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抢嫂子! 轰! 一声爆炸声响传出时,许朝阳正趴在三楼的窗边望向窗外。 齐市外,江桥方向,震耳欲聋的机械轰鸣声不断传来,穿着屎黄色军装的一米半半们藏于坦克、装甲车身后涌入齐市时,宛如嫩江黄汤倒灌,顺着街道流淌而入。 坏了! 头顶钢盔、灰蓝色军装外绑着九龙带、脚踩军靴、还拎着一挺花机关枪的许朝阳连忙回头喊了一句:“嫂子,你好了没有?日本子进城了!” 许朝阳,讲武堂二期学员,毕业后跟着吕大麻子在马占山手下干排长,老顶是吴俊生。 后来‘马爷’接管黑省防务,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吕大麻子升任团长、许朝阳升任连长,大家伙都觉着该享福了,谁知道‘马爷’一甩膀子和日本子干上了! 当时手底下多少兄弟在劝,可马爷脑袋摇晃的拨浪鼓似的,就说了一句话:“老子给不了你们荣华富贵,可咱他妈能给你们一次当男人的机会!” 这句话的意思谁不明白? 张小个子的种藏在关内不敢回来,让全国人戳着脊梁骨骂,连个上海帮会的流氓都敢指着他鼻子威胁,最终还得杜月笙出面摆平,丢人不?! 马爷不想那么活着,吕大麻子只能听从大哥吩咐,可他吕大麻子这次离开齐市去守江桥却并没有将许朝阳带走,而是将其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吕大麻子说:“马爷打定主意要和日本子拼命了,这是东北人的最后一根脊梁,咱绝对不能拖后腿!” 许朝阳当时就说了一句:“愿意跟大哥刀山火海!” “哈哈哈哈……”吕大麻子豪爽的一笑,将话锋一转说道:“你就拉几把倒吧。” 许朝阳刚要梗起脖子,吕大麻子第二句话就到了:“不是瞧不起你,是大哥这回有事求你。” 吕大麻子用双手扒着许朝阳的肩膀,拿脑门顶脑门的说道:“这次大哥要是回不来,你嫂子,就全靠你了。” “多余的话不用说,我也不问,大哥就一个要求,孩子得姓吕,行不?” 吕大麻子攒下的家业,他不惦记了;那如花似玉的娇妻,提都没提;单说了一嘴刚刚出生六个月大,还在怀里抱着的孩子! 他紧盯着许朝阳的眼睛,说了一句:“咱哥俩是过命的交情,自打直奉大战中你救了咱的命,哥就没亏待过你,被‘马爷’瞧上以后,头一件事就是将你调了过来,眼巴前儿哥就这一个要求,你咋默默唧唧的呢?” “行!” 许朝阳刚应下来,吕大麻子立马挪开了脑袋说道:“我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 “一会儿部队开拔,你带几个信得过的弟兄留下,大哥从牙缝里给你挤几挺花机关出来……兄弟,记住了,只要听见什么不好的风声,立马带着你嫂子——滑!” 许朝阳哪知道吕大麻子说出来的话这么快就应验了啊? 他们才得着部队在江桥之上击退了以‘修桥’为名的日军消息,酒碗还没端起来,就听说日军主力第二师团到了,隔天,日军再度增兵,从朝鲜又调来了部队。 打这儿开始,许朝阳这心里便不踏实了起来,立马带着手底下最信得过几个人,住进了吕家。 这不…… 轰! 一颗炮弹在洋房不远处炸开,倒卷黑烟的火光直冲天际。 许朝阳此刻刚转过身去催促,打算让嫂子快点收拾,不必要东西就别带了,身后的玻璃在这一声爆炸的震荡之下化为了齑粉,纷纷坠落。强劲的气流顺着窗框涌入房间,将他生生掀了一个跟头,后背冲下的砸在了地面上。 “大哥!” “姐夫!” 手底下和许朝阳关系最近的两个人听见声响冲入了房间,当时许朝阳都被炸晕了,是两个亲戚摩挲前胸拍打后背又给把魂拉了回来…… 啊! ‘许朝阳’一睁眼,就看见两个人影在自己眼前晃悠,还没等说话,楼下又冲上来一个。 “不好了,鬼子!” “鬼子摸过来了!” ‘许朝阳’还在迷糊之中,但,只有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讲武堂毕业的奉军许朝阳了。 他是在因为在网上看见那些网络喷子逢‘东北’IP就骂,愤而参军的‘许朝阳’; 是在部队拼尽了全部力气才勉强入‘特’,又在‘老特’立下了三等功之后,考入军校,最终都混进了团部的‘许朝阳’。 可拥有十一年兵龄也没能等来一战的好战分子、期待通过穿上军装为东北人正名,让那些逢‘东北IP’就必提当年的网络喷子闭嘴的‘许朝阳’,在没等来战争时,却等来了老父离世的消息。 身为人子,他不忍心让老母独居,最终只能选择转业,回到了地方军博馆成为了一名副主任。 每天端着茶水看报纸的日子可能是老百姓最期待的终极理想,但,这对于渴望上战场的士兵来说,就是折磨。 许朝阳甚至一天都不愿意在军博馆待,只要有假期就带着老母亲全国各地的旅游,表面上是为了尽孝,可实际上,他是按耐不住自己那颗渴望硝烟的心。 于是,带着老母亲去京城旅游时,他面对雍和宫的神佛雕像立而不跪,不是因为信仰,而是他觉着这帮玩意儿不灵。否则,自己暗自祈祷过那么多次,怎么一场战争都等不来呢? 当然,他也替自己所在那个时代的老百姓庆幸,可这对于一名军人来说,太平静了。 回到酒店后,有儿子陪伴还能畅游全国的老母亲很开心,临睡前,问了一句:“刚才,你在雍和宫许了什么愿?” 许朝阳半开玩笑的回应了一句:“打日本子。” 老母笑着瞪了他一眼,说了句:“现在是和平年代,你上哪打日本子去?净扯!” 许朝阳也笑了,他觉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等送走了老母,他就打算辞掉军博馆的工作,去境外重新找回年轻时的憧憬…… 谁曾想! 这一觉竟然睡穿越了,还穿越到了同名同姓的许朝阳身上。 “连长!” “日本子摸过来了!” 许朝阳顿时就站直了身体,弯腰捡起地上的花机关枪的瞬间…… 唰。 整间屋子的灯暗了下来。 许朝阳估计应该是日本子攻入齐市后,破坏了电力供给,他按照原来的记忆刚从腰上摘下挂着的老式雕花手电,便立即抬起了头。 冷冷的说道:“和他们打弱光!” 第2章 超越时代的战术 单兵素质是如何体现的? 反正不是像日军似的,将枪端在腰腹之间,用脸探索漆黑环境下的房屋。 对,从楼上拎着手电和花机关枪的许朝阳刚和手下找掩体藏好,就看见几名日军砸开了房门,小心翼翼的弓着腰、端着枪走了进来。 他们没有将三八大盖顶在肩窝上瞄准前进、更没有先往漆黑的房间内扔进来一颗‘香瓜’,而是选择直接带人摸了进来。 这个行为要是出现在‘老特’,估计尾巴根儿都能让大队长给踢飞了! 不,这种人就没资格进‘老特’,因为‘老特’从来不替人哄孩子。 洋房一楼,许朝阳蹲在实木楼梯后面,借着月色偷瞄眼前的几个人影,选择这个位置的原因,是夜幕的楼梯下阴影最重。 当为首一名日军到了身前两米处,他猛的探头出去,冲着那名日军脑袋打开了手电。 唰! 一道昏黄的光线在漆黑的环境下出现了,那名日军很配合的、松开了紧握枪械的一只手去挡脸,拿手去遮挡光源。 此时此刻,他的枪口在单手握持的情况下,搭在了地上,这主要是源于这些一米半半的身高。 啪! 光源只短暂亮了一下,许朝阳就立即将其熄灭,紧接着,扣动了花机关枪的扳机。 哒哒哒! 眼前的日军胸口顿时炸出三股血雾,许朝阳凭借自己站姿单持95式步枪,可以在全军比武打出百米靶5发40环的成绩,当场报销了这名日军后,立即扔下了左手手电,改单持为双握花机关枪,冲着他身后的日军持续开火。 哒哒哒! 哒哒哒哒! 许朝阳抬手十发子弹就打了出去,随即张嘴就喊:“补枪!” 他不是没子弹了,更不是害怕,而是怕9mm子弹打在日本子身上给他们留口气儿,造成抽冷子扣动扳机伤着自己的失误,需要有人协助。 哒哒哒哒哒! 躲在门口的一挺MP18于许朝阳的嘶吼下现身,这把枪和许朝阳的射击节奏完全不同,属于是扣死了扳机绝不松手那种,子弹画着横切面扫过房间那一刻,许朝阳猫着腰骂了一句:“我去你妈的!” 整个人以卧姿快速趴在了地面上。 他要气疯了! 有这么开枪的么? 这他妈不是不分敌我了么?! 可他转念一想,这时候的奉军有什么单兵素质可言?尤其是在他这么个现代‘尖兵’的眼睛里,那就是一个拎着火器的雏! 花瓶在子弹的撞几下被打碎了,门厅的老座钟被子弹一头扎进了表盘后,仰面顶在墙上,墙壁上的墙皮被子弹擦过时、直接暴飞,整个屋子仿佛挨了一顿暴雨梨花针。 咔。 直到许朝阳听见了枪械空击声,才算是抬起了头,再看屋子里,日本子正在满地哀嚎! 这些人中有腰部中弹的、有肩部中弹的,除了前三个被许朝阳击中胸口的日军已经死透外,剩余的全都半死不活躺在地上扯着脖子叫嚷。 而仅剩的几个日本子在看见先冲进屋的人遭遇了枪击,扭身调头就跑! 此刻,被炸碎的窗框处,再次探出了两个花机关枪的枪口,冲着他们背后开始扫射——哒哒哒哒哒! 窗台上的枪口吞吐着火舌,为这残破的夜晚添加了一抹绚烂。 几名拿后背接子弹的日军,在密密麻麻的弹雨下,身躯被完全穿透,还没等跑出院落就已经成为了倒地的尸体。 许朝阳这才从屋里爬起来,利用枪械中剩余的子弹,冲着这些哀嚎日本子的脑袋扣动了扳机,挨着个在他们脑袋底下崩出一团血污后,转过头冲楼上喊了一句:“嫂子,下楼!” 什么叫单兵素质? 单兵素质不是对器械使用的熟练度,是在战场上的最优选择! 许朝阳自从得到了日本子摸过来的消息后,看见这支日军小队宛如岩浆甩出的弧线一般冒进到了胡同口,就在心里设计了一套成熟的打法,否则不可能喊出那句:“和他们打弱光。” 能见度较低的环境,又被称为低光环境,在咱们这边被称为‘弱光’,在低光环境且没有夜视仪和IR设备的情况下,手电的突然点亮和关闭,能使人由于光线调整短暂致盲。 有了这种硬控效果,加上花机关枪在三八大盖面前的绝对优势火力,许朝阳这个于部队混了十一年的‘尖兵’,就不可能输!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在火力交错时,会不会造成误伤,所以他才只带了一个人从楼上下来,毕竟冲入洋房的日军只有一个日军小队。 可他就忘了一点,在日军不熟悉超越这个时代的‘弱光战术’时,自己手底下的奉军也同样不熟悉,这群人就不是当初在‘老特’和自己日夜配合,睡一个屋、抽一盒烟、对嘴儿喝一瓶酒还在瓶口留下口臭的战友。 “啊!” 抱着孩子的女人打楼梯上走了下来,闻着满屋子的血腥味儿那一刻,双手搂紧了孩子发出了一声惊呼,同时,脚步不稳的向后退了一步。 “姐夫!” 打空弹夹的年轻小伙凑到了许朝阳身边,将旧弹夹卸下来以后随手扔在了地上,随即从九龙带中拿出一个新弹夹装好。 许朝阳没时间去理会这个惊吓过度的女人,和身边小伙说了一句:“去,扶着嫂子下楼。” 说完,他随手在血泊之中,捡起了那个被小伙扔在地上的弹夹,收入口袋后,扭身从房间内走了出去,说道:“这不败家么!” 夜幕下,几个人影趁着日军的洪流还没有覆盖整座城市时,打尚未被覆盖的区域绕了出去…… 许朝阳领着他们钻进了山里,在高处,几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回头望向这座城市的时候,除了偶尔能看见的几处炮火炸出撕碎平静的光辉,什么都看不见。 年轻的小伙站在山上望向那座城市问了一句:“姐夫,你说齐市现在……” 许朝阳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回应道:“别问。” “大哥……”另外一个穿着奉军军装的男人同样如此呼唤了一声。 许朝阳再次叮嘱道:“也别回头。” 他在部队、军校、军博馆无数次回顾过的这段历史如今就出现在眼前,他也想转身就杀回去,假如此时的许朝阳还拥有现代那些战友的辅佐,和一个电话就能摇来的火力支援,许朝阳根本就不会离开这座城市! 可眼下不行,他不能让自己身边的这些人白白死在日军的铁蹄之下! 他需要时间,需要教会身边这些人很多东西,还需要更多的人、更多的枪…… 第3章 自家孩子回来都不能点灯 漫天风雪覆盖下,冰城南岗外一处小山村正在体验着1931年的寒冬,老天爷就跟提前知道了什么似的,往死里泼下一片天寒地冻。 风雪里,一个人影率先撞破严酷的自然环境,打如同雾气一般的大雪中里走出那一刻,终于看见了远处村落的炊烟…… 随即,他身后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人影……那些人影中,还有一个身披了两件日军棉衣,将孩子裹在棉衣里抱着的女人。 “姐夫,咱们终于回来了!” 望见山脚下的炊烟时,一个年轻的小伙在放声呼喊,兴奋程度不言而喻。 这一路,他们太苦了,得凭借双脚踏过寒冬的冰天雪地不说,还要半夜趴在铁路旁的雪窝子里伏击日本子的巡逻队,否则这漫山遍野的冰雪中根本找不到食物。 可只伏击了一次日本子的巡逻队以后,许朝阳就不允许手底下人继续出手了,日本子不是傻子,要是在铁路上发现了两个小队的消失,就会按照方向循着他们的踪迹摸过来。 还好老天爷有眼,在吃光那些日本人的军粮前,让他们碰见了一只傻狍子,否则这群人就算是出了齐市,也得在山里冻饿而死! “现在还不能回去。” 许朝阳在家门口拦住了手底下这些人的脚步,那个年轻的小伙却不理解的问道:“为啥啊!” 许朝阳看着自己小舅子渴望回家、想要立马就躺在热炕头上的双眼,笑着说了一句:“就咱们身上的这身皮,进了哪屋都得给人招灾,真要是让哪个不要脸的看见,给捅到了鬼子那儿,你还让家里老人活不?” “等天黑吧,等后半夜的。” 几人在山上找了一处背风的山坡,窝在了冰天雪地里,这时候,一个脸上有道刀疤的男人凑了过来:“连长,你之前说开枪时要微微张嘴,是拥为啥来着?” “平衡内外气压。” “啥是气压?” 这些日子,尽管许朝阳在冰天雪地里忍饥挨饿,却也拥有足够多的时间给手下人讲基础知识,与此同时,也将这些人和脑子里的记忆挨个都对上了号。 脸上有刀疤这个,叫二埋汰,大名刘根儿,是许朝阳小舅子的表舅,尽管俩人年纪差不多,可人家辈儿大。依靠着许朝阳的关系进了部队,吃了饷,俩人也没法论辈分了,干脆以官称称呼。 许朝阳小舅子,是村里富户家的孩子,家里有个好看到极点的姐姐,那小丫头长得圆润、富态,许家相中以后,找媒人去提亲,结果人家就回了一句话:“你们家也配!” 那时候老许家在村里名声不好,家底儿也薄,让人看不起正常。 后来许朝阳让吕大麻子瞧上了,调去了身边听说了这件事,吕大麻子当时就不乐意了,张嘴骂道:“你奶奶的,我兄弟不配?艹,我兄弟急眼了能给她抱炕琴上配蹦起来!” “就他们家了!拿老子团长证件和这把勃朗宁去提亲,就跟他说让他们自己挑!” 就这么的,连吓唬带威逼利诱,吕大麻子替许朝阳下了聘,结果倒好,那家人听说许朝阳如今都当上连长,找人托话儿过来,问‘姑爷子,能不能给小舅子带上,也吃一口皇粮?’,这叫什么事啊…… 于是,小舅子余明浩入伍,进了许朝阳的连队,被他像个小尾巴似的走哪带到哪。 还有屈勇,那是许朝阳亲表弟,亲三舅家的孩子,否则吕大麻子让他留几个信得过的人在身边时,他们怎么把这哥几个给留下了呢? 不过这也不怪许朝阳,当时奉军就是这么个风气,哪个军官身边还没有个三亲六故的?真打起来,这叫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不然,人家哪那么听话,你让跟小鬼子打弱光,连问都不问一嘴,就豁出命去干? 夜幕落下后,许朝阳领着这些人在山里又喝了半宿的风,这才慢吞吞从山坡走了下去,女人怀里抱着的孩子今天晚上出奇的乖,竟然不吵不闹的睡着了,这几个人才敢带着她一起进村。上回伏击日本子巡逻小队的时候,都得将这个女人扔出去老远,还得留下一个人保护,麻烦死了。 村落里,许朝阳翻身刚进了一户早就灭灯的院落,就听见了鹅叫,‘该呀、该呀’,声音大的他都捏了一把汗,紧接着狗就醒了,冲这个方向‘汪!汪!’叫了两声后,摇着尾巴冲了过来。 还行,狗认识他,‘呜呜’的吭叽着抬起俩前爪扑上了身,尾巴摇晃的‘啪啪’作响。 “谁啊!” 此时,屋内油灯点亮,昏黄的灯光凉透窗户纸,一个没睡太死的老人披着棉衣,套着‘水裆尿裤’的棉裤拎着油灯打屋里走了出来,走半道还晃动着肩膀将棉衣抖得更严实了一些。 许朝阳穿着灰蓝色的军装、绑着九龙带、拎着花机关枪独自一人站在院里,他刚开始没好意思开口,可脑海中的记忆却硬是撬开了双唇,喊了一声:“爹。” 老头一下就愣那儿了,将油灯放到眼前仔细查看着,好半天才融化了脸上的表情,很惊讶的往前走动着说道:“这不我们家活兽回来了么!” 许朝阳笑了。 这是东北家长对于自家孩子的昵称,从小时候的‘宝儿’慢慢变成七八岁讨人嫌的‘坏种’,再到十五六岁吃死老子的‘攮次包、饭桶’,在这些不好听的称呼下,满满的全是关爱。 “爹,我先开门。” 许朝阳怕让人看见,赶紧打开了院门儿,让其余几人进来,老人一看眼前这些孩子里除了那个女人就没有眼生的,仅剩一个不熟悉的女人还抱着孩子,那还能说啥? 扭头往自家房屋一指,说了一句:“快进屋!” 一伙人在老人眯着眼睛,站在风里被吹动衣角的注视下进了屋,等老爷子回身,许朝阳却伸手接过了油灯直接吹灭,说了一句:“黑灯说话。” 随后许朝阳扶着老爷子的手臂回到了屋内,老人进屋以后连身边这些孩子的脸都看不清,气的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说了一句:“唉,这他妈是什么世道啊,自己孩子回来都不能点灯。” 第4章 冻脸、烫后背 “爹,别忙了,我们待不长。” 老爷子进屋以后见这几个小的谁也不说话,总这么尴尬着也不是事,转身就要去外屋地,嘴里那句:“我给你热点饭儿去……”都说出来了,又被许朝阳给喊了回去。 老爷子望着他,问道:“咋待不长?” “那奉军不是都没了么?” 许朝阳扶着老爷子坐回到炕沿上,问道:“您老都知道了?” 老爷子叹了口气:“那还能不知道啊?” “江桥被攻占以后,整个黑省的日本子,就像是雨天涌出来的狗尿苔,那都‘麻应人’。” “你还不知道吧?林家铺子没了。” 许朝阳一愣,按照脑海中的记忆问道:“那么大一个村子,好几百户人,没了?” 老爷子哀叹了一声:“可说呢。” “拥为点啥啊?”刘根儿不理解的问道。 老爷子摇了摇头,伸出手重重的拍在大腿上:“谁知道拥为点啥啊?” “现在,日本子每天开着铁王八,领着一屁眼子人在山里转,用半拉科基的汉话喊‘清缴奉军余孽,促进大东亚共荣’,鬼子车一来啊,我们都不敢出门。” 老爷子说到这儿忽然来了精神头儿:“我跟你们说,咱就是老了,要不,现在就上山随了绺子,天天拿枪崩他们王八艹的!” 许朝阳小舅子还搭了一嘴:“对,崩他们一回都不解气……得给他们摁粪坑里,按弹夹那么崩,崩十来个来回。” 老爷子一把抓住了许朝阳的手:“大儿子,这回回来咱就不走了,死也死爹身边,爹在临死前能看见你们这帮小崽子,死也能闭上眼。” 许朝阳只能劝着说道:“爹,你这是说啥呢。” 老爷子摆了摆手,扭过了头:“这日子,没奔头儿。” “眼下这个冬还没猫过去呢,地保就已经来催粮了,说是明年地里的一半收成他们得拉走当成军粮,我是琢磨好了,明天开春我他妈就种巴豆!” 噗嗤。 吕大麻子的媳妇捂着嘴乐出了声。 老爷子看着这个女人说了一句:“这是儿媳妇吧?” 许朝阳赶紧拦了老爷子一句:“孩子姓吕,我得叫嫂子,是鬼子进齐市的时候,我们哥几个抢出来的。” “你顶头上司那个吕?” 许朝阳点了点头。 老爷子拍了拍许朝阳的胳膊:“像我的种……” 许朝阳才被夸的欣慰起来,以为老爷子要说自己仗义,却听见自己老爹那儿说了一句:“不忌口。” 他顿时就把眼睛瞪大了! 连吕大麻子的小娇妻都发愣的看了过来。 老爷子这才坏笑着解释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要不然你让人家孤儿寡母的在这世道怎么活啊?” 月色下,老爷子看见了吕大麻子小娇妻手上的金镏子,用手指着说道:“这样的,出了咱家门,那就是土匪眼里的肉,是既能吃、又能吃!” “就算侥幸进了城,江湖上的手段也都是她没见过的……我说……” “爹,你没事吓唬人家干啥!” 许朝阳让老爷子逼没招了,直接坐在了俩人中间。 小舅子余明浩插嘴说道:“姐夫,你可别忘了你和我姐可是有婚约的。” 老爷子张嘴就骂:“滚犊子,我儿子是连长,娶俩多么?” 余明浩往墙上一靠,俩手垂于身前说道:“奉军都没了……” “没不没也是连长。” 余明浩让老爷子一句话就给闷那儿了。 以前,他就觉着自己姐夫是运气好,从战场上活下来以后又碰见了吕大麻子的赏识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可经过这一回,他算是彻底服了! 头一件事,在山里伏击鬼子的铁路巡逻小队时,他手里的枪不听使唤了,明明在许朝阳的教授下计算着弹夹里的子弹,也知道子弹没有打完,可枪就是突然就哑火了。 如果不是许朝阳时刻端着枪准备补漏,没准得出大事。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出问题了,头一次,是在齐市洋房里扣死了扳机好悬没给许朝阳‘突突’了。 可许朝阳没有怪他,接过他的枪卸下弹夹检查一番后,说了一句:“是托弹弹簧卸力了,不是你的问题。”说完话,才从怀里拿出一个空弹夹递了过去:“下次用这个。” 并冲其他人说道:“都记着点,这花机关枪尽管是从外边买的,可弹夹很多都是奉天产的,在使用的时候,尽量别长期在弹夹内压满子弹给托弹弹簧造成压迫,否则供弹很容易出问题。” 在余明浩眼里,他对枪械的了解程度令人吃惊,花机关枪在他手里,柔顺的就像只猫,让怎么着就怎么着。 第二件事,是许朝阳解释了什么叫‘弱光战术’后,余明浩更觉着眼前这个‘姐夫’强到了极点,他能将在洋房里战斗的每个步骤都清晰的分析出来,还能告诉你,错在了哪,应该怎么改进。 反正经历过这一次之后,余明浩算是彻底服了,原来整天跟在吕大麻子身边打哈哈的姐夫,竟然有这两下子!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给许朝阳当小舅子了,能眼看着老许头给吕大麻子的媳妇和自己姐夫乱点鸳鸯谱么? “睡觉。” 由于吕大麻子小娇妻的存在,一帮大老爷们挤进了西屋没有点火的凉炕,这帮小子都不等老许将炉子点起来,钻进被窝就开始打起了呼噜。 可许朝阳躺在炕上说什么也睡不着了…… 老许引燃了炉火,也上了炕,瞧着还没合眼的儿子问了一句:“睡不着啊?” 许朝阳听着窗外的风声吹起了粘着浆糊的窗户纸,在‘呼哒呼哒’的声音中害怕老爷子担心的回应了一嘴:“冻脸。”他没敢说出接下来的东北,要经历怎样的残酷。 老许乐了:“还真是当官当习惯了,净事!” 隔了片刻,老爷子都明显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却在一个翻身后,又撩起了眼皮,仿佛不踏实似的看了儿子一眼:“有心事啊?” 许朝阳能没有心事么? 日本子占领了东北以后,用不了多久就会将战火燃烧至整个华夏……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可他怎么能把这些话告诉老人,去让一个没什么本事改变这个世道的老人发愁呢? 补充着说了一句:“烫后背。”便闭上了双眼。 第五章 这不来活儿了么 咯!!! 山沟里,金鸡报晓。 老许头被鸡叫扰醒以后,从温热的被窝里钻了出来。 其实老许还不老,不过五十多岁而已,以老许头那体格,还是能搬能扛的,不然也没能力一个人扛起这个家来。 穿好衣服的老许先是给灶坑点着了,紧接着淘小米下锅熬粥,随后才扣上了盖帘,在上面放了几个茄子、土豆、地瓜和秋收时留下的玉米。就这些玩意儿蒸熟了用擀面杖碾碎拌上大酱那才好吃呢,就着玉米吃,没治了。 趁这会儿工夫,老许头这才撤下了酱缸布,拿筷子从酱缸里往外捞咸菜。 他那酱缸,就像是个百宝箱,酱缸里的萝卜、辣椒、豆角、黄瓜,辣椒叶、芥菜英、苤蓝疙瘩,什么都有。 老许头捞完咸菜以后是想了又想,才很舍不得的打另外一口缸里捞出了一颗酸菜,切成丝以后,给这群孩子们凉拌了一盘酸菜芯儿,剩余的酸菜打算中午弄点苞米面蒸大馅。 就这会儿时间,灶坑里的火也起来了,蒸汽也上来了,整个外屋地烟雾缭绕。 这也就是他儿子回来了,要不然谁想吃老许头一颗酸菜,比进皇宫吃一顿溥仪的御宴都难。 “老许啊?” “老许头子!” 门外叫嚷声才传出来,老许就将耳朵竖了起来,耳听见外面脚步声响起,院里的大鹅‘该呀、该呀’的乱叫,这才推开房门走了出去,那家伙,一屋子蒸汽直往外涌,像是谁往屋里扔了一颗烟雾弹似的。 “呦,这不是地保么!” 老许头故意满脸堆笑的迎了过去,心里想的是,可不能让这小子进屋,要不然准得出事。 一个穿着屎黄色裤子,梳着中分、腰间挂着盒子炮的男人站在院里背着手用眼皮夹了他一眼,说道:“老许,我来呢,就一个事,这冰城啊,变天了,你知道不?” 老许头装傻充愣,一双眼睛充满了不理解的看了过去。 “和你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啊,就是蝗军进城了,瞧见没有?”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新衣服:“如今咱们村保险队、地保,都归了我一个人儿了,这不么,小野太君昨儿刚领着我从里到外置办了一身……” “不过这衣服也不白给,许家窝棚以后的捐啊、税啊,都得我收,也是个熬人的差事。” 老许头眼珠直在眼眶里转,那他还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么?就是不想答话而已,连骂一句‘X你黑妈的’他都觉着是脏了自己的嘴。 “所以啊,你们也别给我找麻烦,我呢,也不给你们添事,这么着,上头派下来捐了,许家窝棚,每家每户,一块现大洋,拢共三百二十块……” “多少!” 老许头一下就把眼珠子瞪起来了,当时腰也不弯了,腿也站直了,一脸要拼命的架势。 “呦呵!” “玩愣的?” 关姓地保掐着腰、撇着嘴,说话时脑袋上的中分直晃悠:“现在可不是老张家那爷俩当家的东北,你那在奉军当连长的儿子已经不管用了。哎,我还告诉你,就你儿子在奉军当连长,和日本人对着干这件事只要报上去,你个老登得吃不了兜着走!” 话说到最后,关姓地保几乎是从牙缝里把声音挤出来的,就跟和老许头有多大仇一样。 老许瞪着眼睛望向他:“你还是人么?” “当年大清朝完了的时候,你们家都要了饭了,这才从关里来到了这儿,当时许家窝棚的人都是怎么对你们家的?你们家的房子,是大家伙给盖的吧?到今天,你们家连一张地契都没有,现在借了日本子的势力开始欺负我们了?” 关姓地保还有话说呢:“还真别跟我提那个,老许头子,一年之前,哥们碰着难事的时候,上你们家借钱,你是怎么对我的?” “就在这个院里骂的那叫一个难听,给乡里乡亲的都喊过来评理,给我撅的‘嘎吧嘎吧’直响啊!” “当时我可是灰头土脸从你们家跑出去的,这个仇,我记你一辈子!” “放屁!”老许头差点一口粘痰喷他脸上:“你那是借钱么?你那是在赌场输光了,来掏我们家的家底儿去翻本!” “要不是我儿子在奉军当了连长,你恨不能拎把刀给我抢了!” “你呀,要钱没有,你爱哪告哪告去!!” 老爷子一生气,扭身就回到屋里,伸手抄起菜刀在手里握着,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这小子敢进屋一步,直接拿刀剁他。 此刻,西屋炕头上传来一个动静:“小舅子,穿上衣服,把钱给他送去。” 老爷子刚一抬头,只穿了一条棉裤的余明浩手里握着一个大洋就从老许头身边走了过去,带着一股子热气,到了院落之中。 “关地保吧?” 关地保瞧了他一眼,冷着脸没说话。 “我姓余,余家堡子的……” 关地保一下就想起来了:“我知道你们家,你们家是大户,还有个出水芙蓉一般的姑娘,叫什么来着……” “余秋兰。” “对,余秋兰,那在十里八乡都有名!” “哎,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余明浩伸手握了一把关地保的手:“我们两家是亲戚,我来串亲戚来了。” “关地保,我们家老爷子上岁数了,看不明白这世道,赶明儿我劝他,这一块大洋,我们交。” 说着话,将一块印有‘奉天省造’的光绪元宝塞进了关地保手里。 关地保捏着银元往地上一扔,随后笑嘻嘻的捡起说道:“响金啪啦银,行,这回冲你了,回去给你姐带个话,就说啊,这世道乱,要是找别的婆家不放心,来给哥当个小也挺好,哈哈哈哈哈……”说完,扭身往出走之前,还冲屋里喊了一句:“老许头子,你瞅瞅人家!” 对自己儿子了解到了极致的老许头都没搭理他,转身进了屋,见炕上的许朝阳连眼睛都没睁,伸手晃悠了他一下说道:“朝阳啊,朝阳?” 许朝阳睁开了眼睛,望着自己老爹的倒影,仰头问道:“爹?” “可不行惹事啊,把日本子招来,这许家窝棚得和林家铺子一样,听着没?” 许朝阳挤出了满脸的笑容,回了一句:“我啥也没干啊!” 第六章 创作型歌手(感谢‘风起陇安’打赏) 积雪的山林里,热到满脑袋是汗、已经脱掉了上衣的刘根儿,冲着粗壮的树木抡起了斧子——碰! 当斧子深深嵌入树木,被他费力的拔出,他回身还问呢:“余明浩,你姐夫领咱们从齐市杀出来的时候,嘴里唱的是啥来着?” 阳光透过积雪树荫的光圈逐渐放大,余明浩清了清嗓子:“嗯!嗯!” 张嘴就唱了起来:“蓝脸的窦尔敦,艹尼玛啊~” “哎呀呀呀……你可拉倒吧!” 他表舅张嘴就给他怼了回去,回应道:“你见谁家戏台上有磕碜话?要我说,还是连长在山里唱的歌好听,咋唱的来着?” “嗯……”他用感叹音哼了个调子,接唱道:“回到那个美丽时光里,去艹逼……” “瞅瞅人家用的这词儿,一听就是去过正经窑子的,比咱强多了。” 当时许朝阳就在远处的山坡站着,差点没拿枪给这俩活宝崩了! 他是那么唱的么? 人家那是‘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 那是‘回到那个美丽时光里,去逃避’! 这怎么到他们嘴里,全改粉的了? “连长,赶明儿个,咱有钱了,不行你也带我们逛逛那大窑子,省得我们老钻进门就脱裤子的暗门子,现在想想,上来就通下水道那事也不老得劲的。” 哈哈哈哈哈。 一群大老爷们都让刘根儿给逗笑了,他紧着喊了一句:“树倒了!” 咔嚓。 树木顺风而倒,在满是积雪的山头,荡起了雪雾后,这些壮小伙拎着工具开始上去破木头。 今天,许朝阳要带他们演练战术,需要一个L形的拐角练习‘切角战术’;还需要一间适合藏人的L房屋,练习什么叫‘近距离战斗、中轴线射击’。 等把这两项战术掌握了,才是他们发挥的时候。 至于什么‘手雷战术’、‘霰弹枪战术’,在缺少装备的情况下也无法演练;适合野外作战的袭扰战术,‘群狼战术’等等战术,如今还用不到…… 原本许朝阳打算在这帮小子进山以后,一边干活一边给他们讲讲战术要领,哪想得到,他们一张嘴全是磕碜话儿啊? 给许朝阳闹了一个大红脸不说,一肚子专业术语全憋回去了。 木头破成可以衔接两棵树木的长木条,这帮小子将木条在山林里的树木间,拿锤子、钉子,钉出了一个弯弯曲曲的L形拐角。 随后接着砍树,直至天黑,才又搭建出一间L形的简易木屋。 等干完了活,大家伙躲进了木屋里避风,许朝阳这才又将腰间手电拿了出来,抽冷子喊了一句:“小舅子?” 余明浩一回头。 许朝阳‘啪’就给手电打开了,随即光芒一闪,余明浩伸手一挡,许朝阳又将手电给关上了。 当时余明浩满眼漆黑,等再适应过来的时候,许朝阳已经站在了他身后,伸手搭在了他脖颈上! “连长,你干啥,给我晃的都睁不开眼!” “大哥,你在哪呢?” 许朝阳在余明浩的脖子上拍了拍:“刚才如果我是敌人,你已经死了。” 随后走到众人中间,说道:“这就是咱们在齐市时,干掉那些小鬼子的弱光战术。” 他将手电托在手里给众人观看道:“千万别小看你手里的每一样装备,更要在训练的时候,切身处地的感受战术当中的每一个变化,得将我教你们的每一个战术掌握的跟你们拥有几根手头一样清晰,就这,还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姐夫。”余明浩呼唤了一声:“你想干啥啊?收拾一个关地保,不用这么麻烦吧?” 许朝阳看着自己小舅子说道:“那收拾日本子呢?” 刘根儿眨了眨眼:“收拾日本子干啥?” 余明浩瞪了他一眼:“虎啊?日本子不是给林家铺子灭了么,我姐夫想出口气……” 刘根儿还不明白的说道:“林家铺子和咱有啥关系?再说,咱不是伏击了一个鬼子巡逻队么?” 许朝阳看见这帮‘兵痞不知亡国恨’的家伙,差点没气吐血,你跟这帮土老帽说什么是‘家国天下’,他们能张嘴就反问你:“东北不是张小个子的么,他的种都不着急,咱们着哪门子急?” 看着眼前这一张张脸,许朝阳的心,拔凉拔凉的。 国没有了,是‘关系’将他们紧紧锁定在了一起,如果他们不是‘亲戚’,那就算是鬼子用刀扎进了他的肚子,许朝阳也不能怪眼前这些人见死不救,因为他们没有关系。 关系这两个字可以让人紧紧联系在一起,也能令人瞬间变得冷漠,可如果这个国家还在,起码还能去期盼一下军队和警察! 许朝阳不是搞政工的,他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说才能把这些人的心,撩拨到滚烫发热的程度,他只能伸手搭在了周边人的肩膀上说了句:“奉军没了……” “国家没了……” “可咱还得活人啊。” “想要好好活着,想要吃香的喝辣的,在许家窝棚是不可能的。” “你们不是想去逛大窑子么?” “那得要钱!” “在这世道下,想比别人活得好,比别人有钱,你就得比别人更狠!” 余明浩的眼睛突然亮了:“我明白了,姐夫要当坐地炮!” 许朝阳听见这句话,只觉着悲哀!! 他!许朝阳! 老特出身、军校毕业,坐地炮给他擦鞋都不配! 可这个不工于心计的武夫,就是说不出天花乱坠的话。 “坐地炮也好、绺子也罢,我只知道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咱们想要手里端着酒碗、怀里搂着娘们,那就得从别人手里抢、夺!” “可咱们一旦拥有什么了的时候,也一定会有人和咱们一样过来抢,到时候,别管来的是坐地炮还是日本子,咱都得和他们干!” 不怎么会说话的许朝阳只能去画一个大圈,他不想被时代和命运推着走,身为一个军人,他太知道主动性在战场上的作用。 人生也同样如此,许朝阳必须掌握自己人生的主动性,才能干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姐夫,叔做饭了。” 余明浩提醒之下,许朝阳看了一眼山下,山下的家里已经冒起了炊烟,可他却依然说了一句:“不着急,晚半晌这顿,咱们不在家吃。” “那上哪吃去?”屈勇这个酒徒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许朝阳在屈勇的后脖子上轻拍了一下,将其搂住说道:“不是还有人欠咱们钱呢么?” “十块大洋虽说不算少,但是五十块大洋也能过挺长时间日子了,更何况你们就能眼睁睁瞧着一个破几把地堡从我爹手里熊走一百块大洋?” 余明浩都懵了,他怎么回忆都记着自己只送出去了一块大洋…… 第七章 你怎么欺负你自己?(感谢‘是寒衣衣’打赏) 更懵的是关地保,他还不知道自己要经历怎样的灾祸。 不过,在他遭祸之前,他还在祸害村里的百姓。 二妮儿由于家里穷,地又让好赌的爹给押进去了,所以一年到头只能通过帮工贴补家用,谁家办个红白喜事、农忙下地,第一个想起来的总是二妮儿。 大家伙可怜她,干完了活,也总是在工钱上多给两个,二妮儿也明白事理,谁家有事都帮忙。 姑娘就这么慢慢出落得越来越水灵了,她自己恐怕都没在意衣服下的身材正在逐渐成型。 油灯下,二妮儿坐在关地保家屋子里正缝补着衣服,起初,她也觉着衣服上的口子不大对,不像是干活的时候刮坏的,倒像是用剪子剪开的,不然怎么会如此齐整。 问题是,即便发现了问题二妮儿也没多想,一则是关地保给的钱多,二则是她这几天经常来关地保家里干活,来好几回了也没事…… 啧! 关地保坐在炕头端着酒盅狠狠嘬了一口,吃着二妮儿给炒的菜,伸手在桌面上不停摆弄着打村子里弄上来的大洋,摆弄的‘嘎嘚、嘎嘚’直响。 没见过世面的二妮儿也是没起子,那银元在关地保手里响一声,她就抬头看一眼,响一声,她就抬头看一眼……二妮儿琢磨的是,这关地保要是喝多了,真赏下来一块银元,自己家一年的嚼谷可都有着落了。 “叔,都这么晚了,婶子和孩子咋还没回来?” 二妮儿心里也害怕,才问了这么一句,每回在关地保家里干活,这会儿那个搔首弄姿的女人早该回来了。 “你婶子回娘家了。” 关地保夹了一口菜,撩下了筷子,二妮儿立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儿,马上说道:“叔,天儿太晚了,要不我明天再来吧。” 关地保冷笑着回应:“也行,那你把刚补的衣服拿过来给我瞅瞅。” 二妮儿放下了手中针线,用牙咬断线头,关地保都看愣住了,他看见二妮儿张开嘴之后唇齿间那…… “叔,你瞅瞅,看看针脚成不,不成我明儿拆了重新补。” 她也没想想,关地保这么一个身上衣服都没补丁的人,怎么会家里有这么多需要缝补的衣服,他也不干活啊。 关地保连衣服都没动,一把抓住了二妮儿的脖子,将她摁在炕上,用炕沿卡住了对方小腹让其没法折腾,翻身就骑在了二妮儿后背上! “叔,你干啥!” 关地保立马压低了嗓音吓唬着她说道:“再喊!” “给全村人喊来都好好看看你这大白屁股!” 这个坏种,肯定没少干这种事,否则不可能如此熟练。 