密必在这幅影神图中。 若不然,章圣人不会前倨后恭,见到羽小姐真容后立即态度大变。 你有谨慎之心是好的,干大事就是要谨慎小心。 换在平日,即便有所猜测,某也不会多问。 现在出了罗延这档子事......嘿嘿,某已经看到影神图。 回去画个有形无神的草图也不难,或许同僚中有谁能看出玄机呢?” 虎臣面色一变,“宋爷,我们去隔壁书房谈。” ...... “宋爷,咱们开诚布公,你打算如何利用羽儿未来贵人的名头,平息罗鬼使这件事?”进了书房,虎臣也没直接透露“小丽妃计划”。 宋大神沉吟道:“只要能让冥府大人相信羽小姐的确有贵人之姿,事情就容易多了。 某可以向上禀告,昨夜关家有善信名‘虎臣’,礼敬鬼神,夜设斋宴为义女羽儿祈福,并许愿未来前程如何如何。 当夜鬼神云集,鬼使罗延也在其中,并豪饮美酒,至酩酊大醉,恍惚中误入羽小姐闺房,惊慑贵人,遭了报应。” 他抬头定定看着虎臣,沉声道:“某非是打探你的秘密,实在是只有‘大贵人’能让上官相信罗延是命该如此。 只有诸邪不侵的大贵人,才会在阴鬼刚靠近就产生反应。 误入闺阁院落,和入梦是两个概念。 醉酒乱走是常有的事,刚刚你也看到了,罗延的确是酩酊大醉。 若是入梦,就得先解释清楚——为何要入梦。” 一旦解释入梦的原因,他宋大神就被牵连进去了。 “这么说,能完全瞒过幽冥上神?”虎臣迟疑道。 宋大神嘿嘿冷笑,“若真的想查,天下之事,九成九九都瞒不过上官们。 但要彻查所有事,需消耗多少时间、人力和精力? 地府总共也只有十个阎罗! 况且无论什么样的规矩制度,都要人来执行,阎王和判官也曾经是人,不会完全泯灭人性。” 虎臣轻轻点头,宋大神回去后肯定会走门路打点罗延的事。 有大人物帮衬,只要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宋大神就能过关。 “宋爷,冥府鬼神参与人皇后宫之事,可是大忌。”虎臣沉声道。 “贤弟放心,你的事某不参与。”宋大神淡淡道。 “我家羽儿有幸与丽妃同颜。”虎臣耳语道。 “丽妃?”宋大神想了想,才迟疑道:“是流沙河对面,安图国的那个玉什么公主?” 他是个土鳖鬼差,常年在西蜀之地厮混,不怎么关心遥远的南瞻中华。 “就是她。” “有多像?”宋大神又问。 虎臣轻轻拍打影神图,得意笑道:“之前我只觉得她们很像,现在对着影神图,几乎是一母同胞。” 宋大神惊疑不定,再次低头仔细打量影神图,嘴里喃喃道:“若果真如此,贤弟你可有大富了。 即便人皇早已忘怀丽妃娘娘,可宫廷贵人不确定呀。 他们见到一个‘小丽妃’,还不得抱着邀宠的心思推动羽小姐入宫? 一旦入了宫,羽小姐哪怕不受人皇待见,依旧是大贵人。” 虎臣心里很不舒服。 你这宋老鬼,是不是嫉妒我到发狂了? 左一句“人皇早已忘记丽妃”,又一句“人皇不待见羽儿”......即便嫉妒已经扭曲了你的心,难道就不能理智地说几句吉祥的大实话? 现在讨好“国丈”,未来本国丈手指缝里稍微漏点,也够你受用无穷了。 “宋爷,这事一定要尽量替小人保密......至少保密一段时间。将来若遂青云志,必报宋爷往日之隆恩!”他控背躬身,向宋大神弯腰行礼。 “毋庸多言,某省的。” 宋大神摆摆手,身影渐渐融入黑暗,屋内的阴冷之气缓缓消散。 “呼~~~”虎臣长舒一口气,这一夜终于平安过去,他的目的也圆满达成。 再次低头打量摊开在桌上的影神图,他越看越满意,脸上笑容越浓。 “义父......”直到门外传来小羽试探的呼唤,虎臣才稍微冷静下来,珍而重之将美人图卷起来放入匣子里锁好。 “羽儿......” 推开门,见到小羽脸上难掩疲惫,虎臣余下的话又憋了回去。 他是顶级武者,别说熬夜到凌晨,哪怕几天几夜不休息也是常有的事。 但他也明白请仙传真法的副作用。 “折腾了一晚上,你也累了,回去睡吧。” “嗯,我送你回去。”瞥见门外院子里的鬼影重重,他又补充了一句。 小羽其实还能坚持,可这个时间,这个环境,的确不适合“父女交心”。 “义父,你也累了,羽儿自己就能回去。” 她屈膝行了一礼,自己退出门去。 关忠还在火盆前焚烧纸元宝,看到小羽出来,嘴唇蠕动几下,还是没开口。 小羽却睁大眼睛,表情有些惊讶。 她见鬼了! 院子里好多鬼。 虽看不清面目,却大致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之前进院子时,她也隐约察觉周围阴气太重,似有鬼物在周围环伺。但那时她看不到鬼,现在...... “忠叔,你还好吧?好像有个鬼趴在你后背上......还用长舌头舔你脖子。“ (ps:关于最近读者在评论区流言,说部分章节设定、对话内容过多,影响读书体验,还用上本书举例。 我先向大家道歉。 这并非我本意。 上本《与超人约架》也不是故意水字数,坚持到最后的读者都晓得,后面一个多月,超过三十万字,都发在免费章节里。 我将自己认为必要的内容写了出来,结果却不怎么好。 这本书在讲到“气运”、“仙武”时,用的篇幅较大。 我不狡辩,只解释自己的想法:如果是符合常识的内容,大家都这么想,不用详细解释:如果设定有些反常识,不说清楚可能让读者误以为有剧情上的bug,于是在剧情开始前,将设定提前说清楚。 气运被分为气和运,与通常我们认为的“望气可以看透一个人的未来”,是不一样的。 气只代表现在拥有的力量,运代表将来的命运。 气容易望见,运是很难看到的,运也一直在变。 可能大家一想到古代神佛,都会想到宿命论,仿佛一切都被神佛安排好了。 其实并非如此。 无论道家,还是佛家,都认为命由人决定。 上天和神灵,只能决定人的出身,命运由人掌控,神佛控制不了。 老实说,我看到佛道关于命运的思想时,很惊讶,和我惯性思维不一样。 更让我惊讶的是,“佛”其实是无神论者,不仅不让人崇拜自己,还禁止偶像崇拜。 扯远了。 气与运的区别,让小羽的剧情能够自圆其说,大秦道家仙人能望气,能斩龙,很厉害,但他们看不透命运,也掌握不了整个皇朝的大命运。 青松道童觉得小羽不过如此,是因为他望的是气,而非命。 青松只是从现有的气,推测她的命,所以出了大错。 又比如“仙武、异术、神通、仙道”,以及仙武的心、神、意、体、气理论。 我们的常识是,主角筑基巅峰越级挑战金丹初期,算是合理。 若炼气斩金丹,即便是主角,也不合理。 而本书中,接下来的剧情有炼气一层斩元婴大佬——连内气都没练成的小羽,杀了人仙。 如果按照常识,小羽杀人仙,很不合理,是严重的剧情bug。 但按照本书设定,却能自圆其说。 当然,本书的设定也不是故意违反常识。 书在设定上,选《西游记》、《封神演义》为背景。 不是西游或封神同人,是以它们为背景。 西游和封神中,神通、异术、法宝、属性相克等因素,在战斗时可能比境界还有效。 比如蝎子精红孩儿,境界是远不如悟空的,但红孩儿的毒烟神通熏悟空眼睛,蝎子精倒马桩毒,连悟空铜头铁骨都扛不住。 ...... 就说到这里吧。 大家的建议,我有看到,也会尽力改正( 这话我好像说过好几次了o(╥﹏╥)o,感觉有时候听劝跟听爸妈“考清华北大”的要求一样,光努力不够)。 无论如何,谢谢大家的支持,谢谢大家的包容与批评指正,我会努力更新。) 第35章 道心受挫的虎臣 “什么,有鬼趴在我后背?” 神情木然、满脸疲惫的关忠,像是被惊吓到的青蛙一般,“嗖”的一下从地上跳起来,连连转头去看、去拍打后背。 嘴里还在叫,“已经给你们烧了这么多元宝,不去捡钱,找我做什么?” 他原地转圈的蠢样儿逗乐了小羽,她笑道:“鬼看到你在烧元宝,知道你才是吃不完的金山银山,聪明的鬼自然想抱你大腿。” “羽小姐,你别开玩笑了......真有鬼在老奴身后,莫不是在戏弄老奴?” 关忠哭丧着脸,眼里还有期待,期待小羽在开玩笑。 “真有鬼在你后背,我看不清,只能看到黑糊糊的影子。” 小羽自己也有点奇怪,见到鬼影憧憧,她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难道是见过了老鬼,对小鬼没感觉了? 章圣人是个老鬼,可他看起来比活人还要和蔼可亲。 “羽儿,你之前应该看不到那些鬼影吧?”虎臣走出来说道。 “之前只感觉院子里阴风阵阵。”小羽道。 虎臣看向关忠,仙人之瞳启动,三丈金光如同在院子里点亮一千瓦的白炽灯。 “嗡嗡嗡~~~”金光四处扫射,所过之处鬼影仓皇逃避。 “好了,别说那些被夜祭吸引来的孤魂野鬼,现在整个横沙关都无一个阴晦鬼物。” 关忠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下来,“老爷神通盖世,老奴确实感觉轻松了很多,脑子也清明了。看来刚才的确被邪物盯上。” 虎臣又转向小羽,沉吟道:“请仙传真稍微伤到你的魂魄,神弱则邪侵,所以能模糊感应到邪祟之物。 你不用害怕,他们伤不到你。 嗯,你越是不怕他们,他们越拿你没办法。” 接着他又对关忠道:“从明天开始,早晚两次,为小姐多准备一碗暖神汤。” ...... 小羽真实感受到魂魄不全的危害。 除了精神虚弱,容易看到不干净的东西,她休息也变得很困难。 躺到床上,明明很疲惫,却恁是难以入眠。 无法入眠,更加疲惫,心火燥热,更加难受,更睡不着觉。 她差点忍不住,跑到东园去找虎臣索要影神图。 章画圣不是真仙,却有赋予画中人物灵魂的“画仙手段”。 他相当于额外为小羽增加了一份灵魂,而不是从她灵魂中抽取精神融入影神图。 从灵魂中抽取精神融入影神图,是100份灵魂分成99份和1份,99份归人,1份归画中人;点化仙灵,则是将总灵魂数增加到101份,100份不动,多出来的1份在画中人。 两种方式都让魂魄变得不完整了。 若想恢复正常,需经过长时间的休养调整。 若把影神图带在身边,精神虚弱的症状能得到极大缓解。 因为章画圣点化了“画灵”,小羽还能从影神图中汲取精神,增强魂魄。 这是正版请仙传真的一部分好处。 真正的请仙传真,副作用可以忽略,还能安神固魂。 “点化仙灵,和《虎魄七杀》的凶虎神意似乎有一点相似之处呢!” 小羽难以入眠,就将意识沉入紫府,继续研究《虎魄七杀》心诀。 “点化仙灵,是凭空赋予一件死物灵性。凶虎神意也是模仿凶虎,创造一份凶虎神魂。 只不过凶虎神意是自己的,要从自己灵魂中分一部分出来仿制凶虎真神。 但本质上两者都是在创造另一份灵。 果然是大道三千,殊途同归吗?” 不知不觉,小羽已彻底沉浸在凶虎神意的研究中,然后迷迷糊糊睡过去。 ...... 第二天早晨。 “夏枝,你跟厨房说一声,暖神汤一碗不够,至少两缸。” 早晨起来,小羽精神头不如之前,却还算不错。 可等她开始吃早饭,当她喝下琥珀色的糊糊——暖神汤,她眼睛亮了,心脏怦怦直跳。 刚喝下暖神汤,她还不确定它对魂魄不全的治疗效果,但她立即发现,自己昨晚高强度运转、此时略显疲软的紫府,像久旱逢甘霖、电动汽车插上充电桩。 这意味着什么? 紫府如同一台推衍道法的人体电脑,消耗她的脑力和体力,体力容易恢复,喝一碗壮骨汤,效果立竿见影,可精神与灵魂,只能靠静养。 现在好了,壮骨汤补精,暖神汤补神,紫府可以持久运转下去了。 “小姐,两缸暖神汤,您真能喝得下?您还有两缸壮骨汤呢!”丫鬟夏枝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头猪妖。 她家羽小姐可不是把药当饭吃的“药人”。 羽小姐药喝的多,却一点不耽搁吃饭,吃起饭来还特讲究,荤素搭配、有稀有干,饭后还有水果和甜点。 吃个水果还要求多姿多彩,恨不得凑齐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 老爷都没她花样多。 “夏枝,给你一个建议,在小姐我喝出鼻血前,别担心我能不能喝下。”小羽端起碗,一口气把暖神汤喝干净。 “张莱流鼻血了。”咏雪道。 “张莱?他怎么了?” 咏雪眼神奇怪地看着她,道:“小姐说练功要勇猛精进,所以一天喝两缸壮骨汤。 他听说这事儿后,咬牙切齿大叫‘我张莱不弱于人’,然后端起壮骨汤,咕嘟嘟喝了两大碗,脸红如熟虾,鼻血汩汩流淌,人都迷了,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小姐真厉害。”末了她还夸赞了一句。 “小姐的确厉害。”夏枝点头,一脸赞同。 她们不是在夸羽小姐的武艺。 她的确练武,她们都见识过她翻筋斗、打虎跳、扯拳拽脚的锻炼方式。 老实说......不愧是蛮夷。 但她们真的敬佩羽小姐吃饭的实力。 “呵呵,本小姐还有更厉害的。” 小羽放下碗筷,先簌了口,然后大踏步走出院子。 ...... 找到虎臣时,虎臣正在练功。 “羽儿,为父现在为你演练《虎魄七杀》的刀法。” 见小羽过来,虎臣没废话,立即兑现昨晚的承诺,把四十九路虎魄刀法顺序演示一遍。 起初,小羽还能看清虎臣的动作,一招一式凌厉异常,犹如下山猛虎扑杀猎物。 虎臣动作越来越快,兔起鹘落之间,渐渐只能看到人的影子。 再渐渐的,虎臣被雪练似的刀光包裹成一团,小羽再见不到他,地上只剩一团瑞雪,在院子里滚来滚去、飘起落下、辗转飞跃...... 小羽嘴唇抿得发白,眼睛使劲睁大,拼命想要记录虎臣的动作,却无能为力。 ——只是招式而已,是心、神、意、气、体中的最简单的一个要素,怎么可能比心诀还要难? 心诀...... 小羽灵光一闪,闭上双眼,进入凶虎神意的状态。 “吼,吼,吼~~~” 环绕在虎臣周围、撕破空气的刀啸,变成了一声声猛虎的咆哮。 渐渐的,猛虎的咆哮还变得很有规律与节奏。 她能轻易分辨,并跟上节奏,甚至显得游刃有余。 于是小羽再次睁开眼睛,依旧看不清虎臣的每一个动作,但她脸上露出恍然又轻松的笑容。 为什么一定要看清他的每个动作? 那些不砍向自己要害的虚招,看与不看有何区别? 她看不清他的每一个刀招,可她清晰无比地看清了他的刀势! 在她眼中,虎臣的形象又变了。 从一团刀光组成的雪球,变成一只来回腾挪跳动的猛虎。 无论猛虎怎么动作,它的招式核心永远在三个点:尾巴,嘴巴,爪子。 虎臣的无数个刀招,最终也只是组合成凶虎以尾巴、利齿和利爪施展的七种杀法。 七杀奥义是七种杀法的灵魂。 小羽已经掌握招式的灵魂,再看虎臣演练刀法,始终看不清动作,却完全不需要看动作。 他用无数招式动作形成一种势:或猛虎撕咬,或猛虎挥爪,或凶虎甩尾...... 就像普通人看不清“高达机器人”内部无数机械元件、电子元件的运转,却能十分清晰看懂高达机器人本身的动作。 虎臣的动作招式,就是“凶虎高达”内部无数零件的机械运动;虎臣招式真正作用在敌人身上的“刀势”,则是“猛虎高达”挥拳踢腿的动作。 普通人只是“猛虎高达”体内无数零部件之一,只能看到眼前零件的运转。 小羽已经脱离“肉体”(招式)层级,灵魂升华到更高的视角,直接忽视表象看到本质。 “羽儿,感觉如何?有什么感悟,你看到了什么?” 大概一炷香后,虎臣收刀,从极致的快,到瞬间停止不动,除额头冒出几滴汗水,都不喘气。 小羽很佩服他的体能...... 或许是吐纳之法的效果? 看他胸口有节奏地起伏,她若有所思。 “义父刀法高明,羽儿心眼看得见,眼睛和手落后万里之遥。” “心看得见,眼睛和手落后万里之遥......” 虎臣低头咀嚼一番,心里闪过一道亮光:她能完全看透他的刀势、刀意。 她的境界比他想的还要高啊! “好一个‘心看得见’!羽儿,你真是不出世的练武奇才。”虎臣表情十分复杂,“虽然你还没学习练法和吐纳之法,可你已经掌握了虎魄七杀的精髓。 修炼虎魄七杀最难的一关,已经被你突破。 单从‘神’和‘意’两方面来说,你已经可以出师了......可你昨天才刚接触《虎魄七杀》。 唉,这可真是......” ——真是令其他人绝望的天赋啊! 虎臣都有种把手中宝刀扔进茅坑,从此再也不练刀、甚至见刀就闭眼不看的冲动。 “义父,您谬赞了,羽儿连练法和吐纳之法都不会,怎么能出师?我还不曾入门呢,要继续跟您学习。”小羽认真道。 虎臣叹道:“为父修炼《虎魄七杀》四十年,三十岁之前,始终只能看到招式动作,也只追求招式凌厉、动作迅疾。 在三十一岁,服下一枚菩提子后,为父进入顿悟状态,终于第一次见到了你今天见到的场景——无数招式过目即忘,只看到一头凶虎仰天咆哮。 