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收藏 第1章 我和长江大桥一起穿越了! 刘宽炒了老板鱿鱼。 准备给自己放至少一个月假,去旅游。 首站他选择了南京。 在南京的第一天,他游览了南京古城墙和其他一些名胜古迹。 第二天,他背着包,骑着辆共享单车上了长江大桥,准备在桥上感受一下什么叫“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快骑到大桥中段时,忽然起了大雾。 并且转眼间就浓郁得连五米外都看不清了。 刘宽立马停下单车,惊讶地左右张望。 他发现,似乎是在这大雾忽然出现的同时,桥面上的声音也都消失了。 起雾前,大桥上车来车往,他所在的人行道更是偶尔有电动车越过他,发动机声与喇叭声混在一起,颇为噪杂。 可此时,浓雾中的桥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人行道上也不再有电动车越过他。 ‘这什么情况?’ ‘就算所有车子都瞬间停了下来,那也该打开远光灯啊?’ 刘宽又注意倾听了几秒,依旧没听见桥面有什么声音,更看不见车灯光,不由想到什么,顿觉嗓子变得干涩。 ‘该不会是灵气复苏,我正好遭遇了灵异事件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刘宽既紧张害怕,又有点兴奋。 他正想看自己有没有多出什么超凡能力时,忽然发现大雾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不过十来秒,能见度就恢复到百米以上了。 刘宽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眼前又大又长的桥面竟空无一车! 环顾前后,更是一个人影都见不到! 只剩他和胯下单车还傻傻立在桥边,孤零零的,仿佛被原来的世界遗弃了一样! 这种情况,让刘宽心中的恐惧占据了上风。 他下意识地调转单车。 疯狂地向南京方向骑去! ··· 洪武十四年。 八月初三,上午。 京师(南京城)西北角,仪凤门前。 徐达、汤和、傅友德征讨北元大胜而归。 监国太子朱标,代朱元璋在此迎接凯旋而还的将士们。 这是大明第三次征讨北元,意义非同寻常。 洪武五年,朱元璋发起了征讨北元的第二次战争,兵分三路,声势浩大。 结果徐达所率领的明军主力在岭北大败,李文忠所领东路军得失相当,仅冯胜所领西路军获胜。 西路军虽获胜,所得甘肃却突出于外,受北元及东察合台汗国、西番诸部威胁,不得不放弃。 故大明第二次北征实际以失败告终。 此后,朱元璋内修政治,厉兵秣马,准备了八九年,方才发动这第三次北伐。 这一战若再败,大明国威顿失,四方宵小也会窥伺,怕是一二十年内都再难发动第四次征伐北元的战事。 好在这一战大明胜了,徐达等败北元平章乃儿不花,俘虏北元知院李宣及其部众,大胜而归。 朱元璋本想亲自迎接徐达等人,却又觉得不妥,遂让朱标代之。 朱标按照礼部设定的流程,在仪凤门外将整套迎接仪式走完,正要与徐达说几句话,便听到周围陆续有人惊呼。 “看那里!” “江面起雾了!” “好大的雾!” 朱标、徐达等人闻言都不禁向江面望去。 之间西北方向的一大片江面乃至南北岸边的部分陆地,都被浓雾笼罩住。 可周边却一点雾气都没有。 他们这边更是一片晴朗,天日昭昭。 须知,浓雾边缘距离仪凤门这边不过一两里地而已! “这雾起的突然,又如此浓郁,是天降异象啊。”朱标身后有文官忍不住颤声道。 