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梭哈是一种智慧 坑洼斑驳的墙壁,屋顶摇摇欲坠的茅草,透过缝隙渗入的寒风呼呼作响。 身前披着一层草席,李牧环视周遭的一切,只觉得腰间有些生硬。 他下意识伸手探去,熟悉的手感传来,那是他备用防身的小刀。 他由此回想起昏迷前遭遇了山贼袭击——那时他身负军令,带着小股部众遭遇官军追剿,组织度濒临崩溃,逃到豫东南的路上,兄弟们死的死,散的散,一遭袭击便瞬间瓦解。 突发的变故使他脑中记忆有些错乱,但他清晰记得自己是一名穿越者。 他投胎明末万历四十八年,度过了一个不错的童年生活,可惜十二岁那年他的家破了。 他随后跟着闯军队伍一路南征北战,终于成为一员骨干将领,十八岁便拥有六年的杀人经验。 眼看着要跻身闯嫡系,闯王却突遭大败,十万军民一朝尽散,听着就感到绝望。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想到这里,李牧坐起身,他看见一位矮个子少年的背影,正在灶台鼓捣什么。 那少年似乎听见床榻上的动静,回过头来正与李牧四目相对,前者像是看见后空翻的猫猫,惊奇又欢喜。 矮个少年清秀瘦弱,头发像被狗啃似的,胡乱剪短,两颊涂抹黑乎乎的锅灰,嘴角还残留着窝窝头的棕色碎屑。 少年忙不迭擦擦嘴,企图消灭“犯罪痕迹”,但鼓囊的脸颊却出卖了他的行为。 “你醒了。” “这里是哪?”李牧起身站在床边,抬腿舞臂,并未疼痛迟滞之处,四肢依旧轻快强劲。 少年双手捧来一個木碗,“杨家村……是二叔救你回来的,他说你沉得像死猪,费好大功夫才给你弄回来。喏,给你留的。” 碗里放着三个窝窝头,其中一个被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小猫”偷吃一半,窝窝头中含有大量玉米面。 这时玉米被称作番麦,早在1511年已有传入中国记录,到如今崇祯十一年,已有一百多年,比土豆和甘薯传入更早,传播时间更久。 “多谢。”李牧也觉得饿了,拿起一个便塞进嘴里,“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二叔说过英雄不问出处,来了都是客人。” “哈哈哈,伱小子倒是机灵。”李牧撇眼一看。 清秀少年直勾勾盯着木碗,双眸里闪烁的渴望几乎快要满溢出来。 李牧默不作声地点点头,拧起碗里的半个窝窝头,接着把木碗递出去悬在少年手边。 “你吃吧。”少年咽下渴望的唾沫,“二叔说给你留的。” 李牧笑笑不说话,又把木碗晃了晃,“谁吃都一样。” “那你可别告诉二叔……”少年得了许可,立刻抓起窝窝头送到嘴边。 那吃饭的模样像极了安逸进食的仓鼠,双手捧着食物,一点一点啃进嘴里,满脸浮现出幸福的傻笑。 看着手里的半个窝窝头,李牧顿时陷入沉思。 如今闯王兵败,他孤身一人散落到一个陌生的小乡村,四周皆是官府的力量,而且用不了几年,八旗便会入关夺取天下。 他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呢? 李牧忽地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心说自己饿出幻觉了? 李牧揉揉眼睛,可是眼前漂浮的文字与数值愈发清晰。 【游戏玩家召唤系统·等级1】 【天命值可用于抽取游戏玩家,抽取商城上架物资,提升系统等级,添加系统功能,增删玩家规则】 【当前天命值:500】 “游戏玩家召唤系统”八个大字瞬间引起李牧无限遐想。 难道是那群时而天真浪漫,行侠仗义,时而无恶不作,杀穿全世界的恐怖直立猿吗? 若果真是这群精力无限的游戏玩家,那他就不必担心未来前途了。 战斗,种田,科研,潜伏,刺杀……玩家们可是样样精通,任劳任怨的。 只是这天命值怎么使用? 能不能一次性来几百个人形“高达”? 李牧忽然心念一动,眼前的文字被一副商城弹窗所取代,每一件上架的货物都明码标价,有些可以直接购买,有些则要运气获得。 其中召唤玩家的窗口神似氪金手游的抽卡页面。 召唤玩家用运气抽卡,李牧能理解,他穿越前玩的一些氪金手游,也是这般抽取战斗干员。 既然有运气成分,那么必然存在高低的强弱之分。 【抽取玩家最低十连一次,消耗100点天命值】 【有一定概率抽取高级玩家(退休教授、退伍佣兵、游戏高玩、组团老兵、高级技工、农业专家)】 看着界面备注的概率描述,李牧心中念叨。 他穿越前玩游戏从不花钱,拿到高级干员也是靠保底,随手抽到的低级干员要不是放着吃灰,要不就是拿去干基建,冗余的低级干员没什么大用。 可眼下玩家不分高低贵贱,只要是个人就能给李牧带来劳动力,价值非凡。 那还等什么,梭哈! 随着一阵炫光闪过,十张卡牌逐一显现在眼前。 十个初级玩家。 李牧心说问题不大,毕竟是第一个十连,不出稀有干员很正常。 继续抽卡! 七个初级玩家,一百套牙刷。 六个初级玩家,十根拖把。 李牧登时暗骂,牙刷、拖把你个头啊,这玩意在明末环境也能自给自足好么,需要你给我吗? 这系统的商城功能是特么日用超市,给几个铁锅都比牙刷拖把强一万倍吧! 三十瓶啤酒。 好家伙,刚说完日用超市,这回来便利店了是吧,你是不是接下来要给我来几份打工人廉价快餐? 最后一个十连抽,李牧果断启动,随着炫光闪过。他看到的不是奇葩日用品,而是实打实有用的—— 粮食。 八百斤粟米。 经过一轮梭哈抽卡,李牧总共拿到23名初级玩家,牙刷,拖把,啤酒,粟米。 虽然一个高级玩家都没有,甚至没有中级玩家保底,但是二十余名“恐怖直立猿”也足够他施展一番伸手了。 【23玩家搜寻锁定中,当前进度15%,每名玩家随机赠送1-5次复活机会,随机赠送常规冷兵器】 【请勿在狭小空间、悬崖边、陷阱旁、火山口等难以施展,或即死环境召唤游戏玩家】 李牧环顾四周,狭小的茅草屋应该容纳不下二十三个玩家。 一些关乎玩家的基本游戏规则,也能由李牧自由增加。 就在李牧添加了一些规则,玩家载入进度达到75%之际,李牧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近,随之而来的是夹杂哭喊的叫骂声,拍墙踹门的咚咚声响。 犹如被电击一般,清秀少年立刻低喝一声,“快躲起来。” 他一溜烟便钻进木床底下,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李牧俯身一看,清秀少年单薄的短衣被床沿刮起,露出打底的淡色亵衣。 “他”是个姑娘? 少女并未在意李牧变换的眼神,而是掀开床底的一块木板,“是黑风寨的山贼。他们去年来过几回,只要藏起来,等他们搜刮一些东西自然就会离开。” 还没等李牧回应,少女已经熟练地钻进地洞,甚至还探出脑袋催促李牧赶紧钻洞。 然而时间来不及了。 不是李牧钻不进床底,而是一名凶神恶煞的山贼提着明晃晃的刀,已然踹门而入。 山贼提着铁刀冷哼一声,“粮食在哪?” 李牧并未出声,而是换上一脸畏惧难堪的神色,随手指了指先前便发现的米柜。 “去,把粮食装上!” 山贼从腰后摘下一个草袋子,又嫌弃李牧不够迅速,举刀晃了晃。 “兵爷行行好,那是我家今年渡荒的粮食啊!” 李牧弯腰,赔笑,双手在半空中挥舞,两腿则在伪装中颤抖,并努力湿润眼眶营造自己无害的模样。 “哼,给我老实点!” 或许是山贼抢惯了村庄,一向顺风顺水,根本不把讨饶的李牧放在眼里,也不担心胆小的村民胆敢反抗。 那贼人径自提着草袋与钢刀走向米柜,一边用袋盛放粮食,一边将钢刀放在脚边。 呵。 李牧咽下一口唾沫,先前吃下的窝窝头已在肚肠中渐渐化作能量。 在这王朝末年的混乱世道,弱者永远都是强者的猎物。 他从现代穿越过来已经是捡了条命,如今遭遇危险,又被这村的乡民拯救,再度捡回一条小命。 既然是“第三条命”,那就好好活着,轰轰烈烈地活着。 闯入单户的贼人只有一人,而不是多人,说明贼人的数量不足以覆盖整个村庄,只能分派人手逐一搜刮农户。 那么身处屋内的贼人,在此时此刻便是“孤身一人”。 拥有六年战斗经验的李牧,已经熟练掌握杀人的技巧。 他抽出腰间小刀紧紧握在掌心里。 “嗯?” 山贼猛地察觉到有人靠近的温热感,可他刚一回头,便觉得脖颈一痛,嘴也被死死捂住,尖锐的小刀刺入喉咙。 “深呼吸,头晕是正常的。”李牧的吐词铿锵有力。 山贼反射式地丢掉粮袋,伸手去抓钢刀,却惊奇发现自己的半身已被一双强劲有力的胳膊锁住,生生压制到上,颈部遇袭也让他丧失大半气力。 这厮的求饶、打颤竟然都是伪装的! “你……” 山贼的喉咙渗出模糊的语句,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李牧的脸。 后者镇定肃穆,面部肌肉抽动,丝毫没有杀人的慌乱,熟练的杀人手法恍若宰杀一只引颈受戮的肥鸡。 坚硬的小刀在颈脉中扭转切割,更多的血水喷涌而出,在山贼的身下积成一滩腥臭的殷红。 第二章 你也不希望家人受伤吧 经常杀人的都知道,颈动脉大出血不到两分半就会休克,十分钟内没有失血急救措施便会死亡。 李牧耐心默数一百秒,直到山贼完全失去动静,才拔出小刀。 小刀拔出的同时滋啦几声,温热的血浆飞溅半身,浓烈的腥味刺激鼻腔。 他拿着小刀在贼人身上擦尽血渍,滑腻的血水影响战斗。 铲除一头山贼只是解除一时危机,迟早有山贼进屋搜寻伙伴,把所有贼人驱逐出村才是李牧当下必须做的。 他收好擦拭干净的小刀,捡起贼人的随身钢刀。 似乎想起什么似的,他拿起铁锅的木盖,擎在手中勉强当个盾牌。 出门之前,李牧对着床榻下的少女嘱咐,“屋内的贼人已死,不要出声,等我回来。” …… 乡村的布局杂乱无章,一间间茅草屋低矮狭小,唯一的木质建筑看起来像是堆放粮食的公仓,正有几名壮汉背着一袋袋谷子走出。 村庄空地聚集着数十名男丁,无论老少皆跪在地上,时不时有人发出求饶的哀嚎。 另一拨约莫十人,由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子领导,个個心高气傲,手里握着砍刀与长矛。 “大王行行好,去年村里也闹了灾,收成只有平日里的六七成,大伙就指着这点粮食渡荒,求求诸位掌柜的,给条活路吧!” 村中的老者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企图唤醒山贼们内心深处最后一丝怜悯。 周围的老少村民也都低声哀嚎,若是按照七成的“贡品”缴粮,手头的存粮消耗大半,很难熬到夏收割麦子。 “我像是跟你说笑么?”为首的贼头抬起刀身拍在老者脸上,吓得后者全身僵硬,“叫你们上贡就老实点,再婆婆妈妈就要你全家小命!” 此言一出,几名凶恶的贼人提刀上前数步,原先靠前哭求的村民立时后退数步,全都萎靡地垂下脑袋,慢慢转过身去,努力克服失去粮食的绝望。 几名山贼分别从茅草屋中走出,肩上扛着大小草袋。 “大王饶命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山贼身后忽地跑出一名满脸哀苦的农民 “这是俺家的种粮,不能拿走啊!” 后者径自扑到搬粮的山贼脚边,扒拉着对方的裤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求着留下一些粮食。 “找死!” 一脸暴戾的山贼厌弃地啐了一口,抬脚便是一记飞踢,将那哀求的乡民踹倒,像是踢飞一颗挡路的石子。 农民的妻子尖叫一声,赶忙跑出来扑到丈夫身边,又哭又唤。 而她瘦如干柴的孩子晃晃悠悠来到门口,小小脑袋无法理解当前的状况,只是本能感到悲伤,嘴巴一扁就嚎啕大哭起来。 一名山贼循声看去,一眼便锁定哭得梨花带雨的人妻。 “诶哟!” 贼人兴奋地吹响口哨,两眼直冒绿光。他冲着身边的兄弟挑了挑眉,随口说道,“兄弟们稍等,咱去劫个色……” 贼人拧着砍刀,明晃晃的刀片映出他狞笑贪婪的脸。 年轻的妇人眼见贼人不怀好意地逼近,心叫大事不好。 当那贼人的大手钳住她胳膊的瞬间,一连串糟糕的联想画面映入脑中,女人使出浑身解数挣扎,双脚在泥地上摩擦。 “啊啊啊!救命!”女人凄厉地大喊,看一眼地上深受内伤的丈夫,又看看同村的男人们。 可是每个人与她四目相对,皆会羞愧地躲开视线。 受伤的丈夫起身想要夺回老婆,却被赶来的山贼死死压制在地上。 “娟儿!” “当家的!” “别乱动!你也不想你男人和小崽子被我们活活打死吧?” 在强壮男人的言语威胁下,人妻抬头望了一眼丈夫和孩子,渐渐失去挣扎抵抗。 就在要被拽进小屋遭遇“不测”之际,忽地响起一声铿锵有力的呵斥声。 “放开那个女人!” 一众山贼闻声看去,只见一名青年站在数十步外,手里拿着一把钢刀与一面锅盖。 “哪来的毛头小子跑出来强出头,找死!” 贼人放开挣扎的女人,就像丢掉一件玩腻的玩具,现在他相中一件新玩具,他要小伙付出惨痛的代价。 其他贼人也颇为兴奋,饶有兴致地打量小伙全身。 抢劫那么多村子,碰到的都是逆来顺受的懦夫,今天破天荒见到胆敢反抗的小伙子,对方手里居然还有砍刀,俨然一副战场老兵的做派。 可是任由小伙如何精神抖擞,区区一个人如何打赢二十个“绿林好汉”? 贼人暗骂小伙自不量力,在场的好汉们人手一拳,就够给他打成半身不遂。 周围的乡民也觉得小伙凶多吉少,小伙敢独身站出来虽然值得敬佩,但这种危急时刻逞能并非上策,保命才是王道。 毕竟生命只有一条。 “小子既然你敢站出来,伱应该知道待会要发生什么吧?” 几名山贼互相对视一眼,提着刀围拢上去。他们要当着一村乡民的面杀鸡儆猴。 然而几个山贼刚走到小伙十步开外的位置,忽然停滞在原地,仿佛撞到一堵无形的空气墙。 随着山贼后退数步,露出身体之间的视界,距离最近的村民瞧见了一生难忘的奇景。 一个布包的圆滚滚东西缓缓钻出地面,好似飞速破土的雨后春笋,一个,两个,三个…… 一个个布包发髻、衣着朴素的壮汉纷纷破土而出,每一个人双眼紧闭,却手足并用地钻出了结实的土面,随手还握着刀枪棍棒之类的武器。 沙土与灰尘从“地底人”身上滑落,恍若沉睡数百年的英灵爬出坟场,身下破碎的地面泥土片刻后便离奇复原。 起初后面的贼人看见前排的弟兄止步还觉得疑惑,一股脑地向前拥挤。 当他们看见数十个凭空出现的“身体”便开始思考,接着变成震惊,最后被恐惧情绪挤占大脑。 一个年轻小伙竟在无形之中,唤出数十个手持武器的健壮兵士! 这已经不是普通人了,简直是撒豆成兵的天师! 看清地底“怪异”的山贼无不双腿发软,精神震撼,肩膀之间挑着的脑袋不由自主向后仰,嘴角微微扯动,双眼竭力睁开犹如牛眼大。 就连周围逆来顺受的乡民,也被贼人的异样举动吸引,纷纷投来好奇的视线。 所有人的视线聚集在李牧身上,一齐见证了数十名壮汉从地底爬出的惊人场面。 距离最近的山贼眼角滑落泪水,呜咽震惊的吼叫从喉头挤出。 “啊啊啊!妖怪!妖怪!” 手中的砍刀滑落在地,贼人旋即转身,一边叫喊着妖怪吃人,一边夺路狂奔。 好几个贼人一脸癫狂,仿佛被惊人场面吓出一魂一魄,不顾身后兄弟的疑惑眼神,疯狂逃跑。 先前咒骂李牧找死的山贼面色发白,手足不止地颤抖,就连逃命都忘了迈腿。 更有甚者果断跪下,一边疯狂扇打自己耳光,一边磕头如捣蒜地冲着“天师”大呼自己猪油蒙了心,有眼不识天师圣体,冒犯了天师,祈求天师饶恕。 惊诧的叫喊声促使贼人与乡民跪倒。 后排那些没看清细节的村民不知所措,但邻居都跪了,大部分山贼也跪了。 又见明明孤身一人的小伙身边,忽地多出数十名手持兵刃的壮汉,也大致猜出三分。 纵使没夹杂什么“神通”、“道术”,一个聚集数十战力的小伙也不是好惹的。 有人面色惶恐磕头,有人带着虔诚之色,默诵佛道混杂的教义,还有人不知说些什么,只是惊骇于天师“变人”的恐怖实力,跟随其他乡民尽力表现自己的恭敬。 平坦的空地上呼啦啦跪倒满满一片,唯有几个陆续走出茅草屋的山贼一脸茫然。 他们虽然听见户外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但没亲眼见识几十个大男人爬出泥土的“骇人场面”,对所谓天师就少了大半敬畏。 “出什么事?”一面放下肩抗的粮食袋,一面拧小鸡一般拽起一个乡民。 “天师!天师降世了!” 那乡民一改先前的怯弱,满脸皆是狂热的虔诚。他抬手指向不远处的刀盾小伙,还时不时挥手,示意对方也屈膝跪拜。 贼人抬头望去,数十名站立不动的持械壮汉尽数闭眼,唯有前排的那位傲然扫视眼前跪地的乡民。 贼人没来由生出一股恶感,一种刚才还臣服自己乡民,此时却去臣服他人的背叛感。 就连那些一同打劫村庄的“好汉”们,也都颤巍巍蹲行过来,低唤他快跑,声称这“妖道”修为了得,惊能当众召唤兵马。 乡民们满眼见到救世主的狂热,兄弟们也是满口胡言乱语。 贼人怒骂道,“胡说八道!疯了!全疯了!” 贼人根本不信什么神佛之说,一脚将跟前“着魔”的乡民踹倒,这一动静顿时引起小伙的注意。 只见年轻小伙举刀大吼一声,“贼人就在眼前,杀贼!” 一声令下,数十名闭眼的壮汉登时睁开双眼,嘴里念叨着,“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但是可以开杀了”,“这游戏太真实了”,“开局就有遭遇战”,“我要拿下首杀”之类晦涩难懂的话语。 他们神似一群饥饿的狼群,挥舞着刀枪棍棒,穿过跪地的人群,扑向早已被标记的猎物。 “哈哈哈,经验包我来辣!” 第三章 他们来辣 面对冲锋过来的壮汉,贼人轻蔑一笑,只当这民兵找错了对手。 贼人后退数步拉开战斗距离。 可他没想到的是,敌人与他刚打照面,既没有刀剑相交的尽数碰撞,也没有一击入肉的撕裂声。 眼前的民兵竟在他面前左右翻滚。 他举刀劈砍,却总被壮汉恰到好处的翻滚动作避开。 “这是什么路数?” 贼人惊呼遇到了神奇战技。 他曾在官军队列征战多年,见过南北官军的刀技、身法,也见过建奴的俯身“老鼠战”,就没见过碰面先打几个滚的敌人…… “啊!”贼人失声尖叫一声,顿觉右脚传来一阵剧痛。 他低头一看,原来是那打滚的汉子拿刀在他脚踝划拉一刀。 侥幸得手的汉子嘿嘿坏笑,大喊一声,“宫崎英高诚不欺我!” 这莫名的话语使得贼人怒意高涨。他踢土扬起一片泥尘糊了汉子的眼,紧跟着补上一刀直刺汉子的背后。 “甘霖娘,玩阴招不讲武德!”那汉子吃痛大吼,灵巧的翻滚动作随之停滞。 还没等汉子调整招架姿势,贼人已经拔出砍刀,迅速贴上汉子的脖颈,狠狠一拉,温热的血水顿时如泉喷涌。 “我还会……再回来的……”话音刚落,翻滚的好汉便一命呜呼。 “哇呀呀,野牛冲锋!”又一名壮汉端着长矛发起冲锋,嘹亮的怒吼暴露了突袭意图。 贼人侧身躲避矛尖,左手抓住来者的胳膊,右手挥刀划破空气,精准无误地扎进来者的肚腹,甚至加力更入三寸。 “蠢货!” 哪有得手之前就大呼小叫的,这不是纯纯暴露自己么。 看着两名敌人命丧当场,山贼顿觉压力一松,这伙民兵的战斗力堪称孱弱,就算村子抠出来几十个民兵,又能如何? 他一个人杀十個都不在话下。 可是还没等他松开眼前的垂死之敌,忽地感到半身僵硬,剧烈的疼痛感从胸口扩散,他低头一看,一根长矛从身前的敌腹刺出,扎进他的身体。 噗嗤一声,长矛拔出,山贼像是被抽空了气力,与濒死的敌人一同瘫软跪地。 贼人以刀插地维持平衡。 他不可置信地平视前方,只见方才得手的壮汉兴奋地举矛大呼,“首杀是我的!” 对方为了杀敌,竟连还能抢救的队友,都毫不留情一矛捅死。 对方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这还是人吗? 贼人环顾四周,还没逃跑的兄弟逐一战死,此起彼伏的惨叫与求饶声在耳边回荡。 不过他渐渐听不清了,眼前蒙上一片无尽的黑暗,身体愈发冰凉虚弱。 那名骄傲的长矛手踱步走来,拾起地上滴落的砍刀,对着他脖颈处重重挥出一刀。 “敌将首级拿下了!” 胜利的天平逐渐向玩家倾斜,周遭的贼人持续死去,丧失战意的人拔腿就跑。 近二十个山贼逃的逃,死的死,就算来不及逃脱的贼人跪下来磕头求饶,也会被玩家一刀砍死。 随着三个山贼被李牧留作活口,杨家村初战落下胜利帷幕。 夹杂凉意的春风掠过,酣畅胜利后的李牧扫过眼前一片空地。 凭空召唤的游戏玩家带给李牧强悍的助力,凭他一个人打退一二十个山贼是不可能的。 玩家们正愉悦地搜刮山贼的尸体,而那些目睹全程的乡民们早已傻眼,他们犹如迎风倒伏的麦浪,恭恭敬敬低下看戏的脑袋。 山贼入村劫掠的危机化解,乡民们都将“撒豆成兵”的天师当成圣人下凡。 他们默默祈祷多年的“圣人”终于在今天显身! 那一对被拯救的夫妻,互相搀扶着来到李牧身边,深深拜服下去五体投地,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呜咽低呼着感激天师大恩大德。 若不是天师出手相助,他们一家子就完了。 “救苦救难慈悲天尊!” “大慈大悲活菩萨!” “天尊慈悲!” 村民们以头抢地,深深嵌入泥水的土地,哭嚎着宣泄自己内心的疾苦与委屈,仿佛要把多年求神拜佛、逆来顺受无果的卑微一次呕出。 面对一百多人的顶礼膜拜,李牧没有感觉是不可能的。 他享受着众人的崇拜与感激,感到一股强烈的满足感直冲后脑,那种发自内心的成就感,由大脑传递四肢。 这下,不仅召唤的玩家,整个杨家村的人力也都为他所用了。 忽然,李牧脑中浮现出清晰的画面与提示音—— 【驱逐进村山贼,征服杨家村乡民,天命值到账500】 噢?新的奖励到账了? 李牧指挥村民去收拾残局,自己则开始钻研召唤系统。 从“驱逐”、“征服”的字眼里,李牧看出了两种奖励机制。 驱逐山贼奖他明白,无非是战斗胜利掉经验包。 征服杨家村乡民,应该指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召唤出无中生有的玩家,又帮他们击败山贼,使他们身体心灵受到极大震撼,由此拜服,自愿成为李牧的臣民。 如此说来获得天命值的途径至少有二。 军事胜利,扩张征服。 发起战争获得胜利,统治地盘换取天命值,使用天命值召唤游戏玩家,游戏玩家则可以继续战争,拿到更多地盘换取更多天命值。 循环往复,做大做强。 不过想法很简单,现实却很骨感。 士兵需要训练,需要兵器甲胄,需要粮食补给,更需要运输兵器钱粮的交通工具,需要维持地盘的行政治安系统…… 李牧光是想想就觉得道阻且长。 至于接下来最要紧的是什么,自然是先来几个十连抽碰碰运气,万一弄招来什么特种兵王呢…… 李牧当即进入精神世界,下意识将所有天命值投入商城抽奖。 随着一阵炫光闪过,所有的卡牌仿佛从一个肥大的拉链包蹦出。 【17名初级玩家,二十双人字拖,三十根木质锅铲,五百斤粟米,十五根棒球棍】 就这? 随着玩家载入时间结束,李牧批准他们加入,立即便有一群新玩家在身旁诞生。 看着第二批爬出泥土的新玩家,李牧只觉胸口一阵淤堵。 同样都是500点天命值,怎么抽出来的玩家数量还越来越少了? 保底的粟米他很喜欢,高质量的棒球棍也能客串杀人兵器,但是人字拖和木锅铲有个球用,就算卖到县城去,都卖不出几个钱。 李牧心说自己的运气不可能如此糟糕,正想继续来几发十连抽博运气,却看见天命值一栏的数值,空空如也。 他在不知不觉间把刚到手的天命值,全给“赌”进去了。 天命值用光了怎么办? 继续发动战争啊! 从村民口中得知,入村抢劫的山贼只是“征粮队”,还有大量贼人盘踞在附近的一个山头。 逃走的山贼必定将此地的遭遇报告回去,山贼的主力迟早杀过来。 而在此之前,他必须拷问留下的活口收集足够情报。 就在他打算行动之际,躁动的玩家们却开始展现他们,根本闲不住的特殊属性。 第四章 定个小目标 一名玩家手足并用,攀上一间茅草屋,他骄傲地环视地面的玩家与百姓,仿佛在遥望美好的万里山河。 他旋即大吼一声,“看我信仰之跃!”便一头栽倒下去,正巧摔进一堆干草剁。 片刻后,他顶着一身的干草灰尘,骄傲地伸手拥抱空气,“啊哈,这么多年了,干草剁里还是没草叉!” 有了第一个整活的哥们,又没了初战副本的危机感,一二期玩家纷纷觉醒“整活之魂”。 缴获战利品的玩家们肩抗披甲,头戴斗笠,臂弯里夹着皮靴或腰刀,脖子还要缠绕几条外衣。 只留下一地的山贼尸体,连底裤都被扒得一干二净。 刚来的二期玩家更加兴奋,他们好奇地观察周遭一切,揉捏自己的身体与五官。 有人趴在地上,将双手十指插入泥土里,捧起一抔泥土凑到鼻尖猛吸一口。 有人倒反身躯,四肢杵地,脑袋仰后五官朝上,好似一只人面蜘蛛在地上爬行。 有人伸出舌头努力触碰自己的鼻尖,亦或是走到村民面前,碰到成年人就握握手,看见小孩子就摸摸头。 有人四处蹦跳奔走,好像地面流淌着岩浆烫脚。还有人举起右手,对着脸颊狠狠打一巴掌。 “卧槽,50%的疼痛感好真实!” “这游戏太真实了吧,这光,这泥土,这水坑里的水。我身上的皮肤白里透红,还带着淡青色的血管,哇啊!这要顶级特效要花多少钱才能够啊!” “你看那些游戏NPC,比古装电影的群演逼真多了。这些NPC真智能化,他们还对我们指指点点,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说我们脑子……不好使?” “这就是仿真的明朝末年么?哪里有建奴,我要大开杀戒!” “喔噢,游戏官方还给我们每个人都送衣服了,我以为开局只有一条裤衩呢,还打算看看女玩家是不是只有一件衣服。” “我去,这游戏特效也太真实了,该不会是什么禁锢一万游戏玩家,最后不能退出的求生游戏吧?”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玩家共鸣。 大家纷纷点击退出按钮,一时间大多数玩家像是没电的机器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片刻后,玩家们重新上线,兴奋地大呼,“这游戏能退出!” 作为第二期的玩家,『黄子龙』是在一款页游广告看见《晚明风云》的。 起初他并不感兴趣,但游戏头盔就像中了病毒似的,强制使他进入游戏。 他原以为是什么垃圾换皮游戏,结果一进游戏就惊呆了。 五感相关的感官系统真实无比,双目所见的世界也毫无粗糙的卡顿感。 市面上最好的虚拟游戏,都赶不上这款游戏的皮毛! 他刚进游戏就给了自己一巴掌,那火辣辣的疼痛感,时时刻刻告诉他,这是一款跨时代的惊人之作。 若不是每个角色头顶悬浮着绿色的“倒三角标识”,他都不会记得自己是在游戏中。 哦不! 就连这些游戏界面与标识,都能在系统设置隐藏,然后进入真正的“真实模式”。 『黄子龙』抬手在空气中唤出系统窗口,点开设置,消除标识,眼前一切与游戏相关的细节全部消失不见。 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每一种感官都是那么的真实,就这还是50%的水平。 如果五感能提高到100%,再配合高智能AI替代游戏路人角色的反应,那跟穿越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一群现代人要是能穿越到古代,简直可以爆杀一切来犯之敌! 他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痛感还是那么真实,真实到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来到了一個特效绝对强大,但却是虚拟游戏的明朝末年,几乎在一瞬间,他心中产生一个疑惑。 如果这是一个绝对仿真的高自由度世界,那它的世界地图是不是也跟真实的世界一样大? 如果是的。 那就意味着《晚明风云》虽是一款以大明为舞台的历史游戏,但它的舞台其实是整个世界? 17世纪的世界? 东亚明清交替,欧陆三十年战争,大航海时代,美洲殖民,欧洲资产阶级革命前夕,工业革命的萌芽。 钟表朋克,蒸汽朋克,机械朋克…… 让中文成为世界的通用语言,万国朝贡? 一想到这款游戏隐藏着丰富的玩法,『黄子龙』就觉得自己的肝要原地爆炸。 就在他的宏图霸业即将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站在玩家附近一直没说话的NPC开口了。 那NPC拿着钢刀,与一面疑似锅盖的木盾,径自穿过蹦蹦跳跳的游戏玩家,“亲爱的玩家你们好。我是你们的新手引导人,李牧……” 要开始游戏剧情了? 『黄子龙』从不错过游戏剧情,但是有些人就没那么好耐心了。 “剧情跳过。” 好几个急躁哥说完,便想继续探索村庄,却发现全身动弹不得,甚至不受控制地靠拢过来,“我特么怎么不能动了?” 『黄子龙』这才发现角色不听使唤,“安了安了,应该是强制播放剧情动画。” “还请各位兄弟在剧情动画里穿的像个人……” “新手引导都这样,教你怎么快速代入游戏。” “说不定看完剧情还有奖励……” “是不是要做任务杀建奴了?” 无视掉玩家们七嘴八舌的议论,李牧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说道—— “当下正是崇祯十一年四月,也就是西历1638年5月,闯军新败,诸多农民军仍在各地苦苦挣扎,关外东虏今年秋后也将入关劫掠,关内局势愈发糜烂。 我希望你们运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在明清交替的大争之世,缔造一个新的国家,为天下百姓带来久违的和平。 这里是杨家村。杨家村处在中原东南一隅,北临淮河,南邻大别山。 眼下杨家村粮食不足,又有一伙黑风寨山贼作乱。此前入村劫掠的歹人便是此寨贼寇,他们败逃回寨,必定集结主力卷土重来。 我希望你们做好大决战的准备,击败山贼,还杨家村一个安宁。 系统为伱们做了简单标注,以“绿、黄、红”标注他人的状态,绿色为不可攻击的友人,黄色为中立目标,视具体情况判断敌我,红色为生死仇敌,杀死有奖。 请遵守当前时代的基本规则,不要骚扰一般百姓,如果有疑惑可以在白天问我。好的建议谋略若被采纳,我也会酌情给予奖赏。” 李牧环视一圈,所有玩家的目光变得聚精会神。 “首次完成主线任务的玩家奖励翻倍。” 话说完了,李牧抬手打了个响指,所有听完新手剧情的玩家皆听到系统的提示音。 【完整看完新手剧情,声望值+1,荣誉值+5,功勋点+1】 观看剧情奖励! 『黄子龙』循着系统提示打开角色界面,果然发现一系列角色相关的数值。 声望值相当于准入门槛,达到一定程度可以领兵、做官。 荣誉值是个人的信用评级,如果太低会堕入“红名状态”。 功勋点像是游戏币,眼下根据当前角色等级所需的复活币价格是,20点功勋。 买一条命是20点,而作为刚进游戏的二期玩家,没参加开局械斗,他仅有看完剧情的存款。 “这种硬核游戏,总不可能没有初始复活币吧?” 黄子龙左翻右找,果然没找到复活币的存在。 他内心咯噔一下,只觉无穷无尽的硬核苦痛迎面袭来。 忽地身旁传出一声惊呼,“我去,我居然有五条命!” 黄子龙循声看去,只见一名玩家撸起左臂的袖管,露出手腕处的五条拇指粗的黑色条码。 黑色条码就是复活次数? 『黄子龙』有样学样,将初始发放的长矛插在地上,撸起袖子一瞧。 果不其然瞧见三条黑条码。 等等。 凭什么,别人五条,他只有三条? “谁能告诉我,我怎么只有两条命?” “我勒个老天奶啊,我特么只有一条命?这游戏没命了会怎样?” “妈妈咪呀,玩手游我出不了货,玩这游戏开局随机复活次数,也只给我一条命,难道我就是先天非酋圣体吗,走哪都倒霉?!” 『黄子龙』看着手腕上清晰可见的三条黑条码,平平无奇的三条命愈发可人了。 第五章 多人运动,来不来 当然,眼下刚进游戏,几条命是肯定不够看的,必须要尽快建功立业,做主线任务拿“首通奖励”,换取更多资源。 『黄子龙』低头沉思,游戏开局的背景设定是崇祯十一年(1638年),距离大明灭亡的崇祯十七年(1644年)还剩不到七年。 摇摇欲坠的大明会在农民军和建奴的交替消耗下倒塌。 等到朱由检吊死在老歪脖子树上,便会开启东亚内斗巅峰的南明阶段。 任何人看了这一阶段,都想一拳打爆这群又菜又爱玩的衮衮诸公,然后自信地来一句我上我也行。 不过,《晚明风云》的游戏主线是创造一个新的国家,什么蒸汽华夏,宇宙帝国,星汉1k6都是可行的。 也不存在扶明,扶顺的问题,甭管什么朱明,李顺,建奴,统统都要干爆…… 那么问题来了。 NPC带着一期玩家打杀了山贼小队,山贼主力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黄子龙』瞥一眼视野窗口右上角的“讨贼主线任务”。 总结一下就是—— 黑风寨兵力众多,贼窝距离杨家村少说十余里。 只要干爆山贼,奖励丰厚无比。 按照『黄子龙』一贯的游戏思维,管什么敌人,主动杀出去一顿乱杀就完事,不可能等敌人杀上门来。 然而他看了看插在脚边的长矛,拿在手中突刺几番,感觉一股自己成了某全战游戏里最廉价的“农人长矛手”。 就凭眼下的装备,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所以得弄点“奇技淫巧”来弥补敌我装备差距。 作为新时代的三好青年,『黄子龙』时常浏览一些关于“荒野求生”、“建小屋”、“穿越者指南”等相关话题。 对于穿越古代搞发明创造这种事,不能说身经百战,也可以说是略懂一二。 最简单的战斗道具非燃烧弹莫属。 陶罐取代玻璃瓶,灌入酒精,加入白糖,再填入生漆作为增稠剂,一个简易燃烧弹就做好了。 『黄子龙』转念一想摇摇头否定了上述想法。 既然这游戏绝对写实,如此贫穷的小村,连食物都不够吃,自然没有余粮酿酒,也不会有白糖。 难道自己刚萌生的想法就这么夭折了? 天生不爱放弃的黄子龙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双眼忽地瞪大,嘴巴张开,手指指天。 他迅速退出游戏,询问度娘和万能的群友,很快便得到一份古代版本燃烧瓶。 木炭,硝石,硫磺,天然蜂蜜,松香,生漆,天然沥青…… 如果实在找不到上述几样,退而求其次,做个黑火药爆燃陶罐也行。 『黄子龙』说干就干。 木炭和硝石是当下最容易获取的道具之一。 硝石学名硝酸钾,一般在旱厕的墙壁,牲畜所在的泥土里能找到。 『黄子龙』环顾四周,杨家村虽然贫穷,但好歹有数十户人家,一百多口人,一眼前后望去都看不清全貌。 于是他随便拉住一位乡民,“请问大叔,茅厕在哪?” 大叔一脸疑惑地打量他全身,抬手指了個方向。 大叔望着黄子龙急忙奔走的背影,暗道这伙天师的“神兵”怎么如此怪异,一个个上蹿下跳没个正经,这回又一股脑地跑旱厕。 真是看不透的。 『黄子龙』刚跑到村里的旱厕,就瞧见一群猛男里里外外挤满了人,用手指在墙上扒拉着。 他循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走近一看,人手捧着木碗、破布,盛放着墙体刮下来的白色粉末。 这时有人拍拍他的肩膀,“喂,兄弟,注意先来后到,这里已经排满了。” 这位兄弟指了指身后,黄子龙扭头一看。 果然一群头顶“黄标”的玩家排成长队在旱厕外面,一个个捧着各式各样的容器,不满地嚷嚷前面的人少刮点。 不知道还以为他们在等食堂开饭。 黄子龙心中大震,他才刚形成爆燃陶罐的概念,就已经有玩家在他前面付诸行动了! 不过没有关系,旱厕被包围了,还有鸡鸭猪圈的硝土。 只要按照正确流程提取、过滤、熬煮、去杂提纯一番,虽说费时费力一些,也能熬出硝石。 等他访遍临屋搭建的牲畜圈栏,却见一群玩家早已“占领”地盘。 他们使用简陋的道具,将一堆堆浸润家禽粪尿的土壤填入竹篓。 他们背篓前往的地点,也早已摆好从村民那“借来”的木桶。一层硝土,一层草木灰填入桶内,层层堆叠压实,直到满桶,并在桶底边缘打孔插管。 接着倒入清水,将所需物质溶解入水,得到一桶接一桶“恶臭咖啡”,通过大火熬煮、过滤、吸附去杂,便可得到一小碗白色粉末。 黄子龙心说熬硝被人占了,那自己去伐木制木炭总可以吧。 结果乡民们家家户户都有储备干柴和木炭,NPC天师一发话就献了出来,根本无需他动手。 甚至蜂蜜,松香,生漆,沥青,这些天然可得的产物,一些村民也偷偷储备了些。 “我特么……”『黄子龙』愤怒地掷矛在地,他搞半天,所有的好点子早被人站好坑了。 这下他再去做,甭管有没有插手的余地,哪还有半点“首通”奖励,那不是成跪着要饭的么? 正烦恼间,黄子龙瞧见不少玩家在远处的竹林卖力砍伐,走近一看,能瞧见更多玩家坐在地上,将一根根简单修剪的竹节,横纵交错的捆绑在一起,还有一些心灵手巧的乡村妇女帮忙。 有些是单人手持的竹盾,有些是竹钉、竹枪,竹弓,还有一面由多个竹盾编织在一起的大盾牌,足够十人抬着走。 “你们这是做什么?”黄子龙不耻下问。 一名紧张做工的玩家抬头瞥了一眼,“山贼的主力要杀来,做点武器防身咯。” “防身?”黄子龙左右环视,指了指那面大型盾牌,“那玩意一看就是进攻盾牌,下面装点轮子就能当冲车。” 一旁修剪竹节的玩家站起来,头顶的名字『吕小布』亮起,像是在做自我介绍。 “不错,好眼力,咱们就是打算主动进攻山贼。” “主动进攻?”黄子龙疑惑不解,“人家老巢在哪?” “不知道。” “兵力多少?” “不知道。” 『黄子龙』被噎得一时语塞,恨不能一口盐汽水喷死这货。 他缓了一会才说,“啥都不知道,你们在这搞得热火朝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打县城呢。” “区区县城算什么,再给我五千‘薯条’,我敢去打南京!” “咋地,你当自己是李云龙啊?” 此言一出,周边帮手的妇女皆是一愣,口音方面她们没有理解门槛,南京也能明白所指。 只是薯条二字不知道在说什么。 “嘿嘿嘿,开个玩笑。”『吕小布』款款走来,一把揽住黄子龙的肩膀,一副套近乎地姿态说,“兄弟,是第几批内测玩家?” “第二期。” “难怪,瞧那边。” 吕小布指了指村南的一口大树,树下聚集着数名玩家,树上挂着三个摇晃的身影。 “那是?”『黄子龙』眯眼远望。 “第二批玩家进游戏前,咱们第一批抓的山贼活口。只要兄弟们问出情报,咱们第一时间就能直冲山贼老巢——” 听吕小布这么一说,黄子龙确实发现三个俘虏皆被倒吊在树杈上,嘴里塞着破抹布。 树下的玩家一边嚷嚷着“说不说”、“叫你嘴硬”,一边挥舞竹条痛扁俘虏。 “不是,俘虏嘴里塞着东西,他想说也说不出来啊!”『黄子龙』惊呼。 吕小布扭头望了一眼,迅速收起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一脸正经地说道,“咳咳,那是计划的一部分——你也知道的,山贼土匪这些人自诩江湖人士,义字当头,要他们出卖兄弟那比杀他们还难。必须先叫他们吃点苦头,他们才知道好歹,没事的。” 吕小布话音刚落,便对着身边的队友耳语一句,后者急急忙忙跑到树下。 不知道他们交流了什么,只看见树下的玩家迅速摘掉山贼嘴里的破抹布,一声声凄厉嚎哭声传遍周遭。 别说贼窝在哪,兵力几何,就是他好兄弟底裤是什么颜色,俘虏们也如倒豆子般尽数说出。 黄子龙暗骂,这山贼哪有什么义气啊,破抹布摘下来就哭着招供了。 伱确定不是你的队友忘记摘下塞口的抹布了? 『吕小布』顿了顿,转过身拍拍黄子龙的胳膊,“第一批玩家都在各自组队。怎么样,去打山贼的时候,要不要跟我的兄弟们组队?到时候打起来也能有个配合。” 一想着这位仁兄身边不靠谱的队友,黄子龙转头便走,“下次一定。” “没事,懂你们孤狼玩家的玩法。记得开战的时候来我们身边,记住,咱‘羽林军’小队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 坚实后盾可算了吧,小队拢共十几个人,怕是连山贼的寨门都打不进去。 望着夕阳西下的余晖,黄子龙暗叹愉悦的时光果然飞快。 按照这款游戏与现实的对照,现实中应该天亮了吧。 黄子龙虽然是自媒体博主,近期工作也并不繁忙,但游戏是没有电灯的古代,一入夜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想做什么都做不了,不如下线。 …… 黄子龙再次睁眼,熟练地摘下游戏头盔,映入眼帘的还是熟悉的天花板。 时间是08:49。 距离他进入游戏过去十二个小时,但他一点疲倦的感觉都没有,甚至有种被手术麻醉后,所有烦恼排空的舒爽感,仿佛这辈子都没睡这么爽过。 健康手环也显示他昨晚的睡眠质量奇高,不仅秒杀他过往的睡眠,还打败全国99%的联网用户。 我去,这游戏居然还有提高睡眠质量的保健功能? 昨晚明明经历十二小时,却感觉做了一场短暂且迅速的梦。 这游戏的体感时间飞速,既可以提高睡眠质量,还能活用人生的三分之一时间,甚至可以在游戏里偷偷内卷,冲刺高三,考公,考研! 《晚明风云》这游戏也太好玩了! 黄子龙已经等不及游戏那边天亮了。 第六章 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入夜,几户村民代表神情凝重地敲响村长的房门。 看着这几人的神态架势,老村长便知没什么好事,“进来再说。” 老村长扭头走进屋内,拿出火折子点燃桌上的油灯。油灯跳跃着火苗,乡民的身影映在墙壁上拉扯摆动。 众人刚落座,便有人开口说道,“村里的存粮不够五天吃的了。” “嗯?我亲自点数过公仓存粮,吃到割麦绰绰有余。”老村长环视一圈,一眼锁定一位满脸胡茬的汉子,“到底怎么回事!二牛,你说!” 那汉子低头说道,“前几日跟着几位叔伯去给山贼献粮,期望他们放过本村,可是……” “糊涂!这般大事你们居然瞒我!”老村长吭哧一下,面色涨得通红,“贼人见你示弱,又见你暗中存粮,只当你是肥羊,哪能不抢你!” “是我糊涂,可眼下我们跟黑风寨结了仇,不是他们来打杀我们,就是我们自己活活饿死。” “要不提前割麦?” “不可!”老村长严厉否决,提前割麦相当于自断产量,那更加不够吃,“家家户户的娘们娃娃都少吃一顿,留给干活的,熬一熬能撑过去。” “那天师和他的灵兵呢?四十一个汉子,每日能吃多少粮食?” “天师那边我去说情。”一位颇为精神的大叔昂起脑袋,“当初是我把天师背回来的……” “天师助我全村度过劫难,他老人家的恩德不能忘!”老村长正色道,“该有的供奉一点也不许少,若是把天师气走了,山贼一来,伱们还能保得住什么?”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你们说天师撒豆成兵,神通广大,怎会躺在荒郊野外呢?” “许是天师修行走火入魔,一时遭了难,若没这个机缘,咱们哪能度过昨日的大劫。” “我猜这是天师的考验。” “考验,什么考验?” “你想啊,说书人说的那些神佛怪异故事,都说世外高人常常扮成落难的老妇、伤者,以此来考验路人的德行。