二妮儿不敢喊了,拿手往下摸,揪住了裤子就向上使劲儿提,可这工夫,关地保的手竟然探进了衣服。 二妮儿就像是受惊了的兔子硬往起拱,俩人在炕上彻底叫上了劲,只是,一个女人哪怕常年干活,力气也绝不可能比男人大,更何况还是一个成年男人! “叔,我不!” 二妮儿逼没招了,带着哭腔喊道:“我不得!” 这是一个女孩在这个时代唯一能喊出来的话,哪怕在此时此刻她已经让人毁了清白,却依然说不出任何污秽的话去咒骂,所有委屈都只能憋在心里,化为眼泪流出来后,融入悲伤。 关地保借着酒劲儿一脚从炕沿上踩秃噜了,二妮儿这才找着机会往后一仰,关地保一屁股就摔落在了地上,摔的‘碰’一声。 下一秒,二妮儿提上裤子就要往门口跑,关地保都顾不得疼,张嘴猛然间喊了一句:“你敢动动试试!” “老子能带人抄了林家铺子,就能领人弄死你那瘸妈!” 一句话,给已经伸手摸向了房门的二妮儿定在了屋内! 房门她都拉开小一半了! 二妮儿心疼的她妈,小时候看着自己母亲被喝多的父亲无缘无故的打,长大了,母亲还要给欠下赌债后逃离南岗的父亲还账,家里的地、房子都让人给抢走了不算,为了生计,得夏天一个人上山敲棒槌。 这活,凡是个长脑袋的人都知道没戏,一群整天长在山里的参帮都不可能每次有收获,何况是一个头一次进山的女人? 结果怎么样?有一回天降大雨人还没回来,要不是二妮儿懂事,披着蓑衣上前去找,这才找到摔断了腿的老娘,没准早就在山里喂了狼! 只是那个摔断了腿的女人又有什么选择的机会? 上山敲棒槌,因为这是个无本生意,她也得活啊! 自此,二妮儿算是彻底担起了这个家,给老娘瞧不起病,那就养着,家里没钱,她就去挣,走家串户的可是没少招闲话。有一次二妮儿实在忍不下去了,回头还了一句嘴,居然招来四个老娘们在村子里掐着腰的骂,非说她到处勾引男人…… 她不明白,不明白自己活着已经精疲力尽了,老天爷为什么还要让各种磨难找上来。 二妮儿的手从半开的房门上松开了,面对着门外吹涌进来的寒风在泪流满面中苦笑着。 关地保在起身后说道:“这就对了!” “过来,扶叔一把,让叔稀罕、稀罕。”姓关的话音里都透着一股子怪异。 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只瞧见二妮儿向炕沿边竖起的墙垛上伸出了手,从针线笸箩里抄一把剪子冲着自己心口窝就用力扎了下去…… “你要干什么!” 关地保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晚了! 可许朝阳的手却没晚! 一手顺着敞开条缝隙的房门伸入,一把就握住了剪子尖,那剪子尖穿过了手掌肚儿正在滴落鲜血,一抹血红落在了二妮儿黑棉鞋的脚面子上。 紧接着房门打开,许朝阳站在月光下破口大骂:“你有病啊?” “他欺负你,你扎他啊,扎自己干什么?替这么个王八犊子欺负你自己啊?那你不成了这个逼的帮凶了么?” 冷风下,二妮儿看见了一张脸,一张很熟悉却已经完全不认识的脸…… 第八章 我咋这么生气呢?(感谢‘起名字是艺术活’600打赏) “啊!” 眼看着剪子尖扎透了眼前的手掌肚,二妮儿吓得失声尖叫,在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的时候,被双手抓着的裤子掉落在了地上。 “提起来!” 许朝阳看见二妮儿这一出,都不知道自己咋这么生气,冷着面孔说了一句后,才看见二妮儿一边‘嘶、嘶’的在哭泣中吸着鼻子,一边赶紧提上了裤子,自此,双手紧紧拎着裤子,再也不敢松手。 许朝阳恨啊! 他恨一个让人欺负的小姑娘不知道该怎么报复,最终只能拿起剪子扎向了自己的心尖儿; 他恨这么一个败家的时代里,有关地保这种人,敢冲着十五岁的小姑娘下毒手。 可他更恨自己这张不是搞政工的嘴,怎么就不能吆五喝六的讲出一番大道理来,让人振聋发聩,随后幡然醒悟。 许朝阳这节骨眼儿只能说出一句话:“看好了,我告诉你让人欺负了怎么办!” 他将剪子从自己手里一点点拔了出来,拔的时候疼得下巴都在微微抖动,可他一声没哼,愣是憋着气、咬着牙。当剪子从手里拔出,一甩手就冲着关地保撇了过去。 碰! 剪子尖扎在了关地保身旁的碗架子上直晃悠。 关地保不干了,顺碗架子边上拎起了菜刀,刚要闷头过来要砍许朝阳……他还以为自己身上那身衣服能降服一切。 啪! 一挺花机关撞碎了新糊的窗户纸,许朝阳的小舅子端着枪看向了他说道:“放下!” 紧接着,屈勇在许朝阳身后走了进来,拔下扎在碗架子上剪子,顺着关地保的肩窝‘噗’就扎了进去。 关地保疼得往起直蹦,整个身子往里窝,屈勇回头冲着许朝阳说了句:“连长,扎得真准。” 许朝阳瞪起眼睛就骂:“滚犊子!” 他是兵,可部队也不练飞刀啊,那撇这玩意儿能准么? 余明浩撞破窗户纸,打窗户跨步钻进屋替自己姐夫打圆场说道:“你说那玩意儿干啥?”随即蹲在了关地保身边,用花机关顶着他脑门问道:“你欠我们家的一千块现大洋,啥时候还?” 一时间,许朝阳、屈勇还有刚进屋的刘根儿,全扭头看向了他。 刘根儿冲着许朝阳说了一句:“大哥,要不然咱以后放印子钱得了,我瞅着这买卖不赖啊。” 关地保忍着疼,就跟没听见似的,脑门上的汗都淌下来。 刘根儿继续说道:“耗子,人家不愿意搭理你。” “我艹?” 余明浩伸手握住了剪子把,顺势就拧了一圈,‘噗’他给生拔出来。 关地保疼得一激灵,刚要喊…… “虎逼吧!”屈勇站旁边骂了一句,指着鲜血冲透外袄的伤口说道:“哪有你这么愣拔的!这还不得流血流死?” 余明浩赶紧道了个歉,他真道歉了:“关地保,对不住,我手生,你别怪孩子。” 噗! 他又给扎回去了。 这几下完事,拽着裤子的二妮儿都不哭了,傻傻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余明浩那两下,就跟她刚才缝衣服似的,扎得怎么那么轻松,那可是个活人啊! “这……”二妮儿拎着裤子回头看了许朝阳一眼。 许朝阳推着她走到了关地保面前。 在二妮儿眼里,关地保已经喊不出声了,两条腿疼得直打晃儿,要不是屈勇拿手卡着他腋窝,人都站不住了。 此刻许朝阳在二妮儿身边说了这么一句话:“你不敢看啊?” “可我们要是不来,这个王八蛋敢把你放在炕上细细端详,没准还得拿着油灯照着看!” “你觉着那时候残忍不残忍?” 二妮则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猫,凑近以后死死闭着眼睛不敢看不算,还一个劲儿的往后缩…… 许朝阳照着二妮屁股,抬腿就给了一脚:“站那!完蛋玩意儿!” 他不是气二妮儿窝囊,是在气都有人给你撑腰了,你怎么还窝囊呢!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都到了这种时候,二妮儿怎么还不敢打回去,甚至连破口大骂都不敢,这以后还不得让人骑脖颈子上拉屎啊? “你怕痕么(什么)!” 二妮儿依然在顶着许朝阳的手往后退,就像是看见了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即将发生…… 许朝阳终于知道了这个时代老百姓的状态,同时也失望的松开了顶着二妮儿的手,任由二妮儿向后退去,她是感觉到了后背顶住了墙,才冲着许朝阳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许朝阳看着眼泪大颗大颗的从她眼睛里往外掉,扭回了身子,愤怒的望向了地保。他总算明白了,即便是对于穿越者来说,想要改变这个时代好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走到了关地保身边,眼神中带着怒火,甩起脚、奔着对方裤裆就踢了过去:“我X你妈!” 碰! 这一脚上去,屈勇也架不住了,关地保疼得嗓子眼里发出了‘喉儿’的声响,侧身就往下倒。 许朝阳踢的不是个人,踢的是这个时代,他想在这个时代里放声呐喊,却又有一种让人扼住了喉咙的感觉。 他只能将这种感觉诉诸暴力,只能将多年教育才收敛起来的野性完全释放出来,要不然,他觉着憋屈! “我X你妈!” 许朝阳将脚高高甩起,宛如甩出了一条鞭子,在关地保倒下的轨迹上,一脚踢在了对方面颊——碰! 关地保让这一脚给生生踢翻个儿了,由从往左侧倒,硬翻成了往右侧倒,整个脑袋迅速肿胀,宛如肿出了一个小脑袋一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余明浩急的直喊:“姐夫,你干啥啊!” 许朝阳扭头就瞪了过去,犹如野兽:“你有意见?” 余明浩哪敢顶嘴,委屈巴拉的说着:“没讹钱呢……” “死了。” 屈勇伸手去压关地保的脖颈后,将手收回,抬头说了这么一句。 许朝阳宛如彻底得到了释放似的,当着屈勇的面高高抬起腿,一脚踩了下去:“艹!” 嘎嘣! 哥几个还是头一回见到人脑袋被踩扁是什么样,那骨骼彻底断裂后,踩踏位置的凹陷尤为触目惊心。 就这许朝阳都没停止自己的动作,再次抬起了脚——噗! 他生生将关地保的脑袋给踩爆了! “大哥,行了行了行了!” “连长,你没事吧……” 许朝阳让身边最亲近的人架着推出了房屋,他们都感觉出了不对劲儿的地方,就连许朝阳自己到了外边还骂呢:“我他妈怎么这么生气呢!” 第九章 土匪!(感谢‘淡泊到心如止水’600打赏) 月光下,许朝阳气的一个眼眉高一个眼眉低凝视着房屋,他是真生气了,生实气。 “大哥,你怎么了?” “连长,不至于的。” 屈勇和刘根儿在一旁劝着,如果眼神能杀人,鬼子即便再来一个师团都未必够许朝阳杀的! 许朝阳指着屋内说道:“我就想不明白,就关地保这样的,哪可怕?怎么给二妮儿吓这样?” 许朝阳的记忆里有二妮儿,是这丫头小时候的样子,那时候她差不多也就许朝阳膝盖高,走道晃悠晃悠的,脑袋上两个羊角辫左飘右荡,手里拿个自制风车说气话来奶声奶气。 这怎么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人是越长越好看了,性子怎么越来越闷呢? 屈勇长出了一口气:“不怪孩子,都是让日本子给闹的。” 他这句话说完,许朝阳刚好冷静下来,他这时候反应过来了! 在现实世界里,杀人可不光是杀人,尽管这个时代没有摄像头、也没有监控,可关地保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地保,他还刚收完了钱,得往日本子那儿交,这要是交不上去…… 不得给日本子招来么? 林家铺子可已经没了,那自己这一脚踹碎可不光是关地保的脑袋,很可能是是整个许家窝棚。 “姐夫!” 正在思虑间,余明浩端着杆长枪从屋里走了出来,这小子不断拉动着枪栓到了许朝阳面前说了一声:“看!” 辽13式79步枪! 在军博馆工作的许朝阳一眼就认出了这把家伙式,这枪哪怕他没用过,却也无比熟悉。 “哪找的?” 屈勇上杆子问了一句。 许朝阳接过枪,在仔细查看着。 这把枪,所有金属突起部位被手磨的在月光下发亮,护木都由于长期抓拿给盘出了包浆,前支端握部位已经和其他木质结构有了明显色差,这一看就是有人拿心血喂出来的枪械……而关地保绝不可能是这么一个爱枪的人。 “就在关地保的炕琴里。”余明浩笑着说道:“等着,还有呢。” 他转身再进屋,用一个本子端出不少大洋,走路时,小山包一样的大洋还不停滑落,在滑落中‘哗啦哗啦’作响:“瞅瞅!” “屋里还不少呢,得有四五百!” 嗖! 屈勇和刘根儿当场就窜进了房间,一人捧着一把大洋,笑眯眯的打屋子里走了出来。 而许朝阳则端着枪问道:“这枪,还有多少?” “有个十来个……”说话的是捧了一把大洋的屈勇,这小子嘴都快乐歪了。 许朝阳想起来了,这关地保在自己家院子里说过,他不光是地保,许家窝棚的保险队也归了他了。而辽13式79步枪则是奉军的制式步枪,产自东北兵工厂,也就是说,日本子用他管理乡下的同时,还把奉军的武器分发了下来,让他好掌控保险队。 许朝阳一把接过了余明浩手里端着钱的本子,任凭那些大洋散落在地上,余明浩急的:“这是干啥啊,姐夫!” 可许朝阳却在这个本子上,看见‘花名册’几个字! 他顺手翻开,头一页,自己的名字‘许朝阳’赫然在列! 自己? 保险队? “哦!”许朝阳一下就明白了。 关地保这他妈是在吃空饷! 他在往下看,屈勇、刘根儿的名字,就在自己名字下方,再往下,还有‘许汉山’! 他全明白了! 以关地保在村子里的位置,是不可能掌控保险队的,所以,这小子扣下了所有的枪支,每天只自己配枪,靠着枪械和日本人在村里作威作福。他明白,保险队一旦成型,把枪发下去以后谁说了算这件事就不一定了。 而自己和屈勇他们几个曾经在奉军效力的人,出现在保险队花名册的最前面,是非常容易混淆视听的,首先他们真的是军人、其次眼下的日本子正在威逼利诱很多无路可走的奉军成为他们狗腿子,更何况如今的日本子正在忙着稳固统治,哪有时间查看谁吃没吃空饷…… “大哥,你看什么呢?” 我把花名册递给了他,说了句:“你成汉奸了。” 屈勇当场就急了:“放屁!谁说的?” 我拿手指着花名册上的繁体字说道:“关地保。” “他不光在保险队花名册上写上了你的名字,还有刘根儿和我。” “啊!” 屈勇一把将花名册拿了过去,在上面看着:“二……” “大哥,这个字儿念啥?” 许朝阳扫了一眼:“陈二。” “那不是我二姥爷么?死四年了!” 许朝阳没搭理屈勇,再次走入了房间,当时屋子里已经被翻了个乱七八糟,余明浩就站在其身边说道:“姐夫,刚我在屋里找钱,是她给我指的方向,我这才掏着了关地保的窝子。” 许朝阳看着二妮儿:“你怎么知道关地保把东西藏哪了?” 二妮儿缩了缩身体:“每次我来,他都会拿出一些大洋在手里玩……”二妮儿低下了头:“我见过他从那里拿钱。” “那你知道不知道村子里到底有没有保险队?”许朝阳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测,专门问了一句。 二妮儿摇了摇头:“没有……”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不过关地保逢人就说,许家窝棚的保险队以后也归他管了。” 这下,许朝阳的猜测被彻底证实了。 “你还知道什么?” 二妮儿思考了良久才说道:“昨天晚上,天刚黑,我正打算回家的时候,关家来了一个外乡人,他们说的话我听不懂……” “咋说的?” “我听见的不多,不过有一句听的非常真亮,他们说三天后砸窑。” 许朝阳笑了,笑的极为阴狠! 这关地保死的一点都不冤! 他不光为祸乡里,还勾结土匪! 许朝阳在马占山门下混了这么多年,不懂黑话是不可能的,砸窑的意思就是攻打有钱人家的大宅院,但如今这个世道,几个村子都不一定能出一个大户,关地保在心里惦记着谁,已经很明显了。 “小舅子,这是惦记上你们老余家了。” 余家,得说是周遭百十里地的唯一大户,否则许朝阳都当上连长了,许汉山托人保媒怎么还能让人给骂回来呢? 如果不是吕大麻子让人将团长证件和勃朗宁手枪一起送到了余家,余明浩是谁小舅子还真不一定。 第十章 小伤(感谢‘G梦行’500打赏) 砰! 砰!砰! 深夜的枪声震荡在许家窝棚星空之下,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老百姓竟然在听见枪响以后,纷纷走出了院落看热闹。 夜幕里,一卷黑烟翻滚着冲向天际,熊熊火光在村东头迅速亮透黑暗。 “是老关家!” “他们家着火了。” “这个杂碎……” 不知情的百姓站在道路两侧冲着火光蒸腾处咒骂,一个个在好奇中,向火光所处的方位不约而同的走了过去。 当走到关家门口…… “妈呀!” “我艹……” 一个个的都愣在了那儿! 他们脸上映照着火光抖动后浮现的光泽,视线里,是脑袋被踩碎的关地保让人挂在了小院门框上,顺着风声晃悠。 火光中,几个大小伙子上蹿下跳,有背着长枪从屋里跑出来的、有抱着装满银元的脸盆往出蹦的、有抱着弹药箱的,最后一个则是许朝阳,他拎着一本花名册单手拎着枪冲出了火场——轰隆! 许朝阳出来以后,整间房屋坍塌了,像是这个世界一样,只留下一片漆黑。 “哎!怎么回事啊!” 村里的老人隔着得有五米拿‘话语’打远儿,问出了心头疑问。 许朝阳快步走到院落边缘,借着火光看清了喊话人的长相以后,说了声:“舅爷,关地保不知道惹着哪伙势力了,让人给踩碎了脑袋还不算,连房都给点了。” 老人驼着背看了许朝阳一眼,顿时瞪大了眼睛:“朝阳?” 他不理解的转头看向其他人,又看回来:“你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朝阳顺着话茬说道:“有些日子了,我都跟保险队干了好几天了,怎么,您不知道啊?” 老人扭头就骂:“姓关的这个王八蛋仗着日本子撑腰,除了要钱之外,什么事也不和我们这些老家伙们说啊。” “我还以为保险队的事是假的,是这小子……”老人冲着尸体指了指,又怕招上什么不干净东西似的收回了手:“从日本子那蒙钱的由头呢!” 许朝阳没有多说话:“那什么,我先把东西搬我家去,不然上头的人下来了,我们也不好交代不是。” “快去,快去吧。” 火光之下,许朝阳带着手底下这几个人转身就走,至于那还在焚烧中的世界,他连管都不管,也没能力去管。 许家。 他们几个回来的时候,许汉山早就在门口等着了,打开房门见敲门的是余明浩,一把将其拽进了屋,随后冲着外边喊道:“快,快点!” 等所有人都安全进入院落,许汉山站在院门口这顿骂啊! “你们疯了吧?” “啊!” 他跺着脚的问道:“这是又干什么事了,村子里的狗一家接着一家的叫,这一宿都没遭消停!” “我把关地保宰了!” 许朝阳笑么呵的说完这句话,许汉山刚要瞪眼睛,他立即说道:“爹,您放心,指定没事,这回宰了他算白宰。” 许汉山愣了:“咋回事?” 许朝阳将花名册往外一亮:“你儿子眼下已经不是奉军余孽了,关地保这小子为了吃空饷,给我编进了‘保险队’,你瞅瞅,花名册让我找着了。” 许汉山打开花名册一看,指着花名册说道:“这怎么我也在上边?” “有你,他不能多吃一份么?” 许朝阳将事情是怎么回事从里到外说了一遍后,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和许汉山一起看着火光照亮的小半个天空说了一句:“这回是不用躲了……”语气中,充满了落寞。 许汉山叹息着说道:“那不成了‘腰别一块铁,去哪都不是且(客人)’的汉奸了么?” “我啊……” 许汉山突然伸手握住了许朝阳的手,一句话说出来的瞬间,许朝阳心都快化了:“爹不问了。” 他不问了! 根据许朝阳的描述,他不杀关地保,二妮儿就得让人给祸害了,甭管许朝阳奔着什么去的,这就是事实;可这个既定事实一旦出现,许家窝棚就面临着日本子的销户,许朝阳要是不把花名册拿回来,将祸事挑出去,许家窝棚眼看着就要变成林家铺子了。 那许汉山还问什么? 问完了自己儿子心里不是更苦了么? 他不问了,大不了以后在许家窝棚亮出后脊梁骨,让他们戳去! 许汉山是豁出去了一辈子的名声,只求自己儿子活命,反正他也没什么名声。 许朝阳冲着老爷子点了点头,他能感受到在老人身上荡漾着的温度,最终,扭身奔着屋里走了过去。 “朝阳……” 许朝阳刚迈步进屋,就看见自己嫂子站在门口。 她依然穿着呢子料的大衣,大衣领子上围着狐狸皮,只是里面的旗袍和脚下的高跟鞋换成了棉袄和棉鞋。 这就是东北,你不用告诉她冷热,冻一回,她自己什么都明白了。 “你的手怎么了?” 许朝阳这才想起来满是鲜血的手。 也奇了怪了,刚才没想起来的时候,一点都不疼,现在想起来了,遭冷风一吹,就跟有针在里边扎似的。 “你们家医药箱在哪?” 许朝阳听见自己嫂子这句话就想笑,门外许汉山点着烟袋锅走了进来,紧抽几口之后说了句:“我们家哪有那玩意儿?” 说完话,冲着许朝阳说了句:“伸手。” 将刚刚燃尽的烟灰都倒在了他手上,随即用手一摁。 “哎!爹!” 许朝阳赶紧甩了甩手,将所有烟灰都抖落了个赶紧,又立即拿木盆去洗手,这才说道:“不能这么干!” 他现在彻底明白在这场战争中,我军伤亡率为什么如此之高了,土办法实在太坑人! 这烟灰里有大量细菌不说,还很容易诱发感染,说句不好听的,在现有医疗条件下,这是会死人的。 老爷子反倒有点不乐意了:“这是草木灰!” 许朝阳跟这老头讲不了道理,只能说:“疼。” 借着清水将手洗干净以后,立即钻进了旁边的屋子,此刻,他脑子里又绷紧了一根弦,那就是‘战后医疗’。 别说是这个时期了,就是属于他那个年代,许朝阳都见过有刚入伍的农村小孩在受了伤以后,随手就往手上伤口抹土的,抹完还笑嘻嘻的告诉你:“没事,小伤。” 是,刚才没准是小伤,这把土上去可就不一定了,这要是在野外,一个破伤风能让人连救你都来不及,还小伤呢! 第十一章 真东西(感谢‘山河与故人’500打赏!) “今天,教你们开枪。” 清晨,当许朝阳将手下人再次带进山里,已经不用躲避任何人的视线了,所以他们堂而皇之的进山,一路上嘻嘻哈哈,根本不把昨天晚上的事,当成一回事。 可许朝阳不能不当回事,他知道南岗的汉奸在几天内如果没有得到消息,就很可能向日本人上报,没准眼下村里就已经有人往冰城方向去了,他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 “大哥,那开枪谁不会啊,还用教啊?”屈勇话刚说完…… 余明浩就开始拆台:“姐夫,老勇现在没心思训练,就惦记啥时候分从老关家抢回来的大洋。人家都墨迹一路了,说是要去城里看看胸脯子比脑瓜子还大的洋窑姐,也开开洋荤。” 许朝阳特别不习惯的看向了余明浩,用失望的目光看了过去。 自己手下这群人在缺乏保家卫国的意识之下,根本就不明白提升自己有什么用,像是现代无数年轻人一样,觉着上学就是浪费时间。 他们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要经历怎样的残酷,觉着自己会开枪、能杀人、敢好勇斗狠就是豪强。 许朝阳看了屈勇一眼,问了一句:“你会开枪么?” 屈勇还洋洋得意的回应着:“肯定会啊,您手把手交的!” 许朝阳将腰里那把卸下了子弹的盒子炮递给了他,这是他们现阶段手里的唯一一把手枪,就这把枪,还是从关地保手里抢的。 同时,自己拎了一把辽13式79步枪,出现在了和屈勇平行的位置。 “举枪!” 他和屈勇同时举枪,屈勇双手持枪向前,以等肩式姿态瞄准,许朝阳用肩窝顶枪瞄准。 “现在你我各自在对方平行位置,同时发现身侧出现敌人……我的要求是,各自快速转身,击毙敌人,以空击枪响为结束时间点。” 几句话的工夫,刘根儿、余明浩都开始认真的看着双方,也都心里明白,许朝阳拎长枪本身就已经放了水。 “小舅子,喊开始!” 余明浩半点没犹豫的喊道:“一、二、三!” 屈勇拧脚转动整个身体调整方向,许朝阳双脚不动,仅靠腰腹力量转动上半身,等屈勇转过来的一瞬间——咔嚓! 辽13式79步枪的空击声已经响彻在了屈勇耳边! 快! 许朝阳不光是动作快,更省略了很多不必要的步骤,拎的还是长枪,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比持手枪的屈勇还有优势! 屈勇拎着枪冷汗都冒出来了,这一下如果不是发生在训练之中,而是实战,他脑袋都让人崩飞了! “姐夫!” “连长!” 余明浩和刘根儿也像是被吓着了一样,这群当过兵的人太知道快出来的这一点点时间是什么了,这是多少条人命总结出来的经验,是能人手里的绝学,是江湖人的不传之秘! 屈勇恨不得赶紧给自己一个嘴巴,大哥要教这种东西的时候,怎么还唠上窑姐儿了,这不虎么? 许朝阳这才说道:“现在还觉着自己会开枪么?” “还觉着我比你们早当了几年兵,所以才有了这身本事么?是,这话你能跟我说,我也能体谅你们,以后和别人动上手了呢?” “那时候你们和谁说?还指望谁体谅你们?” “子弹能不能因为你们少练了几年,不往你们身上扎?” 没人说话了,什么现大洋、洋窑姐,这几个小子再也不提,他们全都看着许朝阳,等待着那能在日后救下自己命的传承。 这是一种悲哀! 在这个没有‘国’也是失去了上下级制约,只能依靠‘关系’维持的联系之中,许朝阳唯一可以压制他们的,就是自己这一身本事。 在这个再也不可能用一句‘我命令!’就让人服从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丛林法则在奏效。 “刚才我用的方式,叫中轴线射击体系,该体系包括了遇堤拔枪、格挡、武器保护、武器换手、换弹、排除故障、一直到射击后的武器整理和回收。” “而我刚才所使用的转身方式……”许朝阳放下了辽13式79步枪,将盒子炮拿在手里继续说道:“便是中轴线射击体系当中的标准动作……” “如果手持手枪,该动作会将枪械以收缩姿态缩于眼前,这种射击姿态兼顾了近距离小空间作战的灵活性,和持枪稳定性……” “该动作若是放低枪口,又可以改为搜索姿态,能让出视野,并可以快速抬起枪口,使枪口处于高位随时开枪……” “而中轴线,是指人体中轴线,这不光包含瞄准点位,还包含了射击点位,毕竟所有要害都在这条线周围。” 许朝阳发现自己将这些人全镇住以后,再讲解理论知识时,轻松了很多。 他说话期间没有扯淡的了,连插嘴的都没有了,他还说了怎么推枪出去,于稍远距离时改成等肩式射击,怎么收枪回来,改成韦弗式射击。 说完,这个小子挨个拿盒子炮训练,后来干脆连枪盒都用上了,屈勇还找了一根L型木头。 许朝阳带着他们一个个的训练动作要领,并在每一个动作要领练熟以后,才会发放一颗子弹,让他们去感受在这套动作要领之下的开枪感觉。 练习间,又讲解了什么叫韦弗式、什么叫等肩式,顺便还讲了讲莫桑比克。 这不由得让他想起了上辈子看过很多小说的真实性,好像那里的主角都什么也不练,一出场就能从没摸过枪的初哥变成枪王…… 这怎么自己训练这些摸过枪的士兵,熟悉现代化作战方式就这么难呢? “耗子!你什么毛病,为什么开枪之前要看看自己动作是否标准?这是心魔!” “这要是养成了习惯,真动上手谁给你这个时间?” “老勇!你歪头干什么?瞄准期间枪械准星自然会遮挡一部分视线,歪头的确能看清,可你准星不就跑了吗?” “刘根儿!呼吸,呼吸,别憋气,开枪的时候不能憋气,听不懂啊!” 第十二章 全藏着心眼(感谢‘同风起_九万里’千赏!) “还要说几次?” “刘根儿,你还要我说几次?” “墙,在切角技术里,不是掩体,是隐蔽物,听不明白嘛!” “要用枪口距离墙角一段距离后,以墙角为基准向外画圆切角,而不是将枪口探进屋内……” “否则,屋里有人抢夺你的武器,在你背着枪带的环境下,你会被直接拉进屋内,让乱枪打死!” “余明浩,还有你,为什么不掩护?不是给你讲过队友在使用切角技术的时候,二号位的重要性么?” “二号位,永远要持枪观察已经检查过的位置是否有所遗漏,不然你跟在他屁股后面干什么!” “一个方向,一把枪,一个人!” “作为队友,获取兄弟信任的唯一方式只能是过硬的技术,那样在战斗中有所遗漏,队友才会觉着替你挡子弹不亏!” “更换位置,屈勇一号位,刘根儿二号位,余明浩警戒,预备,开始!” 山林里,L型房屋门口,许朝阳的手下握着花机关已经有了点模样,可在他眼中,依然漏洞百出。 许朝阳是想将这些人训练成曾经队友的样子,想明天早上睡醒以后,他们就能让人足够信任…… 可奉军的训练水平实在太差,许朝阳觉着举步维艰。 问题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法放弃,这就不是一场可以放弃的战争。 …… 余家庄。 许汉山赶着驴车出现在这户高宅大院门前,多少还是觉着自己矮了三分。 那余家可不光是大户,还在前清为官,祖上最高做到过正三品,在人家眼里,许朝阳的连长什么都不是,要不能瞧不起他们家么? 可许汉山能怎么办? 眼下儿子回来了,还不用东躲西藏了,在老百姓眼里,可不就剩下结婚过日子了么?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还得当爹的做主。 所以,许汉山来了,从钱袋子里扣出了几个现大洋,弄了半扇猪,还带着几坛子老白干的二炉好酒,打算来商量商量结婚的日子。 他都想好了,这用不了一年,儿媳妇的肚子就能鼓起来,再弄个孩子,死也闭上眼了。 而余家,并不住在村里,是在旷野中高搭的宅院,那年月兴这个,就跟现在有钱人远离城区住别墅是一个意思。 当、当、当。 许汉山在拴马桩前系好了驴车,自己下车扣打门环。 这也有规律,不停的拍打是报丧,串门得轻打三下,因为有钱人家都有门房,准能听见。 门刚敲响,里边就传开了文质彬彬的声音:“稍候。” 片刻后房门欠了条缝,一个老汉探出了脑袋:“呦,这不是亲家公么!” 里面的人当然认识许汉山,吕大麻子仗着强权商量下来这门儿婚事以后,两家不光会过亲家,他许汉山还专门来下过聘。 “亲家公快里边请。” 许汉山还在笑,可顺着敞开的房门一进院,他愣住了。 院里摆着几个箱子,箱子上,糕点、白酒、绑好了的小鸡子、成盘子的鸡蛋应有尽有,老许就觉着眼熟,怎么和他下聘的时候,拿来的东西一模一样呢,莫非,这是有人又来下聘礼了? 从院落绕过花坛,进入客厅,穿着绸缎面儿棉袄的余老爷非常客气的迎到了门口:“老许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许汉山听出来了,他可没叫自己亲家。 许汉山生怕出点什么事,赶紧说了句:“给亲家带个喜讯……”都没敢挑理,说着话,凑近了压低嗓音说道:“明浩、和你那女婿,从江桥回来了!” “老天爷保佑,没缺胳膊没少腿儿,全须全影的回来了。” 余老爷子双手背在背后侧身倾听,听到最后才露出笑容往屋里让:“快,屋里请!” “管家,让厨房炒菜,我们老哥俩得喝点!” 此时此刻,屋里才算是有了点喜庆氛围。 余老爷子将人让到八仙桌旁坐下,再问:“那明浩怎么没跟着一块回来?” 许汉山这才长叹一声:“别提了……”张嘴就把关地保的事全说了,还接了一嘴:“现在我还不知道家里那活兽怎么应对呢。” 一时间,余老爷子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尝试性的问了一句:“要不,上这儿来躲两天儿啊?” 许汉山摆了摆手:“不用,我瞧你那女婿倒是挺胸有成竹的,再说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呢。” “那能行么!”余老爷子回应着说道:“那可是日本子!” “这么着吧,朝阳要是不愿意来,也行,您回去的时候给明浩带句话,就说家里想他了,让他回来看看。” 许汉山点了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话说到这儿,余老爷子话锋一转:“这大雪封山的,您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这么回事,孩子们不是回来了么,我琢磨着,是不是赶紧把亲事办了,没准明年这时候,咱两家就添人进口了呢。” 许汉山还在笑,可余老爷子的脸却愈发的不好看了。 他还没等说话,屋后,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了出来:“爹,我不嫁!” 余老爷子都没回头,许汉山却虚指着人影走出来的方向说了句:“这孩子,大人说话呢,你看看……”他在尴尬的笑着,可不发表意见的余老爷子那表情已经证明了一切。 “哈哈哈哈哈……” 余老爷子从欲言又止的表情变成了打哈哈,许汉山算是彻底明白了。 “老许啊,是这么回事,咱两家这门亲事,的确不合适……” 小丫头现在屋里直接说道:“爹,说那么多干嘛?” 她冲着许汉山行了个礼:“许叔,当年是吕大麻子威胁着我们家,才有了这门亲,我们家原本就不同意!” “您还真别拿奉军连长说事了,奉军也没什么好人,大李先生就是死在了张小个子的手里,冲这一点,这门儿亲,本来也成不了!” “如果当初没有吕大麻子将勃朗宁送你了过来,我们家也不会有这缓兵之计,又深知朝里没人日子没法过的道理,把我们家明浩送了过去。” “可现在奉军没了,一切都得从头论过!” 许汉山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让个小丫头片子给数落一顿,气的眼珠子直充血。 “你们家还真他妈坦荡!” 小丫头立马接了一句:“你怎么骂人!” 余老爷子拦了一句:“秋兰,闭嘴!” “老许,这事是我们家不对,当初的聘礼,双倍奉还。” “谁他妈稀罕你们家的钱!” 许汉山直接站了起来:“姓余的,我许汉山就问你们一句,是不是打今儿开始,咱们两家就没关系了?” 余老爷子点了点头:“对!” “行,那你可别怪我们老许家心狠!” 说着话,他将马上有土匪砸窑的事全咽进了肚子里,就像余老爷子不先提这件事,先问自己儿子余明浩安危似的,一人藏了个心眼,转身就走! 第十三章 家庭教育的重要性(感谢‘十年凡人’的打赏!) 黄昏,温度骤降,狂风呼啸。 再不用躲藏的许朝阳带着手底下几个人回到了许家窝棚,一路上哥几个讨论的全是战术问题,很明显已经沉迷了。 “耗子,今天第二遍演练战术的时候反应可真快,我都没看见连长把目标靶藏哪了,你甩手一枪就给放倒了。” “还别说那一枪火候、尺寸、劲头儿拿捏的都好,还真有点连长的意思。” 余明浩被这帮人夸了一个半红脸,低着头不好意思的浅笑着。 他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突然间开窍了,站在二号位跟着刘根儿的时候,一块藏在墙角深处目标靶于刘根儿第一次收索时没有被发现,余明浩身为二号位,在发现以后抬手就是三枪,枪枪上靶不说,还获得了许朝阳的夸奖。 这是许朝阳头一回夸人,给余明浩心里夸的那叫一个美! “这就是我说的切角战术二号位作用,在切角的时候,脑子里一定要有切角深度,因为我在角落埋伏人的那一刻,绝不会站在墙角边缘的位置,甚至会提前观察让出影子。” “子弹的延展性会补充距离不足所带来的劣势,可你们晚发现目标靶一秒,就会多一分危险。” “余明浩的反应速度非常快,以最快的速度弥补了一号位搜索失误,可是,一号位的失误也是失误,如果埋伏的人是我,一号位已经死了。” “所以,由于一号位的失误,全员五十个俯卧撑!” “预备!开始!” 许朝阳从不会单独去罚哪一个人,整个小队一旦发现了失误,永远是集体受罚,而他,会在罚别人的同时,自己主动趴下,和所有人一起。 他在用实际行动告诉每一个人什么叫整体,用战术告诉所有人整体的作用选大于个人。 这才让被罚的人没有一句怨言。 老大连自己都罚,你们还能说什么? “许叔,做什么好吃的了?饿了!” 几个大小伙子回到了老许家时已经筋疲力尽,满脑子都是热气腾腾的饭菜,结果一进屋,发现老许头正一个人在西屋炕头上抽烟,别说做饭了,连炉子都没点,屋里冰凉。 “爹,哪不舒服?” 许朝阳伸手摸了一把老爷子脑门,那脑门还没他揣进袖子里的手热乎,也不像是得了风寒的样子。 许汉山坐在炕上将烟袋锅一敲,冲着余明浩说道:“你,没啥事就赶紧回家吧,大人的事,本不该拖累你,我也就不和你说什么不好听的了。” 态度不对啊。 许朝阳看了老爹一眼:“咋回事?” 许汉山瞪着余明浩说道:“咋回事?这次咱们老许家都快让老余家给欺负死了,还咋回事呢!” 一屋子人,谁也没听明白,都看向了许朝阳,余明浩一脸委屈,他什么都不知道便被针对了。 许汉山这才说道:“你爹今儿去老余家了,你不是回来了吗?我就寻思着让你和秋兰快点成亲,结果倒好,我他妈让人轰出来了!” “啊!” 余明浩一张嘴张得老大,难以理解的嘀咕着:“不能啊!” “不能?你们家说那理由我都没听说过!” “什么奉军杀了大李先生,这都是啥乱七八糟的?朝阳,那姓李的谁啊?” 许朝阳脑袋‘嗡’一下,这大李先生他要是没猜错,应该是大钊先生遇难,当时的张小个子因为这件事差点丢了所有士子之心。 照这么看,自己那老丈人,姓红? 不应该啊,这才哪年啊!! 说实话,许朝阳对余秋兰和不和自己结婚没什么想法,可刘根儿、屈勇,却主动与余明浩拉开了距离,站在了自己身后。 “刘根儿。” “嗯呐。”刘根儿在许朝阳的呼唤之下,应答了一声。 “引炉子。” “屈勇,做饭。” 许朝阳非常正式的坐在了炕上,等这俩人出去了,才详细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许汉山就跟可下有了靠山一样,将整件事说了出来。 “姐夫……”余明浩更委屈了,站在许朝阳面前解释:“和我没关系啊!” 这在许汉山眼里丢尽了颜面的大事,于许朝阳看来,不过是件小事,与即将要发生的一切相比,太过于微不足道。 可他不能那么说,屋里这些人的思想,并不能符合他对这个世界以现代思维的感知。 他只能按照这个年代人的想法去圆整件事,这个时候,抗战题材影视剧中‘政委’的重要性一下就体现出来了,许朝阳太需要一个政委了。 哪怕有个指导员也行啊。 “这件事,你怎么看?” 许朝阳抬头看向了余明浩。 “对不起!” 余明浩低下了头,深深鞠躬,抬起头来,转身就走。 “站那!” 许朝阳‘嗷’一嗓子把人喊住了,余明浩这时候才将满肚子话说了出来。 “姐夫,我还叫你姐夫,因为我服你。” “你能打,会打,比我们所有人懂的都多……” “可那是我爹啊!” 余明浩甩了下头,觉着有些话说出来自己都臊得慌,却依然要说:“我能咋办?” “我张嘴说自己家里一句,都叫不分里外,问题是,这件事我们家的确干得不够地道。” “奉军在的时候,我们家趋炎附势,现在没了,就开始落井下石。