徐达回过神来,见朱标还在看着浓雾愣神,便提醒道:“殿下,需立即派人去浓雾处探查究竟,另外还需派人回宫禀报陛下。” “多谢魏国公提醒。” 朱标跟徐达道了声谢,当即吩咐身边的亲军将领去办。 然而,他命令才下达,便瞧见那浓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不过两三息间,浓雾变成薄雾。 雾中似有庞然大物,初始若隐若现,但很快就随着雾气淡薄变得清晰。 然后朱标便目瞪口呆,满脸震惊。 他旁边徐达如此。 汤和、傅友德也如此。 其他看向原本浓雾所在的人都如此! 只因浓雾淡薄后,那里出现了超乎他们想象的事物。 一座不似人间所有的宏伟大桥凭空诞生,跨越大江,飞架南北! 大江北边是何种情景,太远,又因薄雾尚未完全散去,他们看不清。 而在南岸边,透过城外的田地、树林,却能瞧见那宏伟大桥似是分为上下两层。 上面一层过了南岸江边开始向西南弯曲,延伸到楼江门北边,可能直抵城墙。 下面一层在上午的日光下,似有金铁之光反射,却是直延伸往玄武湖方向,很有可能深入城内! 此外,朱标还模糊地瞧见,那桥上似有两座塔楼高耸,旁边又隐约有如石雕般的仙神侍立! 看着这无比震撼的跨江大桥,朱标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几乎不能思考。 他想说什么,却发现嗓子无比干涩,话语声沙哑模糊。 “魏国公,这大桥···从何而来?” “我也不知。” 徐达显然还没能回过神,都忘记自称臣。 旁边一位太子府文官喃喃道:“这怕不是天上仙桥坠落到了人间~” 天上仙桥坠落人间? 想到这种可能,朱标更感震撼。 回过神来,他问:“魏国公,是否还要派人去那边探索?” 徐达也回过神来,嗓音同样干涩地道:“当然要,而且要多派人手,争取封锁那···大桥各处,免得百姓误闯,引发不测。” “嘱咐探索之人千万小心,谨慎行事,切莫惹怒了神灵。发现任何异常之事,立即遣人回来禀报。” “还有,需尽快通知陛下。” 其实以徐达的经验、能力,最适合作为处理此事的临时总指挥。 但因涉及军权——没有朱元璋的旨意,他即便位高权重,也不能私自调动军队。 朱标作为监国太子,却是没这个顾虑,且本身也有权利调动部分天子亲军。 朱标并非无能之人,参与国事四五年,也有一定处理紧急事务的经验,却依旧尊重徐达建议,按其所述下发命令。 顿时,仪凤门附近的天子亲军等明军陆续动了起来。 他们犹如一群群有序的工蚁,由仪凤门连接的城墙及城外道路、田野,漫向那座雾气即将彻底散去的宏伟跨江大桥··· ··· 刘宽只骑了一会儿,忽然猛捏刹车,停了下来。 若非他有一双大长腿,险些连人带车摔倒。 只因骑行两三百米后,随着雾气越来越淡,他终于看清了南岸的景象。 这才发现,不仅是大桥上的车和人都没了,南岸的摩天大楼及其他诸多现代建筑都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古城! 他站在桥面上,遥遥望见,那些曾今遭战火毁坏或后来拆除的古城墙完整出现,环住了城中一片又一片的古建筑! 江边包括玻璃栈道、大桥公园在内的所有现代建筑、物事都消失无踪,变成了江滩、田野、树林。 而且江滩明显往古城方向去了不少。 刘宽下意识地回头,望向江北岸,发现越来越淡的薄雾中,耸立在江北岸的高楼等现代建筑,也统统不见了踪影! 他脑海空白了不知多久,才有念头炸开。 穿越了! 我和长江大桥一起穿越了! 刘宽虽是个网络小说爱好者,看过不少穿越历史类的小说,也幻想自己穿越古代过。 