若是路人善心,救了伤者,便会得到丰厚的报酬……许是杨二背天师回来,叫天师看中了,所以才略微出手助我们击退贼人。” “有理。”老村长抿着嘴点点头。 “是这个理!”一個样貌憨厚的汉子惊喜地瞪大眼睛,“我昨日见天师训诫灵兵的时候,说的是外地口音,像是那些南下讨闯的辽兵一般。” “噢?”老村长若有所思地摩挲胡须,“去岁与今年,官军与闯军多有大战,波及数省之地,死伤不少人。如此说来,那些灵兵很可能是战死的辽兵,所以被天师唤醒之后,才从地底爬出,辽东口音也就留了下来。” “照这么说,天师不是撒豆成兵,而是起死回生?” “我看不是起死回生,而是唤醒行尸,招的活死人——有些灵兵被贼人砍死,一眨眼的功夫,又在天师身边爬出来…… 还有,你们白日也瞧见那伙灵兵做事怪异,有时如常人,有时又古怪难缠。有些人走路也不学好,整日蹦蹦跳跳,像是地里有火,多站一会都烫他的脚。 他们说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有时候跟他们搭话还能回几句,后面变成什么‘黄龙江一派全戴蓝牙’,晦涩的很。” “毕竟是天师施展法术招来的人面战兽,说的肯定是奇人异兽的语言。高人神兽的行事作风哪是我们这些凡人能明白的。只要他们没扰各家清净,万事照旧。” “天师的灵兵从贼人口里得知,那黑风寨贼人至少有二百来人,距离此地二三十里。灵兵都说要去攻打黑风寨。” “攻打黑风寨?四十人打两三百?” “没瞧见灵兵拿着刀兵杀人的模样么?他们虽然是地里长出来的,个个却不是花架子,我看他们说不定能以少胜多,一战灭贼呢。再说天师也在,战死的灵兵随时都能从地里冒出来。” “咦!灵兵还真不把黑风寨放眼里。听说有灵兵声称,若是有五千那啥,就敢去打南京。” “是不是说的薯条?”见多识广的老村长一下子点出关键点。 “对!好像是这个。” “这薯,莫非与地里长的番薯是同一物?”一个时常去赶集的老农眉毛上扬。 “不清楚。” “该是番薯了,此物当年徐阁老多有推广……看来我们对灵兵都想岔了。”老村长恍然大悟,“灵兵实则应是薯兵。天师大隐隐于市,习的也不是‘起死回生’、‘兵术’,而是五行精土,以土中之物炼化所成。” 一众乡民摇头晃脑着,纷纷露出赞同的神情。 赞扬与夸耀的声音此起彼伏,老村长渐渐迷失在快活的空气中,趁着兴头又再次补充道—— “那灵兵,不,薯兵蹦蹦跳跳,我看啊,是他们由土而生,既不能过于近土,以免融土,又不能长久离土断了生气,所以才一会站立,一会蹦跳,是为中庸。” 老村长一番分析有理有据,甚至环环相扣,村民们不禁惊叹拍腿,大呼村长真是见多识广,一眼就看透本质。 “噢!” “果然还得是老叔。” “书看的多,果然不一般啊。” “哼哼。”老村长也不自谦,“老夫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麦谷还多——既然弄清楚天师的道门、法术,老夫也独断一回……杨二,就把你家的小侄配给天师做道童吧。” “啊?”被点名的杨二微微一愣,“可文盼是个女娃啊。” “女娃怎么了?”老村长说,“昨日,天师与你家小侄待了片刻,两人谈话融洽,那是你家小侄的福气。此时不凑近些攒些善缘,沾沾灵气,学些天师的高深法术,日后也能庇佑咱们杨陈两姓…… 纵使她天资驽钝,学不到东西,以后凭着天师徒弟的身份,在天师面前美言几句,咱们杨陈两姓纵使不能大富大贵,也能保世代平安!” “啊这。”杨二已经被老村长的一通嘴炮说的晕头转向,不知该如何作答。 “是啊,老叔说的对,杨二你就照办吧,老叔哪回坑过咱们。” “再说了,你家小侄跟了天师,以后定是吃穿不愁,就当是为文盼好,你也该乖乖照办!” 杨二看着一众村民皆是理所当然的表情,自己也合计了片刻,心说文盼也到了这个年纪,是时候给她找个出路了。 即便天师带着薯兵们离开杨家村,能有法术与“灵兵”保护,到哪都伤不着,饿不着。 杨二看了一眼村长的双眼,旋即重重低下脑袋,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第七章 你怎么睡得着觉的 次日早晨,李牧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他推开门就看见十几个玩家拥堵在门口,臂弯箭头放着各式各样的物件、材料,脚边也放着各种盛放物资的竹篓,有柴火,河鱼,兔子,竹盾…… “NPC还要睡觉休息的设定能不能改改,就不能二十四小时交接任务么?” 为首的玩家伸手戳击李牧的胸口,后者下意识后退,没戳着。 “现在都1638年了,大明要完,清兵都要入关了,你是怎么睡得着觉的。” “我抓了一条河鱼,中登快给我爆功勋币!” “我昨天伐了很多原木,给我结算奖励。” “什么时候能出村打山贼,我要血流成河!” 玩家们七嘴八舌地议论,一会戳戳李牧的胸,一会点击他的额头,期望看到领取任务的问号变成可交接的感叹号。 结果什么变化都没有。 还有人扒拉李牧的裤子,“让我康康你的发育怎样。” 李牧可不给那人好脸色,重重的巴掌甩得对方晕头转向。 【骚扰村民,荣誉值-10】 【李牧对你的好感度-30】 “不是!怎么NPC对我好感度瞬间降低了?”『阿杰』有些吃惊,“好感度过低会发生什么?” “无非是奖励打折,领不到任务,任务难度提升……” “我靠!我只是想看看游戏公司有没有偷懒,做没做隐秘位置的建模。” “看你样子是第二批玩家吧,这游戏的角色全是高智能AI,有基本情绪,你当众要脱一个人裤子,别人不跟你拼命,已经算NPC脾气好了。” 『阿杰』沉默片刻,瞧了李牧一眼,忽然熟练地弯腰鞠躬,与地面形成标准的四十五度夹角—— “真的很抱歉,我一时兴起冒犯了您老人家。以后我就是您老人家忠实的奴仆,随叫随到,您要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周围的玩家皆是一愣,没想到这小子真是能屈能伸,为了拿到完整奖励也是拼了。 【李牧对伱的好感+5】 “多谢天师原谅,嘿嘿,以后我就是您的仆人了,有什么任务需要我去做的么?”『阿杰』眨眨眼,挤出一副谄媚的微笑。 李牧没有回应,而是按远近顺序给玩家们逐一结算劳动“报酬”,根据不同物资的价值,结算不等的“功勋点”。 所有物资都将存放在村庄的公仓。 领完奖励的玩家们纷纷散去,这时李牧才瞧见外围有两人早已等候多时。 一人是昨日见过的“假小子”,另一人是个身材相对壮硕的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不由分说,拍着假小子的肩膀,噗通一声扬起一地灰尘,跪在李牧身前,“感谢天师昨日解救全村乡亲,杨二在这里代全村人,拜谢天师恩德!” “起来说话。”李牧弯腰去扶,却没想到中年汉子只是直起上半身。 “小民有一個不情之请,还请天师准许。”那汉子抬起脑袋,额头上满是磕头的灰尘。 “起来说话!” 李牧的语气严厉三分,双手一用力便将中年汉子硬拉起来。一旁的小姑娘见状,也跟着懵懂地站起。 “有什么事进屋说。”李牧领着一大一小走进屋内,小姑娘在后面带上房门。 “天师……”中年汉子刚进来就要跪下,被李牧眼疾手快拦住。 “有话说话,我又不是一尊神像,不值得你见面就跪。”李牧瞥了一眼小姑娘,后者扫了一眼灶台。 “天师。”中年汉子抬头望了一眼,一看到李牧的脸庞,刚刚聚敛起来的勇气便又消失无踪,慢慢把头低下去。 “把头抬起来,看着我说话。”李牧拍拍中年汉子的肩膀,“我又不会吃了你,有什么话直说!” “粮食……” 小姑娘嘀咕一声,这似乎给予了中年汉子一丝勇气,他终于鼓足勇气面对这位‘撒薯成兵’的高人,双眼直视对方的胸口。 “天师神通广大,昨日也瞧见本村的状况,地里的麦子还要一些时日收割,本来粮食就不够吃,又多了天师昨日唤出的四十张吃饭的嘴,这粮食愈发不够了。” 中年汉子猛地提高音量,再次跪了下去。 “杨二恳请天师暂且收了神通,助我全村省去粮食。待山贼打杀过来,再唤出神兵抵御贼人也不迟……” 杨二的脸庞紧紧贴近地面,额头渗出的汗水缓缓下流,一滴滴留在地上。 此言一出,他便后悔了。 老村长早叫他不必介怀粮食问题,再饿也不能饿到天师的“薯兵”,只要熬到天师打败山贼,村民顺利割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他觉得,天师这份机缘是自己带回来的,虽然这份机缘救了乡亲,但也因此让乡亲过上艰难的挨饿生活。 不管结果如何,他都要为村民的肚子拼一拼。 过去村民们一路逃荒挨饿的苦痛日子,他再也不想让乡亲们再经历一次。 他也不知道此番话语是否会触怒天师,毕竟天师召唤神通,收起神通都要消耗法力。 而他居然妄想凭借三言两句,就叫神通广大的天师满足他的愿望,太不自量力。 若是请愿失败,就让天师把怒火全部倾泻到他头上吧。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唯有小姑娘饿肚子的咕咕叫声响彻屋内。 杨二顿觉不好,连忙抬起头仰视天师,“期望天师收起神通的想法,皆由我一人而起……” 杨二话没说完,便被李牧拽起来。 “我听懂了你的意思,你是怕那四十个壮汉吃光了杨家村的粮食。” “对,哦不是,是我猪油蒙了心,说出这般冒犯天师的罪言,是我的错!”杨二只觉晕头转向,自己的语言能力也混乱了,“还请天师不要牵罪村民,只罚我一人就好。” “深呼吸,冷静一些。”李牧按住杨二的肩膀,给予对方充分的镇定时间,“既是缺粮,我这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去,把所有全村民都叫出来,别忘了带上粮袋和瓦罐,另外再让人支几口大锅,准备生火造饭……” 杨二心说不好,难道天师要在全村人面前杀鸡儆猴,把他给活活烹煮了? “天师!”杨二哀求一声。 “叫天师太过生分,来日方长,你我有的是时间相处,以后就叫我先生吧。”李牧话音刚落,便推门而出。 杨二与小姑娘紧跟其后。 天师的命令,乡民们莫敢不从,很快便拿着草袋、锅碗走了出来。 一百多男女老幼聚集在空地上形成一个空心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甚至有人按照吩咐摆放柴堆,大锅,正在煮热水。 所有村民疑惑不解地望向圆心的李牧。 不知天师集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第八章 人心就是粮食 村民们沉默着,燃烧的柴堆噼啪作响,几口大锅在冒出滚滚白汽。 李牧环顾四周,将村民迷茫、疑惑、害怕、惶恐,以及面黄肌瘦的模样尽收眼底。 要打山贼,四十名玩家差不多够用,但若是山贼分出小股部队袭扰,村民们依旧是待宰的羔羊。 何况玩家总有外出探索的时候,下线离开的时候,村民们必须学会自保。 杨家村有杨陈两姓,全村至少三十名壮丁。 若是山贼进村那天,他们勇敢组织起来反抗,击退贼人绰绰有余。 可惜他们只敢跪在地上求饶,指望山贼发慈悲,留他们一些口粮。 他能理解,毕竟普通人只有一命,死了就彻底没了。 但李牧在乱世生活十八年,家破人亡的那一天他就深刻明白,不要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他人抉择。 他昂起头,对着周遭的所有村民大声喊话—— “今朱明气数已尽,新朝将立,正值天下大乱之际,我不忍见天下百姓生灵涂炭,特来救民于水火,解万民于倒悬。 昨日见你村乡民良善,深受凶恶贼人袭扰之苦,便施秘术唤来域外灵兵击退山贼。 山贼虽退,但其贼众尚存。我若派遣灵兵攻打山贼,杨家村又将无人看守,灵兵能保你们一时,却保不得一世。 由此,我特招大家前来,是为组建民团自卫一事。” 李牧顿了顿,看见村民们面面相觑,大伙虽不敢明目张胆议论,但脸上的难堪与窘迫却是一览无遗。 李牧知道乡亲们为何一脸抗拒,毕竟组民团的人要每日参加军事训练。 越高的训练强度,每日所需的热量越高。 平日里吃粮都要省吃俭用的乡民,哪敢轻易触碰“军训”这般的大项目,练一会就得瘫地上。 一个正常劳动力若是不搭配蛋白质和油脂,一日能吃谷一升,普通士兵一升两合。边关士卒,一日得备粮一升五合。 小小村庄没余力练兵,可是李牧有啊。 作为李牧第一个“征服”的村庄,他早把乡民当成自己的部下,给他们发粮食补补身体,组建民团,是他未来规划的一小部分。 李牧装模作样地竖起双指,仿佛在念咒一般,逐一点了点地上放置的器皿,“粮来!” 乡民们皆是一怔,旋即左顾右盼,寻找昨日灵兵爬出地面的奇景。 然而乡民未见奇景,却听奇音。 那声音像是一粒粒流沙从天而降,落入了缸瓷之类的器皿中,接着冲击缸壁,回荡缸内,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啊啊啊啊啊啊啊!有了!” 一位妇女忽然惊声尖叫起来,扑到米缸旁,又惊又喜地看着黄灿灿的谷子满溢起来,仿佛守财奴看见聚宝盆冒出一堆金元宝。 杨二不可置信地看向地面,一个不起眼的草袋逐渐鼓囊起来。 他下意识伸手去捏。 熟悉又陌生的手感再次回归,杨二已经许久没看见如此丰富的谷子,那充实的感觉就像干枯的嘴唇与清水碰撞。 文盼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捧起一掌粮食放在鼻尖嗅了嗅, 果然是她梦寐以求多日的,真实存在的粮食。 “谷子?谷子。是谷子!真的是谷子!” 杨二与文盼相视大笑,两人死死抱住那個草袋,眼角滑落的泪水一滴滴落下。 乡民们小心翼翼地轻抚那像是幻觉,却又那么真实的粟米,一粒一粒的,不再是干枯发苦的柴火,不再是淤塞肠胃的泥土,也不再是涩得口燥的野草。 他们终于有饱饭的粮了! 村子里的大人们陷入集体癫狂状态,又哭又嚎,上千里逃荒的苦楚仿佛变成一场梦,一场痛苦、真实,但已经可以埋藏心底的梦。 老村长也喜极而泣,他作为一位落魄的读书人,总是端着读书人的架子,但今天他也疯癫了一回,像个疯子一样,抱着木盆嚎啕大哭。 天师下山,不仅为他们赶走山贼,还为他们施展“仙术”变出粮食。 天师果然是精通土系的世外高人,不光“薯兵”从地里出来,就连这些地里种出来的粮食,也能变出来。 真真是叫人钦佩敬畏啊。 接连两次的救命大恩,叫老村长终生难忘。 老村长重重跪了下去,朝着天师一拜又一拜,磕头咚咚作响。 纵使磕破他的脑袋,也不足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激之情。 其他村民也跟着一同跪了下去,他们发自内心感谢眼前的救命恩人—— 天师或许是哪个山头隐居修炼的半仙,此时下山体验凡间疾苦,眼见杨家村有难,顺手就搭救了。 杀人、活人,或许在天师眼中,好比干预一群蝼蚁的生死,根本不值得谈一个谢字。 但乡民们却不管什么大道理,他们只知道,有人对他们真诚地好,他们就该报恩。 天师要他们组成民团,保家卫乡,别说是全村壮丁,就是让男女老幼齐上阵,要他们也会无条件照办! “开饭!” 李牧大手一挥,金灿灿的小米倒入几口大锅,不一会便冒出一阵阵四溢的粮食香味。 当那一碗碗粟米饭递到手里,文盼还是多年以来,首次吃到满满当当的干饭,以往都是稀可见底的稀粥。 除了粟饭以外,还有灵兵打猎的猎物,小鱼干,一块块切下来的肉被放进锅里熬煮。 眼见此情此景,老村长也奢侈了一把,吩咐几人把公仓的食盐与香油拿出来,让大伙高高兴兴配着野味吃粟饭。 附近干活的玩家们也欢快地跑来加入“宴会”,每个人都分到一碗略微简陋的盖饭。 『黄子龙』也拿到一碗,昨天他只有啃咬硬邦邦的窝窝头,今天总算能真正体验游戏的味觉功能。 尽管在现实中,这一碗所谓的“盖饭”根本不值一提,但在古代底层已经是相当奢侈的大餐。 一阵春风拂过,满头汗水的『黄子龙』只觉一股清凉透过全身,充实的安逸让他内心感到无比宁静。 一同劳动,一同分享,一同享受,欢声笑语,即使作为一名战斗玩家,『黄子龙』也能感觉到和平的幸福。 老村长捧着饭碗凑近杨二,刚席地而坐便开口问道,“昨夜交代你的事提了么?” 杨二猛地一拍脑袋,“我只说了粮食的事,其它我给忘了。” “早叫你莫提粮食的事,你倒好……唉,所幸天师宽宏大量,我们才能因祸得福,你家小侄的事就由我去吧……” 老村长不容杨二犹豫,便自顾自地领着文盼来到李牧身边。 一番客套的话语下来,老村长的意思很明确—— 天师千金贵体,需要有人在旁伺候照料,这位小女是杨二的侄女,名叫杨文盼,年芳十三,先前与天师相处融洽。 若让文盼留在天师身边,以后若对村民有何吩咐,打发她便可,就不劳天师亲自动身了。 杨文盼缩着脑袋,没了初次与李牧见面的坦然,多出一丝羞涩与惶恐。 她虽不敢看天师尊荣,但是偷瞄粟米饭的胆子是有的,还很大。 瞧见这小妮子的“胆大”一面,李牧顿觉甚是有趣,当即回应,“文盼昨日应对贼人时机警聪慧,进退有据,是个聪慧孩子,以后就伴我身边吧。” 老村长闻言大喜,连忙押着文盼的脑袋鞠躬拜谢,“多谢天师青睐。” “快去天师身边伺候着……”老村长轻轻一推文盼的肩,后者软绵绵地应答一声,便扭扭捏捏地走过去。 “天师。”文盼没敢抬头看人,只是看着自己的双脚并拢,分开,并拢…… “记住了——”李牧轻轻敲打文盼的脑袋,“以后叫我先生,喏,这是给伱的。” 杨文盼委屈巴巴地揉揉脑袋,但是看见满满一碗的粟米饭,便再次喜笑颜开。 她接过饭碗伸到嘴边,粟米,鱼干,腌萝卜,肉汁,构成的香味直冲她的大脑。 她头也不抬地随口说道,“多谢天师赐粮……”随即便唔啊唔啊地狼吞虎咽起来。 李牧满足地看着周围进餐的村民和玩家,这些人将是他未来打天下的班底…… 文盼不知道李先生的大愿,她只知道埋头吃饭,并随口说出心中所想的愿望。 “要是以后每天都能顿顿吃干饭,淋上肉汤,小鱼干和腌萝卜管饱该多好啊……” 第九章 黄毛小儿辱我太甚 经过一日绕路,狼狈败逃的二牛终于返回黑风寨。 当他表明身份后,便急匆匆冲进大军驻地城堡大厅,满脸肿胀的他犹如一头家猪冲进暖和的猪圈。 二牛见到诸位老大,便是一个清脆的跪伏。 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凄凉地哭诉在杨家村发生的悲剧。 他声称杨家村进驻了妖道,那妖道能文能武,法术了得,挥一挥衣袖便凭空召唤数百甲兵。 他拼命厮杀,左闪右躲拼掉足足十三个甲士,砍卷刀刃,榨干气力,无力再战最终被俘。 至于为什么他能活着回来,因为妖道见他勇武过人,动了招募的心思,对他好肉好酒地伺候着。 不过他牢记黑风寨的兄弟情谊,死活不肯就范,于是妖道便杀鸡儆猴,将其他被俘的山寨兄弟日夜羞辱折磨。 二牛每晚都能听见凄厉的惨叫声,许多兄弟被吊死在老歪脖子树上,但是他不屈服,因为他生死黑风寨的人,死是黑风寨的鬼。 就算是爬也要爬回山寨,誓将杨家村的“噩耗”报告诸位掌柜的。 二牛表示凭借自己的聪明机警,骗得一个看守的信任,然后趁着妖道和刁民疏忽之际逃出囚笼,一路上还挥拳打倒三個拦路的刁民。 若不是他身手矫健,他就不能跑来传递紧急情报了! 可怜的兄弟实在太惨了,他逃走的路上,还能听见身后传来悲惨的哭喊声。 那杨家村的妖道简直是暴虐无道的嗜杀妖魔! 二牛表演得绘声绘色,简直像亲身经历了十遍一般。 “二牛兄弟说的不错,不去做说书人真是屈才了,不过你说的跟我听到的,有些许错漏,要不你睁大眼睛看看这几人是谁。”山寨头目虎爷眉头一挑,挥开手臂指向身后。 二牛定睛一看,不是一齐打劫杨家村的三位兄弟,又是谁? 二牛心说杨家村那般境况,居然还有三人活着回来。 他刚才的一番话不就成了胡编乱造,欺瞒大掌柜的? 二牛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噗通一声跪下去,眼眶中迅速泛起热泪,“虎爷,你是知道我的,我就是卖自己,也不可能卖您啊!” 虎爷不慌不忙,慵懒地坐在虎皮藤椅上,“这三位兄弟说杨家村没有妖道,只有几十个拿矛带盾的庄稼汉。” “虎爷,我说的可是千真万确啊!”二牛声泪俱下,“若没有妖道助阵,区区数十泥腿子,如何是我黑风寨小二十好汉的对手啊!” “噢?”虎爷略带狐疑地看向三位兄弟。 “虎爷!别听他胡说八道。这厮的三脚猫功夫我们还不清楚么,他连三个泥腿子都打不过,还能拼掉十三个甲士?” 另一个弟兄补充道,“那天,我们刚从屋里走出来,就瞧见一群人跪在地上膜拜一个年轻小子。等我们打起来的时候,二牛这厮早跑没影了!” “说来说去,这小小杨家村都折了我寨不少兄弟……”二掌柜插话。 “嗯。”虎爷冷哼一声,眼见一旁的几个掌柜的还在吃肉喝酒,登时大怒,一脚踹翻桌子,桌上的酒肉菜肴摔了一地。 “吃吃吃!吃他娘的吃,咱们白白折了十几个兄弟,这小小杨家村我非带人平了,鸡犬不留!” 二牛心说要糟,虽然自己编造的谎话很多,但是妖道无中生有的本事确是真的啊。 他编造故事,一来想打消虎爷征讨杨家村的念头,二来给自己的形象增色,没想到半路竟杀回三个弟兄。 若是黑风寨跟妖道血拼起来,谁赢谁输还不一定,甚至妖道的胜算还大一些。 他逃跑之前,亲眼看见一个妖兵被戳死,不一会便有人在妖道的脚边爬出,杀了又活,杀都杀不完。 可是他不敢再发言,生怕虎爷想起他来,盛怒之下拔刀给他劈了。 他悄悄躲到一旁,便见三掌柜说,“杨家村是要平的,但不是现在。虎爷莫非忘了,近几日该去给高老爷送货了,绑来的肉票也到收款的时候……多捞点银子,才能招兵买马壮大山寨。” 虎爷听闻此言,眉头微微一挑,这话简简单单,却像是一根钢针戳中了他的心窝。 天底下哪有愿意一辈子窝在山寨的人,他也想杀人放火受招安,带兵上千,做个正经的朝廷武官,南征北战,最后封妻荫子,安安稳稳度过余生。 “对啊,听说闯军被官军杀得大败,很多人都溃散了,一些残部流窜到汝宁府地界。若是拿钱去招揽一些兵丁,我黑风寨就能壮大数倍啊!那时候,小小商城县又算的了什么。” “怎的,我黑风寨什么时候受辱还要忍着,甭管杨家村的妖道是装神弄鬼,还是真有两下子,黄毛妖道辱我太甚,再放任他多活几天,我这心窝里就跟蚂蚁在爬似的!” “不劳哥哥们费心,算他杨家村有四十个泥腿子能战,只要给我一百来个弟兄杀过去,泥腿子立马就散了。”排位最小的头目自告奋勇。 “急什么?”三掌柜撇了各位兄弟一眼,似乎在看一个个管不住脾气的巨婴,“一个个平日里都想做大最强,眼下挨了一拳就受不了,那杨家村也就三四十壮丁,他们跑又跑不掉,还敢杀上门来么,一个个都没个耐心,如何能成大事?” 三掌柜的劝诫犹如一块大石丢进池塘,泛起一段一段的涟漪,诸位兄弟沉思片刻,都觉得确实是这个理。 可是没等众人完全认可这个方案,就听见喽啰火急火燎地冲进内帐,一边跑还一边喊。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一众头目冷眼扫过来,死死盯着刚进内帐,还喘着气的喽啰。 “寨外来一伙人,不像兵,也不像匪,看见咱们就放箭,似要打上山寨来了!” “什么!” 方圆数十里的山头、好汉与黑风寨井水不犯河水,头目们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刚刚结下血仇的杨家村。 三掌柜登时就惊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杨家村区区三四十壮丁,都敢打上门来,他们难道没听说过黑风寨的名声?还是没抓到活口问话? 三掌柜眼见自己的提案出了糗,正尴尬之际,忽然瞅见二牛鬼鬼祟祟地想走出内帐。 三掌柜登时大喝一声,“曾二牛!好你个浓眉大眼的,原以为你是山寨的忠义汉子,没想到竟把杨家村的人引来了!” “不,不是我!” 二牛作势要跑,却被一把长矛从背后斜向刺穿肚腹。 浑身气力尽泄的二牛缓缓扭过头,却见大掌柜虎爷手里端着正在滴血的长矛。 “虎爷……” “出卖兄弟,死!”虎爷松开手中的长矛,恶狠狠地盯着二牛,直到后者倒在地上彻底咽气。 “虎爷,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虎爷冷哼一声,“我们没杀过去,人倒自己找上门来了,黄毛妖道当我黑风寨无人,真是欺人太甚!儿郎们抄家伙!跟我一起杀啊!” 第十章 有两下子,但只有两下子 三名手持竹弓的玩家忽然转身,穿过一片树林与灌木丛,跑到指挥官李牧面前。 沿途的树枝与灌木忽然探出一个个脑袋,齐刷刷看向斥候玩家的背影。 “动了!黑风寨的山贼朝这来了,看样子有将近两百人!” “好!所有人立即进入战斗状态!” 此言一出,所有冒出脑袋的玩家纷纷缩回“阵地”,仅有十五人身披战死山贼身上扒来的皮甲、棉衣,手持刀盾站在最显眼的中心。 李牧拔出腰间佩刀擎在胸前,旋即转身退到一百余步之外。 这里是临时建造的小队“指挥部”—— 由数十根敲入地底的尖木桩构成,周边还摆放着数十根备用的长矛木盾,以便战死复活的玩家及时取用。 李牧自然不会在指挥部傻等,而是退到附近的一棵大树上躲避。 李牧趴在树杈上,面色凝重地望着逐渐逼近的山贼,装备参差不齐的山贼已经突破两百人。 山贼们并未进入慢跑状态,而是快步前进。 叫骂声,嘶吼声,金属武器互相碰撞的铿锵声不绝于耳。 松散排列的山贼如同一块渐渐逼近的铅色雨云,积年的厚重杀气犹如怪兽攫住了李牧的喉咙。 即便这不是第一次率军实战,李牧还是不敢轻信玩家的战力。 毕竟游戏玩家可是能以少胜多的猛男,亦或是突然发癫投降的“混沌生物”,永远没人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若不经历一场正经的血战,他也不知道这一二期的玩家,是他所需求的“中立秩序者”,还是伤人伤己的“混沌邪恶”。 不过李牧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担忧是徒劳。 即使初战失利,能拼掉山贼一些有生力量也算达成战略目的。 山贼抵近三百步。 『黄子龙』趴在灌木丛里,全神贯注地紧盯前方的山贼,身后忽然传来一记轻声问候,“哈喽啊,咱们又见面了。” 黄子龙扭头一看,是吕小布,“你说我们第一轮防御能拼掉多少山贼?” “一群小怪而已。开服战斗的时候,我一个人就连杀三個山贼,一点不费力,甚至还想笑。看我待会用一招翻滚刀法,给他们全宰了!” “看不出来啊,大神竟在我身边?”黄子龙不可置信地打量吕小布半身。 “低调低调,区区晚明风云算什么,虚拟游戏我早玩过上千小时了,我当年在骑砍3七进七出,一个人就能无伤杀败一百森林强盗。” “吕小布大爷,请受黄子龙一拜。”黄子龙用两根手指摆出小人模样,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好好好,既然都是兄弟了,那大哥就破例带你飞一回。”吕小布拿出一副前辈口吻说道,“记得把痛觉数值调到最低的5%,不然待会痛的你哇哇叫。” “大哥痛觉调了多少?” “我?当然是50%啊!” “那不是最高数值吗!” “真男人就该体验真实的五感,那才能体验虚拟游戏的极致体验。” “既然大哥如此豪气,那小弟也舍命陪君子,一齐调最高痛觉!” 山贼抵近一百步,一个个狰狞的邪笑映入眼帘,山贼粗鲁地嘶吼怪叫,唇齿间唾沫横飞,就像如毛饮食嗜血野兽。 凶恶的山贼近在咫尺,箭矢与碎石也划破空气飞驰而来,其中一箭甚至命中黄子龙身边的树干,若是偏离几分,就能射中黄子龙的肩膀。 『黄子龙』这时清晰看见山贼的头顶亮起显眼的“红名”,胸中登时涌起海量的建功热情。 这些都是奖励丰厚的小怪啊! 山贼冲到三十步内,距离靠前的黄子龙甚至能看清某个山贼脸上的麻子。 “杀!”这时一名玩家声嘶力竭地大吼。 两旁蹲在树上的玩家立时甩出点燃的陶罐,十余个罐口燃火的陶罐接连落地,顷刻间燃起红莲般的刺眼火焰,碎裂抛出陶片与易燃物四处飞溅。 饶是一点星星之飞落在棉衣、兽皮上,便会迅速蔓延开来。 阵前的山林忽然爆发一阵阵怪叫怒吼,活像一群发癫的狒狒,刹那间跳下十余名手持利器的壮汉,从天而降扑到山贼头顶。 又有藏匿灌木丛的玩家飞速杀出,绕开着火的贼人,突击后排。 听着火焰燃烧布衣与血肉的滋滋声响,以及身侧被火焰吞噬的惨叫声,一名喽啰大喊,“树上有人!” 忽然冒出的伏兵吓得山贼前锋一滞,身处后排的虎爷不由得怒骂妖道不讲武德,居然藏树上搞偷袭! 冲在最前的玩家迎头杀入山贼的阵线,装备简陋的双方就像基层械斗的乡民,刀枪棍棒撞击在一起发出咚咚闷响。 “子龙!”吕小布拔出钢刀,握紧盾牌。 “大哥!”黄子龙抄起一根短矛。 “跟哥一起杀山贼!” “杀!” 两兄弟怒吼一声,一前一后奔出灌木丛,顺势跨过前方“爆燃陶罐”开出的空地。 就在黄子龙以为能被大神带飞,混点助攻上分之际,一声尖锐的声响从前飞来,像是利器入肉的声音噗哧一响。 奔跑在前的吕小布猛地停下,导致黄子龙撞了个结实。 “大哥?” 黄子龙端着短矛警惕四周,却没想到身前的吕小布居然全身一软,向后倒了下去,喉咙插着一根利箭,伤口处正汩汩流出鲜血。 只是这如泉喷涌的血水,怎么会是粉色的? 黄子龙心说我色盲了? “大哥不是要带飞小弟么,怎么躺地上了!你为什么不举盾挡箭!”黄子龙伸手抬起吕小布的脑袋,激烈的语气里夹杂着笑场的愉悦。 “我有两件事骗了你。”吕小布气若游丝。 “回答我,你为什么不举盾!”黄子龙拼命摇晃兄弟的肩膀,更多粉色的血水涌出。 “第一件事,我其实痛觉调的是5%……” “尼玛!”黄子龙心叫要糟,虽然他留了心眼,没调到50%,但是也有30%的程度! 他连忙抬手唤出游戏界面,找到五感数值界面。 “第二件事,我其实不……” 没等吕小布说完,黄子龙便发现一名山贼“相中”了他。 黄子龙赶忙甩开吕小布,压低身子摆出应战姿态。 “加油……连同我那一份,一起战斗。”躺在地上的吕小布抬起颤颤巍巍的手,用尽全身最后一丝气力大喊道,“不要停下来啊!” 黄子龙毕竟是学过一些格斗技巧的猛男,也玩过骑砍3这种虚拟游戏,第一人称视角的仿真游戏。 他可是老手! “伱他娘的来啊!”黄子龙双目圆睁,脖子前倾,凶猛的气场配合上狰狞面孔犹如暗巷恶犬。 对面的喽啰显然被“嘲讽效果”激怒,拿着钢刀便迅速刺过来。 黄子龙连忙举盾,只听哐当一声,钢刀砍在盾牌上挑飞木屑。 一击挡下,黄子龙信心大增,心说自己认真厮杀还是有模有样的嘛,魂系列的招架格挡算没白玩。 喽啰眼见一击不成,立刻挥刀补上,黄子龙继续举盾格挡,哐当,哐当。 一连串的攻势被阻拦,喽啰又急又气,他当即拉开两人的距离,粗略点评道,“身手不错,有两下子。” “哈哈哈,过……”没等黄子龙自谦说完,喽啰踏前一步袭来,挥刀的轨迹依旧是从上往下劈砍。 山贼的攻势不快,黄子龙觉得仍然能挡住,甚至可以刺出短矛重创敌人。 然而山贼悬在半空的钢刀即将劈下时,忽然绕着盾牌旋转一百八十度,刀尖对准『黄子龙』毫不设防的肚腹狠狠捅刺。 黄子龙顿觉浑身一颤,左手的盾牌掉落,视野的边缘闪烁着“重伤”的红色警告,生命值也如风中残烛飞速流逝。 他娘的山贼居然玩假动作搞偷袭! “你的确有两下子,但也只有两下子。” 山贼一脸得意地狞笑,一手握住黄子龙刺来的短矛,一手用力扭转刺入血肉的钢刀,企图给黄子龙带去更多痛苦。 可是黄子龙没有他预料的那样,满面惊恐慌张,也没有开口求饶,更没有全身发软向向后瘫倒,反而松开被牵制的短矛,腾出两只空荡荡的手一把抱住山贼。 山贼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妙,但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是不断抽出钢刀一截,又再次捅进去搅乱敌人的内脏。 令他惊讶的是,这该死的伏兵竟然连捅数刀还杀不死。 “你没吃饭吗?再用力点!”黄子龙一边喷山贼一脸血,一边呼唤远处一名头顶『林登万』的玩家,“兄弟!快杀了这狗贼!” 林登万心领神会,端着一根长矛飞速走来。 山贼这才意识到黄子龙要做什么,对方竟然要以身锁死他的行动,然后同归于尽! “该死!松开!你他娘的给我松开!” 山贼发了急,左手拿着抢来的短矛狠狠刺击黄子龙胳膊和后背,右手握紧钢刀在后者肚腹七进七出。 饶是他把吃奶的劲都使出,也解不开黄子龙的束缚。 一种寒冷刺骨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山贼浑身冰凉,头皮发麻,眼前重伤将死的敌人仿佛不是虚弱无力的弱鸡,而是视死如归的疯子! 黄子龙呕出一滩鲜血,上半身也几乎被鲜血浸透,“快!我要锁不住了……” 黄子龙话音未落,一根长矛便从黄子龙背后刺入,胸口刺出,狠狠扎进山贼的胸口,将两人扎个对穿。 长矛抽出,锁死山贼的怪力瞬间消散,但他也同样丧失继续作战的体力。 虽迟但到的疼痛感在胸腹间奔腾,山贼无力地跪在地上,脊椎形成的弧度给他一个不会倒下的支撑力。 为什么? 弥留之际的山贼喃喃自语。 为什么这个人战技如此糟糕,力气也不大,却敢冒着战死的风险冲过来与自己拼杀,甚至临死之前还要死死锁住自己同归于尽。 这个人不怕痛,也不怕死? 为何这个人的队友也是杀伐果断,竟无丝毫犹豫便一击杀死敌人和友军,难道他们丝毫不顾兄弟情分,不会心痛吗? 杨家村的泥腿子何时有这般铁血战意。 真是猜不透啊。 山贼呕出一滩鲜血,脑袋一低死了。 第十一章 我军败了,我军败了 刚刚战死的『黄子龙』消耗一条“复活次数”,再次重生在李牧身边。 他像是古战场的复活亡魂爬出大地,仍旧是一身粗布单衣的打扮。 身边接二连三出现复活的玩家,黄子龙扫视一圈并未瞧见熟面孔。 他抽走备用的长矛盾牌,扭头就走。 经过一次正经厮杀的死亡,他感觉自己的战斗经验又上一个台阶,已经不是十秒前那个会被假动作骗到的萌新小白。 而且这款游戏的角色战斗能力,远比现实中的他要强。 非要加个数值衡量的话,他起码比现实要强10%左右。 这一次他不要区区助攻,誓要拿下首杀! “你爹来了!”黄子龙紧握长矛像個疯子一般,直挺挺冲出山林。 …… 遭遇战带来的伤亡影响迅速在山贼队列蔓延,黑风寨不断减员,可是杨家村的增援却有增无减。 渐渐的,胜利的天平向杨家村倾斜,些许只能打顺风仗的喽啰当即要逃,即使被连斩数人也不能阻止败意扩散。 饶是一部分积年老匪战斗经验丰富,勉力在前排拼杀,苦苦支撑全员的士气也是徒劳。 愤怒的游戏玩家无惧死亡,更何况是痛觉调低至5%的加强版,还有“复活次数”和“首通奖励”给自己兜底。 谁不想拿到奖励,还成为完成任务的头号勇士呢! 起初玩家们参加实战还不懂作战技巧,要么大开大合榨干自己的体力,动作缓慢招架不住,要么四肢疲软直立摔倒。 然后纷纷战死。 不过玩家战死的下一秒便会立即复活,并将上次学到的技巧铭记于心。 尤其是幸运拿到“五条命”的玩家越战越勇,他们的战场适应力飞速提升。 即使他们不能凭借硬拼快速击退山贼,但凭借不怕死的勇气和疯癫的进攻,还是把重整队形的山贼打得节节败退。 山贼的有生力量不断下降,而玩家的战斗力却源源不断。 大当家虎爷都惊了,这突然冒出的敌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把腰刀砍卷刃了,手腕酸软了,都杀不完。 起初他还怀疑是杨家村的泥腿子主动上门。 可当他看见地上躺满敌我双方的尸体,山林间再次涌出更多喊杀的兵马,他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小弟说过,杨家村的壮丁也就三四十。 即使再从周边几个村子拉些壮丁,也不会超过六十,而眼前敌人的尸体与战力合计超过一百! 唯一让人怀疑的是,既然敌兵人多势众,为何还要一批一批冲锋,而不是一股脑地全部杀出来呢。 这就像明明有一两百兵,却非要一次次添油,反被敌人各个击破。 若不是敌人技巧孱弱,武器简陋,虎爷都以为是官军来剿寨了。 不过敌兵的作战意志和悍勇程度远胜官军,甚至比官军疯狂十倍! 有些被砍断胳膊、大腿的敌兵,仍在地上艰难爬行,嚎叫着杀杀杀,似乎只要没断气就要把手中的小刀戳进敌人的大腿。 这份战斗到底的癫狂,彻彻底底刷新了虎爷的世界观。 这世上竟有如此悍不畏死的神勇之人! 他只在一些精锐官军见识过这般“神勇”。 而对方并非官军,那极有可能是藏匿在周边村庄的某种邪教道门。 这种邪教组织最擅蛊惑人心,利用百姓的愚昧无知,假意给他们施加法术“赐福”,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刀枪不入,死后能进天堂仙境,进而悍不畏死地冲锋陷阵。 从敌兵简陋的装备,疯狂的作战方式来看,敌人是邪教的可能性极大! “敌人援兵又来了!” “败了!败了!大当家死了!” “撤!快撤!” 接连几句老道的河南话传遍全场,原本就处在崩溃边缘的山贼听闻撤退,立刻扭头逃跑。 大当家当场就蒙了,自己活得好好的,刚才还斩杀两名敌人,怎么把自己给说死了。 虎爷赶忙让小弟澄清谣言,可是“大当家没死”、“继续厮杀”的话语,很快被更多俚俗的消极话语淹没。 瘟疫般的溃逃很快传染给全员,大头目继续作战的命令演变成大溃败。 喽啰们丢盔弃刀,减轻身体的负重以便节省体力。 追杀敌人和被敌人追杀是两码事,心里所承受的精神压力也大不相同。 作战的悍匪,头目的心腹,边缘化的喽啰全部崩溃。 他们的数量明明是玩家有生力量的数倍,却再无反击的组织力。 他们四处溃逃,钻山潜林,就像一个积木搭建的房屋在一瞬间倒塌碎裂,飞溅的碎片到处都是。 没有方向没有纪律,在极端恶劣的求生条件下,许多人被求生欲激发兽性本能,哪怕是地位低下的喽啰也壮胆抢路先逃。 甚至有的人敢对昔日威风的头目大声呵斥,甚至痛打一顿,大不了钻进山林自谋生路,亦或是转头跪在地上,向悍勇无比的敌人乞降。 山贼奔逃的速度很快,尤其是大当家与他身边的亲戚心腹,简直比撒欢的兔子还要快,几个眨眼间就冲出数百步外。 远远落在后面的喽啰大声呼救,他们这些做老大的也只当没听见似的,什么义气统统抛到脑后,一个个闷头向前奔跑。 “追啊,杀啊!” 预感副本胜利的玩家愈发兴奋,纷纷化作捕猎的猛兽,一刻不停地追杀山贼十余里,一直冲到贼窝,才停下来等待队友赶到。 山贼狼狈逃窜,既舍弃武器甲具,也遗失随身携带的粮袋物资。 这些武器全部便宜了后续赶到的玩家们,当李牧抵达贼窝跟前时,所有玩家都焕然一新—— 他们战前还是武器简陋的部落猛男,这下瞬间竹枪换钢刀,竹弓换步弓,总算有了些许明末正规武装的气质。 如果说此战之前的玩家们都是脆皮“大学僧”、慵懒“社会人”,经过一场真正血火的较量,他们距离铁血老兵也更近了一步。 换做一般农民军,有数十个骨干精锐,再裹挟数千饥民就敢攻打县城。 然而李牧知道,这种裹挟饥民的“滚雪球模式”,拿下一两座城市很简单,但要打败官军的主力,甚至是打赢入关的建奴,还要从长计议。 历史上的李自成之所以迅速崩溃,最终全盘皆输,便是赢得太快,导致根基不稳,嫡系数量不足以压制新加入的“投机分子”。 李牧不会重蹈李自成覆辙。 眼见黑风寨败局已定,心思活络的小喽啰们当即投降,数十人齐刷刷跪在李牧面前,剩余的人或四散逃开无影无踪,或是钻进山寨宁死不降。 其中一个投降的喽啰壮着胆子膝行数步,凑近一些,一脸谄媚地笑道,“大王这边请,我知道一条进寨的安全小路!” 第十二章 收手吧老大,外面全是兵 面对临时投降的山贼,李牧摇摇头,“我如何知道,你不是跟寨子里的弟兄里应外合,要赚我脑袋?” “小人哪敢啊!今日出战已是黑风寨倾巢出动。大王英明神武,一战以少胜多,可见有苍天眷顾啊! 黑风寨一帮喽啰就是侥幸逃走,回到黑风寨的恐怕还不到一成了,若是大王担心有诈,小人愿亲自打头阵,为大王冲锋陷阵……” 小喽啰跪在地上,静静等到胜利者的回应。 终于那雄厚且沉稳的声音响起,“你们,放下武器头盔,只许留盾,暂且听他号令。” 小喽啰惊喜地抬起头,方才投降的喽啰乖乖放下武器,只留一面盾牌在手。 新晋的“老大”真是豪爽,一上来任命他做五十人的头目。 “现在,我命你给我拿下黑风寨!” “遵命!” 小喽啰眼见有人撑腰,登时昂起脑袋,嘴角上扬,大声呼喊全体喽啰听令攻寨。 五十名降卒在前,小头目在后。他扭头看一眼身后的李牧,很想得到一个代表认可的微笑或点头。 游戏玩家们跟着山贼绕开一片山林语小道,没多久便在一处石壁前停住,这里果然存在一处灰布遮蔽的小洞,可供三人并肩前行。 『黄子龙』跟着降卒继续深入,一股难闻的闷臭味迎面袭来。 一排排栅栏上摆放着阴干的破烂衣裳,随处可见残羹剩饭的渣滓,以及血水干透的污渍。 不出意料的是,在黄子龙眼里,这些血渍仍旧是粉色的,该不会游戏还要和谐血液吧? 打头的持盾喽啰很快遇见寨中的第一人,后者一见面还以为兄弟重逢,正哀叹两百弟兄杀出去,回来的还不到两成,便被一盾牌砸头上。 “啊!” 突然遇袭的小弟微微一愣,一股暖流顺着破皮的额头向下流淌。当他看见昔日兄弟背后是一群持刀的生面孔,这才恍然大悟。 逃回来的兄弟临阵倒戈了! “大当家,有人杀……”忠心的小喽啰转身欲逃,却被变节的兄弟猛扑在地。 饶是如此,告警的声音还是传到虎爷耳里。他迅速呼唤周边的败兵,与先前的二五仔们撞了个满怀。 原本还是并肩作战的兄弟,此时却成泾渭分明的敌我。 “虎爷,降了吧,寨子外面全是杨家村的兵,地上站满站不下,都蹲树上去了。你跑不了的!”刚晋升为队长的喽啰奋力大喊。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子没给你酒肉吃,伱敢出卖兄弟,把小道告诉外人!” “读书人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要是降了大王,起码做個五十人的管队!” “你放屁!我跟你拼了!” 虎爷仔细观察一番,看见降卒手里都只有盾牌,没有兵器,心想那位妖道果然没有信任“背叛兄弟的叛徒”。 虎爷当下吩咐亲兵一边挥刀拼杀,一边结成战阵向前拥挤,还能把跟在叛徒背后的妖道挤出去。 心中正打着美好的算盘,虎爷忽地瞧见空中抛来什么物件,定睛一看,竟是接连三个冒着火星的陶罐。 那是妖道的爆炸陶罐! 如此拥挤且密集的队列,若是落入爆炸物,不管是黑风寨的人,还是背叛兄弟的叛徒,都会死伤惨重…… 虎爷登时大喊不好,手脚的毛孔仿佛一瞬间排出所有热量,哇凉哇凉的。 他娘的妖道想把两拨人都给炸死! 没等他转身逃跑,三枚陶罐落地爆炸。 