这就是七杀奥义第一式,虎啸刀。 现在为父已经四十有三,期间服下不知多少天材地宝,终于把虎魄七杀的境界提升到第五重,也就是领悟五种奥义。 虎啸刀,撕天刀,虎噬刀,虎尾刀,斩鬼刀。 第六重的裂神刀,第七重傲仙刀,都还没摸到边。 而你......” 他定定看着她,“你莫不是把七种奥义都掌握了,已经神意大圆满?” 第36章 有寿命限制的天帝 只一晚上,《虎魄七杀》心诀大圆满,还是刚开始学认字的人。 这听起来像神话传说。 可虎臣也不是毫无理由地胡乱猜测。 他掌握了五种奥义,但凡小羽对其中一种奥义不了解,她就不可能“心看得见”,她会说“刚开始还能跟上,后面迷迷糊糊,什么也看不清了”。 她能一直跟上他的节奏,说明她至少掌握了他已经掌握的五种奥义。 这已经是神话传说的桥段。 再多两重奥义,直接一夜神意大圆满,也不过是让神话故事增添了一些传奇。 “没有,义父你太高看羽儿了。”小羽连连摇头,“别说七种,我如今连一种都没掌握。” 虎臣脸上有明晃晃的怀疑,“你心能看到,至少领悟了五种奥义,也就是虎啸刀、撕天刀、虎噬刀、虎尾刀、斩鬼刀,怎么可能一种也没掌握?” 小羽明白他的意思,解释道:“我的情况大概和义父,和其他人大概不一样。 义父要掌握一门奥义,必然只钻研这一门奥义,直到将它彻底领悟,然后开始研究下一门奥义。 羽儿却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只贪图新鲜,这一门奥义了解一下,那一门奥义研究一番......最终只混成个‘眼力高手’,其实是个草包。” 虎臣虎目圆睁,死死瞪着她,甚至有点咬牙切齿,“你若是草包,天下所有武者都是臭狗屎了。 虎魄七杀,七重奥义,一重比一重难练,不是我不想今天研究这门奥义,明天遇到瓶颈后就研究下一门......不是的,没有上一重的基础,下一重压根无法入门。 比如第一重虎啸刀,只是初步凝聚刀势。 掌握了凝聚刀势的技巧,才有撕天刀。 正常人是不可能还未‘斩鬼’,已经‘裂神’,更不可能傲仙。 连鬼神都伤害不了,怎么傲然面对仙人?” “傲仙刀”只是一种期盼,并非真正的效果。 练成了傲仙刀,也无法傲然面对仙人。 但“傲仙”的意境,显然超出前面六刀。 斩鬼刀未必能杀鬼,只能伤害鬼神;傲仙刀无法傲然面对仙人,斩杀鬼神却不难。 “义父,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特质,我大概就是这里会一点、那里会一点,却都无法深入的特质。”小羽语气真诚又无奈。 内心真的无奈。 虎臣只掌握了五种奥义,紫府推衍的“杀死虎臣之法”,便只针对前五重奥义。 毕竟虎臣都没有傲仙刀的境界,小羽不需要掌握“破解傲仙刀奥义之奥义”,才能杀死他。 见她真不像是在谦虚,虎臣想了想,道:“算了,你越天才,为父只会越开心。 《虎魄七杀》的练法一共四十九个动作套路,今天我先教你虎啸刀的七个套路。” ...... 半个时辰后。 还是在虎臣练功的后院“晒药场”。 虎臣瞪大眼睛,表情既是震惊又是麻木,似乎还掺杂了少许绝望。 小羽手持龙吻短剑,犹如一头动作轻盈的凶虎,迅捷凌厉,凶狠冷酷,每一招每一式,都在空气中撕开一道充满血腥煞气的虎啸。 “老爷,羽小姐这是......” 关忠的情绪就比较单纯了,老脸上只有化不开的震撼,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是关府老人,没吃过猪肉(没练过《虎魄七杀》),却天天见猪跑(见过虎臣和关家子弟修炼《虎魄七杀》)。 他很清楚空气中的虎啸声代表什么。 事实上,他把耳朵堵住,虎啸也没减弱多少。 因为虎啸不仅来自剑锋对空气的撕裂,还有“虎之神意”发出的灵魂咆哮。 “你没看错,她的虎啸刀几乎......大成!”虎臣声音干涩道。 “哈哈哈,畅快,太畅快了。” 虎啸刀七个套路打完,小羽纵声长啸,仿佛真成了一只老虎。 “义父,练法果然是武功中必不可少的一环!小羽之前太浅薄,小瞧了刀谱中的招式。” 她收剑归鞘,双目精光灿灿,脸颊红润似有光,仅额头有几缕湿发,整个人洋溢着活力和精神。 “喔,你有什么感悟?” 虎臣心在抽搐,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的高人风采。 ——特么的,浅薄的不是你,是我!是我小瞧了你,觉得这七招能让你练一两个月才勉强入味。 小羽歪头想了想,道:“单练心诀,很容易心神枯竭,脑子闷闷的,身体也疲乏难受。 可结合练法,在动作之间赋予招式凶虎真意,既锻炼了精神意志,又练习了招式动作,身体得到锻炼。 精神赋予身体神意,身体招式回赠精神给灵魂。 灵肉结合,相生相促,潜能无限,没有疲惫,只有酣畅淋漓。 若再加上吐纳之法,灵肉气形成小三才,小三才再演化为心神意气体大五行......“ 小羽眼睛更亮,像是继承了虎臣的千里眼。 虎臣从她眼睛看到了渴望与热切。 她想要吐纳之法! “虽然今天我已经夸了你无数次,羽儿,我还是要再说一次,你真是绝世天才!” 先感慨了一句,虎臣又笑道:“不要急,等回到迎祥府,我带你去见老祖宗。 他一定能帮你寻找一门更好、更适合你的吐纳之法。” “义父,《虎魄七杀》的吐纳之法配合练法和心诀,就是最好的功法,没必要再找其它。”小羽道。 虎臣沉吟道:“如果你未来跟随为父征战沙场,虎魄七杀的吐纳之法当然最好。但......” 他向四周扫视一圈,有不少仆人都在远处观看他们演武。 今天主要是教授小羽练法,虎臣并不担心《虎魄七杀》的招式被人看了去。 毕竟他们关家人不是山中隐士,只苦修不与人动手。 他们修炼《虎魄七杀》后,除了对敌厮杀,还经常与同辈青年才俊切磋。 招式什么的,早被人看光了,现在没必要躲躲藏藏。 所以先前虎臣并没清场晒药场。 但接下来要谈的话,是不可让外人知晓的机密。 “羽儿,我们回屋里谈。” 小羽这会儿兴致正浓,还想再学几套招式。 可她看虎臣脸色、听他语气,也能猜到接下来要谈影神图的事。 与她未来命运有关的大事,显然比提前学会几套招式更重要。 ...... 片刻后,后院堂屋里。 只有虎臣、小羽、关忠三个人。 关忠为两人端茶倒水,虎臣直接把“小丽妃计划”讲了一遍。 “羽儿,你觉得如何?” 小羽不假思索,道:“羽儿明白义父的苦心,一切都凭义父作主。” 确定虎臣真打算把自己送进咸阳宫后,她反而淡定下来,还比之前更加轻松自得。 之前身不由己、命不由人,未来一片茫然。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放过任何提升力量的机会与时间。 可力量不能一蹴而就,虎臣和青松道童又格外强大,所以她一直心里不踏实,活在紧张与彷徨中。 现在好了,不用猜测虎臣有什么阴谋。 今后面对他和青松道童,不用再紧张了。 至少未来五年,她不仅安全无忧,日子也畅快得意,尽享世家大小姐的资源。 说不得还有看中“小丽妃项目”的大秦贵人投资她,为她提供更多修行资源。 至于二八年华之后...... 呵呵,要想掌控她的命运,至少得力量比她强。 别说五年后,给她《虎魄七杀》的内功心法和全套练法,她有把握一年内正面砍死关虎臣。 一个能被她轻易砍死的家伙,凭什么操控她的命运? 唯一需要担忧的,是虎臣能力过于出众,或者“小丽妃”太奇货可居,太早把她送进咸阳宫。 入咸阳宫之前,她要自由,只需砍死虎臣,搞定西蜀关家。 入了咸阳宫,理论上她就是人皇的宫妃,要自由,得搞死人皇全家,难度骤然提升无数倍。 可小羽还是不太担心。 从西蜀到南瞻中华咸阳城,路途太遥远了,中间可以出意外的环节太多。 她有太多机会可以提前跑路。 “好好好,羽儿你放心,为父一定拼劲全力送你入咸阳宫,让你我的大前途成为现实!” 小羽的干脆,让虎臣畅快大笑。 他不怀疑乖女儿的诚意,因为他不单是为自己谋前程。 若小丽妃计划成了,她的前程可能比他更大! 她越是渴慕力量,越是想寻仙访道,越无法拒绝这个“大前途”。 “义父,您可了解人皇?他叫什么,人皇和普通国君有什么区别?”小羽好奇道。 “人皇单名一个‘政’字,但你千万不要直呼其名。至于人皇的权柄......” 虎臣摇头苦笑,“别说我,咱们关家老祖宗,都说不清楚。 我只能说几件具体的事,你自己去思考、去感受。 人皇有册封鬼神的力量。 西方诸国的城隍、土地,超过七成来自人皇敕令。 在人间,大秦人皇几乎做到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甚至曾有人说过,九天之上归天帝,九天之下归人皇。 我不清楚人皇和天帝具体是怎么看待对方的。 但我可以肯定,天帝麾下有仙人臣子,人皇朝廷也有仙人,甚至有金仙! 你若和我一样,不晓得该把人皇摆在心里的哪个位置,就直接把他当成有寿命限制的天帝。” “有寿命限制的天帝......”小羽十分震撼。 《西游记》之前的人族,竟如此辉煌? 为何到了大唐,南瞻中华的皇帝变得那么懦? 区区鬼神都能随意拿捏。 第37章 难道你没死? 如果关虎臣没故意保留。 对南瞻中华的人皇,他还真算不上有多了解。 在他的讲述中,只一昧强调人皇治下疆域有多广,东南西北四大域,有多少王国奉中华大秦为宗主国,大秦将领一个个赛神超仙,强悍得不可思议...... 其实关于大秦的强,压根不需要虎臣过多强调。 单单烈阳侯横渡流沙河,平推西方三十六国这一件事,就已经完美证明大秦的威权。 她更想了解大秦如此强大的根源。 人皇为何能册封鬼神,又是如何压制妖、仙两大主流超凡群体的? 虎臣不晓得。 在大秦人眼里,他也是个边荒蛮夷。 与其它边荒诸侯国“蛮夷”不同的是,虎臣有个当城隍的老祖宗, 那位关老祖似乎很不安分。 明明已成为鬼神,人鬼殊途,依旧与生前的家族牵连颇深。 不过也得益于关老祖对后代子嗣的眷恋与关照,虎臣对大秦的了解远超其他西方人。 现在听完虎臣讲述的大量具体事件,她对大秦终于不再一脸茫然。 比如,“亡秦者,胡也”的谶语。 三十六国之乱的根源,就在这句谶语上。 “胡”是胡人,是蛮夷,是南瞻中华之外的所有异族。 这一谶语出现的具体时间,虎臣不太清楚。 他甚至不确定西方诸国有多少人晓得这一谶语。 反正在关老祖为他讲解大秦局势前,他一丁点相关消息也没接触到。 事实上,在告诉小羽这句谶语时,虎臣也是犹豫再三。 考虑到小羽天生宿慧、不是蠢货不会对外乱讲,本身又是个“胡人”,却要入咸阳宫侍奉人皇,最好先了解大秦最大的忌讳,他才小声说了出来。 一旦知道了“亡秦者,胡也”的谶语,小羽便恍然大悟了很多事。 为何青松道童万里迢迢跑去沙丘,还一定要把她揪出来,最后还掘断了沙丘下方小小的“蛮龙”...... “秦皇决心太大、太狠,大秦人的执行力也强得可怕,只怕大秦真的...快亡了。“ 小羽心中暗暗感慨。 为了一句谶语,大秦坚定不移地执行“打压异族计划”。 消除一切来自外族胡蛮的威胁与隐患,并不能让她觉得大秦江山稳固无忧。 相反,她感觉这个强大得不可思议的“仙朝”,怕是到了土崩瓦解的时候。 以大秦现在的强大,几乎不可能被外族颠覆。 即便大秦要亡,也只能是亡于内。 反过来说,只要大秦内部不出问题,外面的“胡人”亡不了秦。 可现在人皇似乎将更多目光和精力放在周围异族身上。 由迁徙而来的中华人建立的西方诸侯国,都遭受打压。 当然,小羽并不否定自己的猜想。 她能做出“大秦将亡”这一推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对比了前世大秦的结局。 反正在虎臣描述中,人皇如日中天,天地崩而大秦恒在,完全没一丁点隐患和不稳。 大秦和人皇现在都距离她太远,小羽主动让虎臣结束了“大秦信息交谈会”。 “义父,现在距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你再教我一套刀法吧。” 虎臣没拒绝,又跟她回到晒药场,用剑代替刀,把“撕天刀”的练法传授给了她。 中午吃过饭,小羽还想继续学习,被虎臣推辞了。 他终究是蜀国铁骑营骑都尉。 在家里歇了两天,现在该去郡守府重振队伍了。 不过虎臣把关忠留在家里。 关忠不是武道高手,也不曾修炼《虎魄七杀》的心诀和吐纳术,但他会《虎魄七杀》的练法。 练法可以锻炼身体,也能应付普通毛贼。 关忠技术很菜。 见过虎臣刀术的小羽,总觉得这老仆身子僵硬、笨手笨脚。 别说神韵了,连动作都不流畅。 不过,关忠够听话。 小羽要把四十九招学全,关忠不像虎臣那样让她循序渐进、一步步来。 他老老实实将四十九招一一演练并详细讲解。 傍晚虎臣回来后,又指点小羽,将关忠所教招式中的错漏处全部修改回来,花了将近两个时辰。 “你太急了,功夫不是一日练成的。即便羽儿你天赋异禀,也需要时间慢慢打磨招式和体魄。” 之后虎臣又严肃告诫了她一番,让她不要心浮气躁,免得出了岔子练坏身体。 小羽很认真地把他的话都记在心里。 虎臣的天赋和境界先不说,至少他修炼《虎魄七杀》的经验远超过她。 可等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小羽还是在空地上打起套路。 ...... 关家安置小羽的院子并不大。 墙内有四五十平米的地方,门口两边的院角,还分别栽种了紫竹与山茶花。 院子东边立了一架秋千,西边摆放几块假山石并一个栽莲的鱼缸,鱼缸里有七八尾小金鱼。 这个院子用来住人,也算小有情趣,若用来练武,就不太能施展开。 她无法放开手脚左右腾挪,要时刻小心脚下步伐,不要靠进墙壁。 不过她依旧练得很畅快,进入了忘我的境界,连时间流失都察觉不到。 等她感到疲惫,脑子有些昏沉,动作渐渐僵硬,招式开始凌乱,她停了下来。 “咦,为何这么黑?夏枝和咏雪哪去了,干嘛不点灯?难道太累,她们先睡觉去了?” 前院昏暗一片,屋内不见灯光。 隔着几米远,连房屋的外形都有些模糊。 四周更是死一般寂静,连虫鸣和狗叫声都没有。 “夏——”小羽疑惑且迷茫,刚要喊丫鬟过来,忽然从远方传来嘹亮的吆喝声。 “过来,快过来,大家都到这边来哟,有大戏看喽!” “谁在叫?” 小羽皱了皱眉,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几步。 依旧不见一个人影。 往日值夜的家丁护卫,这会儿一个也没瞧见。 门直接敞开,无论夹道还是走廊,都不见灯光。 大门口倒是挂了两盏大灯笼,却黑黢黢,没点燃。 出了门,小羽隐约听到南边传来咿咿呀呀的唱声,还有若隐若现的丝竹之音伴奏。 大街很空旷,同样昏暗无光。 两边的房子仿佛黑色的巨兽,屏住呼吸潜伏着,让人心里莫名不安。 “快过来呀,大戏开场啦,还有宴席等着我们呢!” 小羽又听到那个声音在叫唤,比之前清晰了很多。 “王二哥,你慢点,我腿脚不好,等等我呀。” 又一个声音,似乎是个年青人。 “桂生呀,哥能等你,孙员外他们不等哥啊!快过来,你个头小,哥来背着你走。” “多谢王二哥。” 桂生似乎已经被背了起来,声音在快速远去 “对了,桂生,你爹呢,他怎么没来?”王二哥问道。 “哎,我爹他头痛,来不了。”桂生叹气道。 王二哥道:“这么说,昨晚关将军家的大宴,他也没去?” “没有,他头痛难行,我腿脚不利索,又住在城外三叉岭,离关府太远,去不了呢!王二哥去过了?听说关将军是蜀国第一大将,他们家摆了什么大排场?”桂生好奇问道。 小羽心里疑惑,他们说的“关将军”莫不是关虎臣? 关家昨晚摆了什么大宴? 她快走几步,想要追上去打听。 “嘚嘚嘚~~~~”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从斜后方渐渐靠近。 小羽连忙驻足回望,见一头戴青色幞头、身穿葛袍的老人家,骑着一头小毛驴,拼命往前冲。 没一会儿,驴子便驮着老员外来到她身边。 老人还打了声招呼,“小丫头,你也是去孙员外家赶斋的?” 小羽这会儿脑子特迷糊,支吾了一声,还在考虑如何回答,忽瞥见老人身上的葛袍很奇怪。 葛袍算是一件“汉服”,有一条斜向右边的衣襟。 