姐夫,你说多难听的话我都能接受,就是不能从我嘴里说出来一句不是。” “在您这儿,我不会说家里一句,回到了家,更不会说您一句,起码,老许家没人对不起我。” “可你得让我回去,我一把枪都不带还不行么?” “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土匪去我们家砸窑,眼看着家里血流成河吧?” 这是正常人的反应,他分里外、知道远近,能在节骨眼上把心里话编排好说出来,还显得掷地有声。 甚至许朝阳都觉着,在现阶段的许家窝棚,能在这种压力下做到余明浩这一点的都少。 看起来,这正三品家里的教育,就是和普通老百姓不一样。 “不行!” 许朝阳说出这俩字儿的时候,连许汉山都愣住了。 许汉山听见这俩字儿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他都觉着余明浩那孩子说的没错。 那种感觉许汉山说不出来,明明自己心里有气,还不忍心看着别人因为这件事受到点什么磨难,整个一烂好人。 “朝阳啊……” 他甚至张开嘴呼唤了自己儿子一句! 说话时,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第十四章 五马换六羊(感谢‘元丶琉忆’500打赏) “连长,给我一号位!” 夜幕下,哥四个端着花机关在林子里穿梭之时,余明浩玩了命的往前跑,这只因为许朝阳的一句话! 许朝阳冲着余明浩说:“一直都是四个人在演练战术,你走了,让我们的战术怎么展开?” 那一瞬间,余明浩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看向了许朝阳。 在他都想不出一个令许朝阳再帮余家的理由时,没想到这个已经不是自己姐夫的男人,竟然一点都没有退缩。 余明浩直到现在都记着当时许汉山脸上表情的第二次转换,和冲着许朝阳骂过去的声音:“小犊子!你还要帮余家?” 许朝阳不恼不怒,很自然的平衡了双方的关系:“我没有土匪的尸体,怎么解释关地保的死?到时候鬼子能放过许家窝棚的人么?” 可这根本不是许朝阳要说的话! 他想说很多,想告诉许汉山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家仇、更不是世仇,而是国仇! 他还想说余秋兰这个十里八乡最漂亮的女人也好,许汉山最看重的颜面也好,目前在他心里都不及两世为人所等来的这个机会! 他要将所有精力都放在鬼子身上,将所有损招都冲汉奸招呼。 至于老余家,别说这门亲事是吕大麻子拿勃朗宁给抢回来的,就算是真真正正的两情相悦,也得往后靠! 可,嘴笨的许朝阳说不出来,只能用自身安危去描述。 起码,这能让人很容易就听得懂。 这不么,吃完了饭,他们早早就睡下了,睡到天还没亮,所有人都被许朝阳叫了起来,哥几个顶着午夜的寒风向余家奔去。 许朝阳只知道三天后绺子里的人会下山砸窑,却不知道具体时间,这才只能提前去。 另外,在这片土地上,年前匪患严重已经成了惯例,当年张小个子买回来了坦克和装甲车,就是让部队拿土匪练的手。 土匪也习惯了在大雪封山之前赶紧弄一票肥的,要不然山上的年怎么过? 这才有了绺子里的外四柱中插签柱四处侦查目标的职位,也有了土匪和山底下人里外勾结,吃大户的情况发生。 余明浩抢一号位则是知道一号位的危险程度,想要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对许朝阳的感谢。 所以他才玩了命的狂奔,从队伍最尾跑到了前头,与许朝阳肩并肩以后,喊了一句:“连长,给我一号位。” 他没脸喊姐夫了,真没脸了。 许朝阳看了余明浩一眼,对这小子心中所想了解了个透彻,偏偏嘴上说出的却是:“毛还没长全呢,就想篡位啊?” 这句玩笑开出来,刘根儿、屈勇也才敢露出笑脸,顺嘴搭音道:“归队得了。” “哪都有你呢!” 整个小队的氛围算是彻底轻松了起来。 那一秒,余明浩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视线模糊了。 可许朝阳不给他一号位的原因,却不仅于此。 在部队里,一号位不光是最危险的位置,更是领头羊,那是身手、思维、经验缺一不可的位置。 余明浩才练了多久? 让他打一号位,一个失误能把所有人都坑死! 许朝阳可不想‘创业未半……’不对,他才开了个头儿,头儿还没开完呢。 此刻,天空远端刚呈现鱼肚白,整个世界在半明半暗之间逐渐有了颜色。 “到了!” 余明浩喊完这句话,许朝阳在视线最远端已经看见了一处深宅大院,那院落院墙高耸,四角架设木头搭建角楼,角楼上即便到了这个时间,依然有人站岗,根本就不是牙口差的绺子敢来之处。 “耗子,你们家怕是闹鬼了!” 屈勇都看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这处院子要是没有里应外合,连门都打不开! 许朝阳直接下结论说道:“多半是门房。” 他们有这个方便条件。 余明浩不敢搭茬,他现在对许朝阳只有亏欠,跟随着许朝阳的脚步,钻进了不远处的枯树林,这才藏在一颗大树下,暗自观察着自家院落。 此时,风声稍缓,太阳也爬上了天空,余明浩眼瞅着家里的护院上了角楼换班儿,却选择了默不作声。 “大哥,一会土匪来了,咱怎么打?” 许朝阳望着高大院墙说了一句:“还能怎么打?打群狼战术,在土匪出现以后,将咱们的化整为零,一边撕咬一口,让土匪不能首尾相顾,你会么?” “打伏击,先埋伏好了等着土匪过来,咱知道他们从哪来么?” “那还能怎么打?这几天都练什么了,全忘了?” 刘根儿看了许朝阳一眼:“那意思是,等土匪进了院以后,咱们和他们打近战?” “这老余家得死不少人吧?” 屈勇怼了他一句:“要不你去南岗警察署报警去吧,。” 刘根儿愣了一下:“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许朝阳都让老实的刘根儿给逗乐了:“不客气的说,你去了警察署报警,几乎和给土匪送信儿是一个意思,到时候警察也许会来,但土匪肯定不来了。” “余家是会少死几口子人,可许家窝棚啊,就得死绝喽!” “你要能豁得出去老爹老妈,那就去警察署。” 没有土匪的尸体,许朝阳就没办法交代,等于坐实了许家窝棚藏奉系余孽的名头,真到了那时候,就不是余家几口子人能了事的了。 余明浩回头在他们的聊天之中,打定了主意说道:“听连长的。” 一时间,其余人都不说话的看向了他,都能体会到他在担忧中的抉择。 既然许朝阳选择了不计前嫌帮老余家,那他就要投桃报李。 当‘亲属’的关系在他们这群人之中消失,他们之间,好像什么都不剩了,只能五马换六羊。 这句话进了许朝阳的耳朵,他才明白先贤们的伟大。没来到这个时代之前,他只觉着残酷,来了之后才算是亲身体会到了有多残酷。 这时代的人,有多少在‘天色将晚,抱妻子上床,天下大事,去他个娘’中,自我放逐? 浑然不知鬼挑弱者上身,佛选善人受苦,你就没法独善其身、不问世事,唯一能做的,只能是遇佛上香,见贼拔枪! 第十五章 首战(感谢‘风起陇安’1500打赏!) “连长,切面起水!” 月光下,靠着树根坐在树下养精蓄锐的许朝阳猛然间睁开了双眼,那一刻,人都快冻木了! 他们几个由于不知道土匪到来的具体时间,从昨儿后半夜就钻进了林子,顶着寒风一直忍到了现在!那是哥几个倒着班盯梢,这才等来了土匪。 不过千万别以为不盯梢的人有多好过,没办法活动身体加上脚底下长时间踩雪,又经历了中午艳阳高照的冰雪融化后、冰冷雪水浸透鞋底,这个罪儿都不是一般人能遭的。 许朝阳现在两个脚丫子就跟插进了冰窟窿似的,走道都发木。 “多少局底?” 他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嘴。 “侧目田心。” 在春典里,侧目是四,田心是十,东南西北是倒阳切列,所以这段话的正确意思是‘西边来人了’、‘多少人’、‘差不多四十’。 这也是在日后战争中,哪怕小鬼子有先进的科技,依然无法破解我军通电密码的原因,很多时候我国的方言都是他们无法理解的,更何况还有春典。即便是他们能理解了方言和春典,春典里还分是不是正春正典与其他…… 许朝阳扒着树木朝远处看去,只见远处大宅院的西侧,一溜马匹荡起烟尘,马蹄声由远至近传来。 马背上的土匪他是看不清了,可却能看出来这群土匪没拎着火把。 那么,这群装束各异还不拿着火把的土匪,就不怕黑灯瞎火伤了自己人么? 其实不会。 许朝阳是眼睁睁看着这群土匪冲向了余家边缘,在余家角楼上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们的情况下,冲着院里大喊:“闹匪啦!!!” 声音荡漾出很远之后,为首一骑甩手就是一枪——嘡! 许朝阳能够通过枪声辨别出这是盒子炮的枪响,因为这种枪他们在从关地保那抢回来以后,经常练。 而这种盒子炮由于开枪时枪口上跳严重,会使下一发子弹失去准星,因此国人在使用这种枪械时,会将手腕翻转,这样开枪后会让枪口上跳变为左右横移,这才有了看起来很帅的甩手一枪。 只一枪,土匪就将角楼上的护院击落,那名护院身体后仰打角落栽下去以后,许朝阳亲眼看着院门竟然在如此危险的环境中,被人向内给拉开了! 为首的土匪张嘴就喊:“蘑菇!” 里面人回答:“里马子!” 如此简洁的对话后,土匪一拥而入,一窝蜂的冲进了院落,在漆黑的夜幕之下,不断爆闪起枪口下的火光和震荡夜空的枪响。 这就是他们不会伤着自己人的原因,光是一个蘑菇,就能在危急环境下问蒙很多人,而‘里马子’是自己人的意思,便可以瞬间辨明身份。 “上。” 许朝阳已经听见了余明浩将牙齿咬得‘咯嘣嘣’作响,只是这些天的训练将‘集体思维’深深植入到了他的脑海,哪怕恨的牙根痒痒,在没有命令下达的时候,余明浩依然没有冲动。 黑夜中,许朝阳宛如看着螳螂捕蝉的黄雀,趁夜悄无声息的摸向了余家大院。 至于他为什么懂这些棉袄棉裤? 那是因为‘马爷’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路数出身,你要不懂这玩意儿,在军官聚会上连嘴都张不开。 在齐市,尤其是‘马爷’治下的齐市,春典就相当于宋朝时期的朝堂官话,你不会说很可能连晋升的机会都没有。 问题是许朝阳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如此轻易的去摸这帮土匪的屁股,他们是真的在门口连个人都没放! 夜幕下,几个人嘴里不停吐出白色哈气靠近了院落,四人小队很快按照之前练好的队形各司其职。 许朝阳在一号位绕过了门口的马匹向外画圆往门口切角,刚一进院就明白了这群土匪为什么顾头不顾腚! 他眼看着一名土匪扑倒了乱窜中的使唤丫头,任凭那丫头在挣扎中甩动脑后又粗又长的辫子,将人家身上的棉袄都扯出了棉絮:“来,让爷稀罕稀罕你!” 哒哒! 许朝阳根本不给对方任何说话机会,朝着土匪的后背就是两枪,随即看都不看在晃动中向前扑倒的土匪,入门之后迅速左右搜查不容易被观察到的墙体后死角,这才轻声喊了一句:“安全!” 他身后,余明浩冲着其反方向持枪进入,在另一侧死角没有搜查到任何有用信息时,也喊了一句:“安全。” 与此同时,刘根端着花机关顺着门口慢步向前,宛如他们推开了房门之后捅出的一把尖刀;屈勇根本不看身前,而是抬头举枪瞄着房顶;此时这俩人的两侧由刚才进门的许朝阳和余明浩接管,四个人给整个入门院落防了一个严严实实! 啪! 在身前刘根进入前院客厅,没有发现任何人喊出了‘安全’的同一秒,余明浩步入三号位迅速跟上,从一号位调整到四号位的许朝阳压低枪口,在路过时,冲着土匪的脑袋直接扣动了扳机。 “啊!” 一团血污在使唤丫头脑袋旁边伴随着枪响迸溅至其脸上后,那丫头控制不住恐惧的疯狂嘶吼。 许朝阳马上瞪大了眼睛喊了一声:“警戒!” 刘根儿、屈勇用枪口瞄向了可以从客厅通往后院的房门,余明浩和许朝阳则用枪口瞄着平时走仆人的院落角门,那一刻,其实他们心里也慌,更不清楚许朝阳平时教授他们的东西能起到多大作用…… “叫唤什么!” “你他妈玩个娘们也弄得呜嗷喊叫的,要是让当家的听见咱俩没守着门口,进院来捞油水,回山了还不得给咱俩屁股打开花啊?” 客厅处门帘被掀起,屈勇只见对方掀起了一条缝隙,隔着门帘就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 四枪将门帘打出了带有漆黑棉絮的四个弹孔,门帘后才传来‘噗嗵’一声的人体摔落声。 这也是许朝阳教的,其内容为‘当战场上的遮蔽物对你有利,且敌人正通过遮蔽物向你方向走来,那就不能等他们视线条件变得更好,必须马上开枪,一定要用子弹穿透所有让你有所疑虑的地方’。 这几枪开完,许朝阳迅速收枪,从四号位再次出现在至一号位,卡在门帘外侧耳去听里面的动静,确定了没其他声音,才单手掀开了门帘,并用枪口隔着木板顶在木板墙上,快速向另外一个房间探头。 一次探头后,许朝阳马上回缩,随后才回忆刚才视线中有没有敌人…… 第十六章 战术碾压(感谢‘书友’打赏!) 许朝阳没有犯任何错误,所使用的军事动作标准、处理事态时头脑清晰,这都得益于对手是过于弱小的土匪,没有给与他足够的干扰,否则碰上正规军,光是战场上的枪炮声就足以令人思维变慢。 客厅门外,许朝阳伸出了一只手掌,随即迅速握拳,看见这个动作的余明浩立即放弃自己的位置出现在其身后,并将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这是信号,告诉许朝阳其他人还没准备好的信号。而在整个行动过程中,许朝阳一声不出,直到余明浩向后看了一眼,瞧见了刘根儿、屈勇分别出现在了三四号位,才用手捏了一下许朝阳的肩膀。 此刻,许朝阳掀开门帘直接钻了进去,并在进去的第一时间向右侧搜索,余明浩第二个进入,向左侧搜索,两人位置相反,却能凭借位置用枪口形成火力面的最大化覆盖…… “安全!” “安全!” “安全!” “安全。” 而第三名刘根儿的任务,则是在许朝阳、余明浩分别向左右两侧搜索时,持枪瞄准房间中部,四号位的屈勇负责查缺补漏,尤其是房顶。 这就是近距离室内作战时的‘进攻角开门’战术,对,在现代战术之中,就连一个开门都会分为‘进攻角开门’和‘双开门’,已经细节到了极致。 许朝阳曾经就是部队里最吹毛求疵的一个,否则他也不可能凭借勉强入‘特’的成绩,通过训练,在‘老特’立下三等功。 客厅的后方,是一间堂屋,堂屋后有门,并直通中院。 嘡。 屈勇再次扣动扳机,在已经被击毙的土匪头部补了一枪后,迅速归队,几人又以‘双开门’的作战方式步入院落之中时…… “哪响枪?我怎么听着是后面?” “不可能,门口有人守着,后屁股咋会摸上人来?” 中院屋内,两名土匪正搬着箱子从屋内往外走,许朝阳想都不想,在看见对方同一秒开火——哒哒哒! 哗啦! 其中一名土匪在房屋阴影下猛然间看见一朵火花炸开后,胸口直接中了三枪向后倒去,这才松开搬着箱子的手。 随即箱子落地,里面上好的瓷瓶被摔得粉碎,玉镯子弹跳而出撞击在墙角从内部开裂,半箱子书画散落一地,就像是即将破烂的整个国家。 哒哒! 余明浩快速出手,枪声紧随其后响起,两颗子弹在近距离直冲另外一名土匪头部,在颧骨和眼眶处扎透,打后脑飞出又镶嵌进了中院房屋的门框上。 两名土匪几乎在眨眼之间失去了生命,恐怕他们到死都没看清真正的凶手是谁! 许朝阳对地上的值钱物件看都没看一眼,却在月光下发现了其中一名土匪腰上别着两枚手榴弹,他赶紧过去以蹲姿瞄向了门口,等其他人跟上来守住房门,这才放低了枪口,将两枚苏制手榴弹拽了下来,别进了自己的后腰。 有了这玩意儿,许朝阳就可以和手底下人讲解更多战术;于发现了危险环境的时候,再也不用以身犯险,拿脸去探索未知情况的房屋,这可是个好东西。 “呜!” “呜!” 就在此时,左手边的耳房传来了发闷的声响,一瞬间,许朝阳开始持枪瞄准声音来源处。 当许朝阳冲着耳房走去,余明浩顿时涨红了一张脸,就像是谁给了他个巴掌似的那么难受! 他是二号位,左侧位置的搜索是他的任务,哪怕许朝阳同样由于开枪没有搜索右侧耳房,可右侧并没有传来危险性的声音,难道你还能指着敌人说:“他也没搜索到位,怎么不开枪打他嘛?” 失误就是失误,在战场上的任何失误只要造成了后果,第一责任人也只能是自己。 许朝阳没时间责怪他,持枪向屋内靠近,他给了刘根儿一个眼色,刘根儿迅速打耳房门口窜过,许朝阳趁着这个时间用手指捅破了窗户纸,抬眼朝耳房里看了过去,这时候的余明浩和屈勇,一个在看着右侧的房门、另一个则在看着通往后院的角门。 没人。 不,准确的说是耳房中没有敌人,只有一群被土匪将双手绑在身后的下人。 许朝阳此时没有公布任何信息,矮着身子到了门前伸手拉着门把手往后一拽,早就准备好的刘根儿直接持枪进屋…… 下一秒,刘根快速搜索房间后,在许朝阳刚刚起身的一瞬喊了一句:“安全。” 紧接着就撤了出来。 哪怕身后的余家下人‘呜呜’的不停发出声音,他也像是没听见一样,只因为许朝阳讲过‘解救无威胁下的人质,不是作战部队的任务’。 这是部队用多少条人命总结出来的经验,他许朝阳要是还能在这种事情上栽跟头,那就对不起‘老特’的培养。 哪怕这么干会显得冷酷无情。 刘根儿打屋里出来,正好看见许朝阳转身后恶狠狠的瞪了余明浩一眼,而耗子则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打起精神来!” 许朝阳在压低了嗓音呵斥一句后,正打算再次回到一号位时,守着角门屈勇突然用手拍了两下自己的屁股。 这是许朝阳的纪律要求,他不允许任何人在作战时,以言语传递信息,但一时又无法教会同伴所有的战术手语,就干脆将战术手语简化了,反正他们能明白就行。 屈勇的意思是,角门来人了。 也不可能不来人,外边接连不断的枪响和喊叫声,要是还无法惊动的土匪,那土匪不成聋子了么? 人影开始在角门后面的胡同里闪烁,这群土匪还挺奸,知道在房屋后面卡墙角,问题是你卡墙角的时候得看着点脚底下的影子啊! 许朝阳直接扥出一个一颗苏制手榴弹拧下了盖子,在拉弦结束后,任凭手榴弹冒出了白烟依然握着,并在心里暗自倒数……嗖! 一枚手榴弹在倒计时中被许朝阳隔着院墙扔了过去,那股白烟越过房顶都不等落地——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迅速传出。 许朝阳连命令都不下,在空中飘起一股黑烟后,持枪就冲了过去,顶进下一个院落看着满地打滚的土匪完全不留情面,开始挨个点名——哒、哒哒、哒哒…… 几枪开完,他迅速寻找掩体躲避,余明浩再次顶上,而许朝阳则扯下了旧弹夹,换上了新的。 第十七章 那得报个腕儿(感谢‘同风起_九万里’再次800打赏) 换完子弹的许朝阳将花机关搭在掩体上瞄准,这叫不动掩护动,另外,他在单手瞄准的情况向,将另外一只手如同孙悟空望远一般放在枪体上方,这一手,只有老兵才明白,这叫手动全息。 而他们突入这个有敌人的院落方式,在战术中叫‘限制性突入’,是指在主战环境外围消除威胁的突入方式,一般用于进入危险区域;之前的进攻院落方式叫‘动态突入’,是采取快速平稳移动的方式进入控制点,从而掌控战场主动。 至于许朝阳所搜索的角落,又叫‘困难角’,他不光在身先士卒,更是以一己之力承担着这次进攻的所有艰巨任务。 而这群土匪,就是手下人在训练之后的磨刀石。 哒哒! 将最后一名被炸伤的匪徒击毙,院落中连续响起了三声‘安全’! 经历了上一个院落的失误后,这一次余明浩主动搜查了所有可以藏人的角落,作战态度是又认真又积极。 真正的军人就是如此,只要让他在失误中活下来,那他就不可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因为那关乎生命安危。 这也是为什么老兵如此金贵的原因。 许朝阳从掩体出来以后,趁着仅有的时间喊了一句:“所有人,检查备弹!” 这声命令之下,从余明浩开始,依照站位次序,刘根儿、屈勇全部换上了满仓弹夹。 他们是不会等子弹打光才切换弹夹的,那是影视剧呈现出来的效果,真正切换弹夹的时机,是现场环境安全下来的一瞬间就迅速切换,确保自己弹夹内的子弹足够充裕。刚才许朝阳换弹夹则是因为打光了子弹,不得不换。 此时,院落中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隔着一处院子许朝阳就已经听见和呼喊声! “炮头,咱们被人咬腚了!” “他妈的,灌回去!” “老子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搅天王山的局!” 不等许朝阳吩咐,院落之中的小队立即改换防御战术,刘根儿和屈勇马上寻找具有掩体的阴影处隐藏身体,余明浩蹲在墙角和水缸中间。 许朝阳依然躲在掩体后面一动不动,持枪瞄准着进门方向,以防御姿态给队友争取更多的安全时间去寻找掩体,这就叫‘不动掩护动’。 等院落里其他人分别找到掩体藏好了,院外脚步声也安静了下来,此刻,一个声音传来! “枪是梗、弹是花,一无姓二无家;走着吃打着花,江湖路上是一家!” “蘑菇,溜哪路?” 听见这两句话,许朝阳第一反应就是向刚才进来的院落门口指了指,随即用手掌往门口所在的方位勾了几下。 余明浩等人看见这个手势,马上放轻脚步,在许朝阳的掩护下,纷纷退了回去,当院落内只剩许朝阳一个人时…… 唰。 院墙外一个冒着白烟的物体就撇了进来! “我艹!” 许朝阳猫腰就向院落角门处跃起,整个人以前扑的姿态落地一瞬间——轰! 院内连泥土带火光炸起来一片! 这才是土匪,真正的土匪! 上来就盘道、动不动就对春典,那是江湖坐地炮,土匪都落草为寇了,还跟你讲什么规矩,说哪门子道理? 被爆炸掀起的泥土如雨点一般落了许朝阳满后背,他依然趴在地上不动,紧接着脚步声传来,院落门口处土匪刚一冒头,一挺花机关就打角门探了出来——哒哒哒哒哒哒! 许朝阳心里这个气啊,自己手底下这几个人打起来之后一点细节都不注重! 枪口探出掩体,从战术上来说,这就叫失误,这种失误,叫‘潜望’,犹如潜水艇探出水面的望远镜,那是目标,很容易被人发现。 子弹在夜幕下画出火光撞击在趁着爆炸声冲入院落的土匪身上后,土匪前胸炸开了数蓬血雾向后仰倒,身体落地,手里那杆老套筒才‘砰’一声冲着天空传出了闷响。 此时,余明浩、屈勇二次冲出院门,一个瞄着院墙顶端,一个瞄着院门,刘根儿直接冲了出来,一把揪住许朝阳脖领子就往回拽,顺着其余两人留出的缝隙将许朝阳给拽了回去。 直到安全处,许朝阳方拿手拄地往起爬。 他们是为了救自己才乱了分寸,犯了‘潜望’的错误,这让许朝阳没法张嘴去骂…… 与此同时,墙头一个人影闪动,有人翻上了墙头——哒哒哒! 此人披着羊皮袄刚一上墙,就被屈勇三枪放翻,连个反应时间都没有。 紧接着,门口人影再晃,余明浩二话不说直接开枪——哒哒! 子弹顺着人影撞击在了院门门框上,砸出火星后,院外才又一次喊了起来:“当家的,点子扎手!” 许朝阳此刻立即拿出了最后一颗手榴弹,拧开盖子以后,向土匪翻墙处的院墙与院门外90°夹角扔了出去——轰! 一声爆炸之后,泥土顺着院墙落入院内,哭喊声与嚎叫不绝于耳的瞬间,许朝阳端着枪冲过第一道院门后,直扎第二道院门。 他身后,余明浩紧紧跟随,俩人卡在门口身子都不往外露,先探出两个枪口,分正反两个方向,在看不见的角度横扫——哒哒哒哒哒! 直到打空弹夹,才把枪口撤回来。 下一秒,许朝阳更换弹夹,刘根儿、屈勇顺着门框窜出,一人向前一人向后持枪,背靠着背突出院落。 许朝阳的战术动作同样具备‘潜望’的错误条件,可他为什么能做,而自己手下人不能? 原因很简单,他这属于‘限制性突入’,是在明知道有敌人的情况下,以保护自身安全为由,探出枪口,由于身处180°夹角,不探出枪口根本无法攻击,所以他可以将枪口探出去。当然,这也同样具备危险性,但这里有个前提,那就是先冲入院落的土匪被击倒后,后面的土匪并没有持续进入,这就说明,他们很有可能在惊讶中后退,加上刚才手榴弹爆炸给土匪造成的忌惮和伤害,许朝阳才敢这么干。 “风紧,扯呼!” 换好弹夹,许朝阳赶紧追上刘根儿和屈勇的脚步,刚步入胡同,许朝阳就看见手榴弹爆炸之后焦糊漆黑的院墙和躺在地上被炸死的土匪。 与此同时,许朝阳伸手一把就扣住了身前屈勇的肩膀,冲着远处大声喊了一句:“追!别让他们跑了!” 他喊的可不是‘动态突入’,屈勇马上明白了过来,同样伸手扣住了刘根儿的肩膀,几个人站在胡同里持枪警戒着不动,却又利用枪械的延展性,冲着地上尚存一息的土匪不断开枪。 嘡! 嘡!嘡! 院子里,土匪就跟无头苍蝇一样让枪声撵的乱窜,脚步声杂乱无章不算,还有不少地方传来了叫骂声。 直至许朝阳听见了门外的马匹嘶吼,才听见一句隔墙喊过来的声音:“并肩子,报个腕儿!” 土匪的关系共分为四种,‘空子’是纯外行,‘里马子’是行内人、自己人,‘并肩子’是兄弟,‘天靠’是嘎嘎铁的关系。 这时候土匪能喊出‘并肩子’可见对许朝阳恨到了什么程度。 许朝阳也不怂,张嘴就回了过去:“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海林县旧街乡哈达村,许万海!” 第十八章 就不能惯着!(感谢‘希絲特辣’兄弟1500打赏) “谁是许万海?” 刘根儿懵了。 余明浩抿着嘴在乐,屈勇回应了一句:“找窑姐儿都不用给钱,人家还给他花钱的许大马棒,外号的来源就是说他裤兜子里有个大棒槌。” 刘根儿还没明白:“连长,您报人家名儿干啥?” 许朝阳笑着给他一杵子:“那你把人追回来,我给你名报出去啊?” 刘根儿马上说了一句:“那他不得报复我么?” “废话,我就不怕他们报复老爷子了?” 许朝阳不怕土匪,可家里的老爹和吕大麻子的媳妇能不怕么? 这要真有点什么事需要远离家乡,家里人得多遭罪? 所以,这江湖上的狗屁名声许朝阳不要,他宁愿家里人平平安安的。 嘡! “警戒!” 余明浩由于之前挨过骂,整个人都显得神经紧绷,他在土匪已经撤走了的情况下,瞧见墙角有人影闪动,依然抬手就是一枪。 枪声响起,许朝阳马上进入作战状态,四人小队纷纷归队,各自以不同的姿态持枪瞄准着所有需要防御的方位…… “少爷,我是老丘啊,水房老丘!” “是您么,明浩少爷?” 余明浩听见声音脸上的表情才有所缓解,他认出了那个从小听到大的声音:“丘叔,是我!” 墙角处,一个老汉战战兢兢露出半拉脑袋用手扒着墙边瞅了一眼,见没人开枪了,才慢慢挪出来,带着哭腔喊道:“少爷,您可回来了!” “老爷,是少爷救了咱们!” “没事了,都出来吧!” 许朝阳他们几人跟着走了过去,在其他人都已经放下枪口的情况下,唯独他自己还端着。 等到了另外一条胡同,正看见小院的院门刚敞开,院门内,十几个护院拎着火铳、老套筒等早就过时了的枪械从院内走了出来…… 十几个! 十几个人在土匪冲进余家大院以后,根本不敢开枪,让人逼进了这么小的一处院落。 从墙边上的着弹点来看,土匪没少冲着院墙、院门儿等地方放枪,要不是他们来的及时,这点儿人早就成人家枪下的亡魂了。 屈勇生气的骂了一句:“就这逼样的,还当什么护院?” 护院头儿还不乐意了:“我们保护东家不受伤害,哪有毛病?” “我X你妈,你再跟我对付!” 咔嚓! 屈勇直接抬起了枪口,伸手就扣开了保险,一时间,十几个护院连端着枪对峙的意识都没有,呆愣着相互望去。 “屈勇!” 许朝阳伸手拍了拍屈勇的胳膊,他那意思很明显,这是老余家,不看别人,你还不得给余明浩点面子么? 再看院内,穿着绸缎面儿棉衣的余老爷子、手上戴着碧绿镯子的余老太太、富态圆润的余家小姐也从院里走出来了,许朝阳怎么瞅这余家姑娘都像是学校里的小孩,满脸稚嫩气。 “爹!” 余明浩几步冲过去,弯曲膝盖直接跪在了当场,用膝盖当脚往前蹭了几下后,到了余老爷子近前。 “好,我儿大了,能救爹了,好啊,好!” 余老爷子伸手扶起了余明浩,在月光下仔细查看着自己这个儿子,余老太太也凑了过来:“儿啊,没伤着哪吧?” 余明浩这才摇了摇头,赶紧说道:“爹,这回不光是我,还有我们连长许朝阳和刘根儿、屈勇。” 一家人看过来的瞬间,余老爷子顿时老脸一红! 他看见了一个穿着黑袄,身上绑九龙带的男人在月光下矗立如山,手上的枪械闪烁着并不张狂却绝不可能令人忽视的光泽。 余老爷子不信的问了一句:“就你们几个,打跑了几十个土匪?” “对。”余明浩解释道:“我们从院门一路杀过来的。” 胡同里的尸体还泛着血腥味、空气中还弥漫着手榴弹爆炸后硝烟的味道…… 余老爷子一扭脸‘唉’了一声。 他后悔了。 这是乱世啊! 都这个世道了,自己还惦记着什么狗屁家世干什么? 这要是把女儿给人家,再给点钱让他拉起来一支队伍,别的不说,起码在许家窝棚的地面上,老余家得不得算是高枕无忧了? 想到这儿,碍于自己的命是人家救的,余老爷子露出了和善的笑脸,冲着许朝阳喊了声:“朝阳啊……” 许朝阳隔着挺远伸出了手,将余家老爷子想要说的话都憋回到了肚子里,回了一句:“不是冲你!” 他一转身:“屈勇,给门口的马敛敛,将土匪的尸体搭出去,咱们哥们儿从今天开始,和余家再没有半点关系。” 许朝阳没说半句过分的话,这亲事他本来也不在意,此次来除了练兵,就是奔着土匪的尸体来的,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但,余老爷子还没等反应过来,余秋兰站在人群中自以为安全的说了句:“莽夫!” 屈勇当时就不干了,抬起手指了过去:“你说啥!” 余明浩马上瞪起了眼睛,他甚至都不了解姐姐为什么会突然间喊出这两个字来侮辱刚刚救了她命的人。 可余秋兰却掐着腰、扬起了下巴,以一副富贵人家小姐的刁蛮态度说了句:“我说的不对吗?” “你们空有一身武力,却不求报国,脱下了军装躲避着日本子藏进乡里,放着整个东北的百姓于不顾!” “哪说错你们了?” “哦,对了,这可能是你们奉军的传统,你们的头儿至今还藏在关内不敢回来……” 嘡! 许朝阳伸手拽出了腰间磨平准星的盒子炮,回过身来甩手就是一枪! 子弹在黑夜间化为一道火线,擦着余秋兰的脸颊,将耳唇下的耳环坠直接击飞。 余秋兰伸手一捂,感觉到手上落上了血滴之后,才诧异的闭上了嘴。 那时,余秋兰的耳唇上,只剩下了失去耳环坠儿的环勾还在,整个胡同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许朝阳知道余秋兰为什么会忽然变成混蛋,因为被一个自己一直瞧不起的人救了以后,不成熟的思想让她这个千金小姐觉着自己遭受到了打压,这才会说出那些如同放屁一样的屁话。 可知道不代表着接受,在许朝阳看来,这种行为和当初网络上的喷子没有任何区别! 在他的世界里,由于是法治社会,他对这些喷子没有任何办法,如今你再试试! 许朝阳一手握着花机关、一手拎着盒子炮,完全不设防的走向了人群,屈勇举着枪在他身后瞄准;琢磨了片刻后,刘根儿这个身为余明浩表舅的亲戚,也抬起了枪口,可他没有瞄准许朝阳,而是瞄向了余家其他人。 这一秒,余家的护院才敢抬起枪口瞄向许朝阳! 土匪来了的时候他们不敢还击,却敢对着自己的救命恩人…… 许朝阳凝望着眼前这个混蛋到极点的时代,真恨刚才为啥没一枪打死那个娘们! 唰。 他将花机关隔着护卫扔给了余秋兰,反问:“你手里也有枪了,你去不去打鬼子?” “你手下还有十几个护院,比我的人还多,你就告诉我一句话就行,你他妈打不打鬼子!” 许朝阳顶着枪口完全无视那些护院站在了余秋兰面前,冷冷的说道:“你不知道鬼子在哪我可以告诉你,只要你敢站在鬼子面前扣动扳机,甭管打没打着人,我许朝阳要是不冲过去跟鬼子拼命,我他妈是你养活的!” “你敢不敢!” 余秋兰哪还敢说话,她看着眼前这个浑身冒火的男人,连声都不敢出。 啪! 许朝阳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狠狠一个嘴巴抽了过去:“这一巴掌,是替我那两个用命救你们一家人性命的兄弟打的,至于你!” 许朝阳指着她说道:“以后听见老子打鬼子的消息时,最好寻思寻思刚才说了什么屁话。” “往后,再让我听见一句……我他妈活活打死你!” 说完话,许朝阳一把抢过余秋兰手里的枪,却依然气不过的补了一句:“老子要不是还不熟盒子炮的弹道,刚才就已经打死你了!” “艹!” “屈勇,把尸体带走!” 他转身就走,一胡同将近小二十人,连个敢放屁的都没有。 第十九章 后老伴(感谢‘风起陇安’再次600打赏!) 月光下,油灯在屋里不断抖动着,昏暗的房间内,许朝阳坐在了炕桌最里边,贴着窗户,屈勇拖鞋上炕,坐在了右侧,靠着墙垛,刘根在最左,倚着炕琴。 他们仨面前摆着一张炕桌,桌面上也没什么好菜,不过是一盆炖好小鸡儿,外加酱缸里的咸菜。 屈勇看着刘根儿问了一句:“哎,你怎么跟着大哥回来了?我记着你不是老余家亲戚么?” 刘根儿撇了他一眼,用手指头从鸡大腿上往下捏肉,随即放进了嘴里:“亲戚咋了?” 屈勇再问:“人家都说亲戚远来香,邻居才高打墙,你这要是留在老余家,凭你的身手,怎么一个月还不得给你仨瓜俩枣的?” “艹,我在乎他那个?” 刘根儿伸手往自己裤子上一抹,两只手油腻腻的直粘毛:“我是想好了,我在老余家,说到底也就算个表亲,跟着连长,他得拿我当过命的亲兄弟。” 这句话给许朝阳逗乐了,晚上的不痛快一扫而光,还开玩笑的说道:“未必,没准明儿我就把你推出去挡子弹。” 本来是句笑话,可刘根儿很认真的说道:“应该的!” “我要站在一号位,我就给连长挡子弹,我也相信,连长在一号位,肯定也会给我挡子弹。” 那认真的眼神,一点不闪动的双眸,看得许朝阳一阵头皮发麻,他好像不是在这个时代与刘根儿喝酒,像是又看见了曾经虎了吧唧的战友在醉酒之后说道:“若有战,我必死你丫前头,我他妈比你爱国!” 那小子是个北京人,他们都叫他京片子,贫到极点不说,谁在他面前说的话都不会落地上,可没人烦他,也没什么人把他说过的话当回事,但,当时那句话,酒桌上的所有兄弟全信。 就像今天,刘根儿说的每一个字儿,许朝阳全信一样。 “兄弟。” 许朝阳端起了酒碗,他知道这酒碗端起来以后,从今天开始哥几个的命就算是连在一起了。 叮。 酒碗碰撞在了一起,刘根儿仰头将酒喝下,屈勇抬起手直喊:“半开,半开,艹!” 屈勇委屈的直咧嘴,这小子给一碗酒干了,那得足足三两往上了。 许朝阳也没含糊,将酒一饮而下,借着酒气上涌,张开嘴就唱:“一声兄弟大过天,不需要太多的语言……” 他到了今天也还是喜欢这种对酒当歌的日子,喜欢在军营里的热血上涌,喜欢这群‘仗义多是屠狗辈’的人。 他喜欢过这种不装假的日子,更喜欢生气了就掏枪,爱谁谁的感觉…… “别嚎了,看看爹找着了啥。” 哗啦。 老许头子进屋时,将一捧大洋和金银首饰都扔到了桌面上,刘根儿和屈勇都从炕上要站起来了,两只眼睛烁烁放光的盯着那些金银珠宝。 这全是土匪从余家抢出来之后,私自藏起来的,眼下这群藏了珠宝的家伙成为了尸体让许朝阳带着马队给拉了回来,谁知道老许头去掏死人兜竟然有这么大收获! “大哥!” 屈勇扭头立即看向了许朝阳,吭叽着说道:“给两个,憋半个月多了,该放放了。” 许朝阳愣是让屈勇这一出给逗呛着了,笑的不停咳嗽,笑完才骂了一句:“瞅你那点出息。” 他半点没客气,把钱都拢到了手里,率先拿出十块大洋来:“爹,我们哥几个孝敬您的,以后吃喝用项,打这儿出。” 老许头还挺高兴,伸俩手接的。 与此同时,许朝阳再次拿出十块大洋,用嘴往东屋一努:“那娘俩的,既然咱答应了吕大麻子要照顾人家,爹,不能磕碜了,只要合理范围内的,要啥给啥。” “好。” 老头二次把钱收下以后,许朝阳眼看着桌面上还剩下二十几块银元,将这点钱一分为二,一把塞进了屈勇手里,另外一把递给了刘根儿。 “兄弟不能白叫,钱,也不能我自己花。” 许朝阳继续往下说道:“剩下的这点……” 那一堆物件里,有金镏子、银镯子,还有一颗闪光的金牙,也不知道是从谁嘴里掰下来的…… 屈勇立马接上了话茬:“剩下的都归大哥,你是老大,就该拿大头。” 许朝阳张嘴就骂:“滚一边去,拿我当你呢,见钱没够啊?” “今天晚上这一场仗,咱们打没多少子弹心里都有数吧?” “我说啊……” 他发现自己说话的没人听了,这俩小子都觉着这钱许朝阳拿着应当应份,连理由都不需要。 许朝阳看着这俩小子的态度,才想起了这是1931年,在这个年月十几块大洋的购买力可不是现代人理解的十几块钱的意思,说句不好听,这笔钱够一家人把日子过起来了,那刘根儿和屈勇还有什么话说? 他们哥俩拿着钱的时候,老许头眼睛里都透着嫉妒! 这不是给多了么? 这哥俩当多少年兵也看不见这么多钱啊! “大哥,你刚才说啥?”屈勇乐得嘴丫子都冒沫子了,这才回头问了一句。 许朝阳不想搭理他的说道:“我说剩下那点首饰,给我爹说个后老伴……” 刘根儿此时也数完了钱,立马来了精神:“连长,这是正事,我叔都多大岁数了,身边没个娘们还行啊?” 许朝阳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眼皮直往上翻。 老许头子涨红着一张脸,插嘴说道:“其实吧……我找不找都行……” 哈哈哈哈哈哈…… 那给这一屋子人笑的,许朝阳都乐出了声。 哇!哇! 可成年人的笑声,让婴儿的啼哭给制止了,许朝阳赶紧伸手将其他人的声音往下压了一压。 这才稳住心神说道:“你们俩,拿了钱谁也别得瑟,赶紧把钱给家里送去,家里人还等着过日子呢,听见没有?” “你!”许朝阳一指屈勇:“要是敢让家里人一个子儿都看不见,自己去嫖,我他妈卸你第三条腿!” “你!”许朝阳扭头看向刘根儿:“再敢去城里宝局,咱俩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这年月,当兵的五毒俱全,许朝阳没法不操心…… 碰。 