夹杂着碎片的冲击波向四周辐散,距离最近的倒霉蛋瞬间口吐鲜血倒地,爆炸周边的喽啰被碎片扎伤半身,亦或是被震破耳膜,暂时失去平衡。 近百人形成的队列以爆炸为中心,向四周倒伏扩散。 『黄子龙』只听见身前身后传来震天的喊杀声,所有玩家手持利器向前狂奔,甭管是敌人,还是刚刚投诚的降卒,一律砍倒在地。 “为,什,么?” 刚刚就任小队长的降卒躺在地上,胸前赫然有条劈开布衣,撕开皮肉的伤痕…… 他呕出一滩鲜血,虚弱无力地看着那位面无表情的“大王”。 不敢相信为什么,对方要杀自己。 李牧冷冷地扫视他一眼,对身旁的玩家点了点头。 一名玩家满脸血渍,举起钢刀对着地上的伤者胸口刺去,“红名就是怪!” 凶猛的杀戮击溃了所有阻挡在前的有生力量,惨叫与鲜血喷淋声此起彼落。 这已经称不上是势均力敌的战斗,而是一边倒的大屠杀。 『黄子龙』跟着兄弟在山寨里横冲直撞,他至此还没拿到一个完整的“战功”,全是辅助杀伤的助攻。 三次助攻都抵不上一次击杀。 黄子龙很急,但奈何跑在前面的兄弟都是一个个“卷王”。 别说正儿八经的敌人,就算是刚投降,头顶还没来得及变化的“红名”降卒,也被他们当成战功一一收割了。 “你们人头拿够多了,给我匀一个啊!” 黄子龙好不容易要抢到一个山贼,朝着后背一钢刀捅过去,系统却提示【助攻+1】。 “淦!” 拿不到人头的黄子龙无能狂怒,只好拿一些盆罐箱子泄愤,将一切都能砸碎,统统踹烂砸碎,恨不得把地上的蚂蚁也统统碾碎。 待他发泄一空,转过身才发现周身十步竟是空无一人,自己身处在一间粗陋的小房间,房间尽头隐约传来一些啜泣声。 黄子龙握紧钢刀走近进步,一排卡主石壁洞口的栅栏映入眼帘,当他再走近一些,一群衣衫褴褛瑟瑟发抖的女人映入眼帘。 于是整场副本都没拿到一个人头的黄子龙,因为无意中发现被藏匿起来的无辜妇女,而获得相当不错的功勋排名。 随着最后的抵抗力消失,黑风寨正式落入李牧之手。 被强制绑来的妇女、肉票总计百人,全部解除束缚带到山寨大厅。 他们被折磨多日,几乎都不剩人样,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被好人解救,还以为是新的山贼取代旧的,要继续折磨他们。 原本两百多战力的黑风寨,也只剩下二十来个活口。 他们被李牧勒令跪成一排,被亲兵拼死保护的虎爷也在存活之列。 李牧端坐在虎皮藤椅上,居高临下地俯视排排跪地的俘虏。 “待会,我会给你们同样的问题,谁答的最慢,谁的脑袋搬家,明白吗?” 第十三章 子曰:脑袋开花是为‘义’ 尽皆带伤的俘虏们不敢多说话,他们抬头瞥了一眼,妖道身边的悍兵跃跃欲试,就像等待大餐上桌的贪吃小孩,只差妖道一句“开饭”的许可。 李牧指着大厅内堆放的粮袋钱箱,“除了寨子里存放的钱粮兵器,还有没有藏匿钱粮的地点?” “不许说!”胸前挂彩的壮汉昂起脑袋,一只眼睛被血水糊住,“你们把秘密都说了拿什么保命,这厮立马就摘你们脑袋!” “怎么,你不怕死?” “脑袋掉了,碗大的疤。老子要是怕死,就不会来这落草做山大王!”壮汉颇为自傲,眯起眼睛逼视藤椅上的李牧,“再说了,你杀了我不打紧,可要是夺了高老爷和其他大佬的货,老爷们定饶不了你,!” “敢问兄弟大名?” “黑风寨大当家刘虎!”壮汉眉头上扬,眉眼间尽是无惧死亡的自信。 “你的意思是,伱只是跟诸位老爷跑腿干脏活的奴狗!我抢了寨子里的钱粮,就是跟这些老爷们作对?” “哼!你自己打听打听县城高老爷是什么人物,你得罪高老爷,那就不是一两百小喽啰过家家,而是一县的官军和乡勇要你的命,凭你那点兵马如何抵挡?不如放了我,我去高老爷面前美言几句,拉你入伙,咱们携手赚泥腿子的钱做大做强,岂不痛快?” “你的提议有理有据,听起来不错,但是——我拒绝!” 李牧的话语说罢,虎爷便忽然感到脖颈一痛,像是被什么重物撞击,喉头淤塞难言,他低头一看,一根尖锐的矛尖在下巴前停住,矛尖上的血水一滴一滴掉落地面,发出啪嗒轻响。 “好耶,终于拿到副本的第一个人头了!” 喜悦的欢呼声在虎爷脑后迸发,他疑惑不解地看向李牧,“为什么?” 李牧抬起手指扫遍全场的游戏玩家,“我这帮兄弟别的啥也不懂,只知道一点,对自以为是的人说不!” “愚……蠢……”虎爷不明白,融入上层圈子一起压榨泥腿子,然后做大做强的计划如此美妙,为何会有人不愿意? 为什么要逆流而上,跟强者作对? 长矛抽出,大当家的喉头血水喷涌,他无力地向后倒下,再也无法从这些疯狂的敌人脸上看见想要的答案。 “还有谁想跟着大当家一块去见阎王?” 李牧的声音寒冷如冰,惊得一帮俘虏瑟瑟发抖。 “虎头山有钱!”一个被血水糊住一只眼的喽啰抢先回答,甚至补充,“距离这里两天脚程,我去过那,我能带路!” 其他俘虏零零散散说出一些地名,一个要跨过淮河去一個矮牛山的小村寨,另一个囤积物资非常丰富,本打算收买一支乡村武装,只是路途遥远曲折,得翻过大别山,进入湖广地界。 剩下的俘虏位卑权轻,从来不知重要信息,绞尽脑汁根本想不出有用的,眼见周围一圈凶恶的壮汉朝他们投来质疑的眼神,只能拼命磕头认错,哀嚎求饶。 “太慢了……”李牧一声落下,几个俘虏头顶黄、红参半的标注,立即变成鲜艳的血红。 好比是长跑赛场的发令枪响,一众反应迅速的玩家,忽然意识到新的比赛开场,迅捷扑上去举刀就砍,“抢人头啦!” 只听几声惨叫,几个俘虏重伤倒地,其中一个被钉锤敲开了脑花。 满脸是血的锤子哥吸了吸鼻子,“子曾经曰过,给脑袋开花叫作‘义’!” 五具尸体倒下,剩下的幸存者瑟瑟发抖,而那些没抢到人头的玩家悻悻退回“安全线”,以等待下一场人头角逐。 “第二个问题,看看谁能决出最后的胜负!” 十几个俘虏喉咙渗出恐惧的呜咽声,眼中充满敌意、挣扎、苦痛之类的复杂情绪。 “除了杨家村,你们还祸害过哪些村子?” 李牧的问题讲完,十几个俘虏立刻七嘴八舌喊叫起来。 别说是抢劫钱粮物资,掳掠妇女,就算是在哪个村民的屋子里随意拉屎撒尿,也被说得清清楚楚。 甚至有一个求生欲热烈的喽啰,大声说自己方圆数十里的村子都知道,还贴心地以指为笔,在地上划出黑风寨通往各村的简陋草图。 小喽啰声称,这些村庄已经准时为黑风寨“纳贡”多时,只要派些喽啰去恐吓一番,就能接着给新寨纳粮。 第二轮比赛结束,一阵阵的惨叫声夹杂着刀剑入肉的噗哧接连响起。 最终只剩下两位幸存者进入决赛圈。 “你们大当家说的高老爷是什么来路,把你们知道的统统说出来。” 有了两次血淋淋的教训,两人顷刻进入抢答状态,他俩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能有如此流利快速的语言表达能力。 高老爷人在家中坐,忽然就被扒了个干净—— 姓名,家世,年龄,黑道白道更有联系,每年放高利贷,做县城垄断生意。 为了防止土匪小贼惦记,高老爷一般住在乡下庄园,雇佣了一批打手,寻常人根本入不了他家的土围子。 从黑风寨如何快速抵达高家的庄子,沿途的路标,以及暗中交易的门道说的清清楚楚。 两人的决斗渐渐分出胜负,其中一个俘虏作为干过私密活的小头目,显然比另一个小弟见识得多。 卑微的小弟最终只能胡诌一些现编的信息,但小头目的说辞更加可信。 就连高老爷娶了一妻三妾,在外面还养了一户外室,有两个私生子都说了出来,甚至其中一个私生子是那外室与黑风寨大当家偷欢所生。 而小头目就是在外面盯梢的当事人,一切试听细节都是亲眼所见。 “我去,你老大居然连朋友的情妇都睡,你还特么在旁边听墙角!” “兄弟,你杀死了比赛!” “哈哈哈哈!让我隆重宣布这场生死决斗的胜利者——” 一名玩家握紧小头目的手腕高高举起,恍若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拳击比赛,“噢噢噢!为他鼓掌!” 啪叽啪叽啪叽,周围一圈响起热烈的掌声,甚至有人抬手擦拭眼角,似乎被小头目求生的意志感动到哭。 小头目也激动得眼角泛泪,获得生机的希望使他忘了自己还在别人的掌控中。 他冲着每一位为他鼓掌的人点头致谢,好似一位影帝正在台上发表获奖感言。 “啊啊啊啊啊!”落败的小喽啰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随后便被一拥而上的玩家乱刀砍死。 “一个问题。”一名玩家热情地揽住小喽啰的脖子,好似久别重逢的患难兄弟。 “嗯嗯。” “你也知道,咱们这的弟兄实则几十人,要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杀进高家庄,打败那位财力雄厚,广蓄打手的高老爷呢?” “这不难。”小喽啰沉吟片刻,很快代入到军师的角色,“只要打着黑风寨去‘销赃’的旗号,说一些暗语,就能从容进入高家庄。按照惯例,高老爷一般会留你吃一顿晚餐。” “噢?万一假扮黑风寨的喽啰,被沿途的官兵捕快识破了怎么办?” “不会,黑风寨其实跟运镖的镖师没什么两样,寨子里早就备好了。若是碰上官军衙役,只要打点一番,都不会为难。” “噢!”玩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指了指身后的木箱子,“只要我和弟兄们换上黑风寨备好的镖师衣服,再结合你刚才所说的暗语,到时候我和兄弟们打开高家庄的大门,里应外合,高家庄就是待宰的羔羊,随杀随吃咯?” “是这个理。”小喽啰表情舒缓,俨然一副脱离危机的放松模样。 “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小头目心说自己帮了大忙,料定对方会留自己一命,所以说话的语气轻松了许多。 那玩家凑到小头目耳边,轻声的悄悄话明明细若蚊声,却给小头目刚刚缓和的心灵重重来上一击。 “我们已经知道路线和突破方法,那留着你还有什么用呢?” “你!” 小头目心头大惊,却发现自己难以发出声音,原来是一把尖锐的匕首插进了后腰。 “我扎你腰子,扎你腰子……” 玩家死死地绞住小头目的脖子,将匕首抽出腰子再捅进去,直到这位小头目彻底没了动静,才松开双手。 李牧冷冷地扫视一地的尸体,与其收编这些伤害村民、祸害人质的山匪,得罪一众良善老实人,不如全宰了给好人出一口恶气。 更何况村中人口稀少,玩家总数也不多,他还没自信收编并改造这些山匪恶人。 随着最后一个山贼死去,黑风寨战役完美落幕。他脑中忽然响起一阵系统提示—— 【击败黑风寨山贼,天命值到账3000】 第十四章 抽卡,启动! 一场军事胜利下来,居然能拿到三千天命值! 征服杨家村一百来口人,才加了五百天命值吧,一来一去竟有六倍差距。 而且打败山贼还缴获大量钱粮兵器,商贸货品,以及一些被掳来的无辜百姓。 看着玩家们兴高采烈地点数缴获物资,李牧也躺在藤椅里,慢慢盘算怎么花这笔“巨款”。 按照基本规则,随机召唤一名玩家10点,十连起抽。 若是全投进去召唤游戏玩家,依照前例再倒霉也能召唤七八十玩家,再附带一些赠品。 只是李牧经过一场“玩家实战”,却觉得目前玩家打仗全都靠莽,战术不多,技巧也不多,损失倒是颇多。 玩家是可以凭“功勋币”购买复活码的,基础花费是10点天命值,不过李牧给单价定到了20。 赚点差价,不寒碜。 那么问题来了。 全部梭哈召唤游戏玩家,赌一波玩家们的各自运气,若是大多数人随机到五条命,玩家人数就将最大化。 也可能全员倒霉蛋,只有一条命,李牧除了把玩家锁在家里闷头发育以外别无他法。 当然,李牧深知“第四天灾”的秉性忽冷忽热,把他们硬憋在小村子搞生产,相当于把哈士奇关屋里。 精力旺盛的他们除了拆家就是拆家。 由此,李牧觉得一部分召唤玩家,一部分备用复活次数为好。 平日里把战斗玩家放出去探索周边,如果有特殊任务,还可以用“复活储备”激励他们去卖命。 毕竟不是所有玩家都是战狂玩家,也有一小部分生产、建设、科研、练兵都愿意做。 不过嘛,李牧总觉得光靠抽奖补充玩家太慢,就没有玩家线下宣传,给他带来“自来水流量”的途径么? 李牧问【怎么引流增加玩家】 【由玩家自行一对一发放游戏激活码,每个游戏激活码消耗20天命值,每人当前仅可发放一次】 让玩家自己去找人倒是可行,每个人带个伙伴,打团的时候也能默契帮扶,凝聚力更强。 于是李牧花费一千天命值买下一百条“复活储备”,另外的两千天命值,全部梭哈—— 开抽! 随着熟悉的光芒闪过,无数张卡牌映入眼帘。 【65名初级玩家,七十条毛巾,两百斤白糖,三十盒烧烤料,五十罐可乐,五面防弹盾】 还行。 李牧已经习惯抽不出中高级玩家,而白糖、烧烤料、可乐都很不错,尤其是最后的五面防弹盾。 不是警用防爆盾,而是能防弹的那种? 试想一下,现代枪械都打不穿的防弹盾,放在古代那不就是人形“轻坦”,什么弓箭弩矢鸟铳,刀枪剑戟全能挡下。 可惜数量太少了。 要是有一二十面防弹盾,交给玩家并排前途,简直就是“步坦协同”。 眼下卧榻之侧的威胁清除,李牧暂时没有军事压力,即便有個“高老爷”会成为敌人,对方得到黑风寨被消灭的消息也得好几天。 李牧暂时不用担心外敌,当下就先把黑风寨迫害的十几个村庄收到手里,固定征收一些粮食和人力也是好的。 不一会,缴获来的物资清点完毕。 黄金一百两,白银三千八百两,麦谷粮食两千石,长矛,腰刀,弓箭,钉锤,长戟,铁头盔等等若干,还有些大宗商货,暂时还估不上价格。 难怪黑风寨大当家要扯出高老爷,这寨子里的物资价值的确很高。 不仅让李牧一波吃肥,还顺便给所有玩家的装备缺口全部补齐了。 这下夺财之仇算是结下了。 不过李牧毫不畏惧。 他可是坐拥一百零五名玩家,每个玩家都有复活次数,外加李牧手里的复活储备,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四五百大军。 “这些人怎么处理,好像是山贼抓来的人质,看着怪可怜的。”一名代入党的善心玩家凑到李牧身边。 “要不全杀了吧。”另一个战狂玩家提起染血的腰刀。 “你疯了吧,你以为玩求生之路杀丧尸呢?” 一个狼狈不堪的老头噗通一声跪在李牧身前,哀求道,“大王英明神武,发发慈悲吧。黑风寨贼人捉我离乡已有半年,我家中妻小还等着我回家团聚……求求大王放我归家,我一定奉上丰厚报酬报答大王恩情!” “我们虽然杀了贼人,却不是要做贼人。你大可以放心,你离回家的日子不远了。” 李牧握住老头的双手,将其扶起,旋即随口一猜,“你是商人?” 那满头褶皱的老头微微一怔,明显被猜中了身份。 李牧继续追加道,“你的双手并无老茧,可见伱没做过重活,你面上虽然褶皱密布,但这一把年纪,说话底气厚足,可想而知是从小衣食无忧的主,不是田主,就是商人……” “在下……”老头抬起脑袋,欲言又止。 “你怕我坐实你商人身份,狠狠捞你一笔?” 李牧微微一笑,老头却从这抹微笑中瞧见一丝不悦,像是在说你老小子不坦诚。 “小的该死。”老头颤颤巍巍,“在下林江河,家中确有一家商号,只是被县中恶霸高正远盯上,强逼我低价出售,我坚决不应,不出三天便被恶贼掳掠来此,恐怕这些日子,我家中基业已经被那厮给夺去了!” “真巧,我眼下灭了黑风寨,正巧也得罪了高老爷,你我二人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过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帮忙。” “请说,若是在下力所能及,必竭尽全力!” “这些东西。”李牧指了指身侧的一堆草席,刚才还是空荡荡的,眼下忽然摆满了奇奇怪怪的货物。 嗯? 刚才这里还没东西的啊,难道是自己眼睛花了? 林江河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草席上确实多出一些东西来。 在李牧的引导下,林江河谨慎小心地靠近草席,一条条五颜六色的布料,一瓶瓶半透明容器,一堆白花花的堆积物,还有一盒盒偏墨绿色的粉状物。 李牧拿手蘸了点白花花的颗粒晶体,示意林江河放入嘴中。 眼见此物十分眼熟,林江河怀揣着期待的想法,轻轻捏起一些放入嘴中。 嗯! 竟然是砂糖,还是价值最高的纯白色! 第十五章 MVP结算画面 林江河口中生唾,甜味无穷,这世上竟有如此纯净的砂糖。 他见过南方出产的糖货,但那是颜色土棕,杂质较多的残次品,即使有再加工的白糖,也不配与眼前的白糖相提并论。 这才是真正的雪白! 白糖虽然不像食盐那般是生活必需品,但在中上层社会是卖到断货的热销品。 过去五分银一斤的糖,已经涨到一钱银子一斤,更别说这种质量上乘的白砂糖。 略微取个高大山的名字包装一下,甚至能卖出五钱银子一斤的高价。 这一堆土丘般的白砂糖,卖出几百两银子绰绰有余。 这难道是黑风寨抢来的糖货? 林江河看向李牧,后者给他使了个颜色,好像在说继续瞧瞧。 林江河于俯身蹲下去,拿起一条白色毛巾,毛绒顺滑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此物料子厚实,韧性十足,颜色鲜明不褪色,林江河使劲上下拉扯,也不见毛巾撕坏。 这毛巾的料子和做工都是上乘! 这里数十条五颜六色的毛巾又是一笔价值不菲的款子。 “你瞧瞧这个,能吃。”李牧拿起一盒墨绿色的粉状物,给林江河掌心倾倒一些。 林江河只是把粉末凑到嘴边,就嗅到一股浓烈的刺激香味。 他蘸上一点放入嘴中,立刻被这丰富的味道激发了味蕾,鲜香辛辣,开胃十足,若是手边有几個大馍,他能就着这粉吃十个! 这应该是多种香料混杂的无疑。 香辛料的各位成分在明朝已有进口和种植,每一种单独的香料价格不菲,如这般混在一起磨成粉末,别说一般殷实家庭,就是豪商士绅家庭,想买也不一定买得到。 “好东西!”林江河暗叹这些商货,竟能一个比一个稀有价高。 他再看那最后的商品。 半透明的容器,像是不含杂质的琉璃器,里面填充着不知名的液体,盖口似乎是扁圆的金属片,死死咬合瓶口密封。 他拿起一个瓶子把玩掌间,奇异的触感叫他眉头飞扬,双眼瞪大。 奇异“琉璃瓶”的表面光滑如水,摩挲起来毫无滞涩阻碍,就像手指在水面滑动,指尖传来的尽是平滑的顺畅感。 即便不做文玩生意的林江河,也从这手感等同瓷器,却又不同于瓷器,酷似琉璃器的半透明玩意,看出了丰厚价值。 琉璃器这玩意若是做工精美、色泽鲜明能卖上天价,即使是寻常的琉璃器皿,少则几两银子,多则百两。 跟别提这种半透如水晶的货色,开出五百两也有豪绅出手。 换句话说,这地上装着液体的“琉璃器”粗算一番也有数千两银子的价值。 如此珍稀且价值不菲的商货,引得林江河“商魂”觉醒。 他作为一名商人,欣赏完一地的奇珍异货只觉得酣畅淋漓,仿佛享用了一顿山珍海味。 眼前的年轻首领愿把宝贝拿给他看,说明想通过他,把货物卖出去。 光是这一地的商货,就足够令他林家的商号更上数层楼! 只是可惜,他的商号还在不在林家都是个问题…… 林江河哀怨地低下脑袋,“若是恩公将这些奇货交托我手,保证三个月之内赚到白银万两,只是我林家被歹人惦记,恐怕已不在我手,纵使商号仍在,如此奇货必遭那天杀的高贼窥伺,白白便宜他人。在下只是一介本分商人,实在无能保住这些奇货,还请恩公另寻人才吧……” “没有一口答应我的要求,反而担忧我的货物安全,你人还怪好嘞。”李牧拍拍手。 “恩公救我一命,准我归乡团圆,我若只想着谋私利,却不顾恩公财货利益,那就是忘恩负义,要遭雷劈!” “嗯,我这人呢,向来对坏人苛刻,对好人优待,你专心经营卖货,打打杀杀这种事,有人替你办——” 李牧拍拍手,六十五名新玩家应声出现,他们张牙舞爪地爬出地面,恍若墓地的丧尸破土而出。 其中一名刚加入的玩家,好奇地走上前,捏了捏林江河的脸。 “你就是新手剧情的引导人么?” 视觉,听觉,触觉,嗅觉皆是无比真实。 林江河惊恐地看向眼前凭空出现的数十名持械壮汉,再看看李牧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浅笑。 恩公竟然是撒豆成兵的“仙人”,有了这些灵兵保护,林家商号定能保住了! 白日撞仙的恐惧与惊喜感夹杂在一起,林江河只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当林江河再次醒来,已经跟着仙人所在的大部队返回村子。 外出征战的天师凯旋而归,不仅带着无辜的人质,更多装备愈发精良的“薯兵”,还有许许多多的草袋与木箱。 村民们热烈地欢迎天师返回,一来天师缴获大量物资,仍然返回杨家村,说明把村子当作了根据地,杨家村全体乡民都将持续受到天师庇护。 黑风寨亡了,无数个日日夜夜被压榨的屈辱得到释放,这一刻村民们备受鼓舞,他们头顶上的“大山”总算推倒一座。 “当家的!” 被掳走的人质当中竟有杨家村民的家人,双方紧紧拥抱一起,喜极而泣。 而那些尚未与家人团聚的可怜人,也在一旁暗自期待与家人团圆的那一天。 看着诸位阖家团圆的幸福场面,李牧不禁黯然低头,上一世他是孤儿,没有体会过家的温暖,这一世他出身温饱之家,一家人其乐融融。 可惜一场变故,他在这一世体会到的幸福童年戛然而止。 若是那一天,他也像今天这般召唤游戏玩家,那他这一世的家人便不会死…… 李牧猛地抬起头,看见文盼匆匆跑过来。她一手拿着盛满清水的竹筒,一手握着两个窝窝头,“先生辛苦了。” 他拿起窝窝头放入嘴中,虽是平常的杂粮小吃与淡淡的清水,却品出一股不一样的味道。一种外出辛苦奔命,却有人在家中惦记的平静温馨。 “嗯,我回来了。” 大胜一场,自然要举办庆功宴,犒赏那些浴血奋战过的玩家。 作为“主线任务”的首通奖励,一二期参加战斗的玩家每人先奖励5两银子,10点功勋,至少保证每人拥有一把腰刀和一面盾牌。 同时还要表彰此次战斗中最为卓越的前五名玩家。 高低不等的领奖台搭建完毕,一群玩家在台子后面烧柴生烟,以便领奖台形成烟雾缭绕的酷炫场景。 在全村乡民与玩家的注视下,五名获奖玩家逐一被唱名上台,喊话的是一个爱凑热闹且嗓门最大的玩家。 “黑风寨战役综合贡献第五名——吴厘头。” 只见一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腰间的佩刀随着步伐左右摇摆。他一路上走走停停,时不时回头冲着乡民和玩家摆个自以为炫酷的姿势。 乡民只看到一个行事疯癫的侠客,玩家的双眼却瞧见『吴厘头』的名字下面,挂着荣誉头衔,若是直视片刻还能弹出头衔注释—— 【生存专家·副本战无伤拿到五次助攻】 黄子龙暗骂,这特么也能拿到成就。 是不是趁着敌人被击杀之前,冲杀过去戳一刀蹭助攻,然后再退到安全位置等机会? “第四名——姜小白。” 一位样貌清秀的玩家拿着腰刀,缩着脑袋,一路小跑到领奖台,站在台上仍有些扭捏羞涩,似乎不习惯这种众目睽睽的大场面。 【软骨锤·副本战最多助攻次数且零击杀】 最多助攻次数零人头? 这尼玛也能混到前五名MVP? 黄子龙心说早该多弄点助攻了,这游戏就该卷起来,甭管什么数值刷高了就用。 “第三名——章献忠。” 此人装束平平无奇,听到念名不急不忙地走上领奖台,就像学霸看见满分试卷时毫不意外。 【爆破狂人·副本战单次使用爆破物杀伤最多敌人】 黄子龙心说此人,应该是山洞口一战的时候,贼兵和降兵挤成一团的时候丢的吧。 哇,黄子龙回想起陶罐在密集人群里引爆的那一刻,想想都觉得爽啊。 可是就这才算第三名吗,前两名该多恐怖? “第二名——何鲁司。” 一名光头夹着一枚铁头盔沉默上台,手里还握着一把狼牙锤。 【猎颅者·副本战砸碎最多脑袋】 可以的,这人一听名字就知道是非常孝顺的锤子哥。 “第一名!黑风寨一战最强勇士,请大家用掌心热烈欢迎——王图图!” 台下立即响起如雷贯耳的掌声,一名身体壮硕的年轻人裸露着后背,虬结的背部肌肉隐隐约约形成一个“德”字。 【以德服人·副本战击杀数最多】 『黄子龙』当场就惊了,能在四十人里排到最高击杀数,这是什么面容清秀,肌肉发达,杀人不眨眼的狠人。 第十六章 游戏新版本 接着,游戏引导人走上前,为一个个立下功勋的勇士佩戴勋章——使用白银紧急融制的战斗勋章。 五名玩家刚才还嘻嘻哈哈,扭扭捏捏,这回立刻昂首挺胸,平视前方,仿佛回到严肃的军训时刻。 待李牧走上前,他们才低下脑袋方便NPC为自己戴上勋章。 与此同时,每一位MVP玩家还有高低不等的额外奖,从加赏五两银子,到赠送白糖,烧烤料,可乐,棒球棍…… 台上的玩家拿奖拿到手软,台下的『黄子龙』羡慕得牙痒痒。 物质层面的银子、奖品、勋章应有尽有,精神层面的“荣誉头衔”也把情绪价值拉满。 玩游戏的猛男何尝不想一局对抗之后,听着队友“卧槽五杀”,“大佬带飞”,“牛逼啊”,“给你嗦牛子”的夸奖,更别说这种在数百人面前领奖。 『黄子龙』看着自己的“家当”,长矛,腰刀,盾牌,五两银子,一顶斗笠,十几点功勋值,连一副基础的皮甲、链甲都没有。 立功心切的黄子龙赶忙点开主线任务,空荡荡的,啥也没有,仅有一条特殊任务。 【护送商人林江河返回家乡,并帮助他铲除一切商贸威胁,稳定贸易渠道】 只是任务条件是指定的特殊玩家才能参加。 特殊玩家? 难道要引导人钦定的玩家才能执行么。 黄子龙正疑惑间,忽然看见系统弹出的游戏提示,游戏版本更新了。 “你家更新直接就这么更的?” 所有玩家纷纷抬手点开游戏日志,低声念叨着更新的内容,这在玩家眼里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可这整齐划一的诡异行为,在村民眼里,却像是全体“薯兵”正在集体作法,施展无形的术法影响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至于作法的原因和对象是什么,一概不知,但村民知道,天师与薯兵皆非凡物,不能以凡间的想法看待他们。 那些没见过天师召唤新玩家的“前人质”就傻眼了,这群兵丁究竟在做什么,自己到底是被救到什么村子了? 黄子龙翻了翻更新日志,游戏版本从0.1.15变成0.1.30 更新内容总结下来。 每个玩家获准,花费20点功勋值,购买一枚激活码邀请亲朋好友一同加入。 玩家商城初步开放,上架一些可用功勋点购买的常规物品。 每個玩家能够选择职业侧重,以此解锁更高的权限,体验更多游戏内容—— 【军事战斗】 【生产建设】 【科学研究】 【驻村发展】 【探索潜伏】 【自由人】 每一个职业侧重根据NPC的需要,产生不同的奖励加成,也会衍生完全不同的支线、特殊任务。 如果什么都不想选择,只想自由自在地体验游戏的内容,云游四方,行侠仗义,兴趣来的时候就杀几个坏人,倦怠的时候就看看风景,勾栏听曲,就自行选择【自由人】。 只不过自由人想外出NPC的直接控制区,需要兑换“探索券”才能自由出行。 当前控制区仅限杨家村周边二十里,非特殊任务不得自行外出,除非点选其他职业侧重。 黄子龙想都没想,就点击了【军事战斗】。 明朝末年已是王朝乱世,战斗厮杀数不胜数,随便接点支线任务,就能快速获取功勋点。 随着职业侧重分配成功,黄子龙发现自己竟然可以点击“商队护卫”的特殊任务,还加入成功了。 黄子龙看着特殊任务不断缓慢攀升的数字,忽然意识到,参加护卫任务岂不是可以走出村庄,前往最近的县城? 好耶! 终于可以走出新手村了。 “嘿兄弟,咱们又见面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背后,黄子龙不用扭头就知道来者是谁。 吕小布。 “又是你。”黄子龙没好气地垮着臭脸。 第一次拒绝对方的组队邀请,第二次半开玩笑以为对方真有点实力,结果特么所谓大神根本就是菜鸡,吹了半天露头就被箭矢爆杀。 这要是放在其他游戏里坑人,不给他压力几句都对不起自己。 “嘿嘿,上次我被秒杀那只是一时疏忽,我要是真发威,区区山贼根本不够我塞牙缝的。”吕小布羞涩地搓搓手,像极了料理肢体的大头苍蝇。 “不愧是全五名都没拿到的民间大佬,那么这位吕神上个副本战,拿到多少击杀和助攻呢?” “不多不多,三次助攻。” “一次击杀都没。” “一次都没。” “你见过哪个大神战绩零杠三的,菜鸟临死前的大神幻觉是吧?”黄子龙鄙夷地瞥了一眼。 “诶,我那是心善,一般不轻易杀生……” “这么说来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为什么杀敌的时候看见的都是粉色的血,而且敌人的伤口断肢好像被模糊化了,比那些血腥电影看起来还要假。” “这你可是问对人了!”原本羞涩的吕小布瞬间精神起来,“好像是系统限制,年龄不到二十四岁的玩家,一律没有血腥模式和涩涩内容。” “不是,18X的游戏,特么的要二十四岁开放这些东西?等等,你怎么知道二十四岁以下没有涩涩内容的?伱特么,噢——你在哪个寡妇门前,奖励自己了?” “农村的寡妇多没劲,人老珠黄的,扬州瘦马、秦淮八艳那种才够劲吧。”吕小布闭眼想象,忽然浑身一激灵,仿佛一切变得索然无味。 “别扯些没用。” “嗯,其实是几个冲锋太前的玩家,一下子杀进黑风寨里,看见留守寨子的喽啰正在跟妇女探讨生命的诞生原理,有的人能看清楚,有的人只能看见高糊的马赛克,不能靠近触碰,耳边甚至回响干扰音乐Never……” “淦!这歌名只听第一词,我就知道了——” 两人对视一笑,然后默契地异口同声,“Never Gonna Give You Up!” “话说回来,刚才的游戏更新你选了职业侧重么?”吕小布说。 “军事战斗,刚接了护送商人回家的特殊任务,打算去县城干票大的。” “嗨呀,缘分呐兄弟,我也是商队护卫,怎么样,咱俩到县城了要不组个队,一起做大做强?” 吕小布兴奋地伸出手,黄子龙虽然略微嫌弃,但还是递出右手跟对方握了握。 “很好,这下‘羽林军’的人数有五个人了。” “啊?你搞半天小队加我一个才五个人?” “安了,市面上竞技游戏都是四五人组队开黑,什么刀塔,CS,战地……,人少也能搞出大动作。”吕小布一张嘴便是机关炮开火,唾沫横飞。 黄子龙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换个话题说道,“我看这商队护卫才涨到30人,所有玩家合计起码百人了吧,怎么战斗玩家这么少?我还以为大伙都想出村杀杀杀呢。” “听说是军事战斗只是一个类别,实际上分了几个小组,战斗玩家起码有八十个,有些被安排去接收周边村庄,有些去黑风寨的藏宝点挖东西……这特殊任务也不是你想接就能接到的,还要看随机。” “这么说我俩的运气都还不错。” “包运气的兄弟,这么多人护送商人回家,一定圆满完成任务,优势在我啊!”吕小布酣畅大笑,那笑容简直比某个浙江口音的光头老人还要自信。 第十七章 山的那边是什么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村里的打鸣鸡仍在打盹,一群不知疲倦的“人形生物”已经堵在安置商人的木屋前。 咚咚的敲门响起,林江河睡眼惺忪地推开门。 “我们能进去吗?”数十名壮汉面上挂着职业假笑,那礼貌问候的态度颇像吸血鬼的进屋请求。 “啊?请,请进。”林江河话音刚落,一群精神抖擞的壮汉便急吼吼地冲进屋内。 “林先生该回家了!” “啥回家?”林江河纳闷,不是要在村子里静养几天再启程么。 他正疑惑间,“泼猴”们上蹿下跳,翻箱倒柜,已经把屋内翻了个遍,甚至把他整个人竖直举离地面一掌距离。 诶? “快!快!快!时间就是金钱!” 一名玩家站在方桌上发号施令,其他人捧着衣服、腰带、包头巾、袜子、鞋子,就往林江河身上套。 林江河没来得及反应,便在一阵聒噪中穿戴整齐,然后被抬送出屋,放在第一辆载货马车的前头。 “早餐,NPC还没吃早餐!”有人提醒一句。 其他人如梦初醒,有的人拿出窝窝头,有的人拿出盛满清水的竹筒,也不管林江河什么反应,就撬开他的嘴。 林江河疑惑“恩皮谁”是啥玩意,就见满满的食物和清水,逃跑似的往他嘴里猛钻,“够,够了……” “嗯,衣服穿好,行李带上,早餐吃了,货物也备好,万事俱备——” 说话的游戏玩家回顾周身,几辆拉货的马车旁悬挂三角小旗。 包他在内的三十名玩家身穿黑风寨缴来的镖师服装,这一副副跃跃欲试,装备齐全的模样,不像是依仗“人情世故”的镖师,倒像是准备跟人打仗的军事小组。 “兄弟们!咱们虎门镖局第一单开张了!” “噢噢噢!” 就这样,林江河嘴巴还在咀嚼,脑子犹在发蒙,等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没跟李先生告别,已经坐在马车上走出数里的距离。 三四十岁的他经过半年的煎熬,几乎成为一位半百老头,是李先生带人救他脱离苦海。 他短叹一声,继续咀嚼没吃完的窝窝头,暗想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赔礼道歉吧。 能暗中攀上一位法力高强的“道人”,林江河倍感舒心,只觉从此有了坚实的靠山。 李先生在杨家村所做的一番作为,倒像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前奏。 这自古以来的能人异士,一旦下山入世,便要干一番大作为,不是出将为相,就是君临天下。 很显然,李先生胸怀的是整个天下。 念及此处,林江河的小心脏不由得剧烈跳动,似乎要撞破胸腔破肉而出,直到灌了一口清水才平复一些。 能登上李先生的“大业战船”,他又怕又喜。 怕的是造反维系着林氏全族的性命,稍有不慎九族不保,毕竟朝廷作为一個庞然大物,想处死一人九族还是轻轻松松的。 纵使有人看出老朱家大厦将倾,也没人能断定是何年何月。 先前年举旗造反的老闯王,便被官军捉去京师,听说被皇帝给活剐了。 那可是几千刀割肉啊,一想想就觉得骇人。 而最近的新闯王也被杀得大败,有说被拿去京师剐了,有说带着亲兵逃生了。 造反,依旧是低收益高风险的买卖。 相对的,林江河又感到惊喜,能在一方霸主崛起之前就投入原始股,将来不说与国同休,起码一场改变全族的大富贵是有的,还很大。 而这场富贵的核心是李先生,后者的安全尤其重要。眼下李先生的羽翼未丰,暂时不能暴露在官府面前,以免招来麻烦。 话说回来,林江河觉得李先生的法术十分好用,抬抬手便能幻化一个个真假难辨的“活人”,不仅能办差,还能打仗,真是方便。 他猜测李先生的专精法术应是“拘灵遣将”一类的召唤术,不明来历的魂魄为心,泥土所化的身躯为体。 如此融合才有奇人的实体肉身。 只是这些李先生幻化出来的“奇人”叫人摸不着头脑。 这些人有时错漏百出,有时满口胡言谈天说地,有时却一丝不苟但是他们骨子里透着的“勇往直前”的办事劲头,叫人佩服不已。 好像这世上没什么事能难倒他们。 此行北上县城,寻常速度要两天。 原先他还担心回去能不能摆平高贼的恶奴,如今有三十名不怕死的“奇人”助阵,他也就放心多了。 只是。 离别多日后第一次离家越来越近,林江河却愈发忐忑不安,也不知道家中妻小过的如何。 高贼有没有霸占林氏商号,商号里的掌柜学徒有没有大难临头各自飞…… 怀揣着对家人的思念,林江河不知不觉闭眼睡去。待他再次醒来时,已经瞧见人群密集的市集。 “啊!已经到了?” 林江河赶忙扫视周边的地标,瞧见几位熟悉的摊位货主,确定此处是县城南部的最大集市。 到了这里距离林氏老宅就不远了,可是这般行程没有两天是走不完的啊。 林江河心说难道自己一觉睡到了天亮?他赶忙询问得知,今天还没入夜。 林江河登时惊呼,奇人的效率真的高,两天的行程一天不到就给走完了,比那些被迫劳动的牛马还要高效。 换做一般人磨蹭一点,偷懒一些,三天能抵达目的地就该烧高香了。 林江河不由得对诸位奇人点点头,这帮人虽然经常不着调,但是办事的热忱那是再忠实的学徒也比不过。 “在这停一下……” 林江河打算在市集兜售一些李先生交托的货物,谁想到奇人们根本不给机会,一口一个“送你回家是最高优先级,别的都排在后面”,说得林江河哑口无言。 刚才还赞扬他们办事热忱,这下又暴露弱点了,说好听叫不会变通,不好听的叫没脑子一根筋。 就这样一肚子牢骚的林江河被安安全全送到林氏老宅。 熟悉的院墙映入眼帘,林江河自然而然伸手推门,却发现门内已经被锁住。 “我回来了。”他轻轻拍打房门,不一会便有急促的脚步跑来,随着门闩拆下,房门推开。 林江河与夫人打了个照面,久别重逢的两人相视一笑,没有激烈的拥抱,没有大声痛哭,就好像一阵清风飘过来,什么烦恼烟尘都被吹散了。 “夫人,你受苦了。” “老爷你也瘦了……这些人是?” “这个说来话长,让老张把客房和柴房收拾一下,把兄弟们和货物都安置下,我林家今日便要焕然一新了!” 然而林江河一行还没安顿,就有一群“臭虫”闻着味过来了。 “林江河!你欠我家老爷的债,打算什么时候还?” 第十八章 他说可以上了 林江河心说要糟,才刚回家就被找上门,说明高文远贼心不死,一直安排人手在自家附近盯梢。 眼见忙活搬货的奇人纷纷聚集过来,林江河小声解释。 他做生意的时候,通过熟人介绍借了一笔款子度难关,谁料那姓高的瞧中他家生意,不仅买来债务,还擅自篡改本息金额,非逼他用商号铺子抵债。 林江河想过报官,可没想到本县典史竟是姓高的姐夫,托这层关系,姓高的把县衙六房的吏员上下打点过一遍,告他的官司一律不好使。 后来林江河就被绑架到黑风寨。 至于为什么姓高的,没让贼寇把他杀了,估计是绑匪想赚肉票钱,其次姓高的想知道他林家阿胶生意的秘诀。 “你家老爷的债,我早还清了!” “还的都是利钱,眼下本利打滚,怕是你抵了铺子,还得卖你家妻女才够……要不这样吧,让你娘子陪我和几位兄弟睡一晚,每人算一两银子,大爷我掏了!” 此言一出,跟在家丁身后的青皮混混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嘴里嘟哝着污言秽语。 “你、你欺人太甚!”林江河气得双肩颤抖,眼睛瞥见门后的扁担,刚要去拿来赶跑这群臭流氓,便被一双大手按住了肩膀。 一团黑影忽然笼罩他,他转过头,一个健硕的汉子站在他身侧,脸上扭动的肌肉已经快压不住癫狂的表情。 林江河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提醒道,“别,他背后的人是高文远,姓高的背后全是县里的老爷……” 那汉子扭回头,“做生意伱在行,但讲道理我们精通。” “敢问兄弟姓名……” “姓章,名献忠,章献忠。” 啊这,林江河惊讶地看着数十名壮汉陆续走出房门,心中莫名有种危机将临的感觉。 “镖师?哪的镖师这么大胆,敢管高老爷的事!” 那家丁蛮横惯了,趾高气昂的神情几乎翘到天上去。 “趁我们还没生气,给我滚蛋!”『章献忠』一边说着,一边对头顶“黄名”的家丁啐了口唾沫,后者灵巧闪避,这才没被浓痰击中。 家丁感觉良好的坏笑戛然而止,嘴角肌肉扯动几下,眉眼间浮现出狰狞恨意。 他上下打量几眼来者,人数在三十人上下,盾牌腰刀备的很齐,一看就是行走江湖的狠人。 不过家丁也不怕他们,毕竟这年头出来混,得有实力和背景。 高老爷的名头在商城县就是势力!几个拿刀的愣头青想搞事情,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 另一个家丁显然有点脑子,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我这有点碎银子,就当是替我家老爷请诸位好汉包了这几天的酒肉。” 家丁抛飞一块碎银子,结果章献忠一动不动,只听银子摔在地上的脆响。 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时林家的隔壁传出一阵凄厉的嚎哭,几個壮汉拖着一位妙龄少女往走出门口,不一会从屋内跑出来鼻青脸肿的大叔,抱着壮汉大腿哀求放过他女儿。 周边的邻居听见动静,纷纷打开房门探出脑袋,一见高家的恶奴,便又缓缓退了回去,只敢在门缝后面看。 四周百姓的畏惧模样,使得家丁颇为得意,仿佛他也拥有叫人畏惧不前的威压,“瞧见了没,这就是欠高老爷钱不还的下场!” 章献忠微微一愣,发现这些混混头顶的“黄名”,像是被异色染料浸泡一般,渐渐染上红色,半红半黄。 恶奴的话语刚说完,便瞧见数十名壮汉分散开来。 “你们几个刚才吵到我眼睛了,现在从我们兄弟的胯下挨个钻过去,不然就别想走出这村子。”『章献忠』大步上前张开双腿站马步,然后用手指了指胯下的空间。 “你他娘的找茬!”家丁与混混抽出随身携带的短棍,其中几人甚至抽出了小刀。 “诶你说对了,我就是来找事的。”『章献忠』凑近过去,腰间的刀都没拔,就凑到混混身前,把毫无防备的脖子露出来,“来给我一刀,你们就少一个对手。” “你以为我不敢吗!”家丁恶狠狠地威胁。 “那就来啊!今天我给你这个机会!”、 章献忠忽然握住家丁的手,拼命凑近自己毫无防备的脖子,只要刺进去划一刀就能得到喷涌的血。 可家丁只是个狐假虎威的空架子,哪里经历过这般玩命的阵势。 四周都是街坊邻居的偷瞄视线,他若真的当众杀了人,老爷也不见得保住他。 家丁拼命使劲对抗章献忠的气力,却没想到后者突然一松。那灌注全力的刀尖划过一道弧线,竟在章献忠脸颊留下一道渗血的浅痕。 章献忠轻抚脸颊看见血印,一边把手放在刀柄上,一边冲着倍感惊讶的家丁竖起大拇指。 “多谢!” 多谢? 家丁混混疑惑不解,林江河也觉得奇怪,周边偷偷围观的村民也觉得这镖师是不是被气疯了。 为什么脸上挨了一刀还能忍住气致谢。 章献忠的视线穿过家丁的头顶,那象征敌我的标识正以他预料中的状态变化这着。 原来是这种变化机制。 『章献忠』语速极快地说道,“周边NPC的共同评价,能影响恶人的风评,而被人无端攻击,我们能享有无限制自卫权,条件凑齐了,兄弟们可以上了。” “嘿嘿,他说可以上了。”王图图发出一声少年音的傻笑。 『章献忠』露出狂喜的笑容,右手快大脑一步拔出腰刀,对着眼前家丁的胸口狠狠刺过去。 “为……什么……” 家丁不可置信地低下头,自己的肚子被腰刀捅个对穿。对方狞笑着转动刀柄,把家丁的五脏六腑搅成稀巴烂。 “啊!杀人呐!” 混混们如梦初醒,纷纷作鸟兽散,打算抢走黄花闺女抵债的混混也撒腿就跑,可惜刚才玩家四散开来,早已将人渣们四面包围。 一帮欺软怕硬的青皮混混哪能跟上战场的“老兵”对抗,激烈的咒骂砍杀声此起彼落。 刚才还嚣张无比的混混们逐一被砍倒,躺在地上痛苦哀嚎,鼻涕眼泪混作一团,甚至有人屎尿皆流,臭气熏天。 他们痛呼着祈求好汉饶他们性命。 然而换来的只有一句,“红名就是怪”的回应,将他们乱刀砍死。 尤其是那个嚣张的家丁,被十几个人轮番砍杀十遍。 “这狗东西太特么气人了,一想起他刚才的嘴脸,我就来气!” 不一会来讨债的家丁混混们便彻底没了动静,地上躺满十九具尸体,遍地是血。 