可当事情真的发生在他身上,他却难以像部分小说主角一样迅速接受。 有种宕机、茫然之感。 过了好一会儿,他思维才渐渐活泛。 ‘不知道我这是穿越到了哪个朝代?’ ‘是暂时穿越,还是永穿,再也回不去?’ ‘还好有已经成家的哥哥,我要是独子,爸妈怕是要伤心死。’ ‘···’ 各种念头相继冒出来后,刘宽没敢继续往前骑了。 他想的是,如果他是临时穿越,骑行出了大桥范围,可能就永远都回不去了。 相反,留在大桥上,说不定能跟大桥一起返回现代。 如果是永穿···他这身打扮和模样,到了外面多半隐藏不住身份,很容被官府找到,甚至被百姓主动抓住,扭送官府。 因为在古代也有身份证,他穿越而来等于黑户,连流民都不如,遇到坏人很容易遭遇不测。 至于荒野求生,抱歉,他虽然看过类似视频、节目,却没实操能力。 所以,即便是永穿,暂时呆在桥上也是最好的选择。 长江大桥这么醒目,就算是王朝末世的朝廷、官府,也肯定会派人来查看。 看到他后,必然会将他跟大桥联系在一起,送他去见大官乃至皇帝。 那样的话,他或许可以凭借特殊身份待价而沽,至少保住性命。 ‘不过,倒也不用傻站在这里一动不动——我又不是等谁给我买橘子。’ 这么想,刘宽干脆将单车举过栏杆,放到了机动车道上。 他自己也随之翻了过去。 在现代,这是严重违反交通规则的,很快就会被交警找上。 现在却是没人管他。 大桥上空无一车,他可以自由自在地骑行。 不知不觉刘宽就骑到了桥头堡处,忽地捏紧手刹,停住了车子。 他瞪大眼睛看着前方,露出紧张、好奇的神色。 那里,一群身穿火红色鸳鸯战袄的人骑马而来,速度并不快。 瞧见刘宽后,这些人在百多步远的地方勒马停下,也警惕而又好奇地看着。 一时间,桥头堡附近陷入古怪的气氛中。 第2章 黑色怪路,桥上怪人【求收藏,求追读】 朱标按徐达建议下达命令后,便与徐达等将领由仪凤门入城,准备登上城墙观望。 结果才过仪凤门,便有亲军探马来报。 “禀告殿下,已探明那大桥过南岸后分为两条···路。” 说到路的时候,这名探马明显不太肯定,迟疑了下。 随后接着道,“一条黑色怪路延至楼江门东北方外城墙之外,离城墙约百步左右。” “下面一条怪路则在与大桥分离后,直往东南而去,过外城墙,似是往玄武湖方向而去。” “标下来时,陈千户已派骑兵去沿路去探其尽头。另外,陈千户已亲率百骑,由黑色怪路往桥上探索。” 探马的一番话中内容不少,朱标、徐达等消化完,纷纷皱起眉头。 朱标先问,“你说下面那条怪路过了外城墙?如何过的?” 探马道:“直接穿过,怪路正上方的一小段城墙消失不见,殿下过去一看便知。” 这时徐达咳嗽一声,皱着眉头道:“殿下不是让你们谨慎行事吗,陈虎怎直接就上了那黑色怪路?” 探马道:“陈千户试过,那黑色怪路结实无比,他说不像有危险,便带着人上去了。” 结实无比的黑色怪路? 朱标听了更感好奇,便对徐达道:“魏国公,陈虎之事稍后再说,那怪路既然就在楼江门左近,不如我们去看看?” 徐达点头,“臣正有此意。” 于是朱标带着徐达、汤和等将领前往楼江门。 仪凤门、楼江门、钟阜门夹着狮子山,而串联三座城门的城墙则呈半月形,故三座城门都相距不远,仪凤门与楼江门直线距离更是不足一里。 朱标等人皆骑着马,虽未奔跑,却还是很快就到了楼江门外。 此处离那跨江大桥更近,再加上雾气已完全散去,朱标、徐达等人下意识仰望,更觉大桥雄伟震撼,不似人间所有。 一行人沿着外城墙往东北行去,不过三百多步远,果然瞧见那条直抵城墙根的黑色怪路。 朱标下马细看,只见黑色怪路延伸向大桥桥面,好似某种黑色泥浆刷成,虽不光滑,却平整无比。 道路分为三部分,中间最宽,约有五丈,又由黄线、白线分成四部分。 