衣襟即是两边衣服交叠重合之处。 到了现代,衣襟有拉链或扣子缝合。 此时小羽看到衣袍上有一条明显的衣襟,可眨眨眼,仔细看,衣襟好像并没有缝隙。 他的衣襟不是两边衣服交叠在一起,像是两边的衣服本就是一块完整的布。 像是套头衫上“画了”一条衣襟。 多此一举。 她还想细看,那老员外压根没停下来的意思,一眨眼从边上冲过去,还快速叫道:“丫头,你不能这么慢悠悠啊,去晚了大戏没得看,斋也没得吃,连元宝铜钱都捡不到一个,大半夜的,瞎忙活一场。” “哎,这不是秦老爷吗?你怎么也来了?”桂生在叫。 见到王二哥和桂生,秦老爷拍了拍毛驴,速度放慢下来。 “你和王老二都能来,老汉为何不能来?”秦老爷笑道。 “看您说的,小子哪能和您比,您本身就是员外,何必赶孙员外的斋?他都未必有您豪富。 何况小子晓得秦爷住在飞仙渡南岸,来一趟孙家村太不容易。”桂生口齿伶俐地说。 王二哥也道:“昨晚关将军家那么大的宴席,去了多少人啊,秦老爷却没到场,是没听到、不晓得?” 秦老爷不以为然道:“有人喊我过去,可关家只有宴席,没有大戏。 老汉不缺钱、不缺吃喝,就爱看大戏。” 桂生道:“您老既然爱听戏,何不早点来?您听、您看,前面早已开唱了。” 秦老爷哀叹一声,道:“老汉昨天上午就喂饱了驴子,本来起个大早,要赶在开戏前到孙家村,结果半路遇到个冤家,迷了路。” 王二哥奇道:“就这附近的三乡八村,还能迷路?别说你这样的本地员外,连桂生一个刚搬来没两年的外乡人,都从未迷路。” 秦老爷声音中有浓浓的晦气和怨气,道:“只飞仙渡和孙家村,老汉活着时都不知道走了几百几千趟,怎么可能不知道路? 可今晚老汉遇到个冤家,把好好的黄土大路给改了!” “什么冤家?怎么改路?”桂生奇道。 “老汉不认识他,只见他生得甚是凶恶魁梧,背着两杆大旗,大旗一白一黑,他把黑旗展开,往路边一插......嘿,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大旗变成了一座斗拱牌楼,路还是那条路,走进去后却云雾缭绕,仿佛飞上云端,完全看不到前面的路啦!老汉绕了不晓得多少圈,耽搁了一两个时辰才——” 秦老爷话没说完,忽然从后方探出个小脑袋,神情迷茫道:“老爷子,你刚才说‘活着时’,难道你现在死了?” “难道你没死?”秦老爷回过头,阴恻恻道。 刹那间,小羽汗毛倒竖。 第38章 衣服有缝,地上有影(求票,求收藏) 小羽从后面追赶上去时,看到的骑驴秦老爷,瘸了一条腿的桂生,背着桂生的王二哥,都和正常人没任何区别。 外貌、表情、神色,动作,衣服,和横沙关普通百姓一模一样。 桂生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绸缎衣服,戴着文士巾,看着像是个殷实人家的公子。 王二哥牛高马大,穿着短打,很是干练精壮。 秦老爷的葛袍是上等料子,打扮得像个员外。 他们本来谈笑风生。 哪怕此时天昏地暗、此地荒芜人烟,看起来也还算正常。 可待小羽走过来,疑惑问了句,“难道你现在死了?” 气氛和场景一下子变了。 空气骤然冷了十几度,几乎在地上凝结冰霜。 还有阵阵阴风,带着浓浓的雾气,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本就灰蒙蒙的视野越发阴暗。 仿佛有三盏探照灯打在对面三人脸上,他们的眼睛是两团绿色火苗,他们的脸腐烂变形。 桂生还好,直接没了脸,是个骷髅。 秦老爷和王二哥尤为渗人。 秦老爷脸皮肿胀发黑,有绿色液体从七窍渗出。 王二哥脸烂了一大半,能看到蛆虫在里面钻。 三人的衣服都变得破破烂烂。 “难道你没死?” 他们像是约好了,同时僵硬转过脑袋,木然冷漠地看着她。 小羽毛骨悚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本来浑噩如同浆糊的脑袋,陡然清醒大半。 “呔!”她不缩反进,抓住距离最近的秦老爷,杏眼挣得又大又圆,小脸上布满寒霜,嘴里大喝道:“你们三个寻死的杀囚,好大的狗胆,竟然招惹本小姐!” 脑子没清醒前,她像是被摘了胆。 脑子一旦清醒,哪怕知道对面是三个死鬼,被摘掉的胆立即回来,还换成了金刚铁胆,心里当真是一丁点害怕和惊惶都没有。 “凶虎啸天!” 也不等三个鬼反应,她本能用出七杀奥义之“虎啸刀”。 “吼!” 三个死鬼懵逼了。 眼前披头散发、脸白如纸、身披白衣的女娃,竟瞬间从不到六尺高的一个人,变成一丈多高的凶虎。 凶虎皮毛为纯黑,体表环绕好似云雾的血红煞云,两只眼睛充满杀意和疯狂,虎口张开,发出震天的怒吼。 “吼!”吼声在空气中荡漾一圈圈透明的涟漪,把附近寒雾都驱散大半。 “妈呀,好凶的一头妖怪!”桂生胆都吓破了,身体被凶虎怒啸之势碾碎,四分五裂,化为黑烟消散不见。 “来人啊,救命啊,虎妖死后作祟,要吃鬼啦!” 王二哥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一边凄绝惨嚎,一边疯狂向前逃窜。 他双腿发软,没跑两步便摔倒在地,然后手足并用,爬起来继续跑。 “虎奶奶饶命!老汉只剩一把老骨头,不经吃!” 先前秦老爷左手被小羽抓住,现在左手被一只虎爪摁在地上,拼命挣扎,挣扎不脱。 “驴儿,驴儿,救我命啊,快快带我跑!“ 秦老汉半挂在驴背上,用空着的右手使劲拍打驴屁股,两只脚死死勾住马镫。 “嗯啊嗯啊~~” 驴子拼命蹬腿,终于把秦老汉的左手从虎爪下拖出来——主要是小羽又懵逼了,没有动作,没管它。 她本以为自己被厉鬼迷了,被带出关府,来到荒郊野外。 能有这种手段的厉鬼,必然很强大。 至少很凶悍。 可这三个死鬼,似乎只是鬼中平头百姓呀? 还不如她这个活人凶...... “快跑,快跑!”秦老汉左手虽然挣脱,袖子却没了大半。 “嗯啊嗯啊~~~” 驴子撒了欢一般,向着前方灯光昏暗的戏台狂奔。 “怎么回事?”小羽又开始迷糊。 她站在原地没动,似乎过去很久,又似乎只是在下一刻,“咯咯咯~~~” 东边突然传来公鸡的打鸣声,小羽眼前仿佛闪过一片白光。 她下意识抬手遮眼,“天亮了?” “天亮了?” 关家药铺后院,绣床上传出一声沙哑的呢喃。 屏风后的秀榻上,值夜丫鬟夏枝揉了揉眼睛,偏头往窗外看了一下,小声道:“小姐,才五更天,你要起来吗?” 在说话的时候,她已经轻手轻脚爬了起来。 羽小姐练功有多勤奋,关家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现在要闻鸡起舞,也不算奇怪。 “呀!小姐,你手上抓的是什么?” 点燃蜡烛,将绣床纱帘拉开,夏枝看到小姐温玉般白净的小手里,竟抓中一块黑糊糊的东西。 在米白色的被套上格外显眼。 “夏枝?”小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才恢复清明,“天亮了?” 她以为天光大亮,丫鬟喊自己起床。 “还黑着,小姐你不起床练剑吗?”夏枝皱着眉,用两根手指,将床上那块黑糊糊的东西夹起来,放在灯下仔细一看,不由倒吸一口气,惊道:“小姐,你手里怎么会有冥衣的碎片?” “什么冥衣?” 小羽坐起身,只觉脑袋昏沉沉。 像是高中生熬夜打游戏,一大早被闹钟喊起来去学校上早自习。 她抬起手,想要揉一揉额头,便看到右手黑糊糊,脏兮兮。 “我手里怎么——” 昏沉的脑子像是闪过一道电光,小羽突然开了窍,恍然大悟道:“见鬼!这是那秦老鬼的袖子!难怪......“ 难怪先前见到秦员外时,看他衣裳还算讲究,可衣服能看到衣襟,衣襟处却没有缝隙。 原来衣襟都是画上去的,画在纸上制成的冥衣。 衣服有缝、地上有影,才是人;衣服没缝,地上无影,是鬼! “嗯,看起来的确像是袖子。”夏枝道。 小羽阴沉着脸思索片刻,道:“你先端水过来,让我洗手。” ...... “羽儿不要担心,为父已明白是什么情况,只是离魂症而已。” 早饭之后,听完小羽的讲述,虎臣若有所思捻着长须道。 只是离魂症...而已?! 特么的,灵魂不知不觉离开身体,意识迷迷糊糊、不清不楚,还不够严重? 小羽心里不满意虎臣的态度,面色担忧道:“若我晓得自己成了游魂,问题还不太严重,可我当时像是猪油蒙了心,没察觉到一丁点异状。 甚至不晓得什么时候魂魄离体。 我还以为自己在院子里练剑呢.....莫非是魂魄在院子里练剑?” 昨晚她吃过晚饭,又打了几套“虎魄七杀剑”,才洗澡上床睡觉。 她服用过暖神汤,还把意识沉入紫府,继续用精神意志演练招式。 然后她的灵魂便脱离身体,在院子里练剑......还有没有做别的事? 练剑累了之后,被“鬼叫声”吸引,迷迷糊糊离开横沙关......都不晓得在荒郊野外走了多远。 “义父,你可听说过孙家村,我昨夜走出了横沙关,一路来到孙家村路口。” 虎臣又不常住横沙关,哪晓得一个小小的孙家村? 他安慰道:“离魂症本就是这样,别说离开县城,有离魂者,还跑去了万里之外的罗刹国呢。 关键是魂魄要能回来。 你魂魄坚韧有力,精神强大,完全没问题。 若换成其他人,为父这会儿就要找道士帮你叫魂了。 只凭自己,醒不过来。” 离魂症是因为魂魄不稳固。 魂魄强大,不代表魂魄稳固。 精钢很坚硬,精钢打造的桌子,若桌子腿断了一节,桌子照样不稳定,会晃动。 木头不如精钢坚硬,可木桌若没缺角少边,照样稳稳当当,不摇不晃。 但同样桌腿缺了一节,木桌歪倒后可能散架,精钢桌子怎么摔都摔不坏。 小羽道:“义父,我昨晚喝过暖神汤,依旧离魂出走。 我听章圣人说,若与影神图朝夕相处,可以极大缓解这种状况......” 这才是小羽找虎臣的主要目的。 她想拿回那副蕴含自己一部分“仙灵”的影神图。 虎臣皱眉道:“你的影神图是一定要送出去的。 为父只是蜀国大将,在南瞻大秦朝廷说不上话。 要推动你入咸阳、进阿房宫,必须要仰仗大秦贵人。 按照为父的计划,等回去与老祖商量后,会第一时间送影神图过流沙河。 把图交到我们即将投靠的贵人手里,然后几经辗转进入咸阳,‘无意中’被人皇看到。” “我先用几天,等老祖定好大计,再把图交出去。”小羽道。 虎臣还是有些犹豫,“你知不知道,我们明天上午就要离开横沙关,去飞仙渡等候烈阳侯?至少现在,影神图不能让烈阳侯知道。” 影神图在他手里,他会将它锁起来,藏于隐秘处。 影神图让小羽挂在床对面,很容易暴露。 小羽退而求其次,问道:“有没有比暖神汤更好的安魂壮神药?” ——肯定有,只是价格...... 虎臣咬咬牙,道:“等回到迎祥府,我会让药师为你配制九果反神丹。” 已经从“汤”升级到“丹”啦! 小羽满脸期待,“九果反神丹有什么效果?” “可以壮大精神,增强魂魄,修复灵魂创伤。暖神汤只能算八品灵药,九果反神丹位列三品,几乎能称得上‘仙丹’。”虎臣道。 “这么说一品、二品的丹药,就是实实在在的仙丹了?”小羽问道。 虎臣有点尴尬,摇头道:“哪怕一品灵药,也只是灵药,不是逆天改命的神药,距离仙人炼制的仙丹更远......” ——那你说什么“几乎”称得上仙丹。差这么远,怎么“几乎”? 小羽心里吐槽,面上依旧满是感激、信任和期盼。 “老爷,老爷~~” 关忠隔着两重门就开始叫唤,跑进堂屋时,已经满头大汗。 可他胖脸上堆满了欢喜,“青松道长回来啦!” “哼,烈阳侯即将抵达飞仙渡,他也该回来了。” 虎臣站起身,便准备去郡守府寻青松。 在目光扫过小羽时,他心中一动,道:“羽儿,为父现在要去郡守府,你一起吧。” “我也要见青松道长?”小羽有些迟疑。 青松道童只是长得像个送福童子,本质是个心狠腹黑还手段高明的老怪物。 哪怕是透露“小丽妃计划”、让她心里有底前的关虎臣,给她的心理压力都不如青松一半。 现在,虎臣已不能完全掌控她的生死。但青松道童若愿意,依旧可以让她命不由人、生死不由己。 “你知道青松最近在忙什么吗?”虎臣冷笑着把青松道童干的勾当讲了一遍。 ——一边通过龙脉、气运来打压控制各大诸侯国,一边从八方之地抽取英才补益大秦,这样的大秦怎能不强? 哪怕经历过断龙脉的事,这会儿小羽依旧感慨非常。 “这和羽儿有关?” 若与她无关,虎臣也不用带她过去了。 “我怀疑青松看走了眼,你除了天生宿慧,还有特殊的修行天赋未被发现。若是仙骨......”虎臣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仙骨。以青松小道士的手段,还不至于错过仙骨。 无论是那种天赋或者先天神通,只要确定了,就能针对性开发。 对你未来的修行有巨大好处。 也能加大你入咸阳的筹码。 一个道缘深厚的未来仙姑,哪怕相貌奇丑无比,也能入人皇后宫。” 小羽惊讶道:“阿房宫里有丑鬼女仙?” 虎臣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为父只是比喻。仙姑气质灵韵与大道合,犹如名山大川般自然纯粹,只会有不同特色,不可能奇丑无比、难以入目。” 推荐书友一本小说 第39章 义父,挺住啊,羽儿需要你...... “嘭嘭嘭!” 碗口大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蛋子头上和后背,他将身体蜷缩成一团,趴在地上一声不吭。 骑在他身上的孩子,一边捶打,一边大声叫嚷:“臭蛮子,还不叫‘爷爷’,再不叫我打死你!” “效忠大秦,人皇万岁!”蛋子有些变形的声音,含糊不清地从下方传出。 “捶死你,捶死你,你这不识好歹的死沙蛮!” 揍蛋子的孩子看着高大威猛,其实也只有八九岁,下手却格外狠。 看他狰狞扭曲的表情和干脆利落的动作,显然没留力,仿佛真想捶死蛋子。 也亏他没有天生神力,只是比普通孩子更壮的体魄。 “效忠大秦,人皇万岁!效忠大秦,人皇万岁!” 蛋子既不缺狠劲儿,也不是个面团,哪怕骨头都要被捶散架了,他依旧不喊“爷爷”,“效忠大秦,人皇万岁”的叫声中带有明显的情绪。 “王宣,别打了,有人来了,是一位将军。” 边上的“汉人”孩子见到远方走来的虎臣,立即小声提醒。 王宣转头看了一眼,犹豫着从蛋子身上爬下来。 “效忠大秦,人皇万岁!”蛋子还缩在地上喊。 虎臣径直从“潜龙院”门口走过,只面带好奇,朝地上的蛋子瞥了一眼。 他倒是没忘记蛋子,可蛋子趴在地上,遮着脸,声音也变了形,没认出来。 他瞥蛋子,纯粹是蛋子的口号是如此“显眼包”。 小羽驻足了半步,表情也犹豫了一瞬,才继续抬步跟着虎臣往内院走。 与虎臣不同,刚进入夹道,她立即通过声音认出蛋子——别说蛋子声音变形,哪怕被毒哑了嗓子,他喊的口号,可是她教的呢! 接着又听出蛋子在挨揍。 蛋子的表现还不错,抱头蹲防的动作很标准——可见最近没少挨揍。 关键是他没忘记羽姑姑的谆谆教诲。 只要他一直这么叫下去,揍他的人一定会吃大亏,甚至直接丢掉小命。 蛋子一直重复“效忠大秦,人皇万岁”,这种处境中还敢打架惹事的孩子,八成没什么城府,还特别冲动暴躁、容易上头,早晚被蛋子的“和尚念经”给惹毛,喊一句“去尼玛的大秦,别鬼叫了”或者“草蛋的人皇,我干死你”,那...... “轰~~哗啦啦!” 一个和蛋子差不多大的孩子,两三岁,长得比蛋子白净多了,粉嘟嘟胖乎乎,两团可爱的腮红,像个福娃娃,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拳打碎前方桌子大的太湖石。 “嗯,不错,下去吧。” 其他人都一脸震撼,连门口的虎臣都不例外,青松道童却没啥表情,只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便让郡守府侍卫将“怪力福娃”领到后面的屋檐下。 小羽在他眼底看到了漠然,却没看到一丝惊喜。 他不是在装逼,他真觉得两岁半便拥有千斤之力的天赋,很不值一提。 “关将军,还有......关小姐,二位是过来找小道的?” 虎臣控背躬身,拱手向青松作揖。 小羽在边上跟着屈膝道“万福”。 “道长,您先忙,小人的事不急,在边上看着也能涨涨见识。”虎臣道。 青松道童身边可不止一个“怪力福娃”。 他似乎正在为他们做最后的神通测试。 