饶是被拯救女儿的那一家,也觉得厮杀场面太过血腥,险些晕厥。 好在那位大叔强撑着挨打过的身体,眯眼不看地上骇人的血迹,拉着女儿跪到玩家面前,感谢恩公救他女儿的大恩大德。 方才不敢出门的百姓零星走出。 有的人双手抱拳感谢大侠为乡民除去一害,有的人感叹大侠伸张正义是好,但也要明哲保身啊。还有的人劝说大侠们赶快离开本县,这些都是姓高的狗腿子,等高老爷查过来,好汉们就危险了。 “我们跟高家恶贼的事迟早会有个了结,但是今日希望各位乡亲帮我们个忙——把地上的血洗了,再把高家的狗腿子埋了。” 玩家的话说完,林江河立刻出来帮腔,表示大侠替咱们除去恶贼,咱们不能叫大侠自己受苦善后,那一户受了恩惠的大叔也高调帮腔。 其他村民或多或少受过高家骚扰,也被这些青皮混混恶心过,烦人的苍蝇即除,该是天大的好事。 村民们当即达成共识,把今日的秘密埋在土里。 『章献忠』冷冷地俯视乡道,各户村民都派了人来收拾残局,甚至有人趁着搬运尸体的时候,对着死去的狗腿子猛踹几脚,或是照脸猛打几拳。 看来百姓们忍气吞声多时了啊。 忽然,章献忠感到裤腿有什么在拉扯,他回头一瞧,只有村尾的空地,低头一看才知道,原来是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双手捧着一个滚滚圆物,缓缓递过来。 章献忠蹲下身子,努力使自己的高度与小姑娘并齐。 “这是给我的么?” “娘说你们是大侠,除掉了恶人。大侠好,恶人坏。” “多谢。”章献忠接过小姑娘递来的土鸡蛋,走动数步捡来一枚银色的小碎块放在对方手中,“回去告诉你娘,就说鸡蛋我要了,送你们一个小‘石头’留作纪念。” “谢谢。”小姑娘呆呆的,捏紧小石头就往家里跑,一路跑还一路欢快地喊道,“娘,我拿到一块好漂亮的石头……” 望着跑步飞快的小姑娘,章献忠不由得想起自家可爱的小侄女,大概跟这小女孩也一般大吧。 “这位章兄弟……” 林江河搞不清这支奇人队伍的首领,只能把脸上划伤的那位当成老大。 他走上前劝说道,“你们杀了那厮的人,他迟早发现狗腿子不见,到那时他免不了跟你们算总账,他家的打手众多,还有典史姐夫撑腰,你们要当心啊……” “你不怕那姓高的来找你么?”章献忠收起那枚鸡蛋,用布包好。 林江河闻言微微一愣,“就算你们今日不做这出,那姓高也会来骚扰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强买强卖,低借高还……唉,都习惯了。” “呵,都习惯了。”章献忠嘴角微微上挑,“唉声叹气没什么用!今天也要他家习惯习惯!” “你、你们打算怎么做?可千万别把事情闹大啊,高家的势力不好惹啊!” “放心吧,我们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把那姓高的全家都送上西天,以后就没人打扰你们了。” “啊?” 第十九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今年的夏日比以往更清凉一些,河南各地的旱情愈发严重了,扬起的飞尘给世界添上一层土黄色的滤镜。 割麦后的茬地犹如土黄色的海洋一眼望不到边,一座土围子突兀地横亘在土海之间,孤零零地立着。 椭圆的土墙围住十数家佃农的房屋,几个家丁义勇攀上土墙警惕四方。 近日听说闯贼余部散落到豫东之地,高老爷急忙新雇一批打行的保镖护院。 又命令护卫们打起十二分精神,每日两班轮换不得有误! 然而每日的报酬却只有五合谷子,还掺沙子的那种。 原先这点工资连半个人都请不来,可如今时局艰难,多有干旱,西北陕甘一带一石谷子听说要七两银子,是以往七钱一石的十倍! 就这每天五合谷子的报酬,有人想跪还没这门子呢。 曹二凭着七大姑八大姨的远方亲戚,好话说尽,总算攀上高老爷的高枝,每天虽然挨欺负,起码能把肚子填一填。 曹二很担心那些“义军”攻城。 几百上千人把庄子一围,他跑都跑不脱。虽然那些义军总把替天行道,劫富济贫,惩奸除恶挂嘴边,但他这个穷人是没被接济的。 而义军杀进寨子,就算把他一刀宰了,也没人替他说理去。 不过寨子里的“老油条”都不担心义军攻城,寨子里东拼西凑,攒個百人固守不成问题。 寨子里还有几匹快马备下,必要时可以派人去县城告警,再不济也能确保高家老爷逃出生天。 每天五合谷子的热量实在太少,曹二不一会就感到身体发虚,四肢酸麻。 他眨眨眼睛,好像看到远方出现什么东西。 难道是自己饿出幻觉了? 一伙武装人员渐渐出现在视野边缘,他们缓缓踏出地平线,就像一条黑色蠕虫攀上高空。 “是闯军?” 曹二顿觉大事不妙,扭头拍醒瞌睡的老打手。后者一脸起床气,刚要发怒,便被一声闯军吓得全身激灵,恍若一盆凉水从头浇下。 “贼人来了!贼人来了”老打手惊叫起来,取下墙头的铜锣卖力敲打。 当,当,当! 寨子里顿时一片混乱,各位打手义勇迅速手持长矛铁刀,登上土围子。 曹二惶惶不安,心说自己还没娶媳妇啊,难道就要死在这? 老义勇们却坦然自若,一眼就瞧出来者的装束与规模并非闯贼。 一支十人的队伍出现在高家庄的土围前,虽然护卫的制服是熟悉镖师制式,车马悬挂着镖局小旗,但土墙上的守卫并未放松警惕。 “哪里的兄弟,到此有何贵干?” “都是自家兄弟,咱们奉虎爷之令,来给高老爷送礼。” 墙下的来者声音洪亮,一口河南土腔十分地道,人数也是安全范围的十人。 镖师其实是黑风寨山贼的信息,仅有高老爷和几个心腹管家、家丁知道。 不过墙头的老家丁没有放松警惕,继续试探道,“上回送糕饼,老爷吃都说好,这回你们带了吗?” “上回哪有送什么糕饼,就送了几坛浊酒吧?你家老爷喝得伶仃大罪,酒席没散就趴桌上呼呼大睡了。” 这一套说辞否定“假话”的同时,给出了正确的赠礼,甚至还有酒席上高老爷喝醉的私密细节。 多个消息互相佐证,老家丁心中的疑惑彻底打消。 “哈哈哈,你说得对,你说得对,这人年纪一大就容易忘事。回去的时候替我向虎爷问个好。”老家丁回头朝门内大喊一声,“开门!” 随着寨门打开,十人的镖师队伍跟随马车依次进寨,家丁在身后一道一道卡上门闩。 眼看着十人的队伍走进寨子,老家丁却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 这支队伍的步伐与精神面貌,丝毫没有山贼的样子,一点散漫痞气都没有,反而有种行伍之人的镇定自若。 老家丁摇摇头,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这年头哪有如此队列严整,还能通晓高家秘密的流贼,除非是黑风寨新并一批悍兵。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黑风寨若果真兼并这般悍兵,手中兵强马壮,怎么也得裹挟民众南征北战了,干嘛还要跟高家来往? 这次镖局运来的货物珍稀宝贵,使得高老爷心情大好,当即给所有镖师奉上酒肉,一齐吃席。 众人谈笑间推杯换盏,从土地兼并聊到高利贷欠款,从姐夫典史聊到县里的老爷人脉,从下午聊到晚上。 在一众镖师的吹捧奉承下,高老爷渐渐迷失了自我,甭管什么信息知无不言,甚至把昨日小妾的底裤颜色都给说了出来。 很快便有人不胜酒力晕在桌上,上一回在酒力大赛比拼惨败的高老爷,这回竟能独占鳌头,喝得在场所有人片甲不留。 “哈哈哈,痛快!”高老爷满面通红,端起酒杯一口饮下,当即对着一众晕晕乎乎的醉汉吟唱一首打油诗,眼见大多数镖师都不省人事,便大吼一声,“来人呐。” 家丁奴仆们迅速赶到,高老爷吩咐众人把镖师们抬下去,一定要好生伺候。 十个镖师被放在大通铺的客房,一个个备好的红包都小心翼翼塞进枕头底下。 随着屋内的旁人全都离去,几个方才还鼾声大作的玩家缓缓起身。 “现在几点了。”『黄子龙』小声发问。 “换算一下是游戏时间凌晨一点,我刚才下线去看了。”『吕小布』说。 “你居然没醉?”黄子龙拍拍胸脯,胸腔内仿佛有一团火在烧。 “你不也没醉么?” “我线下可是人称酒剑仙,杀遍朋友圈无敌手。” 黄子龙骄傲抬头,现实他身材一般,武力值平常,到了游戏里增幅5%还算勉强可用。 现实中能喝酒的特殊技能,放在古代蒸馏酒刚刚起步的明末时代,那不是乱杀。 “我也是千杯不醉,人送外号酒王。要不啥时候咱俩线下碰碰,不醉不归?”吕小布翘首以盼。 “一定一定,下次一定。” 然后两人齐刷刷看向真喝醉的队友,莫名油生一股强烈的成就感。 “伱说干嘛要约定凌晨四五点搞事啊,现在NPC都睡觉了不正正好么?”黄子龙缩在被子里。 “古代没灯光,夜里都是睁眼瞎。哪怕是放在现代,农村一到晚上那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这时第三个人冷不丁地冒出来,“其实大家白天不是上学,就是工作,现充们还要忙着约会哄女友,到了傍晚五点,才是游戏的凌晨……你俩不会是没事做的单身狗吧?” 两人闻言面色一红,旋即恼怒地看向低情商发言人,『吴厘头』。 这不是那拿生存专家成就的“畏缩怪”吗! “你、你凭什么污人清白!”黄子龙反驳。 “你说我俩单身狗,你有女朋友么?” “女朋友倒没有,女人只会影响我赚钱的速度——游戏使我专注力提升,我在冥想构思小说,然后线下踩点码字,你俩等什么?” “淦!”黄子龙意识到这作者大概率为真,因为能说出死线更新的,几乎都是真作者。 他觉得非常不爽的是,居然叫这厮装到一手好逼。 “好好好,原来是小说大神,惹到我你可算是踢到棉花了。”吕小布说,“大佬在哪里写书,是不是某点白金大佬?能让小弟拜读一下么?” “不了,我只是个无人问津的小菜鸟罢了,跟那些白金大佬根本不值一比。” “我去,看见没有!”吕小布犀利指出,“别人都是跟精品比,他一上来就是跟白金比,不是大佬是什么!求求大佬指点迷津,我也想写网文赚大钱。” “劝人写书天打雷劈,如果老天爷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吴厘头说,“我一定加倍码字,一飞冲天!” “大佬待会战斗开始的时候,记得躲我后面,我的战斗力保你一人绰绰有余。” 吕小布的声音透着一股迷之自信,一种让黄子龙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一天艳阳高照,他与赛博兄弟们一起并肩四杀。 …… 游戏时间,凌晨四点半。 天色仍旧昏暗,但已出现渐明的趋势,原本酩酊大醉应该睡到日晒三竿的“镖师”们早已离开客房,朝着高家庄的土墙摸去。 第二十章 你干嘛,哎哟 一半人负责墙头守卫,一半人负责打开寨门。 黄子龙与吕小布戴上决胜套装,裁开眼口的黑色头套,打磨过的锋利腰刀,屁股后面还跟着吴厘头。 三人悄悄摸上右侧墙头,抬眼便见一个年轻义勇靠着墙边打盹,怀里抱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刀片子。 吴厘头还在发愣,另外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分置左右,一人迅速捂住义勇的口鼻,按住右手,另一人锁住敌人左手,并将利刃送进胸口。 那义勇吃痛瞬间醒来,双眼瞪大,满面惊恐,双腿挣扎着刮擦地面,呜呜咽咽的低吼声从指缝间渗出。 不一会义勇的动静渐消,吴厘头赶过来捅了一刀,似乎是想趁热蹭助攻。 两人如法炮制又干掉一个老家丁,后者连挣扎的气力都没使出来,便渐渐死去了。 这连续杀人的动静虽小,但还是惊醒了一旁睡觉的曹二。 他眼见蒙头的贼人发现他醒了,登时惊掉一魂一魄,赶忙丢掉长矛,连滚带爬向后倒退,一边用屁股爬,一边大喊饶命。 饶字还没出口,便被蒙头人扑过来捂住了嘴巴。 他以为自己的性命就要在此终结,出乎意料的是,两人没杀他,反而将他死死压制在地。 一个人说,“咋搞,他第一时间弃械投降,敌我标识都变了。要不你来把他宰了?” “放屁,杀黄名要扣声望、荣誉,还没奖励。你不想扣,还要我来?” “老吴,要不你来?我看你今天还没开张,新鲜出炉的人头哦。” “滚。”吴厘头是珍惜游戏数值的人,能不扣分就不扣分,玩荒野大镖客也要遵纪守法的那种。 于是三人愉快地决定打晕民兵。 然而当他仨学着电视剧手刀劈颈的动作,却发现被打的民兵痛得哇哇叫,却还不晕过去。 “尼玛的,是我没打准位置,还是电视剧都骗人的?” “别管了,大门都被兄弟们打开了,给他绑了完事。” 曹二永远也不知道,自己能侥幸活下去,仅仅因为几個“人形野兽”爱护自己的数据。 然而他也算不好过,双手与双腿的脚踝捆绑在一起,嘴里被塞进一团不知何物的布料,恶心得他差点呕出来。 就这能活下来,他已经感恩戴德了,今天所受的拳脚,不及平日里寨里人对他欺辱的十分之一。 曹二全身受缚,脑袋朝向墙内,眼睁睁看见一群持械带盾的猛男闯进寨子,他们悄无声息,只有刻意压制的急促脚步声。 这是歹人要杀人劫财了! 三人小分队小跑下墙,提着腰刀跟上大部队。 五个人留下来控制大门,十八名装备最好的玩家去牵制寨中民兵打手,剩下的七人去解决所有高氏全族。 所幸,三人小分队得到杀高氏的机会,这也是让他们冒险混入高家庄的交换条件。 三十人各司其职,数人一组打着火把前往目的地。 至于为什么他们能迅速分清陌生地区的建筑分布,那是因为混入寨中的玩家,早在吃饭之前就在四处走动。 他们记住寨中建筑分布之后,立即下线勾画自己牢记的部分。当所有人的记忆拼在一起,便是一副完整的高家庄平面图。 黄子龙等人直扑高贼所在。他一脚踹开房门,大喊一声,“开门送快递!” 他身后的队友立时举着火把走进去,为室内提供光源。 昏暗的房间渐渐驱散黑暗,酒意未醒的高老爷脸颊挂着粉红,身边陪睡的小妾已经忍不住惊声尖叫。 “啊啊啊!” 尖锐的喊叫声犹如一根尖刺,扎得高老爷酒醒大半。 “你叫吧,你就算叫破喉咙也没人救伱。” 高老爷心头一惊,眼前的几人蒙头黑布,只露眼睛和嘴巴,与那些蒙面大盗截然不同。 “你们,别、别乱来,你们是黑风寨的人?”高老爷强装镇定,四肢却不由自主抖起来,身边小妾的哀哭啜泣更叫他心烦,“是刘虎叫你们来的?你们要钱?要多少,我给你们!” “呵,你们把我们当什么,打家劫舍的毛贼么,你勾结贼……” 黄子龙满腹装逼打脸的话语,既要站在道德制高点,好好臊得高贼无地自容,再拿刀吓唬对方屎尿皆流。 结果他下半句刚到喉头,就看见一人抢先他一步,窜到床边,利落地抬刀刺出两下,伴随着鲜血喷淋的闷响,一男一女的悲鸣声转瞬即逝。 “哈,杀了你,咱们也能拿到钱!”说话的是『章献忠』,他举起腰刀狠狠劈砍空气,甩掉一地的鲜血。 “卧槽,你抢人头?” “人头就在那里,你不拿,就会被别人拿。”章献忠提刀跨过门槛,“下次记得少说废话,反派死于话多,好人也不会例外。” 剩下几个兄弟眼见没了战功,立时分头散去。 “淦!”黄子龙恨得牙痒痒,本来准备好的大串装逼词全泡汤了,他怀疑章献忠这小子故意的。 害怕兄弟吃苦,也怕兄弟装逼。 吕小布双腿并拢,冲着黄子龙挺直胸膛,“吕小布下士请求长官下令。” 一旁的吴厘头也有样学样,“俺也一样!” 黄子龙无意中瞥见桌上的酒水糕饼,随手拿起桌上的酒水和糕点吃下,吕小布也伸手拿起一块,无厘头一样。 奶奶的,这高贼吃的糕点味道不赖啊。 这时屋外响起愈发响亮的喊杀声,“贼人来袭”,“杀杀杀”,“大王饶命”,“你一个月几个钱玩什么命”之类的吼叫声此起彼伏。 “看看屋子里有没有财物,到时候拿去NPC那换点功勋……”分队三人分头行动,一人找床底下,一个翻柜子,最后一人敲打地板和墙壁看看有没有暗格。 “我找到东西了,是古人的小‘皇叔’!” “噢噢噢!一箱子稿纸,哦不对,是卖身契、地契、房契!” “好耶,墙角的地板有动静,应该藏着大宝藏,就让大哥哥让你重见天日吧。” 就在三人进入愉悦的搜刮状态时,门口的一声担忧的喊声,打破了快活的氛围—— “老爷!” 急忙赶来的三名家丁,愣在门口,他们与屋内三人对视,并且看见桌上的男女已经没了动静,鲜血透过被絮滴落在地上,渐渐在床边地面形成深色血泊。 “天杀的恶贼!” 三个老家丁勃然大怒,持刀冲进屋内,吕小布眼疾手快,一脚踹翻桌子堵住门口,增加进屋的障碍。 站在角落的吴厘头不算。黄子龙与吕小布正好形成正义的二打一局面。 “小布!” “子龙!” “跟我一起杀恶奴!” “杀!” “看我兄弟二人的组合攻击!” 两人分置左右,默契地同时进攻。 眼见二人攻来,老家丁有些迷茫,只是凭借本能抬刀格挡,然而他能弹开一人腰刀,却挡不住第二人压低身子劈砍过来的利刃。 噗哧一声,钢刃撕开布衣在肚前留下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黄子龙猛地踹出一脚,受伤的家丁被迫后倒,被身后两人共同扶住。 二人趁胜追击,利用对方扶持友伴的空隙,各自刺出一刀,戳中左右家丁的肚腹,然后调转位置,刺向另一个人蹭下助攻。 不过短瞬之间,两人竟能获得两个半的战功。 黄子龙登时龙颜大悦,举起带血的腰刀自豪大喊,“不要小瞧我俩的羁绊啊!” 第二十一章 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 看戏半晌的吴厘头终于走出角落,拿着腰刀挨个捅刺地上的重伤者,也不知道能不能蹭上助攻判定。 尽管进屋的家丁被解决,但户外的局势尚不明朗,黄子龙觉得干掉所有抵抗之力,再慢慢搜刮财物稳妥一些。 “冲冲冲!去帮兄弟们杀恶奴!” 三人刚出来就看见光头佬,拿着锤子猛砸义勇的脑子,噗嗤一声,坚硬的颅骨犹如西瓜外壳怦然碎裂,“粉色”的血水混杂“灰色”的浆糊四散飞溅。 “血祭血神,颅献颅座!”光头佬张开双臂抬头望天,冷不丁一吼声吓得三人组一激灵。 “淦!你大早上特么嚎什么嚎,战锤看多了吧。这是大明,不是战锤1K6!”黄子龙对着光头佬竖起中指。 “啧啧,这人被混沌邪神腐蚀了,我看他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吕小布似笑非笑。 “中二病晚期,治好了也是流口水,算了。”吴厘头摇摇头。 “杀杀杀!” 装备精良的突击组四处砍杀,守庄的乡勇被这惊骇的杀气震撼心灵,双腿发软,不知所措。 正如某人所说的“你一个月几个钱玩什么命”,打手义勇们掂量一番每天的几合粮食,心说为这点东西送命根本不值,连忙溃逃。 “贼人破庄了!快跑啊!” 不想卖命的义勇们寻找出路,他们一股脑跑到大门,却被看守大门的玩家打杀回来。 一群人惊骇之余,忽然有人眼前一亮,想到好点子——还有狗洞! 他们急匆匆跑去钻狗洞,倒是有几人成功逃出生天,结果有人体型肥硕,生生卡在中间,既葬送了自己,也堵死了后面人的逃生之路。 无奈之下,大伙转头在寨子里乱窜,有人钻进柴堆装死,屁股却露在外面,有人缩进宅院的死角,假装不被看见,还有人躲进佃户的家中避难。 更有自觉机灵的,攀上房顶,打算慢慢爬到墙边的屋顶然后跳下去。 可惜的是,这几個小聪明家丁面对的敌人从来不走寻常路,足足三名玩家在屋顶体验“大侠式”的飞檐走壁,正好与家丁大眼瞪小眼。 “哦豁,我们没去找人,猎物倒是自己送来了?” 伴随一句嘻嘻哈哈的话语,三名玩家拔刀出鞘。 家丁们连忙踩着瓦片飞奔,可是心急踩不出逃生路,后面三人不急不慢,发现瓦片不稳便踩上平坦的屋脊。 家丁很快被身后的狩猎者追上,他们自知无路可退,当即跪下磕头求饶,鼻涕眼泪四处乱飞。 即便他们手无寸铁,头顶标识也渐渐转变成黄名,但屋顶的三名玩家可不管荣誉值漂亮与否,只要不跌破红线,那就杀光一切刚才还在抵抗,眼下却弃械投降的敌人。 毕竟只要是敌人的部众,杀了总没错。 只听落地五响,五个倒霉蛋从屋顶摔落。 三人当场摔死,一人摔断大腿躺在地上嚎了一阵也死了,只剩下一人被痛觉生生折磨,声嘶力竭地嚎叫着,仿佛要把这辈子的恐惧吼叫出来。 逃无可逃的打手义勇纷纷跪地求饶,佃户们也自觉跪在门口,等待入寨的好汉发落。 除了看守“降人”的玩家,其他人都在房间各处搜刮物资,时不时搬出粮袋木箱摆在空地上。 马棚牵出的驴骡驮马就地拉屎,啪啪地落了一地,眼下“无人归属”的马车也被玩家笑纳。 夏初的朝阳升起,整个高家庄都亮起来。 高家庄的银钱数目一般,粮食却是非常多。 谷物,水果,蔬菜,还有一些量大的杂货。 不少玩家都看过电影一九四二,知道穷苦人逃荒是什么悲惨模样,但实际上明末的环境远比电影更加凄惨,不少旱情严重的地区早已经开始吃土,吃人。 北方的灾民不断饿死,这里的富户们囤积的粮菜却应有尽有,甚至能开一家大型菜市场。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黄子龙』对改变天下没什么兴趣,但也知道,这些豪强劣绅统统该杀,而他正好手里有刀。 『黄子龙』随便找了个木箱子坐下,与吕小布,吴厘头三人,就着茶汤吃糕点,就当是吃早餐。 其他玩家也都在吃饭,甚至还要求厨子给他们做顿好的。厨子直接惊了,第一次见入室抢劫,还要留下来顺便吃早饭的。 有些人喜欢吃点热热带汤的,有人要吃正宗的大馍,还有人不怎么讲究,什么苹果、桃子擦两下就吃。 甚至有人直接啃洗过的生菜,一片接一片,美其名曰,绿色无农药。 “还有活着的高家人么!” 虽没人答话,但窸窸窣窣的步伐却给足了回应。 高家的小妾丫鬟、女眷被钢刀押解出来,就连高家私牢的一批百姓也被救出。 形容枯槁的可怜百姓一见人就跪地拜谢,尽管这些人头上蒙着黑布,像极了入室劫掠的悍匪,但那是救他们重见天日的恩人呐! 他们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痛斥姓高的那厮,篡改债约,雇人做局,把他们骗入“高利贷陷阱”,然后逼他们用土地,房屋抵债,最后再强逼他们卖儿卖女。 若是他们稍有不从,就会派恶奴把他们抓进私牢,日夜羞辱殴打。 他们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只能忍着,受着,期望哪天高老爷耍腻了,能放过他们,可惜天不遂穷愿,直到今日私牢被打开,他们才获得自由。 原来是姓高的死了,而杀死恶贼的,就是眼前的诸位好汉们! “大侠大恩,小人必定结草衔环……” 被抓的百姓感恩戴德,而那些被捉来的高氏族人、家丁却如丧考妣,痛哭流涕。 一名高家亲戚双膝前行,一把抱住距离最近的『章献忠』大腿,被后者一脚踹飞数米远。 几人拼命磕头,撞得满额都是鲜血,只为塑造自己凄惨的形象,试图勾起“绿林大侠”的同情心,有人疯狂给自己连环耳光,说自己猪油蒙了心,不该跟高家人来往,希望大侠大人有大量,饶过他这一回。 章献忠毫不理会他们的哭闹,只是径自上前扒拉每个人的衣服,查看他们的发髻,再翻看他们的掌心与十指。 他们穿着没有补丁的干净衣服,定期打理发髻,手指与掌心根本没有重体力劳动的厚茧。 十几个年轻男女体貌神态卑微懦弱,趴在地上失声痛哭,根本不敢抬头看人,一看就是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底层人。 章献忠上前注意查看,果然是任劳任怨的普通劳动人民,有些是丫鬟奴仆,有些是饭也吃不饱的义勇民兵。 “这些人就放过吧?”章献忠环顾四周的玩家,语气中透过一丝询问味道。 玩家们都没什么意见,放走几人看的是心情,心情好全放走也行。现在他们搜刮的物资丰厚,正是喜悦上头的时候。 被挑中的穷苦人被全部拉出来,并且挨个给他们嘴里塞半个馍。 穷人们微微一愣,咬着激发食欲的大馍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心说,好汉入寨劫掠一番,不仅不杀他们,还给他们粮吃,人还怪好嘞。 “你的意思,剩下的全宰了?” “嗯,毕竟高老爷都死了,剩下一家子总得整整齐齐吧。” 此言一出,恍若轰隆一声巨响,剩下的人只觉遭遇晴天霹雳,死亡恐惧就像电流辐散全身,他们立刻哭天抢地,嚎啕震天。 然而哭泣是没有用的在古代,尤其是缺粮少银的乱世,能过上优渥生活,少说也是中产以上,地主小康之家。 再加上这高家在方圆数十里素有恶名,一看就是欺压百姓积累起来的财富,杀光他们也没有冤枉好人。 数十人求饶,哭嚎,跳身蹬腿,但他们被一群宰人心切的好汉死死摁住,那奋力挣扎的窘迫模样就像壮汉手中不断挣扎的鸡鸭,动静再大也是徒劳无功。 不怕掉荣誉的玩家上前,举起大刀悬在高家人头顶,随着一道道寒芒闪过,数十颗人头接连落地。 这时,几名玩家从围观队列中走出,拿起缴获来的大毛笔浸透地上的血。 “你们这是干啥?” “我们要在墙上写几个字。” 第二十二章 义军之名今日起始 高家庄彻底肃清,新的问题接踵而至。 高家人是被杀光了,但是高家一寨子的钱粮物资怎么拉走呢。 高家遇袭的消息很快便会传到县衙,光靠玩家带来的马车,以及寨子里的牲畜,可没法在县城武装到来之前运走。 那一座座寨内粮仓,足够寨内人吃老长时间,若是不运走,最后还是白白便宜贪官污吏。 其二,县内典史,也就是本地的公安局长,是高贼姐夫,听闻小舅子全家被杀,必然跟玩家死磕到底。 典史住在县城,白天在衙门,晚上回宅邸,昼夜都有人手保护。 玩家们再想像今天这样,通过已有的渠道混入营寨搞“斩首行动”就没那么方便了。 这时几个瘦不拉几的青年走到玩家面前跪下,磕磕绊绊说一大堆,大意就是感念诸位侠士伸张正义,为民除害,期望加入侠客的义军,一同劫富济贫。 接着更多小年轻跪下去,他们表示自己作为高家的奴仆、丫鬟,没在家主遭难的时候挺身而出,已经是罪过,官府的人来了定饶不了他们。 高家的关系户也不会叫他们好过。 若是能跟着义军一起走,保住一条性命不说,就算是被迫上山落草也能混个温饱。 『黄子龙』环顾四周请求加入队伍的百姓,忽然意识到,他们这支小队,无意中立起了威望。 百姓自古以来便期待伸张正义的侠士,秉公执法的青天大老爷。 作为一个现代人,黄子龙比古人更懂民心的强悍作用。 今天高家庄一战,小队的双重名声即将传播出去,官僚胥吏会把他们当成打家劫舍的恶贼,百姓却会觉得他们是替天行道的义军。 游击战争需要什么? 高效的指挥系统,强劲的组织能力,坚定不移的战斗人员,以及最关键的群众基础。 而玩家可以用线上线下交流,对抗敌兵的时候高度团结,每個人都悍不畏死,唯独缺少群众基础。 只因为,广大百姓还不认识他们,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更不知道双方其实可以成为朋友,乃至战友。 而如何争取民心,现代人都知道。 无非是公平,公平,还是他娘的公平! “我有个提议。”吴厘头站出来,“让每个人腿脚利索的去周边村庄敲锣喊话——到高家庄领粮食。那时候周边村民蜂拥而至,把寨子里的粮食蔬菜什么全部搬空,不到半小时这方圆数里都是蚂蚁搬家,我们混在队伍里驾车运粮,谁又能分辨我们是谁呢?” “好哇!不愧是网文作者,脑子里东西就是多。” “你小子没看出来,战斗纯混子,说起谋略来一套一套的,你要考研啊!” 众人闻言都觉得此言有理,当即将所有铜锣、铁锅集中起来,发放小青年,指示他们去四周传播消息。 尽管玩家们不能收留他们,但还是给对方指了明路—— 年轻男女们若是无家可归,就拿着粮食去南边的山谷区域,那里有好几个拓荒村,正缺人手。 接过铜锣铁锅的年轻人知道加入义军也不可能,当即郑重询问道,“诸位大侠打的什么旗号,可否告知我等?” “旗号?” 一众玩家顿时围绕着起义军的名头讨论起来,什么“大秦锐士”,“白毦兵”,“盛唐武士”,“革命卫队”,“救火营”,“星际战士”,“重型合成旅”,“黄金舰队”…… 最后还是一个玩家凭着大嗓门,叫百姓们听明白一个名号。 “乞活军”。 一个曾经在华夏最艰难的时候,传遍九州大地的名字。 点名了这支部队的士兵来源,也告知了部队作战的核心目标。 活下去。 任何阻碍“乞活军”活下去的都是敌人。 沉寂一晚的骄阳蹬开地平线,高挂当空,朝气十足的光芒洒下大地。 高家庄的大门再次打开,一众百姓扛着粮袋,背着篮装蔬菜,朝着四面的方向走去。 随着这些百姓各回各家,“高家寨有自称乞活军的义军劫富济贫”的消息迅速传遍。 就像现代人看见富豪当街撒钱,一众百姓带上一家老小,背上锅碗瓢盆,仿佛天生自带奔跑之魂,一路不带停歇地奔向高家庄。 人们到了地方,果然看见所有粮仓都被打开,一群手持武器的壮汉沿途站在成两排,就好像新店开业大酬宾,站在店旁欢迎顾客的服务员。 排队是必须排的,以防后面来迟的百姓拿不到粮食。 眼见前来取粮的百姓形成大量的规模,玩家小队立刻驾马出寨,混在回家的百姓队伍里一轮向南。 百姓们拿到别人的粮食,今年下半年要好过很多,一个个喜笑颜开。 玩家过一把宰杀豪强的瘾,搜刮不少牲畜、钱粮,“乞活军”的名头也就此打响,眼看大量的功勋值就要砸头上,也是嘴角都压不住。 什么叫双赢,这就是了。 …… 高家庄被屠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县衙。 按照惯例,若是暴民吃大户,待他们吃饱喝足,县衙调派一些捕快、帮闲把人驱散就成, 可要是贼兵部队杀地主,县城武装会等到贼人退走,再姗姗来迟,接着上报一个击退贼寇,酣畅大捷。 毕竟民兵大队都是壮丁征召的普通人,一个月才几个钱的工食银补贴,犯不着去玩命。 而一县之地另一方面的乡勇部队,则由地方缙绅大户挑头、组织的村庄联防部队,一般不为暴毙的大户出头。 除非是碰到穷凶极恶的贼兵为祸城乡,他们才发挥“保卫家乡”的技能拼死抵抗。 于是等到“乞活军”给周边百姓发粮,却没有裹挟百姓起乱的消息传来后,衙役们不由得扼腕叹息,没抓住捞钱的机会。 不过眼下赶过去似乎还不迟,快班头,壮班头各点齐二十人马,奔向高家庄。 等他们赶到时,搬运粮食的百姓少了许多,只剩下一些更远的百姓,仍在粮仓边缘捡拾掉落的谷粒,一点一点扣到草袋里。 “快滚!”快班头拔出铁刀一声怒斥,犹在捡粮的百姓登时作鸟兽散。 快班头踏进熟悉的高家庄,一地的狼藉映入眼帘,尤其是墙壁留下的血红色字样最吸引眼球。 第二十三章 一战成名天下知 “乞活军到此一游” 快班头心说,这乞活军又是哪里的“绿林好汉”,这些年也没听说过啊。 高家庄墙高人多,就这么轻轻松松被贼人攻破了? 如此强悍的“乞活军”怎会不声不响多年呢。 捕快们簇拥着他深入高家庄,浓烈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屋前、墙根、屋顶皆是鲜血喷淋的血迹,一具具死相凄惨的尸体倒满空地。 甚至还有数排死尸整整齐齐向前跪倒,伤口处流到地上的血基本干涸,肩上的脑袋却不翼而飞。 这时快班头发现几名不知死活的泥腿子,还在庄子里倒腾粮食,当即命人逮起来。 “大胆贼人,竟敢偷盗良家财货!” 几个倒霉蛋刚收集的粮袋被夺了去,还被捕快重重甩下几耳光。 “差爷冤枉呐!” 倒霉蛋连连磕头求饶,声称自己只是听说这里在发粮,所以赶来分一袋,没想到来迟了,啥也没有了。 他们乞求差爷放过,毕竟今年的夏收不太好过,就指着这点意外之粮苦熬了。 “放屁!这分明是人高家的粮,与你何干!” 那说话的捕快拧着粮袋,冲着班头谄媚一笑,后者点了点头,他才放心系在自己腰带上。 眼见壮班的兄弟散进房间,快班头也给其他捕快使了眼色,只留几人在身边,其他人立刻进入屋子搜刮残存的“油水”。 快班头扭头一扫,便见一面墙壁好像写着红字,上前几步一瞧,竟还是用鲜血写的刺眼字。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待到甲申天下变,杀杀杀杀杀杀杀” 七个震撼人心的杀字仿佛血渍未干,赤色“颜料”缓缓向下流动,犹如恶鬼泣血。 快班头只觉一股恶寒涌上心头,没来由心烦意乱起来,“破寨的贼人有多少?” “啊?”几个倒霉蛋微微一愣。 “七爷问你们话呢,都哑巴了?!”捕快挨個赏赐他们一脚。 倒霉蛋畏惧地低下脑袋,时不时揉揉挨踢的屁股,“我们真的不知道啊,来的时候就剩一些乡民在拿粮食,真不知道啊……” 快班头没了耐心,低头瞧着几个倒霉蛋脏兮兮的模样,就跟丢在路边只有乞丐捡去的烂菜叶子一般。 “拿了。” 班头一声令下,旁边的捕快立刻意会,拿出绳具就给几人捆上。 “差爷饶命啊,我们真的不知实情啊!” “还敢说不知?”捕快指着腰间的粮袋,“吾等亲眼所见你们杀人越货,地上死尸满地,如今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 “冤枉啊!冤枉!我们都是良民,什么武器都没有,就算想进寨抢粮也不成啊。” 捕快眼珠子一转,凭借进寨的印象退回数十步,找到几根木棒与染血的短刀,而当他抬起头,却见一屋的内墙上写着一连串他看不懂的文字。 “朱明已死,新朝当立,反明灭清,天下大吉” 捕快拿着兵刃返回,高声说道,“凶器在此。” 此时一个倒霉蛋见状登时大怒,就是兔子急了还咬人,“我们老实本分,不做亏心事。你凭什么污人清白说我们通贼!” “我说是就是。怎么,你不服气?” 快班头轻蔑地扭过头,耳边响起倒霉蛋一声高过一声的嚎哭,什么伱诬陷好人不得好死,小人冤枉,饶了小人一命…… “聒噪。”快班头眉毛微皱,轻描淡写地摆摆手,就像抬脚踩死几只蚂蚁一般,“带走。” 随着哭求的哀嚎声渐行渐远,突如其来的尖叫声从屋里传来,快班头赶忙领着人循声赶去。 快班头刚进门就被冲鼻的恶臭给恶心住了,血腥味与臭味混在一起,犹如一把碎刀片在胃里摩擦。 持续嚎叫的捕快坐在地上,满脸惊恐害怕,颤抖的右手直指房梁。 快班头抬眼一瞧,便看见这辈子众生难忘的骇人景象—— 十九颗脑袋以平行的姿势系在半空,双眼瞪大,嘴角留着血渍,仿佛死不瞑目一般死死盯着走进房间的人。 见到此等恐虐的奇景,快班头几乎要把今日的餐食给呕出来。 头顶悬挂的几个脑袋都是他的熟面孔,这不是高家族人又能是谁? “乞活军”这帮贼寇与高家全族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将高家杀了,还要做成这般模样? 这还没算完。 房间内的墙壁上赫然用血写着明晃晃的大字,“血流成河,花满天下”,以及对面墙壁上的“下一个轮到你”。 尤其是这面墙壁的六个字,仿佛在不知不觉间幻化成无数把箭矢小刀,朝着快班头面门飞速袭来。 “啊!” 快班头不由得惊叫出声,身体的本能再也压制不住,哇的一声呕了出来。 他一边呕吐,一边逃出这魔窟一般的凶案现场,旁的捕快迅速递上水壶给老头漱漱口。 快班头吐出苦涩之物,“下一个轮到你”,短短六个字犹在脑中萦绕回转,仿佛牛头马面低语的法咒深深印在他心口。 快班头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许多墙壁上都写了血字。 泥腿子看不见,因为他们只在意地上的钱粮,而快班壮班不在意,因为他们大多是文盲,只想着翻箱倒柜。 只有快班头这种,家里有点关系,小时候学过几年私塾的人,或者说小时候家境殷实能有余力读书写字的,才能看懂血字,才能读懂血字与高家惨案背后的深意。 而在这战乱不断的时代,能看懂血字而不急于那点“残羹剩饭”的,不就是快班头这种阶层的人么。 这字似乎就是贼人公开说给他们这些人的话。 快班头仿佛看见一个个贼人在墙壁写下血字,并嚣张地朝天一字一句地吼出来。 “下一个就轮到你!” 贼人是在挑衅啊! 以往快班头面对挑衅都会产生愤怒,然而此时明白挑衅之意,却不敢生出半点对抗之意,甚至想快些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待兄弟们搜刮一阵后,快班头问也没问“分赃的配额”,就带人急匆匆回衙复命。 高家庄的惨状以及那些略带“艺术”色彩的血字,也被一一告知给县衙的诸位官员。 “乞活军”一日扬名。 第二十四章 刀把子里出政权 【乞活军扬名商城县,天命值到账300】 李牧刚从床上坐起,便瞧见映在视网膜上的系统提示。 他入眠之前,听驻村的玩家提及了“破寨战斗”,破寨缴获的物资也会挑时间运输回来—— 这多亏玩家线上线下来回倒腾的功劳,信息传播效率比八百里加急不知道高哪里去。 他没想到自己人在家中座,奖励还能天上来。 这不,接收村庄的奖励占领奖也在昨日收到:【顺利控制周边村庄,天命值到账900】 李牧判断,不管玩家以何种名义在外面打胜仗,刷声望,占地盘,他都能拿到间接增益。 之所以说是间接,那是因为李牧总共派出数十名玩家护送人质回乡,并接收村庄。 足足有二十七村庄愿意臣服,并按照收成的25%交来一千三百石麦子,就放在村子里新修的粮仓内。 可是二十七个村子产生的天命值,却只有当时杨家村产生的两倍不到。 要么是他没亲自征服,奖励打折,要么是这些村子面服心不服,只当杨家村是又一个“黑风寨”一般的草寇势力。 不管怎么样,1200天命值顺利到手终归可喜可贺。 这一次击杀高家恶奴、攻打高家庄的伤亡可以忽略不计,经过几次生死拼杀,纵使再萌新的玩家,也能学到一招半式的杀人技巧。 一些玩家自发组建的小分队也逐渐成型,以后以分队形式独立行动的玩家也会更有战力。 考虑到这次伤亡不大,李牧就不留复活储备,1200天命值全部梭哈召唤玩家。 他并不担心没功勋奖励发给玩家,毕竟功勋点只是特供玩家的“游戏货币”,靠一些商品与特殊券,足够回收玩家手里的“功勋点”。 【45名初级玩家,一副8倍双筒望远镜】 结果还真就出不来。 好在玩家召唤的数量,比上次两千天命值召的值,甚至附带了一副八倍望远镜。 当前算上还没召唤出来的玩家,李牧已然手握一百五十人的战力。 “军事战斗”侧重占比最大,他倒是不意外,毕竟明末环境对玩家来说,就是个绝对真实的骑砍游戏,战斗自然是首要选择。 选择生产建设,科学研究,驻村发展倒是不多,都是寥寥几人 唯独这选择“自由人”的玩家让人觉得奇怪。 特别其中几人明明攒够了“外出探索券”的价格,却非要待在杨家村搞生产建设,甚至还有人去周边各村当“驻村干部”,体验古代扶贫。 那为什么不选相应的侧重,奖励有加成啊。 这奇怪的感觉像是,明明准时上班能拿全勤奖励,打工仔也老老实实准时上下班,可到了发工资的时候,他却根本不要全勤。 主打一個我不要你以为,我要我任性自由。 李牧也不得不承认,这批“自由人”的积极性特别高,造房子,修大屋,建工坊,锻兵器等等活计都抢着做,简直比帕鲁还牛马。 他们帮助生产建设组建起“玻璃坊”,“造纸坊”,“火药作坊”,“制炭坊”,“肥皂坊”…… 只要是百度穿越者“必备XX”提到的,他们都没日没夜地做,要是材料不够,资金不够,就哇哇叫着跑来找李牧批经费,给人力。 面对这种精力无限的爆肝玩家,李牧也乐得让他们给自己添砖加瓦,只要有需求一律给足。 原本一百来口人的杨家村,在先前黑风寨人质与南下难民加入之后,突破了三百大关。 在这天下纷争的乱世,若想有一番大作为,首先便是割据保平安,或者说“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发展自身实力无非几个重要因素。 持续增长的人口,足够养活工农军的地盘,与实力匹配的军队,以及加强军队的火药钢铁。 眼下若想增长人口主要靠流民输入,而明末的北方地区年年干旱,时不时还有建奴入关抢劫,逃荒避难的流民数不胜数。 只要给任务标注,使得玩家在流民面前提一嘴,这里有村子拓荒,难民们便会自发前来找活路。 土地也是不缺的。 大别山区各大山谷地带仍有不少的可耕土地,再者像玉米这种被明朝百姓称作“番麦”的作物,比甘薯、马铃薯更早传入大明,最早记录在1511年,在山区种植也更容易一些。 火药和钢铁也不算难,有山的地方就有矿,大明的底层豪强与百姓,早就把浅层矿藏都摸透了,李牧只要跟着去一起挖就行。 再不济也能拿缴获的金银购买生铁和火药材料。 这两样虽是军事重器,官府多有管控,但众所周知,古代这种禁令向来只能管小民,却禁不住豪强权贵。 至于最重要的军队,李牧并不打算完全依靠玩家。 他给玩家的定位是精锐、特工、死士、侠客、游击队,却不能是最需要稳定忠诚的主力士兵,由此他打算编练一支直属自己的精锐军队。 于是杨家村周边的村庄就成了李牧的征兵地。 …… 李牧一声令下,驻扎别村的玩家一个线上线下便完成基本交流。 这一天,数十个村庄都收到杨家寨的李先生要招募“家丁”的消息。 百姓们围拢在告示前议论纷纷,大多数村民大字不识一个,只能凭着李先生派来的“驻村代表”帮忙解释。 告示的大意是,近日山贼盗匪横行,地面不靖,为保诸位村民的财产人身安全,李先生决定自出钱粮,以家丁的名义招募一批保护地方的乡勇,待遇从优,还给发放武器。 “诶?这李先生的家丁还要每天都练?” “三十天后还要演武考核,要是达不到条件就要回家。” “那是啊,别人给你每天三顿粮食,过考核的以后就是李先生的家丁,发你五石白面做安家费,还给你一两银子月钱!那当兵吃粮的军爷,也就这个数的军饷吧?” 围观的农民们摇头晃脑地合计当家丁的好处,每月有钱还有吃,做成了还能把家里安顿好,那可是五石白面啊,省吃俭用的话足够一家老小吃大半年。 乡民们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差事,纷纷找各自的“驻村代表”报名,若是村里没驻村玩家的,就自行结伴前往杨家寨报名。 一时间不光杨家寨控制的村庄踊跃报名,就连周边的普通村也闻讯跑来凑热闹。 第二十五章 兽人永不为奴,除非包吃包住 不过招募家丁也是有条件的。 身高不低一米六五,年龄不得高于二十五岁,如果体质较好,当过纤夫,矿工,手艺人,或者会写几个字,那么年龄可以适当放宽至三十岁。 营养不良,面黄肌瘦,身高矮小是古代王朝的一大弊病,许多青壮年的平均身高勉强在一米六五左右徘徊,想选他们做乡勇还要调养他们的身体。 李牧原计划招募一百五十人足矣,可是挤破脑袋想要当家丁吃粮的小民实在太多,里里外外挤在村口突破千人,其中包括携家带口的逃荒流民。 李牧精挑细选,优中选优,干脆一口气凑了三百人“家丁”。 突然失业的曹二就是应募家丁的一员。 在高家寨惨案捡回一条的他,只抢到一点粮食,几天时间就给他一大家子吃光。 当他听说杨家寨有个土财主出手阔绰,打算招募家丁,撒丫子就跑过来应募。 他好歹是做过高家寨民兵的,按照现代话说就是专业合适,工作经验丰富。 可他到地方就傻眼了,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密密麻麻堵在村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流民要组团造反。 “排好队不要拥挤!应募家丁的到前面去!愿去拓荒、做工坊在这里排队!