两侧有刷白的铁栅栏,再往外则是不足两步宽的砖石小道。 再往外延去,却是比周围路面高出半尺左右的地基,边缘平滑无比,就好像被巨大的利刃切去了一般。 朱标注意到,不论是黑色怪路,还是砖石小道,又或是刷着白漆的铁栅栏,都干净整洁,给人一种崭新之感。 观察一会儿后,朱标念及之前的猜测,心想:这跨江大桥若真是天上仙桥,中间必然是大帝龙撵及天兵天将专行之道,两边则是仙娥等小仙小神通行之路。 但随即他又觉得,这道路虽古怪,却缺乏仙家气韵——若是将那些铁栅栏换成玉石栏杆,路面也都铺上玉石,云气弥漫,还差不多。 所以这大桥未必是天上仙桥。 收敛思绪,朱标便准备踏上黑色怪路。 “殿下不可!”跟着下了马的徐达一把拉住朱标,“当心危险!” 朱标笑道,“魏国公,不过是一条古怪些的道路而已,陈虎他们都试过了,并无危险。” 徐达道:“陈虎他们尚未安全回来,殿下怎知不会有危险?万一···” 他想说,万一这黑色怪路能不知不觉吸走人的魂魄怎么办? 可他终究没将这不吉利的话说出来。 这时,旁边汤和、傅友德等老成持重的将领也劝说起来,让朱标不要冒险。 朱元璋对朱标的重视,朝中人人皆知。 若朱标在他们眼前出了事,他们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在诸将劝说下,朱标露出无奈之色,“好了,本宫不上去便是。” 才说完,朱标便注意到永昌侯蓝玉不知何时上了黑色怪路,且走出十几步远,正在摸路边的铁栅栏。 接着,他竟抽出腰刀,似要劈砍那铁栅栏。 朱标赶紧喝道:“永昌侯不可!” 徐达等将领这才注意到蓝玉的异动,纷纷喝止。 “不可乱动!” “蓝玉,快回来!” 在众人呼喝下,蓝玉讪讪一笑,道:“我就是想试试这铁栅栏是否结实——怪路上这般多的铁栅栏,若能拔了,怕是够打造许多钢刀。” 在场之人听了都觉无语。 这跨江大桥疑似天上坠落,他们敬畏还来不及,蓝玉竟想拆了上面的铁栅栏打造钢刀。 真是胆大包天。 不过,蓝玉说归说,并没有罔顾朱标命令,收起腰刀,走了下来。 待蓝玉从怪路上下来不久,便有一亲军探马从怪路上奔回来。 听见那马蹄踏在怪路上的哒哒声,徐达等稳重、谨慎的老将、文臣感觉像是心被捏紧了一般,生怕马蹄踏破黑色怪路,陷了进去,被整个儿吃掉。 好在那探马安稳地骑到了众人面前。 随即探马翻身而下,来到朱标面前,单膝跪地。 “禀告殿下,陈千户率我等探至桥头高楼处,虽瞧见不少古怪的物事,但未有损失,并在那里发现一个怪人。” 怪人? 朱标等人闻言都露出惊讶、好奇之色。 朱标随即问:“什么样的怪人?” 探马道:“那怪人断发,身穿古怪的短打,骑着一匹机关铁马,背着一个包袱···总之哪儿都古怪,不像是我大明人。” 探马说完,朱标身后的文官、属吏忍不住便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该不会是跟仙桥一起坠落人间的神仙吧?” “神仙能断发?” “兴许是佛门罗汉呢?” “神仙不应该腾云驾雾么,为何骑机关铁马?” “兴许是谪仙也说不定···” 朱标并没有在意这些议论,而是急问:“尔等没伤害那人吧?” 探马听了心里嘀咕:我们怎么敢? 口中则直接道:“没有。陈千户正率领轻骑与之相隔数十步对峙。” 朱标松口气,心道:还好这陈虎没再鲁莽。 他随即回头对徐达道:“那人如此古怪,又出现于桥上,必不寻常。本宫有意请他来询问一番,魏国公以为如何?” 徐达点头,“正该如此。” 朱标随即对探马道:“速去传本宫口谕,让陈千户请那位客人来见本宫。记住,切莫动粗。” 