有三四十个年龄不一“孩子”,小的两三岁,大的......都开始蓄须。 从衣服、面色和气质看,他们的出身也有穷有富、有贱有贵。 现在他们睁大眼睛,用敬畏的眼神看青松,用期待的目光盯着青松手中的小瓷瓶。 “说吧,找小道有什么事?” 青松把瓷瓶笼进袖口,掉头走出院子,将虎臣和小羽带到一间安静文雅的书房。 见青松不愿自己观看“西方俊杰”觉醒天赋,虎臣心里冷笑、面上毫无异色。 “道长,昨日晌午,蜂鸟收到消息,‘火鸦校尉’持烈阳侯火牌抵达飞仙渡。 到今日,沿途郡县和驿站基本做好了接待侯爷的准备。 小人明早会率领铁骑营离开横沙关,之后便一直跟在烈阳侯身边当差。 所以想尽早服下九转易骨丹,能更好为大秦、为烈阳侯效力。” “你要去迎接烈阳侯......” 青松道童盯着虎臣额头看了一会儿,明亮若灿星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古怪,道:“关将军,小道有个建议,你要不要听听?” “能得道长教诲,小人三生有幸。”虎臣恭敬道。 “别惦记那颗九转易骨丹了,小道换个更适合的给你。” 青松右手从宽袖下伸出,摊开手掌,露出一张晶莹剔透犹如琉璃的小牌。 小牌为淡金色,很薄,看起来和指甲差不多的厚度,两指宽、一指长,其上用丹砂书写一行闪烁星星点点光芒的银色符文。 小羽睁眼去看那些字符,完全看不清,反而把眼睛看盲了。 像是直视烈日太久。 只不过没有烈日刺眼,无刺痛感。 “这种气息......难道是神道符箓?”虎臣语气不确定道。 青松含笑点头,道:“没错,这是册封社令的符箓,先前你还见过它的主人。小道已用人皇令将其重新洗练,只要打入你体内,就能立即融入灵魂。 一旦在大秦封神榜上登记造册,你便是人皇钦定、大秦认可、天地承认的土地神。” 虎臣心里立即想到什么,面色难看道:“难道是西沙域‘辛末号’土地的神道符箓?” 西沙域土地神符箓...... 小羽也想了起来。 当日青松道童和虎臣离开沙丘时,在路口遇到一哀求救命的“黑影”。 其气息阴森,望之充满不详。 后来还和青松闹翻,大骂青松过河拆桥、大秦冷酷无情。 甚至诅咒青松遭天谴,诅咒大秦与人皇遭报应。 如今社令符箓近在眼前,显然那家伙最后真被青松用“旱天雷”给劈死了。 青松还打算将它交给虎臣,换取九转易骨丹...... 青松道童眼睛不瞎,能看到虎臣脸上坚定的拒绝与压抑的愤怒。 他意味深长道:“关将军,自己最需要的东西,才是最有价值的。 用不到的东西,哪怕它本身价值千金,对你自己也一文不值。” 虎臣很想拔刀朝这张自以为是的嫩脸上来一刀。 “道长,您说的很对,自己需要的才是宝,小人现在最最需要九转易骨丹。”他忍着怒气闷闷地说。 青松道童娃娃脸上依旧挂着淡然的微笑,“恕小道直言,将军印堂发黑,最近恐有不测之祸,且难以渡过。 九转易骨丹虽好,却是给活人用的。 社令符箓价值并不低,能赐福鬼神之属。” 虎臣又惊又怒,这该死的小牛鼻子,竟然说他快死了,马上就能用到社令符箓。 他想破口大骂:去尼玛的,这社令符箓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可愤怒之余,他又心惊胆战。 青松道童的道行,他并不是很清楚。 可青松道童在寻龙观气、易算卜卦方面展现的能力,堪称绝顶。 若非如此,人皇也不会任命他为“西方巡查使”。 青松说他印堂发黑、大难临头,若不是虚言恫吓、图谋他的九转易骨丹,那一定有其缘故。 “道长救命!” 虎臣噗通一下跪在青松身前,连磕三个响头。 无论青松有没有撒谎,他都要跪下哀求。 青松若在撒谎,跪下哀求青松大发慈悲,不要害他,别谋夺他倾尽家产换来的九转易骨丹。 青松若没撒谎,他更要跪,更要苦苦哀求,求青松指点迷津,先化解他的劫难,再交出九转易骨丹。 “请祖师大发慈悲!” 虎臣都跪了,她身为“大孝女”,怎能不殷勤表现? 不过她也真心有几分替虎臣着急。 青松说虎臣印堂发黑、劫难将至,虎臣将信将疑,怀疑居多。 小羽听了,却觉得虎臣八成真的要衰。 根据她过去十年广拜义父的经验,那些对她不错,或者她暂时不想下手的义父,也往往坚持不了多久,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嗝屁。 比如初代义父沙棕。 在成为她义父半年后,被一条沙蛇咬中脚踝,半日内毒发身亡。 沙棕已经算是坚持比较久的了。 又比如沙丘王。 刚成为她义父不到三个月,便死在天门镇外,尸骨无存。 小羽不觉得自己在克他们,像是沙丘王,面对烈阳侯怎么可能活? 必死无疑的结局,不需要她克。 她觉得纯粹是他们自己命不够硬,还连累她小小年纪、屡屡失怙,或者她命不好,拜的义父都是天生短命鬼......虽这么想,在产生这种猜测后,哪怕不完全确定,她也不再拜‘好人’为义父。 虎臣不算好人,可他现在还没传授她吐纳之法呢! 他还能继续传授她修炼《虎魄七杀》心诀的经验。 她期待虎臣不要死的心,几乎能与当初期待初代义父沙棕被巫医救回来的真心相媲美。 ——义父,挺住啊,羽儿需要你......家的神功秘籍和金钱灵药!没你帮忙搜集神功秘籍、提供经验,没你动用关家底蕴,敞开供应各类神丹妙药,羽儿今后可怎么神功大成、仙途在望? 心里这样想,她的表情、眼神,嘴里的哀求,都显出真挚的担忧,和纯粹的希冀。 青松道童见了,都稍微露出诧异之色。 竟然短短几天时间,就完全收服了蛮性十足的沙蛮羽。 到底是关虎臣手段高明,还是沙蛮羽表面蛮骨嶙峋、野性难驯,其实内心极度缺爱,尤其缺父爱? 之前在沙丘,听蛮人讲沙蛮羽孤身涉险抢回义父残骸、并将遗骨供奉神祠的故事,就可以看出沙蛮羽乃大孝之人...... ——若她真的很容易被收服,当初将她送给关虎臣,他就有点亏了。 “关将军不用如此大礼,小道此时就是在救你。” 青松小道童摒弃杂念,将手里的社令符箓,在虎臣面前轻轻晃了晃。 第40章 服用通神丹 虎臣表情僵硬,声音也干巴巴,“道长,真没其它方法了?您道法高深,能否指引一条明路,帮我避开劫难或者顺利渡过劫难? 若侥幸脱灾,小人必倾尽所能,侍奉道长之所需!” “老祖师,慈悲,怜悯!”小羽跟着叫。 青松道童淡淡道:“小道手中的社令符箓,这就是最光明正大的明路。” “老祖师,羽儿不能没有义父,求您大发慈悲,略施仙法,渡我父脱灾消难,羽儿将永铭鸿恩,在家立祖师牌位,年年供奉,日夜为祖师祈祝。” 小羽积极发挥主观能动性,抢在虎臣之前急切叫喊。 这下连虎臣也神色动容,偏头看了她一眼,嘴唇翕动,轻轻叫了声“羽儿”。 然后他继续朝青松磕头哀求,“道长,慈悲!小人愿为道长立长生牌位,年年供奉,日日祈祝!” 青松道童依旧神色平淡,语气也毫无波澜,道:“关将军,你不要瞧不起西沙域的土地神位。 理论上,横沙关外的部分村落,也在辛末号土地的辖区之内。 邹青是东蜀人,在你们西蜀没半点人脉关系。 横沙关本地社令,还向北侵占了他的不少权柄。 西蜀地界的神道没人帮他说话,反而有意欺压‘外乡神’。 可你不同。 你出自名门世家,在西蜀朝堂也身居高位,若成为西沙域土地神,未来成就未必低于令祖。” 虎臣怔了怔,脸上浮现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并没被青松道童说服。 活着肯定比死了好,毕竟他还有“大前途”呢! 但青松道童这番话,让他心中的某些观念发生了巨大转变。 之前他一直把辛末号土地符箓当成垃圾。 青松道童建议他取符箓而舍九转易骨丹时,他心中怒火中烧,感觉受到极大羞辱。 现在经青松道童提醒,他猛然发觉,对西蜀地头龙来说,“辛末号土地符箓”真可能大有作为。 即便此时,他依旧不愿做辛末号土地神,但关家不止他一个人,也不是每个关家人都有他的“大前程”。 比如他大哥关文龙,修炼天赋一般,也不喜欢习武,家传顶级仙武《虎魄七杀》都没练,只学了几套附庸风雅的剑法。 现在辛末号土地出缺,他们关家或许能谋划一二。 呃,虎臣不是在考虑九转易骨丹换社令符箓,而是两个都要......喔,不对,是三个都要,易骨丹、社令符箓、他的小命。 “道长,请指点迷津,小人的劫数在哪里,具体是什么?” 青松道童神色冷了下去。 ——不识好歹的狗东西! “小道只粗通望气之术,看不出你的劫数是什么。” 小羽张了张嘴,很想替虎臣开口:老祖师,那啥丹,还有这符箓,咱都不要了,都孝敬您老,请您指条明路吧! ——命都快没了,还在乎什么丹药符箓! 小羽真心这样想的....因为符箓、丹药,都不是她的,送出去她一点也不心痛。 青松道童端起茶杯,却不往嘴边凑,“关将军,九转易骨丹你得再等几天。 你是清楚的,并非小道为你炼丹。 葛丹师不将丹药送过来,小道不可能凭空帮你变一枚出来。” 虎臣迟疑片刻,问道:“葛丹师大概什么时候将易骨丹炼成?” “可能明天,也可能后天,不用急.......”青松道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急也没用,你压根与它无缘。” 虎臣脸黑了。 小羽急了,再次插话,“老祖师,您是说易骨丹送来前,义父就要——” “即便印堂发黑,有大不详,也太快了吧?” 青松道童戏谑道:“快点也好!免得刚把神丹吃进肚,尚未将里面的灵机精华汲取,便天数绝尽、人死丹消。” 虎臣几乎要忍不住了。 “道长,若关某不幸遇难,还请您将九转易骨丹送回迎祥关家。”他没爆发,语气却很生硬。 青松道童淡淡道:“小道在西方的任务差不多完成,不会再去雒都,更不会路过迎祥府。 不过你虽印堂发黑,即将运绝气消,你身边的人却并无大碍。 小道会与烈阳侯同行一段路程。 等葛丹师的丹药送到,小道会将它转交给你的家人。” “您是说羽儿?”虎臣浓眉微皱。 青松道童摇头,“不特指她,你可以选最信任的人,比如你的老仆,你在铁骑营中的某位同僚。” 虎臣立即道:“就交给羽儿!” 若青松道童不说什么“最信任的人”,他必然会将神丹托付给老仆关忠。 现在当着“小丽妃”的面说什么“最信任”,他压根没得选了。 丹药交给谁都是其次,关键是“信任”。 “义父,还不至于此!” 小羽还未了解九转易骨丹的价值,现在更关心虎臣的劫难。 她急忙道:“与义父的生死相比,纵是仙丹也一文不值。 现在关键是劫在哪,如何避劫,别只关心神丹!” 虎臣心中熨帖,这才是真心爱护他的言论啊! 青松道童凉凉地说:“九转易骨丹是小道的事,小道得将事情说清楚。 关将军的劫难是关家的事,小道无能为力,遂无心关注。” “哐当!”说完他还轻轻将茶杯放在桌上,发出不小的声响:老西蛮、小沙蛮,你们懂不懂礼?道爷我都端茶好一会儿了,都是睁眼瞎是吧?赶紧给我滚蛋! 小羽是沙蛮,但她懂端茶送人。 虎臣世家子,肯定也懂。 “道长,小人这次带羽儿过来,还有另一件事。” 虎臣本想起身告辞,可看到小羽,他又记起自己的另一个目的。 “小人最近发现羽儿修炼武道的速度格外快,或许有什么天赋神通,或天生道体,尚未被发掘。” 青松道童皱了皱眉,“你想要一枚通神丹?” 上次在沙丘,他已经看过沙蛮羽的气运和体相,并不是什么修道天才。 至于说武功...... 武功是什么烂玩意儿,正经道人谁会在乎练武的天赋? 若只是练武速度快、悟性高,压根算不上天赋,或者说算不得“仙道天赋”。 因为武道压根不是正道。 武道修炼到极限,也只是旁门左道中最不入流的。 大道三千,道法无数,正道唯一。 “小人本来只希望道长再为羽儿检查一遍,若有通神丹,当然更好,小人愿原价购买!”虎臣道。 “再检查也是——咦!” 青松开启望气术,随意朝小羽瞥了一眼,当即面色微变。 “上次在沙丘,关小姐头顶还只一团散乱的灰白之气,现在居然有了五彩华盖的气象。” 虎臣闻言,心里暗爽:我家羽儿有贵妃之姿,如今影神图已成,眼见“大前途”就在前面招手,当然要显出贵人气象。 虎臣得意,小羽心里却很疑惑,一个人的命运这么容易被看出来? 还是说,青松道童道行太高? “你最近可是修炼了关家的《虎魄七杀》,境界还有所小成?”青松盯着小羽看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小羽避开他仿佛看透皮肉、直透灵魂的目光,低着头,很老实的样子,道:“老祖师果然道行高深、慧眼如炬! 近日得义父倾心栽培,小羽总算是入了门。” 青松道童轻轻颔首,“这就不奇怪了,有了力量,自然神足气旺。” 小羽惊讶道:“练武就能改变气运?” “练武提升了你的力量,为什么不能改变气运?”青松道。 小羽道:“小羽以为气运早已注定,练武只是命运中安排好的一段故事。” 青松略带诧异地瞥了她一眼,“你这句话说错了,却有点慧根。 ‘气运’是一个词,却需要拆分成‘气’和‘运’两个字来分析。 已有之力量透露出容易被术士望见的‘气’。 力量不局限于武力,权力、财力都是力量。 简而言之,‘气’是你当前的状态。 你有钱有势,你的气会比别人强。 如果看起来普通,却有未觉醒的先天神通,气的色彩与厚薄,同样能显出异常。 ‘运’是命运,是未来你的状态。 未来命运也在影响此时的你,能在你的‘气’中透露出隐秘的痕迹。 但很少有术士能真正望到‘气’中的‘运’气,‘命’气更难。” 小羽若有所悟。 之前青松道童判定她没天赋,是因为她展现出来的气,弱且散。 那他能轻易搜索众多“绝世英才”,是因为他们的天赋能展现出强大且多彩多形的气? “通过望气判断天赋,能百分百准确吗?”她问道。 青松右手一翻,从袖内掏出个青花小瓷瓶。 就是先前在“俊才院”时手里拿着的小瓷瓶。 “妖兽可以通过血脉传承觉醒神通,可人类的天生神通,绝大多数来自天赐。 得天赐者,必有天佑。 有天佑者,自然难以被心怀叵测之辈看出虚实。 哪怕以小道的道行,且手持‘代天巡查’的人皇令,也只能从十人中选出二三人。” 青松道童一边说,一边打开瓶塞,从瓶口滚出一颗米粒大小的红色小丸。 小红丸不大,却散发浓郁的香甜气息,闻着就令人口齿生津,想要一尝滋味。 “这便是通神丹,可刺激灵机勃发生长,服之必可通神。当然,前提是你体内真隐藏了天生神通。” 看到青松道童递到跟前的小红丸,小羽只瞥了下虎臣的表情,便接过来塞进嘴里。 嗯,虎臣满脸欣喜,大概没想到这么容易便要到通神丹。 对上小羽的目光,他还不停打眼色,让她赶紧吃下宝丹。 通神丹入口即化,化作两股气流,一股灼热,顺着喉咙流入血管,再从血管汇聚到心脏;一股冰凉,往上涌,犹如在识海大地上开凿出一口冰雪泉水。 ——咦,不仅是身体,连紫府也有了反应,难道紫府是一门神通? 小羽血脉沸腾,心中惊疑。 第41章 天生剑骨头(新书,求收藏) “轰!”仿佛有一枚核弹在血脉最深处爆开。 小羽眼前一片血红,只觉体内鲜血瞬间蒸发成炽热的蒸汽。 她的识海同样在翻江倒海。 而识海内出现异动的位置居然是大灭爸——紫府! 紫府疯狂吸从收通神丹中流出的“清凉冰水”,逐渐从虚幻变得凝实。 “唔,小道还真看走眼了。” 看着面色涨红,身体不停颤抖的小羽,青松道童脸上露出一丝讶异。 虽然通过望气寻蛟龙的效率,还不到30%,但那是对普通人。 他往往只是悄悄出现在城墙上,用望气术在城内大致扫一圈,见到气象异常者,便上门将人带走。 对小羽他却一对一认真检查过。 “我家羽儿果然天赋异禀!” 虎臣满脸欢喜,激动道:“道长,羽儿是什么天赋神通?” 青松道童没说话。 等小羽喘着气睁开眼睛,他才问道:“有什么感觉?” 小羽自然不会透露紫府的异变,只说道:“身体很热,像是血液煮沸了。” “只身体有异常?脑袋呢?”青松皱眉道。 刚刚他似乎感应到一闪即逝的奇异波动,从她的泥工丸处散发出来。 难道是错觉? “脑袋要怎样?”小羽问道。 青松道:“天生神通可能觉醒于肉身血脉,也可能觉醒于神魂,还可能灵肉合一,苏醒强大的大神通。 通神丹的主要效果,是强行苏醒沉寂在体内的天生神通。 神通在体内,有热流沉入肉身;神通在神魂,有凉气上冲入脑,作用于神魂。 你感觉身体发热,代表体内的确有未苏醒的神通。 但你应该不仅仅是身体发热。” 小羽心中一动,“一个人还能觉醒两种不同的神通?” 难道带着她灵魂穿越的那束紫光,与她灵魂融合,成为了一门神通? 