选中就给安家费!” 大嗓门的壮汉来回走动,时不时蹦跳一下,好像天生就不能平稳走路。 还有一些壮汉站在屋顶奏乐起舞,一边奏响曹二听不懂,但却很悦耳的调子,一边大声喊道,“大家一起嗨起来好吗!” “噢噢噢噢噢!哦耶!我就是明日的大明歌王!” “人生苦短就该及时行乐,接着奏乐,接着舞!” 这花里胡哨的乐队给曹二整的还挺乐,第一次见招募家丁还给唱曲助兴,热热闹闹的。 这土财主真是有意思。 应募的第一关便是身高,一扇木头做的门框摆在面前,所有应募者挨个走过去,头顶的布包发髻也得压低下去。 超出框顶的低头走过去,不合格的淘汰。 被淘汰的汉子无不跪地乞求再给個机会,毕竟李老爷给的家丁待遇太过优厚,堪称一人就业,全家温饱。 面对跪地“撒泼”的汉子,李家的仆人并非打跑,而是平淡地给条出路,“家丁不成,就去应募工坊,总有一碗饭给你吃。” 这李家似乎不嫌弃穷鬼,只要是人都要的样子。 曹二凭借不错的体格,迅速通过一连串选拔,随后便有大夫模样的人在他身上揉捏一番,还要他张口看看牙。 “这个可以,就是太瘦了。” 一听这话,曹二登时背脊发凉,自己已经连续通过数道难关,总不能在这灰溜溜回家吧? 他作势便要跪下去哀求一番,可他膝盖刚弯曲一半,就被一位猛男给拦住,“大好男儿怎么膝盖这么软!” “老爷,我不瘦,我能干活!以前给其他财主老爷做过护院,还请老爷给个……”曹二说着,竭力弯曲压迫肱二头肌,以展现自己的“实力”。 可是他一个瘦小子,能有什么实力。 那壮汉一手抓住他的脑袋,就像一只巨型蟹钳夹住猎物,“进到这里的第一课,挺直腰杆子,学会不跪!” 学会不跪? 曹二心说这老爷不是诚心耍他玩嘛,下位者不跪上位者试试,治不了上面的还治不了你? 那老爷说完便转身离去,曹二愣神一会,才回味出老爷前半句的含义——进到这里的第一课,说明他已经应募成功。 好耶! 经过精挑细选,应募成功的家丁总数三百。 当然,应募成功不代表吃上李家的铁饭碗,还有一个月的考核期,以及一整年的实习期,才能与李家签上长期服务契约。 什么一年,几年,曹二没那么远大的长远目标,走一步看一步,能吃饱饭就行。 当天他就混到两顿饱饭,吃饱饭的感觉很舒服,很滋润。 只是李老爷招来的家丁、乡勇,不像别家那样弄几个乡勇教师,稀稀拉拉练些刺杀技巧就成。 李老爷的考核相当严苛,比那些三日一练的官军还要严。 首先是划分家丁编制,最小的编制为“组”,十人一组,三组一队,三队一哨,三哨一营。 然后就开始跑步,罚站,团队行军,修旱厕,修寨墙,造房子,搬运货物,给新来的拓荒流民打井? 曹二惊了,一连训练几天都是上述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项目。 跑步,行军,他还能理解一二,但是后面几项怎么看都像是普通力工啊。 敢情李老爷编练家丁乡勇不是为了剿灭贼寇,而是为了做力工活。 那干嘛给丰厚的工食银啊。这几年光景,就是每天只给两顿一干一稀,也有人抢着玩命干。 教练说这叫“生产建设兵团”。 什么生产建设兵团曹二不明白,他懂卫所军,平时务农,战时为兵。 每天三顿,活计不累,拿的又是家丁待遇,曹二简直觉得李老爷在做慈善,白花花的钱粮散给穷人,给穷人们养身体。 曹二倒是乐见其成,毕竟他就是正宗的穷鬼,巴不得天底下的老爷,都是李老爷这般善心,给他们足粮足银的待遇。 他甚至觉得每天就跑跑步,罚罚站,做一些力工所及的活计,根本对不起李老爷的“厚赏”,总觉得这份幸福来得太突然,老天爷哪天会突然收走。 这感觉就像现代打工仔找到月薪过万的工资,朝九晚六,年假三十天,公司包吃包住,每天布置的工作也不累,做事委屈了还有慰问奖,公司每隔段时间还发点小礼物和零食。 是个人都希望在这家公司干到退休。 曹二也是这般认为,若是善心的李老爷被他们吃穷,还能上哪找到这份优厚工作。 于是大伙们打起十二分精神卖力干活,生怕李老爷的家业垮塌。 这边刚招募的家丁卖力干活,那边暂时潜伏在林商人家的战斗玩家,则在查看自己上次副本拿到的丰厚奖励。 他们顺利缴获的钱粮物资,暂时存放在林江河老宅里,计算一批就送往杨家寨一批,玩家的声望、荣誉、功勋点也一批批增加。 剩下三成钱粮就留在林家,充当商贸现金流。 看着自己最终停在90的功勋值,『黄子龙』笑得合不拢嘴,这相当于足足四条命! 兜里有钱的黄子龙不由得精神起来,之前都不想看的游戏商城,此时也愿意点开瞧瞧。 他抬手唤出操作界面,系统商城的货品新增了不少。 【复活码】,【复活码皮肤】,【激活码】,【血腥滤镜皮肤】,【毛巾】,【棒球棍】,【拖把】,【牙刷】,【防弹盾】,【可乐】,【探索券】,【涩涩券】…… 第二十六章 疯狂的装备部 黄子龙别的一扫而过,唯独这“涩涩券”使他移不开眼睛。 涩涩券的价格很贵,价格100功勋点,准入门槛100声望,中上荣誉:使用者在四十八小时内可花钱购买勾栏服务,但禁止勾搭人妻与黄花闺女。 提示:24岁以下的玩家不得使用涩涩券。 焯! 未满二十四岁的黄子龙猛砸眼前的方桌,桌上的早餐碗杯哐当一响。 惹得同桌进食的吴厘头,章献忠,阿杰,突破手都是一愣,其他桌的玩家也投来看热闹的视线。 “你干嘛~哎哟~”吕小布嘴里叼着一片生菜,“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 “额,不好意思,刚刚以为功勋值没到账,现在延迟到了。”黄子龙随便编个借口糊弄过去,旋即看看其他商品。 这些乱七八糟的便利店商品都很廉价,贵的10点,便宜的3点。 军用类的燃烧瓶20点一个,火药陶罐15点一个,还有什么刀枪剑戟盾牌皮甲之类的,都是两位数一個。 不同于民用品的是,军用兵器道具会随着购买而上涨价格。 最贵的要属这面防弹盾,居然要500一个!就算高老爷全家老小复活几次给他杀,他也凑不齐500功勋值。 算了,这种能在古代大杀四方的“神器”,也不是他能奢求的。 于是他花费30功勋买了两把腰刀和六把小飞刀,40功勋买两条命,剩下的20功勋打算预留着购买激活码。 他想把这个激活码留给自己的一个朋友。 当他点击购买按钮,选中的道具图标瞬间碎裂成几团光粒,数条缠绕飞翔的光流向下坠入他的手臂。 手腕处的旧复活码下面,犹如雕刻激光扫描一般,生生多出两条黑色条纹。 就这样,黄子龙累积了四次复活机会。 他恍若坠落悬崖捡到秘籍的好运少年,只觉体内涌入一股先天真气,强得可怕。 只是好像少了点什么道具…… 黄子龙惊奇的发现,这购买的实体道具,似乎要去杨家寨开设的实体店购买。 淦! 《晚明风云》特么的居然连道具都要自己亲身取件么? 他心中的念头刚落,便听见户外传来敲门的动静。 黄子龙立时拔刀出鞘,周身的其他桌玩家也纷纷抄起自己的杀人利器,按照小团体的单位,有序地走出客厅,以此在门口附近排开。 “宫廷玉液酒。” “一百八一杯。” 当他们听见熟悉的暗号,这才放心地解除戒备。 原来窜门的是“主基地”运输货物的小队,足足有四辆马车的货。 “看看我给你们带什么来了。” 运货的玩家跳下马车,掀开盖布,一众战斗队员毛猴一般向中心猛窜。 “哎哟,就这啊。” “玻璃,肥皂,纸张……全都是穿越者老一套了,能不能整点新东西?” 运货的人也不气恼,只是叫人把车上的货物卸下来,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敲打空空如也的马车底板。 “咋?” “嘿嘿。”运货人拿出一把小刀插进底板的缝隙,轻轻一挑,一个藏货的夹层映入眼帘。 运货人犹如献宝一般,一边将夹层中的道具一一拿出,一边神情激动地解说这些道具—— 添加各种易燃物的“战狂”燃烧瓶,一瓶更比六瓶强,只要被火焰星子粘上,就休想轻松扑灭。 使用方法也简单粗暴,在战前拿出火折子,对着瓶口扎实的布条点上,然后将燃烧瓶丢出去,就能看见一朵绚丽的红莲之花在敌人身上绽放。 运货人温馨提示,切记不要丢进友军、路人密集的场所,以免伤及无辜。 “球形手雷”,使用铸铁制作的空心球体,内部填满火药与破片,使用引线点燃内部爆药,切记点燃引线之后,不要在手中紧握超过四秒,与上述燃烧瓶同理,别在友军密集的地方使用。 “火箭筒”,顾名思义,一种便携式的单兵武器,将加强版的鞭炮塞进肩抗圆筒点燃发射出去。 其威力自然不能与现代兵器相比,只是个听响的大号鞭炮,距离目标越近冲击杀伤最强,当个烟火也未尝不可。 当然最主要的是,它有种扛起来仿佛能炸碉堡的帅气。 运货人表示,“联合装备部”将继续改进这款产品,争取早日研发射出去就能大面积杀伤敌人。 “袖剑”,一种藏匿于手腕之间,无需切掉手指的辅助武器,帮助佩戴者在闹市之间悄然杀人。 当然,最大卖点还是,它很酷。 “破伤风之刃”,故意做旧涂毒、抹粪的单兵腰刀,经过打磨的刀锋依旧锋利,适合发动附魔攻击。被此刀划伤者不是即死,就是明天死,反正都得死。 还有一些中看不中用,但总觉得会有用的小商品。 “你们装备部在主基地搞这么多牛掰东西,真酷啊。” “除了酷还有什么,我就没见几样东西有点作用。” “你懂什么,强是一时,帅却是一辈子的!” “这些都是送给我们的吗?谢谢啦!” “诶,慢着!”运货人向众人伸出右手,“每样东西可都是我装备部辛辛苦苦爆肝出来的,那可是我们的血汗成果啊——得加钱!” “多少钱?” “每件道具都标注了价格,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装备部的兄弟们还等着我带外快回去呢……顺带一提,买的多赠品也多哦。” “不是,一个狗屁燃烧瓶,你居然要一两五钱?我特么再加五钱银子,都能买把鸟铳了。” “诶,人家鸟铳是明军的军用品,能卖给你?而且我这可不是普通燃烧瓶,是玻璃坊精心出产的瓶子,再填入各家作坊的拳头产品,精心调制而成的秘密武器,一燃烧瓶丢过去,什么敌人都给伱弄死了。 想一想,一两半就能杀死一个任务目标,赚到功勋和声望,或者说打仗的时候,朝着人堆里一丢,十几个人都因你丧失战力,那割草的感觉多爽啊。”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觉得有道理就快买!”运货人拿起一个燃烧瓶递出去,然后伸手讨要道,“一两五钱银子,谢谢惠顾。” 经过运货人一顿王牌销售的口才,成功将所有商品兜售一空,然后运上林家存放的银子和货物挥手离去。 黄子龙买了一把破伤风之刃附赠破伤风小刀,吕小布买了袖剑,吴厘头则是买了一颗球形手雷。 购买的冲动感过去,留下的只剩“我干嘛买这东西”的懊悔与空虚感,黄子龙更是想当场剁手,这破伤风之刃越看越觉得有毛用啊! 银子和功勋值都被掏走大半的玩家们,顿时油生一种想要继续建功立业的强烈冲动。 手中的刀似乎都按耐不住要惩奸除恶了! 这时正常作息的林江河刚刚醒来,不想再被玩家们抬走的他,以往常数倍的速度更衣洗漱,随后迅速登上马车。 “城里给你们几位准备的落脚地都置办好了,我带你们进城。” 听说可以顺利进入县城,玩家们纷纷欢呼起来,如同一群发情的狒狒。 甚至有玩家坐在马车前,扬起手中的小刀向前一指,恍若自己是某个名扬天下的大人物。 “走!咱们上任商城!” 第二十七章 文体两开花 “乞活军”在商城县一带的影响深远,每当百姓受到欺压,都会在背后悄悄咒骂恶徒:乞活军大侠迟早收了你。 甚至有小孩在自家院落,给脑袋蒙上一块黑布头套,效仿乞活军的大侠,大喊一声,“呔,你这坏事做尽的歹人纳命来!” 百姓们对乞活军赞扬有加,县城里的老爷们却畏惧乞活军威名。 他们害怕灭门高家的贼人,混进县城弄出骚乱,于是加派人手负责城门检查。 然而守门的兵士也是人,检查是象征性的,自己的腰包却是一定要肥的。 面对一众要进城的马车与商队伙计,士兵们假装公事公办,跳上马车挨个搜索,一副要把所有商品都捞出来细细检查的态势。 领头的商人心思机敏,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子悄悄塞进士兵的怀里,后者虽然嘀咕着使不得,手里拿银子的动作却不曾停下。 “他们没问题,放行!” 于是伪装成商队伙计的玩家小分队顺利入城。 城门口出入的人流量不算太多,他们走过几条街道,渐渐步入烟火气十足的闹市街。 潺潺流动的小河上架着一条石拱桥,商贩货郎在拱桥两侧摆摊售货,一系列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摆在摊位上供人挑选,时不时有摊贩高声吆喝,引人注意。 随着一天的生活正式开始,街道上拥挤着越来越多的人流,有呼朋引伴前往酒楼一醉方休的,有逛街东看西瞧就是不掏钱买的,还有到处走走看看,瞪大眼睛挑选新奇小物件的。 黄子龙等人的目的地是一家车马店,足够安顿三十名玩家,还有接待外客的余裕。 “你们是我安置的第三批‘灵兵’,在县城里我们应该算作不认识,如果有疑惑和需要,等入夜了派一个人去东巷找林氏商号即可……” 林江河说罢便领着几个店家伙计匆匆离去。 “第三批玩家?我们难道不是第一批?”黄子龙疑惑不解。 “最近又有几十個新玩家加入,肯定是其他战斗玩家在偷偷内卷!”吕小布猛拍大腿。 “那我们还在这里傻待着干嘛,赶紧出去找猎物啊!” “都别急,先让我康康有没有新增的任务——诶哟,果然有新任务出来了。” 黄子龙闻言打开任务界面,保护林家商路的特殊任务并未结束,待领取的各类任务的确新增不少。 【主线任务:击溃商城县的主要武装力量】 【支线任务:为杨家寨招募工匠,矿工,纤夫等特殊人才】 【日常任务:潜伏起来,为杨家寨提供商城县的一切有用情报】 【日常任务:惩恶扬善,消灭一切红名的暴虐之徒】 黄子龙粗略扫了一眼,也不看奖励就把所有任务全部接下。 “这商城县的有多少兵马?我们要不现在就给县城夺了?”阿杰从马车夹层中取出自己刚买的火箭筒,抗在肩上好似一个要轰炸碉堡的大头兵。 吴厘头扶了扶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你想多了,明朝县城的衙役、民兵少说有两百人,算上县周边的乡勇民团,能有六百大军。 如果周边有新编的营兵,总战力破千也绰绰有余。算上其他内卷的玩家,我们满打满算一百人,一百人打一千,优势在敌啊。 退一万步说,我们拿下了县城,周边的明军很快就能赶过来围剿我们,要知道明廷围剿闯军的主力,基本驻扎在襄阳附近,离这里也就六百里。” “诶是这样的。我问了度娘,这商城县附近有两个卫所,信阳卫和汝宁千户所……” 另一名名叫『李四民』的玩家说着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一张淡黄色的叠纸,缓缓平展开来竟是一副囊括河南,安徽,湖北的手绘地图。 它根据明朝区划做出修正,描绘了府县地界,治所位置,以及主要河流的走向,足够覆盖整张饭桌。 “我去,你从哪搞来的地图?游戏商城不卖这玩意啊!” 黄子龙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张详略得当的地图,尽管比不过专业的军用地图,但是吊打古代人的作图水平。 他下意识便要去摸,却在地图上方停下,直到他从对方那得到一个点头微笑,这才放心大胆地去触碰地图。 作为一名热血青年,黄子龙心中装着一个梦想——自己是手握十万雄兵的大元帅,看着一副宽大的地图指点江山,然后将它们填满相同的颜色。 “我自己照着网络大神提供的资料临摹的。” “临摹?你一会线下一会线上,然后在游戏里临摹?” “不是,我直接把地图记下,然后在游戏里直接画出来的,顺便给NPC做了个模板,他当场就奖励我100功勋点,后面还要我负责全国地图的制作。” “记住这么大的地图然后一口气画的?” 其他玩家都呆住了,纷纷表示这能是一般人的记忆力? 黄子龙也觉得此人天赋异禀,换做是他,就算是看一块画一块,也要进进出出几十趟,付出无数时间和精力,就这还不保证顺利画完。 这好比开卷考试,大家都在翻书找答案,翻得汗流浃背,而这小子早把全文背下来,什么疑难杂题都难不倒他,解题答卷一气呵成,真是恐怖如斯。 “既然小分队有这种大神,那咱们干脆组团搞个大的,把更详细的县城平面图画出来,以后周边的县城府城全都画出来,引导人肯定不吝奖励!” 玩家们说干就干,除了留下几人看家以外,其他人都像是放风的囚犯四散开来。 雷打不动的三人小组,这回变成了五人小组,多出了章献忠和突破手。 五个人在县城闲逛走动,时不时拿出炭笔和纸张描下一些粗陋的线条。 距离大车店不远处的空地处正围绕一群人看热闹,黄子龙等人走近一看,原来是卖艺人在表演胸口碎大石。 同伴高高举起铁锤重重砸在表演者胸口,表演者结结实实吃了一痛,脸庞憋得通红,一击下去,大石未碎。 于是同伴又举起石头砸了一击,只听咔嚓一声,几乎能覆盖胸膛的大石板忽的裂开,两块碎裂的大石很快被周围的同伴挪走。 他们举起石头在人群内圈里走动,似乎在展示这石头是确确实实用铁锤砸开的,并没有掺假。 紧接着又有同伴展示出一系列危险性极高的绝活,什么长枪刺喉,脑袋砸方砖,连续前后空翻…… 一连串绝活惹得围观群众纷纷摆手叫好,一名卖艺人趁着观众热情度高,赶紧捧着一个暗色的铜锣走到观众面前讨赏。 看绝活的时候大家拍手叫好,可到了要钱的时候,观众便下意识后退数步,要么声称自己手头有点紧,要么说什么“下次一定”之类的,仅有几个铜钱落在铜锣上发出些许微响。 卖艺人耷拉着脑袋,有些沮丧,这点铜板可不够全团队的今日伙食啊。 就在他转身要走开之际,忽然铜锣上接连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卖艺人心头一惊低头看去,竟是数十枚铜板! 他抬头望去,一眼便看见黄子龙一行。 简单的几声脆响在卖艺人耳里恍若悦耳的天籁之音,意味着一天挥洒的汗水都有了回报。 “谢谢老爷打赏!多谢老爷打赏!” 随着一声声感激,卖艺的伙计们更加卖力地展现绝活了。 『黄子龙』等人瞧了一会就转身离开,四处兜兜转转,手里的小本本积攒不少线稿,也没瞧见一个“日常任务”该杀的恶人。 这时,眼尖的『章献忠』像是瞧见什么似的,指了指数十步外的一家酒楼说道,“快到正午了,要不去吃顿饭?” 第二十八章 你已有取死之道 店家的生意不错,大堂一半的位置坐满。 一行五人刚跨过门槛,便瞧见右手边楼梯口的位置,有一位说书先生端坐在案台后面,手拿一把折扇轻轻摇啊摇。 “古代的故事会,要不听听?” “听听。” 黄子龙一行随便挑个就近的位置坐下,也没不急着叫小二点菜。 “老周,今天说石猴,还是水浒啊……”案台附近的食客们兴致高涨,挨个给老先生打赏铜钱。 “咳咳,今日开新篇章,说一说近日火热的乞活大侠!” 说书先生拿着醒木往桌上一拍,新鲜的故事娓娓道来。 传说那高山之上隐居一位世外高人,麾下招收七位身怀各异的义子,是为乞活七剑客。 大侠力大无穷,二侠眼观千里,耳听八方,三侠钢筋铁骨刀枪不入,四侠五侠拥有水火之力,六侠悄无声息,七侠有法宝葫芦在手,能收人入宝化作血水。 黄子龙一听就觉得非常耳熟,这不是童年经典动画葫芦娃的设定么! 是游戏官方给的彩蛋,还是其他玩家搞的宣传手段? 同桌的其他玩家也觉得有趣,脸上泛起重温童年的会心一笑,吕小布更是站起来欢呼尖叫,热烈鼓掌,“说得好!” 面对如此捧场的客人,说书先生愈发精神—— 某日高人掐指一算,世间大乱必有恶人兴风作浪,而高人亲身镇守着山中大妖不便下山,于是派出七位徒弟下山惩恶扬善,重振世间秩序。 七侠下山第一日便瞧见一狗妖邪气滔天,二侠睁开千里眼一番搜索,终于在高家庄发现狗妖身影。 那大侠一招法天象地,身形顷刻间高耸入云,原本他一脚就能踏碎狗妖三魂七魄,却因顾念寨中无辜小民,收回了神通,与其他侠客径自杀进寨中。 大侠力大无穷,一拳砸开高家庄寨门,三侠钢筋铁骨抵挡家丁刀枪剑戟,四侠五侠以水火之力交融退敌。 六侠趁机隐去身形只身刺杀狗妖,谁料那狗妖附身高老爷,一身武艺着实了得,身边还有一鸡妖助阵。 那狗妖割开掌心洒出鲜血,迫使六侠显了身形,若不是老七及时携宝接应,恐怕第一战便要折损一位大侠。 那七侠举起法宝,对着狗妖高叫一声,“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只见…… “一派胡言!”楼上传来一阵呵斥声,旋即有一个醉醺醺的汉子扶在二楼的梯口,“什么狗屁大侠、狗妖,再敢胡说八道,小心爷拔你的舌头!” 受了暴力威胁,说书先生当即住嘴,收拾收拾东西匆匆离去。 正听的起劲时被人强行断章,黄子龙等人都觉得烦恼不悦,第四天灾的战魂仿佛要压制不住。 眼见新客在座位上坐了良久没点菜,此时故事被打断,正是切入的好时机。 小二赶忙殷勤地凑近过去,“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本店近日引入了一些新品,保证各位满意。” “噢,有什么新品?” “你们瞧——” 店小二指向旁桌的客人,那三人正在耍弄着纸牌,一边抽取对方手中的卡牌,懊悔地大喊一声,“我抽到鬼牌了”,一边拿起桌上的玻璃瓶啜饮一口。 店小二解释,“那是新进的纸牌和琉璃瓶,都是从林氏商号买来的。” 黄子龙明知故问,“他家怎么能弄来这般多珍品——那半透的琉璃瓶恐怕不便宜吧?” “听说是林氏商号从江南运来的远洋货,就说那琉璃瓶,一個就得这个数。”店小二冲着黄子龙等人竖起两根手指。 “二两银子?” “是二十两!” “二十两?用这玩意喝酒不怕摔了赔钱?”黄子龙也有些震惊了,这狗屁玻璃瓶能卖这么贵。 “老爷们用钱那都是赶着越贵的用,他们不怕摔着,就怕摔不着显不出他们的派头。我几年的工钱都赶不上这一瓶子。”店小二说,“不过这玩意是不卖的,本店只供瓶装的酒水,若想买这琉璃瓶,得去林氏商号自己挑。话说回来,几位爷想吃点什么?” “随便上几盘饭菜,能对付一口就行。” “好嘞。” “等等。”章献忠唤住店小二,后者转过来低着脑袋,询问还有何事。 “问你件事。”章献忠随手抛出一串东西,店小二准确接住,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串铜钱。 店小二通过铜钱的手感和体积,估摸着这里有半吊铜钱,这快相当自己一个月的工钱了,当即兴奋得鼻涕泡都要喷出来,“谢这位爷赏!老爷有什么话要问?” “刚才我瞧见几个吵吵嚷嚷的,簇拥着一个华服青年进了店子,他们是谁?” “爷不认识吗?” “我们初来乍到,没见过本地的有名人物。”章献忠端起桌上的粗茶一饮而尽。 “就是楼上说一派胡言的人。”店小二畏惧地指了指楼上,“各位爷可要当心的,那几位是赵家的大公子和本县的外委把总爷,一般人不敢惹的主。” “他们的靠山很硬?”黄子龙发问。 “岂止是硬,那比铁还硬!赵大公子的爹是本县民团首领,手底下几百号乡勇听令,把总爷是本县的哨官,手底下管着百号兵丁。两人时常相聚畅饮,只不过喝醉了就要打人,几位可千万别触招惹他们。 若是打伤挂了彩,把官司打到县太爷那,你若是有钱,大老爷就帮着伱,若是你没钱又无势,大老爷自然帮着自己人……” “呵呵,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店小二短叹一声,“王法就是他们,他们就是王法。谁能管得住他们。” “呵呵,我看是这狗妖没被收服,反倒是换个人俯身了。”黄子龙一声冷笑。 “小二!” 眼见二楼有人召唤,店小二连向黄子龙等人告罪,弯着腰转身离去了。 “我最近有个新发现。”章献忠盯着碗里的粗茶,水中倒映着一张杀意渐浓的人脸。 “啥发现?” “红名敌人不只有威胁我们才会产生,还有本地‘久负盛名’,叫大众们敢怒不敢言的恶人,也会变成红名。” 黄子龙闻言眼前一亮,“这么说楼上就有几个红名目标。” “哦耶,日常任务这么快就要到手了!”吕小布兴奋探向腰间,只觉手中一空,“坏了,我们是扮成路人出来的,没带腰刀之类的趁手兵器,对哦,我买了袖剑。” “我也买的袖剑。” “还好还好,买东西的时候,装备部附赠了我一把破伤风小刀。” “我有这么个玩意。” 吴厘头从怀里掏出刚买的黑色小球,那不是装备部魔改的球形手雷,是什么? 忽然楼梯间传来碗杯砸碎的脆响,以及叮咚翻滚的撞击声响,黄子龙等人循声看去,店小二像个球一样滚落下来。 当他瘫倒在底层梯口的时候,脑袋上淌下一条刺眼的血线,不知是生是死。 回想起店小二先前说的话语,黄子龙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热流,促使四肢灌入几欲爆发的力量。 他对着所有兄弟,指着二楼梯口的始作俑者说道,“多人运动,来不来?” 第二十九章 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忽然吴厘头像是没电的机器人瘫倒在桌上,不一会他像是充满气体的娃娃,咻的一下支起身子。 “我在聊天群留言了。” 既然援军到来只是时间问题,那就趁机大闹一场吧! 五个玩家默契地站起身,朝着楼梯口走去。 店家掌柜见状心说不好,三步并作两步挡在楼梯口位置,“诸位请留步,路见不平的心思是好的,但是上面几位都是不能惹的爷啊,打赢了吃官司,打输了见阎王啊……” “谁见阎王还不一定呢。”黄子龙摸了摸腰间藏匿的小刀轮廓,这给他付诸行动的底气。 章献忠蹲下身试探店小二的鼻息,断断续续,恍若风中摇摆不定的惨烛,“凶多吉少。” 黄子龙顿觉怒意上涌,体内的血都在沸腾。他按着掌柜的脑袋推向一旁,“让开!” 五个人气势汹汹,踩着木质阶梯咚咚向上,果然第一眼就看见一群黄名标识夹杂着几个显眼的红名。 章献忠的推测是对的! 眼见二楼上人,一名恶奴走过来挥手赶人,“不开眼的东西滚下去,没看见赵大公子、把总爷在此?” “我眼瞎,看不见。” 黄子龙右手伸进怀中,握住了破伤风小刀的刀把,又环视二楼一圈,确定只有这伙人包场。 “哦豁,头一遭见到不识抬举的东西,你知道我爹是谁么?” 衣着华贵的青年面颊通红,他起身摇摇晃晃地向前数步,手里还端着一杯摇晃泼洒的酒水。 一旁的把总也按着腰刀站起身,一副这里我们包场,你们再不走就给你颜色瞧瞧的模样。 “咋,你娘没告诉你么?”吕小布插嘴。 那赵公子微微一愣,明明是一句简单的反问,却将他屡试不爽的发威开场白瞬间打断。 赵公子只觉一口气憋在喉头半点顺不出去,面色涨得赤红。他指着那個出言反驳的壮汉,“你!给我打!狠狠打!” 那赵公子愤怒的命令还没起效,就瞧见另一名壮汉踢翻一旁的空桌,当作大号盾牌躲在墙根位置,其他几人也跟着缩进方桌后面。 这是什么状况,刚开打就躲桌子后面当缩头乌龟的? 赵大公子的疑惑很快得到答案,一枚黑乎乎的圆球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在家奴的脚边,发出重物落地的咚响,球体边缘挂着一根短绳,滋滋冒着火星。 “啊!”把总爷毕竟是带兵的军官,大喝一声,向一旁跳开。 赵公子与家奴尽管见过鞭炮引线,但没有行伍之人的实战反应,愣是原地发呆数秒也没想过逃开,更不知道可以一脚把手雷踢飞。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碎裂的外壳四散飞溅,强烈的冲击瞬间剥夺附近家奴的行动力,数人晕倒在地,浑身的衣衫被飞溅的碎片扯成破烂。 赵公子更是“运气绝佳”,被一枚破片击碎眼球,深深嵌入前脑,已是生死不知。 距离手雷稍远的家奴也不好过,二层小楼这种半封闭空间,没处躲藏,又没有蔽体吸收破片与冲击波,他们皆被室内手雷震得双耳轰鸣,无法维持基本的平衡站立。 二楼的爆炸声很快引起一楼大堂的注意,有人小心翼翼且缓慢地爬上楼梯。 黄子龙推开方桌,桌面跌在地上掀起一片扬尘。 “装备部的手雷这么牛?” 黄子龙都有些不敢相信,方才还嬉笑畅饮的数十人此时基本昏倒在地,或是躺地上摇摆身躯,低声哀嚎。 “啊啊啊!我的声望值掉了,啊啊啊,荣誉值也掉了!”吴厘头大吃一惊,可怜自己积攒多时的数值,不能维持漂亮的状态了。 “掉了就掉了,以后带伱打团刷回来。” “趁他病,要他命!”黄子龙也不管什么红名,黄名,扣不扣分了,只要是在二楼包场的家伙都得死。 几人立时抄家伙杀出,吴厘头并未趁手的兵器,只能举起手边的凳子。 “两刀胸口,一刀头。”黄子龙默念着武功秘籍,一面握紧小刀猛插还有动静的家奴。 “噢噢噢!居然是失传已久的——莫桑比克刀法!”吕小布惊声尖叫。 “杀人呐!杀人呐!” 一场变故使人酒醒大半,恢复些许镇定的把总一面拔出腰刀后退,直到背靠墙壁,一面冲着楼下大声喊叫。 “杀人?哪里的人?”黄子龙故作懵懂地环顾四周,“我只看到一头该杀的妖怪。” 把总被噎了一句,差点被口水给噎死,“我是汝南兵备道亲命的把总,你们大白天袭杀民众,谋杀朝廷武官,是要造反吗!” “造你马的反!”突破手一张小嘴仿佛抹了蜜,抄起手边的凳子就朝把总砸去。 这可不是影视剧提前备好的散架道具,而是正经砸身上会鼓包红肿的木凳子。 把总挥刀格挡,却还是受到多半的冲击力,吃痛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啊啊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有话好好说……你们要钱?我有钱,给你们,全都给你们。” 把总掏出厚实的钱袋,抛给面前的绿林好汉。吕小布接住了。他打开钱袋,伸手在里面鼓捣一阵,原本严肃的面孔立刻换上惊喜神色,“居然还有钱庄的银票,你很有钱啊。” “嘿嘿,没钱没钱。都是诸位好汉的钱。”把总努力挤出尬笑。 “杀了你我们一样拿走钱!”黄子龙握紧滴血的破伤风小刀,另一手抄起板凳充当盾牌,快步逼近把总。 其他玩家在原地飞速收割家奴的性命,吕小布捧着钱袋数银子。 “别!”把总围绕着方桌左右横跳,又是踢飞凳子,又是踹翻桌子,拼命挣扎,“几位好汉是不是为店小二来的,那不是我做的!是他!赵公子这厮,他平日里欺男霸女,草菅人命,今日好汉为民除害,是好事,是好事啊!” “你特么头顶挂着红名,还跟我说你无辜?”黄子龙举起凳子就丢了出去,砰的一声响,凳子砸在地板上。 “什么红名?我真不知道啊。” 黄子龙又抄起凳子接连丢过去,却都被把总躲过。他着急之下扭头看了一眼,几个队友都在“不务正业”。 “你们在搞毛啊,先把这狗东西宰了再说啊!” 黄子龙的提醒好似警铃,其他几个玩家如梦初醒,回应着来了来了。 五人旋即组成半包围的圆弧,步步向把总逼近。 “不要啊!”把总声嘶力竭地喊叫,挥刀反抗却砍在凳子上,这一下他的内心彻底坠入谷底。 “去死!”五个玩家纷纷将手中的兵器刺向把总的胸口,其中仅有吴厘头是用拳头砸的,连助攻都没混上。 随着二楼的动静渐消,趴在楼梯口多时的掌柜才敢冒出头来。 他来到二楼环视一圈,登时拍打大腿惋惜地叹道,“哎呀,诸位杀此二人,这下闯大祸了。那赵老爷和把总爷的兵都不是善茬,眼下已经有人跑出去报官,捕快待会就赶来了,若是落到赵老爷手里,你们要被活撕了的。” “想杀就杀了,怎么,杀的不对?”突破手抬手擦去脸上残留的敌人液体,反问道。 “这几人的确是无恶不作的坏人,杀他们也算是为百姓除去大害,但是诸位杀了他们,你们自己该怎么办?” “你的担心我们心领,这件事我们既然做了,就不怕后果,大不了就是一死。” “这些是给你的。” 吕小布从钱袋挑出一些银子抛给展柜的,后者下意识伸手去接,竟是足额的银两。 这些银钱别说填补厮杀砸坏的桌椅,就算是把二楼再小小翻修一遍也足够了。 这几位好汉踏上无法回头的道路之际,居然不忘弥补给他人造成的损失。 他们真的,掌柜的想哭。 掌柜的眼角泛泪,冲着几人深深作揖,“诸位难道是近日闻名全县的‘乞活军’大侠!” 黄子龙等人嘴角微微扬起,迅速排成五人的队形,摆出一副“快夸我很酷”的造型,“没错,就是吾等!” 掌柜握紧拳头,又把刚拿到的银钱递回去,眼见对方有些懵懂,他含着泪水哽咽道,“我弟前些年被高贼设局诓骗,借下数百两的高债,我四处借债也还不上,后来他被强拉去矿窑挖矿,最后生生累死在矿洞里…… 多谢乞活大侠灭高家满门,为我报下血海深仇!今日又见恩公惩奸除恶,我怎能要恩公的银钱。诸位大侠快走,我家后门少有路人,快走!” “不可!我乞活军做事正大光明,杀人就杀人了。” 黄子龙心里却说,总不能跟对方说,自己可以不出店就能同知伙伴支援的手段吧。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掌柜急忙拉扯几位好汉的衣袖,却见对方全都纹丝不动。 “一人做事一人当!”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吕小布也站到黄子龙身边。 “死战不退,杀杀杀杀杀杀杀!” “自古以来讨平不公,没有不流血牺牲者,这也是为何天下乱起,流民遍地的原因,如想讨回公平,就从我们流血开始吧!” 黄子龙昂首挺胸,一把小刀握在胸前,一脸精神焕发的模样像极了传统宣传画报,充满力量的新青年。 第三十章 一切战术皆是换家 “打!打!打起来了!”洪亮的声音穿过走廊,一位年轻人跟随前传的声音一路小跑。 这是一家外表香油店,背地里囤积军事物资,并且潜伏玩家的秘密据点。 数十名玩家待在后院搬运偷买的货物,或是吃喝谈天,或是手持利器攻击假人锻炼自身的技巧。 外门传来的惊呼声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他们纷纷起身围拢到走廊。 只见来者喘着粗气补充道,“有玩家在某处酒楼打起来了,杀了本地一大户的公子哥和一个营哨军官——援助的玩家赶到地点,跟官府人马开始拼杀了。” “还有这事?” 几名玩家当即犹如放气的娃娃瘫软下去,待他们下线求证完毕,回来的时候又带来附加消息—— “赶过去战斗的是一分队,基本是一二期的老玩家。” “章献忠说,只要声名狼藉的恶人都可能变红名,这么说我们不用辛辛苦苦自卫反击咯?” “有人杀贪官污吏,那我一定要去帮帮场子。”一人领头,周边十几个玩家都抄起家伙作势要帮忙。 “等等!” 站在墙根角落的男人出言阻止,众人回头看去,那人戴着一顶斗笠,腰间挎着一把红色刀柄的直刀,头顶『杨文理』的大名。 “干啥?” “我们进城的玩家,满打满算能有一百来号人就不错了,一分队杀了两个重要人物,背后牵连着数百人马的战斗力。就算我们赶过去,也是添油战术对添油,人数多的那一方获得胜利——”『杨文理』握住直刀环抱在胸前。 “所以呢,你的想法是什么?” “不去支援,然后等。”『杨文理』的语气自信,就像脱口而出一加一等于二那般笃定。 “等?” “等到更多的兵员冲到酒楼绞肉,那时县城的大多数武装力量都集中在某個地点,这好比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其他篮子会怎样?” “空了。” “没错,许多地点都会兵力空虚,尤其是县城最核心的位置——”杨文理拿起直刀指向一旁的假人,“县衙!” 县衙二字恍若一团火星,点燃了玩家们眼中的火焰,他们好像看见一间偌大的宝库敞开大门,里面的金银正闪闪发亮。 “你想跟敌人换家!” “是的,众所周知县衙是一县之地的行政首脑,三班六房聚集着大量县城的吏员,也是一片区域最有权力的人。 古代王朝的权力是没有约束的猴子,你永远不知道这些人会用权力做什么。把他们全都杀了可能有冤枉,挨个杀了绝对有漏网之鱼!” 杨文理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在冲到酒楼跟一群人数优势的敌人硬碰硬,能换到多少功勋?最后只会白白送掉自己的装备。 可要是直扑县衙就不同了,若是能杀掉一两个主事的贪官,不仅大赚功勋和声望,让百姓都知道‘乞活军’敢杀敢干。 万一运气极佳,杀掉一县的所有主官,让县城变成无政府状态,那我们就能在此大显身手了,届时就算送掉一身的装备,又有何妨?” “可要是县城瘫痪了,贼寇横行祸乱治安,豪强士绅趁机摘桃子也有可能的吧?” “你傻啊,规则与权力的本质永远是暴力!那时候手里有刀的你我才是真正的豪强,其他的什么豪强士绅就是第二个高家庄,我们想吃就吃!” 杨文理一番声情并茂的论调有理有据,他唾沫横飞,双臂舞动,言语中极强的煽动力像极了某个双眼炯炯有神的落魄美术生。 “听说本县最大的武装力量握在姓赵的手里,他是本地的乡勇首领,几百号人也有点难啃。” “这倒不难,乡勇的建立本质是保卫家乡,面对名声不错的义军,他们一般不作激烈抵抗。只要我们杀死那个赵老爷,乡勇的组织自然瓦解,我们甚至能顺势接收乡勇武装。” “可是你不知道县衙的内部构造,冲进往哪走都不知道啊!”仍然是那个犹犹豫豫,满脑子担忧的悲观玩家。 “明清大多数县城的县衙都是相同形制,随便上网搜一搜就能看见。” “啊?怎么搜?我不会啊。” “都是二十一世纪的新青年了,能拜托伱学一学怎么使用度娘吗?你不会搜索簧涩都要别人手把手教吧?”另一个玩家看不下去了,一字一句地说道,“来,现在打开游戏界面,点击下线按钮,然后打开你的私人终端,找出搜索引擎输入,明清时代县衙平面图,这几个字,对着高清图片好好瞧瞧,看几遍就明白了。” “噢,知道了。” “既然大家都觉得不错,那就这么说定!” 于是原本还打算进行小规模巷战的玩家,纷纷拿出大决战的势头。 有些人从木箱中取出皮甲、链甲换上,有些人揣上不久前刚采购的装备部小道具,或是给自己的箭袋塞满箭矢,还有些人在腰带、后背系上大刀小刀,俨然一副左千户的帅气模样。 “安陆山披甲完毕……黄朝披甲完毕……洪秀清准备完毕……刘关张准备好了……” 三十五规模的二分队全员进入战斗状态,此战绝不能吝啬个人装备,只为最大程度杀伤敌人。 所有人看向提出意见的『杨文理』,就跟任何联机游戏的玩家,下意识听从大神指挥一样。 服从聪明且强大的大神,是每个竞技玩家良好本能,这无关素质与习惯,只关乎最后的输赢。 而他们想赢! 杨文理拔出直刀伸长胳膊递出去,其他人纷纷递来自己右手与坚定的作战决心,一如历史上玄武门之变前,秦王府一众文臣武将所处的关键时刻。 “此战务必血战到底,做好全员战死的准备!死战不休!” “杀杀杀杀杀杀杀!” …… 酒楼发生凶案的消息还没传来,县太爷正在后花园的凉亭,吃着冰镇小酒,品着糕点,那残留糕饼碎屑的右手,迎合着歌伎的曲调摇摆回旋,好不轻松。 日常公务由几位师爷料理,张知县在这没人打官司的日子真是悠闲自在。 就在他的兴头跟随曲调即将迈过高潮之际,刑名师爷忽的闯进来。 师爷凑近县太爷的耳朵轻语几句,闭目赏乐的大老爷忽地两眼瞪大,慵懒的身子坐起,神色凝重慌忙地看向师爷,略加怀疑地问道,“赵家公子被贼人杀了?” “千真万确,还是市面上盛传的‘乞活’贼人,不仅是赵公子,连守城的把总也被砍了。” “啊!” 第三十一章 咋整我这来啦 县令浑身僵住,右手的指头一松,指间捏住的糕饼掉落在地。 他神情恍惚一会,旋即露出一副被人羞辱的恼怒神情,“大胆贼人竟敢祸乱县城,速速派人捉拿贼人!” “典史老爷和兵房的领人去了,把总爷的兵听说上官被杀,都嚷嚷着要报仇杀过去,眼下赵老爷怕是也收到了消息,若是他领着几百乡勇进城平贼,嘴巴一多,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人家死了儿子,让他威风几日是应当的。到时候就算他赖着不走,也无需担忧,咱们提领一位把总暂领那些丘八,两方人马总会斗起来,我们就稳坐县衙收取渔翁之利,县城还是咱们的。” “东翁英明。”师爷谄媚地恭维道。 县令抬起手从餐盘里又取出一块糕饼放入嘴中啃一小块,旋即掸掉衣衫的饼屑,“如今真是多时之秋,土匪贼寇都多起来了。” “许是那闯贼被打散到地方做了草寇,多方州县愈发不安了。” “眼下四处盗匪横行,今年的税赋担子又重,还有‘山西屋子’的债,怕是要费一番功夫咯,唉……”县令摇摇头,放下没吃完的糕饼,眼疾手快的师爷已经递来一杯润喉的茶水。 “这两年多增一些浮收,东翁欠那晋商的债也就平了,自己口袋里也能揣点。” “唉,都说千里做官只为财,我上任两年还是两袖清风……” 县令感慨自己寒窗苦读多年,怎么到了做官的今日还捞不到钱粮呢。 当年他在京师赶考,虽说侥幸考中,但是一连应酬送礼,门面排场,简直是家乡的数十倍,一来二去欠下数千两的债务。 由此,债主派了师爷专程跟着县令走马上任,便是要监督他尽快捞钱还款,至于身旁的这位师爷,是他花钱雇来的。 师爷闻言嘴角一咧,心说您老一年捞那么多还两袖清风,自己一年还不到您老的百分之一。 “待平了县内贼人,去户房知会一声,今年赵老爷的税赋减去一半,毕竟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咱们也得安慰一番不是。” “那是自然。” “这老天无情,世事无常呐,人指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县令看着手中摇晃的茶杯,深色的茶水渐渐动荡起来。 “不好了!”这时一名衙役慌慌张张地跑进后花园,脚下一个不注意跌在凉亭前方,摔了个满面尘土。 县令顿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忧虑地站起身,带着期盼地目光等待衙役的回答,“发生什么了?” 师爷赶忙将衙役拽起来,扯到县令跟前。 “贼、贼人打进县衙了!” “啊!?”县令大吃一惊,师爷也觉得两腿发软,当下县衙人手空虚,这是要被贼人趁虚而入啊。 “贼人不是在酒楼与县兵厮杀么,怎么杀我县衙来!” “千真万确啊!多亏壮班头关了二堂的门,不然现在来的就不是小的,而是贼人了!” 衙役头上挂着一条血痕,显然是被人用兵器打伤的。 “请大老爷快快拿个主意吧,若是贼人翻过二堂的院墙,再过三堂就是后花园了!” “啊!”县令只觉脑壳被一刀劈成两半,寒凉刺骨的冰水临头浇下来,全身上下冰冰凉凉,止不住的颤抖。 没想到他随口感慨的命运无常,竟一语成谶要加在自己头上! 县令抬手便给自己一巴掌,“我这张嘴哦……” 他忽然意识到一個可怕的事实,县衙是一县之地防卫最森严的地方,贼人胆敢进攻此地,要么说明他们人数充足,有信心在县兵、乡勇回援之际安然撤离。 要么说明他们背后有援军支持,拿下县衙只是制造混乱,为的是后面的大部队进驻全城。 “是闯贼!”县令登时惊呼,“闯贼要夺我商城县!” “东翁快走吧!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不可啊!