偏在此时,院落里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响,屈勇马上从被子边上操起了花机关。 吱呀~ 奇怪的是,这么重的声音不光院子里的狗没去咬,就连大鹅都十分迟钝的并不显得惊讶,只是轻声叫了两声便了事了。 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传进了许朝阳的耳朵,门口这才有一个声音喊了过来:“连长,我回来了!” 当那个人影出现在昏黄的灯光里,余明浩的脸,出现在了屋内。 第二十章 不信你问啊(感谢‘十六盟’1500打赏!) 保甲制在民国实施的时候,其实看上去制度还可以,一保为十甲,甲之编制以十户为原则,乡之划分以十保为原则。 保设保办公室,有正副保长,下设民政、经济、警卫、文化干事各一人。 实际上,最正统的叫法,关地保应该称呼为‘甲长’,南岗的刘大撇子才叫保长,可老百姓哪有心思关心政策,叫习惯了也就干脆称呼为关地保了。 问题是,这个关地保到了该往南岗办公室送钱的时候,消失了! 刘大撇子向周遭村落的地保问了一圈,才打听到许家窝棚遭遇了土匪袭击,老余家护院和许家窝棚的保险队当场和土匪干了起来的事。 这倒让刘大撇子更好奇了,他没想到关地保真组织了一个保险队,竟然还维护起一方治安了…… 那他得来看看! 刘大撇子是江湖人,操持木帮生意出身,那年月木帮、漕帮、盐帮都是暴利,大多被江湖豪强把持,可这些江湖豪强为了做生意更方便,又会从官面上买一个保长的职位,不是有那么句话么,叫‘豪强不惹势力’,哪有愿意终日为匪不入官门的坐地炮? 于是,刘大撇子在占了木帮生意,拢了几个山头开始倒卖木材之后,攒了点钱第一件事就是去冰城花大价钱买下了南岗保长的位置。 结果钱才花完不足一年,黑省就乱成了一锅粥,什么江桥保卫战、日本子占领东北,派捐、索税,各种杂七杂八的事给刘大撇子忙了个焦头烂额。 问题是他不忙行么? 以前在江湖上见着自己恨不能舔鞋底子求照顾的地赖子几乎都让鬼子敛走,要么摇身一变成了地保、要么进了侦缉队,这要是手里再没点权力,以后在江湖上怎么混? 所以啊,刘大撇子不想当这个汉奸也得当了,他觉着这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清晨,南岗前往许家窝棚的乡间小路上,穿了一身黑的刘大撇子骑着一头驴在晃晃悠悠之中不断张望。 刚一进村,就看见把头一户人家房屋被烧的焦黑如碳,篱笆院的院墙都有一半变得漆黑…… “哎呀我艹……” 刘大撇子从毛驴上蹦下来,站在门框旁瞧着在风中摇晃的那根绳,都能想象出当时尸体挂在这儿的模样。 就在此时,旁边一盘石磨上传来了呼喊声:“是刘保长么?” “刘保长,您可来了!” 一个女人领着个男孩,几步走到了刘大撇子身边,他一扭头看见这张脸就乐了。 这张又擦胭脂又抹粉儿的小脸儿挂着两道泪痕,整张脸看上去像是在胭脂桶里滚了一圈,魂儿画的一样,可身上依然穿着农村的花袄,一看就是穷人乍富不知道该怎么打扮好了。 刘大撇子问了一句:“你是?” “我是关老二家里的。” “弟妹啊~”刘大撇子若有所思的回应了一句。 随后指着院落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女人算是彻底打开了话匣子:“我不知道啊……呜……当时我回娘家了,再回村的时候,就看见家让人给烧了。”她还哭上了。 “后来打听了才知道,村里人也是听见了枪声,才过来看热闹的,当时我男人就挂在院门门框上,据说……据说……脑瓜子都碎了。” 刘大撇子再问:“那你们娘俩现在这是……” “保长,哪有人管我们啊!” “连我男人的尸首最开始都没人管,后来还是人家许朝阳看不下去了,才从自家仓房撤出来一卷草席,把人送到了村外庙里停着。” “哦,对了,这许朝阳就是我男人保险队里的人,是从江桥战场上让日本子打败了以后躲回来的。我男人见他会使唤枪,还打过仗,就给拉进了保险队。” 刘大撇子听到这儿突然一皱眉,但什么话也没说。 “这个许朝阳,人呢?” 女人一拍自己儿子的肩膀:“狗蛋儿,去,叫你许叔去,就说是保长要问话。” 小孩转过身冲着老许家走了过去,刘大撇子这时候再瞧这个女人,不由叹息了一句:“你说这往后你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啊。” 他可从未想过在江桥上死掉的战士中,有多少类似的孤儿寡母! “保长!” 许朝阳打家里是跑出来的,出来的时候连跑带蹦,一边向前、一边翘起一条腿提鞋,就这,手里还拿着个本子不断晃悠着。 刘大撇子看着村里的年轻后生就这么风风火火出现在了眼前,转过身面向他一动没动,愣是等到许朝阳到了近前才问了一句:“你就是保险队的许朝阳?” 许朝阳脑瓜子也活分,马上回应了一句:“嗯呐。” 刘大撇子又问:“手里拿着的是啥啊?” “不道啊。”许朝阳抬手就给本子递了过去,上面《花名册》三个繁体字,无比清晰。 大撇子抬眼看了他一眼:“说说怎么回事?” 许朝阳张嘴说道:“那天晚上天都黑了,我就听见外头响枪,于是从家里带着人奔着枪响的地方冲了过去……” “你是说,你听见外边响枪,马上冲了过去?” 许朝阳似乎发现了自己的失误,立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愣了一会儿……”不过他立即衔接道:“这年月,只要不是在自己家门口响枪,怎么还不得琢磨琢磨。” 刘大撇子点了点头:“接着说?”他顺手翻开了花名册,看见了上面许朝阳的名字后,就不往下看了。 “我们哥几个奔着枪响的地方冲过来,正赶上有土匪顺窗户向外翻,我们还开了机枪呢,不过没打着人,吓得土匪扔下了一堆东西……” “扔下了啥?” “就……几把79步枪和你手里的本子。” 刘大撇子再次皱眉:“可我怎么听说,在那之后,土匪隔了两天又去了老余家,当时你们还和土匪干起来了?” 许朝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掉坑里了! 如果自己是一开始就听见枪响往出冲,就会显得太过勇猛,这年头,谁会为了别人玩命?这话听着就假! 可要是在这儿显得不勇猛了,余家大院里的勇猛分明就有问题! 许朝阳马上挺直了胸膛,拔着脖子说了一句:“那能一样么?” “怎么不一样了?” “保长,全村谁都知道余家是我老丈人家,不信你问啊!” 许朝阳脑门上汗都下来了,要不是有这层关系,他还真说不清了。 第二十一章 挺能说啊(感谢‘风起陇安’再次2500打赏!) 刘大撇子站在许朝阳那句非常自信的‘不信你问啊!’话音下,露出了看穿世事般的坏笑,他只说了两个字:“你接着说。” 他没有继续质疑,就像是心中早有了定论。 许朝阳拿眼神儿盯着他,讲述起了余家大院内发生的事,语句不多,平铺直叙的把话说完,站在一旁望着刘大撇子不动。 刘大撇子此时才张嘴:“那要是这么看,眼下最让人为难的事,就是关老二家里的和这个孩子的处理问题。” “朝阳兄弟,要不,你代为照顾照顾呢?” 许朝阳当下摇晃起了脑袋:“那不行,指定不行。” “人家是孤儿寡母,我又有婚约,怎么也轮不上我照顾,这万一传出点什么闲话,我一个大老爷们可以不在乎,人家娘俩怎么办?” 许朝阳觉着这是试探,是刘大撇子的试探,这件事他要是答应下来了,不就证明和他有关系了么?没关系你平白无故的照顾人家媳妇和孩子? 他觉着自己挺聪明,却不知道军旅出身、从不习惯撒谎的他,在使用这项尚未点亮的技能时,有多么漏洞百出。 刘大撇子乐了。 先冲着关老二媳妇说了一句:“弟妹啊,你等我一下,我和朝阳兄弟说几句话。” 说话间,搂着许朝阳的肩膀一转身,走出去了几步。 许朝阳不怕他搂,就这样的,来四五个许朝阳都不需要掏家伙,部队可不光传授枪法、战术,近身搏斗教的可全是杀人术! “朝阳兄弟?”问题是,在许朝阳全身心戒备时,刘大撇子并没有异动,而是语重心长的说道:“瞒不住了。” 许朝阳拔起脖子反驳:“我瞒什么了!” “哈哈哈哈哈!”刘大撇子敞亮的笑着回应:“那土匪就算是再嚣张,还能抢完了关老二,在之后的第三天就奔着余家大院下手啊?” “砸余家大院那种窑,得抽冷子下手,让人没有防备,还得里应外合,有先敲响铜锣让人戒备的么?” 许朝阳脑门上的汗流下来了,他在部队也好、军博馆也好,就没有需要撒谎的地方,所以这项技能始终处于欠缺阶段,冒然使用,怎么可能炉火纯青? 是,从你的角度来说,好像编造的理由说的过去,可角度一变换,这件事就无法成立了。 “我呢,让你接下关老二家里的,是真心想教你这个朋友。你琢磨琢磨,如今关老二家里的,是唯一苦主,他们不吵不闹,这件事老哥哥我想怎么往上报都行。” “日本子刚占领东北,要处理的事儿太多,哪有时间管一个地保的死活?” “如若连苦主都不哭不闹,谁愿意大冷天的往乡下跑?是这个道理不?” “另外,你这由头找的实在糙了点,那娘俩若是反应过来了你怎么办?你代为照顾,就能时刻将这娘俩掌握在自己手里,他们反应过来也晚了。” “如今这乱世啊,别说是杀夫之仇了,多少人都把杀父之仇给忍下来了,不都是为了活着么。” 许朝阳一张老脸通红,他没想到自己琢磨了好几天的借口,在刘大撇子这个老江湖眼里,竟然如此幼稚。 正如同他那个时代‘郭老师’说过的那句话,一个人就一碗饭,老天爷给了许朝阳极强的战斗天赋和带兵能力,却收回了他事故、圆滑的性子,哪怕是带着广阔到后世多少年的视野,依然没有玩过靠脑力混江湖的刘大撇子。 “你什么意思?” 许朝阳单手已经握成了拳头,打算犯浑了。 刘大撇子却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刚才说了,我想教你这个朋友!” “我们这些走江湖的,不是土匪,知道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更何况朝阳兄弟能给天王山的土匪打退,就更证明了你的能力。” “有你做为助力,老哥哥心里踏实。” 他松开了许朝阳的肩膀,仰头望天:“江湖,不好混,尤其是日本子来了以后。” “很多曾经仰仗我活着的流氓子、地赖子,摇身一变,全都和我齐肩膀了,老哥哥我是里子、面子全他妈没了。” “就说这天王山吧,他们本来卡着的应该是路,和去砸没有坐地炮的窑,眼下你再看看,还有人拿老哥哥当人么?” “所以啊,关老二的死,无论是你想独霸一方,还是真让土匪给杀了,我不在乎,日本人也不在乎,你就算是计划得再周密,冒死拿回了土匪得尸体,又能怎么样呢?” “日本人给你个嘉奖,你敢去城里领啊?” “你是奉军余孽,日本人眼里匪、老百姓眼里的英雄,领了嘉奖就是汉奸,得冒天下之大不韪,得被万夫所指,你能受得了?受得了你不早去侦缉队报道了么?再说,日本人使唤人的时候,尤其是使唤咱们,和使唤狗没差别,何必受那个气呢?” “咱们苟活于乱世,鸟悄的搏一场富贵得了。” 刘大撇子再次看向了许朝阳:“朝阳兄弟,在我这儿,你可以放心,关老二不知道你们是人才,我可知道,一般人绝没有打退天王山的本事。” “这件事里三百二十个银元的窟窿,老哥哥也不用你们补,老哥哥替你们出。” “老哥哥就一个要求,日后,无论是山匪恶霸,只要是和咱们哥们儿叫板的,官面上的事,我摆平,暗地里的黑手,得你们来,合理不?” 许朝阳暗自庆幸这个刘大撇子并没有看见自己满身散发的红光,而是觉着此次事件就是江湖上的抢占地盘时,问了一句:“你就不怕我反水?” “尖啊星啊?(真的假的)” 刘大撇子半开玩笑的一问,眼神中闪烁着外人看不出的阴狠,可身上那股子杀气,许朝阳却清晰的感应到了。 “星儿。” “还是的!” 刘大撇子甩手说道:“以你的本事,真不愿意和老哥哥一起啃这阳间富,天下之大哪不能去?” “日本子占领东北之后,多少人托关系找门路的离开了?” “你挪窝了么?” “没有嘛!” “可让兄弟这么一个喜欢抡胳膊根儿的,去处理乱世之中的歪门邪道,你累不累?” “再说老哥哥又不是要把你收进府里当兄弟,还替你应付日本子、给你抢下地保的差事,让你统领这许家窝棚的保险队,日后你需要家伙咱给你弄,需要门路,派个人去趟南岗就成,这还不行么?” 第二十二章 你不是挺能说么?(感谢‘Myzhou'2000打赏!) 刘大撇子手里没什么人了,自打日本子来了以后,敢打敢拼还不要脸的,几乎没人再尊敬他这个大哥,一扭脸,全都穿上了屎黄色的裤子和长筒皮靴。 有些人更是不讲道义的回来跟他耀武扬威! 至今,他都记着日本子眼中的红人张延年回南岗时,是怎么把长筒靴扔到八仙桌子上的,那嘴脸,只要想起来刘大撇子就恨得牙根痒痒。 可他不敢动,张延年是小鬼子眼里的红人不说,刘大撇子手里也没有能拿下这小子的人手了,可江湖上的坐地炮若是被人‘哈呼(吓唬)’住一回,就没人拿你当人了。 他手下,关地保敢摆明了吃空饷;外边的天王山敢明目张胆的冲进许家窝棚做买卖,什么他妈规矩、道义,在这一秒全都荡然无存。 刘大撇子能怎么办? 他迫切的需要人手来重新树立自己的地位,证明在南岗,敢递牙者——掰之。 问题是,人手去哪找啊? 来许家窝棚之前,他也接触过几伙打战场上下来的奉军,这群人不是不好,但一手烟枪一手长枪,一说话直咳嗽,怎么看着都不让人放心。 刘大撇子相信这帮玩意儿敢杀人,重要的是,杀完人之后呢?扭脸不就得给自己卖了么? 更何况,之前那伙人给不了刘大撇子重新坐稳自己位置的信心,他真怕这帮人出去了没等伤着人家呢,刚开打烟瘾就犯了,那可操蛋了。 可一看见许朝阳,刘大撇子打心底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喜欢,这小子穿着棉衣身上的肌肉都藏不住的往外炸,上手搂他肩膀的时候,身子骨硬得如钢似铁,那坚如磐石的腰杆哪怕想要刻意隐藏的稍微弯下一点都弯不下去,一瞅就是个角色。 这样的人使唤着,多让人放心?更何况还有击退过天王山的战绩! 只是,想收这种人的心,刘大撇子知道自己得多费心思,如此才有了处处替人着想的一幕。 “朝阳兄弟,关老二的事,我替你担了,但是交朋友得讲究一个相互往来,否则我这空口白牙的,说出来你能信么?” 许朝阳全神戒备的望着他:“那怎么着,还非得找个香炉烧点黄纸,然后咱们哥们跪地上磕一个?” “哈哈哈哈……”刘大撇子让许朝阳这股子愣劲儿给逗乐了:“我不信那个。” “这么着你看行不行,天王山不是给了咱们一下么?咱这回也出师有名了,要不然你找个机会,也给他们来一下呢?” 许朝阳立即扭过了头,看着他:“拿我当枪使?” “不是!这话让你说的,给咱们之间的感情全说没了。” “天王上夜袭许家窝棚,这不光是不给我刘大撇子面子,也是不给你许朝阳面子。” “人要想立威,就得狠,不然谁拿你当回事?” “想向上结交,就得证明自己的价值,要不,人家凭什么在意呢?” “咱们哥们是情义相投,别人呢?日后听见了‘许朝阳’这几个字,不得寻思这是个蒙事的么?” “哥哥我是替你们着想。” “对不?” 刘大撇子转身奔着自己那头驴走了过去,等他艰难的爬到了驴身上,再转回头:“朝阳兄弟,这件事,先这么地,你考虑考虑刚才我说的话,想好了,给我个回应啊。” “呿!” 刘大撇子骑在驴身上驱赶了一声,毛驴缓慢的晃悠着冲南岗方向走去。 对于许朝阳这样刚从部队里下来的莽夫,刘大撇子操控起来还是很有心得的,尽管他不明白‘画饼’这个词儿是什么意思,但场面话说的一句都不差。 另外,他对许朝阳还有后续安排。 动了天王山,你许朝阳可就满目皆敌了,你若是还好点面子不愿意给日本人当狗,那就必须得有个人护着。 到时候,都不用人引领,他自己就会一步一步走到南岗,直接成为刘大撇子手里的利刃。 有了这把刀,张万年还敢得瑟,就不再会是之前的局面,日本人对于中国人的内斗从来都是选择置之不理,更不会调停,那城里坐地炮…… 刘大撇子乐了,眯着眼睛骑在驴身上笑看世界时,仿佛再一次看到了五彩斑斓。 南岗,当他回到自家宅院,由门口的人接过了驴,立马吩咐道:“告诉厨房,炒菜、烫酒,今儿爷要好好喝一顿。”整个人满面春风。 刘大撇子可是没少喝,喝酒时还让人在旁边支了个火炉子,一边热菜一边取暖,直吃到天色将晚、夜幕降临,这才收了碗筷。 回到后屋和刚娶的三房好一顿折腾,才瘫软一般的睡下,给三房恨的,侧过身只留给了他一个后背,冷着一张脸使劲儿揪着被面,她就没见过刚上马就下来,还一脸享受模样的男人! 深夜。 房屋内的呼吸声不断传来,刘大撇子的呼噜像是火车鸣笛,起起伏伏。 睡梦里,刘大撇子身披大红、骑着高头骏马进了冰城,脚踩着张万年的尸首称王称霸。 莫名,一股风吹过,他只觉着鼻子有些痒……啊切! 一个喷嚏打出,整个人随着这股劲儿从床上支起了身体,刚要再次躺下,就隐约间从眼睛缝隙里瞧见了一个人影坐在床旁床头柜上…… “哎呀我艹!” 刘大撇子刚要往后退,脑袋上顶过来的枪口瞬间令其冷静了下来。 他这回彻底醒了,也看明白了屋子里不是一个人,是四个! “刘大哥,我许朝阳脑子笨啊,之前在许家窝棚,你和我说的话没理解透彻,要么,您干脆在和我说一遍得了。” 许朝阳! 刘大撇子眼看着许朝阳手里晃悠着一根儿发黄的狗尾巴草,马上想起了刚才鼻子发痒的事实! 这会儿再问‘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就属于脑子有病了,他只能胆战心惊的看着。 “大哥……”许朝阳坏笑着说道:“你白天的意思,是不是一个子儿不给,还想让我们替你打天王山,自己成就威名的同时,还能跟日本子领功啊?” “我觉着这事不大对,那我们哥们受个伤死个人,不白死了么?我们哥们的弹药消耗,不花钱咋地?” 屈勇用枪捅了捅他脑袋:“我们大哥说,你不是挺能叭叭的么?这怎么还哑巴了,说话!” 刘根儿更损:“他好意思说话么?刚才我都给他数着呢,一共六下!” “你啊,赶紧补补吧,这么个美人,六下?给人气的躺床上直哼唧,你倒是睡得挺香,什么玩意儿啊……” 刘大撇子这张老脸臊得通红,闭着眼睛咧着嘴,跟嘴唇焊死了一样,说什么也张不开了。 第二十三章 九块九包邮 “大哥……” 刘大撇子闷着个脑袋坐在床上,微微挑起眼皮看向了床头柜处坐着的人,他怎么觉着这小子叫自己‘大哥’时,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呢? “你想要个面子,这事我懂,可兄弟俩做买卖,不也得是亲兄弟明算账么?” “哪有一声不响就给人往圈里画的?” 许朝阳都没看刘大撇子,转悠着手里的狗尾巴草,轻声细语的说道:“兄弟没别的要求,打下了天王山,名声、功劳,都给你,可是在打下来之前,你是不是给我们哥几个也配点家伙式?” “多了我也不要,9毫米子弹,我要一万发;7.92的子弹,我要五千;另外,为了弥补我们火力上的不足,捷克式你得给我们搞一挺,子弹,也备个一万发;老毛子产的手榴弹我就不多要了,两箱总行了吧?” 许朝阳话还没说完,每个字都像是砸在了刘大撇子脖颈间的机械齿轮上,硬是给他那耷拉下去的脑袋给翘了起来。 刘大撇子满脸震惊的问道:“啥?你要啥玩意儿!” “朝阳兄弟,哥是保长不假,在冰城也有点关系,那你也不能把去庙里该说的话,跟老哥哥我说吧?” “9毫米子弹你要一万发?我上哪给你弄去?这东西只要弄到了手里,日本子第二天就得登门;” “还有7.92的子弹可是辽13式79步枪的标配,这东西后面连着的全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奉军,侦缉队嗅着味儿,我这脑瓜篮子都得搬家!” “还捷克式,你看我像不像捷克式?” 刘大撇子急得像只要咬人的兔子,不停诉说的时候眼看着许朝阳不抬头瞅他,又看向了其他人,结果,满屋子人没有一个愿意和他对眼神儿的,这老小子的脑瓜子在屋子里不停转悠,愣是找不到一个输出口。 刘根儿抬手把‘腿叉子’拔出来了,沉声道:“连长,我就说不用跟他废话,进屋直接给他攮死就得了!” 刘根儿拎着腿叉子就往前冲,到了刘大撇子近前,瞅都不瞅就往他胸脯子上扎…… 月光下,腿叉子绽放着寒光,刘根儿那张凶狠的脸证明着他已经这么整死过不少人了,绝不可能心慈手软…… 腿叉子刀尖顶在刘大撇子肉上,这小子立马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那种惊恐,恐怕能让他这辈子都记忆犹新。 “有!有!” “没有我他妈豁出命也给你们淘换去!” 许朝阳这才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刘根儿,给腿叉子收起来,看给咱刘大哥吓的。” 腿叉子,正确叫法应该是‘腿插子’,是一柄短刃、匕首,平日里刀鞘掖在靴子里,主要用途是狩猎时给猎物放血。后来这种家伙式让绺子的土匪相中了,不显山不漏水的还拔出来就能杀人,慢慢的,演变成了行凶工具。 至于叫腿叉子的原因,则是源于东北口音,大家叫来叫去就把字儿给叫垮了。 那么刘大撇子真有这些家伙式么? 不全有,可他的确有一挺捷克式。 怎么回事呢? 奉军战败以后,平时靠下个月军饷活着的士兵都没了进项,那手里的家伙就成为了他们能够最后换回钱的工具。于是,心地险恶的,抱着家伙成了匪;不想当匪的和着急用钱的,都拿家伙式换了钱。 最近冰城市面上家伙式贩卖成风,别说是黑市,就算是当铺,都偶尔有人拎着盒子炮进去换钱。 枪械、子弹、手榴弹,平日里在黑市上价格昂贵的东西,让奉系残军全给打下来了,否则日本人怎么可能知道林家铺子藏着奉系残余?这帮人要是再喊一嗓子九块九包邮,许朝阳或许就觉着对味儿了。 刘大撇子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收了一把捷克式,就像是许朝阳所熟知的那个年代里,社会大哥都会在手里藏至少一把‘家伙’差不多,只不过刘大撇子不张扬,卖枪的奉军也远走他乡了,这件事才从来没有浮出水面过。 刘大撇子买这东西,是在每次喝酒发狠的时候,都想和欺负自己的汉奸玩命,但这种狠,顶多能持续到撂下酒杯那一刻,到了第二天早上从温暖的被窝醒来,便会搂着三房小媳妇忘得一干二净。 眼下到了换命的时候了,他就算想不拿出来都不行了。 撩起被子,刘大撇子从被窝里出来,挪开屋里柜子露出打墙壁上掏出来的暗格,这才打里边拽出来一把由大块油毡包裹的长家伙…… “放下!” 余明浩一看家伙的长短心里就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端着花机关立马喊出了这句话。 刘大撇子此时听话极了,将油毡放到地下又退后一步,这才望着许朝阳问了一句:“朝阳兄弟,会使么?” 许朝阳直奔油毡走了过去,打开油毡正好看见一把九成新的捷克式躺在地上,宛如插进石头里等待亚瑟王呼唤的宝剑。 他盘腿不顾天气的坐在地上,将枪械横放在腿上拔下弹夹,十分珍惜的放在一旁,压住卡铁,提起扳机座颈部转动枪身,另一只手提起枪管提把,两手同时向后抽出枪身; 压下枪托底部定位片,转动底板盖,取附件盒、通条;拨动表尺座拔柄,打开受弹机盖,扣开导弹板,推出枪管固定栓,抽出枪管,用附件盒的手锤和冲子,敲出机匣后连接销,撤掉枪尾,取出复进簧; 用装填拉柄向后抽出机枪框部件和机枪部件,从枪管上取下脚架,将枪身再翻转,抽下立轴螺丝帽,松开方向紧定手柄,分开上下架…… 好好的一把机枪,在眨眼之间全都变成了零部件! 一个个零部件分别在毛毡上摆放好后,许朝阳就单纯为了过瘾一样,两只手再次忙活了起来,没多大的工夫,那把被拆零碎的机枪,又重新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余明浩瞪着眼睛不断眨动,走到屈勇旁边用手肘顶了他一下说道:“我怎么觉着连长拆卸枪和重新组装的速度,比咱们连机枪手大李子还快?” “废话,要不他怎么是连长呢?” 屈勇还给了他一句。 余明浩再问:“以前我天天跟连长屁股后面,也没看见过他使唤捷克式啊。” 屈勇还装了个大的:“部队里哪个当官的手里还不得有点绝活啊?轻易往外露的,能叫绝活么?” 许朝阳在两人的话语中,双眼盯在这挺捷克式上的目光已经拔不出来了,他刚才检查过了,这把枪没有任何问题,只要子弹跟得上,这把枪在他手里都能完成一个火力点应该完成的所有任务。 当然,要是能再配一个观察手就更好了…… 机枪手,向来是战场上重点打击目标,尤其是二战战场。在这种情况下,影视剧里机枪手挺起身子射击的,不是新兵蛋子就是傻逼。一般的机枪手都会猫着腰低着头,尽可能不暴露自己身体,在供弹手的帮助下完成换弹,在观察手的指挥下完成射击。 他得知道只要自己这个点被摧毁,己方阵地就少了一个火力点的事实,所以,在战场上保护自己及保护火力点才是机枪手的第一要务,当然,这得是弹药充沛的情况下没有要求精确射击,问题是,谁会要求一个机枪手进行精确射击呢? 许朝阳将地上的捷克式卷回毛毡之中,递给了刘根儿,这才脸上有了笑模样的冲着刘大撇子再次问道:“剩余的子弹,什么时候给我?” “哎呀我的亲娘祖奶奶,朝阳兄弟,你让我上哪给你弄那么多子弹去?” 许朝阳将双手搭在了刘大撇子的肩膀:“没事,你慢慢想办法,你什么时候把东西给我们凑齐了,我们什么时候给你打天王山,实在不行,你把我捅给小鬼子也行。” “可作为兄弟,我必须提醒你一句,从离开你们家开始,我这三个手下,就不会再回许家窝棚了,你要是把我捅给了鬼子,这世界上就有三个人什么事都不干,整天琢磨着怎么要你命了。” “一面,是你花俩钱给我们弄家伙式,我们帮你打土匪,给你立功;另一面,你借日本子的手整死我,他们哥仨这辈子对你们家赶尽杀绝……” 许朝阳挑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慢慢琢磨。” 回过头才冲自己兄弟喊道:“咱们撤!” 第二十四章 刚把日子过起来(感谢‘穷煮’200打赏!) 清晨,在外屋地忙乎的老许才把切好的面条抖开,许朝阳从东屋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老许瞅着自己儿子撅着腚在门口洗脸,趁着锅里水还没烧开的工夫,过去问了一句:“你们真要打天王山啊?” 许朝阳洗脸的时候拿手搓着胰子,眼睛都不睁的回应了一句:“我有病啊?” “我们一共哥儿四个,天王山上得多少口子人?” “再者说了,南岗人知道天王山在这一片儿,可人家山门在哪谁知道?” “这大雪泡天的,我们哥几个顶风冒雪进山打土匪,就为了给刘大撇子立功,那不疯了么?” 老许诧异的瞪着眼睛说道:“那你们昨儿晚上……” “爹,我们昨儿晚上躺炕上闲唠的都是扯淡嗑,您怎么还惦记上了。” 昨天夜里,许朝阳他们哥几个回来以后,上了炕全兴奋的睡不着了,离开部队这么久,是真没想到武器库还能添人进口,刘根儿都恨不得搂着那把捷克式睡! 许朝阳这才明白他那个时代的网民为什么会有‘火力不足焦虑症’了,有了这把捷克式,哥几个说话声音都大了不少,只是没想到还给老爷子惊着了。 许朝阳擦了把脸,看见自己父亲满脸担忧的表情说了一句:“爹,你放心吧,我们就是吓唬吓唬刘大撇子,让他知道知道咱也不是好欺负的,就行了。” 许汉山看着他问道:“你们就这么糊弄人家,人家能干么?” “他不干还能怎么着?去日本人那儿给我点了?” “日本人真来了,他说什么啊?” “我们哥几个,是关老二真真切切写在花名册上的保险队,又实实在在跟余家大院打跑了土匪,日本子拿什么理由办我们呐?” “小鬼子如今正在招兵买马,轻易动了我们,和全天下投降的人都没法交代,这一点他们得不得考虑?” “退一万步说,即便小鬼子真来了……”许朝阳咬着牙发狠的说道:“也未必就能那么容易的把我们办了,只要我们活下来一个,刘大撇子这辈子都别想睡安稳,这一点,他心里比您有数。” 许朝阳看自己老爹还不放心,又多说了一句:“再者说了,我们要求的东西刘大撇子这辈子都凑不全,哪有脸过来催?” “这就是他们江湖人的揍性,欺软怕硬,遇着不要命的,都得拉稀!” 许汉山‘啊’了一声,像是恍然大悟似的,一转头,再次不放心的问了起来:“那你打算给这哥几个弄哪去?” “什么弄哪去?” “你不是和刘大撇子说,他们几个都不在许家窝棚了么?” “不在许家窝棚去哪?眼瞅着就过年了,给人撵走,您老忍心啊?” “再说了,谁家老人不惦记着自己家孩子回家过年啊?” “我是这么打算的,这几个犊子,都回家照看照看老爹老妈,在年根儿底下尽尽孝心。” 正说着话,屋里穿着棉袄的屈勇率先从屋里走了出来,打着招呼说道:“大哥,我走了啊。” 许朝阳点了点头:“把钱交给家里,别去外边扬,那都是咱们哥们拿命换回来的钱!” “直道了!” 屈勇掀开门帘,屋里水开的蒸汽向外涌出,他晃晃悠悠的将双手插进袖子,大冬天扣子也不系,靠双手拢着,奔山沟子里走了过去。 许汉山这才想起来喊:“小犊子,着什么急,吃口热乎的再走啊!” 屈勇都走出院门了,却头也没回的喊道:“想老娘了,不吃了。” 许汉山看着对方的背影和许朝阳说道:“这小子头一站准是城里,你信不?” “不能!”许朝阳不信的说道:“我都提前交代好了。” 紧接着刘根儿和余明浩同时出屋,俩人和屈勇一样,身上一件家伙式都没带,打着招呼就往外走。 “等会!” 许朝阳赶紧回屋,从枕头底下将那把盒子炮拿出来,塞进了余明浩怀里:“你们家刚闹过匪,带点家伙式,别着遇了什么,连点应急的手段都没有。” 枪塞进了余明浩的怀里,另外一只手给他挎兜拉开,又往里塞了一把子弹说道:“子弹就这么多,自己心里有点数。” “嗯呐!” 余明浩什么话都不说,抬头看了许朝阳一眼,眼里的感动尽在不言中。 许朝阳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多言语,反而更习惯出口成脏的骂了一句:“滚犊子。” 余明浩和刘根儿一起出门了,许朝阳追上去喊道:“耗子,你盯紧了刘根儿,这小子要是去了宝局,老子就找你!” 余明浩回头还闹呢:“放心吧,回家我就给他拴裤腰带上。” 哈哈哈哈…… 刘根儿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小爷俩满嘴俏皮话的往前走了过去,那一张嘴,嘴边上全是哈气。 许汉山这才冲着许朝阳指了指东屋:“朝阳,这几个小犊子好整,可东屋……咋弄?” “这孤儿寡母的,你可弄回来俩了。” 许朝阳瞧见东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两大两小也脑袋疼,借个引子说了声:“爹,我上后院喂马了啊。” 他扭头去了后院,任凭身后许汉山嚷着:“完蛋玩意儿,你躲什么!”也不回头。 经过余家大院那一战,老许家在许家窝棚算是彻底把日子过起来了,后院也有大牲口了,土匪的七八匹马养在了后院,从昨儿就开始有人来商量说能不能明年开春种地的时候,把牲口租给他们家使使,有些人还给了定钱。 这要在算上打关地保家里弄回来的现钱和从土匪身上扒下来的珠宝,他们家能置多少垧地都有富余。 但,许朝阳马上否决了老爷子的决定,他不光不想买地,还打算近两年就给老爷子和手下人的亲属全都送出去。 不过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他得先打响名号拉起一支队伍来,要不然靠自己这点人,不可能成气候。 人、枪、弹药、军备,许朝阳每当躺在炕上盘算这些东西的时候,都觉着手里那几百大洋就像是没有一样,加上越打越少还不知道去哪补充的弹药,眼下形势尽管看上去有了些起色,实际上还是举步维艰。 该怎么整呢? 把许汉山从外面弄回来的草料扔在马匹面前,许朝阳扶着马肚子陷入了沉思…… 第二十五章 技战术本体(感谢‘起名是个艺术活’1200打赏) 战斗体能,是60-70年代才被系统化引入战斗体系的,起初服务于特种作战单位,主要是耐力和力量训练,以增强特种部队在极端环境下的生存能力。 不是有那么句话么,尖兵强度,一切以体能和身体情况为基础。 直到20世纪末,战斗体能才被推广和应用到作战部队,训练也开始注重多样化与功能性。 21世纪,各国军警力量开展了更为系统化、科学化的战斗体能训练,不仅关注基础体能、也强调心理素质培养、防伤修复、战术技能等训练。 但,很多人曾经在网络上侃侃而谈时,很少提及技战术的本体,也就是人的重要性。 为什么? 因为这些人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但许朝阳却完全不一样,他不是网络喷子,更不是在网上胡侃的‘军事幻想家’,所以,他对于技战术本体,也就是自己身体和心里的训练,达到了近乎苛刻的程度。 清晨,许朝阳在大冬天里赤裸上身,不断在满是牲口的后院,发出低沉却充满男性荷尔蒙的闷哼。 这倒不是满头是汗的许朝阳要故意炫耀,而是‘老特’的训练要求就是不断寻求‘身体极限’的突破,当然,实在自身安全的环境下循序渐进。 在这儿还得再提一嘴,影视剧中有人不停向你耳朵中呼喊的训练场面,在‘老特’是不存在的,训练要求下达以后,许朝阳看到的是根本没人搭理你,而在有限的时间内,你只要稍微溜号过后就会发现浪费那短短的几秒中都有可能让训练任务无法达成。 这就是‘老特’的神秘之处,他们的训练不光是在训练身体,更是在训练精神和自主性。 一个兵,尤其是老特的兵,必须要有足够的心理压力承受力,也必须知道,只要没有全身心投入,就有可能导致战术失败的结果。 “朝阳,你这是干什么呢?” 吕大麻子的小娇妻抱着孩子趁阳光尚好,出现在了院落之中。 许朝阳也没有多说话,伸手将后院的石锁抓住后,慢慢提起。 那一刻,他手背上青筋紧绷,甚至出现了肌肉的痕迹;这一下练完,又改抓握为用指尖捏住石锁将其提起的方式,再次来了一组训练。 吕大麻子的小娇妻好像没有走的意思,抱着孩子问了句:“这是管什么的?” 许朝阳就当成普通聊天儿一样说道:“使用握力器或者使用无助力的大重量抓举训练,提拉动作,这种训练,对于提高手枪的抓握和因为手腕力量不足,造成的弱腕现象,有较大的提升。” 吕大麻子的小娇妻不问了,她根本听不懂许朝阳说的那些专业术语。 下一秒,许朝阳又开始了核心训练,将石锁以抓举姿态举至头顶,开始了深蹲。 吕大麻子的小娇妻原本已经不打算开口说话,可瞧见了关老二的媳妇领着孩子也出现在后院,赶紧开口问了一句:“这又是在干什么?” “核心训练,以提核心肌群力量为主要目的的训练方式,而不是提升肌肉纤维强度,这种训练对行进间的步态和目标转换时的扭转、引膝的动作稳定性有较大提升。” 许朝阳和屈勇比开枪的时候,那快如闪电的动作,就是凭借给力的核心肌群所完成的。 另外,肩部训练,主要是针对三角肌的训练方式,可以提升使用手枪拒枪以及前推出枪时候的指向稳定; 爆发力训练,是以提升掩体后的转换射击和掩体间转换时的灵活度; 耐力训练,这类训练主要针对心肺功能的提升; 复合型训练,对以上各项指标都会有所提升; 假如你根本不懂以上训练的作用,那么在开枪时后坐力就会冲击你的肱二头肌,若是身体打斜进行射击,后坐力则会冲击你的脚后跟导致站立不稳,或者,在使用瞄准镜时,早晚有一天会被瞄准镜磕破你的眼眶。 偏偏这些训练对于普通士兵来说,是最枯燥乏味的,其枯燥程度足以让人溜号、劳累程度又频繁的令人想要偷懒,于是,在这套训练体系下,几乎不用怎么刻意留意,就能看出来,谁是全身心最适合成为尖兵的人,这其实不光是训练,还是一整套的选拔制度。 那么为什么要练这些? 答案很简单。 枪械握力和小臂肌肉有关; 后座力的转化吸收和核心肌群及腿部有关; 负重运动能力和心肺功能、耐力有关; 射击时候的整体引导,跟头颈部肌肉群有关; 每天一个肌肉群,每三天或者五天一个循环,这就是常说的三分化或者五分话训练。 许朝阳最讨厌的,就是带兵时那些新兵蛋子一张嘴就询问:“班长,射击有哪些技巧?” 你连射击和哪块肌肉有关都不知道,问什么技巧?你连训练的时候都偷懒,问技巧有什么用? 这恰恰也是他喜欢当兵的原因,当兵,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付出就会相应回报的职业,只要你练了,结果就会告诉你答案,而结果永远诚实,且绝不会陪着你撒谎。 当然,这些专业性的东西,许朝阳并没有告诉吕大麻子的媳妇,他更不会告诉任何人,而是要通过观察去看手底下人适合干什么,毕竟,这还是一整套考核系统。 “朝阳兄弟……” 关老二的媳妇领着孩子站在一旁,根本不在乎孩子是否就站身旁的问了一句:“那训练哪儿跟晚上那事儿有关系?” 咣。 许朝阳直接把石锁扔地上了,扭身看向了她。 关老二媳妇则故意害羞似的微笑着低头,许朝阳看出来了,这个女人在失去了关老二之后迫切想要找个男人作为依靠,这才开始了引诱。 许朝阳能打跑土匪,还有强健的体魄,更让刘大撇子没辙,这么有本事的男人,自然而然会成为她的目标。 许朝阳没理她,从理论上来说,想要改善那方面的机能,起码要通过半年以上的有效训练,才能起到作用,不然,任何宣传可以宣称短期训练就有超高效果的,都是黑五类的骗子。 她连什么是黑五类都不知道,自己和她唠什么啊? 吕大麻子媳妇听不下去了,抱着孩子转身进了屋,还在被人看不见的角度‘呸’的吐了一口。 关老二媳妇听见声音后,转头白了她一眼。 许朝阳这才想明白,始终没怎么接近自己的吕大麻子媳妇,或许最开始也是打的这个主意,只是看到了关老二媳妇的下作后,有点害臊,这才用瞧不上这种行为作为掩饰。 他叹息了一声,这个狗艹的世道都给人逼成什么样了…… 第二十六章 女人! 大年将至,天气越来越冷,许家窝棚附近都刮起了白毛风。 呼! 风起时,外面的浮雪被卷起,雪让风有了颜色,风让雪不再孤独。 许朝阳此时却在家里的炕头上,拆卸着辽13式79步枪,并按照军博馆内的保养要求,给几把枪分别做着保养。 