若紫府是神通,她不就有两个神通了? “神通者已是万中无一,双天生神通......不是没出现过,但小道猜你还没这么大的福分。 询问你神魂可有异常,为了确定你的神通是否需要灵肉合一。 灵肉合一觉醒的神通,普遍为大神通。 比如你义父的千里眼,既有神魂上的苏醒,又需要血脉器官方面的开发。” 解释到这种程度,青松道童的耐心便消耗殆尽。 他直接伸左手摁住小羽脑袋,右手食指闪烁点点金光,轻轻点在小羽眉心。 做完这一切,他才低喝道:“别动,让小道帮你检查一下身体。” 小羽本能想挣扎,可青松道童动作太快,指头刚一触碰到她额头,立即有一股凉凉的“仙气”顺着泥工丸钻进识海、肆意游走。 这小贼道嘴上说检查身体,其实在检查她的魂魄。 幸好青松动手的瞬间,她识海内的紫府像是急躁钓鱼佬鱼钩下的大草鱼,提前受了惊,“嗖”的一下脱钩,跑得没影儿了。 青松道童倒不是一无所获。 “你最近可是遇到什么事,怎么魂魄似有不稳之兆?” 虎臣瞳孔收缩、手心冒汗,心里紧张得不得了,却不知道如何诡辩。 “我深夜练功遇到鬼神,惊了魂,最近义父都在熬暖神汤给我喝。”小羽表情、语气都十分自然。 她这也不算说谎。 虎臣暗中长舒一口气,捏紧的拳头也悄悄松开。 青松道童只随口一问,就将小羽识海内的“仙气”抽出来,顺着她奇经八脉游走。 他都不在乎小羽死活,自然不关心她怎么遇到鬼神。 “嗡嗡嗡~~”当“仙气”进入小羽身体,立即有异象出现。 仿佛有几十柄宝剑藏在她躯干与四肢,此时被“仙气”激活,一齐利剑出鞘,发出阵阵剑鸣。 小羽则浑身酥酥麻麻,感觉比按摩还要舒服十倍。 “原来是剑骨头。” 青松收回“仙气”,松开左手,脸上有淡淡的失望。 “怎么......贱骨头?”小羽一脸懵逼。 好好的,怎么忽然骂人? 边上的虎臣却明白过来,欣喜叫道:“羽儿,你体内有仙骨,是剑道类的仙骨,铮铮剑骨!” “我竟然有仙骨!”小羽激动得眼角都有了些许湿润。 天可怜见,她托生为茹毛饮血的蛮子,到今日终于见到了回报。 这辈子不亏! 从虎臣讲述仙法、异术、武道、神通,她便晓得仙骨是最顶级的天赋。 有仙骨者,修炼仙法事半功倍,成仙有望啊! “你没有仙骨。”青松道童冷冰冰泼过来一桶冰水。 小羽急道:“我难道不是剑骨头?” “你有剑骨,但剑骨不是仙骨。”青松道童道。 “剑骨不是仙骨?”小羽将目光投向关虎臣。 虎臣皱眉道:“小人记得,一切利于道法修行的天赋神通,都可以算作‘仙骨’。” 青松道童摇头道:“大道三千,道法无算,真正的仙家正途只有一条。 剑骨只是有助于仙武剑术修行,剑术不等于剑道。 而即便是剑道修士,也大半属于旁门左道,难入正统。” 仙人中不是没有剑道高手,但他们不是凭剑道成为仙人,而是成就金丹大道后,因为兴趣选择成为剑仙。 应该说,所有能从根源上助益金丹大道的身体天赋,都可以算作“仙骨”。 金丹才是唯一正‘道’,剑道只是“术”中之一。 青松看向小羽,又道:“如果你同时是天生的剑心通明,配合一身剑骨,倒也勉强能跻身仙骨之列......虽然依旧是最下等的仙骨,金仙无望,天仙已是极限。” 小羽忽然展颜一笑,笑容灿烂,语气中满是欢喜和轻松,“天下生灵亿万万,能得上天赐福,觉醒天赋神通者,万中无一。 剑骨纵然不入仙骨之流,可上天对小羽的恩佑已超过千万人。 小羽一个小小沙蛮,还有什么不知足、不欣喜若狂的呢?” 看到她脸上纯粹没一丝勉强、只有些许遗憾的笑容,青松略感动容。 这种大起大落中迅速心如止水、照见自我的境界,道宫很多真传弟子都做不到。 修道者仙骨固然重要,可修身养性才是修道的具体过程。 呃,青松道童这次走眼了。 小羽不是心灵境界高,她能这么豁达,纯粹是因为她完全不需要豁达。 她的根基压根不是什么剑骨、仙骨,而是紫府! 从服下通神丹后,紫府的反应来看,它似乎也是一门天生的神通。 至少按照青松的说法——吞下通神丹,热气下沉,进入身体,开发血脉中的天赋神通;凉气上冲,进入识海,开发神魂中的天赋神通——紫府是一门神魂类的天赋神通,不是系统,不是“吕布残魂”。 神通是上天赐予天下万灵的“先天道法”。 当然,紫府是不是神通,都不影响“大灭爸”的强大,以及她将它当成根基对待的态度。 确定紫府为神通,最大、最直接的好处是,神通可以锻炼、可以升级啊! 更妙的是,她不是只有一个紫府神通,她还有一身“肉眼可见”的剑骨头。 剑骨头最大的意义大概不是剑道天赋,而是一个完美遮掩紫府的借口。 现在她再也不用担心武道境界提升太快,而被人惊诧疑虑了。 今后虎臣再夸奖她天赋异禀时,她可以坦然接受、傲然微笑:我可是有一身剑骨头! 既然真正的根基有益无损,她为什么要像大输家一样心绪难平? “老祖师,剑骨具体有什么神效?我该如何修炼这一门天赋神通?”小羽满是欢喜与期待地看着青松问道。 “剑骨嘛......小道其实也不怎么了解。” 青松道童稍微回忆片刻,才继续道:“任何天生的异能、异术,都可以算作神通,神通之间差别极大,神通的种类也多到无以计数。 像你们先前见到的天生神力孩童,才三岁,服下通神丹后觉醒天生神力,立即拥有数千斤的强大力量。 天生神力太普遍,样本多,能总结出普遍规律。 有的神通不说举世无双,也是世所罕见。 可能还有变异。 别人对它的了解,永远不可能超越神通者本人。 你的剑骨倒是有不少例子。 父母为剑仙者,子嗣诞生剑骨的几率极高。 世上剑仙门派不少,剑骨就不再稀罕。 只是小道所在的正阳宫更擅长符箓...... 也罢,小道给你一个建议,首先,尽量多地搜集各类剑术秘典,利用自身剑骨神通,尽可能修炼出各类剑气、剑意。 然后将剑气和剑意导入剑骨。 以剑气剑意为养料,滋养剑骨;剑骨再反哺剑道修行,形成良性循环。 须知,剑客的内息和意志,可以温养手中宝剑。 将凡铁打造的佩剑养成神兵利器,甚至有斩杀邪祟精怪的奇效。 若以骨为剑,用剑气和剑意温养剑骨,不说其它神效,至少你的体魄将得到极大提升。” “多谢老祖师指导!”小羽向青松道童肃穆一礼。 青松道童再次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杯。 这次小羽和虎臣非常乖觉,立即滚蛋。 “义父,我看到蛋子了,能不能过去和他说两句话?” 虽然已向青松告辞,小羽却不打算立即离开。 虎臣犹豫了一瞬,点头道:“你快去快回,我和关忠在郡守府外等你。” “谢义父成全!” 小羽晓得虎臣这个小小的许可,承担了不小的责任。 ...... “呜呜呜,羽姑姑,呜呜呜,我好疼......” 见到小羽前,蛋子像个木头人,一个人坐在墙角晒太阳。 听到小羽呼唤,他立即泪眼婆娑,哭得像自来水厂。 “蛋子乖,别哭......哎,你脑袋都肿了,我帮你揉一揉。” 蛋子何止是脑袋青肿,将他衣服掀开,几乎看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 “蛋子,你听我说。” 这大概是她和蛋子的最后一面,而且虎臣还在门外等着,她没时间让蛋子慢慢抒发悲伤之情。 她一边给蛋子揉身体,一边在他耳边低声道:“今天你被人揍时,我看到了,你做得很好,没忘记我上次教你的,就该那么喊。” 蛋子哭得打嗝,道:“羽姑姑,你上次教我的,我都忘了,只记得‘效忠大秦,人皇万岁’。” 小羽表情一僵,但想到蛋子两岁半的年纪,她也不好说什么了。 “也行,就这两句。我今天不再教你口号,只教你一句话——尽力去做你喊的话。 效忠大秦,人皇万岁。记得了吗?” 蛋子点头,“我要喊,还要做。” “很好!” 只要蛋子能知行合一,必定能成为一位优秀的奴才。 一旦被大秦贵人认可为优秀的奴才,他不仅性命无忧,还可能飞黄腾达。 “我再教你两句话,你不要喊出来。多读书少说话,勤练武别打架。” “多读书少说话,勤练武不打架,我记住了......羽姑姑,你再帮我揉一揉,我后背痛。” 第42章 谁是虎臣的劫? “义父,羽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小羽只和蛋子相处了十分钟,便再次分别。 回到关家生药铺,心中对蛋子的各种情绪立即被强压下去。 她要处理自己的危机了。 嗯,虎臣的生死危机,是她失去功法与资源的危机。 “羽儿,有什么话你可以直说。” 虎臣这会儿其实不太想跟她唠嗑。 他正“印堂发黑、命不久矣”呢! “义父,您应该放弃九转易骨丹。”小羽严肃道。 虎臣差点跳起来。 可就在他骤然色变,要说什么时,小羽立马又接着道:“无论什么神丹宝药,都不如您的安危重要。 青松老祖师说什么,您就听什么,听他的,总比与他的建议对着干要好。 说不得同意了神丹换社令符箓,他心里一高兴,就为您指明一条渡劫之路呢!” 虎臣和颜悦色道:“羽儿,你不懂。为了那颗九转易骨丹,我们关家付出了难以承受第二次的巨大代价,万万不能舍弃。” 小羽沉声道:“羽儿的确不懂九转易骨丹的价值,可羽儿十分确定,别说一颗九转易骨丹,一万颗也不如义父安然无恙重要。 羽儿不是觉得自己有多厉害,可您已准备好影神图。 若羽儿侥幸进入咸阳宫,必定为义父搜集大秦御用丹师炼制的各类神丹。 即便羽儿形貌鄙陋,不入人皇之眼,羽儿还有一身剑骨,最差也能混迹江湖,上山下海,为义父搜集各类灵药,再炼制几炉子九转易骨丹。 若是为了一颗九转易骨丹,导致义父有个三长两短,首先羽儿入咸阳之事算是彻底完了。 没有义父筹划,羽儿即便是丽妃娘娘重生也没用。” 虎臣面色更加温和,心里还有一种过去很少出现的感动。 边上的关忠也神色动容,心里感慨不已:羽小姐虽是沙蛮出身,身上却没一丁点蛮夷之气。她对老爷的孝道、她的深明大义和真知灼见,反而透出一种来自中华上邦的雍容气度。 “羽儿,你不用担心入咸阳的事,无论为父在与不在,关家都会倾力推动‘小丽妃计划’。”虎臣眼神坚毅,语气肯定地说。 小羽连连摇头,脆生生说:“羽儿说句大不敬的话,若义父真有个三长两短,羽儿即便入得咸阳,未来取得大富贵。 那富贵也是留给别人的,对义父本人没任何好处。 可羽儿只认义父,只愿和义父同富贵。 对义父你自己而言,同样非常划不来。 放弃一粒九转易骨丹,将来可能得到无数更好的神丹妙药。 为了一粒九转易骨丹而坏掉自己性命,首先您用性命保下的易骨丹还是要落到另一个人手里,哪怕他是关家叔伯,也不如义父自己吃。 将来的大富贵更是与义父无缘。 如何抉择,羽儿觉得很容易,只要义父稍微自私一些,多为自己想一想。” ——天呐,羽小姐真是太会说话了,太懂事了,至纯至孝啊! 关忠感动得嘴皮子直哆嗦,差点把持不住,将心里的赞言大声叫出来。 虎臣也有些被她说动,面上浮现迟疑与思索之色,虽然迟疑很快又消散。 “羽儿,你说得很好!可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青松是用社令符箓换九转易骨丹,社令符箓是什么? 那是鬼神敕封! 是给死人用的。 为了证明正阳宫先天易数算无遗漏、也为了表明自己并非巧取豪夺,青松一定会保证我‘印堂发黑,命不久矣’,果然最需要社令符箓,而非九转易骨丹。” 小羽怔了怔,她还真没想到这一茬。 不是她不够腹黑,也不是她觉得青松道童没这么腹黑。 她只是觉得虎臣把一件简单的突发事件想复杂了。 青松真就是见到他印堂发黑,才临时起意,将“更好的东西”交给更适合的人。 九转易骨丹或许珍贵,可青松是何等人物? 他一个修仙法的“老祖师”,活了几百年,手持人皇令,掌管西方亿万万黎庶王侯的生死,还缺区区一粒易骨丹? 她觉得虎臣现在陷入到了“乞丐警惕皇帝抢自己冷馒头”的思维误区中。 “九转易骨丹是什么,有什么神效?”小羽好奇道。 如果她猜错了,那九转易骨丹的价值必然超出想象的高。 连青松那等奢遮人物,也忍不住丧良心、丢脸面地谋夺。 虎臣道:“你今天吃过通神丹,通神丹只有唤醒神通的效果。 很多人明明有天赋,却血脉沉睡,一辈子神通不显。 在乡野之地,经常能听到大力士力扛千斤的传说。 部分故事的主人翁,真就是天生神力的神通者。 他们血脉未醒,人到壮年才只有千斤之力。 若不修炼武道仙法,千斤之力将是他们的巅峰。 之后年纪越大,血脉枯竭,力量越来越弱。 再看看郡守府那孩子,才三岁,能一拳碎石,拥有数千斤巨力。 神通苏醒与神通沉睡之间,已有如此巨大的差距。 九转易骨丹开发神通引发的质变更大,价值超通神丹几百几千倍。 用为父自己举例,现在我的千里眼仅能探查千里范围。 等服下易骨丹,神通威能至少增强十倍,可以看万里之外......” “甚至看到数万里外的南瞻中华!人在家中坐,上邦之繁华尽在眼前,那将是何等美妙惬意?到了那时,‘仙人之眼’才名副其实!“ 虎臣捏紧拳头,神情狂热,声音洪亮像是在呐喊。 ——若我服下易骨丹,紫府该提升到什么程度? 呃,这是小羽听完后的第一个念头。 不思考义父的千里眼完成蜕变后的美妙惬意,不想着如何利用更强大的千里眼渡过“印堂发黑”死劫,而是幻想自己吃下九转易骨丹...... 她果然是个大孝女! “如果青松祖师神算无漏,义父果有大劫近在眼前,怎么办?” 虎臣凝眉沉思片刻,将目光转向关忠。 他本打算回到关家药铺,打发走小羽后,就和关忠闭门商量这件事。 关忠已从之前的对话中确定,羽小姐乃纯孝可信之好人。 这会儿他就没装傻,直接进入“谋臣”角色,沉声道:“对老爷可能遇到的劫难,老奴倒是有几分猜测。” 虎臣精神一振,连忙问:“劫在何方,在何人身上?” 关忠反问,“现在的西蜀国,谁有伤害老爷的意愿,且能力足够?” 虎臣沉吟道:“首先就是青松那个小杂毛。” 小羽秀眉微皱,这便宜义父也太口无遮拦了。 她都是人前人后称呼一致,一直敬称“老祖师”。 就是担心青松道术通玄,有所感应。 他应该比她更了解青松的可怕,应该更谨慎。 她用眼角悄悄瞥了下关忠。 老忠仆神色平静,对虎臣的口无遮拦没任何反应。 ——看来这个义父是积年的“臭嘴长舌汉”,老仆都习惯了、没感觉了......咦,会不会他的灾劫其实和别人无关,纯粹是自己作死、祸从口出? 小羽胡思乱想。 “青松道长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不至于排第一位。”关忠道。 “燕飞鹰那个死独眼与我有旧怨,实力也比我强。”虎臣道。 关忠摇头道:“不会是燕神捕,他还想成仙呢! 杀了你,整个天下的正道,都将容不下他。 而且,老爷不过是当面嘲讽他‘独眼丑鬼,不仅没天眷,上辈子一定造了孽,所以这辈子是个天残’.....这话的确伤人,可你们之间没有根本利益冲突,没有生死之仇。” 小羽不太认同“没有生死之仇”的说法。 燕飞鹰她不认识,可既然实力远超虎臣——若非差距太明显,虎臣也不会自认不如——那他一定是一位顶级强者。 当众扫顶级强者的脸面,绝对是作死行为。 不过小羽也觉得虎臣的灾劫与燕飞鹰无关。 现在青松道童、烈阳侯这等上邦大佬还没离开西方呢,谁敢乱动? “咦~~~”小羽心中一动,问道:“三十六国逆贼中,可还有实力强大且贼心不死的余孽未曾铲除?” “三十六国逆贼”,她几乎脱口而出,没半点迟疑和膈应,仿佛她天生就是迎祥关府的“羽大小姐”。 虎臣眸光一凝,神色微变。 关忠向羽小姐递过去赞赏的眼神,点头道:“老奴就是这么想的。 单单西鲁就曾有十大人仙,明确战死在天门镇战场上的仅四位‘将仙’。 另有三位人仙,为保护晋国王族,战死在晋阳王城大门口。 剩下的‘猎旗仙’孔瓒、‘千手盗圣’宗二卜、‘玉面文曲’窦逸琳,都没有明确死讯传来。 西鲁之外众西方诸侯,多少有奇人异士未忘国恩。 巨象新国君不就是被他们谋害的吗? 连烈阳侯也陷在一系列大小骚乱中,难以抽身。” 小羽故作不忿道:“他们为什么要针对义父?又不是义父灭了他们的国。 身为蜀将,义父保护我大蜀不受四方叛逆入侵,理所当然,有功无错。” 关忠沉吟道:“毫无疑问,他们肯定更恨烈阳侯。 奈何烈阳侯手段酷烈,实力却异常强大,他们拿他没办法。 而老爷是烈阳侯麾下‘第一西方猛将’。 嗯,在投靠烈阳侯的众西方将士中,‘仙眼虎’名声最响亮,功绩最显赫。 从烈阳侯西渡流沙河开始,老爷一直追随侯爷。 先在天门镇外横扫三十六国联盟百万大军,又接连拿下西方十八国,破城灭族无数。 