我身为朝廷命官,负有守土安民之责,岂可轻易弃城出逃,我大明养士三百年,杀贼报国就在今日!” 县令作势回房取剑,与贼人厮杀到底。 然而与县令相处几年的师爷,抬眼便瞧出自家雇主的小心思,玩的就是天子登基前三辞三让那一套,不是咱想当皇帝,是你们非逼着我当,所以我才不得不顺应民意坐上了皇位。 师爷心说,东翁这是不想背负“丢弃县城”的名声逃走,得要旁人把他请出去,他日后才好在上官面前辩解是迫不得已,以此减轻政治污点。 主打一个黑锅我不背,骂名我也不担。 念及此处,师爷忍不住嗤笑一声。他旋即收敛偷笑,斩钉截铁地呵斥一旁下人,“还愣着作甚,快快护送大老爷到别处躲避!” 一群下人衙役立时行动,架着大老爷就往后门跑。 “不要拉我!不要拉我!我要与贼人决一死战!” 县令嘴上虽是勇猛坚定,双腿却跑得比身旁架他的衙役还快,衙役还要加速度,才能跟上穿道袍的县令脚速。 一行人刚冲到后门才发现,小小的房门竟挂着一把铁锁与数道门闩。 县令与师爷左看看,又看看,竟无一人能打开门锁。 “门子呢,门子去哪了!”一群人急得大汗淋漓,原地跳脚,这种平日里都不会说几句话的小人物,如今却成了一锤定音的关键。 可是这情急之下,谁也不知道小小门子跑哪去了。还是几个衙役拔刀站出来,对着门锁奋力劈砍。 然而衙役使用的刀具,都只是震慑小民的次品,砍人都不得劲,更别提砍这种属性优良的门锁了。 他们轮番劈砍数次,连刀刃都砍卷了,都没能破坏门锁,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身后传来骇人的惊呼声,“看那!穿道袍的是县令!” 一声呐喊惊扰了敌我双方。 原本空空如也的二堂房顶忽然继而连三地爬出满脸是血的壮汉,手里的刀刃沾满血沫,隔老远都能看见刺眼的血腥。 “嘿嘿,今天真是收获颇丰,没想到还有大官在后面!” “杀杀杀!我要血流成河!” “敌人援兵要来了,赶紧收拾完敌人回家吃红烧鸡翅啦!” 满脸凶恶的贼人恍若散发煞气的血腥僵尸,持刀在屋顶狂奔,他们一个接一个爬墙,踩瓦,飞奔,无数瓦片被踩落,掉在地上发出噼啪脆响。 “啊啊啊!贼人来了!”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方才还簇拥着县令的下人们顿时作鸟兽散。 第三十二章 县城乱成一锅粥 衙役仆人们四处乱窜,或是失足跌落池塘浸湿全身,或是钻进假山的空隙躲起来,还有人跑到东西的花厅,随便找个空洞角落钻进去,来个顾头不顾腚。 “这下该如何是好啊!” 知县老爷再无平时操纵县政的游刃有余,急得乱蹦乱跳,头上的软帽,脚底的靴子尽数跑丢,一双袜子的底板全是黑灰。 忽然一支箭矢划破空气射来,穿过县令与师爷的中间,咔嚓一声正中后门。 “啊啊啊!”县令与师爷吓得浑身哆嗦,像没头的苍蝇一般四处乱跑。 师爷多年配官形成的急智在此刻迸发,“还有狗洞!东翁,快去狗洞!” “啊?我堂堂七品知县,居然要我去钻狗洞。”县令虽然嘴上嫌弃,但是脚底下已经迈开大步。 他俩飞快踏前数十步,就在距离墙根狗洞仅仅十步的位置,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怒喝,“狗贪官!纳命来!” 两人心头一惊,顾不得寻找危险的声音源头,只知道扑向最后的生路。 噗通一声巨响,混杂粘稠物的温热液体溅射到脸上,县令扭头一看,那喊打喊杀的贼人失足从屋顶跌落,胳膊,手腕以恐怖的姿势翻折,脑袋侧面坠地,砸出一滩飞溅状的血迹。 定是这贼寇杀人心切,脚下没找准位置。 县令冲着死去的贼人啐了口唾沫,然而身下洇出一滩血水的贼人并未完全死透。 “杀……杀贪……杀贪官……” 那贼人用完好的手臂支撑身体缓缓远离地面,坠落砸伤的烂脸滴答着血沫,崩溃的唇齿间漏出不成句子的单字。 那贼人不知有何深仇大恨,竟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生生站起来,折断的骨头犹在嘎吱作响。 尽管他半身的肌体身负重伤,骨折的断臂恍若细线扯住的风筝,但他还是努力捡起随身的钢刀。 他一边低吼着杀贪官的话语,一边拖着半边伤体佝偻前行,伤口渗出的鲜血滴落身后一地。 “啊啊啊啊啊啊!” 知县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如此血腥骇人的场面,一下子吼出此生最大的嗓音。 他下意识想抓住某个人的衣袖,缓解无法压制的恐惧,结果他伸手一掏却扑了個空。 师爷居然抢先他一步钻进了狗洞,屁股一扭一扭的,就要钻出狗洞。 “该死!”他想骂人已经来不及,待他回头瞧人的一瞬间,灌入最后气力的钢刀劈在县令右腿。 县令吃痛倒地,整个人趴在地上。 “好汉饶命!饶命啊!” 县令不知道这濒死还能行动的,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但他知道此时在再不努力,这辈子就算交代在这了。 “别杀我!我不是贪官,我是好人!我为官以来一直为民做主啊!啊啊啊!” 他一边向逃生的狗洞匍匐前进,一边扭头观察追击者的位置,时不时蹬出完好的左腿阻碍对方的行动。 他无意中的一脚的确踢中伤者,导致后者残破的身子再无平衡,前扑倒地。 知县顿觉这贼人应该彻底死透了,顿觉逃命有戏之际,使出一番吃奶的气力爬,但是他被割伤的腿伤拖慢了他的爬速。 该死的师爷,竟敢抛下他这个雇主逃命,简直没皮没脸,若是自己逃出生天,一定要打他二十大板,还要在夏税、秋粮狠狠搜刮一笔…… 然而知县的思绪瞬间被打断——他的左脚脖子被一只手抓住,竟是那贼人的折臂的左手。 知县惊骇这人居然还没死透! “啊啊啊!妖怪!妖怪!” 知县疯狂拉扯左腿,企图摆脱“活死人”的折臂,然而贼人骨头虽折,肌肉与神经却大致完好,就像麦芽糖甩都甩不掉。 贼人一手扯住县令的腿,一手握住钢刀对准县令的大腿,狠狠刺了进去。 县令只觉浑身僵硬,甚至连吃痛的叫声也喊不出来,额头上的汗水随着身躯抖落而掉落,原本涨红的面颊愈发深红,甚至隐隐泛起些许淡紫。 贼人努力抽出扎中大动脉的钢刀,看到动脉血喷涌而出,才满意地低语,“这,是,我,最,后,的,波,纹……” 贼人脑袋一歪彻底死去,而被扎穿大动脉的县令只能无力地趴在地上,感受着身体“元气”随着喷溅的动脉血飞速流逝。 知县眼睁睁看着师爷爬出了狗洞,而他自己的性命,永远留在这个他平时从来看不起的小洞前。 县令死去,但厮杀仍在继续。 抱着必死之心的玩家们在县衙里大开杀戒,别说是头上挂着红名,就算是衣着华贵、亦或是官差制服的黄名,也要一刀子捅死。 『杨文理』赶到后花园时,现场已是尸体遍地,鲜血喷淋。 他刚才听见友军喊叫穿道袍的是知县,眼下死在墙边小洞,跑丢靴子的狼狈死者,大概率就是知县本人! 一座县城的主要行政长官,大老爷知县,二老爷县丞,三老爷主簿、 若是这几位主官离任退休,又没有新派的官员赴任,那么一县的典史才能暂代县政要务。 玩家刚冲进城的时候,当场就击毙了县丞,眼下一把手,二把手尽除,此次任务的主要战略目标全部达成,已经算得上是圆满! 但还不够。 杨文理觉得这还远远不够,主簿和典史还没死,尤其是这个典史,那是高家庄家主的姐夫,是必须除掉的漏网之鱼。 “咋的了,在偷吃独食呢?”名叫『黄朝』的兄弟凑到杨文理身边,地上的两具凄惨的死尸映入眼帘。 “县令死了。” “噢?!县令?!他?”黄朝两眼都是不可置信,指着县令,又指了指旁边死去的玩家,“淦,这小子真走运,最大的BOSS都给他逮到了。” “敌人的援兵应该快到了,你手里还有道具么?” “有啊,两颗手雷,引线都是缠在一起的。”黄朝掀开衣襟,骄傲地展示自己买来的两颗魔改手雷,塞进胸口像极了饱满的“母婴产品”。 “此战的目标已经达成,但我觉得还远远不够——”杨文理忽然瞪大双眼,竖起食指指天,一副想到好点子的惊喜模样,“我想到了,一个计划,很大的计划。” “什么计划?”黄朝挠挠头。 “我需要你的配合,放心,你绝对会是最后的受益者。” 杨文理的劝说话语犹如一道道强力魔咒,说的黄朝两只眼睛,仿佛都倒映出“好处”二字。 第三十三章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乞活军大闹县衙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城,等到援兵赶回县衙时,周边的大街小巷,高楼屋顶早已站满围观群众。 数百名县兵与乡勇将县衙团团包围,弓箭与火铳齐备。 侥幸逃出县衙的胥吏躲在兵丁后面大喊大叫,声称自己要手撕所有贼人。 “滚开都滚开!” 持刀的兵丁四处驱赶围观百姓,可当他们重回各自的站位,老百姓也跟着蹑手蹑脚返回刚才的位置。 “为何不速速进去剿贼?” 满头大汗的典史姗姗来迟,身后跟着上百名捕快与帮闲。 面对典史老爷的质疑,没了顶头上司撑腰的小营兵没敢甩脸子,倒是赵家乡勇的领兵头目完全不给面子—— “贼人捉了衙门里的老爷相威胁,还要我们给他们备好逃跑的马车。” “跟贼人谈什么?” 典史老爷又急又气,他小舅子一族几乎被杀干净,妻子整日在他面前以泪洗面,要他为妻族报仇雪恨。 眼下贼人又在他的辖区闹事杀人,新仇旧恨算在一起简直把他逼疯。 他作势便要带领冲进去厮杀,却被乡勇头目厉声喝止,“要是大老爷因你我而死,上面怪罪下来,这责任你担的起吗!” “大老爷被捉了?” 典史只觉当头一棒,满脑子的怒意削去七分。 站在照壁前,透过牌坊看过大门,典史果然瞧见一群浑身浴血的贼人,死死锁住几位衙门老爷的脖子,冰凉的刀尖抵在脖子上。 被绑的几名司吏瑟瑟发抖,时不时发出救命的悲鸣声。 只是几位县令、县丞这些主官的样子尤其怪异,像是被打晕一般,整个人靠在贼人的怀里,脑袋也像是肌无力倒在贼人肩膀上。 “贼人还要什么?” “他们还要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银子?” 典史心说这贼人真是胃口大开,自己几年捞来的油水都没有一万两银子,他们居然一开口是一万。 典史回过头看见几辆马车缓缓驶来,不可置信地询问乡勇头目,“你真打算给他们马车和银子?” “不,这只是拖延时间的戏码——贼人都在甬道之间,我派人绕后爬墙进内院,从仪门位置偷袭贼人后背。” “好!”典史不禁对乡勇头目刮目相看,对方不愧是剿过几次闯贼余孽的老手,实战经验丰富啊。 随着爬墙入院的乡勇营兵形成规模,一支响箭骤然升空。 “就是现在!” 乡勇头目立时下令总攻,前后数百人齐刷刷涌进大门,原本就稀少的贼人此时已被重重包围。 “血流成河,花满天下!” 那些贼人见状癫狂地笑起来,旋即杀掉手中幸存的司吏,至于县令县丞之类的,早已死的透透的了。 顿觉被骗的赵头目勃然大怒,也顾不上被问责,挥刀向下劈,“杀了他们!” 片刻功夫,赵头目忽然又追加一条指示,“抓几个舌头!”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贼人抛出一枚黑乎乎的球体。 赵头目心说不好,根据酒楼的目击者声称,好似就有这么一颗东西在二楼爆炸出惊人响动,且二楼死去的赵氏家奴,也多半是被这“贼人特制”的玩意震伤的双耳。 说时迟那时快,他扭身向后扑去的一瞬间,黑球爆破。 然而黑球并未如想象中的发生剧烈爆破,而是噗的一声犹如放屁一般炸开外壳。 难道是颗哑弹? “杀贼!”典史的喊杀声从身侧传来,紧接着便是猝不及防的呕吐声。 难道? 乡勇头目也嗅到一股难以名状的味道,那味道越来越浓烈复杂,随着味道的精髓袭来,乡勇头目也耐受不住,哇的一声呕出肚子里的存货。 这居然是特制的“臭弹”! 这味道就像是老奶奶的裹脚布泡在棺材里透七七四十九天,掏出来裹上腐烂的臭鸡蛋液,再跟榴莲煮一天,隔壁小孩都能臭哭咯。 “呕!” 剧烈的呕吐声此起彼伏,再勇武的乡勇也挡不住这种“生化攻击”。哪怕是捂住口鼻憋气,也会被顽固的臭味渗入鼻腔。 原本还是优势兵力的乡勇顿时丧失大半的战斗力。 而这超强度的臭味,在一群嗅觉降到最低的玩家感官里,反而是种淡淡的清香。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手雷爆破安知香臭!” 残存的玩家挟大臭之威再杀强敌,有人施展出失传已久的“双刀流”,恍若化作战斗陀螺疯狂切割周身的敌人,其他玩家也各显神通,险些击溃暂无抵抗之力的县城武装。 可惜,残存的玩家数量实在太少,况且先前进入县衙一战损耗了太多体力,终究被数十倍精力充沛的敌人击败。 剩下几名玩家尽数被擒,唯有一人满头是血仍在抵抗。 此人胸口鼓鼓囊囊的,像是女装男装的壮硕妇人,可这一脸横肉又不像是扮男的女人。 “死到临头还不惧死,是条汉子。只要你供出乞活贼的名单和藏身处,我就饶你不死。” 乡勇头目啐了口唾沫,却总觉得身上臭臭的,还能嗅到那似曾相识的恐怖味道。 “不可!” “典史老爷有何指教?” “你抓的舌头够多了,这个交给我,我要报仇!”典史老爷被臭味熏到酸水都呕出,没能赶上生死战斗。 “典史?”那浑身浴血,刀身涂满血肉污泥的贼人忽然开腔,左手探进腰带拿出一個小木棍,“伱就是那个妻族一家被咱灭门的商城典史么?” “你这贼厮!我杀了你!” 典史激烈的情绪反应验证了他的身份,只见那贼人嘴角勾起一抹夸张的弧度,他一口咬开小木棍,木棍顶端忽地亮起一团明亮的火星,竟是火折子。 那贼人用火折子探进怀中停顿一会,旋即癫狂大笑,直冲迎面走来的典史,“哈哈哈哈哈哈,我也要拿小BOSS人头啦!” “博思?”乡勇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就见典史与贼人完成了照面的简单拼杀。 拥有愤怒加持的典史显然更会用刀,一击弹飞贼人兵刃的同时,扭转刀尖的方向狠狠刺入贼人的肚腹。 “正远老弟,我给你报仇啦!”典史犹觉得不够解气,握紧刀柄反复旋转,只为给贼人制造更多痛苦。 谁料那贼人,不躲不闪,竟是自己踏步向前,使得刀尖没入身体,甚至从背后刺出。 “抓,到,你,了……”那贼人伸出犹如铁钳的双臂,死死勒住典史的腰。 后者还不知发生什么,忙向周边人喊话,“快过来帮把手,把他扒开!” 捕快们应声向前,乡勇头目也下意识向前走了几步。 忽然,典史看见贼人衣襟位置燃烧起来,火焰向四周扩张,留下的空隙处使人看清怀中藏匿的东西。 竟是两颗用绳索捆绑在一起的手雷! 臭气弹?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被动连接的两人被巨力掀翻,碎裂的破片无差别四散飞溅,正巧有几枚扎中乡勇头目下意识抬起护脸的右手。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右手!我的右手!” 第三十四章 那可是我的手足兄弟啊 衙门一战,县城行政班子损失惨重,各位主官司吏尽数殒命,唯一还活着的主官仅剩九品主簿,相当于政府办公室主任。 只是他脑袋上挨了一击重锤,虽然在大夫的全力医治下,保住一条性命,但多久醒来还是未知数。 其他六房副吏书办不敢擅专,又各不服从。 于是众人只好邀请本县素有名望的赵老爷出来主持县政诸般事务。 赵老爷本名赵四维,出身举人,做了十余年地方官便弃官归家。他凭借名望与家财,在县令的支持下创办一县民团。 不管是个人资历威望,还是对乞活贼人杀子的仇恨,于情于理赵老爷都做得代理县令。 有了主心骨,濒临崩溃的县政再次运转起来。 赵老爷第一指示便是逼问乞活贼寇的老巢在何处,三个俘虏被关在死牢深处,其中就有故意被捕的『杨文理』。 衙役们为赵老爷搬来一张躺椅,方便老爷坐在监狱观看拷问画面。 “你们的贼窝在哪!说不说!你说不说!” 几名狱卒扬起沾水的鞭子,狠狠抽打俘虏的胸口,一边抽打还一边大骂着询问。 然而三个俘虏颇为硬气,一人梗着脖子直视衣着华贵的赵老爷,充血的双眼仿佛能射杀生人,嘴巴里还不断喷出污言秽语,“狗贪官都给我死!只要我还能活一天,豪强劣绅,权贵恶人我都要统统灭绝!” 另一人咂巴咂巴嘴,舌头在口腔里来回翻滚,语气中透着轻蔑和不屑,“你没吃饭么?再用力点,再用力!” “好好好,我叫你嘴硬!” 狱卒从一旁燃烧的柴堆里抽出一根铁板,狠狠贴在俘虏胸口,只听皮肤瞬间发出滋滋声响,随之而来的是略带肉香的焦糊味。 “噢噢噢哦耶!就是这样,很爽很舒服,再来再来再来!难道你就这点能耐吗,快给我统统用出来!你大爷我要是皱眉头,我就把伱名字倒过来写!” “不痛?” 狱卒都傻了眼,自己在监牢办差数十年,第一次见到烙铁烫在身上,还能镇定自若地满口吹牛皮的。 难道是烙铁有问题? 狱卒挑起另一根烙铁凑到跟前,只觉一股灼人的热浪迎面袭来,险些把眉头给点着。 没问题啊。 接着他再把烙铁按在俘虏胸口,熟悉的滋滋声响再次冒出,但是俘虏依旧满面春光,甚至还有闲心哼起欢快的小调——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眼睛,一只没有尾巴……没用没用没用,不痛不痛不痛!再来再来再来!让我跟烙铁再战三百回合!” 狱卒这下算是折服了,头一次见到先天不怕疼痛的人,“你牛。” 两個俘虏硬气十足,唯有『杨文理』摇头晃脑,痛快哀嚎,一副经受不住的模样,脑袋时不时垂落下去,像是被痛苦折磨晕倒。 他实则是感到受刑过程实在无聊,下线去开一把CS。 眼见三个俘虏的态度已然表明,赵老爷的脑子飞速运转思考对策。 就在狱卒打算换个刑具之际,听见身后的赵老爷轻咳一声,待他扭头看去,赵老爷给他使了个眼色,又瞧了瞧痛晕过去的『杨文理』。 从业多年的狱卒堪称人精,当即领悟赵老爷的暗示。他抄起一旁备好的清水木桶,对着昏迷的杨文理便是迎头浇下。 哗啦一声,却是没什么反应。 “嗯?打死了?”狱卒赶忙凑过去试探对方的鼻息。 嗯,还活着。 “兄弟该醒了,到吃饭的时间咯!”那位被烫出两个炭疤的俘虏兴致很高,仿佛没有沦为阶下囚,而是玩了一次亲临其境的剧本杀游戏。 不一会儿,“昏迷”的杨文理果然苏醒过来。 眼见观众醒来,狱卒赶紧表演一番,“你们知道这位老爷是谁么!” “关我屁事,反正是要死的老东西。” “答对了有奖励吗?没奖励,你要我答什么!他是你娘生的吗?” “你们!” 面对两个油盐不进,拷打不痛的“赖皮猴”,狱卒急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但有赵老爷在旁,他还是正经地回答,“这位就是本县乡勇的创办人,昔日为官十余载,如今赋闲在家,全县人尽皆知的赵老爷!” “哦,他就是赵老爷?那个被我们宰了儿子,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最后要断子绝孙的悲催老头?唉,都这么大把年纪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努把力,造个小娃娃出来传宗接代,我看难啊……” “!” 赵老爷数十年养成的沉稳性格,差点被这句话给整破防,在杀子仇人面前维持基本的涵养,已经是他的极限,但两人的污言秽语,时时刻刻都在挑战他的极限。 他猛地拍打藤椅把手,亲自说道,“废话不用多说,如实招来你们老巢的位置,我保你们平安,再给你们一份乡勇教师的差事,半生无忧。” “看见没有,你们大闹县衙杀死那么多官老爷,已是杀头的大罪,赵老爷还愿意给你们活命的机会,还不快谢谢赵老爷恩典!” “我谢你祖宗十八代!”嘴臭王者出口成脏,“有种你解开束缚咱们来单挑,我保证不把你的脑袋打进肚子从屁眼里喷出来。” “行啊。”那胸口两个炭黑的玩家昂起脑袋,挤出一脸坏笑,“只要赵老爷让他的夫人小妾陪我睡几晚。” “啊!杀我儿子还辱我妻妾,欺人太甚!” 赵老爷瞬间暴起,夺过乡勇腰间的佩刀,便朝着嘴臭哥与调戏哥一人一刀刺过去。 “你奶奶的,不讲武德,好好说话干嘛动刀啊……”两人口吐鲜血,其中一人含着一口鲜血,犹在喋喋不休地说着白烂话。 待两个俘虏彻底死透,暴怒的赵老爷这才冷静下来。 好不容易抓来的俘虏还没问出话题,就让他杀死两人,若是最后一人也就此死去,意味着遍地作乱的“乞活贼”仍将逍遥。 于是他改换策略,要求狱卒给『杨文理』解开束缚,擦拭药膏换身新衣,再端来好酒好菜,以及几个双手捧起的小箱子。 “只要说出来乞活贼的藏身地点,这些都是你的。”赵老爷慈眉善目,语气里透着一股竭力表演的温和。 他一边故意打开一个小箱子,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两,并且亲自为杨文理斟酒。 “给我的?”杨文理指着箱子里的白银。 “没错,只要你给出我要的答案,这些都是你的。” “可是赵老爷不知道么,乞活军可都是我的挚爱亲朋啊,我们一起上过刀山下过火海,我怎么能背叛他们。”杨文理一脸的理所当然。 赵老爷环视周围一圈,狱卒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刑具,烙铁,夹棍,细针,“他们远在天边救不了你。你也不想再回刑架上被折磨的死去活来吧?” 杨文理一想到刚才被迫退出了即将胜利的CS,就露出一脸惋惜难堪的表情。 眼见『杨文理』“露怯”,赵老爷趁胜追击,“你们在商城闹得如此之大,府城听闻此事,难道不派兵丁来援,到时候你们乞活军就是人人三头六臂,又能杀几个。” “不,赵老爷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得加钱!” “好!够爽快!”赵老爷拍拍手,所有木箱子都被打开,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加起来有小一千。 “乞活军老巢的位置我能亲自带路。” 赵老爷与其他乡勇的笑声在死牢回荡,而杨文理抚摸白花花银两之际,亦有一抹坏笑藏在箱盖之下。 这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第三十五章 引君入彀 同一时间的杨家寨,李牧玩家正在翻阅玩家递来的“无间道计划”—— 玩家们大闹县衙,杀死大量主官司吏的同时,假装不敌被俘虏,再假借撑不住拷问,顺水推舟招供所谓“老巢”的地点。 若是县城武装相信“背叛者”所言,集结县内全部武装前去剿匪,那么他们的出兵时间,动员兵力便暴露在李牧面前。 况且大部队前往固定地点的官道都是固定的,意味着县城剿匪的行军路线,也被掌握李牧之手。 这相当于游戏驱散所有战争迷雾,敌人的所有情报暴露在自己面前,仗还没打,已经赢下一半。 即使县城武装不太相信“叛徒”,还要试探一番真相,甚至识破无间道计划,那与大局也无关紧要。 毕竟乞活军大闹商城县,与他李牧又有什么关系。 他可是组织流民垦荒,自编乡勇维护地方平安,为县城和平安宁做出巨大贡献的大好人。 当然了,游戏玩家大闹县城,搅得一帮贪官污吏下了地府,给他带来800天命值的奖励,足足是上次扬名之战的两倍还多。 由此可见,“声望路线”的天命值与百姓的观感有关。 消灭高家庄只是“劫富济贫”的水平,而杀死七品县令与其他官吏,相当于冒着造反的风险为民除害。 按照这个逻辑推理,如果玩家杀死首辅级别的大贪官,亦或是干掉坐拥数十万亩田地的藩王、缙绅,那天命值还不得飞天。 这种爆“天命值”的肥猪可得抓在手心里。 眼下是崇祯十一年夏,李牧靠着玩家即时补充的明朝历史,以及自己了解的一点,知道李自成此时应该躲在那个山沟沟里。 张献忠暂时率部招安,等到明年同一时间才会再反,而李自成等到张献忠造反大半年,才会率部杀出穷山。 如此说来,李牧少说有一年多的时间,收割周边地区的“肥猪”。 拿出玩家制作的精细地图,手指在商城县周边滑动。 距离最近的两个大明藩王,一個是北边汝宁府城的崇王,一个是南边武昌府的楚王。 杀死被圈养的藩王并不难,就像“大闹县衙”一般,组织一批百十人的敢战玩家,爆破王府院墙直接斩首即可。 可是问题也来了,直接杀死藩王,却不能消灭藩王全族,更拿不到藩王巨量的钱粮,甚至可能便宜当地的贪官污吏…… 李牧转念一想打消这个念头,先把这几头肥猪记在黑名单,等以后能宰猪的时候再把清单拉出来。 眼下最重要的当然是——抽卡! 由于复活点暂时只有李牧本人,所以战死的玩家全都回到杨家寨,不存在死而复生,生再战死的多次消耗情况。 况且玩家自身的储备复活还没用完,李牧不用增加总储备。 于是答案只有一个,八百天命值全部梭哈抽卡—— 【25名初级玩家,五百斤甜菜,两千斤玉米,两百斤食盐】 不错,相当不错,玩家数量虽然少了点,但是粮食和食盐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多。 不过,这几天玩家自行购买的“激活码”已经生效,自来水玩家陆续载入游戏。玩家总在线人数突破两百大关! 按照天命值召唤玩家,玩家自行发放激活码的速度,恐怕一年之内玩家总人数就能突破一千,届时就算分成百人一支游击队,也能散出去好几个。 如此可喜可贺的成绩,坚定了李牧闷声发大财、苟着种田发育的念头! 念及此处,肚子忽然咕咕叫唤起来,李牧拉响桌旁的摇铃,不一会儿文盼便端着餐盘走了进来。 两人份北方风味的小食,都是少女亲自下厨做的。 每每李牧捧着粟米粥吃馍馍,别提有多舒服,一男一女对坐吃饭,总觉得有种回到老家的温馨感。 这小妮子每天被充足的营养滋润,干瘪的脸庞红润起来,原本避难用的“狗啃头”也渐渐恢复到齐耳程度。 …… “主人该起床了~新的一天也要快快乐乐哦~” 温柔的起床呢喃声响起,柳长生睁开眼睛呜咽地闷哼一声。 睡眼惺忪的他挥舞手臂四处扒拉,终于摸到床头柜上的金丝边无度数眼镜,将其架在鼻梁上。 当眼镜遮蔽双眼的一瞬间,他瞧见了浮现在视野前的全息投影——他自己捏脸的虚拟电子女管家。 “注意查收您的消息,以防错漏重要信息哦~” 随着电子管家发话,数个社交软件的消息弹窗逐一铺满整个视线,柳长生快速浏览诸多垃圾邮件与广告,总算找到一个有用。 那是高中同学老黄给他发的消息与一个跳转链接。 老黄表示自己找到一款“神作”虚拟游戏,绝对适合柳长生游玩。 又是虚拟游戏? 柳长生看看自己略有萎缩的干瘦双腿,再真实的虚拟游戏,能让他这双因为意外报废的双腿恢复知觉么? 不过他也已经习惯了,只有二十来岁的他,未来的人生还很长。 若不用虚拟游戏消磨时间麻痹自己,他会突然想起自己好不容易忘掉的,自己永久是残废的事实。 智能机器人旋即进入房屋,将他抱起来到客厅,更多机器人为他洗漱穿衣。 待他洗漱完毕吃过早饭,机器人一边按照命令将他放在游戏专用“潜入仓”内,又一边给他揉捏四肢的肌肉,以维持肌肉的基本弹性。 晚明风云? 听老黄说,这款游戏与骑砍3类似,都是虚拟第一人称视角战斗,只不过这款啊游戏的游戏感弱一些,真实感特别强烈。 柳长生苦涩一笑,这种名字一看就是量产的廉价虚拟游戏,再真实的虚拟游戏,也只是特效建模外加剧情文本堆砌的“数字垃圾”。 但既然是老黄推荐的,他第一观感再差,也得进去瞧瞧。 只见游戏舱的特质透明罩缓缓覆盖在身上,犹如一个半透明的战舰休眠仓,柳长生如往常一般,在闭上双眼之前都会大喊一声。 “头脑风暴,连接!” 随着一句无甚作用,但中二气息爆炸的口号过后,柳长生带着一抹苦笑进入虚拟游戏。 他的意识仿佛坠入一条五彩斑斓,光亮四射的时空隧道。 新游戏的第一环节自然是捏脸取名。 不过柳长生没这个兴致,什么古神之貌,邪神名讳通通不要,一键遵循现实中的一切条件。 于是他随机生成一个平平无奇的明朝壮丁模样,名字也是柳长生三个字,好在没人跟他抢注,顺利通过了审核。 万事俱备的柳长生点击开始游戏,眼前顿时变得漆黑一片,片刻后眼前中心出现一个白点,随后逐渐扩大绽放,迅速驱散眼前的黑暗。 原本寂静的耳旁瞬间变得人声鼎沸,许许多多头顶绿色标识的人物在身边游走。这是一处半封闭的房屋,有人上楼,有人出门,『柳长生』下意识跟着几人前进,朝着明亮的出口走去。 大门敞开,户外的空间豁然开朗。 柔和的阳光投射大地,阳光照射脸颊的微暖传递至大脑。 一阵清风拂过,带着一丝潮湿的凉意,在脸上留下瘙痒的触感,柳长生下意识轻抚脸颊,不可置信地凝望抬起的左手。 白里透红的手掌充斥着细腻的掌纹与淡青色的血管,他甚至在触碰脸颊时能感觉到一丝淡淡的暖意,真实的摩擦触感恍惚让他有种身在现实的错觉。 他情不自禁给了自己一巴掌,微微的疼痛就像是轻轻拍了一下,总体程度应该不到现实中的一半。 更重要的是,他能清晰感到双腿抬起的知觉,下蹲,站立,走步,奔跑,蹦跳…… 是他曾经熟悉,但后来又突然失去的感觉。 他的双腿仿佛回来了,他站起来了。 第三十六章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没有机器人的辅助,由他自己独立稳稳站在地面上。 腰间的腰刀轻轻摇晃,他骄傲地张开双臂面对太阳,多年以来只能坐轮椅的孤寂屈辱终于冲到了喉头。 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流淌下来,他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像个一米八的孩子,“哈哈哈哈哈哈!” 他在村镇里飞速奔跑,遍是古代风味的人或建筑飞速闪到脑后,他一边飞奔,一边向周遭的一切活物宣告自己的惊喜—— “我站起来了!” 他回想起过去夕阳下挥洒汗水的奔跑,那是他逝去的完整人生。 “他咋疯癫了?”沿途的新驻村民对『柳长生』边跑边喊的行为指指点点。 “不打紧,三天两头就能见到这一出。你是没见过,天还没亮,就有人爬到屋顶吹拉弹唱的,平时走路还要蹦蹦跳跳的……在杨家寨,这都是稀松平常的。” 无视掉周围村民的点评,『柳长生』只觉得自己很快乐,很幸福。 他很怕自己玩的不是游戏,而是一场醒来就会结束的梦。 他迅速下线回到现实,紧接着迅速回到游戏。他又开始在小镇里狂奔。 没变。 一切都是熟悉的感觉。 这款虚拟游戏的感官系统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款都要真实,简直就像肉身穿越到了真实世界。 如果这是假的,他希望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他希望永远存在。 他过去没出意外前,并不喜欢奔跑,甚至不喜欢餐后散步,多迈一步都觉得浑身疲惫,但现在他珍惜每一次使用双腿的机会。 他狂奔到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四肢张开像个“大”字一般紧贴地面,闭上眼感受这个让他拥有双腿的世界。 他感觉找回了曾经失去的感觉,那是一种曾经无法意识到的,一個完整人的自豪感。 忽然一团黑影笼罩了『柳长生』,“嘿,兄弟,你醒了,手术很成功哦……” 柳长生坐起身,瞧见五个头上挂着『???』的人把他团团围住。 “你们是?” “我黄子龙,他吕小布,这是吴厘头,章献忠,突破手,我看你的名字很像我的一个老朋友,所以来找你组团,你有兴趣么?” 随着黄子龙逐一介绍,柳长生眼中几人头顶的“???”恍若燃起一团白色火焰,随后被相应的名字所取代。 这些人与刚才所见的乡民不同,这些人头顶的标识似乎有着共性,名字间带着独特的『』,甚至其中人名字边上还带着特殊头衔。 爆破狂人。 “伱们是玩家?” “当然啦,不是玩家咋会叫你组团嘛。我们马上要组团去个地方打副本战,你小子运气真好,刚进游戏就赶上大阵仗。” 柳长生忽然想起刚才对方话语中的重点,老朋友? 他试探性问道,“黄老邪是你嘛?” 对面的黄子龙微微一愣,这种私密的外号只有老朋友才知道,“你是……长生?” “对对对,是我啊!” “我勒个老天奶啊!”黄子龙干忙将老朋友拉到一边,“你怎么能在游戏里用真名啊!” “没事没事。你看我这腿都好了。” 柳长生骄傲地连续蹦跳,展现自己完好的双腿,就像老兄弟之间炫耀自己新买的好车。 “行,你能喜欢就好。”看着兄弟欢快地蹦跳着,眼中闪着喜悦的光,黄子龙满眼皆是欣慰。 黄子龙拉着老友跟队友逐一介绍,六个人就算这么认识了。 “你刚才说马上要打副本战了?跟谁打?”柳长生握紧腰间的腰刀。 “跟县城的武装力量,我们这回起码集结一百多人,对抗县城武装七八百,嘿嘿,这游戏的真实战场氛围保准叫你嗨翻天——咱们这几个已经是身经百战,见的多了。” 黄子龙昂起脑袋,骄傲地竖起大拇指点了点自己和队友。 “一百打八百,优势在我啊。”吕小布举起随身携带的道具,多管硬纸壳与一个纸盒构成的崭新武器。 “这是什么?” 柳长生话刚问出口,注意到其他玩家都带着不同的特殊道具,铁铲,锄头,钢斧,弓箭,长刀,短矛,玻璃瓶,甚至还有一根马桶橛子一般的,火铳? 唯独那位吕小布手里的不同凡响,从模样看来像极了某种多管旋转武器。 “加特林?” “不,准确说是加特林烟花。一根六管三百响,惊吓专用,你值得拥有!” 吕小布抓住玩具的前后两端,挺身侧立,一副大杀四方的硬汉形象,那时不时上挑的眉毛和下巴,像是在提醒别人自己是个酷哥。 “这些东西我都懂,但是你们人手背着铁铲,锄头是干什么?” “接下来打副本战要用。”黄子龙一把拦过老朋友的肩,“你初来乍到,没经历前几次副本战,没经验,听哥给你慢慢说。” 黄子龙不管参加与否,全部说出—— 他一路上开服战斗开始讲起,消灭黑风寨山贼,假扮镖师混入高家庄屠其全家,留下乞活军的传说,接着混入县城大闹酒楼,然后在县衙大杀特杀。 同时换命的玩家以自己的生机,换取几个玩家被俘,成为潜伏者,并按照计划供出所谓的贼寇窝点。 眼下,县城官吏死伤无数,暂代县务的大户老爷报仇心切,正在整合全县的武装力量要剿灭乞活军的窝点。 至于这个窝点在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玩家知道,通往这个窝点的必经之路只有一条。而玩家此行正是要前往途径地点设伏。 一个个生动故事快速消磨时光,黄子龙等人不知不觉跟上大部队,一齐行进,小憩,吃饭,大休,重新出发…… 一路上黄子龙的嘴巴就没停过,把事件的细节全部润色一遍,说的绘声绘色。他将自己这个助攻小能手,塑造成以一敌十的强劲勇夫。 顺带给自己的队友吹嘘一番,以免他们出言戳破自己的牛皮。 熟知老友性格的柳长生知道,对方在吹牛,但他从不扫人兴致,做个捧哏的倾听者,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现在听完这些故事,你也知道咱们这一百多人是什么战力了吧?” “听起来还有模有样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一点点水分。” “那自然是没什么水分,咱们这几人的战斗小组,那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就算现在北上去京师,也能把崇祯那小子给暗杀咯……子龙你说是吧。”吕小布挑了挑眉头。 “那是那是,给我一千薯条,我敢去打南京!”黄子龙举起斧子递给老朋友,自己手里留一把,“来吧,县城的武装人马过几天就来,咱们总得给他们送点见面礼。” 咔嚓一声,斧头凿在树干上。 第三十七章 翻译翻译什么叫惊喜 崇祯十一年夏,商城地方艳阳高照,天气晴朗,是个出游野营的好季节。 参差不齐的八百县城军队行走在通往年久失修的官道上。 亲自参战的赵老爷坐在两人肩抗的竹椅上,身边还有俩人给他交替撑伞遮阳—— 赵老爷并不轻信刚投诚的小贼,而是优先派遣几匹快马前往小贼所说的“贼窝”侦察一番,果然瞧见一群贼人活动的痕迹。 这才动员县城大部武装力量前往剿贼。 赵老爷在队列后半段,前面的是营兵,壮班,他们大多数人的装备较好,实战经验相对丰富,甚至有人装备了强弩与火铳。 出身平民的乡勇夹杂在中后,武器装备是简陋的矛盾与砍刀,普通的棉衣配上草鞋。 一旦全军停下扎营,乡勇们便会按照各自的乡域聚团造饭,跟那些真正的丘八混不到一起去。 这八百人看似东拼西凑,也没有磨合训练,但却是县城相当强力的重拳。 寻常山贼听说八百人的县城部队出征,早就吓得投降招安。 可那该死的乞活贼至今未有派遣“使者”来降,竟是一副死战到底的顽固模样。 若是没有该死的乞活贼大闹县城,赵老爷的儿子此时该活着,他也躺在家中喝着冰镇甜水,吃着香甜水果,一边聆听优雅的小曲…… 可是悠哉的生活破灭了。 天杀的贼人不老老实实在山寨里待着,非得跑出来祸乱地方,那就叫你们看看什么叫一县之地的雷霆之怒! 附近各地的粮户、庄子都给“讨贼大军”运来粮食、酒肉,赵老爷也都一一收下,就是没主动送礼的村子,他也派人去要粮。 “征”来的粮食赵老爷也不吝啬,拿出一半的“贡品”发给士卒享用。 一来指示各家村落表明态度,减轻此次出兵的钱粮压力,二来叫所有兵丁吃饱喝足维持高标准士气,好叫他们卖命杀贼。 有人听话照办,就有人阳奉阴违,有一些村庄,送是送粮了,可是那点粮食蔬菜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其中便有近日声势最大的杨家寨。 据说此寨的领头人姓李,此前团结数十个村子的壮丁斩木为兵,硬生生把黑风寨踏平了。 赵老爷简直不敢相信几百壮丁就把百来山贼击败,可见这位李老爷具备极强的军事才能。 这李老爷利用缴来的钱粮物资,广置流民招募家丁,俨然一副地方豪强的做派。 若不是害怕此人分功,赵老爷都想联合这位李老爷共同讨贼。 另外,关乎李老爷的还有一则玄乎版本—— 传闻说,李老爷实则是隐居深山的得道天师,一下山便用泥土幻化出数百悍兵,不仅平了黑风寨,还灭了周边数股土寇匪盗。 赵老爷当即否定这毫无根据的传闻,表示这是怪异小说看多了,悍兵强将岂能凭空出现? 若是李老爷真有这本事,早就裹挟百姓攻打府县城池,自立为王了,何必缩在山脚下闷头安置流民呢? 赵老爷暗骂刁民就是粗鄙,这种无稽之谈也敢信。 赵老爷也深知,这种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亦可能是邪教贼首造反前的造势宣传。 不过赵老爷眼下的敌人是乞活贼,李老爷这种“嫌疑人”就暂且搁置,待讨贼行动凯旋而归,再慢慢料理这位李老爷也不迟。 赵老爷回首扫视自己组建的乡勇,他对这全体八百人非常满意,尤其搭配了营兵与壮班。 他记得早些年,成千上万的刁民暴动,只需要派出一两百官军压阵,数百乡勇充当羽翼,便能轻轻松松击溃上万刁民。 几百官军追着几万流寇连奔数十里的事迹常常可见,这不近几年声威浩大的闯贼也还是败在朝廷之手。 可见什么流寇山贼都是名气比实力大,赵老爷很自信这伙乞活贼,必定跪倒在他身前身后的八百大军之下。 赵老爷之所以亲身参战,那是因为他怀揣一个“伟大”的梦想—— 眼下大明正值内忧外患之际,关内流寇作祟,关外建奴侵吞国土,到处都要用兵作战,筹措粮饷。 若想在此时出人头地,在当今天子面前留下军事才能的印象便极为重要。 他虽弃官归家,却时时刻刻关注天下大势,见过多位低级官员凭借“知兵”火速攀升。 那么当一场自认为必胜的机会摆在面前,赵老爷便要伸手牢牢抓住。 他扭头看向队伍侧翼的“带路人”,后者刚刚还忽然晕倒过去,还是后面人即时扶持才勉强站立。 赵老爷暗骂道,此等出卖兄弟的叛徒也不能叫他活命。 待斩尽乞活贼寇,就将此人一并除了! …… 一阵清风拂来,吹起『柳长生』身后的落叶,周遭的山林树叶随风而动,窸窣作响。 夏季的朝阳透过山林树叶的缝隙斜射下来,一缕缕光柱照亮空中的小虫飞尘,恍若一副静态的风景画卷。 远处的鸟啼声音时不时响起,将这片树林山道渲染得如同人间仙境。 片刻后,山林中响起一阵清脆的鸟儿啼鸣声,抑扬顿挫,连续不断,宛如群山中的鸟儿乐队协奏合唱。 大自然竟能如此和谐美妙,『柳长生』甚至想融入其中,一起奏乐歌唱。 一名玩家披着吉利服从林间爬起,“刚收到的消息,敌人已过老歪脖子树,距离此地不远了!” “敌人即将进入埋伏圈,所有人准备战斗!” 全军警戒的告知,通过其他玩家口口相传,传递到各位玩家耳中。 柳长生这才意识到卧底的真正作用——只要卧底下线再上线,便能跨越距离完成一次即时且准确的传讯。 『柳长生』瞧见『章献忠』爬出落叶的伪装,缓缓倚靠着一棵粗糙的树干站起。 他又听见身后的队友从树枝堆里爬出,零星的碎石从身上滑落,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道路两边的树林渐渐站起若隐若现的身影,玩家们小心翼翼拍掉身上的杂物,握紧腰间的武器,以便不影响接下来的激烈战斗。 县城的部队近千,正排成稀稀拉拉的纵队出现在视野不远处。 趁着战斗还没爆发,『柳长生』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旋即光速退出游戏,打开游戏舱的内置音乐软件,熟练地设置一波延迟播放,然后再次进入游戏。 随着山贼走进伏击圈的中心,延迟播放的音乐开始响起,那如同鼓点般阵阵敲击的战场音乐仿佛打在他心口,逐渐勾出他灵魂深处的战意和亢奋。 这使他他回想起“撤退的矮人”击杀巨人的高昂热血。 “县兵进来了!” 身边的黄子龙竭力压抑音量,颤抖的声音夹杂着紧张和兴奋,就像一头蹲伏草丛里的猛虎,竭力压制狩猎的本能。 柳长生握紧钢刀上前数步,走到一棵相对茂密的区域之内,此时他已经可凭借肉眼清晰看见敌兵的队列。 数百县兵武装掠过山林间的过道数百米,就像一条黑鱼逐渐钻进土黄色的竹篓。 县城大兵,半数进圈! 这是『柳长生』第一次参加99.9%写实的厮杀战场,不由得兴奋喘气起来,四肢都被滚烫的热血灼到战斗。 他握紧腰刀开始原地热身。 激荡的热血音乐在耳边回响,他不断起身,蹲下,扭动手腕和脚踝,身体每一处关节感到热身动作带来的温热。 身边的吕小布与黄子龙小声低语,黄子龙拍拍他的肩膀,“别紧张,这只是游戏,把痛觉调低点,待会打起来就不会痛。” “嗯。”柳长生点点头,但他没有调低痛觉。 他不害怕,甚至跃跃欲试,这可是他重新获得双腿的感官试炼,哪能轻易放过。 他环顾四周,所有玩家都以做好战斗准备,刀枪铳弓尽皆紧握。 有些人因为极度兴奋而喘息,有人压抑不住内心腾起的杀意,还有人面目狰狞紧握两柄铁斧,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即将到来的伏击时刻让他们浑身颤抖。 