他从齐市带出来的9毫米子弹如今只剩下三个弹夹了,再碰上一场战斗都有可能将子弹打空,到了那时,这尖头的7.92子弹就只能优先供给给辽13式79步枪使用,不优先供给给捷克式使用的原因是,7.92子弹他们也没有多少,总不能让捷克式几梭子都给撸完了吧? 起码得保证每个人手里的枪械都能打响不是? 发愁的时候,许朝阳把刘大撇子说过的话想起来了,那货说如今冰城内都是倒腾这些家伙式的奉军残余,如今到了年根底下,这种人应该更多吧? “爹?” “爹!” 想到这儿,许朝阳将枪械保养完,冲着外屋地喊了一嗓子,正在洗菜的老许端着湿漉漉的双手,用肩头顶开门帘进了屋。 “叫魂儿呢你!” 许朝阳说道:“爹,一会儿帮我把车套上,我进趟城。” “我替你给粑粑也拉了呗?” “这眼瞅着就过年了,你进城干啥去?有点什么事到南岗还不就办了,非得进城啊?” 许朝阳解释道:“您也知道马上就过年了,不得置办点年货儿么?” “没听说过!” 许汉山把手一扬:“你听谁说的村里人过年还得上城里置办年货儿的?咱们乡下啥没有啊!” 许朝阳刚要张嘴,他发现自己接不住话了。 他习惯的,是曾经的都市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全得去超市,可对于这个时代的乡下人来说,生活本能是无论需要什么都自己动手,花钱?那得是逼到一定份上了才会干的事! “啊……”许朝阳用一声感叹音掩盖了一下自己的尴尬,用下巴往东屋一扬,回应道:“那不还有两个女人么,我琢磨进城扯块布,给她们弄身新衣裳。” 许汉山语重心长的说道:“大儿子,爹跟你说,这女人不能惯,现在就给花上钱了,往后过了门儿还得了啊?” 他给许朝阳说愣了:“过什么门儿?” “屁话!”许汉山张嘴骂道:“你不打算娶人家过门儿,把俩娘们弄家里来干啥?” “再说了,村里人那嘴都跟老娘们棉裤腰似的,这两女人要是不过门儿,以后也不用打算出门了,只要迈出门槛子一步,就得让唾沫星子给淹死!” “村西头那几个老娘们一准儿得说‘这俩贱货,没成亲就住人家里去了,现在怎么样,让人家给踹了吧?’,到时候你还打算让这俩女人活不?” 许朝阳一边听着许汉山的话,一边用眼神儿往东屋瞄,他一个现代人根本不可能考虑这么多繁文缛节,许朝阳是来打鬼子的,哪会往这儿想,可如今不想还真不行了,这俩女人进老许家门好进啊,出可不好出。 用句他所熟知的网络流行语来说,就是‘来时候好好的,回不去了’! “许叔?” “叔?” “快来看看我剪的窗花和‘福’字儿行不,眼瞅着过年了,不得喜庆点儿么?” 关老二的媳妇抻着一张剪完的红纸进了西屋,瞧见许朝阳故意卖弄的一抖落,‘哗啦’整张红纸在许朝阳眼前展开,窗花是鸳鸯戏水、福字上还落着笔锋…… “哎呀,这手艺行啊。” 许汉山看着高兴,说了句:“这才是正经过日子人呢。” 关老二媳妇也不含糊:“叔,其实我也是正经人家的闺女,只要朝阳不嫌弃我们,洗衣服做饭咱啥都会,不信,我今儿晚上就给你们露一手。” 这年月的农村姑娘,甭管是嫁了谁、变成了什么样,底子变不了,在没出门子之前,哪个不干活?家里不拾到利索的,那叫农村姑娘么?往后还想不想嫁人了? “刚才朝阳还说要进城给你们姐俩一人弄块布整身新衣裳穿呢……” 许汉山话还没说完,关老二媳妇卖弄上了:“买那干啥,浪费钱,明儿让朝阳借台机器回来,我给纺,到时候别说弄两身衣服了,咱们一家子一人弄一身都不在话下。” 说话间,关老二媳妇撂下窗花,撸胳膊挽袖子奔着外屋地走了过去:“叔,您歇着,晚上饭我做。” 刚出门儿,她就站在屋外瞪了自己家孩子一眼:“虎吧?别跟这儿挡害,进屋和你爹玩去。” 许朝阳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哪儿自己就当爹了? 许汉山看着自己儿子,说了句:“朝阳,要不爹晚上出去躲躲?正好你老叔他们喊我好几次去喝酒我都给推了,老推也不是回事啊。” “别介!” 许朝阳都快哭了! 你让他打鬼子,他没有任何问题,这要是许汉山躲出去了,家里还没其他人,许朝阳都怕晚上让关老二家那娘们给摸了哨! 那可丢人丢大发了,老特出来的兵,让别人吹了冲锋号,这不扯么? “就这么定了。” 许汉山根本不管许朝阳回答的是啥,跟没听见似的:“秀芳啊,我出去一趟,那什么,辛苦你给朝阳做口吃的,不行晚上你们喝点,地窨子里有酒,这孩子心野,别让他出门,听见没?” “哎~” 尽管关老二家的显得大大咧咧,真到了啃节上,也臊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许汉山坏笑着背手走入了风雪之中,那一刻,许朝阳趴在窗户纸上生怕人听见的嘘声说了句:“爹,要不你回来呢?” 就在此刻,被逼着进屋的小男孩撩开了门帘,站在炕下边扣着手极委屈的说道:“你不是我爹。” 说完他就冲向了外屋地,和自己母亲说道:“娘,许朝阳不是我爹!” 秀芳抡圆了巴掌就抽了上——啪! 一巴掌给孩子都打傻了,她厉声喊道:“去,滚犊子!” “啊!!” 小男孩直接钻进了东屋,哭嚎声震天响,许朝阳却听的心里直范酸。 小男孩永远都不懂自己母亲为什么会这么做,他更不可能知道,这是一个女人唯一能拿得出手去换取孩子成长机会的东西了,就这,还得说人家能瞧得上。 真要是瞧不上,这冰天雪地的给你撵出去,你能去哪?还去四面漏风的破庙和停满尸体的草席睡啊? 这天下都乱成了这副模样,谁还有工夫搭理这对儿孤儿寡母啊?即便是有,人家占了便宜就走,你能有什么招! 这时节,要脸还有什么用! 秀芳咬定了牙关想求个出路,却在莫名间感觉到脸颊上一阵微凉,她伸手一摸,湿漉漉的眼泪已经粘在了手上。 这个没读过书的女人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眼泪流出来,却深深的明白,今天晚上对她来说,很重要! 第二十七章 亲爹指路! 关于东北的土匪,尤其是这个年代的土匪,民间有一句顺口溜,叫‘有钱的怕绑、有姑娘怕抢、走路的怕劫、出门怕攮’。 老百姓为什么如此怕土匪? 因为这帮玩意儿除了心狠手辣之外,有些人的外在身份甚至是老百姓根本惹不起的存在。 “来,干!” 南岗,天刚擦黑儿,刘大撇子就在家里大排筵宴开始款待宾客了。 今天来的,并不是冰城这一亩三分地儿上的豪强,人家来自牡丹江,还是穿着一身黑皮来的,可你要说他们是警察吧,这帮黑皮狗子在警服外,还套着一件羊皮袄,看起来不伦不类。 这装束,在整个黑省地界儿上也算是独一份。 刘大撇子瞧见这些人登门儿,就开始加了小心,对了脉子(黑话春典)才算是听明白,人家来自牡丹江警察署,是‘许局长’的公子许福! 就人家这身份,既是江湖中的豪强,又是官门里的势力,嚣张跋扈到出门在外连枪匣子都不带,直接将盒子炮别在了裤腰带上; 他那几个手下更不往人样上打扮,歪戴着帽子撇着嘴,一笑就露出满口由于长期抽大烟而熏黑的大牙…… 刘大撇子瞧见这些人心里直打鼓,生怕哪得罪了人家,被人来寻晦气。 结果,一唠才明白,整件事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喝!” 两桌酒席摆下,刘大撇子和许福单独一桌,剩下五六个人儿一桌,席面上许福刚把酒碗放下,连筷子都不拿,伸手就从一盘炒鸡蛋里抓起了一大块往嘴里塞,看得刘大撇子直恶心。 “许公子,大当家的身体挺好啊?” 可他能说什么呢?又敢说什么呢? 许福咀嚼着鸡蛋,两只手往身上羊皮袄抹了抹油腻,那件羊皮袄都快让他抹成皮马甲了,在灯光下都绽放光泽。 “别提了!” 许福撇着嘴满脸不屑,用大黑手指甲去扣大黑牙,剃下一条肉丝后,扭头吐了出去,含糊不清的说道:“这不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么,我爹差点没让人给气死。” “刘老哥,你说哪有这么干的!” 刘大撇子细心听着,追问道:“到底怎么了?” “也他妈不知道是谁,和天王山干起来了,打也就打了,我X他妈的,他报我们大当家名号!” “这半个月,一连往牡丹江去了三波生荒子,非说天王山漫天撒花红,要取我爹的命。” “这得亏是过年啊,我们哥几个连同家里的崽子们都在,要放在平时,没准就挨了毒手了!” 刘大撇子听的眼眉直往起挑…… “我爹啊,实在气不过,让我领着弟兄们出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这山高水远的,我们两家连点交集都没有,怎么一声不出就成死敌了呢?” 他冲着刘大撇子拱手:“这不么,兄弟我头一站就来您这儿了,您是地头蛇,受累,给我们打听打听?” “没别的,一点心意。” 许福往怀里一掏,‘叮当’两声脆响后,两根黄啃子被摆在了桌面上,顺势往刘大撇子眼前一推…… 刘大撇子看都不看金条一眼,嘬着牙花子说道:“这事不好办啊!” 许福马上明白了,再往怀里一掏,第三根金条拿了出来,重重往桌面一拍:“麻烦您给费费心。” 可那面色,却有点不好看了。 刘大撇子觉着差不多了,依然没看金条:“行,冲着兄弟你这爱交朋友的劲头,老哥哥我也当一回卑鄙小人。” 许福冷笑着看向了他,心里揣着明白脸上却装糊涂的回应了一句:“有劳。” 刘大撇子压低声音说道:“许公子知道眼下的黑省,为什么这么乱么?” “日本子?” “不对~” “奉军!” 刘大撇子继续说道:“被日本子打散的奉军散落各地,这帮人敢打敢拼,手里有枪还想过好日子,那是一点江湖规矩都不顾。” “我们这儿都死好几个了!” 刘大撇子用眼眉往上一挑,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许福:“你要说有没有冒充大当家名号的,这我还真不清楚,可我知道另外一件事。” “天王山想赶在大雪封山之前下山砸窑,盯上了余家大院,结果,凭借天王山的火力和人家炮头的威名,愣是没给余家大院砸下来!” 许福马上就不信了:“不可能!” “老尖!” 刘大撇子立即证明道:“原本,这件事的确应该顺顺当当的,谁知道奉军余孽搅和进去了?” “就那许家窝棚,回来了一伙奉军余孽,几个人打退了天王山几十口子。” 许福脸上冷笑都露出来了:“我拿你当亲哥,你拿我当表弟?” “我们许家四虎也没本事打退天王山几十口子,几十条枪吧?” 刘大撇子往他手腕上一摁:“你咋不信呢?” “眼下许家窝棚里,许家后院里拴着十来匹马都是天王山的!” 说着话,他松开了手:“不过,是不是这个许朝阳报了大当家的名号,我还真不咋清楚。” “要是按你说的,也差不离。” “许朝阳为了救自己老丈人,还怕天王山报复,打跑了土匪报了许家大当家的名号也无可厚非,谁还不想趋吉避凶啊。” 咣! 许福瞪着眼睛站了起来,身后的凳子被瞬间撞倒。 “老哥哥,大恩不言谢!” “老子这就去给许家窝棚的许朝阳弄起来,到时候看看天王山怎么收场!” 这哥几个一出门,刘大撇子立即拎起金条就啃了一口,看着上面清晰无比的牙印,坏笑着说了句:“许朝阳,这可和我没关系啊……” 许福打刘大撇子家门口上了马直奔许家窝棚,一路上,硬顶白毛风和打在脸上生疼的雪花,纵马狂奔。 吁! 旷野中,对此地不熟的许福瞧着四周白茫茫一片有些发懵,正不知道身处何处时,道路上,一个将双手插进袖子的老汉走了过来。 “哎!” 许福的话音离老远打了过去,冲着人影问道:“许家窝棚怎么走啊?” 老汉往东一指:“下去,二里地就到了。” 驾! 许福催马前行,许汉山在路口咒骂:“有娘生没爹养的东西,问路都不会说声‘谢谢’啊!” 第二十八章 后仰射击! 夜幕下,炒菜上桌,老式大海碗里注满热水烫酒,秀芳偏着腿上了炕,冲炕头的许朝阳喊了一嗓子:“朝阳,吃饭了。” 许朝阳实在躲不过去,只能睁开双眼。 他还能往哪躲? 家里一共俩屋,去哪屋结果都一样。 他只能磨蹭着坐在炕桌旁边,瞅着酒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把家伙撂下,那东西能夹菜还是能喝酒啊?” 秀芳提醒完,许朝阳才反应过来,腿上还放着一把保养完的辽13式79步枪呢,旁边的褥子上,还放着一把从多支枪械里卸下来的子弹。 秀芳隔着整个炕桌给许朝阳倒酒,桌面上满打满算就俩个菜,一个是到了冬天几乎家家户户都吃的白菜熬土豆,要非说有什么利口的,还有一盘冻白菜和一盘子鸡蛋酱。 “来,喝!” 秀芳不光给许朝阳倒了一杯,还给自己倒了一杯,她也怕不好意思的需要拿酒壮胆,毕竟这和出门子是两回事。 “啊!” 许朝阳连酒杯都没端,眼看着秀芳喝下满杯酒后,脸颊飞红,人还不等说话…… 耳边就传来了疾驰的马蹄声。 汪! 汪汪! 满村的狗都在叫,许朝阳瞬间扭头看向了窗外。 “朝阳,我知道,你有本事,还是大小伙子;我呢,带个孩子,还成过亲……咱俩不般配……” “可我也有我的好处啊!” “我会伺候人,知道心疼你,我还知道世道艰难,甭管男人女人活下去都不容易,我知足……” 紧接着,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疾驰的马蹄声消失了,全村沸腾的狗叫随着马蹄声的消失而销声匿迹,可许朝阳却知道,这几匹马绝不仅仅是路过! 路过的马蹄声,应该是由远至近、再远的过程,就像是他在属于自己的时代,无数次在军事演习中执行渗透任务时,在盘山路上听见过的车声波动一样; 今天,这马蹄声只有由远至近,却没了再远的步骤! 许家后院,两个身穿黑皮的汉子绕回来以后冲着院墙外的许福点了点头,那意思很明白,他们找到了老许家后院的马,然而在许家窝棚这个村子里能有这么多大牲口的,也只有他们一家…… “朝阳。” 屋内,秀芳在油灯下羞红了脸颊,再抬头,眼见刚才还坐在炕桌边上的许朝阳已经窜到了窗户旁,一手拎着那把枪,一手在往枪内压子弹。 咔嚓! 子弹上满,许朝阳推动枪栓将子弹上膛,紧接着在眉头紧皱中,冲着秀芳将食指压在了嘴唇上。 他觉着不对劲,说不上来哪不对劲,但是突然的心跳加速令许朝阳有点心神不宁。 老兵都知道,当感觉来了的时候,无论那感觉是什么,一定要去选择相信,这就是一名老兵的天赋。 许朝阳在墙边用食指沾了点唾沫,捅破了窗户纸,偏着脑袋顺窟窿向外看去时,发现院内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就连院里的狗和大鹅都没叫。 突然间,半个脑袋的人影出现在了窗户纸上,许朝阳脚下向前猛蹬,整个人后仰倒下,在人倒下的同时两腿劈至最大限度,用后背挨上土炕炕席的同一秒,身体刚刚稳定——嘡! 他扣开保险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唰! 子弹穿透窗户纸,扎了出去,子弹几乎擦着黑皮狗的帽檐飞过,下一秒,黑皮狗猛的往墙上一靠,吓得不停大口大口呼吸。 而许朝阳所使用的战术动作,则是入了‘老特’之后才学的后仰射击,该战术动作一般用于城市近距离作战时,所遭遇的突发状况,比如窗口突发性遇敌、门口突发性遇敌情况下的,快速反击。 这个战术动作的前身,便是部队中的‘后倒’训练,有了在部队枯燥乏味的训练基础之后,进了‘老特’才会教这种带有明显‘杀戮’特质的战术性动作。 那,他为什么要在后仰的时候,将双腿尽量打开? 一是为了尽量保持身体的稳定性,好方便后续射击;二,是方便射击后的快速翻滚和起身。 “啊!” 还准备嘞嘞两句的秀芳,听见枪响就从炕上出溜了下来,抱着脑袋蹲在炕边一动不动,许朝阳则迅速翻滚下炕,在落地后拉开枪栓退出弹壳,顺手装弹入膛。 他知道进院的人不会是老爷子许汉山,老爷子走的时候没有骑马,那几匹马在老爷子心里金贵无比,舍不得骑出去; 许朝阳还知道进院的一定不是自己兄弟,即便家里的狗熟悉了兄弟的气味,大鹅也得叫,连鹅都没叫,就说明这里面有说头儿。 所以,许朝阳在瞧见人影那一刻,立即后倒并果断开枪,本着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弄死一个算一个的原则,瞬间进入了作战状态。 啪! 窗户纸被撞碎的声响此时打东屋传了过来,下一秒许朝阳连想都没想,抬枪口冲着东屋根本没有瞄准,按照记忆中两屋房门所在位置,打斜扣动扳机——砰! 枪声再次响起之后,许朝阳来不及退弹壳,揪着秀芳的衣领往外屋地冲,顺手给秀芳推倒在灶台边缘好躲避子弹,自己退出弹壳再次将子弹上膛,隔着门帘朝棚顶开枪——砰! 随后,继续退弹壳上膛,许朝阳完成这布操作,伸手将门帘高高掀起,用枪口顶开房门卡在房门边框好随时瞄准,架着枪冲了进去。 他这两枪,就是要吓退撞碎窗户打算往屋闯的人,许朝阳就不信这些玩意儿眼看着子弹打进了房间,能顶住心理压力不往屋外退,这才有了第二枪冲棚顶开枪的射击。 他也怕伤着吕大麻子的媳妇和那俩孩子,否则不会如此急切的进入房间救人。 冲入房间后,冷风顺着被砸漏的窗口倒灌,只是许朝阳并没有在瞄具上看见任何人顺着窗口冲进来后,站在炕上。他只看见了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吕大麻子媳妇,和抻着脖子不知道害怕、还想看看发生了什么的孩子。 “抱着孩子!” 许朝阳用胳膊和腋窝夹住枪尾继续单手端着枪,另一只手连被带孩子一遭夹起,此时穿着丝绸睡衣的吕大麻子媳妇才敢从被窝里爬出来,抱着孩子从他身后躲去了外屋地。 许朝阳倒退着缓步退出房间,用后背顶开门帘,甩手将孩子抛给了秀芳,这方又恢复了双手持枪的架势。 眼下,他一个人、一把枪,要守在有后窗户、前门、东西屋两侧房门的外屋地…… 第二十九章 战术动作才是制胜关键 战斗,尤其是现代热武器战斗究竟打的是什么很多人都不知道,是打得枪械射速么?是打得备弹么?是打的武器先进度么? 都是,也都不是。 可许朝阳却深切的知道,现代热武器战争究竟打的是什么,尤其是在单兵作战以一敌多的时候。 他用肩膀顶在外屋地左侧90°夹角内确保自己身后不会有人偷袭,以站资持枪,用贴腮瞄准姿态盯紧了眼前正门,并不断倾听着四周环境时…… 秀芳已经被吓破了胆的声音还得不停干扰着他! “朝阳、朝阳、朝阳……” 秀芳抱着孩子抱着孩子就像是瞎似的一遍遍呼喊,带着哭腔没完没了蠕动双唇,宛如一个落水求救的人,打算用声音抓住点什么。 不过许朝阳没动,对于敌人来说,秀芳所在位置的声音不断传出不只是对他的干扰,同样也是最有效的诱敌方式,这没完没了的声音可以让对手判断出位置所在,从而将进攻目标全都放在她身上。 这就是战场上的残忍,这会儿别说躲在灶台边哭诉的人是秀芳,哪怕是他亲爹,该舍弃的时候也必须舍弃,否则,死的就会是所有人。 嘎吱。 后窗户位置,柴火棍被踩断的声音传了过来,许朝阳刚听见声音,就已经看见了外屋地后窗户处的人影——啪! 那经历不知道多少年风吹日晒的窗户框早已经糟烂、敌人连枪带人往过撞的时候,木头窗框酥脆的如同煎饼里的薄脆,就这么被直接撞碎后,以直角形态挂在对方枪上,然而敌人的整个身体却从后窗户挤了进来。 如许朝阳所料,对方第一反应就是冲着声音来源处的秀芳寻找,当他看见那儿只有两个女人和两个孩子蹲着,忽然愣神了一下,似乎在判断之前的几枪是否和她们有关。 紧接着,余光中似乎有人影闪动,这小子发现许朝阳的位置了,以人卡在窗户外、上半身探入窗户内的姿态开始迅速将枪口平移。 他记得,记得许朝阳的位置就在墙角,可枪口转过去的同时,却只发现了预瞄点位最底部,有在风中摆动的发丝! 砰! 辽13式79步枪在此刻爆发出了一声怒吼,子弹旋转着打枪膛飞出,打入此人头部后于后脑带出一蓬血污迸溅在土墙上。下一秒,此人瘫软的向前趴了下去,头顶的帽子落在地上不停翻滚。 这才是士兵之间决定生死的一刻! 站在墙角的许朝阳并没有想象中那种神级反应能力,可以达到露头就秒的水平,事实上,这种露头就秒的水平根本就不存在,毕竟双方对线的,都是人。 那许朝阳是怎么赢的呢? 他占了两个便宜。 第一个,就是不断发出声音干扰他的秀芳,在秀芳成为了敌人首先瞄准目标后,许朝阳有了反应机会; 第二,源自我军从不间断的训练,而许朝阳这次所用的战术动作,叫高警戒位下的站改跪姿射击。 提起跪姿射击,不了解军事的人脑海中几乎都会有一个向前一步单膝下跪开枪的想法,但,这是完全错误的战术动作,起码在我军眼中,这是错的。 正确的跪姿射击,是两点同时启动,指双脚叉开的同时一条腿尽量压低、膝盖触地的同时,用屁股坐在脚后跟上;另一只手手肘下搭,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 如此,无依托站立持枪姿态会瞬间转变成有依托的跪姿射击,躯干依靠脚后跟儿为依托,托枪手依靠另一条腿的膝盖为依托,另一条腿成近乎90°以地面为依托,整个姿态十分稳固。 站姿改跪姿,就是指在以中轴线射击体系为基础的情况下,整个身体在扭转的过程中迅速下压,瞬间完成站改跪姿并锁定目标射击。 这个战术动作,曾是所有新兵的恶梦,每次训练之后都会疼的龇牙咧嘴,就好像脚腕被压断了似的,起身时且得甩呢。 有那个训练不好的,还会班长单独惩罚,班长会先以这个姿态跪在你身旁,冲你挥挥手说上一句:“来,下来唠会儿。” 那你就只能有样学样,俩人蹲那儿也没什么正经话,全是朗朗的吹牛逼,他不过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给你养成习惯。 在当新兵时,许朝阳看见班长都恨不得绕着走,如今,这套战术动作却救了他的命! 在许朝阳感受到后窗户被撞碎的瞬间,立即在转身中站姿改跪姿,身体才压下去就看见了对手的枪口横移,此刻,他不光有时间瞄准,还可以调整呼吸,从容的开枪射击。 问题是,许朝阳不理解这个家伙为什么会在自己连开三枪的情况下贸然闯入,这不符合常理! 于是,他转头向正门处看了一眼…… 吱呀~ 合页缺油的房门在深夜传来了极为瘆人的声响,许朝阳眼看着有一只手正在缓缓推开房门时,马上退出弹壳,将枪械内的最后一颗子弹压进枪膛,冲着门口正在缓缓打开的房门——砰! 毫无目的的再次扣动了扳机。 这一枪,并不是要杀敌,而是威慑! 就是明告诉敌人我发现你了,别进来。实际上是为自己争取敌人犹豫的时间,有了那点时间…… 许朝阳将枪械内最后一颗子弹击发后,马上扔掉了手里的辽13式79步枪,一把抄起了挂在窗口那名敌人的配枪。 在属于许朝阳那个时代的战场上,他不会这么做,因为没子弹了不过就是更换弹夹的事,冒然使用别人的枪械,对枪械的不了解与不合适的枪械校正会频繁令其陷入麻烦之中。 眼下他没那个时间考虑这些问题,许朝阳根本不知道敌人会不会给他重新为辽13式79步枪填充子弹的时间,并且在外屋地至门口如此狭小的距离之下,就算给他一把火铳,他也有把握命中目标。 更何况,撞碎后窗户的那个货很明显就是准备进来杀人的,枪内一定有子弹! 新枪入手,许朝阳特地看了一眼才转过身继续以跪姿瞄准,这一眼给许朝阳看出了信心,因为他手里拿着的,是三八大盖。 许朝阳压低身体从刚才所在位置起身,蹑足潜踪换到了对面墙角,角度的变换,让他在外屋地的窗户纸上,看见了月光下有半个肩膀的影子印在那里。 许朝阳二话不说持枪瞄准,哪怕是准星被窗框挡住了他依然不管,持枪对着半个肩膀的影子再次扣动了扳机——啪! 三八大盖的枪声响起,子弹穿透了窗框,一头扎向窗外! “哎呀!!!!” 噗通! 有人摔倒的声音出现了,紧接着叫骂声在外面响起:“我X尼玛的,疼死我了!!!” 许朝阳阴狠的笑着,心道:“老子穿不死你!” “艹!” 第三十章 对枪械性能的了解 关于三八大盖,如果许朝阳没有在军博馆待过,也会被众多神剧给带跑偏了,也会在印象中以为这把枪威力较小,会出现一枪俩眼的情况,可实际上,这些都不对,或者说,不完全对。 三八大盖的枪口动能为2600多焦耳,98K的枪口动能为3696焦耳,从数据上来看,当然会觉着三八大盖的枪口动能较小。 但,大家所熟知的、同样认为威力较大的AK47枪口动能却是1980焦耳,如此再对比一下,就能明确知道三八大盖的威力。 另外,当时三八大盖使用的是尖头弹,在这个还有圆头弹的时代,几乎很少有人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这种弹头以600米每秒的速度被击发或更高速进入人体时,弹头会出现可怕的失稳状态,导致翻滚,体内有一颗高速运转且翻滚的弹头,怎么可能是一枪俩眼儿? 最关键的是,在更早时期的三八式步枪侵彻量测试中,日本有一个关于侵彻量的表格,表格上显示,一百米下的铁板射击为通贯、二百米下铁板状态依然是通贯、到了六百米才会出现凹痕情况。 许朝阳射击的地点是哪? 农村房屋内的外屋地,这才多点儿距离,在这种距离之下,门外敌人的肩头都能由于子弹的翻滚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那为什么外面的那些人不隔墙冲着许朝阳进行射击? 这个时代的人,有几个能将枪械性能了解到许朝阳这种程度的?更多时候,他们对枪械的印象还只是在看见人以后才开始持枪瞄准进行射击。 来到这个时代的许朝阳可以说是占了大便宜了,他知道更先进的战术、还能将各种战术动作熟练应用、甚至清楚枪械性能…… 可以说许朝阳如今的对敌胜率,比十大悍匪中那个持枪与小特、老武对峙的军人胜率还高,人家的技战术使用可是被全世界当成了教程! 咔嚓。 许朝阳退出了弹壳,猫着腰进入东屋,轻手轻脚的上炕,顺着破损的窗户看向了外面。 院落之中,一个傻逼竟然躲在了院落的土墙后面向外露出了脚尖,看到此处,许朝阳再度阴冷一笑,于屋内提起三八大盖瞄向了土墙——啪! 一声枪响,他眼睁睁看着土墙后喷出一蓬血污喷后,尸体向前扑倒的落入到院落之中。 三八大盖可是在六百米外依然具有穿透土墙的穿透力,而老许家院墙,连完整的石块都没多少! 他不死谁死? 所以许朝阳在技战术使用达到了S级的情况下,去应对围攻自己的菜鸟,首个回合就拿到了对方两死一重伤的战绩。 下一秒,许朝阳在东屋开完一枪,立即顺炕头单手支撑着偏腿跃下,落地之后单手持枪,手刨脚蹬的压低身体出屋,从屋内出来,顺势将枪背在身后,一首一个拎着俩抱着孩子的娘们窜进了西屋后,将其扔在墙角。 他在防手榴弹,在不知道对方是谁,有没有手榴弹的情况下,防止对方向自己开枪的位置投掷手榴弹。 啪! 把秀芳扔到墙角后,许朝阳在阴影下,抬手就给了她一个嘴巴,随即,把手指按压在了唇边,那意思是,这回千万别出声。 秀芳都让许朝阳给打愣了,满脑子潜台词都是:“我是刚才喊的,都挺长时间没张嘴了!” 秀芳哪还敢张嘴啊? 她亲眼看见一个穿着狗子服装的家伙撞碎了窗户探身进屋,让许朝阳一枪击中脑袋时,整个后脑炸开,血肉和白浆迸溅到墙壁上的场景后,就只剩下哆嗦了! 许朝阳哪有心思搭理她? 转身上炕,蹲在第一次开枪的位置,顺着之前用手指头捅出来的窟窿,继续向外查看。 如今,许朝阳就不信一个回合就被干掉了两个、还重伤了一个的这伙人,还能稳得住架! 不过,这伙人已经比天王山的那群土匪强了一个档次了……许朝阳到现在还想不明白这伙人到底是谁。 “大哥,事不对啊!” 轻微的嘀咕在院落里出现了,问题是,那个位置应该在正房外的角落处,而许朝阳并没有合适的射击角度。 可回到了西屋的许朝阳和之前被逼出去的他不能同日而语,许朝阳转身掀开了炕琴盖,伸手打里面一摸,率先摸到了花机关的弹夹后,握紧弹夹将枪械从被底下拽出来,并用另一只手打里面摸出来两个之前在土匪身上扒下来的手榴弹,扭头就去了外屋地。 那一秒,许朝阳从战斗素养上、枪械性能上、技战术使用上已经对院落中的敌人进行了完全性碾压,他,打算主动出击了! 吱呀~ 还是正门合页缺油的门响,这声音再次出现时,犹如夜间的厉鬼索命。 呲…… 只是这缺油的合页声响只能吸引门外人的注意力,依然压盖不住手榴弹拉开之后的声音,墙角处的许福听见这个声音,连琢磨都不琢磨,扭头奔着低矮院墙狂奔而去,伸手一扒墙头,连墙都不敢上‘碰’一声将整个身体甩出了墙。 刚才许福所在的位置,和他说话的人还瞅着许福的动作在愣神——叮、咕噜。 一个细长条的圆柱体打墙角落下,正好落在其脚边,他一低头——轰! 火光冒起,气流横窜,在巨大的爆炸声中,此人的身躯都给炸碎了,紧接着房子的西屋由于外墙被炸倒,半间屋子瞬间塌陷,冒起了无数烟尘。 “驾!” “驾!” 许朝阳听见门口传来催动马匹的声响时,拎着花机关顺院落就往外冲,等冲到院落之中,枪口始终瞄着躺在地上捂着肩膀叫唤的那货,顺脚还提走了他身旁的三八大盖,只是脚步却将身躯带向了院儿门口。 打院门出来,许朝阳瞧着远处月光下逐渐变小的身影,气的破口大骂:“你们他妈谁啊!” “跑你妈了个臭……逼!” 等他再回来,依旧持枪入院,就跟有病似的,明明见到有三个人骑着两匹马跑了,依然时刻关注着院落内可以藏人的所有地方,直到确认没有留下什么隐患,这才走到那个受伤的汉子旁边。 “你谁啊?” 他用脚将这小子身边的三八大盖再次踢远,才退后了一步松开了瞄准的枪械,在这个距离,就算这小子能忍着疼拔出刀来都没用了! 第三十一章 找脑袋 “你谁啊?” 许朝阳看着倒地不断挣扎的黑皮狗,慢慢蹲下了身体。 那个黑皮狗却在极度惶恐中,不停颤抖着说道:“别,别杀我,杀了我你会惹下大麻烦的,日本人不会放过你!” 许朝阳十分警惕的拎着枪朝其他方向瞧了一眼后,再将目光收回问道:“什么麻烦?” 黑皮狗指了指身上的警服,说道:“我是警察!” 许朝阳听到这儿,长出了一口气,好像是听到了极不满意的答案,用单手摁着膝盖站了起来。 “等会!” “等会……” “你不能杀我……你一定不能杀我……对了!” “对了,对了!” 黑皮狗就和终于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我,是三月一号向新满洲国献礼的礼品押运员,你杀了我,日本人肯定不会放过你,决不会放过你……” “你让我走吧,我离开了之后保证什么都不说,保证!” 咔嚓! 许朝阳以单手持枪的姿态顿时将枪举到胸前,另外一只手内扣,两只手同时握枪发出‘啪’一声脆响,举着枪以站姿瞄准呵斥道:“说伪满!” 这是他拎八一杠的习惯,现在的新兵都不怎么接触这种枪了,那时候使用过八一杠的老兵几乎都会一手从单手持枪到双手持枪的战术动作转变,当时的部队要求更为严格,无论是奔袭、静止或者任何姿态下,都必须能顺利完成这个动作才算是合格。 这也导致如今部队都使上95了以后,依然会用抓八一杠的单手持枪方式去抓95,哪怕95上有更为合适的握把。 知道这是为什么嘛? 因为95上的握把一旦装配白光瞄准镜,就没办法继续提握了,而八一杠的单手持枪姿态只需要用手去抓握前护木就行。 许朝阳一旦拿出现代军旅之中的姿态,浑身上下自带风采,黑皮狗趴在地上战战兢兢的重复着他说过的话:“伪满……伪满……” 许朝阳自打穿越过来以后,一直在思考该怎么壮大自己,如何去抗日,偏偏忘记了对时代的前瞻性,也对,一个兵能对时代有什么前瞻性?部队的要求是能打胜仗就是好兵! 然而伪满成立的时间却是1932年3月1号! 届时,从BJ赶来的遗老遗少全都会汇聚在新京,为旧王朝添上一笔虚线的同时,又实实在在的往所有中国人心里扎了一刀。 许朝阳越看眼前的黑皮狗越火大,听见他说完那几句话后,轻声应答了一句:“哦。” 嘡! 随手便扣动了扳机! 9毫米子弹冲出花机关的枪膛,在黑皮狗的眉心钻出了一团血雾! 都把人杀了,许朝阳还觉着不过瘾,冲着黑皮狗的尸体卡了口痰,‘呸’一口吐到了死人脸上。 就是从这一天开始,东北人在现代那些喷子眼里,成为了亡国奴; 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其他地方打了八年的抗战,东北打了足足十四年,他们依然视而不见! 就是从这一天开始,世人皆知川军勇,却不知道22场大型会战东北军参加了15场,三十几万精锐入关后,回来的却不足三千人,光东北军牺牲的高级将领就占全国高级将领总和的五分之一! 这鲜血淋漓的数字就在那摆着,却有人说东北人不抗日! 那些喷子的眼睛是瞎的,他们根本不知道《义勇军进行曲》唱的就是东北人!! 那与日军作战高达上万次,牵制几十万日军主力的战绩,没人会提,他们只能看见张小个子的种躲在关内不敢回来…… 许朝阳每想到此处都恨得牙根痒痒,因为他曾在和军博馆内一起工作的同事提及‘王将军王效明’的名字时,那位同事不光不知道,竟然还询问‘我为什么要知道他?’。 那可是王效明将军啊! 那可是讲武堂毕业没两年就受‘反日会’派遣到溥仪身边,准备绑架皇帝的人! 一个敢把皇帝拉下马的人,你不光不知道,还站在东北的土地上问为什么要知道,而你的工作,则是向前往军博馆的人介绍抗联时期所使用过的武器,却不知道东北抗联第七军的王效明? 还他妈好意思问! 许朝阳越看地上的黑皮狗越来气,如果不是子弹短缺,他都想冲着这具尸体搂光花机关枪内所有的子弹。 等等! 自己是不是忘了啥? 这小子说了他是警察,还说了给溥仪献礼…… 许朝阳望着地上已经完全死透的尸体,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问他们这伙人到底是谁,气的冲着尸体直喊:“你们到底谁啊?” “平白无故的来我们家干啥!” 许朝阳气的直拍脑袋! 最终,只能气哼哼的转身进屋。 “朝阳兄弟。” 吕大麻子的媳妇瞧见许朝阳进屋,那丢了魂一样的状态,赶紧问了一嘴:“你……找啥呢?” “找脑袋。” 吕大麻子的媳妇吓了一跳,抱着孩子往后退了一步。 他赶紧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打仗行,其余的事,脑子里根本进不去,我们这伙人里得有个脑袋好使的。” “哎,对了,关老二的女人呢?” 吕大麻子媳妇一指挂着尸体的后窗户,许朝阳顺着窗户看向了院外的矮墙顶端,正有个脑袋在不停横向移动着,他赶紧问了一嗓子:“你跑啥啊!” 院外,一个声音猛然传来,紧接着那个脑袋移动的速度更快:“儿子,快跑,这地方活不了人!” 趋吉避凶,向来是人类的本能,关老二的女人秀芳一看这许家如今打成了这个破烂样,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能不跑么?万一哪天再来这么一伙子人,没长眼的子弹扎到了身上怎么办? 许朝阳这时候扭过头看了吕大麻子媳妇一眼,问道:“你怎么没跑?” 她抱着孩子低下了头,哀怨的回应着:“我能去哪啊?” 许朝阳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个小嫂子家就是齐市的,如今从齐市跑了出来,可以说是举目无亲。 “没事,嫂子,先忍一宿,明儿我爹回来,咱去通知了那几个犊子以后,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过年。” 第三十二章 太折磨人了! 嚣张! 自打日本子占领东北以来,还没有哪个奉军敢如此嚣张跋扈的招摇过市。 清晨,许朝阳赶着马车带着马队从许家窝棚走出来时,那阵仗无人可比,近十把辽13式像苞米杆一样摆在了明面上,一挺捷克式被麻绳捆着固定好,就这,浮头儿还撩着三把鬼子的三八大盖。 许朝阳骑着高头骏马在马车前策马扬鞭,身上挎着花机关时而纵马于车前瞭望、时而勒马于车后归拢马群,许汉山吓的不停用眼睛扫着周遭,可许朝阳就跟没事人一样,有说有笑。 你说他虎吧,人家有身份、有本事,哪怕是让二鬼子拦住了,也知道该怎么应答; 你说他奸吧,就这么把武器弹药都直接撩在了马车上,跟摆明了不给鬼子面子一样。 许汉山问他:“朝阳啊,不行咱拿苞米杆压上点呢?这么摆着太招摇了。” 许朝阳怎么回答? “我还怕不够招摇呢,这一看就是应当应分的!” “驾!” 紧接着他连话茬都不搭,用马鞭轻拍马屁股先冲出去了,许汉山是真拿他没招,只能回头跟吕大麻子的媳妇说上一嘴:“你瞧瞧这孩子!” 最终,给许汉山气的干脆不理他了,和吕大麻子的媳妇聊天道:“丫头,你叫个啥名?这几天咱也没捞上唠嗑,我总不能老丫头丫头的叫你啊。” 许汉山不是不愿意和吕大麻子媳妇说话,关键是男女有别,另外这孩子一说一低头儿,跟害臊了似的,再多说一句许汉山都觉着自己好像刚欺负完人家…… “叔,我叫李敏。”说着话的间隙,她又低下了头。 许汉山应答一声:“啊,敏丫头。” 再看李敏,一瞅就是即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会有怨言的好孩子,叹息一声:“这吕大麻子什么命啊。” 他既羡慕吕大麻子能找这么个媳妇,又感叹此人寿命太短,没能和人家白头。 “爹,前面就是南岗了,你把车驾稳了。” 许朝阳纵马就冲了出去。 他太喜欢骑马了,尽管上辈子没有骑马的经验,可上了马,他就和这东西亲。 那种操控生灵的感觉和骑摩托车完全不一样,你可以顺着马匹前冲的身体起伏而起伏,从而减轻阻力。 当然,并没有任何骑术训练的许朝阳目前对于控马,也仅限于能骑能跑,绝对谈不上技术。 南岗。 许朝阳跃马而入,按照记忆勒马于刘家门前时,周遭早起的百姓都以为南岗闹了匪了,就没见过骑马这么愣的! 吁! 许朝阳在高速中勒马,马扬前蹄,于街头‘浠沥沥’爆叫,等落下前蹄,才算是站稳。 许朝阳还觉着挺过瘾,偏腿从马屁股迈过,下马朝着身后的马车呼喊:“爹,这儿呢!” 喊完,几步迈上台阶敲打门环,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敲门声急促,恨不能将刘家所有在被窝里的人都攉笼起来。 “谁啊!” “有完没完!” 