这探马也是个机灵的,先应“遵命”,接着却问:“殿下,若那人不愿过来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蓝玉忍不住道,“你们这么多人,不会把他绑过来?” 朱标无奈地瞪了蓝玉一眼,随即道:“他若不来,你再回来禀报。总之不要动粗,更不得伤了他。” “遵命!” 探马离去后,朱标等人就在黑色怪路边耐心等待着。 这时,人群中默默观察了黑色怪路好一会儿的西平侯沐英来到了朱标身边。 “殿下,这黑色怪路让臣想起了一物。” 朱标好奇道:“何物?” “猛火油。”沐英道,“猛火油便是这般漆黑如墨,烧过后则凝如黑土。” 听了这话,朱标再去眼前黑色怪路,觉得真可能与猛火油有关。 如此一来,这跨江大桥便更不可能是仙桥了。 毕竟这路面、砖石、栅栏,都是人间之物,只不过造得巧夺天工而已。 然而,这大桥既非来自天上,又会是来自何处? ··· 陈虎听了探马传达的口谕,便驾马上前几步,用口音浓重的江淮官话道:“太子殿下有命,请阁下前去一叙!” 刘宽眨巴了下眼。 他发现对面这个“明军将领”口音虽怪,但他大概能听懂。 然后心里就寻思开了。 太子请我? 如果是历史上的明朝,在南京的太子似乎只有两个。 一是洪武朝的太子朱标,二是永乐朝未迁都时的太子朱高炽。 不论是谁,都代表他穿越到了一个大明皇帝很有实权的年代,也是明军战力很强的年代。 所以,不论他能不能再穿越回去,最好还是先跟这些明朝人打好关系。 至少不能让对面这些骑兵来打他。 想了想,刘宽便用语速较为缓慢的现代普通话道:“我因此桥来到大明,暂不能出此桥。大明太子殿下若有意会晤,可来此处相见。” 后世普通话源自清末民初时的北京话,虽然与此时的河北汉话更接近些,但与南京官话差异不是特别大。 再加上刘宽说得慢,陈虎等人也大概听懂了。 然后面面相觑。 都没想到,以太子的名义,竟然请不动这人。 陈虎则心道:这人好大架子,难不成真是神仙?可看着不像啊。 他甚至有种感觉。 他骑马冲过去,能直接将这怪人从铁马上生擒,然后带去见太子。 可想到太子的命令,他终究没这么做,而是让探马再回去禀报··· 桥面公路南端。 探马单膝跪地向朱标禀报。 “殿下,那人口音有些怪,有点像北地汉话,咱们只听懂个大概。他说···他因这桥而来,离不开这桥,殿下若有意会晤,便去见他。” 听了这话,朱标身边之人倒没谁喝斥“大胆”。 毕竟不少人怀疑那桥上怪人是神仙,或者谪仙。 若真是仙神之流,身份与朱标相比,谁高谁低就不好说了。 况且,人家给的理由挺合理。 洪武十四年的朱标才二十六岁,虽已成熟,却仍保持着青年人的好奇心。 此时他就很想见到那怪人,与之交谈。 故而,听完探马的话,他便道:“此人既不能离开大桥,本宫去见他便是。” 徐达又拉住了他,“殿下不可!” 朱标很无奈,道:“魏国公,亲军都骑马在这路上跑了几趟,不见任何异状,足见这就是一条普通道路,不会因踏足其上就有危险。” 一旁的蓝玉想到什么,帮腔道:“对啊,我刚才都上去了,瞧瞧,现在一点事都没有。” 说着,蓝玉还拍了拍自己胸膛,表示他健壮如故。 他接着又道:“魏国公若不放心,便由我、西平侯陪着殿下过去。若真遇到不测,咱们便是拼了性命,也定保太子殿下全身而还!” 沐英没想到蓝玉把他也牵扯进去,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不过他确实也想到大桥上看看,便没反驳。 徐达瞪向蓝玉,训斥道:“殿下若真有事,你便是拼了十条命也没用!” 这时,朱标趁徐达不注意,一脚就踩在了黑色怪路上。 