直到县城大半部队进入包围的覆盖范围,玩家的吼声响彻,“杀!” 伴随着震天喊杀声,县兵道路的前方忽然响起几声剧烈的爆破声,几根高大的树干接连倒下,堆积在前方形成难以跨越的障碍。 第三十八章 坤拳第一式 “有伏兵!” 惊觉贼人埋伏的营兵大吼一声,敌人的箭矢流弹相继飞驰而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赵老爷肝胆欲裂,全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扯回心脏,手足四肢因为缺血而酥麻无力。 屁股下的竹椅瞬间一沉,赵老爷没来得及反应,便跌落在地——给他抬椅的下人竟然掉头就往后跑。 该死的家奴,竟敢弃家主于不顾! 不过他没余裕憎恨家奴了,数百人的队列被突然倒塌在路前的树干分成三块,前中后各不相顾。 他正巧被困在中段,前后皆不可逃。而道路两旁的贼人犹如躁动的猕猴,高举兵刃盾牌发出齐声怪吼。 贼人并不急于冲出山林,倚靠着树干朝乡道的县兵射箭放铳。 箭矢流弹入肉的惨叫声此起彼落,鲜血喷溅到脸上,竟是那般令人胆寒。 真实的战场原来比他想象的更加残酷、血腥。 赵老爷双眼瞪得老大,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心头,贼人为什么能探知他的行军路线,并在此地提前设下埋伏? 如此缜密的安排,除非是里应外合! 赵老爷推开竹椅充当盾牌,周身受过他恩惠的家丁也纷纷举着盾牌围拢过来,为他抵挡箭矢。 箭矢敲打盾牌咚咚作响,赵老爷的思绪也在恐惧与焦灼中激烈碰撞。 他下意识看向那个叛徒,那人却正巧被一箭封喉了结性命。 若真是此人布下“引君入彀”的杀局,那另外两名俘虏呢,难道是用性命为兄弟做衬托,以此骗取信任? 可是把这些猜想串联起来还是不对,即使那贼人是用命潜伏的细作,可他是如何与友军对接消息的? 县兵大队何时出发,万一临时变道,走哪条路,速度如何,兵员多少…… 赵老爷心说,自己从头到尾都把这叛贼看的死死的,对方不可能通风报信! 为什么! 贼人为什么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 赵老爷觉得自己要晕厥了,他第一次遇见数十年人生阅历无法解答的神秘事情。 “贼人在林中,一鼓作气杀过去!” 还是作战经验相对丰富的营哨官临危下达指令,壮班与营兵略微迟疑,便抄起武器杀向两边的山林。 而那些装备简陋,战斗意志薄弱的乡勇犹在原地不知所措。 一来他们深陷“伏击”恐惧绝望状态难以自控,只想着攀过挡路的树干脱离危险地带。 二来,他们家中不少亲朋好友,拿过乞活军劫富济贫的粮食,要他们攻杀素有“侠客”名声的好人,他们多不情愿。 『柳长生』手持刀盾便要冲下去与县兵厮杀,却被黄子龙拦住,“咋了?敌人都要扑上来了。” “先别急,让弓矢流弹再飞一会。”黄子龙环抱双臂,连腰刀都没拔出来,只是举起盾牌护住躯干。 “再飞一会?” 柳长生怀揣着疑惑平视前方,上百名满嘴喊杀的县兵迎面扑来,就在他们即将杀到玩家跟前时,忽然脚底一空,一条腿仿佛被吸入地底,半个身子斜靠在地上。 县兵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到脚底传来一阵剧烈的穿刺痛。 “啊啊啊!”继而连三的县兵喊得声嘶力竭,竟是被“绊人坑”布置的竹钉扎穿了脚底板。 要知道这些县兵虽然有武器,但脚底的防护却极其简陋,好一点的军官能有一双军靴,其他人不是布鞋,就是草鞋。 面对受困的县兵,玩家们自然是要趁人之危,一个個张弓搭箭,装药入铳,挨个点杀难以动弹的县兵。 饶是后排的县兵跨过队友的背后,踏过绊坑陷阱,也会被轮换不断的弓矢射倒。 为了这一场提前得知地点的伏击战,半数玩家都有充足时间,携带足量的箭矢。 “来试试手感!”震天的喊杀声中,黄子龙给兄弟递去步弓与箭矢。 柳长生对一切都感到新奇自在,他接过弓箭,学着影视剧摆弄的姿势那般,张弓搭箭射出。 接连三箭皆没中人,要么擦过敌人射在地上,要么钉在盾牌上叮当一响。 “没事!我第一次射箭的时候,连射五箭都没中靶。”黄子龙举起盾牌,蹲在兄弟身前,为自己和老友提供掩护。 “啊嘎嘎嘎,加特林来咯!”吕小布提起纸壳加特林,另一手捏着冒火星的火折子探向引线。 引线燃起火花,飞速向盒中鞭炮袭去,只听库次一声,一朵朵红莲之火顺着圆管喷出,四散飞溅的火球砸得县兵不能放下盾牌。 这烟花的威力虽然微不足道,但火球贴面的瞬间还能灼伤皮肤。 “噢噢噢噢噢!” 吕小布一面癫狂发笑,一边提着加特林四处横扫,宛如一夫当关的战神。 县兵被加特林烟花的火浪逼得连连后退,其他玩家听见加特林烟花的连续喷射声,也都投来艳羡的目光。 黄子龙在好友身边大笑,“你觉得这样打仗酷炫吗?” “酷!太酷了!简直来到一个新世界!”柳长生脸上兴奋的笑容一刻也没停过。 他再次张弓搭箭,手指松弛,箭矢飞出,终于射中敌人的小腹,一种经历失败后重新胜利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他原以为伏击战,就是敌人抵达伏击圈,自己人就乌央乌央地冲过去包围敌人,展开激烈厮杀。 没想到几根路障,一些坑洞陷阱,外加持续不断的远程武器倾泻,就能不费伤亡地大杀敌军,而敌人此刻甚至动员不出像样的战斗力。 纵使有冒着箭雨,跨过坑洞的勇士拼杀上来,也会遭遇第一排战力中上的老玩家。 『柳长生』看着这伙兄弟站成一排,手中的盾牌也比其他人更加厚实圆润。 待敌人冲到跟前,手持大盾的玩家们齐声大喝,旋即以盾为武器,迅猛冲撞迎头的敌人,一击用盾前顶,二击提肩膀追杀,三击整个身躯向前发力,犹如一颗人形重锤侧身轰击敌人。 柳长生见状一时愣住,那熟悉的侧身撞击,以及三连猛冲的进攻节奏,使他想起一位熟悉的故人。 “这难道是?”柳长生扭头看向黄子龙,眼神中夹杂着三分笃定与七分期盼。 “没错,这就是失传已久的坤拳第一式,铁山靠!” “吃我坤拳啦!”吕小布丢掉放空的烟花,拿起盾牌与钢刀便冲了上去。 第三十九章 练习时长两周半 冲在最前的玩家迎头杀入县兵队列,防具简陋的双方就像械斗的村民狠狠撞在一起,盾牌碰撞,碎屑飞溅。 “冲,跟我冲!”黄子龙与老友对视一眼,提着钢刀冲向敌军,一溜烟就不见踪影。 『柳长生』手持钢刀尾随其后,双目所见皆是相差无几的布包头,长布衣,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大明民兵。 好在“敌我识别”清晰标注出所有玩家,脑袋上没有『』标识的皆是敌对兵马。 柳长生闯进战场中心,恍若踏入骑砍3的乱战现场。 嘈杂的厮杀声与兵器碰撞的脆响混成一团,高低不齐的敌我民兵充斥眼前,他几乎无法凭借视听感官,定位自己在战场的具体位置。 密密麻麻的敌我双方砍杀在一起,不断涌出的鲜血浸透地面,有人倒下被来来回回的脚底踏死,有人爬起,竭力扒拉敌友的肩膀,使自己更加靠近上方的新鲜空气。 忽然一个敌兵的背后朝己,柳长生举刀便要捅刺,可当他钢刀挥出一半,又看见与敌兵拥抱缠斗的友军调换过来,于是只能及时止刀。 这拥挤又混乱的厮杀场面,让他着实下不了手。 “喔喔喔喔喔!” 悠长的吼叫声从头顶传来,柳长生循声看去,几名玩家拽住麻绳荡漾出来,哇哇怪叫着落入密集的人群,像是大航海时代的跳帮作战,又像是某个恐怖直立猿。 “长生,快来蹭助攻!”黄子龙的声音从夹缝中传来,柳长生稍一愣神,好友已经推着重伤的敌人急速走来。 “看我的!”柳长生当即前冲数步,紧握腰刀摆出一副刽子手砍头的姿势,狠狠劈砍下去,一刀正中民兵的肩膀。 噗嗤一声闷音,柳长生很明显感知到钢刀入肉的手感,飞溅而出的血水竟然是“少女粉”。 刀刃撕开民兵肩部皮肉,嵌入锁骨一寸。 他用力活动卡骨的腰刀,就像从锁孔里拔出严丝合缝的钥匙,努力一番才勉强拔出。 粉色的血水飞溅,民兵脑袋一歪侧身倒地,溅射染血的泥浆。 初次杀敌的手感很好,一扫柳长生初入战阵的迷茫,仿佛一個死宅的灵魂被注入老兵的勇气。 “感觉怎么样?”黄子龙吸了吸鼻子,抬手擦拭脸上的血水。 “这血怎么是粉色的,难道是和谐机制?” “是这游戏的特色,不满二十四岁体验不到完整的内容——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黄子龙脸上的微笑瞬间垮塌。饶是他竭力迈出步子,举起盾牌想要保护老友,还是慢了半拍。 一支弩箭飞射而来,正中柳长生的大腿,没有调低痛觉的他忍不住喊叫出声,“啊啊啊!” “敢阴我兄弟!” 黄子龙登时暴怒,提着钢刀飞扑向前,一刀插进弩兵的肚腹,旋即快速抽出,对着吃痛嚎叫的敌人下面再狠狠刺进去。 “啊!”敌人顷刻体会到一辈子积攒的所有痛楚,当即便被剧烈的痛觉击晕过去。 眼见敌人晕倒没死透,还在下意识低吟,黄子龙当即捡起敌人的弩箭,对准“鸡蛋香肠”狠狠插拔,竟让敌人活活痛死过去。 料理完敌人,黄子龙扭头去寻自家兄弟,却见倒地上的柳长生胸口多了一根折断的长矛,矛尖嵌在体内。 “兄弟!”黄子龙扶起嘴角流血的兄弟,一副苦口婆心的老妈子一般,“不听兄弟言,吃亏在眼前,叫你调低痛觉你不听。” “久别重逢的痛觉,真好,真好……”柳长生紧闭双眼,抬手竖起大拇指。 “兄弟看看你的左手腕,有多少复活次数,要是只有一条,你后面就不能再死了!” “没看见几条命,但是看见五条黑色条码……我感觉我还可以抢救一下。”柳长生努力压住出血的伤口。 “卧槽!我开局都只有三条,你居然随机到五条,去你的!” 黄子龙没好气地推开兄弟,没成想打破了矛尖与渗血伤口的动态平衡,导致伤口瞬间大出血。 “艹!”柳长生只觉生命流逝的速度加快,眼前闪烁着红色的濒死警告。 他不由得看向给自己间接致命一击的好兄弟,并给对方赠送一记临死礼物。 一个大大的中指。 “不!”黄子龙恍若苦情戏的男主附体,伸手想去感受战死者的体温,但不知从何下手。 “不!不是我害死了兄弟,不是我的错,是世界!对,是世界的错!”黄子龙双眼充血,杀气腾腾,“世界害死我的兄弟,我要大开杀戒,为我兄弟报仇!” 他握紧沾染泥血的腰刀,拿住插上几支箭矢的盾牌,灵活且焦急地爬过第二道树干路障,眼前的大户家丁已经乱成一团。 他们竭力保护着手无缚鸡之力的赵老爷向后逃窜。 赵老爷是本县有名的缙绅大户,他想过投降——赵家的钱粮殷实,足够赎买自己的性命。 不过在看到贼人陆续爬过路障杀来,满是鲜血的脸庞扭曲且癫狂,嘴里还嚷嚷着要把“藩王士绅从这世界上驱逐出去”的场面。 赵老爷打消了这不切实际的念头。 尽管很不情愿,赵老爷也不得不承认此战他败了。 八百人败在一群不到两百的贼人手里,还输得这般惨烈。 他眼下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他逃出生天,以后必当加倍供奉天神,敬香不断。 “受死吧!”赵老爷面前的道路两旁突然闪出数名乞活贼。 他们手持长矛,身上的血腥气味混杂泥浆,融合出一股难闻的臭气。 “赵家大户在此!”有人大声向附近呼唤,但那人很快便被家丁射出的几支箭矢击倒。 两方人马二话不说交接在一起,尽情厮杀。 刚才传递的情报如同丢进湖泊的石子,向四周荡漾的水波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反应。 及时赶来的玩家加强了包围圈的人数,弓矢铳弹起飞,赵老爷花钱喂饱的家丁不愧是精锐部队,玩家即使局部人数占优也很快被家丁打败。 赵老爷的家丁迅速撕开一个豁口,朝着乡勇溃散的方向逃去。 若是能收拢一两百乡勇,不说回身抵抗,起码能保命逃走。 “只要杀出重围,我们就能活!” 赵老爷催促家丁加快奔跑,却忽略了自己孱弱的体力,家丁们只能跑跑停停跟上老爷的节奏,甚至有人直接背上老爷狂奔。 托赵老爷的拖延,家丁的人数骤然削减一半,其中近战的家丁损失最多。 疯子,都是一群疯子,乞活贼竟能把他花重金养起来的家丁打得快要全军覆没。 赵老爷顾不了那么多,哪怕周围的家丁一个不剩,只要换取他活着就好…… 前方人数稀疏的家丁突然停止,赵老爷本想咒骂,却透过人影之间的间隙看到前方拦路的几个人影。 “快,快杀了他们!” 然而双方交火之后,赵老爷才发现己方竟然稍显劣势,没有办法他只能亲自上阵。 赵老爷拔出根本没想过使用的长剑砍向身前的一位贼人,却听一声清脆的声响,哐当一声,他的长剑被弹飞。 “救我!”赵老爷惊声尖叫,扭头一看才发现身边的家丁皆在浴血奋战,无人有余力护卫他。 陷入绝境的赵老爷这才发现,自己一向轻视的武功战技,此时成了杀向他心脏的关键一击…… 我还要积累军功,上达天听,出将入相,我不能在这窝囊的死去! “伱害死我兄弟,给我死!” 那贼人从怀里掏出几把小飞刀,恍若某个大侠一般,捏紧小刀聚力掷出。 一刀,两刀,三刀……全数插在赵老爷身上。 “你……” 赵老爷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死在一个卑贱的贼人手里。直到黑暗笼罩他的世界,他都没能说出含在喉头的不甘话语。 第四十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营哨官组织营兵壮班发起两次反攻,还是被乞活贼打垮。 眼看着全军的队列愈发散乱,营哨官也意识到大势已去,猫着腰朝后方奔走。 一名玩家爬到路障的高处,手里提着仍在滴血的首级,高声怒吼道,“赵贼已死,你们还不速速投降!” 原本就处于崩溃状态的县兵,听此噩耗恍若遭到一击重锤,许多人丢掉武器盾牌扭头就跑。 “赵老爷死了。” “啊啊啊啊啊!跑!快跑!” “我军败了,我军败了!” “降者免死,顽抗者死!” 随着“乞活军”给出最终担保,失败的瘟疫在战场迅速蔓延,突围的县兵顷刻间变成大溃败。 他们争相攀爬树干路障、钻进山林逃命,亦或是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求饶。 溃败的县兵丢下武器,盾牌,火铳,弓箭,甚至连脚上的草鞋布鞋也跑丢。 县兵的逃跑速度飞块,远比受惊的兔子窜的还快,饶是玩家竭力堵截,也只是勉强堵住其中一部分。 “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蹲下!” 大嗓门的乞活军不断喊着招降话语,许多县兵乡勇早已肝胆欲裂,精疲力竭,干脆把心一横,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大侠”处置。 数百败兵蹲在地上,脚边堆积着个人配备的兵刃防具,时不时有人从旁走过,捡拾地上的兵备。 赢取胜利的玩家开启愉悦的搜刮时间,首先翻找死人的衣兜,什么铜钱,碎银子,小刀,粮袋,砍刀,长矛,弓弩,火铳…… 吕小布在地上捡的不亦乐乎,头盔拿走,靴子脱掉,甚至从一个投降营兵的口粮袋里掏出几枚乌梅干,味道干干巴巴,一点也不滋润。 倒是这降兵身边的一具死尸叫他惊讶——此人身上披着半身链甲,大概是个小军官之类的。 “来,帮把手。”吕小布把蹲着的降兵也叫上,联合一齐扒掉死尸的链甲,随后迫不及待把链甲披在自己身上。 他原地转個圈,抖了抖,只觉上半身压了一团重物,这玩意的重量居然比他想象的要重。 此战躺在地上的县兵尸体超出总兵力的一半,而玩家这边有心算无心,靠着一系列小道具打了县兵一个措手不及,总伤亡也就一成半。 大汗淋漓的吴厘头环顾四周,满地的尸体便是他们这一战的杰作。以少胜多的案例并不多见,而他们却做到了。 一种自己也是酣战老兵的自豪感直入胸腔,浑身燥热起来,吴厘抬手擦去脸上的污渍,吐出一口浊气。 他这种只会蹭助攻的“怯战蜥蜴”,也总算手刃了一名敌人,完成独立击杀。 “哦呼,大家好像都还活着。”章献忠怀里抱着五把各式形制的刀具,腰带上还挂了两根马桶橛子一般的火铳。 “终于赢了,不容易啊。” 吴厘头摘下腰后的竹筒,对嘴饮下一大口,接着便全部倾倒在头顶,给自己降降温。 突破手提着被血污包裹的苗刀走来,倚靠着倒塌的树木斜立,他说—— “咱们一成左右的伤亡杀伤敌人半数,还俘虏了好几百人。这样的战损比,放到全战游戏里,怎么也算是最高档的史诗大捷吧。” “那是当然啊。我们都没几套像样的防具,全靠小盾牌死撑。”章献忠拢了拢手里的装备,“要是我们全配上明甲,或者布面甲,别说区区八百县兵,就是三千正规军,咱们也能把他们砍崩……话说回来,子龙去哪了,我刚才还听到他叫唤的声音了。” “八成是战死了吧?” 两人口中的『黄子龙』并未战死,他拿着斩获的赵老爷首级,回到自家兄弟的尸体前。 他将敌人的首级放在兄弟的胸口,双手按上去,嘴里念念有词,犹如僧道在给死人超度。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远方,眼里透着激烈杀戮后的空虚与迷茫,随着镜头逐渐拉远,一只蝴蝶在高空翻飞跳舞…… “卡!”吕小布假装刀鞘与腰刀作电影卡板,上下一碰发出脆响。 黄子龙脸上流连的复杂情绪瞬间收敛,浑身的表演欲一扫而空,变作看见沙雕的会心一笑。 他看见吕小布腰间缠满的大小布袋子,一脸震惊地说道,“你小子搜刮不少好东西啊,还特么有锁子甲。靠!见者有份,快给我分点!” “你干嘛~哎哟~”吕小布随便挑了一个大袋子递出去,“就当是给你精湛演技的奖励——你刚才那一副战争胜利,却失去了战友的悲凉空虚感,啧啧……” 吕小布顿了顿,旋即挤出一副知名导演的震惊面容,手指不停指点,语气老成地追加一句,“这就是老戏骨。” “哈哈哈,你哥我的演技可不是吹的。刚才的场景在我十大想演场景里,排进前五——”黄子龙打开袋子瞧了一眼,“要是这些真实的战后场面能拍成电影,估计观众都要大呼国产片复兴了。” “我也有十大最想说的台词,排名第三的是……” “不好意思,我不想听。”黄子龙一边捂住耳朵,一边奔向远处。 “淦!伱特么不讲武德!我今天非要说给你听,别跑!” 战利品大伙都在搜刮着,接下来要解决的是,剩下几百俘虏怎么处置。 按照战狂玩家的意思,只要是敌人全屠了干净,仁慈一些也要三一抽杀震慑一波,才好收编降卒。 不过绝大多数玩家只想服从“主线任务”,任务叫他们杀,他们就杀,任务没奖励的,他们甚至都懒得多看一眼。 主线任务是击溃县城主要武装力量,核心便是消灭县兵的建制。 眼下县兵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建制几乎全灭,算是完成主线任务的目标,大伙就等着拿奖励,也有人才想着这次会不会举办一次MVP评选。 忽然叮铃一声轻响,黄子龙,吕小布,乃至所有战斗玩家都收到游戏系统的提示音。 旧的主线任务完成,新的主线再次出现—— 【灵活收编降兵,彻底消灭县兵残余的同时,积蓄攻打县城的力量,直至拿下县城】 “主线任务要攻打县城啦!”吕小布振臂高呼。 “什么攻打县城,这是要我们利用手头的资源,积攒打县城的实力。”黄子龙指了指周围搜刮战利品的玩家,“一战之后,咱们就一百来个战斗玩家,再算这几百降卒,也才不到六百人啊,五六百人你就打县城?” “咋不可以,那谁谁小分队,几十个人就把县衙搅翻了天,我看啊,打县城完全可行……拿了县城,咱们再拿府城,省城,然后一城变两城,两城变四城,接着做大做强,改朝换代……” “啊呸。你想的美,你有这本事,干脆游过渤海,去辽东把黄台吉给暗杀了。”黄子龙竖起中指。 “唉,我倒是想,可是没机会啊。” 这时有玩家大喊道,“哪些人是当官的?” 另一名玩家掏出一块银锭抛在天上,又接回手中,“只要把人指认出来,不仅放你们安然回家,还给发赏钱!” 玩家的赏格刚开出来,便有投降的乡勇大声吼起来,“他!” 接着乡勇们就像开闸泄洪一般,纷纷站起来指认自己所知的军官、差爷,以及一些官吏身边作威作福的帮闲狗腿子。 “很好!”玩家给每一个首次指认的乡勇发放赏钱,起码是二两银子。 其他玩家则用刀剑逼着被指认出来的“人上人”站到右手边,没被指认的降卒站到左手边。 一位嗓门大的玩家踩在路障顶部,高声喊道,“我知道你们时常被这些恶人欺辱打骂,如今站在我左手边的人,捡起你们手边的刀枪棍棒!” 乡勇们有些不知所措,但在周遭玩家一脸认真的表情逼视下,他们还是颤颤巍巍拿起了兵器。 “以前你们受尽欺辱,现在乞活军给你们复仇的机会——右手边的人要杀要剐,随便你们自由处置!” 玩家的话音刚落,乡勇们都不可置信地互相对视,有些不敢打破上位者对他施加的“阴影”。 “动起来!” 一名玩家冲着乡勇屁股猛踹一脚,促使对方持刀冲进右手边的恶人群,只听噗哧一声,腰刀的刀尖不经意戳中一个大户家奴的肚子。 “杀!” 有了第一个乡勇的带头,其他乡勇恍惚瞬间觉醒,纷纷怒吼着向前冲杀,也不管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如何求饶哭嚎,全部给他们乱刀砍死。 当站立右侧的人,全部变成持刀的乡勇,他们心中的某种压抑许久的封印终于碎裂。 第一个乡勇跪下,朝着乞活军众人表达感激,他们感激乞活军饶他们性命,又给他们亲自复仇上位者的机会。 “小的愿做各位的马前卒,为乞活军征战四方!” 接着更多义勇齐刷刷跪下,希望乞活军收编他们,大伙一起做大做强。 “不愿跟着乞活军的可以回家,若是要跟着我乞活军举义,须知道令行禁止,秋毫无犯!否则我乞活军的刀可不认人!” 此言一出,转身离开的乡勇不足半成,剩下的人都希望跟着乞活军搞一番大的。 “只不过一招就把敌我不明的降卒全部变作自己人。厉害啊。” “厉害是厉害,可是五百多张嘴,吃什么?” “有人,有兵器,但是饿肚子,那还能吃什么,当然是吃大户啊。”黄子龙看向远方,“刚刚正好有一家大户败在我们手里,而他家里的钱粮无人使用……”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吕小布举刀前指,“吃他家!” 第四十一章 此军真是恐怖如斯 “今天有演武大会,快去看呀!” 乡民们呼朋引伴,成群结队聚集街道上缓缓向寨门移动。 交接完运输的金属矿石,林江河从仓库里走出,汇入人流。几名孩童从一旁快速跑过,兴奋的念叨着要看稀奇。 昔日“杨家村”只是百来人的小小村落,如今已经发展成人口上千,商贩蜂拥而至的小镇。 “哇!这些古代人好真实啊!服装,头巾,鞋子都比古装剧都要考据一百倍!” “真是捡到宝了。就这还是内测的水平,要是放开公测,我都不敢想有多少人涌进来。” “鞑子在哪,我要杀鞑子!” 林江河浅笑着摇摇头,好似感慨顽童灵活好动。 他每次间隔押送货物前来杨家寨,都会听见“灵兵”的惊叹怪叫,已经见怪不怪。 新的灵兵不再简单粗暴爬出泥土,而是从一栋宽大的府邸里走出来。 他与少数乡民知道,这些灵兵是李天师以“泥人”幻化而成,但对于新来的垦荒百姓来说,这些人只是李先生更信任的亲兵护卫。 林江河推测,这屡有灵兵出没的府邸,乃是“灵兵”协助天师打造的一座“通灵祭坛”,以便不定期唤出更多灵兵悍将。 仅仅根据他的观察,灵兵的总数已是他初到杨家寨的数倍,按照这个增长速度下去,未来可期啊…… 乡民们喜欢热闹的场景,一个个热情洋溢,结伴出城观赏杨家寨定期举办的演武大会。 林江河随着人群流动,耳边时不时传来乡民对李先生及其家丁的赞扬—— 李老爷的家丁不扰民,不欠账,甚至偶尔帮助庄稼汉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一点没有官军的粗鄙匪气。 只是其中一批家丁略显古怪,上房揭瓦,奏乐蹦跳,逗狗追鸡,甚至拿着大把大把的铜钱送给小孩子,一问起来就说,“爷有钱,任性”,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这些古怪行径都是细枝末节,对于乡民商贩来说,挣钱才是硬道理。 要知道家丁们都领着李老爷发放的工钱,手里头钱粮充足,每每购买商品都是出手阔绰,着实让一批小人物赚到了第一桶金。 甚至有人出钱在寨子边上建了商铺。 更多的资金,意味着商贩能提供更多货物,更多的货物会降低物价,于是城镇的工商氛围在消费与物价双重刺激下,渐渐繁荣起来。 深受消费恩惠的商贩,铺子老板,巴不得李老爷招募的家丁长工越多越好,那他们就能赚更多钱。 寨子外面的空地较多,乡民们大多随便挑一块空地坐下,林江河也入乡随俗,跟仆人一起席地而坐。 “烤饼,好吃的烤饼,新鲜出炉的烤饼咯!”头脑灵活的小贩背着藤箱,走过人群兜售烤饼。 来这挣外快的小贩不少,麻花,浊酒,鱼干,窝窝头,甚至还有人在这推销织物、补品。 林江河买了两块烤饼。 看着小贩开心的道谢,感受着周围乡民热闹议论的声音,林江河只觉这种和谐的环境让人很安心。 大概这就是太平盛世的和谐生活吧,没有强盗土匪袭扰,没有苛捐杂税压身,也没有纷纷扰扰的战乱。 真是安逸呢。 如果可以,林江河真想在这里住上一辈子…… “来了!他们来了!”一個半大小子宛若狂热粉丝见到心心念念的偶像,跳起来大声呼唤。 一条队列严整的家丁队列从另一处兵寨走出,家丁们齐声唱着通俗易懂的军歌,沿路前进的行军队列犹如一条威猛的长龙。 演武点周边围上篱笆,手持兵刃的“灵兵”在篱笆前看守,不许一般人随意靠近。 理由是当心流弹。 由此待在外围的乡民,除了看清家丁的队列轮廓以外,乡民们看不清一些家丁手中黑乎乎的武器是短矛还是铁管子。 “看见了吗!那是我儿子!他也在李老爷的家丁队!” 一个乡民激动地唾沫横飞,拉着身边的陌生人,疯狂介绍队列中的某个家丁。 可是其他人根本看不清家丁,更别说在一群标准的制服下,一眼选中乡民所指的目标本就是件难事。 “快看,是李老爷!” 林江河循声看去,果然瞧见 只听一声号角划破长空。 家丁队列突然在行军途中变化阵型,好似前方遭遇敌军冲锋。 三百人的部队瞬间结合成三个实心方阵,紧接着战鼓快速响起,三个实心方阵又变作三个空心方阵。 “这!” 家丁们快速结阵的能力,让林江河忍不住咂舌。 这比他见过的官军变阵还要迅捷严整! 可他听说李先生的家丁,八成以上都出庄稼汉,少数是矿工纤夫。 他不懂军队打仗,但知道一群农民拼凑起来就是乡勇,打打山贼土匪还行,可要是与强敌作战,那是万万不可的。 他万万没想到李先生一手“撒豆成兵”出神入化,居然对治军练兵也有涉猎。 一群家丁在队列最前方数十米处,纷纷放好木桩和木板。 这是在干什么? 正思索着,周身的乡民激动的呼喊起来,好似有什么重要戏码即将登场。 林江河远望前方,数百名手持长矛、“短矛”的家丁排成两排,队列中的鼓手敲响战鼓与唢呐。 随着鼓点与唢呐的节奏,家丁们井然有序地迈动左右步伐,然后在适当的位置立定停下。 “演武还带戏台班子?” 林江河不由得噗哧笑出声,但转念一想,李老爷那可不是一般人,他老人家做的事一定暗藏深意。 随着家丁队一人抽出腰间军刀,重重朝着眼前的空气劈砍而下。 那些手持黑乎乎“短矛”的家丁好似激活了什么开关,一排排黑色铁管喷出浓烈的烟雾,喷发而出的弹丸击打在木板和木桩上啪啪作响,碎裂的木屑四处飞溅。 林江河登时低呼,这分明是鸟铳! 打完枪弹,第一排铳手接过后排人递来的鸟铳继续齐射。看不清的弹丸飞驰而出,充当枪靶的木板被打的千疮百孔。 鸟铳这种简单易上手的大杀器,可是朝廷严禁的。 当然了,眼下基层吏治腐败,兵乱四起,官府也没余裕过问一个明面上的大户是否私造鸟铳。 就是造了又如何? 河南年年有义军、官军过兵,府县州城纷纷自筹钱款加固城墙,而地方的大户财主们,也都修筑寨墙,私购兵器,不仅抵御吃大户的义兵,还要抵御匪盗般的官军。 朝廷也时而调遣地方乡勇助战,私藏一些违禁武器根本不算事。 家丁们的严整齐射带来的震撼感还没消退,几辆分别由数匹驮马拖拉的大号兵器出现在视野里。 家丁分成几组,分别搬来几块更大更厚的木板,摆在军阵数百步外的前方。 林江河眯着眼睛审视那大号管状物的模样。 难道? 林江河心中冒出一个惊喜的预感。 果不其然,几名家丁操作之下,几个粗管子被点燃,齐声放出更猛烈的巨响,好似晴天霹雳在耳边炸响,林江河被突如其来的爆裂声响,惊得差点丢掉烤饼。 居然真是火炮? 只是这炮的形制与颜色不同,倒像是外层箍铁的木炮。 林江河不懂火炮的优劣程度,只知道到几门木炮接连发射数轮后,远处的木板相继被打碎。 天呐! 林江河张了张嘴,想说几句赞扬的话,但大脑实在过于震惊,只能嘴巴重复闭合,说不出一句赞美的话。 林江河觉得自己傻了。 天师的灵兵已经悍勇无比,还把一群庄稼汉练成严整之军,甚至配备了犀利的鸟铳和木炮。 李先生的实力真是恐怖如斯,那他为何还缩在山脚下练兵屯垦呢? 难道? 震惊感稍稍平息,林江河嘴角勾起一道压制不住的弧度,心中冒出几个大字——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这可是本朝太祖问鼎天下的立国方略啊。 林江河心说,自己的揣测没错,天师既然下山入世,便存了一分大争天下的念头。 就在林江河自我脑补之际,忽然瞧见一名家丁,快速穿过看演武的人群,奔向天师所在。 像是有什么紧急事情要当面禀告。 第四十二章 你们还是另请高人吧 李牧是在观赏台上收到重要消息的。 “老大,基地外面有一伙残兵想见你。” 这是报信的游戏玩家,一般由时不时上下线的“驻村玩家”客串。 李牧不清楚来访的残兵是谁,但他知道不久前“乞活军”伏击打败了县兵,并俘虏收编其中大部分。 在一些留村战斗玩家的簇拥下,李牧来到会客厅,十几名残兵被玩家挡在庭院外的空地上,仅有三名代表被准许来到李牧跟前。 三人衣衫破烂,口鼻带伤,布包的发髻也乱糟糟的披散下来,活像走投无路的乞丐。 他仨初次看见年轻小伙模样的李老爷,先是一愣,没想到传闻中的李老爷这般年轻,恍若年少有成的秀才公。 待他们回过神,旋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的悲音张口就来,“李老爷救命啊!” “你们来自何处,因何叫我救命?”李牧其实对他们的身份猜出个七七八八,但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我是赵四维老爷的族亲,赵贵……这些都是本县剿贼的县兵,外加赵老爷助战的乡勇。我八百好儿郎轻信贼人谎言,冒进中伏。我族叔当场阵亡,其他兵勇死的死,逃的逃。八百兵马已是全军覆没!” “八百人都被打的全军覆没,贼人此时兵威正盛,下一个兴许就要吃我大户,我自身都难保,如何救你们?”李牧故意对旁边的玩家说道,“弄一些饭食过来,送这些人出寨,我也该整军备战了。” “李老爷且慢!”赵贵伸手阻拦,“那贼人撑死不过二百,我见李老爷寨中人口众多,不仅自保有余,还有余裕保境安民……恳请李老爷出丁相助协防县城。要是县城沦陷,贼人做大,势必裹挟百姓袭击杨家寨,到那时就全完了。” “呵呵,我不过是小小村寨的土财主,哪里打得过凶猛贼人,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我也不是谦虚……”李牧嘴上这么说,身子却不曾离开座椅。 “久闻李老爷年少有为,仅凭一己之力集结数十乡村的民力,一举荡平黑风寨山贼,可见老爷文武双全。 只要老爷派遣些许家丁充当骨干,再佐以县内勇武乡民坚守城池,必定打退贼人,还百姓安宁。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若是此战立下大功,被上面那些大人相中,李老爷日后必能扶摇直上。” 赵贵一连串话语,激得李牧摇头晃脑。 他还以为李老爷被自己一番说辞打动,后者实则在思虑一件完全相反的事情。 只见李牧紧闭双眼,嘴唇微动良久也不见任何回应。 赵贵一时有些情急,当即试探性问道,“李老爷,如何?” “嗯,倒也不是不行,只是……” “只是什么?若李老爷有什么顾虑不妨说出来,眼下族叔不在,小弟在赵家还算能说几句话,一定为李老爷办理妥当。” “我最近刚新募了一些家丁,战力可用,只是他们性格顽劣,不受管束,出操演武都要厚赏,真是难缠的很,如今就把这二百四十人,暂时借你,你可管教得住?” 李牧表面上说是新募家丁,实则是伏击战获得的天命值,召唤出来的两百多玩家。 这些玩家抽出一些新人与村中战死复活者、其他老玩家对调,勉强能凑出二百四人的老、新组合。 赵贵闻言心中大喜,李老爷派出两百多家丁助战,说明寨中尚有余力。又说家丁可用,表示家丁的战斗力的确不错。 “多谢李老爷襄助!钱粮用度之事,我自当亲自筹划,决不让老爷的家丁受半点委屈。” “去吧,伱要的援兵已在寨门等候——切记,那些家丁桀骜不驯,千万不可当他们是寻常乡勇而打骂,也不能克扣粮饷,否则后果自负。” “小弟明白。” 赵贵领着一群残兵冲着李老爷深深鞠躬以表感激,旋即三口吃掉一个窝窝头,猛灌一大碗清水就算吃过饭。 当残兵们来到寨口,还以为要等家丁一会。毕竟两百多人散到一個这般大的寨子,喊也要费一番时间,更别说还要穿戴装备。 结果他们刚到,就瞧见二百四十名家丁在门口等候多时,各类兵刃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人腰间背后捆绑缠绕着大包小包,也不知装的是什么。 人数和装备倒是齐了,就是这纪律和气质,见惯懒散乡勇的赵贵也不由得眉头紧皱。 家丁们上蹿下跳,像极了没戴金箍的泼猴四处搅扰,有人像是第一天来到世上,止不住感叹这天,这光,这水,这泥土。 有人把手伸进裤子,惊叹地尖叫,“我的玩意没有被和谐!” 赵贵只觉得这人脑子有问题,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没那玩意,太监阉人才没那玩意。 还有人炫技一般爬上别人家的店铺屋顶,对着屋下装载干草的平板车大声喊道,“看我信仰之跃!” 噗通一声,家丁坠入草垛之中,然而他没能顺利站起来,从高处坠落的身位没有调整好,导致脖子率先落地咔嚓折断。 好家伙,这还没出征就战损一员。 赵贵心说,你们这群“泼猴”还真如李老爷所说的性格顽劣啊。 还没等赵贵要求出发,便见一位年轻家丁迅速奔出寨子,那人一过来就全身绷直,双腿啪嗒并拢,整个人犹如钢铁一般举手致敬。 “家丁114514号前来报到!” 赵贵扭头一看,只觉得此人与刚才自信跳楼的年轻小伙样貌略像,但是走近些仔细端详,却又觉得不是一个人。 “这是我兄长,他死了,我来接替!”那年轻人大声咆哮,“应到二百四十人,少一人也不行!” “好!” 赵贵不由得连连夸赞,心说这些人虽然顽劣难治,但也有信守承诺的优点……兄长死了,做弟弟的能立刻顶上,真是难得啊。 若是乡勇也能父死子继,兄终弟补,那这地方上的治安还有什么好怕的。 “走,我带你们去我赵家庄,给诸位兄弟好酒好肉伺候着,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杀乞活贼!” 第四十三章 跟这些虫豸一起如何治国 进入仲夏以来,北方的旱情愈发严峻,逃荒的难民成群结队逃往东边乞食。 商城县大门紧闭,衙役壮丁悉数上墙协防巡逻,全城许出不许进,只在数里外的官道上设置粥棚舒缓民怨。 县城下讨不到活路,几间粥棚的粮食也在日渐减少,流民们不得不啃树皮,吃木屑,煮野菜,乱七八糟的东西吃多了不消化,也无法排泄,无数难民因此肚胀而死。 近日,赵家庄外两里半多了几个施粥的棚子,据说是赵家族长心善,想为家中长辈行善积德。 只是这几个施粥的棚子令人疑惑不解,粥稠菜香不说,一天供应两顿,偶尔还能尝到半点酱油味。 虽然那若有若无的酱油味,就像滔滔江水里的一叶扁舟,但聊胜于无,对流民来说是不可多得的“福报”。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粥棚每日都有粮食发放,流民却不见赵家庄一人走出。 赵家人自己也很诧异,他们赵家哪里牌派粥放粮了? 派粥这种事一般是官府来做,纵使赵家自己做,也不会如此大肆放粮,不然吸引来数千流民就糟了。 眼看着几天来汇聚过来的流民渐膨胀到数千,赵家人有些坐不住,族长更是召唤全体族人、佃农上墙协防。 这几千人虽是面黄肌瘦的难民,但经过几日的“施粥”调养,多多少少存了些气力。 赵家不知究竟是谁在施粥,但这粥水毕竟是有限的,不可能供应流民吃到秋播。 指望官府接济也很难,眼下各府都在围剿闯贼余孽,军粮十分吃紧,而商城县的行政班子几乎被一锅端,正是“大脑失调”状态。 若是饥饿的流民被宵小之人鼓动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赵家族长当即派人去县城报信,希望县城能匀出一些兵马给赵家解围。 就在族长忧心忡忡之际,忽然瞧见远方的尽头踏出一群武装分子。 两百多人精神抖擞,威风凛凛,即使面对数千流民的人群也丝毫不怵,甚至有闲心解开粮袋,拿出干巴磕牙的窝窝头递给周边的流民。 “噢噢噢!”流民们顿时发出一阵阵低呼声,纷纷伸手去拿,有时十只手搭在一个窝窝头上面。 若是有体格相对健壮的流民抢夺妇孺,便会被这些武装分子狠狠殴打。 随着武装人员抵达近前,赵家族长这才看清打头的是赵贵。 “快快开门!我带着援兵回来了——这都是南边李老爷的家丁。”赵贵嘴角翘得老高,身后两百多名家丁给他不惧数千流民的底气。 县兵溃败的消息早在县内传扬,但大家都不敢当真。 眼下看见赵贵与其他熟面孔返回,只觉得又怕又喜,怕的是与赵贵同行的乡勇没能回来,乞活贼击溃县兵,至此声威大振,喜的赵贵领来两百多军容严整的家丁。 甭管县城如何,赵家庄肯定是稳了。 不过老族长还是不能放这些家丁进庄,毕竟是外来的武装分子,不能轻易相信。 于是赵家庄抛下几個竹篮,将赵贵等人拽进庄子。 “三叔,为何不让这些友人进庄!他们可是我千辛万苦,打着保境护城的名义,从李老爷那求来的。”赵贵说。 “哪个李老爷?” “就是那荡平黑风寨山贼的李老爷!” “噢!原来是他。”族长指着庄外的人,“这些都是他的家丁,竟能如此严整悍勇?” “他老人家是什么人呐,像这般的家丁,人家还有一队呢。” “还有一队?”族长吃惊地张大嘴巴。 “我答应了李老爷给这些家丁钱粮补足,别人辛苦出寨平贼,岂能叫他们待在外面喝西北风?速速打开庄门!”赵贵冲着下人喊道。 “不可!”族长连忙制止,旋即对族侄说道,“他们毕竟是外人,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你四叔中了乞活贼埋伏,就是浮躁冒进。你就算不顾个人,也要顾念这一庄子的老少妇孺啊!” “那行。”赵贵只觉得有两百多家丁撑腰,在昔日长辈面前的腰杆子都挺直了,以往他哪敢提要求,“但要给兄弟们吃肉喝酒。” “好,毕竟是客人,酒肉馍馍我管够!”族长当即吩咐下去,把酒肉用篮子缒下去犒劳诸位兄弟。 可是拿到食物的家丁却不满意,捡起地上的黄土块块就往庄子上扔,“赵贵你这狗东西,咱们奉老大的命令给你帮忙,你倒好,庄门都不让进,当我们是看门狗啊!” “草拟吗!” “我嬲你祖宗十八代!” 伴随话语飞来的是土块碎石,甚至其中一颗石子正中赵家老辈,额头哗啦一下就流出鲜血来。 “啊!杀人了,杀人啦!”赵家老辈痛苦地哀嚎,旋即被小辈携手抬了下去。 “这就是伱带回来的援兵?”赵家族长的眼神恍若一把快刀,刺得赵贵腰杆子萎靡下去。 “那李老爷也说这些人桀骜不驯……” “桀骜?我看是浑身匪气,一言不合就要杀人,这哪是正经人家的家丁?”族长的声音斩钉截铁,“酒肉给他们吃,最多三天,三天后,叫他们哪凉快哪待着去!” “是。”赵贵唯唯诺诺地应答,一改先前的傲然态度。他暗骂这伙家丁就不能忍忍吗,这点小事都要弄僵…… 赵贵不经意扭头看向远处,忽然瞧见流民人群有些不太对劲—— 数千人仿佛被无形的力道聚成数个圆圈,那空心圆中间分别站着手持利刃的陌生人。 “天下大旱,流民四起,朝廷还在年年加派军饷,不顾百姓死活——凭什么我们就该在这里,看着妻儿老小吃柴火,饿肚子,最后落得卖儿卖女还是只能贫苦终生,凭什么!” “我们都要饿死了,没粮是要饿死,造反也是死,你们想在这里等死吗!”铿锵有力的咆哮声在人群中炸响。 流民们沉默不语,但藏匿人群的壮汉却大声怒吼,“杀杀杀杀杀杀杀!” “朱明已死,乞活当立,岁在甲申,杀猪大吉!” “官府不救,豪绅不仁!昏君当道,虫豸横行,我等替天行道,为百姓澄清这浑浊的世间而高举这义旗!” “想活命的随我们一起来!想跪着饿死的,就坐在这等死!” 藏匿人群的数百壮汉瞬间高举旗帜,甚至有人从地上挖出几根粗壮的原木。 “粮食就在赵家庄,跟我们一起拼杀的赏三斗粮,杀进庄子的立赏一石粟米,妻儿老小皆有赏赐!想活命的跟我们上啊!” 那武装人员的首领大喝一声,便带着手下弟兄们高举旗帜冲向赵家庄。 数百兵丁士气旺盛,而他们身后拿起锅碗、柴刀的流民队伍,宛如一股黑色洪流连绵不绝。 “反了反了!”赵家族长吓得破音尖叫,双眼快要凸出眼眶。 “不用怕,庄子外面有援兵!” 赵贵努力安慰自己,直到两百多家丁被起义的人潮吞没。 第四十四章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李老爷的家丁队也溃败了? 赵家庄外喊杀震天,凄厉的嘶吼与求饶声混在一起,密密麻麻的贼人与流民挤满了空地。 赵贵不用看也知道贼人大获成功,无数关厢饿肚子的流民被挑起怒火。 原本倚作强援的家丁队正在崩溃,而他却只能待在城墙上看着贼人为非作歹。 没想到乞活贼竟然混在流民队伍里,蛊惑人心! 一想到贼人击败李氏家丁,又缴获对方的兵甲器具从而实力大增,他就感到一股深渊绝望油然而生。 这就像熊孩子将一根火把丢进漆黑的古井,惊醒了沉睡的上古妖魔,那激活毁灭倒计时的滑稽理由让人更加绝望。 “开门!让我们进去,快开门!” 溃败的李氏家丁犹如丧家之犬扑到城墙下,染血的手掌重重拍打庄门,留下咚咚的闷响。 可是庄上的赵家族人早已吓破胆,全身肌肉紧绷着,一步也不敢动弹,仿佛城外的贼兵皆是行尸妖怪,庄内的族人只要弄出一点动静就会招来攻击。 赵贵只能眼睁睁看着人潮吞没家丁全体。 他好像求生欲强烈的丧尸片配角,躲在安全屋里透过玻璃窗,看着丧尸一点一点啃食自己的好友。 不过片刻功夫,两百多家丁队全员尽没,但赵贵明显看见“反贼”的人数增长不少,似乎逼迫幸存的家丁队从了贼。 他辛辛苦苦求来的援兵,就因为不开庄门而全没了? “起乱了,乱了……” 他呆滞地发出低语,随后像是被注入了元气一般双眼瞪大,扭头看向赵氏族长。 他猛扑过去,挥舞拳头砸在族叔脸上,一拳接一拳,恨不能将老鬼打死,“都怪你这老不死的东西,若不是你紧闭大门,他们也不会死!” “快把他拉开!” 