直到余下诸国国君纷纷肉袒面缚,左牵羊、右把茅,膝行出拜上邦使臣,大的战事才宣告结束。 若说烈阳侯是平息三十六国之乱的主将,那排除上邦使臣,第一功劳当归我们老爷!” “还有一点。”顿了顿,关忠又看向虎臣道:“老爷你有仙人之瞳,而烈阳侯为重建上古杀阵,一直想凑齐三十六大‘天罡神通者’,千里眼就是其中天罡神通之一。 等烈阳侯回归大秦,老爷必随身相伴,甚至成为侯爷亲随副将,统领火鸦军骑兵营。 杀火鸦军骑都尉,和杀蜀国鹿野卫骑都尉,代表的意义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那些逆贼没理由杀区区鹿野卫骑都尉,却有太多渴望向大秦军侯复仇。” 第43章 三叉岭 第二日,天还未亮,五更天的时候。 关家药铺后门口。 “夏枝,咏雪,再见!” 小羽很想掏出几件金银首饰递过去,以表达对这几天两女周到服务的谢意。 奈何她这位“羽小姐”刚上任没几天,身上压根没什么名贵物件。 事实上,她这会儿黑发素脸,不如两个丫鬟珠翠满头。 “小姐,你要保重啊!”两丫鬟脸上的惜别之情至少有两分为真。 这位羽小姐虽沙蛮出身,却只是饭量大了点,脾气从来不大,对她们不说有多好,起码跟她相处,她们感觉很舒服,没有身份尊卑带来的压抑与不适。 可要说她们多么舍不得羽大小姐、想要跟随她一路服侍...... 两丫鬟还真怕羽小姐或关忠提出这种要求。 她们一家人一辈子都住在横沙关,真不想为了莫须有的“大前途”(成为关府大丫鬟),去遥远的蜀国南方,哪怕她们明知道雒都更加繁华。 “走吧!” 虎臣没什么别离之情,面色肃沉地跨上赤烟驹,当先朝外面街道走去。 小羽再次向两女挥手告别,纵身一跃,跳上桃花马,一溜烟跑出后巷。 如今回到了横沙关,虎臣自然不愿再让她同乘赤烟驹。 其实小羽也不愿坐赤烟驹,除非虎臣将它送给她。 虎臣这会儿印堂发黑、命犯煞星,说不得下一刻就有三大鲁国人仙跳出来,用仙术将虎臣与赤烟驹淹没。 距离虎臣越近,风险越高,不如自己单人独马逍遥自在。 而且虎臣为她准备的“桃花马”并不差。 锦缎似的光滑皮毛,苍白色点缀红色小斑,很漂亮。 小羽也懂“靓马防主”的道理,奈何还有另一个道理:越是健康矫健的宝马,长得越是漂亮,看起来更显眼包。 想要逃得快,就要马儿好,马儿越精壮能跑,外形越亮眼。 至于说,那种长得既瘦又挫,却能日行千里、速度超群......小羽也只能想一想,现实中或许有,但数量比赤兔宝马都少。 ...... 来到横沙关南北走向的主干道,小羽和虎臣还稍微等了一会儿。 等虎臣的老伙计们——鹿野卫铁骑营。 古代出远门很麻烦的。 要起一个大早不说,还得准备好一路上的吃穿用度。 铁骑营不是懒鬼,他们三更天便起来了。 只是他们军队出行,远比小羽、关忠这类随军人员要麻烦。 不说别的,只手持火牌的传令官,就在虎臣与郡守府之间跑了四五趟。 出关的手令、交给南城守将的火牌、调拨粮草的文书......统统要准备齐全。 在东方已呈白鱼肚时,他们一行五百多人,骑马踏着青石板,“嘚嘚嘚”走出城南的关隘。 “将军,我们要一直跟那群边军同行吗?”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虎臣的副将宋长青,便跳下自己战马,小跑到赤烟驹边上低声询问。 他的战马不敢靠赤烟驹太近,靠太近会惹怒“神兽”。 赤烟驹从鼻子喷火灼烧靠近的战马,而虎臣能管却从来放任自流。 “您之前并没通知铁骑营要两营合一......有必要让他们跟着吗?” 宋长青语气虽迟疑,却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西沙戍卫也是我大蜀少有的精锐,你们有什么好嫌弃的?”虎臣淡淡道。 只听宋长青的称呼——“边军”,他便猜出铁骑营心里有意见,嫌西沙戍卫拖了他们后腿。 他也没办法。 明知印堂发黑、命犯煞星,怎可能不尽量拉人保护自己? 就这三百西沙戍卫,还是他用“迎接烈阳侯”的名义,从郡守那儿强拉过来的,等烈阳侯过了飞仙渡,他们得返回横沙关。 当然,按照昨天虎臣与关忠商讨出的“渡劫之法”,只要他能安然见到烈阳侯,劫难便基本过去。 嗯,虎臣渡劫之法的核心是烈阳侯。 有烈阳侯在,哪怕人仙也不敢轻易闯营。 即便是那些依旧在三十六国搞事的死剩种,也只是游而击之。 烈阳侯在哪,他们便避开哪。 所以虎臣若有大劫,大概率发生在去见烈阳侯的路上。 要保证路上不出问题,只两百铁骑营不够保险。 “将军,兄弟们并非嫌弃西沙戍卫,只是咱们携带的神仙充腹丹快用完了。而且......” 宋长青神色迟疑地偏头往后看了一眼。 就见桃花马上的小羽好奇地看着他们,西沙戍卫距离还较远。 “而且西沙戍卫应该是刚组建的,人不好说,他们的战马铁定没经过灵药培养,不能像咱们铁骑营,只要口粮管够,连续奔驰数千里也累不死。 跟他们一起行军,不用两天,必有骑士掉队。 时间越久,损耗的战马越多,到那时咱们怎么帮他们?” 虎臣淡淡道:“如今已经入了关,沿途有县城和驿站,不缺补给,可以更换战马。 说不得神仙充腹丹压根用不上。 至于西沙戍卫......” 他顿了顿,表情略显无奈,道:“西沙戍卫显然是刚刚组建,队伍都没满编。 先前八千西沙戍卫,早被三十六国逆贼绞杀干净。 但他们的战斗力并不弱。 且世代居住在西沙边境,熟悉环境,比我们更能从容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宋长青疑惑道:“如今都入了关,还能遇到什么突发状况?” “若本将能猜到,还叫什么突发状况?”虎臣没好气道。 宋长青默默放缓奔速,等到自己的战马靠近,他跳上马,重新回归骑兵大队。 不用半日,小羽便完全理解了宋长青的担忧。 大概接近晌午的时候,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凄厉惨叫。 接着喧哗与纷乱如同湖面上的波纹,迅速向各个方向蔓延开。 小羽看到边上的关忠猛地打了个哆嗦。 最前面的虎臣也十分紧张,右手都按在刀柄上。 “何人在喧哗,后方出了什么事?”他立在马鞍上,扭转身子往后叫喊。 很快有西沙戍卫的校尉策马而来,道:“禀告关将军,末将麾下有儿郎摔断了腿。” “骑在马上,怎么会摔断腿?”虎臣刚问了一句,又若有所思,道:“是战马摔了?” “嗯,战马疲惫,崴了脚,滑进了路边深沟里。” 校尉解释了一句,又抹去额头汗水,略带抱怨道:“关将军,咱们从卯时初出发,走到现在,超过三个时辰,快八十里地,弟兄们还能咬牙坚持,战马真的走不动了呀!” “才区区八十里,本将还打算今晚就到飞仙渡......” 虎臣心中不满,还很着急,可他稍微往后面扫了一圈,就见西沙戍卫多神色疲累,不停擦汗,很多人怜惜战马,跳下马背牵着喘气的马儿用脚走。 区区五百人的队伍,在宽有二十步的驰道上拉长到两三里。 “关将军,飞仙渡距离此地还有三百里啊!”西沙校尉失声叫了起来。 而且,区区八十里......你是怎么说出口的哦! 若非铁骑营两百多骑士,如铁铸的人像般立在两侧,军容整肃、无人喊累,他都怀疑“大蜀仙眼虎”是个不懂行军打仗的草包将军。 “不要废话,哪怕牵着马,也要给本将一步步往前挨。非是本将严苛,迎接烈阳侯是吾等使命。 只有吾等静候烈阳侯,万万不可让烈阳侯等待一刻钟! 不要让中华上邦的大人,看不起咱们西沙蜀人!” 虎臣声音洪亮,让后面的西沙戍卫也能听到。 听到“烈阳侯”三个字,西沙校尉无可奈何,只得打马回转,大声吆喝:“兄弟们,继续行军,不要让中华上邦的大人看不起咱们!” “中华上邦”鸡血针的效果,比小羽预料的还要好。 鹿野卫铁骑营都是怪物,且不说。 那群西沙戍卫“老爷兵”,都不再叫苦喊累,脸上沾满尘土,汗水在面上流出一条条沟壑,看不见脸色了,可那双“尘垢面具”下的双眼,依旧闪烁坚毅不屈的神采。 “宋长青,你过来。”虎臣犹豫再三,还是将副将喊来,吩咐道:“给他们每人分发两粒神仙充腹丹,人一颗,马一颗,多喝水。” 宋长青迟疑道:“张校尉说前面就有驿馆,距离这儿不到十里。” 虎臣紧绷着脸,道:“有驿馆是没错,可抵达驿馆,人吃马嚼过后,必定要休息到明早。本将可以等,可我们能让烈阳侯等?” 宋长青想提出建议:咱们铁骑营先走,西沙戍卫慢慢挪。 他又想起虎臣所说的“突发事件”,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神仙充腹丹果真是“军伍神丹”。 从天蒙蒙亮出发,中午不吃饭,只下午在驿站外休息了半个时辰,为部分西沙戍卫更换了一批烈马,到日落黄昏时,他们一共走了两百五十多里。 “看来鹿野卫铁骑营千里奔袭,果然不是常态。这西沙戍卫还算是正常人......” 看着山脚下砍伐树木、安札营寨,忙得热火朝天的将士,小羽忽然又自己的感慨说的得太早了。 即便是西沙戍卫,与前世的古代精锐比,依旧算是小超人。 哪有正常人急行军一天,中饭没好好吃饭,到傍晚依旧精力充沛,跑到几百米高的山上伐木,又扛着大腿粗、十来米长的木桩子奔走如飞? 小羽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听虎臣与西沙戍卫校尉商谈安扎营寨、夜晚布防的事。 营寨的稳固程度,关系到自己性命,虎臣格外认真。 主将认真询问,张校尉也认真回答,“关将军,这地方卑职很熟悉,当地人叫它‘三叉岭’,您看,我们的营寨在山脚下,左右两边还各有一座丘陵。 从远处看,这三座山岭宛若一把钢叉,地势远比别的地方更高,不用担心有敌人偷袭......” “三叉岭......”小羽神色恍惚,这个名字她似乎并不陌生。 第44章 埋路边骨(新书,求收藏) “张将军,您是横沙关本地人,可知道‘孙家村’?”小羽终于想起来,为什么对“三叉岭”这个地名有点耳熟了。 前天夜里,她魂魄飘离身体,听到野鬼的叫唤,离开关家药铺,一路迷迷糊糊走到野外,听一个死鬼说自己住在三叉岭。 “孙家村?”张校尉愣了愣,表情奇怪道:“关小姐所说的孙家村,大概是在哪个县里,或者哪个方位? 不瞒小姐,小将打小就住在老鸹屯的孙家村。 如果在横沙关内,从横沙关一直到飞仙渡,就只有小将老家一个孙家村。” 小羽有些惊讶,道:“竟然这么巧。我其实不晓得孙家村在哪,只听说孙家村有个孙员外。” “孙员外?”张校尉表情更加古怪,“小姐可晓得孙员外叫什么?小将内人正好姓孙,岳丈也被周围父老敬称为‘孙员外’。” 小羽问道:“这两天孙老太爷家里可有搭建戏台?” 张校尉用奇怪的眼神看她,迟疑着点头,道:“为了给岳母贺冥寿,小将花费五十两白银,请横沙关的‘长春班’在前天唱了一夜的戏。” 就是这个孙家村了! 迎着张校尉疑惑的目光,小羽很坦然地说:“我没去过孙家村,但在城内时,听一个叫‘王二哥’的人说,他从三叉岭到横沙关,路过孙家村,听到孙员外家大晚上唱戏。 我觉得奇怪,就记住了。 今天见到三叉岭,又回想起这件旧事。” “从三叉岭到横沙关......走大道并不路过孙家村。”张校尉神情纠结道。 关小姐的话像是在说谎,但她提到孙家村、孙员外时的表情神态,的确是道听途说的不确定样儿。 “孙家村在哪?”旁听了好一会儿的虎臣问道。 张校尉指着东北方向,道:“距离三叉岭有一百多里。” 小羽咂舌,那晚她的魂魄跑了好远! 不止是她,三叉岭的桂生还是个瘸子呢,也能跑。 半个晚上跑了一百多里,还被王二哥嫌慢。 似乎鬼魂的空间概念,和常人不一样? 打发走张校尉后,虎臣问道:“是前天魂魄离体,你从野鬼处听说的孙家村、孙员外吧?” 小羽点头,“当时有个野鬼似乎说自己住在三叉岭。” “昨晚你睡得很好。”虎臣道。 小羽摇头,“只是比前天好些,没离魂。” 虎臣沉默了一会儿,道:“今后不要再跟人说遇鬼,或与鬼神相关的事。 幽显殊途,鬼祟为常人视为不祥之物。 你有贵人之命,与鬼神扯上关系,容易引起非议。” “羽儿明白了,多谢义父教诲!”小羽老老实实受教。 虎臣道:“你在山坡附近随便逛一逛,等他们将营地建好,我再喊你一起回去。” 说完他便驱动赤烟驹,沿着杂草丛生的山坡,向山顶跑去。 不一会儿,小羽遥见虎臣开启“仙人之瞳”,立在山顶之上,双眼放射三丈金光,向四面八方扫射。 ...... 营地还没建好。 小羽放开缰绳,跟在桃花马后面,看它漫无目的在山坡寻草吃。 “咦,这似乎是一块人骨!“ 路过一个土坑时,小羽忽然瞥见草丛里有一抹白色。 停下脚步,用棍子拨开杂草仔细看,果然是一根手腕粗的大骨棒,边上还有脚掌的零碎骨片。 应该是左腿骨。 小羽盯着那骨棒,心中升起一种很微弱、很奇异的感觉。 她犹豫了几秒钟,纵身一跃,跳进三米多深的大土坑,把骨棒和碎骨都捡了起来。 任由桃花马优哉游哉地吃草,她提着棒骨顺着心里若隐若现的感觉,顺着山坡向下走了大概一百多米。 终于,在一片稀疏的毛竹林里,她见到第二块白骨,之后迅速在四周找到骷髅头、胸骨、腿骨、盆骨...... 应该是两具尸体。 其中一个骷髅直接暴露在外,皮肉基本腐烂消失,另一个被枯叶掩埋大半,上面还有黑泥似的腐肉,靠近后有浓郁的臭气。 “有点意思......” 小羽尊在一具骨架前仔细打量,脸上渐渐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 那个骨架本该趴在地上。 或者说,尸体是趴在地上慢慢腐烂的。 这会儿它像是脊椎挨了一掌,无形有质的掌气用力下压,把压在地上的肋骨崩断了六七根。 按理说,若是腐烂前,皮肉还在,向下趴着的尸体被人用力击打后背,纵然肋骨、胸骨压断,断骨之间也该连在一起。 此时崩断的骨片却像摔烂的瓷器,碎片乱飞。 若把骨架摆在青石板路面,用力拍打后背,把肋骨、胸骨压断,碎掉的骨片的确可以被弹飞。 可这里是泥土地,地上还有一层厚厚的腐湿烂叶。 “你就是桂生吧?小子,我帮你把腿骨找来了。今后你赶冥斋,再也不用担心迟到了。” 小羽顺着冥冥之中的感应找过来,而带给她奇异感应的就是这具尸骨。 边上还有一具尸体,却没啥感觉。 前天夜里遇到三个野鬼,她在魂魄状态使用“虎啸刀”,桂生遭受冲击,当场四分五裂,化为黑气消失不见,秦老爹和王二哥连滚带爬、逃之夭夭。 桂生大概没死透。 毕竟虎啸刀主在凝势,是七杀奥义第一重,“斩鬼神”则是第五重境界。 桂生挨了虎啸刀没死透,身上沾染虎啸刀的“气息”,而当时小羽又是以魂魄施展虎啸刀,所以今天触碰到桂生的尸骸,她会隐约产生一种奇异的感应。 “唉,你少年夭折,还曝尸荒野,确实可怜。” 小羽拔出龙吻短剑,转头四顾,想在竹林外刨出个土坑。 又看到远处营寨快要建好。 “我没时间挖坑了,你将就一下,住石头房子也是蛮不错的。” 她将桂生的断骨堆在一起,刚要寻石头将它埋起来,又瞥见边上另一个骷髅。 “算你走运,你也有石屋遮风挡雨了......咦!” 小羽用棍子撬那个还粘着部分尸泥的骷髅,竟一下子没撬动。 她再砍一根竹竿,将附近的枯树叶、烂泥巴拨开,才发现一条小拇指粗的竹子根,钻进来骷髅的眼眶,将它固定在那了。 这下龙吻发挥了作用。 一剑砍断竹子根,用棍子将骷髅夹起来,把里面的烂泥、杂草、竹根都抖出来,才抛到桂生身边。 将两具尸体堆在一起后,小羽找来几块大石头,将骸骨围在中心,又在上面覆盖石块和泥土,便拍拍双手扬长而去。 ...... “你做什么去了?”在营地门口,虎臣很大声地喊道。 小羽被突如其来的响亮叫声吓了一跳。 “义父,羽儿在山坡上放马,见到坑里有白骨,觉得它可怜,就捡起来将它埋了,所以耽搁到现在。” 虽然不晓得虎臣发什么疯、叫这么大声,可她晓得他有千里眼,而且埋骷髅也不算什么大事,就老老实实说了出来。 关忠这会儿正从营内走出来,准备引领两位主子去各自的帐篷。 听到小羽的话,他也变得很奇怪,一脸惊诧、声音洪亮,道:“羽小姐,你路遇白骨,将其掩埋了?” 小羽摸不着头脑。 难道遇骨掩埋也是容易惹物议的事? ——那你们叫这么大声、生怕别人不晓得,是在干什么? 小羽刚踟蹰着,准备向虎臣道歉,并承诺今后再也不敢了。 前面的营地传出一片赞叹声。 “不愧是关家小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德行。” “是啊,常言道,阴功莫大于活生,其次在于安鬼神。白骨露于野,掩埋使安之,大德也!” “唉,关家世代荣华显贵,不是没有道理的,子孙积德,家有余庆啊!” 听到众人的赞叹,再对上他们欣赏与尊敬的眼神,小羽若有所悟。 不过,夸赞她“有德”的,都是穿棕色牛皮甲的西沙戍卫。 鹿野卫铁甲骑士也在周围观望,却都沉默着没说话, 有的人还表情奇怪,眼神怀疑地在小羽和“关老鸭”之间来回扫视。 他们怀疑这是关家父女在演戏赚名望。 “羽儿,你做得很好,没忘记为父的教导。” 虎臣轻捻胡须,微笑颔首,然后当先朝营寨内走去。 小羽默默跟在他身后。 “在深受礼仪教化的天朝上邦,修桥铺路、施斋济贫,埋路边骨、送穷人棺,是最受人们赞许的德行。” 进入营帐后,虎臣脸上的欣慰笑容渐渐淡去,语气还逐渐肃沉。 “义父,羽儿真没别的想法,只是偶遇白骨,心有所感。” 顿了顿,小羽还补充道:“即便在沙丘时,条件允许的话,羽儿也会让人帮忙收拾族人的残尸。” 这是实话。 上辈子的文明教化不提,她非常明白一件事:在神魔鬼怪世界里安葬尸骸,让亡者安宁,只有好处,没坏处。 虎臣叹了口气,道:“为父既没责怪你,也没怀疑你邀名......事实上,为父有替你扬名的意思。 只是后来为父想到一些事,心里又开始犹豫。” “义父,无论什么事,您但说无妨。”小羽道。 虎臣还是很迟疑。 因为他要说的话,是关老祖特意叮嘱他谨记慎行的秘辛。 既然是秘辛,当然不可随意外泄,不然会给关老祖惹麻烦。 “为父有替你扬名的想法,但有了名声,也可能招惹祸患。” 小羽一脸疑惑,“什么祸患?惹别人嫉妒?” “不!不招人妒是庸才。” 虎臣摆了摆手,又缓缓道:“如果你一直在蜀国地界,有老祖宗庇佑,在阳世的名声越大越好。 老祖宗护得住你。 可为父忽略了一件大事。 你很快要东入咸阳。 你此时在阳世的名声,遥远的中华上邦没人知晓,可幽冥界的鬼神是同一拨。” “这有什么问题?”小羽还是不懂。 虎臣道:“名声分多种,有些名声只在阳间有用,比如才名、艳名。 任凭你才华无双、倾国倾城、世人倾慕,幽冥鬼神不会在功德簿上为你增加或减少一笔功德。 有些名声,不仅阳间世人夸赞,阴曹地府也一定会被惊动。 就如为父先前所说的,修桥铺路、施斋济贫,埋路边骨、送穷人棺。 因为地府要为你记录阴功。 如果你悄悄行善,无人知晓,鬼神也恰好没注意到——这里只是做个假设,可能性极低——那么,阴功大概不会被记录。 毕竟连鬼神都不晓得的事,谁来记录? 可你的善举一旦成为名声,众人皆知,那鬼神必知。 鬼神若知,就会盯着你,考察你。 若你是真善,阴功累积之下,哪怕来世可托生到中华上国,成为一名‘秦人’,也未必不可能。” 第45章 阴功之论(求票,求追读) “一辈子行善积德,只为了来世托生到中华之地,当个普通老百姓?”小羽嘴角抽搐。 即便知道这个世界的“蛮夷”,对中华上国无比敬仰、无比向往,可她还是被“上邦国籍”的价值给惊到了。 润人对米利坚绿卡的渴望,都不如此界外邦之人对上邦的仰慕。 “哎,羽儿你不要偏离重点。为父只是在用民间常识举例。 在西方诸国中,黎民百姓行善积德的主要目的,就是死后能托生到中华上邦。 百姓愚昧,以为中华上邦什么都好。 当中华百姓,似乎都比异邦君王要快活。 可我等权贵很清楚,哪个地方都有穷人和苦难。 只能说中华上邦类似传说中的西方极乐世界,属于天下最精华之地。” 顿了顿,虎臣又道:“你可明白为父的意思?涉及到阴功,名声反而可能成为拖累。” 小羽摇头,很实诚地说:“羽儿不明白,名声源自善举,既然是善举,被鬼神监察,只会不断累计阴功。 哪怕不指望未来托生到中华地界,有阴功也是好事,怎会变成拖累?” “你能保证遇善必行?”虎臣问道。 小羽皱眉道:“羽儿只是随性而为,遇到了,心情不算太糟,且不怎么费力,就做了。若实在太难,就不做呗。难道不做还是错?” “不做就是错,不止是错,还是大罪!”虎臣沉声道。 “这是什么道理?好人就活该被道德绑架?”小羽道。 虎臣摇头道:“这不是什么绑架。假如一个臣子有忠贞之名,结果某天遇到国之大事,国君见他并无忠贞之举,国君会不会只记得他曾经的忠,忽略今日的无作为,继续把他当大忠臣对待? 幽冥地府的鬼神判官,不是为人间百姓服务的仆从。 他们对待世间凡人的态度,比君对臣还要居高临下。” 说到这儿,他深有感触地叹息一声,压低声音,道:“前夜你也见过宋爷,他只是西蜀地界的一个小小传讯使,为父是堂堂大蜀骑都尉。 为父面对他,开口闭口必称‘爷’,态度谦恭犹如孝子贤孙。 若有机会在雒都见到蜀王,你再看看他是如何敬重为父的。” 小羽怔了怔,虎臣这番话说得很实在、很真实。 她早先还真有点将地府鬼神当“天地法则执行人”的想法。 天地无私,大道至公。 所以天地规则的执行人,同样要守规矩,且能做到绝对公平公正。 可《西游记》里直白描写了唐太宗地狱行的故事。 阴曹地府不至于藏污纳垢,距离“至公无私”却有很大距离。 地府全力配合佛教做局,对唐王各种拿捏,这能说“至公无私”? 崔判官悄悄为唐王改寿元,轻而易举就成了。 判官改寿元的事后面还发生过多次。 其实,小羽此时完全没必要再参考《西游记》的剧情。 因为关虎臣家有个顾家恋族的城隍老祖。 关老祖就是现成的例子。 虎臣对幽冥阴私的讲述,必定非常符合现实,甚至就是关老祖对他的谆谆教导。 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虎臣暗暗点头,又继续道:“真要说绑架,绑架‘好人’的也不是道德,而是名声。 你有‘大善’之名。 为了监督你,鬼神费时费力,结果你名不副实,鬼神焉能不怒?” “鬼神怒了会如何?”小羽问道。 虎臣道:“还能如何,多半狠记上一笔,死后算总账。当然,阴曹鬼神众多,习性不一,或许有严苛者,命鬼使唤你灵魂过去,呵斥或鞭打一顿。 甚至直接在生死簿上够叼你的小命。 可要说鬼神监察的效果...... 嘿,看看这天下欺世盗名之辈还有多少,就明白了。 为父跟你说这些,只是为了提醒你,积阴功也是一种修行,其难度不亚于仙道修行,需要持之以恒,拿出大毅力、大决心。” 小羽眼神奇怪地看着他。 对阴司之事有如此高明且深入的见解,你为什么没大受警戒、洗心革面,成为一个大好人? “若羽儿一直待在西蜀,有老祖宗庇佑,能否稍微欺世,盗点小名?” 虎臣把眼一瞪,喝道:“你又夹脑风了?说的是什么话!” 小羽连忙低眉顺眼,摆出乖巧的模样,道:“羽儿说错了,羽儿只是敬仰老祖宗,渴慕祖宗的关爱。” 虎臣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点头道:“老祖宗慈祥可亲,最照顾听话的后辈。但你不会在西蜀久留。 进入了南瞻中华,祖宗的荫庇便照顾不到了。” 小羽道:“羽儿明白了,羽儿和义父一样,不修阴功。” 虎臣表情略微僵硬。 这便宜女儿,果然是个夹脑风。 “不,为父在教育你,怜悯路边白骨,是你自发的天性,最好能持久坚持下去,而不是一直随心所欲。 就像人父见儿女在书法上有天赋,会鼓励儿女认真对待书法,好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白白浪费了天赋。” 小羽蹙眉道:“可羽儿坚持不下去,好人太难做。” 虎臣道:“为父只是让你在怜悯路边骨这件事上坚持下去,并非做个十全十美的大善人。 若你真能在各方面都有大德行,你不是在积累阴功,你是圣人降世。” 小羽惊奇道:“义父,您的意思是,按照阴司制度,若一个人坚持埋路边骨,却杀人放火、忤逆父母,依旧有阴功?” 虎臣摇头道:“你还是没明白为父先前强调的‘名声’。 你今天埋了山野露骨,他们只是传扬这件事,而不会另外编一件,夸你敬老怜幼之类的。 你没敬老怜幼的名声,鬼神又怎么会专门拿‘敬老怜幼’之事考察你? 阴司确定你埋路边遗骨之名为真,会为你记上阴功。 你在其它事上德行有亏,等死后进入地府,照样会扣阴功。 但是一个真心怜悯路边露骨的人,怎么可能不怜悯、敬爱活人?” 小羽还是觉得虎臣的话有点逻辑不通。 “既然在其它方面德行有亏,依旧要扣阴功,在一件事上死命坚持有什么意义?” 虎臣有点不耐烦了,“如果你今天没主动掩埋路边遗骸,为父怎会凭白让你坚持干这件事? 你有这种天性,为父就教你如何开发这一天性。 开发天赋的关键是坚持。 还是用书法天赋举例。 某人有书法天赋,其父帮他成为书法大家。 某人除了书法,一无是处,他或可凭书法入贵人青眼,谋得高官显爵。 再不济,也能在庙前替人代写书信,养活一家老小。” 小羽道:“义父言之有理,可羽儿没指望走‘阴功’之道。” 无论虎臣怎么讲道理,都避不开一个前提条件:死后入地府,等待轮回的审判。 那些指望下辈子能有个好胎的人,才需要认真听虎臣这番金玉良言。 她要修仙,要跳出五行之外,把生死轮回踩在脚下! 虎臣又瞪起眼睛,“你知道世上哪种人名声最臭、最不可交往吗? 不在乎死后报应的人! 当一个人尚且不敬畏鬼神,不在乎阴司功德,他会敬畏活人制定的律法,会在乎父母君王的权威?” 小羽苦着脸道:“羽儿不是这个意思。羽儿当然敬畏鬼神,也想要大功德。 还在沙丘当蛮夷时,羽儿便祭拜天地,供奉三清玉帝和佛陀。 只是羽儿自觉鄙陋,不堪名列‘功德榜单’。” “为父当然知道羽儿你是好孩子,为父希望你将自己的‘好’,展现给别人看,可明白?”虎臣道。 “明白。” ——无论自己本质是什么,任何时候都要把样子做好,让人和鬼都挑不出毛病。 小羽心里对虎臣有了几分真诚的感激。 若非他今天耐心提点,她未来可能犯下很多没必要的错,还会白白浪费自己的“天赋”。 唔,她对虎臣的感激还是太淡了。 她应该感激涕零的。 等真正融入这个人、神、鬼、仙杂居的世界,等亲眼见证众多与阴功相关的现实案例,她只恨不能穿越时间,从未来回到今日,给虎臣好好磕几个。 虎臣说的全都是金玉良言,还是普通人一辈子也难以接触到的知识点。 嗯,虎臣把关老祖对他的教导,都传授给了小羽。 关老祖是府城隍。 人间阴司风评与功德相关的事务,是他的本职。 ...... 这一晚,小羽睡得并不安稳。 大概白天太过疲累,野外露营又没条件熬暖神汤,她灵魂又有不稳之状。 不过这次魂魄并没离开身体。 小羽晓得自己有离魂之症,精神能保持几分清醒,不会像第一次那样乱跑。 她被一片灰蒙蒙的黑暗包围,远方隐约传来一道声音。 “小人广宁府段玉函,携小儿段桂生,拜谢羽小姐救护之恩!” “羽小姐使小人残躯得以完整,还让小人与老父从此免于风侵日晒、雨打雪寒之苦,桂生铭记五内,永世不敢忘怀。” 声音距离很远,模模糊糊,若隐若现,但不断重复,还勉强能听清楚。 小羽心有所悟,却没任何回应。 不知过去多久,那两个声音消失不见......又不知过去多久,小羽又隐隐约约生出一种奇异的感应——有点像昨天傍晚捡起大骨棒时的感觉。 “咦,段老叔,桂生兄弟,你们又出来赶斋了。” 那声音像是在对她说。 然后她听到“自己”说:“王二哥,我和父亲也听到叫喊了,疙瘩屯李善人家今夜放斋,我们过来讨口热饭吃。” 是桂生在说! 王二哥道:“前两天也有人家祭祀鬼神,桂生兄弟怎么没来? 还有段老叔,你不是说他脑袋痛,不良于行吗?” 桂生喜道:“我们今天又遇到关家羽小姐啦!” 王二哥声音中都透着惊恐,大叫:“天呐,怎么又遇到那个煞星了,你们父子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羽小姐是好人啊!她帮我找齐了右腿,你看,我现在能跑能跳了。还有,我父的头疾也被她医好。临走前,羽大善人还帮我们父子修了一栋石宅。 那石宅冷是冷了些,但能遮风挡雨,还忒结实呢!” 桂生说完,段老爹也连连附和,道:“羽小姐是我们父子的大恩人,她真的很好人!” 这些不是小羽听到的全部,后来段家父子跟王二哥赶斋,还有零零星星的话语传入她耳中......严格意义上讲,是她听到了一部分桂生听到的话。 难道还是因为桂生身上残留了“虎啸刀”的“刀气”? 小羽就在迷迷糊糊中熬到了五更天。 五更天,帐外已传来刀鞘甲胄碰撞的金铁之声。 第46章 小羽的困境:我太强了 “关将军,您看,飞仙渡到啦!” 张校尉指着前方高大的楼牌,欣喜叫道:“拐个弯,不到两百步,就有一家‘云来客栈’。 往来的客商旅人,都会在客栈打尖。 地方很宽敞。 即便我们有五百多兄弟,也能全部安置下来。” 小羽先抬头看前方的楼牌,差不多三丈高,四五丈宽,木架子上红漆斑驳,是有些年岁的老物件,但看起来非常结实,也很气派。 在楼牌顶部挂有一方牌匾,上面用篆文书写“飞仙渡”三个大字。 “本将从雒都出发时,也曾路过这儿,不过没在此地停留。当时策马疾驰而过,今日细看,这个渡口可真是一处天险。”虎臣环顾左右,缓缓说道。 他们所在的驰道还算宽敞,但道路南边是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道路北面是低矮却险峻的山峰。 大河只有两三百米宽,可河岸是悬崖,极为深邃。 站在路边往下看,几乎看不清水面,有七八百米深。且河道在此处收口,水流甚急。滔滔河水在两边悬崖上砸出轰隆隆的白色水花,雾蒙蒙一片。 小羽从小生活在流沙河边,倒是见惯了风浪,但内陆淡水大江,她是第一次见。 刚走到河边时,她还有几分观风景的兴致,可随着越往前走,悬崖越深,河道越窄,下方隆隆巨响似打雷,她有点不敢靠近了。 不是她没胆量。 她现在骑着马,万一马有失蹄,滑了下去...... “将军说的没错,飞仙渡就是横沙关后,我大蜀第一险关。在飞仙渡后面,就是‘化龙关’。”终于抵达目的地,张校尉心情很好,说话时脸上都带着笑容。 “如此天险,三十六国叛逆可曾绕道而过?”小羽好奇道。 张校尉脸上的笑容僵住,“横沙关、化龙关都是绝世险地,守关将士也皆为精锐、人人用命,奈何世上有仙人......” ...... 飞仙渡下方的大江叫做“化龙江”。 化龙江别的河段,小羽还没看到。她一路走来,夹在两道山壁间的大江是越来越窄,从四五百米宽,到飞仙渡渡口时,已不足两百米。 两条碗口粗的精钢铁链横跨悬崖两岸,辅以杯口粗的“细铁链”,修建了一座丈宽铁索木板桥。 小羽在桥头逛了逛。 铁索桥看着很粗狂,两端的铁索用一根粗长的铁钎钉入山壁,仿佛神灵紧紧抠进山石中的手指。 很结实,很稳固,给人一种安心感。 有商队赶七八辆马车,共载十几吨的货物,直接进入大桥,桥面木板哐当响,但桥身基本没有晃动,仿佛走在平地上。 站在桥中央朝下探望,仿佛身处云端,距离河面足有千米之高。 浩浩荡荡的大江,犹如一条青黑色的游龙,视角犹如从天上俯瞰。 小羽有些明白“云来客栈”这个名字的由来了。 旅人从桥上过来,仿佛从云中走出来的。 ...... 虎臣他们没有过江。 他们从北边的横沙关过来,烈阳侯将从西边另一条大路抵达渡口。 “义父,我能去桥对面看看吗?”小羽跳下马,看向虎臣。 虎臣正指挥将士们,在“云来客栈”前院修建临时的防御哨塔。 “不要乱跑,早点回来。”虎臣抬头往西边看了下,见天色尚早,也没阻止。 来到对面的“化龙关”,小羽才明白虎臣他们为何选择住客栈,而不是入关等候烈阳侯。 化龙关的确险要。 它修建在渡口边上的山峰内部。 山峰如一根筷子插在地上,不算太高,四五百米,但十分陡峭。 在山壁上凿出只能一人行走的石梯,盘旋向上,到半腰处凿山挖石,硬生生在山体内挖出一个“化龙关”。 要在山体内挖掘雄关,无疑是一项大工程。但山峰体积有限,其内部空间并不大。 小羽借“关将军之虎女”的身份,上去看了一圈,拢共不到两百人,已经将山腹营地占满。 如果他们面对普通人大军,两百人守关绰绰有余。化龙关位置高,只弓弩居高临下攒射,就能让对面入侵者绝望。 而且真到了战时,肯定要烧掉桥面木板,对面军队要强渡,只能当肉靶子。 可惜这个世界有仙武。 不说真正飞天遁地的仙人,只虎臣这等武道高手,来四五个,穿重甲强冲,八成能一波杀进化龙关内。 “兵大哥,你是本地人吗?” 离开化龙关前,小羽主动找上一位面相淳朴的兵哥。 “不敢,不敢,关小姐叫俺‘李二蛋’就行。