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一个疤瘌眼儿顺着门口探出了半边身子:“你找谁?” 那疤瘌眼明显是狗仗人势惯了,说话都没好气儿,不过这也不能怪人家,大清早这么敲门,和报丧似的,谁不生气? 结果许朝阳这次改脾气了,很客气的说了句:“我是许家窝棚的许朝阳,还请您上里边通报一声,就说啊,许朝阳遭了难了,来求救来了。”找人帮忙他不得客气点儿么? 许、许朝阳? 这门房跟见鬼了似的扭身就往里边跑,门儿也不管了,给许朝阳都造一愣。 他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赶车过来的许汉山和李敏,纳闷的挠了挠头发,自己也没耍混啊,这货是怎么了? 噔噔噔! 刘家后院,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疤瘌眼冲到偏院卧房,用力砸门:“老爷,可不得了!” “老爷,您起了没呢?” “出大事了!” 屋内,一声咒骂崩了出来,声音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你爹死了?你他妈这么敲门!” “你信不信我给你送去陪你爹?” 疤瘌眼连挨骂了都没解释,半点不敢隐瞒道:“许朝阳来了!” “啥!” 嘎吱! 房门被一把拽开,穿着裤衩子,光着脚的刘大撇子就这么站在了门口。 东北有多冷,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要不是急到了一定程度,谁能光脚丫子下地?这年代也没个地暖! 门一打开,刘大撇子就冻得抱了膀儿,可表情依然严肃:“看真了?确定是许朝阳?” “他自己报的号!” “几个人?” “四个,俩男一女还抱个孩子,可这小子带了许多马和一马车的家伙!” 刘大撇子扭身就往屋里走,再出来,手里拎着盒子炮,张嘴就喊:“去,把所有兄弟都聚过来!” “裤子,爷,您的裤子!” 刘大撇子都要拼命了,恨不得后槽牙都快咬出血了,拎着枪要往外冲的时候,都忘了穿裤子,疤瘌眼在身后紧追,这顿提醒。 可他走到院门儿,又站住了! 这许朝阳已经来过一回了,还是趁夜摸过来的,要是来报仇的,何必闹这一出? 想到这人,立即扭回身,看向了疤瘌眼,问道:“他说什么了?” 疤瘌眼这才想起来回忆,可想到自己扭身就往院里跑,很不好意思的说了句:“没,没敢听……” …… “朝阳兄弟!” 清晨,刘大撇子满脸堆笑,穿戴整齐的打后院转了出来,以一副欢迎的架势,直接用双手架起了许朝阳的胳膊:“你咋想起看我来了?” 刘大撇子一热情,许朝阳更蒙了,暗自琢磨:“咱有这么好的关系吗?” 许朝阳只能顺着话茬说道:“别提了,昨儿晚上,几个拿着三八大盖的人闯进了我们家,要不是我机灵,早凉了。” 许朝阳不明白刘大撇子为什么突然从上次之后改变了对自己的态度,就在说完话以后,拿眼睛盯着他的表情。 刘大撇子一看对方模样,心里想道:“他肯定是闻着味儿了!要不然总用眼睛瞟我干嘛?这摆明了是想在我脸上找答案!” 自己是坐地炮啊,这事说破了天儿也不可能脱了干系…… 刘大撇子心虚极了,眼睛直视许朝阳的目光都不敢躲闪:“到底怎么回事?” 许朝阳继续道:“我也纳闷呢!” “你说这帮人干的都是土匪的事,身上穿的却是警服,手里拿的还是鬼子的三八大盖……老哥,你知道什么人是这身打扮不?” 这刘大撇子还搭什么话?双手往后边一背,已经在时刻准备着了。 “不过,老哥,我还真弄着一个活的!”许朝阳把话说到这儿,刘大撇子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他瞬间把眼睛瞪大,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冒出来,大冷天的,脑门上都见了汗! “问明白没有?” 许朝阳叹气道:“问啥啊,我一生气,给崩了。” 许朝阳想起昨天晚上的一出,自己都乐,虎透了。 刘大撇子眼看着许朝阳脸上浮现起了笑模样,心里更没底了,他就觉着许朝阳这是揣着明白故意装糊涂。 那他来是什么意思? 这也不像是寻仇啊…… 刘大撇子往门外看了一眼,看见马车上的枪械和马车后拴着的马群,怎么看都像是搬家。 “兄弟,你这是?” 许朝阳实话实说:“昨儿晚上打尽兴了,忘了是我自己家房子,一手榴弹扔出去,给房子炸塌了……哈哈哈哈……” 手榴弹? 房子炸塌了? 他还乐! “这大冬天的,也没法重新盖房,这不,求老哥哥您来了,在您这儿,对付着过个年,行不?” 刘大撇子都快疯了,在心里咆哮着:“你他妈到底知道不知道啊!” “实在不行你给老子也来个痛快的吧,这也太折磨人了!” 第三十三章 聪明人都心脏(感谢大家理解!) 刘大撇子私下打听过许朝阳,就在许朝阳带人摸上门儿以后,几乎是动用了所有关系。 所以刘大撇子知道许朝阳是毕业于讲武堂二期,更知道许朝阳是从齐市杀出来的。 这代表着什么? 齐市自江桥保卫战之后沦陷,那可是始终在日本人的掌控之下,能从那种环境杀出来,这身本事还用说么? 他还按照花名册打听过许朝阳身边那几个人,屈勇、刘根儿、余明浩,说句不好听的,许朝阳身边这几个人全是实在亲戚,一个有本事的人身边围绕着一群有本事的人,这群人的关系既是同一个战壕杀出来的战友,又是实在亲戚…… 也就是说许朝阳真要是在自己这儿出点什么事,那几个混不吝肯定得寻仇,他们家这几块料怎么可能是人家的对手? 人家可是连十倍于自己的土匪都不惧! 那天清晨,拎着枪要和许朝阳火拼的刘大撇子就是这么放弃的,还被逼着露出一张笑脸去前院儿迎客。 另外,刘大撇子还多想了一层! 这许朝阳有那么多实在亲戚不投奔,专门投奔到自己家,这是什么意思? 刘大撇子觉着,这里边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他身边的兄弟在和许福对拼的时候死绝了,让这小子没脸去报丧,只能来自己这儿。可转念一想,这第一种可能几乎不成立,这不等于自投罗网么? 第二种可能,就是许朝阳已经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毕竟他说过抓住了一个活口。那这件事就值得深思了,这许朝阳能不能像猫抓到老鼠一样,在故意戏耍自己?而他仰仗的,便是那几个始终没露面的兄弟! 心眼多的人都累,凡事不彻底想明白了,且得渗着呢,不是有那么句话么?叫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朝阳,你那个几个兄弟就这么眼看着你和人家动手,都没说帮帮忙?” 他在试探整件事的结果,好从中分析出对自己有利的信息。 谁知道许朝阳嘴一歪,马上说了一句:“我不是告诉你多少回了么,我那几个兄弟不在许家窝棚!” 噔噔! 刘大撇子仿佛都感觉到了心脏在跳动中错位! 什么叫你兄弟不在许家窝棚? 你那意思是,你一个人,面对许福他们五六个的时候,能干掉了三个还抓了一个活口? 刘大撇子不信。 他相信许朝阳是真有本事的人,但,他不信许朝阳能一个人面对五六个成了名的江湖人物,打出这种战绩。 正在刘大撇子沉思间,许朝阳就跟没心眼儿似的问了一句:“老哥,你说这伙人为什么对我下手?” “我可看见了,他们身上穿着的都是黑狗皮,其中一个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牡丹江的警察……我也没得罪过那边的人啊?” “再者说,牡丹江的人,怎么一到许家窝棚就摸着我家了?” 刘大撇子赶紧用咳嗽遮掩了一下自己的尴尬:“啊……人家官面上的人都通着,按照户籍找人还不容易么?” “那什么,赶紧来两个人给我兄弟的马车赶院里去,把车上的家伙卸下来……” “疤瘌眼,快,让人给西院收拾出来,赶紧啊!”他将自己压制不住的情绪都发泄到了下人身上,就差直接上脚踹了。 刘大撇子有点不敢搭话儿了,觉着这是许朝阳在点他。 那种尴尬刘大撇子说不出来,反正坐立不安的老寻思‘血光之灾’可能离自己不远儿了。 许朝阳更损,眼看着刘家的下人去搬东西,挽着自己老爹的手臂就往院儿里进,都不等主人说话,他先来了一句:“爹,别客气,当自己家就行。” 刘大撇子都快疯了,这不是来了一尊瘟神么! 下人扛着枪械、牵着马匹往院里进,疤瘌眼见许朝阳去了西院,赶紧凑近到刘大撇子旁边问了一句:“爷,这可怎么整啊!” “我他妈哪知道怎么整啊!”刘大撇子恶狠狠的一眼瞪了回去,满是愁容的不知所措。 “要不我找个由头给他整走呢?”疤瘌眼试探的问着:“不然全家人谁也睡不了一个安稳觉啊,这要是半夜再跟上回似的冲进您屋里……” “滚犊子!”刘大撇子想起那件事就闹挺,没地方撒火的张嘴就骂:“你个瘟大灾的玩意儿,那是你说整走就能整走的?别他妈给我惹麻烦了行不行!” 说罢,刘大撇子转身就走,奔着西院走了过去。 可许朝阳却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自己说的某句话,好像在刘大撇子这儿成了启动机关。 “老哥,你说那伙人能是谁呢?” “兄弟没吃饭呢吧?疤瘌眼!告诉伙房揍饭,我兄弟来了,我肯定得尽尽地主之谊,给朋友送的那几条松花江的鱼拿出来!” “老哥,你说这伙人是跟谁勾打连环,才能把我摸的这么清楚,还知道我晚上在家……” “疤瘌眼!看不见我兄弟这屋就一个炉子么?给添俩火盆!你个没眼力劲儿的玩意,一辈子都是伺候人的命!” “兄弟,你看还缺点什么不?” “那兄弟你先歇着,有什么话,咱们哥们明天再说完全来得及。” 这一宿啊,刘大撇子就没敢合眼,都午夜了,时不时的还往西院转转,任凭里面呼噜声阵阵,他依然睡不着,也不敢睡。 刘家这些人更是每一个敢合眼的,即怕许朝阳半夜睡毛愣了,去刘大撇子那儿窜个门儿,又怕刘大撇子再过来的时候,自己眯愣着了挨骂。 整个刘家人硬是给许朝阳站了足足一宿的岗,许朝阳两世为人都没睡得如此安全过。 “爷,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啊!” 疤瘌眼熬了一宿就受不了了,这数九寒天的,一宿把人冻得直哆嗦:“实在不行您看看他们家缺点啥,给人买点,咱两家和了得了。” 这是东北江湖的规矩,只要不是死仇,一方认输后给人弄俩钱儿,瞧见人家缺什么给送点,再找个中间人缓和一下,一般事儿都能过去,东北人,要的就是你一个态度。 刘大撇子顺着话茬琢磨了半天,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许朝阳的要求…… 于是,天刚亮就喊了一句:“告诉下面的人套车,我要进城!” 破晓,南岗的鸡都没叫,刘大撇子便坐在马车上戴着耳包子、缩着脖进了城,他不进城不行了,再这么熬几天都得冻拉拉尿儿喽! 第三十四章 劫就劫皇纲 “刘大撇子,你玩我呢?” 中午,刘大撇子回来的时候,打的是敲锣打鼓送瘟神的主意,可谁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阳光顺着门楣照入房屋,许朝阳的影子在光线里不住晃动,他一扭头,将一颗黄澄澄的子弹扔在了八仙桌子上满脸不悦。 “我就不挑这是不是拉贝鲁姆弹了,可你也不能拿这路货糊弄我吧?” 刘大撇子没明白,他可是亲自进城张罗的子弹,就这还又搭人情又搭钱的,一共弄回来五百发9毫米,三百发7.92,两百发6.5,算是给许朝阳的花机关、辽13、三八大盖把子弹都给凑齐了,可谁知道人家上来就劈头盖脸一顿骂啊? “你瞧没瞧弹壳?” “那弹壳上面遍布许多划痕不说,还有些地方藏着细小坑点!” “这一看就是用过的,是民间作坊用旧弹壳重新填充火药、压上弹头后又拿出来贩卖的坑人货。” 刘大撇子完全不理解的说道:“民间作坊咋了?” “咋了?” “民间作坊,是不可能严格按照配比填充火药的,他们的火药怎么来的都不一定。” “这玩意儿……”许朝阳将那颗子弹从八仙桌子上重新拿起来说道:“火药少了威力不够,火药多了在击发时很容易在枪膛内鼓包导致卡壳,甚至,炸膛都有可能!” “你要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咋,我摊上点事来你们家住两天儿不乐意了啊?那这种事撵我们走?那我们走不就完了么!” 许朝阳说着话就迈步往外走,刘大撇子特意看了一眼后,才赶紧出去拦着。 他那是要走么? 亲爹在炕上叼着烟袋锅坐得踏实着呢! 有给亲爹扔下让别人养活,自己走的么? “兄弟,朝阳兄弟,这是干什么啊,老哥哥我也不懂这些个弯弯绕啊!” 下一秒,许朝阳气鼓鼓的回过了头,说了一嘴:“还行,知道把我留下有好处是吧?” 刘大撇子快疯了,他不恨不能马上给你们都轰出去,还好处呢! 可话不能这么说,只能张嘴说道:“还有好处?”那张脸就跟吃了苦瓜似的,没法看了。 “有~”许朝阳拖着长音,给刘大撇子拉到身边,在他耳朵边上说道:“人家多说,劫就劫皇纲,睡就睡娘娘,我这次来啊,不光是来过个年,还是带着你来发财的……” 刘大撇子听的瘆人毛都立起来了,他就没见过谁有这种包天的胆子! 那许朝阳,竟然要抢各个山头给新京送去的开国贺礼!!! 开国!!! 这是把日本子摁在马桶里朝人家脸上拉屎啊…… “朝阳……兄得(dai)……” “要不你干脆整死我得了,真的,我不跟你闹,老哥哥受不了了。” 许朝阳故意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兄弟,我实话跟你说……” 许朝阳用手一拦:“我不听……” 他连实话都不听了! “大哥!”称呼也改了:“你这么干不行啊,我把秘密都跟你说了,你也给咱弄回来了子弹,关键时刻你要撤伙啊?”说话顺序一颠倒,全是实话的谎言瞬间成型。 啥! 刘大撇子好像明白了许朝阳这么多操作的最后含义,直到这一刻他才闻出味儿,是真骚啊! “你……”刘大撇子伸出颤抖的食指指着许朝阳。 许朝阳马上回应道:“我怎么了?那子弹不是你给我买的么?” “反正你要是真撤伙,我扭头就去城里侦缉队自首去,我就说我大哥让我们哥几个劫皇纲,子弹都给我们备好了。” 刘大撇子脸憋的通红,好半天才骂出来一句:“我X你妈!” 许朝阳特别大度:“都是老爷们,说点磕碜话不叫毛病。” “大哥。”他一抱拳:“我敬重你的为人,上刀山下火海,兄弟我去。”他用大拇哥往自己身后倒着一指,继续说道:“可大哥你不能这么糊弄我吧?” “哪个绺子几号往出送货的消息,你得给我扫听出来吧?” “谁家有钱、谁家没钱;谁家押运人数多少……” “这是你的地盘,你好歹出点力啊?” “你和外人窜通要害你兄弟,把你兄弟房都弄塌了,我不是也没和你计较么?你这么干有点让人寒心了!”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这一刻,刘大撇子终于确定了。 许朝阳能不知道么? 在冰城地面上,他就得罪过老余家和刘大撇子俩户,余家大院的人就算能和黑皮狗联系到一起,那也得是冰城的警察,怎么可能和牡丹江联系上? 如此一想,整件事不就摆在明面上了么? 可许朝阳能动刘大撇子么?动了他,里里外外这么多事,谁去打听?他身边这几个兄弟杀人行,办这种事没准能打上人家山门,给枪架在人家大当家脖子上问。 那还劫皇纲干屁?剿匪得了! 当然,这都是臆想,他们连人家山门在哪都找不着,哪打听去? 那这种事身为坐地炮的刘大撇子,肯定当仁不让了。 这也是许朝阳有那么多亲戚不去投奔,专往死敌怀里钻的原因。 没想到这刘大撇子走了这么一步臭棋,竟然给许朝阳买子弹去了。 瞧见刘大撇子打城里回来,偷偷摸摸的往屋拿成盒的子弹,他差点没乐出声来,原本还在想着怎么拉这小子下水呢,这回妥了,彻底妥了。 几句话,许朝阳将整个局势拧了过来,现在就算刘大撇子跳了松花江也洗不清了。 没你什么事,你给人买什么子弹啊? 说完这几句话,许朝阳往屋里又瞅了一眼,问道:“光是子弹啊?没有手榴弹啊?掷弹筒也行。” 刘大撇子玩了命的拍自己大腿,哼唧着:“没法活了,彻底没法活了。” 紧接着,这么大一个坐地炮,和没有被大人满足情绪的孩子似的,坐在地上不起来了,要不是实在岁数太大没法嚎出声,估计他哭的心都有。 刘大撇子哭丧着脸,可许朝阳却在乐,他觉着自己这件事办得挺漂亮,虽说误打误撞的成分过大,但是这全新的脑子也算是开封了。 “尿叽啥,我这不还在呢么?” 刘大撇子马上回了一句:“有你就没我了!” 第三十五章 心乱了 刘大撇子都想向日本子举报许朝阳了,问题是,他能举报什么呢? 说许朝阳打算劫皇纲? 他都怀疑自己把日本子领家里去之后,许朝阳嘴一歪歪,愣说根本不知情! 到那时候,子弹是他买的、捷克式是他的,没准许朝阳都能昧着良心说那几把三八大盖都和他有关系,那会儿,这小子一推二六五了,自己怎么办? 刘大撇子这个心累啊,急的满嘴都是火炮,可赶上过年,家里的客人却从未消停过。 有曾经跟过刘大撇子、如今在日本人手底下厮混的兄弟回来看自己大哥的;有市面上熟头熟面的人,拎着四盒礼来维护关系的;还有江湖上的恩怨来找刘大撇子调停的…… 这些人一个个的都具备同意特点,那就是在刘大撇子问及他们混得怎么样时,均会哀叹一声,摇着头说上一句:“这世道,别提了。” 世道。 他们对身处的社会,没有用其他形容词,指责的不是国家政策、更不是经济环境,而是世道。 仿佛冥冥之中有个高于一切的人在操控着世道,只不过由于一不小心的懈怠,让周遭环境变得举步维艰了。 而刘大撇子,成了能够给他们遮风避雨的门楣,不来拜拜山头,全都心里不踏实。 “大哥,听说没,关里开始集体抗议了,我听回来的人说,那边学生打着幡在街(gai)里逛游,说是绝不承认小鬼子扶持的满洲国,说这是伪政权,还说,凡支持这项政权的,全都是汉奸。” 刘大撇子面对敏感字眼根本不敢答话,而是挑自己能说的回应:“那是幡啊?你老丈母死的时候打的那个才叫幡,人家那叫横幅。” 说完这句话刘大撇子忽然愣了一下,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敢谈论自己国家的时事,反而得避重就轻的顾左右而言他。 单单因为自己是那些人口中的汉奸么? 如果不当这个汉奸,自己应该怎么活才是对的呢? 刘大撇子发现自己不是不想往好道上走,但对于普通人来说,普天之下的好道儿到底在哪,也没人给指条明路啊! 一时间,刘大撇子和曾经的兄弟四目相对,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还是刘大撇子的兄弟转变了话题:“嗨,说这玩意儿干啥,那都是大人物操心的事和咱们有啥关系。” 刘大撇子转念一琢磨,也对,自己就是一个小小保长,操心什么国家大事啊? 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容易的事就是放弃,放弃一件事能让人瞬间身心愉悦、腾空自己,原来这才是退后一步海阔天空的真正含义。 这么一聊,刘大撇子发现整个唠嗑环境都变得顺畅了,兄弟脸上也都有了笑容,好像是卸下了肩头重担。 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一种空虚感呢? 那种看向了某个地方就会愣神,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干什么的颓废立即涌上了心头。 算了,半辈子都过去了,还想这些干嘛? 刘大撇子就在这种颓废中送走了来看自己的兄弟,顺便,用几句闲言碎语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大哥,那我走了啊,您保重身体。” 刘家门口,刘大撇子把人送出了院门,人家骑上了高头大马正准备离开,连离别词都说完了,刘大撇子就跟才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哎,兄弟,最近这段日子没事别出门,尤其是这个正月,你明白我这话的意思吧?” 1932年2月6日是大年三十,而小鬼子给伪满定的建国日期是3月1日,刘大撇子拿话一点,人家立即回应着说道:“懂~” 对方拖着长音说出了这个‘懂’字,后边还跟了一句:“天王山过了十五就要往新京送贺礼,到时候冰城地面上的反满抗日分子且得和他们掐呢,这日子口,谁撞过去谁倒霉。” 刘大撇子狐疑的说道:“能是真的么?这种事,谁还不藏着掖着点儿?” “保真,眼下江湖上这帮人,都拿这玩意儿当成了江湖地位,有资格往新京送礼的才能论人物字号,现在的冰城,到处都是类似的消息,就跟小报记者卖的花边新闻似的,满大街飞。” “嗨,他们爱真不真,和咱搭不上就行,去吧。” 刘大撇子走出院门,到马匹后,轻轻往马屁股上一拍,喝了一声:“驾。” 马匹慢慢悠悠迈步向前,而他再转身回院,嘀咕了一嘴:“过了十五!” 说着话奔西院就走了过去。 西院内,许朝阳正摆弄着那挺捷克式的弹夹,瞧见刘大撇子进院,又把脑袋低下了。 “日子给你问明白了,天王上是过了十五以后,立马启程赶往新京送贺礼。” 许朝阳没回应这句话,而是反问了一句:“你脸色怎么不太好看?” 刘大撇子往身后一指,说了句:“刚才一个兄弟来了,说了点不开心的事……” “说是冰城前两天有老百姓趁着快过年了,往门框上挂红灯笼摘了小鬼子的膏药旗,让日本人当街给崩了。” 说到这儿,刘大撇子心底那股火不知道为什么烧了起来,站在院里骂道:“你就说有没有这么不讲理的!” “春节,咱们过了多少年了?凭什么挂个灯笼,摘下来膏药旗,小鬼子就说这是咱再侮辱他们国家?” “我就想问问,那他妈这帮玩意儿占了东北就不算是侮辱咱们国家了么?” 许朝阳没回应,抬起头来看向了刘大撇子。 刘大撇子这句话说出了口才恍然大悟,好像所有事都通了:“对嚎,咱没有国了……” 呜! 这几个字说完,门外一阵冷风刮入,失去了国家庇护之后的他们,在这股冷风下同时缩起了肩膀,好像身上的棉衣都护不住自己似的。 那种冷,无法言喻,只有亲身体会才能明白。 那种卑微,让人觉着压抑,好像不喊两嗓子都出不了心头这口恶气。 刘大撇子在这一秒差一点就能跨越时代摸到许朝阳的心中所想,但这层窗户纸,得用血来沁透,用人命来戳破! 刘大撇子实在气不过,不甘心的向许朝阳问了一句:“你说这年月咋没人站出来,向朱元璋一样,来引领一个朝代呢?” “难道咱们就活该让人这么欺负着?” 许朝阳一点去引导他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单纯的问了一句:“你愿意站出来么?” 刘大撇子愣住了,他不敢。 “我……打不过小鬼子。” 许朝阳第一次见到刘大撇子会出现这种表情,他也第一次见到有人被这个时代触动,好奇的说道:“我换个方式问,如果有人愿意帮老百姓打鬼子,你敢站出来么?” 许朝阳能在刘大撇子脸上看见那股即将壮志凌云的波涛汹涌,可下一秒,刘大撇子却沉默的低下了头。 这就是屁话! 对于刘大撇子来说,就是屁话,这年月谁疯了去打鬼子? 谁疯了,给老百姓出头? 回答这种话,就是亲手种下了给自己惹祸的根苗! 他不说,死也不说。 许朝阳再次刺激他的问道:“假如说,我愿意去打鬼子,你敢不敢站出来,说出你心中的所思所想?我的意思是,有人给你保驾护航了,你敢不敢?” 刘大撇子看了许朝阳一眼:“你可拉倒吧!” “我知道自己当这个保长、相当于给日本人当狗这件事不对,可你比我强哪去了?” “那天天打家劫舍,是啥正路啊?你还不抵我呢!” 说完,他转身就走,再也不给许朝阳留下任何说话的机会。 可刘大撇子的心,乱了。 第三十六章 有些事得认 1932年的2月6日是大年三十,可这一天刘大撇子却一点过年的心思都没有,这一天不光他没心思过年,估计整个东北,都没人能把这顿年夜饭给吃好。 因为上海一二八事变的消息传过来了,如今最及时的消息是,十九路军正面临着小鬼子兵分三路冲向闸北的总攻。 此时此刻,每一个东北人的脸都是火辣辣的,每一个东北人,都在沉默的外表下,内心焦急,那种复杂的情绪,把人搅了个乱七八糟! 十九路军是好样的,人家起码真刀真枪的干上了; 蔡将军是好样的,他彻底打响了全国人民抗战到底的决心。 可东北人呢? 想死的心都有! 看看人家! 看看人家那句‘守土有责’,是怎么说的! 刘大撇子得到消息以后,直接到了西院,就跟他们家没做年夜饭似的,进屋端起了桌面上的酒一饮而尽。 喝完,看着许朝阳说了句:“日子没法过了……” 都不等许朝阳说话,刘大撇子在煎熬之中说道:“我太希望十九路军能打赢了,可我又是东北人,他们十九路军要是打赢了,全天下就光剩下骂东北了,可我他妈也不能为了怕挨骂,去希望十九路军输吧?” 许朝阳能理解刘大撇子的心情,回了一句:“放心吧,十九路军能行。” 这句话的来源并不是对十九路军的了解,而是他知道整件事情的历史。 十九路军在这次战斗中,打得小鬼子四次换帅,从一月二十八日至三月三日,总共挡住了小鬼子四次总攻,日军总伤亡万余! 刘大撇子看着许朝阳失神道:“那这天下人嘴里,还能有一句关于东北人的好话没有?” 许朝阳摇了摇头:“一句都没有了。” 正是从这次的对比开始,东北人被彻底钉在了耻辱架上,几乎每一个东北人都背负着一枪不放的骂名! 让人想不到的是,这骂名一背就背负了近百年,到了许朝阳那个时代,还得被不断嘲讽!! 许朝阳望着情绪低落的刘大撇子,问了一句:“咋,就因为这,你觉着活着没意思了?” 他当然知道刘大撇子备受打击的情绪,可问题是,你颓废了,能让事态有所改观么? 不能啊! “这还不够严重?” 刘大撇子质疑的看向了许朝阳,他发现许朝阳好像在面对这种事情时,特别镇定。 “特别严重。”许朝阳语重心长的说道:“但,在这件事上,绝不应该是你想的那样。” 许朝阳第一次以国家举例说道:“如果说这个国家就像是一个人的话,这个人左肋让人扎了一刀,是不会责怪自己的左手无能,没有护住左肋的。” “可这件事要是分开了讲,你觉着十九路军也看作是军阀部队的话,奉军的确不如人家,这件事,挨打,得立正!” 许朝阳不是胳膊肘往外拐,这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他也希望东北出现一支可以拿得出十九路军那种战绩的部队来,可你不没有么? “你什么意思?” 刘大撇子和所有东北人一样,听见这话就开始上头了,瞪着眼睛问了这么一句。 “我的意思是,大嘴巴咱们挨定了,可身为男人,唯一能证明自己裤裆里还有家伙事儿的办法可不是垂头丧气,是通过你自己一次一次战绩,证明你还是个站着撒尿的。” “这时候,就别提什么尊严、脸面了,先拿鲜血把战场染红,要是没这两下子,别人和你说话的时候,要么闭嘴,要么,别承认自己是东北人。” 许朝阳没喊没叫,只是用最普通的语气,说出了心底积压了多少年的话。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运转的,如果曾国藩没有后半生的成功,他的前半生就是反面教材,一样会被人诟病到死。 如今怎么样了? 到许朝阳那个时代,曾国藩被称为两个半完人中的半个,这半个就是他的后半生。 这个世界上只有成功者有面子,只有战绩会说话,其他的,别唠。 这就是一个军人的呐喊,用最平凡的语气,说出最真挚的呐喊。 刘大撇子看向了许朝阳; 许汉山也看向了自己儿子; 就连抱着孩子的敏丫头,都在关注着这个说话慢声细语,语句却铿锵有力的男人。 “朝阳兄弟……” 刘大撇子二次端起了酒杯,冲着许朝阳喝光了所有酒以后,转身离开了。 他在隐约之间好像知道一些东西,只是,什么都没说。 “这扯不扯,原本打算好好过个年,这回行了。” 许汉山让刘大撇子闹得这个心烦啊…… 许朝阳这时候说了一句公道话:“爹,是咱闹得人家没法过年。” 一时间屋里的氛围降了下来,好像谁都没有心思过年了似的,只有许朝阳一个人还顾得上吃喝。 他往嘴里夹了一口菜,扒拉着碗里的大米饭说道:“爹,过几天我得出趟门,要是到了正月十八我还没回来,您就拿着所有的钱,领敏丫头去陕北。” “那是个穷地方,但是能让您安心过日子。” 许汉山慢慢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想说些什么,偏偏又说不出口的绕了个圈说道:“朝阳啊,其实有些事不用那么太叫真儿,人这辈子有时候稀里糊涂就过去了,噢?” 许朝阳太知道这老爷子想说什么了,东北人的父子交流就是这么回事,老人总打哑谜以为孩子能听懂,实际上是有难言之隐说不出口。 他能以一个东北人的身份,去和儿子说:“不行去啊!那天底下骂的也不是你一个东北人,你出哪门子头啊?” 他说不出口! 可又知道孩子干这件事对,一旦干成了不光能让全家受益,还能让一家人都直起腰杆来做人,这话怎么能说呢? 于是,好好的一顿年夜饭,变成了老人难、刘大撇子难,除了许朝阳所有人都为难的模样,因为这时候老爷子才算是品出来点滋味,他才明白自己儿子弄了这么多事,实际上,是要抗日! 第三十七章 这是个坑吧? 山林里,冷风呼啸,在已经过完了十五的日子口儿,一股凉风过来依然能吹得人直缩脖。 此刻,许朝阳领着手底下这哥几个正蹲在山林间一处战壕里。 “班组野外行进,可以分为几种队形,每一种都具备相应的优势,咱们是没时间演练了,但是给你们叨咕叨咕还是没问题的。” 战壕内,哥几个为了躲避寒风,蹲在战壕内靠在一起相互取暖,许朝阳趁着这个时间,再次跟手下人讲起了战术常识。 而屈勇他们哥几个是在正月十五之后选择归队的,只是他们没想到刚见到了大哥的面儿,就被许朝阳领出来干这么大的买卖了。 “野外行进,共分为一路纵队、两路纵队、左斜角、右斜角、正三角队列和倒三角几种队列……” 许朝阳刚说到这儿,屈勇就冲着旁边问了余明浩一句:“刚才咱们上山的时候,是咋上来的来着?” 余明浩白了他一眼之后说道:“扎堆儿。” 刘根儿一下就想起来了:“可不么,屈勇一个劲儿炫耀去窑子跟老娘们睡觉的事,还说自己钱白花了,那娘们的大扎能拖拉到脚面子上,松松垮垮的……” 许朝阳并没有打断兄弟们的胡说八道,反而张嘴问了一句:“花了多少钱?” 屈勇当时就来精神了:“给一块钱还不就行了?就那货色,通下水道的时候,就像是把手伸进了棉花套,一点感觉都没有。” 许朝阳再问:“剩下钱交家了?” 屈勇非常正式的点了点头:“家里日子不好过,我也不敢乱花,大哥,您给我的钱,我找了个娘们花了一块,洗了个澡、吃了顿好的、再给老爹老娘买了两身合体的衣服,一共花了不到两块,剩余的钱一点没差,都交家了。” 许朝阳听到这儿,根本没计较屈勇是不是不听自己话去找了娘们儿的事,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咱们接着说野外行进。” “老美那边的战术要求是,野外行进处于搜索状态时,队列间隔为五米;”他说的也不是现在的老美,是属于许朝阳那个时代所有战术计划都被揭秘出来的老美。 “咱们这边则完全不同,还处于非常外行的阶段……”这回许朝阳说的,却是如今东北地面上各个抗日组织以及山林野匪。 “所以,刚刚占领东北的日本子,铁定会小瞧这群人,这群人在他们眼里几乎就是泥捏的,这时候咱要是把各项技能都练扎实了,那往后的日子指定谁也不用怕了。” 许朝阳转头说道:“接下来,咱们进行战术部署。” “所有人,以我捷克式枪声为号,用三八大盖瞄准没有被我扫倒的人,只要我这儿枪声一停,你们立即用三八大盖点射,务求第一回合就给对手打一个心惊胆颤!” “而我,使用捷克式开完枪,会迅速更换花机关,你们枪里的五发子弹打完,我的花机关会马上开枪进行掩护射击。” “如此一来,敌人的火力根本打不出来。” “什么时候听我再次端起了捷克式了,不用等号令,所有人按照咱们练习过的作战方式端着花机关往前冲,逃跑的人不用去管,惦记和咱拼命的,通通放倒!都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 “妥!” 眼见兄弟们应答完,许朝阳再次语重心长的补充细节说道:“万一受伤了,切记狂奔逃命,能不动就不动,非动不可的环境下,立即找掩体趴下,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受伤之后绝不允许狂奔逃命,别到时候不是致命伤都给撕扯成致命伤。” “大哥。”屈勇在许朝阳说完最后一句,开口说话了。 许朝阳看着他:“说。” “你咋知道土匪会把运往新京的贺礼,送进冰城?” 这处伏击地点,是许朝阳选的,是进冰城的必经之路! “这是往新京送庆贺伪满开国的贺礼,能东一股子土匪西一股子胡子的奔新京乱闯么?” “最简单也最安全的办法是什么?” “是让那些啸聚山林且投了日的瘪犊子们将东西都送到冰城,登记造册之后,再由冰城拿火车一趟运过去。” “那咱们去通往新京的路上埋伏,不得跟一火车鬼子硬拼啊?” “脑瓜子不转个儿啊?” 屈勇‘哦’了一声点着头,此时,余明浩从单兵战壕里探出头来向外看了一眼说道:“连长,有人过来了!” “各就各位!” 屈勇、刘根儿、余明浩几人分别从山上战壕里爬出来往下坡压着腰快速行进,每人手里都拎着一把三八大盖和一挺花机关,等到了提前挖好的单兵战壕,就跟地耗子似的,全都钻了进去,在那儿架枪瞄准。 关于这些没有经过任何野外作战训练的哥们,许朝阳领着他们从南岗离开之后,赶到此处就提前挖好了单兵战壕。是,单兵战壕距离过远容易被敌人逐个击破,可单兵战壕距离过远还有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不会被全员集火。 在人数不够展开的情况下,许朝阳只能通过这种拉开距离的方式,在山体上布置多个火力点分散敌人的注意力进行作战。而使用单兵战壕、不使用山林中自然掩体的作战方式,也能让手底下人更快习惯日后的作战氛围。 许朝阳则将自己的战壕放在了视野清晰的更高处,这么做的目的既能方便射击,又具有瞭望的功效。 山下铺着尚未融化脏雪的小路上,一架马车晃晃悠悠出现在了远端,许朝阳皱眉向远处望去那一刻,第一反应就是紧皱双眉! 因为他只看见了四个拎着枪披着羊皮袄的土匪,四个! 这是往新京送贺礼啊,还是天王山送出来的贺礼,你天王山在许家窝棚被干成了那个德行,再往出送贺礼的时候还一点脸都不长,就派四个人押运么? 许朝阳再看向送贺礼的马车,马车上没蓬,光秃秃板车上放着几个麻袋……麻袋! 谁家贺礼用麻袋装?苞米啊?! 就算是你想扰乱视听,好歹找块油布给大面上得擅上点儿吧? 许朝阳怎么看都觉着不对,他连那挺捷克式的保险都没打开,老老实实的趴在山上看着,他觉着,这里边八成有事! 第三十八章 踢到铁板了! “打!” 不知道是谁,在林子里‘嗷’一嗓子喊出了声,紧接着远处的山里枪声四起…… 啪、嗵、砰! 好家伙,光听枪声,许朝阳还以为八国联军又回来了,这武器就没有能对上路数的! 轰! 当山上扔下来的一颗手榴弹在小路上炸开,许朝阳赶紧一闭眼,在心里这顿骂:“这不是败家子儿么?” 山林作战,还是在单面坡体的山林间,你往山下扔手榴弹都不带计算爆炸时间的?许朝阳眼瞅着手榴弹顺着山坡滚过了小路,再滚下山坡的途中,炸出了一股子尘土。 在爆炸边缘的土匪好悬没被吓的没尿了裤子,结果呢? 尘土倒是落了满脖子,人让土块拍的嘴里全是泥,愣没事,还能缓过神儿来抬手朝着枪响来源处回一枪。 这叫打仗么? 纯败家! 山上的子弹往山下玩命的招呼,许朝阳眼瞅着马车上的麻袋都给崩开花了,可头一个放倒的竟然是拉车的骡子,这是哪个目标大你们打哪啊? 噗! 一颗流弹顺着麻袋间的缝隙击倒一名土匪后,山林里传来的欢呼声许朝阳都没耳朵听! “我打中了!” “我打中了!” 那兴奋程度不亚于许朝阳在自己的时代中了五百万大奖,合着你们刚开始没想到自己会打中啊? 一名土匪被撂倒,剩余的三名土匪扭身就跑,紧接着山林里再次传来了庆祝的呼喊…… “我们打赢了!” “赢了!” 一共四个土匪,打躺下一个,跑了仨,他们愣敢说自己赢了! 等这伙人下了山,许朝阳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头一个,是身穿大褂、眼眶上还带着眼镜的人,他手里拎着一把盒子炮,就这么肆无忌惮的站在了道路中间,跟等着其他人上来合影留念似的完全不在乎。 紧接着一群穿着黑色外套,带着黑色小帽的年轻人冲下了山坡。 许朝阳看那群孩子也就十六七的年纪,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就别提战术动作了,全都是蹦跶着下来的,生怕别人看不见他们,其中俩人还抢起功来了:“你诈唬啥?刚才那一枪是我开的!” “放屁,分明是我开的!” 再看他们手里,老式猎枪、老套筒、辽13式……什么家伙都有,而许朝阳亲手教出来的那个几个人,由始至终没有在情况不明的环境里发出任何声音。 许朝阳在心里暗道:“这群孩子要完!” 他不相信土匪运送这几个麻袋是押往冰城准备运至新京的贺礼,更不信这么贵重的东西,会让四个土匪看着! 许朝阳觉着这是个坑,而且,很可能是有高人提前挖好的坑,就等着反满抗日分子现身。 嗡~ 就在许朝阳担心之时,远处冒起了大量烟尘,两台卡车打山路冲上了山坡,卡车上的带着钢盔、身穿屎黄色军装的日本兵快速下车,以打斜停住的汽车为掩体,纷纷持枪瞄准了那群孩子所在的方位。 “射击!” 日本人的机枪手刚把野鸡脖子架起来,手持军刀的日本兵就发出了近乎地狱般的呼喊……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由山坡上冒起的枪口火舌冲着山间小路上那群孩子不停的喷射。 