一旁的小辈、仆人们赶紧拽开癫狂的赵贵,将他硬拉到土墙下面。 饶是被几个人拖着走,他依旧在破口大骂,“你害死两百多个好男儿,现在你要谁来守庄!” 一脸是伤的族长被人扶起,他扶着土墙看向庄外,一股追悔莫及的锥心感猝然生发。 “粮食!粮食!粮食!”乞活贼裹挟着流民渐行渐近,犹如汹涌的洪水席卷而来。 他们口中念叨着,嘶吼着,无数人的声音逐渐汇聚成赵家庄全都听见的声浪。 一个头绑黄巾的乞活贼站在翻倒的米缸上,拼命敲打手中铜锣,“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申,天下大吉!” “乡亲们并肩上啊!”一名河南口音的乞活贼大声呐喊。 二十名壮硕的汉子合力抬起一根削净的原木,冲在队伍的最前方。 “杀进赵家庄!”三十名刀牌手簇拥上前,将攻门的队友护在盾牌之下。 然而赵家庄根本组织不起像样的抵抗,不少佃户、赵家人眼见数千流民来势汹汹,早就打开后门逃之夭夭。 攻门小队一路上畅通无阻,连箭矢和落石都没见着。 “撞!” 小队抬着原木冲撞庄门,一下,两下,无人看守的庄门很快被撞破,汹涌的流民犹如破堤之水,瞬间冲破赵家庄的大门冲进去。 “杀杀杀,杀光赵家人!” 犹在阶梯上懊悔开门的赵氏族长被一刀攮死,其他小辈与家奴也都一哄而散,跑得慢摔地上的,皆被赶来的玩家捅死。 绝望的赵贵拿着一把砍刀迎敌上前,两次惨败的阴影剥夺了他的希望,他觉得愧对李老爷的信任。 两百多家丁就这么在他手中白白葬送了。 乞活贼今日对赵家庄下手,明日就会对实力大损的李家下手。 “天杀的乞活贼!” 赵贵正面应战入庄的贼人,却被两個灵活合击的贼人一刀切断脖颈,一刀砍穿腰侧,死也不能瞑目。 有的玩家拿着腰刀追打身着贵服的财主,有的玩家冲进庄内街巷杀死一切能看见的老爷夫人,连地上的蚯蚓也要竖着劈烂。 “粮仓在这!”一位满脸谄媚的佃农,领着义军来到重要位置。 玩家撞破粮仓房门,一刀戳破谷仓,金灿灿的粟米如水一般流淌着。 紧跟在后的流民们纷纷扑进金色的海洋,尽情将粟米捧入怀里。 有人饥不择食,直接把生米往嘴里赛,神经兮兮地嚎啕大哭起来。 有人脱掉臭烘烘的衣服,尖叫着用衣服包住粟米,番麦,白面……扛起一大包就高高兴兴往外挤出去。 还有人若有所思地呆滞低语,口中念叨着如果早点有粮的话,家人就不会饿死了。 “有粮了!有粮了!” 穷苦的流民明明饿得前胸贴后背,此时拿到救命的粮食却开心地笑裂嘴,嘴角的渗血滴落进粟米里,被流民吃进肚子。 此时一位头戴斗笠的玩家踩着一个木箱子:“乡亲们,不要乱,一个个按人给粮,不要白白糟蹋粮食!这些谷子麦子都是咱们老百姓的血汗,个个都有!” 他的声音很大,但是乱糟糟的环境却压倒了他个人的声音。 忽然一阵火铳鞭炮的声音噼啪作响,流民微微一愣,一时间都停止了骚动,本以为是官军打来了,定睛一看才知道是义兵兄弟的铳子。 可是火铳这种官军才有的管制品,义兵兄弟怎么会有的? “我们打破了赵家庄,有的是麦谷!大家都是穷人,白白糟蹋粮食,后面的穷人兄弟哪还有粮食吃!家里有老弱妇孺的先拿,不要慌,不要急,每个人都有粮米吃!” 在斩杀了十几个不听指令,甚至想跟乞活军火并的流氓之后,赵家庄慢慢恢复秩序。 打破庄子杀人都是其次,主要还是捞到赵家庄的钱粮物资,然后凭借钱粮壮大人手攻打县城。 一众被搜出来的赵氏族人,被拉到庄内广场上,好几个人被玩家拳打脚踢,已是鼻口流血,奄奄一息。 好在这些人被玩家拷问出来藏钱的地方。玩家到地点挖掘三尺,果然找到十数个箱子,翻开一看金银珠宝,银票借据全都塞满。 破庄缴获的金银珠宝自然被玩家们笑纳,借据与卖身契等等契约,则是当着乡亲们的面摆在柴堆上。 “乡亲们,赵氏全族为富不仁,鱼肉乡里,已被我等就地正法!”头戴黄巾的玩家高举火把伸向干柴堆,“今日,我等替天行道,匡济天下,替你们烧掉这些恶契,破除恶法,以后不管是赵氏家奴,还是欠债贫农,租地佃农,你们今后自由了!” 只见火把点燃火绒,引燃干柴,熊熊燃烧的大火吞噬干柴草垛,还有那些束缚百姓十数载的借据与契约。 围观的流民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不少人跪下来磕头如捣蒜,感激义军为他们解除“枷锁”,除去祸害。 这不仅仅是压在身上的“契约”被焚毁,更是赵家庄,这个兼并土地、剥削百姓的实体被物理消除。 有些年轻壮劳力头脑一热,当场就要加入“替天行道”的义军。 “感觉怎么样?”头蒙黑布的黄子龙询问自己的老友。 “做老天爷的感觉真好啊,所有人都敬爱我们,感觉像是天命所归……”柳长生喘着粗气,手里的钢刀滴落着地主的粉色血。 “这还没完呢,破庄的消息很快传开,来拿粮食的流民、乡民肯定很多……只要咱们精选一批相对健硕的壮丁成军,咱们就成货真价实的义军部队,拿下县城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回咱们是真·上任商城咯。”吕小布即使头蒙黑布,眼眸与嘴巴也透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第四十五章 清汤大老爷 “乞活军”打破赵家庄,驻庄分粮的消息不胫而走。 附近的百姓、流民听到有粮食的消息,恍若小蜜蜂发现了花丛,纷纷带着草袋篮筐前来。 他们拖家带口,小孩老人都一并带上,只为按人头多分一点粮食。 赵家庄外堆起数十个燃烧的柴堆,支架大小锅罐,蒸煮炖炸,肉菜面粟,样样都有,样样都做。 无数流民捧着破口的木碗,眼巴巴地看着义兵缓慢搅拌着糊糊,期盼着赶快把这些温热的食物灌进肚子里。 会做饭的玩家临时客串大厨,一手颠勺翻炒的绝活耍得风生水起,蒸煮出来的蔬菜农肉、馍馍也能香飘数里。 别说流民被迷得神魂颠倒,就连玩家也不禁给炫技的兄弟点赞,“没想到杀人如麻的你还会这手。” 成千上万的百姓密密麻麻围在赵家庄周边,遵照要求排成十几条长队。 每个人按照男女老少分发三斗到五斗不等的粮食,小孩妇孺还能分到乞活军大厨现场烹饪的热食。 当然,为防止有人浑水摸鱼,领完粮食再来领取,玩家们想出一则妙计—— 拿出赵家庄所有的墨宝,捣碎了与清水搅拌成墨水,挨个给领取粮食的流民脖颈深处涂上一個“√”,待墨水干透再放流民离去。 如此一来,难以洗净的墨水需要数日才能自然褪去,而画在脖颈处若不抬头也不会被轻易发现。 若是愿意加入乞活军的壮丁,顺利通过挑选后,每个人发放一根木矛或是竹枪,再给其家人赏赐一份粮食。 不过短短一日,战斗玩家,“临阵倒戈”的玩家,新编的乡勇,以及新编的民兵已然突破两千人。 而这个数字仍在增长。 “来来来,每个人都有份!”『柳长生』喜气洋洋,像是在过新年。 这种伸张正义做老天爷的感觉真是爽快,恍若街道上遇到生活困难的老人,随手给他买一份快餐。 毕竟谁家都有爷奶,爹娘,谁都有困难时候。 看见这些熟悉的华夏面孔,柳长生就不允许自己袖手旁观。 再说,发放的粮菜肉蛋又不是他家的,他也不心疼。 他所在的分队负责发放肉类,他拿着猪肉递出去,黄子龙与吕小布等人则在后面运输存货—— 赵家庄的鸡鸭鱼猪皆被宰杀,就连原先赵家庄的家奴、佃农也在屠宰地帮忙杀畜。 忙活半天的柳长生等人也轮换下来,随便拿着馒头就肉汤吃起来。 大多数玩家并不在意游戏里吃什么,只需要按时填满“角色数值”的碳水、脂肪、蛋白质、维生素的基本指标即可。 味道,菜相什么的,完全不在意,反而一锅乱炖混成糊糊,一口喝下去最好,多快好省还补能,简直一举两得。 吃完热食的外地流民从饥饿状态活过来,他们激动地感谢乞活军的施舍。 吃饱几顿积攒的“能量”,足够他们逃荒多活几日,他们不敢再奢求什么,携家带口就要离开。 “老乡,你们忘拿东西了!”『柳长生』眼疾手快,抱着粮袋走上去,黄子龙等人也纷纷抱着粮袋与肉排跟上。 “俺们是外乡人。”外地流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们在本地讨食,还要看本地人脸色。 “什么外乡本地,大伙都是穷人,给你!” “!” 外地流民惊了。 没想到乞活军真如传言所说,给他们按照人头发放粮食,这些抗在肩上沉甸甸的粮食甚至能让他们熬过旱情。 这还没算完,当一块块切好的肉排也送到手里的时候,流民们几乎丧失情绪表达能力。 有粮就是算了,居然还有珍贵的肉! 流民甚至不用担心这是“米肉”,因为义军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庄子外面现宰现切的正经肉。 要知道寻常百姓要到逢年过节,才舍得买一点肉,还要全家老小一齐共享,每个人其实也就尝点肉味而已。 流民看着自己全家人扛着粮袋、抱着肉排,再看乞活军自己却捧着破碗,碗里盛满一言难尽的糊糊,而不是大馍和肥肉! 义军老爷为了给流民发粮,居然自己节衣缩食,吃糊糊! 乞活军杀官举义,吃大户抢粮,难道不是为了个人富贵么,甭管口号喊的再响亮的起义军,夺得金钱女人后都要好好享用一番。 而乞活军却不这样做,他们就像是苦行僧一般苛责自己,反而便宜与他们毫无瓜葛的陌生流民。 这是何等善良的菩萨心肠! 流民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过去他们被迫跪在官绅老爷面前,那是习惯屈服于上位者。 如今,他们只觉得任何神佛都失去了神圣光环,真正怀揣“菩萨心”的真人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给粮,给肉,给盐…… 流民们不由自主地跪下,这无关尊严,只是他们发自内心的举动。 他们身无一物,唯有这膝下微不足道的一跪,表达他们内心强烈的情绪。 他们携老扶幼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惹得一旁的玩家一阵懵逼,手里的糊糊也差点泼了。 难道自己给他们发的肉少了? “大慈大悲活菩萨!” 一位妇女冲天嚎哭一嗓子,引得周边无数流民感染激动的情绪,跟着齐刷刷跪下去。 成千上万高呼着“佛军”、“菩萨”、“仙人”之类的话语,仿佛要把心窝里的话都吼出来。 他们从出生以来,得到的最多关爱也就是亲人,乞活军与他们非亲非故,却待他们如赤子。 俗话说真心换真心,即便玩家做事都是兴趣使然,没想过当三好青年,但他们无意中的举动,却换到了百姓对一支举义部队的认可。 如今乞活军在为攻打县城做准备,流民百姓都不允许自己傻傻看着。 于是大伙纷纷拿出十二分干劲替乞活军出力,年轻的壮丁加入乞活军队伍,老人孩子帮助乞活军制作攻城武器—— 他们拆掉赵家庄的木屋、土墙,利用这些散件制作“登城梯”,攻城槌,挡箭木板…… 数千人自发劳作的场面是壮观的,『柳长生』见此情形不由得想起一句话:“本军所到之处,民众竭诚欢迎,真可谓占尽天时。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就在眼前呐。” “总座高见。”突破手躺在藤椅里,手里捧着一碗糊糊。 “诶诶诶!可不兴这么说,我们才不是虎踞小岛的光头佬,别乌鸦嘴!”黄子龙慌得伸手去堵老友的嘴。 “哇,有画面感了,熟悉的浙江口音犹在耳边啊。”吕小布说。 “哈哈哈哈哈哈!”吴厘头开怀大笑,章献忠则在一旁默念八十万对六十万,优势在我。 几名队友互相对视,各自会心一笑,纷纷看向远处协作打造攻城兵器的百姓,看向更远处被夕阳染红的天。 尽管天边的太阳逐渐落下,他们也要下线开始新的生活,但他们都确信,明天的太阳还会照常升起。 第四十六章 啊? 县兵惨败,赵家庄破灭的消息传回县城,城内的官吏商民都慌了。 他们知道乞活贼连续得胜,再裹挟民众壮大声势,第一个便要攻打县城。 商城上上下下,都听闻过乞活贼的胆大妄为,甚至亲眼见证过贼人进攻县衙,好几户官吏老爷家披麻戴孝。 有人觉得乞活贼锄强扶弱的好汉,即使打进县城也是秋毫无犯,有人却觉得乞活贼嗜血暴虐,说不定要在城内大掠三日。 伴随着攻城的恐怖阴影落下夜幕,夜幕中的县城悄悄涌动着无数暗流,诸多官吏富户心思各异。 最悲惨的是刚刚醒来的主簿。 他昏迷多日,还不知道局势变换,以为袭击县衙的贼人全被就地正法,县城转危为安,今年的夏税征收工作也能顺利展开。 没想到事实与他想象的竟有一百八十度大逆转。 “县兵全军覆没?赵家庄也被破寨灭门?” 主簿深吸一口气,身子摇摇晃晃向后仰去,差点没晕死。 “贼兵裹挟奸民朝县城赶来,眼看是要来夺城的,咱们该怎么办,三老爷你拿个主意吧?” 床榻下跪着一片帮办和衙差,低着脑袋等待官老爷回应。 “你、你们究竟办的什么差事!不过胡乱杀人的贼寇,派些捕手壮班去捉拿就是了,为何能酿成今日之祸!” 主簿心说自己平时只是服从上级办事的,县城三把手,怎么忽然间就把守城重担交给自己了呢? 福没享多少,黑锅倒是要背最大的是吧。 “那赵老爷逮住几个舌头拷问一番,获知贼人的老巢便急匆匆调兵赶去了,谁知道中了贼兵埋伏……” “那姓赵的懂什么军略,哪有不做探察就冒进剿贼的。”主簿长叹一声,只觉得是猪队友带不动,“援兵呢?” “兵房的派了马快去周边求援,也不知援兵几时能到。” “怕是就算到了,咱们也都死在贼人前头!” 主簿一想起,当日贼人冲进县衙疯狂杀人,甚至叫骂着把主官吊死的场面,就觉得浑身冒出鸡皮疙瘩。 “城内还有多少可用兵马?”主簿接过衙役递来的热茶灌了一大口。 “算上我们几個,不到两百。” “不到两百?”主簿咳嗽一声,差点没被新的噩耗呛死,“你们说的,贼人裹挟流民已有数千之众。不到两百人打几千人,那还守什么!” 即使被动晋升为一县“长官”,弃城而逃是为大罪,但主簿可不想把小命丢在这里。 退一万步说,他因为弃城行为被问责,那也能拿钱向上活动。 只要乞活贼被镇压下去,他托关系送点礼物,在剿贼战果上添加自己的名字,那不仅可以保住小命,甚至可以再向上提一提。 主簿打定主意便安排人准备弃城而逃。 寻常官吏逃了也就逃了,只要职位还在,丢掉的财货还能捞回来,但那些豪商士绅就惨了。 他们所有的资产与金银都存在城内,一时间就算想撤,也没有足够的马车拉货啊。 就这样,逃走与留下的人迅速分成两派。全县城的居民一整夜都在忙里忙外,遍地都是来回奔走遗落的物件、衣服…… 次日一早,领着民兵出发的玩家们万万没想到,他们凑足三千人兵临城下,结果看到的是城门大开的县城。 数十名大叔、老者齐刷刷跪在门口。 好几个人身边还握着长矛客串的旗杆,几面黑色、黄色、蓝色的旗帜上书“乞活”二字,正迎着清风猎猎作响。 『黄子龙』愣住了,『吕小布』瞪大双眼,『章献忠』握刀的手指随之一松。 商城县竟然一声不吭,就单方面无血开城了。 而且降人为展示自己的恭顺忠诚,特意用黄纸写上“顺民”二字贴在脑袋上跪地伏身,展现自己的恭顺态度。 『黄子龙』怒了。 他与兄弟们极其重视县城防御,为防止第一次攻城出现纰漏,还特意去军事键政群,询问了相关攻城知识。 随后一刻不停爆肝制作攻城器械,不知道耗费多少气力,才适配了三千人的攻城部队,满心欢喜要大干一场。 结果呢。 潜伏城内的商贩玩家还没启用,县城就自己开了。 “淦!”一名战斗力靠前的玩家,愤怒摘下头盔,连同手中的狼牙锤也一同狠狠砸在地上,“为了战斗,我披甲就花了不知道多久,还以为能碰到一场血战给来一波先登的功勋,多赚点数值评个“副本最佳”,马的,这么大一个县城,那么高的城墙,居然一箭没放这么开门投降了?” “没事。”『吕小布』宽慰道,“你可以把降人放回去,让他们关门再战,来一个明末版的七擒孟获。” “诶哟,听起来不错哦。” “不错你个球啊!能无血开城都不错了,伱还要浪费时间再打一遍?你特么吐出来的,还要塞嘴里再吃一遍是吧。” “啊,对对对。” 跪在最前面的老者眼见乞活军愈发靠近,连忙大声汇报道,“商城县户房帮办,率全城商民代表拜见乞活军大帅!” 走在最前的『王图图』一身壮硕的肌肉犹如连绵的山峦。 他握着苗刀俯身蹲下,壮硕的身姿犹如一座大山压下来。他低头审视这位县衙临时工。 这自称户房帮办的老人须发花白,看年龄至少过了半百。 这么大年纪还要跪在晚辈面前,做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恭顺模样,真是难为他老人家了。 难得的是,对方头顶的标识并非红、黄,而是一抹比寻常友军要微弱的淡绿。 不管怎么说,此人作为县衙的临时工,虽然掌握一定权力,但工作数十载还能维持“不变红标”的名声,应当是不错的。 他再抬头扫过其他人,皆是淡绿与浅黄,全都是名声凑合,或是略有瑕疵的。 深黄与红名的根本不在,看来乞活军“除暴安良”的名声深入全县各地,一听说乞活军要来攻打县城,一个个自知罪孽深重的早跑没影了。 “有什么交接的,先进城到县衙再说,另外,把城内有头脸的人物都叫出来,咱们开个小会,慢慢说,慢慢谈。” 三百多玩家领着两千余民兵进驻商城。 昔日只能袭杀豪强大户,被县民看作是贼寇的乞活军,如今也是手握数千兵马,控制一城的豪强了。 “咱们义军进城的第一步是干嘛?”吕小布跨过县衙大门。 “那还用说,当然是刮油水啊。”黄子龙的神色笃定。 第四十七章 谁赚了我的钱 “糟糕,咱们来晚了,县衙没油水可榨了。”『吕小布』指着书办堆放在办公桌的账册税簿。 “啥?你能看懂古代账册?” 『黄子龙』不可置信,拿过来一本淡黄色的册子翻了翻,其他人也跟着翻看古代政府资料,整个户房办公室都响起窸窸窣窣的翻页声。 这册子记录着人名、户内人数、里甲、职役等等,就是这层出不穷的繁体字叫人眼花缭乱。 尽管结合上下文,他能猜出大致意思,但繁体字对他太不友好了。 古代账册四个字听在玩家耳里是正常发音,但在书办耳中,倒像是被强制消音一般,听起来就是“**账册”,账册前俩字根本不发音。 “这是记录户籍状况的黄册,另有配套的鱼鳞图册征收农业税,只要有这些,整个县城的人口赋税都能掌握清楚。” 柳长生低头寻了一眼,在另一桌上堆满的书册中捡起一本鱼鳞图册。 “听说主线任务就是要控制全城,掌握税收体系……” 黄子龙不喜欢繁体字,但还是装模作样拿起一本里甲的鱼鳞册子翻看。 这册子开头便是整個里甲的土地分布图,一块挤一块的犹如紧密排列的鱼鳞,后面是每个书籍名下的土地形状,既有图形,又有土地的亩数。 一家人的田土碎成玻璃渣子,东一块西一块,等于说种完村西的土地,还要去种另一块地。 若是邻居不跟你共修水渠灌溉,那只能多修一处水沟,亦或是自己挑水东奔西跑。 费时费力还不讨好。 难怪说自然经济效率低下,土地破碎不成规模,水利设施办不起,还要东奔西跑伺候土地,这能有效率么? 黄子龙忽然想起什么,望向一旁的吕小布,“话说回来,我只看到户籍跟田亩,你是咋从这些册子里看出没油水可榨的?” “我哪有看册子的本事,是这几个书办看说县城的粮仓银库都没东西了。”吕小布指向一旁的几位户房书办。 “什么?你们把我们的油水贪了!” 黄子龙愤愤地扔掉书册,单薄的书籍落在地上只有啪的一声轻响,但听在书办耳里,却比铡刀砍头的声音还要惊人。 “如实招来!是不是你们贪完了仓库,今天拿我们来平账!”吕小布与黄子龙并肩站立,恍若大门前浓眉大眼的一对门神。 “不关我们的事啊!”书办们身子摇摇晃晃,双腿支撑不住便摔跪在地上,“平日里老爷们就拿仓库里的钱粮放贷,有时各位的亲戚拿着条子就要取走钱粮,典吏老爷都没说不,咱们这些小人物不敢问,更不敢拦啊!” “那咱们的油水哪去了!说不说!”黄子龙拔出腰刀架在书办的脖子上,“不说的话,叫你脑袋搬家!” “啊!”书办惊叫一声,两眼顿时泛起泪光。 “哭也要掉脑袋哦!” 书办赶紧收敛悲戚,连眼泪都努力吸回去,“许是那些老爷们的亲朋拿走了……他们昨夜走的匆忙,还有些人没走脱,此时去搜寻应当有收获。” “那伱前面带路!要是找不到人,第一个拿你开刀!” “等等!”柳长生捏着几本黄册、鱼鳞册,挡在书办面前,“这些册子都是陈旧的老数据,黄册更是一年抄一年,最多改几个户籍人名——你们按照这个根本收不了税,真正收赋税的底册在哪里!” “嗯?”黄子龙与吕小布默契地冷哼,同时将钢刀架在书办脖子上,“你不老实啊。” 赋役底册?! 书办们皆是一惊,赋役底册这种私密东西,连那些书呆子县官都不知道存在,寻常百姓更不可能知道。 而这位贼人出身的“义兵”不仅能流畅阅览册子,比对出数据错漏,还能直接点明真正底册的存在。 这好比一个小学生捧着高等数学看的津津有味,写出来的考卷分数居然能狂甩一众大学僧。 此人绝不是寻常人家出身,多半是某个官绅家庭,亦或是胥吏家庭出身的富哥,见过听过。 可是前途无量的富哥,为何要自毁前程去从贼作乱呢? “冤枉啊!”书办们再次跪下去,膝盖都被撞到红肿。 而那位被架脖子的书办心中哭嚎,怎么被刀架脖子的总是自己,就不能换个人威胁么。 “本县赋役田亩都是户房的典吏老爷负责,他每每发放赋役分册,派人下乡收税,待赋役完税后,他会收回各本分册,不让其他人有留手的机会。” “他人在哪!”吕小布语气加重。 “他人……”几个书办互相对视,面面相觑,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种一加一等于几的愚蠢感,“他人被乞活义军给杀。” “杀了?”吕小布疑惑不解,还是一旁的黄子龙凑近他耳边作了解答,“应该是前几天的‘换家战术’,几十个玩家冲进县衙乱杀一通。” “噢——我说当时友军怎么那么少,原来是特么拿我们当诱饵,自己去打县衙了是吧!” “他家在哪,你们带路。” 柳长生抓住重点,人虽然死了,但只要城内的宅邸还在,就有搜到底册的可能性。 控制县城只是武力征服一座城市,要想快速掌控一县之地的人口、税收资源,就需要拿到赋役资料。 不然只能一家一户去人口普查、清丈田亩。 眼下夺取县城,迟早招来明军围剿的他们,是没时间搞这一出的。 当然,多快好省的方法不是没有——与地方士绅豪强合作,在他们的协助下快速摸清基层,并建立初级税收体系。 不过这一条很快被大多数玩家否决。 他们没来的时候,士绅豪强掌握基层,他们如今来了,还要跟士绅豪强合作,那他们不白来了吗? 黄子龙问,“这书房典吏相当于现代什么职位?” 柳长生:“大概是财政科长。” “那好,咱们就先从这个已故的财政科长家里下手,狠狠捞他一波油水。”黄子龙握紧拳头,颇有一番我全都要的自信气势。 “等一下,县城的油水专区好像划分了网格——就在主线任务描述上。” “什么?”黄子龙等人纷纷抬手划拉空气,只见主线任务下面的描述新增一段追加规则,以及一副简陋的县城平面图。 平面图上用不同颜色的线条勾勒出六个网格,分配给六个三十人小队去征收“合理负担”——富户、商人出钱粮,穷人出人力物力。 额外的一百多名玩家就负责带领民兵巡视全城,以防地痞宵小趁机作乱。 “我去,咱们小队被分在第三网格,居然是距离县衙最远的城对角!” “更糟糕的是,这回油水要三七分成结算功勋……”吕小布耷拉着脑袋,像只大雨中低头淋雨的败犬。 第四十八章 怎么才七成啊 “怎么才七成啊?”新来的玩家略感不满。 “七成是引导人的,能得三成功勋还得看引导人的好感度。”吕小布接话。 “谁的脸色?” “引导人,就是开局给你发任务的小伙子。” “我戴头盔玩虚拟游戏,就是为了来看特么的NPC脸色?”新玩家顿了顿,追加几句,“我好不容易下班回家打开游戏,我还得爆肝任务,打怪加经验值,花时间爆装备升级,做完任务还得看那谁NPC的脸色,那我不成花时间自虐的傻叉了吗?” “你要这么说的话,玩游戏真就是消磨时间、打发内心空虚,给一个又一个NPC做牛做马,走南闯北享受多种虚拟人生,但赚不到收益的自娱自乐过程。就这,每年还有那么多人花钱又花时间,对着几张纸片人乐呵呢……” “你、你再骂!” 新玩家仿佛戳中痛楚,一副你凭什么污人清白的尴尬神色。 “有牢骚很正常,如果你觉得不满意,可以给游戏官方提意见呐,说不定游戏策划哪天就采纳伱的建议了……” 几个玩家在户房门口友好交换自己的意见,可是音调时大时小的话语,在帮办耳里却像是争论。 况且这争论的字句中多有省略,使得本该通顺的话语,变得磕磕绊绊,像是故意在“外人”面前停音的保密习惯。 帮办不禁感叹,乞活军的保密本能简直深入骨髓。 他们就算跟自己人吵架,也能像嗅到臭味下意识捂住口鼻一般,本能地保守秘密,时时刻刻记住安危与团队。 难怪人家能轻轻松松混入高家寨、混入县衙大杀特杀而不提前走漏风声,那是因为人家有严密组织与铁血纪律。 不知道这种背后的保密训练经历了多少苦头,才练就如今吃饭喝水一般自然的保密本能。 难道他们在今日造反之前,就开始卧薪尝胆了么? 乞活军真是恐怖如斯啊! 帮办内心对乞活贼的鄙夷、恐惧感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敬畏与欣赏。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一众帮办们在此分别,几人带着“义军”小组前往所谓的网格片区,另外几人带领几人前往“前户房典吏”的宅邸。 可是刚到第三片区的街角,就看见别的义军小组在搜刮钱粮,有钱的富户狠狠掏钱,不掏钱的架在门口打屁股,钱粮箱子蹲在街道上累成小山,没钱的普通人出点物品,或是提供人力搬运物资、清扫街道,再不济也能供点粪便去熬制土硝。 最搞怪的是一组玩家在一家棺材铺叽叽喳喳,恍若一群雏鸟嗷嗷待哺,又热闹又吵闹。 『黄子龙』等人好奇地走上,打算参考一些如何顺利“捞油水”。 没想到迎头撞见一支“乐队”,好几個玩家各带乐器,琵琶、二胡、箫、笛、葫芦丝,甚至还有最吸引人的快板。 这不像是征收“合理负担”的小队,倒是沿街卖艺赚钱的戏台班子。 俩位小哥一边敲着快板,一边使用“霍元甲你嘛时候是天津第一”的地道方言,字词清楚地吐出一字字。 “朝求升,暮求合,近来饥民难存活。 关内朱明征辽饷,关外建奴掠四方。 皇亲国戚享田亩,贪官阉狗刮钱粮。 缙绅老爷欺我若牛马,恶吏流氓视我作猪羊。 今日天下乾坤变,天降义军血债尝。 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乞活,乞活来了均田粮。 吃他娘,着他娘,吃着不够杀豪强。 平不公,报冤仇,大伙快活过一场!” 快板兄弟的表演结束,两人肩并肩鞠躬,对在场的看客表达感谢。 “好!好!赏一个!”现场顿时响起一片如雷掌声,黄子龙大声叫好,吕小布不停吹响嘴哨。 “想不到我的赛博兄弟还有这本事?” “帅,太帅了!我要跟你生猴子!” 就连店家老板也被才艺表演所打动,不好意思不交“合理负担”。 毕竟这年头要抢钱的官军、义军数不胜数,头一回见好声好气讲道理,还给你表演一番才艺的。 就冲这门精湛的“口活”顺口溜也得给打赏不是。 于是棺材铺老板打手一挥,就让乞活军带走三口做工精细的那种,反正这几天官吏死的多,他的生意完全不愁。 “不是哥们,我沿途看过来,收钱收粮,收陶罐藤条的都有,可是你们收棺材有啥用?”黄子龙发问,身旁的玩家也都一副我不懂的疑惑脸。 “太平天国,地穴爆破法……”奏乐小队只是提点两个关键词,便坏笑着闭嘴。 “噢——”柳长生迅速反应过来,“是太平天国用来轰爆大城市城墙的办法——棺材里塞满火药,打仗的时候塞到墙根地上点燃。平时就算不打城市,棺材里填满泥沙,也能充当掩体跟敌人打阵地战。” “好家伙,你们已经开始筹备攻坚战了?” 黄子龙心说敌人第一波围剿大军还没来呢,兄弟们已经走一步,看三步,眼光这么长远么? “战略上藐视敌人,但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 “啊?”黄子龙与吕小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茫然,“你说的很对,但是你能不能再通俗一点,我兄弟书读得少,没明白你的用意。” “嗯嗯,我不明白,还请老大解答……”吕小布点点头。 眼看着周边皆是NPC,颇为谨慎的乐队小组拉着黄子龙等人钻进街边暗巷。 “我们在线下找专业人士询问过,汝宁府有一个卫,一个千户所,再算上周边的巡检司和各地的乡勇,参差不齐的强弱兵力加起来起码一两万。 就算他出动一半,也有一万左右的兵力,别管他强不强,就凭咱们三千混杂大量流民的部队,必须要借用巧劲才能削去敌人的优势。不然咱们只能放弃县城撤离。” “撤退?刚打下来城市就溜?” 突破手不太情愿,毕竟有了城市,意味着拥有控制周边乡村、市镇的据点。无论义军招兵买马,征收赋税,还是派人渗透周边都很方便。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如果不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我们哪有时间经营根据地,明军也不会放任我们占据县城不管。 你以为历史上的李自成不想打地盘好好发育么,明军不给机会啊,从头到尾都跟他死磕。” “说的有点道理啊。”黄子龙一个劲地点头。 “再说咱们拿下县城努力了多久——消灭地方豪强,袭杀官吏造成混乱,伏击县兵大队,等到县城武装被一扫而空,我们才挟大胜之势夺取县城。 这一步步看似轻描淡写,实则环环相扣,步步推进,这才有稳固的胜利,拿下县城只是第一步,壮大我们的有生力量,才是重中之重。 等到一府,甚至一省之地的机动兵力都被我们击溃或收编,那时几个府城县城,都是餐盘里的一块肉,我们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看看,这就叫专业。” “妙啊!不愧是专业军事人才,战略思路一套一套的,我一下子就觉得前路清晰了!” “那你们还等什么,赶紧去刮油水啊,等有了钱粮咱们该强化部队了!” 此言一出,黄子龙等人纷纷有了十足的干劲。 之前他们纯粹为了个人功勋,现在被点名了未来方向,一下子感觉要肝的任务多到爆炸。 刮城里市民的油水算什么,他们决定凭借“赋役底册”去刮全县财主、富农的油水。 这才是城镇化率还不到8%的小县城,最大的油水所在。 “戴上咱们的决胜套装。” 吕小布掏出黑头套戴上,跟着兄弟们一起闯进“财政科长”的府邸,将所有没逃离的人全部抓获。 每个俘虏嘴里都塞进一块破袜子,然后就见几名玩家抄起藤条,拼命鞭打几人,“赋役底册究竟在哪,你说不说,你说不说……” 被塞嘴的俘虏们呜呜乱叫,像是在说,你不给揭开嘴塞子,咱们怎么说真话啊。 …… 玩家们在县城闹得红红火火,李牧这边也收到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他又顺利拿到天命值,不过这一次好像多了一个东西。 第四十九章 版本迭代0.2.10 【扫清敌势,控制县城,天命值到账15000】 【控制县城,综合声望提升,游戏玩家召唤系统·等级1→等级2 新增‘战团指挥官’系统,战团语音指挥功能。玩家拍摄纪念功能,屏蔽词库扩容智能化……】 【玩家可花费功勋点,使用上述新增功能。】 控制一座县城居然产生一万五千天命值! 上回伏击战大胜给他增添两百多名新玩家,这回一万多天命值,让他腰包瞬间鼓起来,腰杆子也挺直,举手投足之间仿佛自带骄傲气质。 这好比月薪五千的苦逼打工仔,忽然拿到两万的奖金,恨不得吃快餐也要多加两个鸡腿,以显示自己的阔气。 他李牧创建的“李家寨”正在蒸蒸日上啊。 除了天命值之外,李牧还发现一点不同。 召唤系统的等级居然从1晋升为2,这么多天过去,他早就忘了游戏系统本身还有等级划分。 李牧看着系统描述,“乞活军”控制县城提升了综合声望。 而作为幕后操纵者的他,也间接获取声望加成,晋升了系统等级。 这岂不是说,只要自己的声望一步步提升下去,迟早做到最高,解锁更多的系统功能? 李牧心念一动,挨个查看每个解锁的游戏功能。 “拍摄纪念”、“屏蔽词库”这些功能顾名思义,就是给玩家新添的一些小福利。 “拍摄纪念”允许玩家通过截图、拍视频的方式,将自己在游戏中遭遇的“惊险”、“感人”、“帅气”、“特殊”的动静态画面记录下来 屏蔽词库扩容,自然是防止玩家故意坑队友,泄露己方的重要情报,比如高调宣称李牧其实是“乞活军”幕后主使…… 【战团指挥官系统】倒是让李牧眼前一亮。 进入战斗状态时,最低三百玩家可自行组建临时战团,并推举一位声望不低一百的玩家成为“战团指挥官”,超过总票数60%即可当选。 若开战前无法产生有效指挥官,则自动推举声望最高的玩家当选。 每位指挥官四次战役内不得连任,除非是李牧钦定的长期指挥官。 战团指挥官拥有当前战役的统一指挥权,并消费功勋点直接与队长们进行语音对话,当前通讯半径两里半,距离越远吐词越模糊。 类似于某些射击游戏,总指挥只能语音对话小队长,而不能指挥小队长下面的队员。 服从命令并获取重大战果的,战后奖励加成,获得随机稀有奖励的概率提升,声望荣誉功勋大幅度提升。 不参与战团指挥体系,只想以孤狼身份,自由享受战斗者,无法参与战后奖励结算,也不能使用主基地增援武器。 若是指挥官军事稀烂,胡乱送人头,也会被禁止竞选战团指挥官。 临时战团的最小编制为“百人队”,同时也是语音收发的最小单位。 假设有一支八百人的玩家战团,便会在战斗之际临时产生一位指挥官,八位队长。 “这個功能真是妙啊!” 在这个作战通讯即便靠旗帜、战鼓、传令兵的年代,能有即时战斗的语音系统,相当于给每个小队长分发通话手机,简直对古代军令传递速度是一次降维打击。 李牧抬手将这些新增的游戏功能加入下个版本更新——玩家们给他做牛做马,总得尽快给他们新玩意补偿一下。 要让马儿跑,也得给马吃饱不是。 眼下,李牧通过引导玩家拔除县城相关势力,总算兵不血刃拿下县城。 然而武装夺取城市仅仅是第一步。 李牧看着眼前厚厚的稿纸——这些都是玩家给他抄录的历史论文与百科资料。 通过“功勋点奖励”促使玩家抄录资料。 他尽管早就穿越古代,但依旧感觉身边有多个搜索引擎,想要怎么资料都能拿到,甚至比以往更加准确。 按照诸多信息显示,即使大明还有七年就要灭亡,却仍然拥有远超过元朝末期的动员能力。 1639年,大明集结十余万大军围剿张献忠。 1641年,大明动员边军精锐十余万跟满清在松锦决战,带兵的将领与兵员数细致到千位。 1642年,大明松锦之战惨败,关外精锐损失大半,同年时间,大明依旧组织十余万大军围剿李自成,最终被李自成击溃。 哪怕是到濒临死亡的1643年,大明还能挣扎一番,从监狱里拧出孙传庭跟李自成死磕,还差点打赢。 崇祯末年的明军很弱,弱到被满清入关抢掠数次,入关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劫掠的财货人口一次比一次多,却不能大量杀伤满清一次。 崇祯末年的明军也很强,一直压着各路农民军打,直到灭亡前两年才暴露颓势一泻千里,从而导致李自成根本没时间经营根据地,无法抵抗来势汹汹的满清大军。 人人都说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满饷何处寻,辽东黄台吉。 那么问题来了。 如何才能收编这些拿到满饷就能爆发惊人战力的明军呢,自然是发钱发粮,或是纵容他们烧杀抢掠。 作为一名体面人,李牧才不会放纵兵丁祸害百姓,他这一世的家人便是被那些军纪败坏的官军所杀。 可是不刮穷鬼的钱那能挣谁的? 自然是谁有钱挣谁的咯—— 在明朝末年持有最多钱粮物资的是藩王士绅,这些真正趴在大地上吸血的恶性肿瘤。 每代王朝就像一具人类身体,这些勋贵好强就是人体内的肿瘤、病毒,一到王朝末期就会让人毒发身亡。 等到新朝居上,前朝的肿瘤、病毒被屠杀一批,就又能勉勉强强地运转下去,直到下一个病毒周期爆发…… 这勋贵豪强必须要杀,就跟土匪山贼必须要剿。 李牧需要他们的钱粮,而玩家也喜欢把这类人吊老歪脖子树上,双方一拍即合,双喜临门。 至于担心大肆屠杀士绅豪强,会引发“士绅战争的汪洋大海”,那就不关李牧的事了。 吃大户的是乞活军,又不是他李家寨的李牧。 他只是暗中与义军走私货物,资助义军一些兵粮武器,乃至训练出来的家丁思想觉醒,自发前去投靠义军…… 再说了,这年头哪家大户不是“两头下注”,这边助饷剿贼,那边卖身投靠,黑锅单单也甩不到他头上。 念及此处,李牧忽然想起有什么事没做,一万五千香喷喷的天命值还躺在系统里睡大觉呢。 抽卡,启动! 这一回的天命值二八分成,两成储备300条复活次数,八成直接梭哈召唤游戏玩家。 伴随着熟悉的背包拉链刷开的光芒乍现,足足一万两千天命值召唤的玩家显露。 【350初级玩家,三千斤现代麦种,五套定制角色扮演服,十把电击枪与30发备用弹药,CS游戏款警用投掷道具‘震撼弹’、‘手雷’、‘燃烧弹’、‘烟雾弹’、‘诱饵弹’十套】 第五十章 帅气是男人的良药 三千斤现代麦种? 李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可是现代人经过数十年迭代培育的良种! 他记得穿越前,老家的小麦一亩能产千斤。 明朝末年伺候最好的麦田,也就两三百斤,大部分田亩能有小两百斤就谢天谢地了。 影响农业产量的要素是,土壤,水源,耕作方式,农具,良种,肥力…… 前几项条件在古代能凑合,但化肥和良种却是近代农业革新的核心,也是世界人口大爆炸的根本原因。 如果亩产百斤变作大几百斤,人口膨胀数倍绰绰有余。 当然,李牧也知道这类良种是杂交培育出来的,不能长期自留种子,两三年就会退化。 不过抽卡能刷到麦种,说明以后也有机会,撑到李家寨粮食充沛应该不成问题。 电击枪和投掷道具套装还算不错,以后跟防弹盾组合起来使用,会是不错的进攻道具。 唯独这角色扮演定制服装,没说什么特定影视动漫的服装,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李牧点开道具描述,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居然是佩戴者想要什么,就能定制一次的特殊服装! 什么高达、假面骑士、阿斯塔特、奥特曼、士官长、斯卡文鼠人……都能实现。 服装本身没有防护力和战斗力,纯粹好看,好玩,好酷。 仅仅如此,李牧也觉得超值的,他甚至都想自己变成玩家,体验一把以“高达形态”出击的酷炫感。 但是作为一个幕后老板,他深知给员工们重重奖赏,才能鼓舞兄弟们杀敌的道理。 衣服穿在他身上只是一时的感官刺激,随着一阵哆嗦很快便会索然无味,但穿在五个玩家身上,激励的是数百上千,乃至后续进入的新玩家。 “帅气的道具”会鞭策他们拼命赚取功勋值。 在大庭广众之下帅气装逼,永远是男人最爽的精神高潮。 试想一下谁不想穿着一身限量版高达机甲,在一阵“爹给我穿一穿吧”、“啊啊呜呜好帅”、“哥,求链接”、“很丑,寄过来给我改一下”之类的吹捧中迷失自我,上扬的嘴角比AK还难压。 李牧心念一动,在系统内做了一点修改。 嗯,就把这些道具放在“主线任务奖励”中,激励他们绞尽脑汁对付接下来的优势敌人。 嘿嘿,李牧已经想象到,五套定制服装能把这些玩家的嘴角吊成什么样。 他也想看看,玩家的口味都是什么样的。 搞定这些细节,新来的三百多名玩家也顺势进入游戏。 似乎是玩家们在线下给《晚明风云》炒出了些许热度,三百多人很熟练地选完自己的职业侧重。 大部分玩家选择战斗,战斗玩家达到700人,新来的这一批会在次日凌晨携带装备,悄悄抵达县城与大部队回合。 其次就是搞生产和科研的种田玩家,剩下的名额才会分到“驻村干部”、“自由人”、“潜伏卧底”之中。 先前一周,李牧接连看见玩家乔装打扮后四散而去,总人数有35人,大体方向是北边的汝宁府,南边的武昌府,东边的庐州府。 有乞丐、流民家庭、商贩、船夫、戏台班子、镖师、应征壮丁、傻子…… 李牧对于这些人的定位是情报为主,暗杀为辅。 若是卧底们能混到文武商界的高层,形成“酒厂都是卧底”的局面再好不过。 把玩家的事务抛到一边,李牧看着老村长递上来的公文报告。 得益于乞活军在县城“大闹天宫”,不管是何种阶层的百姓纷纷涌入安全的李家寨,周边十余里的村庄听说李家寨名声,都想拜倒在李牧旗下受庇护。 这既带来人口,也带来了粮食和金银珠宝。 寨子里的人口日渐膨胀,寨墙内的建筑造满,墙外面到处都是修建房屋、商铺的敲敲打打声。 从李家寨发散出去的贸易网络也在扩大。 一条河流从山脉直冲而下,正好汇入滚滚东流的淮河之中。 凭借这条支流,李家寨不用费太多功夫,就能通过河运,把工坊里生产的货品卖到淮河流域,甚至是江南地带。 有了商贸利益,自然要加强军备保护利润。 三百家丁队的强化训练如火如荼地进行,按照李牧的初步计划,军队方面是两条腿一起走。 一条是精锐路线,以当前的家丁队为基础发展出一支人数较少,但装备精良人员精悍的尖刀部队,必要时能充当军官骨干。 另一条是训练大量的民兵,就像汉朝时期的兵役制度,每一个成年人强制接受数年的兵役训练,若是发生战事可以迅速武装组织起来。 两条路线相结合,就是少量精锐军官搭配大量受训民兵,如此一来便能在短时间爆发出相对战力最强、人数最多的部队。 李牧将每一個庇护下的百姓做了人口登记,凡是年满二十岁的男丁,务必首次接受100天的完整军事训练,其后每年接受30天训练,暂定七年。 每一期民兵训练人数,不得低于当地成年壮丁总数的五分之一。 训练期间的食物与武器,由李牧发放。 于是大量可用民兵产生了。 第一批民兵足足有一千五百人,每日所需的粮食也是惊人的。 不过李牧毫不畏惧,因为他有乞活军从县城秘密运回的粮食物资,以及玩家在县城郊外搜刮的士绅粮食。 吃别人的粮食,养自己的民兵,李牧舒坦,需要营养的百姓也舒坦。 看吧,只有一种人会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顺带一提,装备部的玩家们每天都在鼓捣新发明,内嵌铁管的木炮,铁皮圆桶,压实的圆饼火药包,恶臭炸弹,细长细长的抬枪,中看不中用的“火箭筒”,都是他们的杰作。 前些日子装备部提取硝化甘油,就被炸死了好几名玩家,于是他们不得不将实验工坊搬到寨子外两里半的位置,以免伤及无辜。 好在最近乞活军“绑架”回来一些老练匠户,有他们做技术指导,再加上玩家搜索的图纸理论,两相结合一下,金属火炮也该被铸造出来了。 失败了也不要紧,反正有时间练。至于廉价的木炮,狗都不用。 就在李牧思考着扩产火器之际,一位刚上线的玩家给他带来一则消息。 县城那边,有一些访客想跟“乞活军”谈判合作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