“ 李二蛋低着头,很是窘迫地连连摆手,“俺就住在李家屯,家里有一位六十岁老母,俺哥去年死在兵乱中,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子。 俺妹子快嫁人了,弟弟在村头高教习家蒙学,俺......” 小羽连忙道:“我只是想打听个事儿。” 不是查你户口! “喔,关小姐您问。”李二蛋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这附近有没有一位‘秦老爷’,或者‘秦员外’。” 小羽没忘记虎臣昨天的叮嘱:不要再和鬼神牵扯上,尤其别让人知晓。 她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骑驴的秦老爷过飞仙渡后,迷路了,所以错过大戏开场的时间。 当时她脑子是迷糊的,听野鬼说话,也随心所欲,完全没目的性。 现在只在遇到对应的场景时,才会有所触动,隐约回忆起一两个词句。 秦老爷是当地人,走惯了附近的鬼路。虽然飞仙渡到孙家村真有点远,可鬼魂的空间距离感和人类不一样。 走惯了鬼路的老鬼迷了路,不正常。 秦老鬼似乎还说,遇到个“冤家”,把路改了? “秦员外......”李二蛋抠着脑袋想了想,道:“距离这儿往东南方向走十一二里,有个‘两姓村’,村里有一秦姓大户,当得起‘员外’之称。” “秦员外的父亲是不是过世了?”小羽又问。 “嗯,没错,秦员外大前年过了六十大寿,家中老父早已过世。”李二蛋道。 小羽想了想,问道:“秦家祖坟可在附近?” 李二蛋表情奇怪,却不敢乱问,只点了点头,指着东南方,道:“那座山就是秦家的,山脚下修建了秦家飨堂,一个王姓老苍头在那守灵。” 小羽本来还想探望一下秦老爷,最好能听他说说鬼话,把“老驴迷途”的事问清楚。 可顺着李二蛋指的方向看去,距离这儿有六七里不说,山上还郁郁葱葱,遍生荆棘与杂草,难以行路。 即便如此,回到云来客栈后,小羽还是单独找到虎臣,将“熟路老鬼迷路”的异常讲了一遍。 虎臣听了却很不以为然,“显幽殊途,可不是随便说的。 人有人道,鬼有鬼路,各不相同。老鬼迷路,和人没关系。” 小羽本是担心他“印堂发黑、在劫难逃”,才特别关心附近的异常之处。 现在他这位专家都说没问题,她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 事实证明,虎臣还是急了些。 等到了第二天中午,才有后背插“火鸦旗”的传令官抵达飞仙渡,通知虎臣准备两日后接待烈阳侯一行。 这两日虎臣很难熬。 好几次他差点忍不住,单人匹马甩开骑兵大队,沿着西北直道去找烈阳侯。 终究他理智还在,单枪匹马速度倒是快,可路上若遇到人仙埋伏,嘎得也快。 他从横沙关带走三百“累赘”,不就是为了人多势众,更好保护性命嘛! 人仙是很强,可人仙连斩数百修炼武道的精锐骑兵后,一样会累、会疲劳,甚至会受伤。 虎臣难熬,小羽也有些难熬。 除了骑马行军时,她每天都会修炼《虎魄七杀》。 白天练剑,晚上修炼心诀。 她现在不敢晚上练剑了,担心人疲神乏,魂魄不稳。 夜间修炼凶虎神意却有助于养神安魂。 不晓得是不是通神丹开启剑骨的缘故,她的《虎魄七杀》练起来突飞猛进。 再配合作弊一样的心诀修炼,除了内气,心、神、意、体几乎要形成大圆满、大五行了。 特别是“神意”,她百分百肯定,自己超越了关虎臣。 一旦将剑意(虎魄神意)导入剑骨,她的体魄将强壮有力得可怕。 没经过实战,她不晓得现在自个儿有多强,但“大灭爸”明确告诉她:她已满足暴起斩杀虎臣的条件。 呃,简单来说,“杀死虎臣之法”已被紫府完整推衍出来。 只要被紫府推衍出来,就说明此“灭爸之法”一定能被她用出来。 一旦被完美发挥出来,必灭爸。 虎臣是西蜀名将,放在西方诸国,也算顶级高手。 能灭杀此等高手,哪怕借助了“大灭爸”,也能说明她自身实力有大幅度提升。 实力提升本是好事,她却焦躁难熬。 因为她在《虎魄七杀》上的境界太高,紫府推演出来的“灭虎臣之法”,与虎臣的千里眼没什么关系。 不需要她暗中潜伏、隐藏身形悄悄靠近,趁其不备一击必杀。 现在,只要来到虎臣跟前,当着他的面暴起发难,就能将其一剑枭首。 依靠的不是潜行与隐匿气息,而是强大的“新·虎魄七剑”。 虎臣教了小羽凶虎神意和七杀奥义,“紫府”根据这些经验和心诀,直接找出七杀奥义的全部漏洞,并反过来推衍完全克制七杀奥义的“杀虎神意”、“杀虎五式”。 杀虎神意死克凶虎神意,杀虎五式克制七杀奥义。 之所以只有五式,是因为虎臣只练成七杀奥义中的五招。 最后两招裂神刀、傲仙刀,他尚未入门。 他都不会,她自然不需要掌握裂神刀与傲仙刀的克制之术。 虎臣掌握《虎魄七杀》,可他不晓得《虎魄七杀》的漏洞,小羽既跟着他修炼虎魄七杀,又通晓虎魄七杀的缺陷,还掌握“杀虎神意”。这导致短短几天时间,她在《虎魄七杀》上的神意境界,远超虎臣几条街。 亏她没修炼《虎魄七杀》的吐纳之术,不然都不需要暴起发难,直接“喂,虎臣过来受死”,面对面强杀即可。 问题来了,虎臣身上最精华的不是《虎魄七杀》,而是仙人之瞳啊! 小羽想借助紫府,解开仙人之瞳的奥秘,并推衍出克制仙人之瞳的“隐形术”。 仙人之瞳最强的功效是观察,隔着千山万水,哪怕躲在深山洞府内,依旧能如掌上观纹,看得一清二楚。 克制仙人之瞳,就是隐藏身形与气息。 能躲避仙人之瞳的敛息术和“隐形术”,是何等恐怖? 绝对是仙法级别的秘术。 仙法秘术,还是专门保命、偷鸡的神技,区区《杀虎七剑》压根没法比。 可她现在实力太强,不需要隐形潜伏,直接暴起强杀虎臣,紫府停止推衍了。 “难道仙人之瞳要白白浪费掉?太可惜了。” 第47章 劳神仙的《雄龙功》 “紫府,我不要暴起发难,我要偷偷摸摸、收敛气息,身形诡傑难测,悄悄靠近,暗中偷袭,能不能行啊?” 小羽在识海内发出呐喊,紫府没半点波动。 “紫府啊紫府,你明明吞了通神丹的一部分精华,为何还如此蠢笨,不知变通?” 小羽非常无奈。 通过紫府对通神丹的反应,她可以确定,它应该是一门神通,或者类似神通的“异能”。 不管是神通,还是什么“特异功能”,理论上都可以和其它神通一样,能开发,能晋升。 可她不晓得该如何开发紫府。 也不是完全不晓得。 经过几分钟的思考,她便想到一种开发紫府的“死方法”:多用,多练。 紫府即是大灭爸的本体,要多用紫府,自然是多拜义父。 还必须拜强大的义父,普通义父实力不如她,直接一剑枭首,难以激活紫府。 即便勉强激活,也只是寻找对方功法中的破绽,无法像虎臣的千里眼那样,能让紫府全力、并长时间运转。 “现在我已有关虎臣这个义父,只要他不死,难有合适的理由再找一个新义父。” 有一瞬间,小羽想干脆丢掉所有节操。 可即便是“三姓家奴”吕布,也不是同时有三个“姓”。 “或许关虎臣遭灾是一件好事......不,关虎臣不能死!他死了,关家人绝不会像他那样豪爽地供应功法和修行资源。 而且,多拜义父的目的是升级紫府。 升级紫府的目的是灵活选择灭爸之法,进而推衍仙术级敛息术或隐形术。 关虎臣一旦嘎了,紫府便不会再针对他推衍‘灭爸之法’,毕竟人都死了,还灭......唔,人死魂还在,但之前几十个义父,死后都没了反应。” “有没有一种情况,可以让我随意拜义父,拜很多强大的义父,别人却不会质疑我人品......” 小羽想了半响,又联想到咸阳宫。 若入了咸阳,小宫女找老太监、大宫女做靠山,多拜几个义父......好像也不行。 纵使小太监拜老太监,一次也只能有一个“老祖宗”。 与人品无关,拜义父代表了在政治上站队。 哪能站队还左右摇摆的? 小羽摇了摇头,掐灭“或许可以去咸阳试一试”的念头。 “看来只能等彻底自由,隐藏身份去拜义父,现在......” 忽然小羽心中一动,“关虎臣有一颗九转易骨丹,能让天生神通发生质变,不晓得对紫府有没有效。” ...... “义父,青松老祖师还没来吗?” 第二天晨练时,小羽语气中有了一丝急切。 而她脸上的焦急让虎臣十分熨帖。 大孝女啊! 时刻担心他的劫难,从没考虑过他刚吃下易骨丹立即遭劫、导致神丹浪费的风险,一心想让他早早吃下神丹,提升神通境界,增加渡劫保命的几率。 虎臣敢保证,哪怕是关家人,都不会像她这样,将他的安危看得远比神丹重要。 “明天下午烈阳侯就能抵达飞仙渡,那时青松小杂毛应该会露面。”他心里也急,却耐心安慰她。 小羽不晓得是该失望,还是松一口气。 青松没来,神丹还没被关虎臣吃下,等关虎臣遭劫身亡,神丹要交到她手上......可虎臣若嘎了,她的修行资源和功法且不说,除了已死掉的虎臣本人,关家还有谁,能容忍耗尽家族底蕴换来的神丹被一个“沙蛮”吃掉? 她心情很复杂。 “义父,羽儿看到铁骑营和西沙戍卫的骑士,似乎都在修炼吐纳之法。”她振作精神,指着打谷场另一边的晨练骑士说道。 与化龙关的狭窄不同,云来客栈所在地非常宽敞,不仅有足以停放上百辆马车的大院子。院子外面还有一片空旷的晒谷场,能让几百个骑士同时修炼武技。 如果虎臣真嘎了,她可能失去关家资助,难以得到关家核心功法《虎魄七杀》的吐纳之法,不如趁虎臣还在,先入手一门吐纳之术保底。 这群西蜀骑兵不可能修炼顶级仙武,可至少有完整的吐纳之法,还一定中正平和,没有副作用。 “鹿野卫是大蜀最精锐的部队,所有将士都是武者。 像为父这样拥有家传武学的人很少,大多由大内教头传授练法和吐纳之法。 西沙戍卫也是类似的模式,一旦选拔入伍,都会传授最基础的武技。” “他们练的都是什么功法?”小羽问道。 虎臣扫视众骑士,缓缓道:“西沙戍卫大多是《铁甲功》、《八风刀》、《蒙家枪》之类的普通武技。 若立有功勋,会有更高级的武技作为奖励。 铁骑营则要分为三种情况。 能入鹿野卫,已经是千里挑一。 从普通鹿野卫晋升为铁骑禁卫,再次十里挑一、甚至百里挑一。 也就是说,一名普通的铁骑禁卫,放在外面也是万中选一的人中龙凤。 既然是人中龙凤,天赋自然远超普通人。 天赋高的人,心也大。 有人被国君招募,成为永世效忠大蜀王族的‘禁卫’,得授《眠龙不死诀》。 更有天赋绝顶者,有机会得到大秦军方邀请,得授各类仙武真功。 比如,大秦蒙家的《玄武真罡》,烈阳侯与其麾下火鸦军修炼的《火鸦劲》。 第三类就是天赋一般,或者天性自由,不愿一辈子投效军伍,能修炼《玄兵真气》。” 说到这儿,虎臣威严的国字脸上浮现一丝怅然,“为父本来也是第三类人,现在......等到了明天,烈阳侯归来,为父便要正式宣誓向他效忠,成为第二类人。” “义父加入火鸦军,是为了《火鸦劲》?”小羽问道。 关虎臣应该已经开始修炼《火鸦劲》。 每天晚上他打熬内息时,都会有灼热的气息散发出来,隔着营帐缝隙,还能看到丝丝火光。 虎臣道:“《火鸦劲》比《虎魄七杀》更强大,也更适合我。 但我加入火鸦军的主要原因是烈阳侯。 烈阳侯正在搜寻千里眼神通者,而为父也有在大秦建功立业的雄心。 与其他军侯比,烈阳侯发迹最晚,十三岁拜将,此时也才二十一岁,虽前途远大,却底蕴较为浅薄,为父去了就能成为副将。 在火鸦军,我的身份地位将仅在几位跟随烈阳侯的老人之下。 但如果你能入咸阳......嘿嘿嘿!” 虎臣得意地笑了起来,看小羽的眼神像是在看稀世之宝。 小羽陪着他笑了一会儿,又问:“您说《火鸦劲》更契合您,功法上的契合,是怎么分辨的?” 虎臣道:“虽然大部分顶级功法都有吐纳之术和招式,但不同功法的侧重点不同。 一般来说,更注重炼气的功法价值更高,相对更稀有。” “《虎魄七杀》更注重神意,可我觉得它很强啊!”小羽疑惑道。 虎臣问道:“对仙武功法来说,强的标准是什么?” 小羽道:“武林中有没有给功法标等级,一品、二品、三品之类的?” 虎臣道:“功法的确有高低等级之分,但首先,没有具体的一品、二品。 其次,功法的等级高低,由它的上限决定,但并非所有人都能触碰到极限。 比如《虎魄七杀》有七重境界。 为父练了一辈子,也只抵达第五重境界。 即便《虎魄七杀》最高境界能‘傲仙’,对为父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小羽轻轻点头,练武和学习是一样的。 大家使用同一套教材,相当于修炼同一本秘籍,有人能上清华北大,有人熬尽心血甚至复读几次,也摸不到清北的边。 不是每个修炼《葵花宝典》的都能成为东方不败。 把《独孤九剑》给岳不群,他压根练不会,还不如老老实实练华山剑法。 虎臣接着道:“最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强的。” 他伸手指向一众挥动兵器练武的骑士,“你看铁骑营,有人练剑,有人使刀,武技招式各不相同,可他们基本都用一种内息,都以《玄兵真气》为根基。 只要勤奋苦练,且不是太过驽钝,多少能从招式中练出一丝神意。 《虎魄七杀》的吐纳之法,能让七杀奥义更强大,可若施展别的武学招式,反而不如《玄兵真气》好用。 对不适合《虎魄七杀》的武者来说,不如修炼侧重炼气的《玄兵真气》,然后慢慢开发自己的神意招式。 为父其实不太契合《虎魄七杀》。 为父更适合修炼火属性的炼气功法,希望未来能找到火属性的神意真功。” 小羽好奇道:“怎么判断自己适合什么属性的功法?” “能自己感觉出来,哪怕修炼《虎魄七杀》的吐纳之术,日积月累之下,煞气中也会诞生出一丝火性。 还有,你看为父的赤烟驹和蛇焰鞭,它们都是为父奇遇所得。 与为父灵机相投,所以互成缘分。”虎臣请捻胡须,满脸傲然。 小羽先递过去几句香甜的马屁,然后道:“义父,您能教我《玄兵真气》不?” 《玄兵真气》肯定比《眠龙不死诀》、《火鸦劲》、《玄武真罡》要差,但放在大蜀军伍,依旧是顶级。 “为何要学《玄兵真气》?为父不是说了吗,等回到雒都,见过老祖宗,会为你挑选更合适的内练功法。”虎臣皱眉道。 小羽无奈道:“您也看到了,羽儿剑法、心诀都练得差不多了,唯独缺内息之法。 《玄兵真气》等级不算低,先应付一段时间,或许能和义父一样,从内息中感悟出自己的属性。” 虎臣张了张嘴,很想教训她不要急功近利。 可这两天他一直有陪她练剑。 她的凶虎神意自不用说,现在连四十七路剑招也章法森严、沉稳紧凑,透着一股大家风范。 几乎相当于普通关家弟子二十年的功力。 哪有练功二十年,还不修炼吐纳之术的? “《玄兵真气》的内息之法和《虎魄七杀》一样,需要特定的场景,使用特殊的辅助之物。 也就是‘玄器’。 若非如此,‘鹿野卫’凭什么成为蜀国禁卫? 只通过文字就能描述内息的全部奥义,《玄兵真气》早在江湖中传开了,国君不会用它来作为‘鹿野卫’的根基。”虎臣道。 “《玄兵真气》需要什么辅助之物?”小羽好奇道。 虎臣沉吟道:“我大蜀王室为‘李’姓,在李家太庙内,供奉了一柄玄铁大枪,要觉醒《玄兵真气》的内息,需要靠近玄铁大枪三丈以内。 据说玄铁大枪曾经的主人,也就是李家先祖,是一位仙人。” 小羽心中无奈,怎么稍微高级点的吐纳之术都有密码锁? “有没有不需要‘玄器’来辅助感应内息的吐纳之法?” “当然有,还很多,但都是‘武馆功法’。”虎臣道。 见到她脸上难掩失望,虎臣想了想,向远处招手道:“宋长青,你过来。” 戴头盔练功的宋长青快速跑过来,拱手行礼后,问道:“将军,您找末将有何吩咐?” “你小时候曾在‘长春武馆’当过学徒,对吧?”虎臣问。 宋长青怔了怔,点头道:“学过三年。” “劳神仙可有传授你《雄龙功》?”虎臣又问。 宋长青讷讷无言。 虽然有面甲遮脸,小羽还是感觉到他的窘迫与尴尬。 八成脸庞涨红。 “问你话,怎么不说?”虎臣不悦道。 宋长青轻轻点了两下脑袋,又甚是急迫地解释道:“大多数时候,末将都在长春武官打杂,三年里只见过劳神仙一回,得传《雄龙功》不多久,便被义父......” 他顿住了,还低下头,语气中有万分复杂的情绪,声音低落道:“不到半个月,就被关老爷带走,之后再没练过。” 当他脱口而出“义父”时,小羽清晰看到虎臣眼角肌肉快速抽动几下,表情也有些恍惚。 但他几乎在一瞬间恢复冷漠木然的神色,道:“你将《雄龙功》传授给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