一个照面,人群里血雾连崩,五六个孩子同时扑倒在地,再没有了任何动作。 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许朝阳拧过身子调转枪口,顺势叩开了保险,冲着一队准备离开整体队伍的日本兵便扣动了扳机! 他以拦阻射击的方式,将子弹瞬间倾泻了出去。 突突突突! 这就是许朝阳要自己使用捷克式的原因,因为手底下这群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拦阻射击’什么叫‘遮断射击’,就更别提什么翼后射和超越射了。 捷克式机枪一响,尽管屈勇他们全都蒙着,但依然调转了枪口,三八大盖凭借超远距离的射击优势,纷纷开火! 啪!啪啪! 日军是有自己战术体系的,在战斗开始之后,日军会凭借枪械性能上的尤其,在远距离率先开火,随后,一个机枪组和几名保护他们的士兵会第一次向敌方近距离转移。 当第一个机枪组就位,其余人会在机枪组的火力掩护下,继续转移到机枪旁边,此时,火力衔接顺畅,机枪组才会开始二次转移。 许朝阳开枪打的,就是第一次转移的机枪组,他就不可能让那个机枪组挪过来,这帮玩意儿要是过来了,自己手里的捷克式就成烧火棍了,那还打个屁啊? 日本人根本没想到会有人对他们的战术如此熟悉,向那群孩子近处转移的机枪组刚刚脱离大部队,就被许朝阳放倒了俩,三人为一组的机枪组顿时只剩下了一个,这,还仅仅是拦阻射击的流弹所造成的伤害。 可下一秒,许朝阳发现日军并没有被打傻,而是有一堆藏在卡车身后的小鬼子调转了枪口,宁可冲着那群学生暴露身位,也要硬将枪口拧过来开枪。 许朝阳像是地鼠钻洞一样把脑袋缩了回去,这帮不要命的鬼子得有三五把步枪同时响起,有些步枪甚至精确到了许朝阳的战壕外围,将尘土崩飞后溅到了他脑袋上。 光是这一轮不要命的反击,许朝阳就知道自己踢到铁板了,否则,谁有这种精准度?这可是被机枪压制的条件下打出来的反击! 砰! 屈勇趁机从战壕里露出头来,朝距离自己最近且将枪口瞄向了许朝阳的小鬼子开了一枪。 枪口子弹冲出那一刻,由于对弹道的不熟悉,一颗本该击中鬼子后心的子弹,直接扎进了一米半半的大胯。直接给那货打的往旁边一扭腰,和北境之王跳国度那个损出一样,扭头栽倒。 余明浩也趁机冒头,在偷了一名鬼子后,刘根儿刚要起身,鬼子那头早就架好的机枪,直接甩出了一溜子弹,人家完全不惜成本的冲着山体展开了‘覆盖性’射击。 “你妈的!” 许朝阳趴在战壕里,只露出小半个脑袋偏着头用眼睛朝外看去,他看见身前正片山体被子弹覆盖的同时,日本人将火力分成两股,一股全用三八大盖朝那群调腚就往山里跑的傻学生开枪,另外一股裹挟着机枪朝自己所在的方向压制。 这是要尽快清除战场上的杂鱼之后,集中火力将自己这群人留下…… 第三十九章 翼后射和安全角 怪不得各地运往新京的贺礼消息遍地都是…… 怪不得往新京运贺礼这么大的事,天王山就派四个人押运…… 不,没准都不是天王山,而是日本子从一开始就设置好的圈套! 这是准备用伪满成立的消息彻底剿灭残存在东北的所有反满抗日势力,给与这股不安定因素最致命的打击。 这就不是皇纲,而是小鬼子的死亡之轮,至于为什么会只过来两辆卡车的日军,则还是源于他们的战术体系问题。 小鬼子在战术体系上最常用的,可不光是机枪阵地转移法,还有分段式进攻,也就是完全不怕任何人打伏击的战斗方式,先让一支部队顶上去,紧接着凭借强悍的战斗力诱使敌军伏击队伍出手,等这支队伍掉进了包围圈,真正的大部队才会冲上来。 我军正是因为敌人的这种分段式进攻和快速驰援,研究出了围点打援的战术,让小鬼子损失惨重。 问题是,许朝阳如今只有三个兄弟,身边没有信得过的队伍,山里还藏着一整支拖后腿的学生兵。 这别说打援了,活下去都成问题。 突突突突突! 许朝阳好不容易从战壕里冒出了头,抬枪就冲着鬼子第二波冲着野鸡脖子机枪冲过去的人手扣动了扳机,准备顶替上来的日本兵被机枪子弹放倒了两个后,其余人纷纷扭头退回了卡车后,而剩余的机枪子弹朝着远端,以延长纵深的方式在地面上荡起一串烟尘。 不能这么打,这么打只要鬼子攻不上来,后方大部队迟早会冲过来! 许朝阳更怕的是身后那群学生兵什么都不懂朝着日本子开枪以后,原本就射距不够的枪械把子弹都倾泻在己方战壕里。 “屈勇!” “后撤!” “我掩护,快!” 这是许朝阳头一回在战场上大吼着下达命令,与此同时,手里的捷克式机枪再也不顾忌弹药的朝着远端卡车扫了过去。 叮、叮叮。 子弹在车身上暴起一连串火花,许朝阳尽可能压制着对方所有三八大盖,拼了不要命的将车后第一个机枪阵地的士兵打得低下头后,再度高喊:“耗子、根儿,花机关顶一会儿!” 他扭身缩回战壕,将捷克式弹匣拔下,一边顺着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子弹,一边压入弹匣。 与此同时,屈勇连忙从战壕里爬了出来,顺着山路向后撤退,而战场上的枪声,全部换成花机关的枪响。 身为战友的刘根儿与余明浩配合默契,俩人一把枪对着机枪阵地露头就扫,另一个对着卡车缝隙见人就扣动扳机,他们拼了命的为许朝阳争取了上弹时间。这时候的许朝阳已经顾不上其他了,快速压满了子弹将弹匣插回枪上,才又张开了嘴:“耗子、根儿,往后撤!” 鬼子的优势,是枪械性能和战斗经验,他们计算的距离,是和那群学生兵之间的距离,思考的问题是,学生兵手里的枪够不着他们,他们却能打到对方。 但许朝阳在这个较鬼子更近的距离下开枪后,鬼子在一个照面就损失了转移的机枪组,且对方的子弹时不时就能落在自己头顶时,他们也闹挺,谁能虎到用身子迎子弹还觉着自己是英雄的?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许朝阳快把捷克式抡冒烟了,如果不是关地保那些辽13式79步枪相搭配的7.92子弹,这挺捷克式机枪想要在这个战场上起到作用完全是白日做梦! 许朝阳咬着牙、转动着胳膊,在机枪的震荡中,失去了余明浩、刘根儿两个火力点的协助,彻底压制不住小鬼子的枪口时,他猛的往战壕里一缩,在捷克式枪内只剩下了三发子弹后,再次拔下了弹匣,顺着兜里掏出7.92子弹重新填装。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喊:“连长!” 许朝阳顺着战壕露出了小半个脑袋向身后远端望去,只见身后大约一百五十米位置,余明浩、刘根儿、屈勇等人纷纷藏在了一块巨大山石下,分别从几个方位架枪再往自己所在的方位瞄准。 那种感觉许朝阳说不出口,余明浩这声连长就像是在明着告诉他:“连长,刀山火海,兄弟几个一起闯,谁跑谁犊子!”一样。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花机关的有效射距是200米,而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许朝阳却只有一百五十米左右。 许朝阳手上动作不停的边往弹匣里压子弹,边转过身看向了鬼子所在方向。 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 野鸡脖子在失去了学生兵和山上其余几个火力点的压制下,再次抬起了头,它将子弹疯狂倾洒在许朝阳战壕周围,溅得许朝阳浑身是土,这分明是不打算让许朝阳这只老鼠也从地洞里钻出来。 而战场上的又一支日军小队已经扑向了被许朝阳打废的那挺野鸡脖子,两挺机枪布置好射界,采用‘间隙(翼后)射击’的方式,迅速铺开子弹,使子弹射界形成一个尖嘴三角形将许朝阳的战壕完全覆盖; 与此同时,尖嘴三角形之外的地方,就成为了日军的安全角,鬼子的步兵就是在射界之外的安全角,向前不断移动。这也是为什么机枪手在阵地上不会伤到自己人的原因,同样,也是小鬼子的机枪阵地迁移战术厉害的地方。 这才是我军在于鬼子正面对抗之处,伤亡过大的主要因素,当时缺乏战斗意识的我军战士用无数条人命才摸索出了对抗鬼子的经验。 但此刻还蹲在在战壕里的许朝阳,却连头都抬不起来了,他被彻底困在了战壕里,想要动弹一下都难,如刚才那般露出小半个脑袋观察情况更是想都别想。 那叫两挺野鸡脖子啊,只要这玩意儿还在响,许朝阳就是瓮中之鳖。 “连长,后面那挺机枪动了!” 余明浩在后面喊了起来,如此当然会暴露他们埋伏的位置,可这样的信息更为重要。 在战场上,这叫‘通视’,指战场上战友可以通过视觉感官覆盖自己所防御的区域,而拿到这种信息后则可以通过话语完成‘通视’效果,用语言结构,将视觉图像覆盖进战友的脑子里。 “大哥,鬼子的步兵上来了!” “一百步!” “五十步!” 许朝阳此时在战壕里瞪起了眼睛,朝天怒吼,打!!! 第四十章 知识分子的力量(感谢‘书友’打赏) “打!” 许朝阳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吼下,远端花机关枪声响起,其中两把花机关形成了两个向外延伸且在最远端射距覆盖的夹角,许朝阳的战壕就在夹角之内。 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 这倒不是余明浩和刘根也明白‘翼后射’的道理,可他们总不能让子弹打在许朝阳身上吧? 许朝阳趁着这个时间段抬头,架起了捷克式朝着那些冲上来且失去了掩体的鬼子开始扫射……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枪声一响,鬼子就如同谁往海里扔了一颗避水珠后的海水般朝两侧散去,与此同时,许朝阳双手扶着战壕边缘拔身就从战壕内蹦了出来,紧接着两腿用力猛蹬,在踉跄中,扭身就跑。 他得奋力往山上撤,只要翻过了这道梁,山下就是他们存放马匹的地方。 许朝阳拎着机枪迈开了双腿,此时此刻的山林里,在枪声中受到惊吓的兔子也只配和他并驾齐驱。 八十米、五十米…… 许朝阳距离山顶那块巨石越来越近了,眼看着就要摸过去的瞬间,他竟然看见余明浩由于打空了弹匣缩回了石头后。 这一秒许朝阳只能拼了,他转过身,抱捷克式于腰间,回身冲着小鬼子再次展开了射击——突突突突突突! 否则失去了子弹压制的小鬼子将会把枪口全都对准他的后背! 身旁,野鸡脖子的子弹在穿梭,被崩断的细小树枝落地; 身侧,三八大盖子弹的气流刚刚擦着身子飞过,许朝阳身上的棉衣都被带出了一条豁口,露出了棉絮! 这一秒,面对着子弹迎面袭来的许朝阳也同样心惊肉跳,他才明白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无敌战神’,都是一群无奈之中的苦命人,在被逼急了以后,咬着牙战斗,才打下了震撼全军的一段又一段传说。 毕竟,一个人就一条命…… 许朝阳端着枪想要再跑已经不可能了,他眼瞅着远端的日军机枪组已经转移到了山脚下,只要这帮玩意儿抬起头,整个战局就会彻底改写,也就是说,许朝阳的生命倒计时就是他弹匣内的子弹数量! 哒哒哒哒…… 枪声还在响,许朝阳的不甘宛如枪械里的子弹,眼看着就要…… 山头,横梁的另一端。 山坡上趴着的精壮汉子凝眉正在关注着战场,旁边一个十分鸡贼的男人劝说道:“营长,不能打,这节骨眼儿谁打谁死!” “忘了会议内容了?” “忘了电报里说的,需在敌后联合一切力量,组织起抗日游击队的必要性了?” 那个男人回眸间,带着一脸坚毅说道:“看不见下面这些人,个顶个是能打能杀的汉子?在这么多鬼子的攻击下,还能顶住?” “童蒙!” 一个身材瘦弱,脸色阴暗的二十出头小伙在众人身后压着腰凑了过来,并迅速在此人身边卧倒后,抬眼看向了此人。 “咱家那些宝贝疙瘩,带来没?” 童蒙不说话,重重点了点头。 “整!” 童蒙一句回答都没有,后撤离开位置,再次压着腰在山脊上移动了起来。 这小子手里没有枪,但背后却背着个巨大包裹,他从横梁另一侧绕向许朝阳身后山顶,解开背后包裹拎起一个罐头铁皮盒后,以火镰打火,将铁皮盒上棉絮引燃,顺着山头就滚了下去。 咕噜! 当其中一个铁皮盒顺着山体滚落在许朝阳身侧时,许朝阳看见了在迅速燃烧中冒起的烟雾,随后马上扭头回身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山下一颗子弹正穿他胳膊上,直接掀出了一蓬血雾! 许朝阳被这一枪打了个趔趄,张嘴就骂:“别他妈捣乱了,行吗!我X你死妈的!” 许朝阳看明白这东西是什么了,这就是私人制作的简易烟雾弹,落在他旁边的那个铁盒正在不断冒起浓稠烟雾,这玩意儿熏的许朝阳鼻涕眼泪一起流。 可这是能扔烟雾弹的地方么? 这是东北,刚刚过完年的东北山林! 就这点烟雾,山里的一股硬风就能给你吹散了…… 风? 一阵风刮了过去,烟雾顺着许朝阳身边正不停往下滚动的铁皮盒飘荡而下,迎着小鬼子的面颊蒙了过去! 这使用烟雾弹的人不是二五子(傻子),落在自己脚下那个铁皮盒导致的烟雾腾空横向平移只是一次失误,更多的烟雾弹在滚动的过程中被风掀起,并不算硬的小风刚好将烟雾冲着日本人全铺了过去。 他算计到了风向问题,所以才将这铁皮盒一个一个的从山上往下滚,弄得山林里雾气昭昭! 这人是谁? 尽管烟雾弹这东西是在一战时出现的,可眼下这可是1932年初的东北,一般人绝不可能掌握这项技术。 烟雾铺上去以后,失去了视野的小鬼子不再继续开枪,他们好像也没弄清楚状况。 但,此时的战机却出现在了许朝阳眼前! “耗子、根儿、勇子,归队!” “跟这群王八艹的打近战!!!” 许朝阳此时扔下了一直舍不得撒手的捷克式,将肩头背着的花机关握在了手中,侧身躲到了树后。 下一秒,山峦上,三道人影顺势下山,迅速聚集在了许朝阳身后。 这时的许朝阳根本来不及解释,只能强硬的下命令说道:“缓步下山,听见枪声就卧倒,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抬头,明白么?” 说完,迈步向山下走了过去。 影影绰绰之中,四个身影以一路纵队的姿态,缓步慢慢下山,架着枪、朝着左手边鬼子聚集地就摸了过去。 他们借着烟雾的掩护向山下移动过程中,横梁另一侧传来了一声呼喊:“打!” 砰! 老汉阳造的枪响传了过来,紧接着‘砰、砰’的枪械声响不断传来,许朝阳扭头瞄了一眼,此时他的位置已经身处烟雾之内,根本看不清外部的环境了。 而不远处,一声浓雾里的咳嗽却吸引了许朝阳的注意——咳、咳! 听见声音的许朝阳毫不犹豫,在山坡上单膝跪地,握紧了手里的花机关立刻扣动了扳机——哒哒哒! 三声枪响传出,他顺势往地上一趴,紧接着身后所有人全部跟着卧倒,此时烟雾里的枪响不断,‘啪、啪’、‘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子弹擦着许朝阳的头皮在飞,他却趴在地上如同蛇头一半,带着整个身躯稳稳的向前方斜前方缓缓蠕动…… 第四十一章 初具雏形的战术小队 自现代战争出现以来,我军在战场上做过的技术统计之中,最能救命的,在流弹肆意的战场上生存率最高的技战术动作是——前倒。 也就是匍匐前进之前的准备动作。 所以许朝阳向着迷雾里开完枪之后立即双脚启动,一条腿打斜蹬出、一条腿弓起的同时,整个人重心快速下压,在最低位,轻飘飘的朝前一窜,整个人便卧倒在了烟雾之下。 他身后,余明浩直挺挺的一个前趴随着枪声的响起也趴在了地上,但效果和许朝阳完全不同,胸前挂着的九龙带以及里面的弹匣就像石头似的顶着前胸,那一下好悬没造个满眼花! 屈勇和刘根儿同样难受的直咧嘴,不过却谁都没出声。 经历过余家大院一战,这群人都知道许朝阳教给他们的东西尽管不好练,可到了战场上效果真是出奇的好,这才有样学样。 问题是,连长,这个前倒动作咱们还没练过呢吧? 许朝阳刚如同蛇头一般向斜前方带着整个队伍爬出了刚才的身位——噗噗噗噗噗! 才躲开,那个位置便有一溜子弹落下,让子弹崩出土坑,在烟雾最底部清晰可见。 许朝阳听见耳边枪声响起,便扭过头在烟雾中寻找枪声来源,当看见了一个火光光点闪动,那种被烟雾笼罩的黄,好像是大雾天气里火车站的车灯。 许朝阳毫不犹豫以卧姿持枪便扣动了扳机——哒哒哒! 三枪响起,那个始终在烟雾里闪烁的光亮熄灭了。 许朝阳就地翻滚,此刻,一名老兵的经验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再次翻滚到了刚才子弹溅起泥土的位置。 “八嘎!” 日语的咒骂声响起,地表趴着的这条毒蛇跟着蛇头二次转换位置后,浓雾中的火光再次出现,‘哒哒哒哒’的枪响不绝于耳,野鸡脖子的子弹贴着许朝阳身体的上方,倾泻而出,在烟雾里席卷出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气流。 烟雾里,许朝阳看见子弹穿过位置的烟尘被驱赶,透过缝隙,他瞧见了一片茂密的荆棘丛,荆棘丛下方,一名小鬼子将机枪架在了一块石头上,正在不停的扣动扳机! 啪! 许朝阳确定了机枪位置,与此同时,一声三八大盖的枪响打身侧传来,子弹拧着烟雾朝山上射出,犹如狂龙出水般,就在许朝阳的面前,扎入了泥土。 生与死的距离就是这么近,这才是真正的战场! 在战场上,你无法预知有可能击中你的子弹是来自火力点,还是栓动步枪的随手一击,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将战术动作完成,去躲避有可能袭来的子弹。 许朝阳无法诉说这时候他多希望能朝着对方火力点来一发温压筒子,更没法说出自己对107的想念,至于一个电话就能摇来的高空轰炸、炮火支援、徐进弹幕,云爆…… 哪怕有点没良心炮,也不用自己拿着生死和小鬼子对决! 可他明确知道的是,在这条路上,有无数中国人用肉体去迎接子弹,为身后的战士能多挺进一厘米而牺牲,有些人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就被葬在了烈士碑,还有一些,连尸体都找不到。 哒哒哒。 当许朝阳横移到一颗树木前,迅速开枪后立即起身躲在了两人抱的树木后方,他身后的余明浩刚站起身来,身侧,一名隐蔽在烟雾里的小鬼子就用手捂住了嘴。 小鬼子不光看见了余明浩,还看见了许朝阳,可他知道自己的枪只能以最快速度发射出一发子弹,于是偷偷的将刺刀卸了下来,装在了枪口。 就在这一刻,他为了开枪之后的刺杀速度更快,冲着许朝阳的脑袋举起了枪口,心里打算的是开枪崩倒第一个后,冲上去直接攮死第二个…… 哒哒哒哒! 可就在小鬼子刚刚起身的瞬间,从地上爬起来的刘根儿抬手就是四发子弹打了过去。 噗噗噗噗。 五米的近距离下,四发子弹全中鬼子胸口,鲜血溅出染黑了烟雾,许朝阳和余明浩连头都没回,继续警戒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刘根儿却轻描淡写的说道:“左侧威胁,清除!” 小鬼子永远了解不了这兄弟几个的信任程度,更不清楚这几个人通过许朝阳的训练、余家大院的实战、犯错,将自己提升到了什么地步,光是战场果决性这一点,这帮人就是拿活着的土匪练手练出来的,指着他们再次在战场上由于紧张而出现的失误,那是纯扯犊子! 许朝阳放倒了机枪旁的第二个日本兵,刘根儿放倒了一名守护在机枪手旁边的小鬼子后,这才迈步向前继续走了过去。 他端着花机关与胸腹之间,将这把并不适合高位警戒的枪彻底握死,在向前摸了几步后,身后再次传来了枪响——嘡。 只是这次没有了报告信息的声音。 许朝阳知道,这应该是四号位在给刚才的三号位补枪,确认敌人再无任何生还可能。 于是,余家大院里打土匪的那一幕再次出现了,他们四个分别防御着四周所有方向,只是这一次这群人再也没有了掩体,四处漏风的丛林成为了他们的必战之地。 啪! 三八大盖的枪声再次传来,子弹打许朝阳和余明浩二人中间的间隙穿过,余明浩扭头架枪就是一顿扫射! 对,就是朝着枪声来源方向根本不瞄准的扫射,这才是处理突发状况的最佳办法。 而且,他在并没有察觉到是否击毙对手的同时,嘴里喊出的是:“右侧遇袭,敌人已被压制!” 许朝阳下达的命令则是:“强行通过!” 这个时候只能强行通过,冒然去搜索一名不知道位置的鬼子,才是最危险的选择。 许朝阳头也不回的向前走,余明浩架着枪紧随其后,当刘根儿走到余明浩的位置那一刻,继续开枪——哒哒哒! 开枪之后再喊:“持续压制!” 到了队尾的屈勇时,前面的刘根儿已经调转枪口瞄准了屈勇无法关注的方向,而屈勇在末尾第三次开枪! 正好赶上躲在树后的鬼子卸下弹壳重新装完子弹,准备二次举枪袭击小队…… 哒哒哒哒! 四个子弹分别从枪口跳动的方位飞出,两发打在了树干上发出‘碰碰’的声响,一发击中了鬼子的右臂,另外一发横向偏右擦着鬼子身侧飞过。 小鬼子万万没想到,这伙人能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连开三次火,否则他也绝对不能在此刻把身体从树后挪出去。 小鬼子不敢漏了,中弹后躲在树后捂着伤口咧嘴一动不动,他都不知道这几个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在如此空旷的地方,将四周防御的密不透风! 第四十二章 杀!!(感谢‘炸天帮阿敏’300打赏!) “哪里打枪!” “说话!” “报告少佐,敌人好像摸到了我们这边!” “全体,上刺刀!” …… 烟雾里,呼喊声此起彼伏,他们声音巨大,且不断暴露着自己的方位。 这是一种习惯,只有真正经历过战场上炮火洗礼的人,才知道在那种环境下,你只能扯着脖子喊,这也是宣泄战场压力的一种方式。 可许朝阳这边则完全不同,他们听见声音的同一秒,全都选择了停止脚步压低了身体,且警戒性十足的观察四周。 “连长,声音来源,十一点方向。” “大哥,十二点方向有回应。” 他们也会交流,只是在对方先喊出声之后,许朝阳手底下这群人都会在对面声音的高度之下,进行声音强度更弱、只能让身侧队友听见的交流。 这是一种战场原则,就像是,当人进入了迪吧,在躁动的音乐覆盖下,比该声音更弱的声音就会听不清和故意忽略一样。 他们这种交流想要达到的就是这个效果。 因为这只是信息传递。 当然,这也有例外。 比如说之前余明浩及身后队友喊的那几声‘压制’、‘持续压制’等等。 这叫必要信息! 什么是必要信息? 所谓必要信息就是必须要让队友听清的关键性信息,只有队友听清了,才能做出有效反映,为你提供支援、以及为行进路线展开警戒。 这都是许朝阳在训练时,给他们讲过的,而许朝阳的训练方式是,在训练当中将这些战场细节都揉到训练里讲解,训练结束后提问,回答不出来的,全员接受惩罚,包括他自己。 他觉着,手底下人没有学好不光是对方的问题,还有自己没有教明白的原因。 嗒。 迈步之下轻微触碰,让许朝阳全身紧绷,他好像踢到什么东西了,在烟雾遍布、视线不清的丛林里踢到了东西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如果踢到了敌人的头盔或者枪上,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 许朝阳此刻立即压低了枪口,双眼在低头的瞬间逐步放大,等彻底看清了脚前物体,这才略感放松的松了一口气,此时此刻,额头上的汗珠也随之流淌而下。 是块石头,石头旁还有随着小鬼子尸体倒地的一把野鸡脖子和摆放好的弹药箱。 许朝阳一路就是冲着这东西来的! “警戒。” 许朝阳说出这两个字之后迅速下蹲,身后的几个人分别将枪口向左、右、后三个方向调转,等他将野鸡脖子重新架好,还更换了子弹所剩不多的弹板,将原本架在石头上的九二式架在了石头下的右侧角落,将整个身体往石头内倾斜,用卧姿趴下,只露半个头和瞄准眼趴在石头后的那一刻,死神终于吹响了号角! 突突突突突突! 突突突突突! 许朝阳可算是能不珍惜子弹的开火了,他根据刚才手底下人报告的信息方位扣住了扳机这顿扫射,根本不理会子弹会不会打在掩体上,将一整个弹板的三十发子弹瞬间打了出去。 无论是树木还是荆棘丛,凡是能在迷雾中看见阴影的方位全都受到了许朝阳的照顾,打得小鬼子吱哇乱叫。 “为什么我们的九二式会冲着咱们开火!” “白痴,那是我们的机枪阵地被夺了!” “隐蔽!隐蔽!全员隐蔽!” 许朝阳是一点也听不懂日本人喊的什么,这时候就算是小鬼子都到他跟前来跪下拜年,他都得先搂上一梭子再问对方是不是来说拜年嗑的。 “少佐!” 噗噗噗! 在一名日本军官旁边的日本人刚抬起头来要说些什么,于丛林中席卷起气流的子弹顿时在其右眼角扎入,带飞了眼眶处的半块骨骼后,顺着太阳穴飞出,将一股子鲜血喷溅了出去。 “趴下,混蛋!” 那名少佐趴在地上刚喊完,向他报告的日本兵就很听话的趴下了,不过,想让他再起来恐怕费点儿劲了。 “杀!” 山顶横梁上,喊杀声震天响,这让浓雾里的人根本无法分辨山上的那些‘汉阳造’使用者是不是冲了下来。 情绪紧张间,开始有小鬼子充满紧张气息的在咽唾沫; 有小鬼子故意向后爬了半个身位后,还得瞧瞧是否被周遭的人发现! 小鬼子也是人,他们面对子弹也害怕,唯一让他们显得更强大的地方是,他们对命令的服从性比现阶段国内任何军阀势力都强。 “把机枪阵地夺回来!” 趴在地上的少佐举着佐官刀喊了这么一嗓子。 他不是不知道敌人手里的武器是花机关,刚才的枪响他都听见了。 他只是不愿意承认失败,更不能在日本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东北承认失败,否则,回去会让其他人笑话死,他所率领的这支部队也会让人嘲笑的抬不起头来。 所以,他不顾手下人的死活,让人去抢夺由花机关守护的野鸡脖子。 否则,这一仗打完,他都能想象到自己最好的结局就是在众多同伴的嘲笑中,切腹自尽。 全神戒备的余明浩再也不会走神了,当他看见烟雾里一个人影弯着腰靠近,想都不想便扣动了扳机——哒哒哒哒! 枪口火舌吞吐的瞬间,烟雾里的阴影扬手向后翻倒,余明浩这时才喊出了:“左侧遇袭,已击毙!”的话语。 许朝阳趁此机会拔下了打空子弹的弹板,将弹药箱里另外一个弹板插入枪身,随即从新归位,叩开保险…… 他眼看着山脚下的鬼子竟然有三四个站了起来,当然,他看见的不是人,而是在山里这股并不算硬的小风儿正逐渐吹散烟雾时,烟雾里的身影。 那还客气什么?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许朝阳抬手十发子弹朝着三个方位打了出去,子弹击发时,枪口处可拆卸防火帽及全身的散热片在不停抖动中都模糊了。 三个阴影全部被击倒后,他所趴的石块处,不断有石屑掉落,负责警戒和观察那一侧的屈勇立即趴下,这才大喊着说道:“大哥,鬼子在那边还有一个机枪阵地!” 许朝阳冲着另外一个方向烟雾里的火光闪动点将全部子弹连续击发,这时候他已经不管任何射击方式了,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另外一个火力点马上闭嘴! “把机枪阵地夺回来!” 山脚下,小鬼子的叫嚷声愈发疯狂,迫于无奈,早就趴在地上的日本兵又有两个站了起来,弯着腰,战战兢兢的向山上行进。 余明浩此时顺势趴在了石头顶端,喊了一嗓子:“左边补位!” 他则补了许朝阳刚才射击的方位,朝着迷雾中的两个身影扣动了扳机——哒哒哒、哒哒哒! 野鸡脖子的压制力在眼下这个战场上,是具有统治效果的,而许朝阳的掩体则为统治效果增加了保护。因此,他在朝着鬼子另外一个火力点打空了弹板上剩余的子弹后,曾在扫射中夺走了很多学生生命的那股火,熄火了。 许朝阳不清楚对方是被子弹击中、还是为了躲避锋芒低下了头,总之,他快速拆下弹板,将第三个弹板插上后,冲着刚才的火力点,直接打光了满弹板的子弹,一边扣动的扳机一边大喊:“杀!!!!” 刚才在战壕里被打到抬不起头的情绪宣泄而出,藏在心底那股火,正在熊熊燃烧! 他想起网络上那些亲日者就觉着恶心,就连某位高知饿死在那个小岛上,还有人跟着解释! 这回老子来打你们祖宗了…… “杀!!!!” 第四十三章 振奋人心使用枪口打出来的!(感谢‘无尽火域参上’打赏) 杀! 一声喊杀震天响,被震撼住的却不仅仅是小鬼子。 山梁之上,手握汉阳造的男人们听见这个声音,全都看向了自己的长官,那眼神中充满了对战斗的渴望。 “你妈的!” 那位营长在山梁上站了起来,指着山下的烟雾说道:“这时候老子再多说一句废话都多余,给我干死底下的鬼子!” 命令一下,他身侧的男人立即站了起来大喊着:“杀!!!”端起汉阳造冲了下去。 此刻,山梁上的男人们脚下带风,具有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勇敢。 远处山坡里,拿着各式枪械的学生们,在同一声喊杀之下,带有冲动的看向了自己的老师:“老师!” 他们没提出任何要求,但,视线里的目光凝聚着所有要求。 那名老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随后,十分慈爱的看向了每一名学生。 一名学生在看见老师的微笑时,高举起手里的老套筒,呐喊着说道:“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冲!!!” 砰! 啪! 嗵!! 各式各样的枪声在烟雾四周传来,许朝阳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给打懵了。 他没想过会有人来支援自己,自打回到这片土地上以后,许朝阳看见的全是冷漠和隐藏在灵魂最深处的、屈辱性十足的不甘,可这种情绪,并没有人释放出来。 许朝阳以为,这个时代的东北并不是那个‘过了山海关,我上谁家还不能吃一口’的东北,他以为这个时代的人会在小鬼子的铁蹄下将热血彻底冰封,甚至他都已经做好了孤军奋战的准备,不谈理想、不谈爱国,只用最实际的钱和‘关系’维系起一支队伍…… 可,这群装备落后、战术动作不规矩的人,打起仗来像无头苍蝇、完全没有目的性的乱冲,还是让他惊讶了。 “耗子、刘根儿,尽可能多压制几把能听见枪响的三八大盖,别让他们抬头!” “屈勇,配合我,以间隙性交替射击,压死另外一侧的野鸡脖子!” “打!!!”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不规则的射击轨迹在许朝阳的枪口喷射出子弹,他在尽可能压制小鬼子最具有威胁性的火力,好给山上那些人制造冲下来的空挡。 “大哥,那挺野鸡脖子挺长时间没张嘴了,也许……”屈勇一边开枪压制视线范围内可以看见的所有枪火,一边回头说了半句话,可就是这半句话,招惹来的却是许朝阳的愤怒:“我他妈跟你玩呢?这是战场!战场上永远没有也许这个词!” 子弹拧着劲儿打烟雾中扎了出去,穿过半人高的草丛,在遍布一片尸骸的机枪阵地上再度荡起烟尘时,这个被许朝阳用了不知道多少子弹照顾的机枪阵地上,早已经没了一个能站起来的鬼子,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说许朝阳这个决定是错误的。 在栓动步枪对决的时代,机枪永远是战场上的决断力,他打的不光是日本子的火力,更是对方的信心! 许朝阳得让这群小鬼子知道,只要武器等级对等,哪怕人数上不占优势,在这片土地上也有人敢豁出命去和你拼! 甚至武器不对等也有敢! “小鬼子跑了!” 山包上,童蒙伸手指着远处放声大喊,他看见一名鬼子端着枪倒退着脱离了烟雾,脚下踉跄的同时,还伸手扶了扶头盔…… 此刻,童蒙的呼喊声传了过来,远处的那群学生,也端着枪赶到。 “杀!” 嗵! 一杆老火铳隔着得有二十多米冒起了一股青烟后,老式猎枪再次传来了枪响——啪! 所有拿枪的学生冲着烟雾内一个退出来的鬼子展开了集火。 一名鬼子,身中四枪,在周遭各式子弹不停穿梭下翻身倒地,就这,学生那头还又传来了一声枪响。 山梁上,冲下来的那些人却比学生兵强了很多,哪怕他们冲下来的时候显得无比迅猛,但是在下山途中通过脚步的顿挫,却很少有人脱离开队伍,就这么一路前行、一路开火的冲进了烟雾之中。 若再仔细分辨,就会发现这群人对枪械的使用熟练度明显比学生们高了一个档次,起码没有在战场上乱开枪的,一般都是烟雾里有枪声响起后,朝着枪火暴起处还击。 “童蒙,散烟!” 包袱里还剩下五六个罐头铁皮盒的童蒙不再继续打火镰点燃棉絮,缺乏了新烟雾弹支援的旷野中,烟尘被一股股冷风吹散,那时,许朝阳立即喊了一句:“全神戒备!” 他怕有藏在阴暗角落的日军没死,突施冷箭在战斗即将结束时为己方造成伤亡,一个军人该有的素质本来就是越到战斗即将结束的时候,精神越紧绷。 啪、啪! 小鬼子像样的反击已经越来越少了,而山上的人和山脚下的学生开始全面向山坡处聚拢时,整场战斗已经进入到了打扫战场的阶段。 最终,只有少量鬼子顺着山坡紧靠双脚出溜了下去,逃离了这条单面坡体的道路。 许朝阳则在能见度越来越高的环境里,手持机枪冲着目力所及范畴能所有能看见的鬼子尸体又扫了一轮,直至打空弹板上的子弹,才缓缓站了起来。 “兄弟,好样的!” 一个粗壮的汉子在手下人打扫战场的同时,迈步从山林间走到了许朝阳面前,说了一句:“刚才我还觉着你过于鲁莽了,这要是日本子在烟雾里扔过来一两颗手榴弹……多危险啊?” 许朝阳伸手指了指头顶,反问了一句:“怎么扔?” 东北的树林,和南方的不太一样,这地方主要以灰色为主,且树木高矮、粗细不一、距离不定,还个顶个树杈横生,宛如拦在空中的一只只怪手。在这种环境里,如果控制爆炸时间选择高抛,一旦在缺乏视野的环境下让树枝拦住,被崩死的可指不定是谁;低抛又怎么可能扔上山坡,这要是时间控制的不精准,顺着山坡滚下去…… 那名粗犷的汉子笑了一下,他明白了许朝阳的意思,故意将这个问题滑了过去。 光是通过这一个问题,许朝阳就觉着,小鬼子的单兵素质及纪律服从性从目前来看,是全面超越这个时代的。 第四十四章 大哥,我是勇子!(感谢‘伤感且边路61’打赏) “仗打得不错,我觉着你在战场上处理细节的能力特别强,当过兵吧?” 那个壮硕的男人冲着许朝阳走了过来,许朝阳趁着这个时间,将地上的野鸡脖子拎起,朝身后一扔,屈勇连忙双手接住,随即如同抱孩子似的搂在了怀里。 许朝阳这时给了刘根一个眼色说道:“给咱的捷克式拿回来。” 仗打完了,那就得坐地分金银,手里的家伙老是那几样,往后仗还怎么打?所以,许朝阳最惦记的,是战场上的武器。 说完这两句话,许朝阳才扭回身,说了句:“讲武堂二期,许朝阳。” “讲武堂……” 壮汉冲着许朝阳伸出了手,顺嘴说道:“还是个高材生。” 啪,两只手握在了一块。 此刻许朝阳才想起来似的回头说了一句:“还有一把佐官刀,刚才这帮犊子玩意儿冲咱们冲过来的时候,我瞧着那把佐官刀就来气。” 余明浩听见这句话,扭头就走向了烟雾尚未散尽的战场,端着枪且枪口打斜冲下,随时处于激发状态的搜索了起来。 这是许朝阳才看向了眼前的这个壮汉:“你先听我说。” 许朝阳不是不知道对方在表示友好,但事出紧急,他也只能抢过话头儿。 “这次布局的小鬼子,是个高手,而且他们的部队向来擅长分段式进攻战术,我相信在这批鬼子身后,起码还藏着十倍以上的兵力。” “他们是打定了主意要钓大鱼!” “信不信由你。” 说罢,许朝阳立即松开了那个壮汉的手,在对方完全无法理解的目光中,与其擦肩而过。 他冲着远处打斜停在山坡上,且浑身遍布着弹孔的卡车走了过去。 嗡!嗡! 在检查汽车时确定油箱并没有漏油,子弹也没有打坏发动机的情况下,打着火了以后,将车从山坡上缓缓倒了下来,还在倒车的时候试了一脚刹车。 屈勇抱着野鸡脖子站在原地喊道:“大哥,咱们的马在山背面呢!” 刘根拎着捷克式从山坡上走下,一脚就踢在了屈勇的屁股上:“闭嘴!” “坐车和骑马哪个舒服不知道啊?” 屈勇扭头看了一眼,眨了眨眼:“我没坐过车,虚。” “少废话。” 哥俩冲着远处卡车走了过去,余明浩拎着佐官刀一路小跑着尾随。 此时,远处两座山包的重叠处冒起了漫天烟尘,像是什么大妖即将出世。 紧接着,抱着野鸡脖子的屈勇站在原地愣住了,他发现自己手指头已经不够用了:“八、九……” 成排的卡车在山路上摇摇晃晃,屈勇扭脸冲着刚落下车窗的许朝阳喊了一句:“哥!一屁眼子鬼子!!!” “上车!” 屈勇和刘根儿顺着副驾驶就钻了上去,余明浩根本不管是否还能坐下,直接骑在了俩人腿上,只能撅着腚待着,脑瓜子差点没顶玻璃上。 可反日会那些人还在发愣,瞧着远处烟尘就跟目光能杀人一样,许朝阳都怀疑他们是不是在进行意念攻击。 “上车啊!” 那一刻,壮汉这才反应过来,冲着手底下十余人喊了句:“快上车,快!!!” 这些人伙同学生兵一起上车以后,许朝阳一脚油门踩了下去,只要有他在,别说是汽车了,就算是弄辆坦克过来,都一样给你鼓捣走。 就是,开的稍微有点快。 许朝阳的驾照是在部队考的,当时老特的要求是人人都必须有驾照,而这帮人开车……在许朝阳那个时代的很多电视节目里都出现过,车在他们手里根本就不是娇嫩的小公主,那是想抽皮鞭抽皮鞭、想滴蜡油滴蜡油的服从者,简称MSN当中的首字母。 许朝阳单手握着方向盘,那另一只手挂挡,离合与油门相互配合之下,这台民国时期的卡车在很短一段距离内就把速度给跑了出来,问题是,从没坐过车的屈勇受不了! “哎!” “哎!” 他扯着嗓子喊:“大哥!” “大哥!!!” “大哥,你瞅我一眼,我,勇子!!” “哎!哥!” 碰! 卡车过沟时根本没有任何迟疑,全车人、连后斗内的人都是集体往上一蹦,那台车放着好好的山路不走,顺着打斜、只靠行人双脚踩出来的土路一头就扎了下去。 没坐过车的屈勇当时魂儿都没了,坐在车上用双手挡在了脸前,以为自己死定了,吓得破口大骂:“这虎逼!” 啪! 余明浩在汽车的前冲势头下,直接将脸贴在玻璃上,与山路颠簸中这顿擦啊。 许朝阳完全不管周围的声音,专心开车,当卡车冲下来那一刻,完全不顾忌会不会有侧翻的危险,猛打方向盘,按照‘老特’的开车方式,将汽车在掉头的一瞬间来了个轻微甩尾。 道路上的烟尘激荡而起,身后车头架着机枪的日本子却已经扣动了扳机…… 突突突突突突! 多亏许朝阳果决,这子弹几乎是追着卡车的屁股往前撵,最终只有几发落在车斗铁皮上,暴起一串火花,否则,就刚才那一顿射击,车上至少得掉下去四五个。 呲! 鬼子的卡车停在了山坡间的道路上,许朝阳敢走的道路,这些日本子根本没法走,气的机枪手只能依靠架在车顶的机枪泄愤…… 突突突突突突! 而许朝阳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扭身就扎进了树林,这是拼命的时候,他没时间去计算树林里是否有足够的空隙让这台车经过,他只能去赌,否则大路上一旦出现堵截车辆,后果将不堪设想。 “八嘎!” 一名日本军官打开了车门,跳下车冲着远处放声咒骂,咒骂许朝阳还觉着不过瘾,绕过车头,打开车门将司机拽了下来,抡开手臂就是两嘴巴:“为什么不追!” 日军司机打着立正低下了头:“少佐,在追下去有翻车的危险!” 日本军官指着远方消失的车辆喊道:“那他们为什么可以下去!!!” 假如,假如许朝阳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并且能够完全听懂,他想用《门徒》当中的电影台词回答他:“只有真毒贩才敢跳楼!” 第四十五章 人才啊!(感谢‘少室罡吾’兄弟的打赏!) 积雪融化出的溪流,在原本平坦的土地上冲刷出了一道浅浅的水坑,水坑里,水流的流淌将积雪底部冲击的内凹,而水流触及不到的顶部却覆盖在小溪水流之上。 嘎吱。 屈勇毫不在乎的踩过溪流,一脚踩断了向前探出的积雪,只用一个脚印的隆起就阻止了溪流的流淌,正如他们如今的处境。 篝火旁。 拎着裤子的屈勇回到了自己这个圈子所在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们正在进行总结,如同从余家大院回来一样,只不过这次的吐槽对象,变成了许朝阳。 “连长,你就不应该开枪!” 先说话的是余明浩。 “那些个学生死不死谁儿女?” “和咱们有几毛关系?” “你一开枪可好,全陷进去了,鬼子的子弹追着我篮子子儿跑,这是明显的战术指挥失误!” 刘根儿说起话来也毫不客气:“更重要的失误,是烟雾明明弥漫了整个山林那工夫,连长,你为什么要杀回去?” “扭头跑到石头后面,咱们哥几个痛痛快快的下山,骑着马笑傲山林,小鬼子能怎么着啊?” “冲下去的结果怎么样?是,能多杀几个鬼子,杀完了呢?” “要没有那挺野鸡脖子,咱们都得让日本子锁死,假如不是野鸡脖子打出了风头,你看山顶上那帮缺德带冒烟儿的玩意儿,敢不敢下山。” 屈勇也张嘴了:“最不应该开车……魂都给我吓没了……” 他们说的全对! 无论是战术上,还是在战术撤退的选择上全对,只不过屈勇的理由不对,除了这一点以外,就连许朝阳都得承认,这是一次非常专业且成功的战术总结,哪怕这哥几个不会任何战术术语。 但许朝阳和这群人解释的清么? 他能说,自己奋不顾身的冲向鬼子,不光是为了救这些学生,更是为了能让东北这片极寒之地上,保留一丝能够让全东北人取暖的火苗嘛? 如果他不翻身冲回去,是,自己这些已经站在了山梁上的兄弟下山骑马就能跑,可那些学生呢?山梁上使唤汉阳造的反日会呢? 他们不光跑不了,两挺野鸡脖子的子弹追踪下,全都得给自己这个小队垫背! 开车,也是因为这一点…… 可你让许朝阳怎么解释? 齐市开枪,是为了抢嫂子;余家大院反击,不光救了余明浩一家,还弄出来不少钱财和珠宝,这回皇纲你不是没劫着么? “朝阳兄弟。” 另外一堆篝火处,壮硕的汉子在这边战术总结的时候走了过来,他顺着缝隙坐在众人中间时,无论是许朝阳还是对方手底下这群人,很排外的拿目光扫视了过去。 “谢谢你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 他冲着这帮人抱拳说道:“我代表反日会,感谢你们在国家危难之际,伸出援手。” 屈勇更损,扭头看着许朝阳问了一句:“大哥,我听着,这小子说的话不像是春典,反日会是个啥?” 余明浩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别丢人,反日会就是民间自发的抗日组织,你忘了,咱们在齐市的时候,马爷说要干日本子,守江桥,一些富户家的孩子高喊‘抗日救国’的口号,给家里粮仓都搬空了,把粮食给咱们送来当军粮……” 屈勇一下反应过来了:“哦,那帮虎揍啊……后来粮食不是吕大麻子都卖给粮油铺……呜……呜……你他妈捂我嘴干啥,我刚才还看见你使树棍子开腚用的就是这只手……” “滚犊子!” 许朝阳张嘴就骂,指着屈勇说道:“闭上你那坑!” 壮汉坐在火堆旁,满脸堆笑,似乎对屈勇嘴里的行径早有心理准备似的,不做置评,反而说道:“朝阳兄弟,如今,你们哥几个,除了在山上吃点俏食儿,平日里还干些什么?” 刘根儿冷着一张脸,握向了九龙带下边的匕首,咧着嘴说了一句:“再套话,扎你啊!” 对于他们这伙人来说,国没有家大,家,没有大哥许朝阳大,因为哥几个能有今天、过年还能往家里送十几个银元那都是许朝阳给的,这是在这个特殊年代将三观全都弄反了的人。在这种人眼里,莫名其妙出现在眼前的家伙,露着笑脸套话,那肯定不是好东西。 许朝阳看着他问道:“你叫个啥?” 那汉子刚把笑容僵在了脸上,就极不自然的收敛了表情,说道:“王啸,我也是讲武堂出身,按照入学时间,我还得叫朝阳兄弟一声师哥。” 余明浩瞪了他一眼:“一边拉套近乎去!” 好么,这帮小子刚开场就给他来了一个泾渭分明。 他们是真瞧不上这帮人,武器装备不行、战斗力不行,啥啥都不行,还跟个虎逼似的,愣敢往前瞎冲。 “那帮学生呢?” 王啸摇了摇头:“原来都是东北大学的好苗子,自打九一八之后,都各回各家的回到了冰城。” “那个……”许朝阳再次开口问道:“那个从山上往下扔烟雾弹的那个,也是东北大学的学生?” 王啸摇了摇头:“他不是,他是我们反日会的战士。” “不可能!” 许朝阳完全不信的说道:“你们能有会制作烟雾弹的战士?” 这回,王啸终于露出了自嘲般的笑容,冲着身后喊了一句:“童蒙啊,你过来一下。” 书生模样的童蒙走了过来,坐在了他身边:“他呢,是我们最近才争取过来的,叫童蒙,要说起他的家世,能追述到‘洋务运动’,这是个世代书香传家,哪辈儿起码都能出个秀才的大家族。” “整个家族在闯关东的时候来到了东北,后来给童蒙送出了国……” 王啸说话间看了童蒙一眼:“你出国跟着那个导师叫什么来着,还挺绕嘴。” 童蒙提醒了一句:“路易斯-费瑟教授。” “谁!” 童蒙很诧异的看向了许朝阳:“你知道路易斯-费瑟教授?他在美国并不出名,不过是众多拥有真才实学的知识分子当中的一员。” 许朝阳能不认识么? 他敢不认识么? 他可是在军博馆工作,他敢不认识大名鼎鼎的凝固汽油弹之父,‘李梅烧烤’创始人,震惊世界的战争武器发明狂魔,路易斯-费瑟么? 这个家伙可不光发明了凝固汽油弹,还鼓捣出了一种微型炸药,利用蝙蝠和这种微型炸药,直接搞定了一个机场!当然,你不能问是自己家的机场还是别人家的,反正这人发明出来的东西,成全了很多战争疯子,如今,人家的徒弟竟然站在了自己面前! 第四十六章 这是谁在拉拢谁?(感谢‘同风起_九万里’的千赏!) “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什么路易斯教授。”许朝阳微笑着回应道:“但我知道你那烟雾弹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说出口,童蒙突然抬起了头,用充满疑问的视线望着他。 许朝阳只说了一个字:“糖。” 屈勇立马扭头看向了许朝阳:“我说怎么有股啥玩意儿烧焦了的糊锅底味儿,呛得我直淌眼泪。” “而且我还能告诉你,糖,不止能这么用!” 他又补充了一句:“烟雾弹,也不止能这么用。” 这回不光是童蒙和屈勇看向了他,连余明浩和刘根儿,也看向了他。 他们都不觉这些话应该是从许朝阳嘴里说出来的,这个讲武堂二期的连长,什么时候研究上糖了? 偏偏在此刻,许朝阳不说了,故作高深的闭上了嘴,脸上,还挤出了十分平淡的笑,像是这玩意儿连小孩都知道一样。 童蒙却扭头看向了王啸,冲着王啸重重点了点头! 王啸可从没见过留洋回来的童蒙瞧得起过谁,瞧见了对方这副表情,问了一句:“还能怎么用?” 童蒙低声说道:“还能用于爆炸。” 这也是糖的价格在战争时期足足长了三百多倍的主要原因,甚至到了后期,在黑市上的价格高达七百多倍! 王啸马上质疑的看向了许朝阳,再次张嘴提问道:“这也是讲武堂教的?” 余明浩立马给屈勇使了个眼色,屈勇瞪着王啸说道:“你要给我们大哥娶走啊,这么刨根儿问底儿的打听,咋,你过彩礼啦?” 余明浩能让王啸这么没完没了的问呢? 这里边的事他们自己哥们还不清楚呢,和你们这群陌生人说的着么? 你们是哪个屯子的? 王啸发现自己在其他人面前无往而不利的话语,到了这伙人耳朵里,好像有点说不出来了,对方戒备心十足的表现,让他根本没办法起高调,这些话说出去都得让人笑话,若是在这个时候提个‘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那群玩意儿敢现场用表情给你解释解释什么叫嗤之以鼻。 许朝阳领着这伙人,以又土又充满敌意的状态,拿满嘴‘屁眼子、开腚’的话语,将王啸这个极善于演讲的人,给整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这不是秀才遇上兵了么? 可许朝阳却冲童蒙打开了话匣子:“糖,可不仅仅能制作烟雾弹和爆炸,更是不可或缺的军粮。” 军粮! 这两个字被许朝阳说出来,童蒙马上换了一副极为严肃的表情,这些东西他是知道的,却不曾向任何人提起过,因为周围的人,没有人能和他聊到这个程度。 “上次大战,德国军工部就在咖啡不足的时候,为了满足部队的咖啡需求,用糖、坚果和焦油合成出了咖啡味道的饮品,这也是糖第一次走入军粮的世界。” 德国…… 这个毕业于讲武堂二期的人,竟然能精准说出糖进入军粮领域的时间,还知道是以合成咖啡的形式出现! “从这儿之后,人们发现糖似乎不光可以用于合成咖啡味道的饮品,还能为人体瞬间补充能量……” “还有,人们对‘保质期’的认知,也是从上次大战的时候开始的,当时的士兵根本吃不下过了保质期的食物,从这儿开始,各国在军粮上的投入不断加大,保质期这三个字迅速挖空了各国财政,尤其是法国那群对食物品质要求极高的士兵。” 他还知道法国的事! “你也……出过国?” 许朝阳微笑着没有回答童蒙的任何问题,反而继续提问:“以你的认知,应该明白老套筒、火铳、汉阳造这些东西是没办法在战场上和三八大盖对抗的吧?” “能不能告诉我,在明知道这么多缺陷的情况下,为什么,能如此坚定的走向战场?” 许朝阳准备好了。 他准备好了去听童蒙昂起头的慷慨陈词。 得到的答案却是:“我们没办法。” 童蒙的头,依然低着。 一字一句的说道:“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语速逐渐加快:“小鬼子的管控尽管控制不住枪支泛滥,可进入城区和出城区的任何人、车辆都要接受盘查,冰城看上去枪支泛滥的遍地都是,可这些枪根本没办法带出来。” 许朝阳这才将鬼子的全部全套都想通! 鬼子用奉军的失败制造了一种假象,一种枪械可以随处购买的假象,以这种假象去鼓动所有反满抗日人员的躁动心理,促使他们冲着‘皇纲’下手。 可你买到的枪,出不了冰城;而卖这些东西的奉系残余,在农村又卖不上价! 他们给出了一个十分诱人的信息之后,逼着所有反满抗日份子,只能拿着农村的猎枪和早就过时了的汉阳造、老套筒和他们对抗! “而且,我们还不能抱怨。” 童蒙十分痛苦的说道:“这是国战,在这场战争之下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强者,只为自强而努力;另一种是弱者,总为不公而抱怨。” “抱怨本身就是一种屈服,一种向你敌人的屈服……” “我不服!” “打死我也不服!” 童蒙的言语很简单,可每一次都充满了激动的情绪。 许朝阳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他曾见过穷人在寒风里报团取暖,却从未见过狼群在风雪中畏缩不前。 童蒙这双眼睛里有这个时代所不急需的野性,这野性就藏在书生打扮的模样之下。 这就是许朝阳需要的! 许朝阳并不是觉着那些喊口号的、玩思想的人没用,但这种人身旁,一定要站着手握钢枪、抬手就敢杀人的野兽。 搞政工不是许朝阳擅长的,但他是野兽,也相信这片土地上还有许许多多和自己同样是野兽一般的人存在…… 许朝阳在火光的抖动下,半边脸忽明忽暗,另外半边始终隐藏在黑暗之中,他就这么冲着童蒙说了一句:“反日会不适合你,跟我走吧,在我身边,你才能发挥出自己全部的才能。” 王啸一下就抬起了脑袋,跟让谁扒拉硬了似的……这他妈不对劲儿啊,他才是来拉拢这帮人入伙的,怎么现在这帮人开始挖自己墙角了? 第四十七章 有没有这种可能? 深夜。 一辆汽车在旷野中晃晃悠悠前行,满车的尘土和车辆浑身的弹孔证明着这台车经历了什么。 车上童蒙和余明浩分别冷着一张脸坐在副驾位置,在颠簸中不断晃动着身体,其余所有人都在汽车后斗内人挤人的躲在车头后面躲避寒风。 这是许朝阳和王啸的赌约,如果他输了,许朝阳哥四个便没有任何条件可讲的加入反日会,他要是赢了,在童蒙同意的情况下,许朝阳可以带着童蒙离开。 赌约是这样开始的…… 一个小时前,火堆旁。 许朝阳看着王啸说道:“王营长,这台车、加上一挺捷克式、外加一挺野鸡脖子和辽13式若干、三八大盖三把,换童蒙,你觉着这买卖怎么样?” 王啸冲着许朝阳冷笑,像是被人瞧不起了似的回应了一句:“我们不是拍花子的人贩子。” 那时,王啸终于又将自己拔回到了本该拥有的高度,带有鄙夷的看向了许朝阳。 他再次张嘴:“那,我用皇纲跟你换。” “什么玩意儿!” 王啸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了许朝阳。 “你还要去抢天王山给新京送去的开国贺礼?在明知道这是个圈套的情况下?” 许朝阳在篝火的抖动中,歪了歪身子,用一只手撑在地上回答:“那你别管,行不行吧。” “许朝阳,小鬼子可不是傻子,在和咱们战斗过之后,肯定会展开大规模的搜捕……” 许朝阳完全不听,再次很认真的、带有逼迫性的询问:“行,还是不行。” “你这是没有必要的牺牲!” 屈勇横着眼睛,骂道:“怂样,也没说让你动手。” “放屁!” 余明浩带有敌意的看着王啸,伸手摸到了腰间许朝阳给的那把盒子炮上,刘根直接扥出了刀,冷冷的说道:“逼养的,你是不是觉着自己人多,腰杆子又直了?” 四个人,在火光中凝视着对方两支队伍,张开嘴就破口大骂,对方愣是没一个敢站出来替王啸还嘴,那群学生兵还在分不清里外的回头观看,好像白天的那场战斗,将他们的精气神儿都耗光了似的。 童蒙在此时站了出来,不理解的凝视着许朝阳:“营长,我觉着,他说的有一定道理。” “哈哈哈哈哈!” 许朝阳咧开嘴仰天大笑,指着童蒙说道:“我就知道你小子能听懂我说什么!” 刘根儿缓缓将拔出来的匕首插了回去,余明浩此刻终于张开了嘴说了一句:“这叫灯下黑!” 1932年春,还没出正月的时候,许朝阳就将那台卡车开回到了前往冰城的必经之路上。 他知道,小鬼子一定会在这场战斗之后对冰城外围展开一次扫荡,但,扫荡地点绝不可能放在刚刚打过仗、还用分段式进攻将这伙人打跑了的地方。 而以鬼子的兵力,想要对冰城外围进行一次地毯式搜索,在缺乏具体目标的情况下,以扫荡模式将一座座山头全部打扫一遍,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那么,天王山上的土匪,自然而然的就会选择最安全的路线,将送往新京的贺礼运抵冰城。 那刚刚打过仗的那条路,一定会成为他们的最优选择。 这才是许朝阳敢和王啸打赌的原因,毕竟打仗打的就是心眼儿! 汽车停在了原来伏击的山坡下,许朝阳看过油表,车内油箱已经见底了。 熄火下车后,许朝阳指挥着手底下这哥几个开始砍树枝,将这台车打扮像是一个长条灌木丛,甭管离多远,都会让人扫视一眼后便转移视线的忽略掉,这才满意的转身离开。 “王营长,你们还趴今天伏击的那道山梁上,包括这群学生;” “不过有一点算我求你们了,不管看见什么,也不管发生了什么,千万别出声,只要你们当一回哑巴,明天天黑之前,我保证让你们带着皇纲走。” 说完这句话,他领着身边这几个人,按照原来挖好的战壕位置走了过去,屈勇还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句:“顶瞧不上这帮人,拿屁事不懂的学生当枪使,让人家冲锋,什么东西!” “行啦,也不是咱家的事,你逼呲什么?”余明浩不知道屈勇哪来这么大怨气。 “赖我么?”屈勇头一个蹦进了战壕里,往下一蹲说道:“咱大哥要是在守将桥的时候,让吕大麻子给扔出去,在江桥上去守和鬼子面对面的第一道线,你心里怎么想?” 那一瞬间,许朝阳站在战壕边上愣住了。 他知道自己也终有一天会将最亲近的这几个手下送上战场,让他们去面对日寇的枪林弹雨,而选择将他们送上去,肯定是因为……自己对他们的信任! 可如果没有思想作为支撑,这些亲如手足的兄弟带着哭腔回头冲着自己说上一句:“大哥,你这是送我去死!” 自己又该怎么办? 他当了这么多年兵,还从未考虑过类似的问题。 许朝阳在战壕边缘蹲下了,冲着战壕里问道:“假如……有一天,是我把你们送上了类似江桥的位置,还蛮不讲理的和你们说,死也得死在阵地上的时候呢?” 战壕里的三个人分别看了一下对方,屈勇率先张口说道:“那我去。” 这个答案是许朝阳从未想过的! 因为屈勇不是上辈子和他朝夕相处的战友! “为什么?” 他有点不忍心的问了一嘴。 屈勇回答的非常简单:“因为我知道大哥永远都会站在我身后,绝不可能像奉军似的,你根本不知道豁出命去拼的时候,他们会不会跑。” 刘根仰着脖子看向了许朝阳,他不用说话,目光中仿佛有着不需要解释言语,叫:“我也愿意。” 许朝阳跳下了战壕,余明浩这小子赶紧张开嘴说道:“连长,等我娶完媳妇的,只要余家有了后,到时候干啥都行!” “艹!” 屈勇冲着余明浩张嘴就骂,而刘根儿则解释道:“独苗。” 许朝阳明白,这些人愿意豁出命去替自己干啥,完全是出于对自己的信任,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绝不可能再有人指挥得动他们。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军人的使命,什么是对国家的忠诚,他们思想局限性很大,仍然活在‘人在江湖、义字当先’的世界里,愿意为大哥舍生忘死,却绝不可能为了改变这个世界而努力。 许朝阳忽然又想起了在自己那个时代中的网络喷子,他在想,那些人是不是也有可能是这样。 会不会在那些人中,也有人能在遭遇了一个时代后,能踊跃奋起,成为令人敬仰的对象;他们在拿起键盘来觉着一切都是洗脑时,有没有可能只是没见过,觉着那就是个圈套,而在见过之后才能理解,什么叫‘一寸山河一寸血’! 第四十八章 放弃人性的开始!(感谢‘G梦行’500打赏!) “你下来干啥?不是说明白了,让你们趴窝别动就行么?” 童蒙下来了,弯着腰,压着身体从山梁上走了下来,还十分自然的蹦进了战壕。 “没事,自己人。” 许朝阳都没‘嘚咕’童蒙,真像是自己人进屋了,连瞅都不用瞅似的。 童蒙蹦进战壕之后,在灰尘起来那一刻看向了许朝阳,他都不知道这个初次见面的人怎么会如此信任自己。 “我们营长说了,如果你们需要帮忙,朝山梁上开两枪就行。” 碰! 屈勇一把揪住了童蒙的脖领子:“听好了,小白脸子,我们这儿只有连长,明白没?” 刘根儿更不惯着他,立马说了一句:“不愿意跟我们干就滚蛋,这也就是我们连长相上你了……” 童蒙听见这话起身就要走,手都摁在战壕边缘了,眼看着就要把身体拔出去,许朝阳开口说了一句:“我他妈要是能有铵油炸药,何必费这个劲打伏击呢?” “搭个棚子,在上边翘着二郎腿听响多好?” 童蒙又把手撤回来了! 铵油炸药,这是他回国以后在东北从没听见过的词儿! 自从硝酸铵在1659年被德国人发现,这些玩意儿一直是人家手里的利器,而从1916年开始展现出真正的威力以后,连西方那些国家都十分慎重,怎么在这个奉军连长嘴里说出来,就像是让谁给他把拖鞋拿过来似的,那么轻松? 许朝阳始终用后背对着童蒙,但嘴角却在月光下浮现出了上玄月,因为他没听到童蒙蹦出去的声音! “这玩意儿加点铝粉才过瘾呢!” 童蒙眼皮子都在跳,一个讲武堂出身的人,竟然还知道铝粉!! “糖不行,糖得通过层级包裹才有效果,否则只会降低爆炸范围……” “不对,加铝粉是提升爆热,要是还能放点橡胶……” 唰! 童蒙一下就把脑袋转过来了,这些东西也许对别人来说听着跟天书似的,可是在童蒙耳朵里,他好像看到了一场爆炸正在因为各种因素变得愈发恐怖! 加铝粉是提升爆热,加了橡胶是粘上火星子让你连甩都甩不掉…… 这许朝阳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变的!!! 童蒙听到这儿嘴唇子都在哆嗦。 “硝酸铵、燃料、铝粉、橡胶……不,不不不不,上次大战的时候,德国用过硝基甲烷当毒气释放,那硝基甲烷可以混合于燃料之中,再加上糖,我他妈一把火直接点到小鬼子姥姥家!” 屈勇都听害怕了,那渗人的声音让他浑身汗毛倒立,哪怕听不懂,还是跟余明浩问了一句:“大哥这是咋了?” 余明浩冲着他眨了眨眼:“卖弄呢,这玩意儿咱连长能不能真懂也不一定,反正这个小白脸子肯定懂,你看他,听的都挪不动步了,哈哈哈。” 许朝阳这才假模假式的回过了头:“你们几个嘀咕什么呢?”看着童蒙似的问道:“你来干什么?这是战场,老爷们待的地方,你们这种只会绣花的洋秀才就应该往后靠。” 童蒙立马挺直了后背说道:“我也是战士!” “战士八士的,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能跟谁撕巴?你问问他们几个,这小体格子,在我们这儿够格当战士么?” 刘根儿摇了摇头:“我估计,最多也就是练一上午就不错了。” 屈勇甩甩脑袋,将尘土甩掉说道:“顶天俩小时。” “二十五分钟,两块!” 余明浩直接开盘了。 屈勇上去就骂了一句:“你大爷!” 许朝阳看了看刘根儿,刘根儿那个乐:“勇子说,上次进城找那老娘们,就二十分钟,耗子损他呢,哈哈哈哈哈……” 童蒙脸都绿了:“你们说我还不如个娘们!” 唰! 许朝阳一把掐着他脖子摁在了战壕边:“玩归玩、闹归闹,打仗的时候,不听话老子可翻脸不认人!” 童蒙让许朝阳摁得吃了满嘴土,这才发现了山底下的小路上,一群破衣烂衫的土匪出现了。 “当家的,你说这日本人都得了天下了,怎么还不太平呢?” “就是因为他们得了天下,才不太平呢!” “我听说啊,准备给那些反满抗日份子画圈里的日本子,让人把锅砸了,到嘴鸭子愣没能炖进锅里,毛都拔了,还让人家给飞了。” “这还不算,搭进去了足足两个小队和一辆卡车,这都没能拖住人家。估摸着是碰上天兵天将了。” “当家的,那这伙反满抗日份子得多少人?” “四个!” “不对啊,咱们在余家大院碰见的好像也是四个。” 噌! 余明浩第一个就在战壕窜了出去,不过他一点声没敢出,背着花机关以匍匐姿态向自己的战壕开始爬行; 第二个是屈勇; 第三个是刘根儿…… 童蒙才抬起头,就看见许朝阳将自己身上挂着的花机关卸了下来,挂在他脖子上。 “听真着了,我就一个要求,仗没打完,不准冒头,听见没?” 童蒙一愣,许朝阳‘啪’就是一个嘴巴,将声音压到最低说道:“听见没!” 转过身,许朝阳架着野鸡脖子,脚踩弹药箱蹲在了坑边。 山坡下,两架带蓬的马车晃晃悠悠打山里走了出来,马车旁边,得有四五十土匪,各个都端着家伙式。 这四五十人也不会站队,无非就是前边一堆、两侧两排、后边一堆的松散站着。 “别跟我提余家大院的事啊,我告诉你,老子现在还窝火呢!” “前前后后撒出去三波花红,结果撞到许大马棒怀里了,艹!这帮小子一点都不江湖!” 听到这儿许朝阳用脑门顶在战壕边上乐的身子直哆嗦也没敢出声,再抬头,那伙人已经走到了眼前的月光下。 许朝阳在余光中看见,其他人都进了各自的战壕,全都端着枪等待着信号,而许朝阳则放过前边骑马的,直到两架带蓬的马车出现在了自己眼前,才‘咔嚓’一声扣开了保险…… “往后再找那伙人吧,当家的,现在咱们最紧要的事,就是赶紧把这贺礼送到冰城……” “我知道,要不然能趁夜走这条道么?” 俩人正说着话,山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喊:“下辈子再去吧,这辈子你们是到不了了!” “打!” 突突突突突! 黑暗的夜空,让一抹枪火彻底撕碎,好好的人在火药的刺激下面部紧绷且龇牙咧嘴。 他们放弃了人类的思想,以鲜血饲养灵魂,杀戮对于这群人来说,只是满足基本生活条件的必须手段! 杀! 直至夜空泛红…… 第四十九章 屠杀!(感谢‘一水无涯YSWY’的打赏!) 平静的夜空下,硝烟的味道还在弥漫,天王山大当家在月光下看着战斗过的痕迹越来越心惊! 这地面上几乎没什么爆炸痕迹,满地的弹壳和融化冰雪并将沙土染黑的血液才刚刚凝固,地上人摔倒的坑印与出血点证明着哪里曾经死过人…… 也就是说,有人像在余家大院打他们一样,将日本子当成猪宰! 就在一个愣神间,黑暗的山林间突然传来了枪声,骑在马上的天王山大当家才一扭头,坐下马匹猛然在枪声的惊吓之下抬起了前蹄,他于滑落马下的过程中,这才听清了山里的呼喊。 可这位大当家眼前的世界却变了。 这世界被子弹撕扯成了一条一条的碎片,身边无数兄弟的身体被子弹凶残的贯穿! 碰! 大当家的落马,脑子里只剩下‘凶残’两个字,他们这些当土匪的都觉着对方凶残的时候,守护‘皇纲’的这群土匪已经如同切好的碎肉一般,被一颗颗子弹当成了羊肉串给穿成了串! 那种感觉无法形容,有种在班级里欺负同学的坏学生,在拎着染血钢刀的社会小流氓面前被吓得瑟瑟发抖的触目惊心,因为这群土匪在面对许朝阳他们时,眼中竟然生出了恐惧。 “这他妈……” 突突突突突突! 大当家的没想指挥队伍,他只想抱怨一下,只是山里那个冒起枪火的枪口似乎能听见声音似的,扭转着朝自己扫射过来。 他不懂,他不懂山里人为什么不允许自己开口说话,宁愿浪费子弹也要抑制住自己的一句叫骂;可他那些手下懂,绺子里的崽子们在失去了指挥的惊慌失措之下,全都化身无头苍蝇,开始来回乱窜,频频死在了机枪扫射之下。 这是一场屠杀,一场即便打赢了,在江湖上也胜之不武的屠杀。 但若是将这场战斗放在战例当中,那就是一次成功的伏击,极其野蛮的成功。 “耗子!” 三十发弹板子弹打完,许朝阳大喊一声后,抱着野鸡脖子缩回了战壕,徐明浩和其余三人纷纷掏出花机关,在有夜幕覆盖山林里开始了精准点射。 哒哒哒! 哒哒! 三挺花机关从不同时开火,枪声却衔接紧凑的过程中连接成片,当余明浩三枪放倒一名土匪后,刘根儿立即接上,余明浩则在枪声中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刘根儿再击毙一个,屈勇就冒起头来持续开火,随后,是余明浩重新开抢。 童蒙总算看懂了这帮人为什么在两车鬼子的夹击下依然能够生存了,他们配合默契到了几乎不用沟通的程度,每一个人干完一件事以后,其余人就会立马跟上,机械性的配合仿佛是汽车工厂里的生产程序。 此时,许朝阳插好弹板重新归位,他的枪声一响,其他所有枪械同时哑火,野鸡脖子开始在战场上重新洒落弹雨的一瞬间,下面的土匪宛如待宰的羔羊。 马车上的薄木被子弹击碎后一名不知道该往哪跑的土匪瞪大了眼睛,像是在说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一般,不甘的被子弹击碎了心脏; 奔跑中的土匪在被子弹穿过后心时,于摔倒那一瞬间扭过头想要看清是谁杀了自己,但,只能看见丛林里冒着枪火的黑暗; 趴在被击毙的马匹后面连头都不敢冒的天王山大当家始终瑟瑟发抖,可他却看见了倒在自己身边的土匪流淌出的鲜血,正朝着自己所在的一侧蔓延! 那鲜血吞噬了沙粒、融化了冰雪,在眼看着就要流淌至他面前时,根本不管他眼中的目光是否在抗拒! 最终,和成了泥。 呼……呼……呼! 这位大当家满头是汗的不停喘息,宛如老天爷最后疼了他一次似的,没让他承受太多精神压力。 只是他忘了,忘记了那些死在了他手里的普通百姓每一个都在承受着这种压力,那些不会反抗的人,却被他们当成了蝼蚁。 “打扫战场,快!” 大当家听见这句话,才稍稍抬起了头看了一眼,他发现周遭彻底安静了,安静的没了过于繁杂的声音。 枪声不见了、手下人哭爹喊娘的叫嚷声开始越来越微弱、远处尥蹶子狂奔的土匪见着山头就往里面扎,逃得比兔子都快。 嘡! 随后,一声枪响传了过来,他看见三个端着花机关的人从山坡上走了下来,由队尾向前搜索着,凡是看见有口气儿的,都会照脑袋先来一枪。 完了。 大当家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彻底完了,他由于恐惧失去了最佳逃跑时机,现在只要站起来就会被那几个家伙盯上…… 突突突突! 突然,山林里的枪声再次响起,大当家扭头望过去的时候,眼看着子弹落在倒地马匹身前的土地上、马匹身上——噗! 他的颧骨被子弹贯穿了,失去了所有视野。 “瞎啊!” “有个趴在地上、抬着脑袋的,你们他妈看不见!” 许朝阳在战壕边上冲着余明浩他们破口大骂,刚要骂第二句,一只手却伸向了他的胳膊。 “许……连长。” 许朝阳没有回头,依然紧盯着战场,直至下边传上来一嗓子:“搜索完毕,确定安全!” 才扭过身看向了童蒙。 “这……” 他想说这不是一个军人该干的事,可想起下边这帮人是土匪,军人剿匪本就天经地义,有点无法开口;当又想指责许朝阳这是屠杀,但,对方明明拎着枪械,又不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童蒙别扭的说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可藏在心底的那种……嗜血的天性却好像被激发了出来似的,又觉着这群人如果真的是无恶不作的匪,这么杀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有屁就放。” 许朝阳收起了枪,将野鸡脖子扛在了肩头,童蒙还特意多看了一眼,瞧见了这个满嘴脏话的许朝阳在收枪时,有明显的关保险动作。 “大哥!” “连长!!” 许朝阳见童蒙也说不出什么,赶紧将手里的野鸡脖子扔给了他,随后,转身就要从战壕里往外蹦。 当许朝阳从山坡上走下去,一把推开蹲在马车边缘的屈勇迈步上车,却看见了车内几个箱子中被掀开的一个。 那是满满一箱子大洋! 当初关地保刮了整个许家窝棚的地皮,才能刮出几百块,而这帮玩意儿弄了整整一马车的大洋,竟然要送给日本人! 第五十章 你们太慢了! 这个世界在这一秒,割裂了。 老百姓穷困潦倒、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时候,欺压他们的土匪,竟然将满满两马车的银元送往了新京,去作为伪政权的贺礼。 而那些欺压百姓的人,则用压榨出来的民脂民膏去换取安全保障,没准掉过头来他们还得可怜巴巴的说上一句:“我们也没办法啊!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童蒙赶过来看见这一切,忽然愣住了。 许朝阳蹲在马车上,回头问了一句:“刚才,你是不是觉着我太残忍了?” “是不是觉着我偷袭这群土匪不够光明正大?” 童蒙低下了头,他知道这么多钱的背后,藏着多少普通百姓的鲜血和磨难! 是,绿林道上的确有所谓的江湖规矩,江湖规矩讲的是绑了肥羊去下帖子,帖子里要求的赎金到位,不伤肥羊分毫,将肉票送回。 可你拿的没准是人家几代人的心血钱,这钱就白拿了? 这他妈就是江湖规矩?就得自鸣得意论出来? 什么时候盗亦有道也值得被推崇了? 这不应该是礼法之下、道德脚底的淤泥么?不就是坏人奢求自我安慰时,给自己找的理由么? 匪,终究是匪,说一千八百万句辩驳,也依然是匪。 “那我应该怎么和他们打?”许朝阳看着童蒙问道:“换了和他们一样的武器,面对面的‘对枪’你是不是就觉着对劲儿了?” 许朝阳没骂他,也没损他,将这两句话说完,童蒙抬起手直接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他知道许朝阳是什么意思,人家是觉着自己兄弟死在这种人手里,冤! 所以才会无所不用其极…… 人家说的对啊! “朝阳兄弟……” 山梁上,反日会的王啸呼喊着走了下来,他身后的人手很自觉的打扫起了战场。 许朝阳扭头看向了王啸:“咱们说好的,皇纲归你,这小子,归我。” 王啸连忙伸手拦了他一下,说道:“不是那意思。” “刚才你们哥几个打得这次伏击,我全看见了。你们是高人,从野鸡脖子枪响开始,对方没有传出来一句有效指挥,在无人指挥的情况下,原本在枪声下便很恐惧的土匪多半都钻进了老林子里跑了。” “国家真的很需要你这样具有战场经验且头脑清晰的人才……” 许朝阳根本不听他说完,直接回应道:“你说的都对,可你们发展的太慢了。” 那时,逐渐赶到山路上的所有人,都看向了蹲在马车上的许朝阳,而他,也第一次向这个世界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你们需要上边的命令才能去做的事情,我随时都可以做;” “你们得依靠上边发放和拨款才能拿到的武器,我抬手就能从敌人手里抢。” “我承认你们的存在能唤醒这条在东方沉睡了百年的巨龙,但咱们走的是两条路,你们所希望的是让老百姓都能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 “我做的,是让那些狗都不艹的一米半半们,知道老子到底有多狠!” “可这需要钱、需要枪、需要人,你们能给我什么?” 这不是反日会所存在的问题,是整个国家都存在的问题,当巨人的呐喊声没有被全世界所听到时,这个国度几乎处于一片混沌之中,依然遍地草头王。 可许朝阳这个具有先进战术思想、极强作战能力的人,此时此刻最需要的是装备的支撑和人员配置…… 在许朝阳所处的时代有个三不规则,意思就是,你不能既要、又要、还要,谁都想有足够的装备支持、优秀的战士和统一思想、及强大的经济条件,可现在不是没有么? 那许朝阳就去抢! 但军旅出身他的太知道这是违反纪律的事了,难道在这个时候就要弄一身束缚在身上么? 他时间有限啊,他没有巨人放眼全局的能力,他就是个丘八,只会打仗、杀人…… 即便许朝阳坚信自己现在做的,和对方是一样的事,说出来人家能信么? 不信就不信吧,总得有人孤身走暗巷,总得有人不被理解…… 那许朝阳愿意做那个在狂风之中走钢丝的狂徒,用眼中无惧生死的目光,去看向整个世界! 不就是打仗么? 不就是杀戮么! 来,谁不敢刺刀见红谁是狗娘养的! 艹! 王啸张不开嘴了,他总有一种很特殊的感觉,那就是自己想要说的话,对方全都知道。 只是,有些话不能不说,总不能回去的时候,跟上边汇报说,自己打赌把童蒙给输了吧? “起码,你得问问人家同意不同意吧?”王啸在最后,说出了心底那句无法挣扎的话。 屈勇一把搂住了童蒙:“那是我们自己家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说罢,屈勇搂着童蒙就走,许朝阳则跳下马车走向了那台停靠在山林里已经没剩下多少油的卡车。 余明浩、刘根儿全都持枪倒退着跟了上去,始终盯着眼前这群人。 “大秀才,你说你到底哪好啊?我们大哥咋就相上你了呢?” “大哥,刚才你是不是说车里没有多少油了?那玩意儿是啥?” 童蒙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抉择的被屈勇搂着,嘴上却依然解释着说道:“汽车燃油,为汽车提供能量的……” “你那意思是不是没这玩意儿,洋汽车就不跑了?” “对。” “那加点别的玩意儿行不?猪油行不,贼香?” 给许朝阳气的,骂了一句:“加点豆油就行,实在不行,你往里嗞泼尿……” “大哥,能成?” “快闭上你那坑!” “秀才,我又哪说错话了?” “我不是秀才。” “这怎么冲我来了?皇纲不是我要放弃的啊,不行咱回头再抢回来呢?” 许朝阳照着屈勇的屁股就给了一脚:“闭嘴!” 1932年春,许朝阳无论如何也没想过自己的小队能以这种方式将童蒙吸入麾下,更想不到的是,因为他的加盟,日后威震东北、血战长城、逃出京城、浴血金陵之中,这小子给他提供了多大的便利…… 他们甚至还因为有人瞧不起这个白白嫩嫩的秀才,在大后方和人打群架,一百多人的队伍就因为一句嘲讽,硬撼一个团! “大哥,咱们现在去哪?” “先去南岗、许家窝棚,给家里人都送走,然后,去天王山。” “落草啊?” “是当山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