然后对着徐达笑道:“魏国公请看,本宫已然踏上这条路,无需再劝。” 第3章 桥上见史上最稳太子【求追读】 徐达见此很是无奈,只能退一步道:“既如此,臣请跟随殿下。” 朱标虽不觉得这怪路有危险,却不想真遇到了危险将他与徐达一起陷进去,那样他父皇可就痛失一将帅、老兄弟。 于是道,“此处还需人主持大局,非魏国公不可,便让永昌侯、西平侯陪本宫去吧。” 这时一直没怎么吭声的汤和笑道:“不如殿下带上臣吧。” 朱标心想,有个老将跟随,确实心里有底些。 他先对汤和点了下头,随即对徐达道:“如此魏国公可放心了?” 徐达一叹,只能道:“请殿下多加小心,以自身安危为重。” 朱标笑着点头。 然后过来骑上马,带着汤和、沐英、蓝玉及五百余亲军骑兵,踏上了黑色怪路。 众人都下意识地控制马速,只小跑着前进。 徐达等文武官员看着朱标一行人远去,才收回目光。 过了会儿,一匹快马从城内奔来,老远就呼喊。 “陛下有旨!” 来的却是仪鸾司一位副千户。 他到了近处扫视一圈,方下马问:“太子殿下呢?” 徐达道:“刚去了桥上。” 这副千户听了脸色刷的一白,道:“陛下有旨给太子殿下,让他不要妄动,听魏国公建议,待陛下亲至再做打算。” 徐达脸色也变得难看,道:“张千户,你来晚了。” 张千户脸色更白,问:“请问魏国公,末将眼下该如何是好?” 徐达想了想,道:“追上殿下,传旨。” 张千户当即骑上马匹,沿着黑色怪路往桥上跑去··· 桥头堡处。 刘宽见对面的明朝将士没有过来动粗的意思,稍松了口气。 然后便寻思着打听清楚是大明哪个时期。 他于是学着那将领之前的动作,拱了下手,依旧用较为缓慢的语速问:“敢问这位将军,如今是哪年哪月哪日?” 陈虎虽是个略有点莽撞的将领,听了这话也不禁犯嘀咕。 ‘这人居然连如今是什么年月都不知道,该不会真是神仙下凡吧?’ 他不觉得年月是什么秘密,便答道:“如今是洪武十四年八月初三。” ‘洪武十四年?’ ‘那方才邀请我的太子应该是朱标了。’ ‘据说朱标仁慈宽厚、温润如玉,应该比较好打交道。’ ‘可惜我现在真不想冒险离开大桥,不然倒是可以在见老朱前,先跟朱标打好关系,以防被老朱随便砍了。’ ‘不过说起来,老朱纵然杀伐果断,知道我跟大桥一起出现,也不会随便杀我吧?’ ‘不论是对他,还是对大明来说,我活着都比死了有用。’ ‘但也要小心应对,不能自己作死。’ 得知穿越到了大明洪武年间,刘宽思绪一番辗转,心里又安稳了些。 “阁下是从哪里来的?”陈虎也提了一个问题。 刘宽本想回答,却又犹豫了。 说来自天上? 这谎言或许瞒得了一时,骗得过少数人,但终究会被拆穿,那时下场必不会好。 说来自后世? 这纵然是事实,但他觉得在弄清楚朱元璋态度前,最好别将此时宣传开来。 于是道:“此事还是等太子来了再说吧。” 陈虎动了动嘴唇,终究没再追问。 过了会儿,一群人骑着马从南边公路上过来。 陈虎等明军将士立马让至道路两边,却对刘宽更加的戒备。 来人在桥头堡南边,距离刘宽约莫百米左右的地方站住了。 为首一人穿着黄色圆领衮龙袍,唇上留着短须,因坐在马上,看不出身高,但浓眉大眼、鼻梁较挺、偏国字脸,模样倒是不错。 ‘这人应该就是太子朱标了。’刘宽心想。 与此同时,朱标也在打量刘宽。 他发现正如先前那探马所讲,这人无一处不怪。 头发、衣服且不说,年纪轻轻地就戴上了类似叆叇的水晶镜片。(宋朝时就有类似眼镜的叆叇。) 另外,朱标觉得此人应有二十来岁,却没见胡须。 二十岁以上男子不长胡须的不是说没有,却也极少。 也不知这人是没长,还是剃了,又或者是··· 想到某种可能,朱标觉得不甚礼貌,便不再多想。 随后,朱标没有再上前,就在众将领、亲军的拥簇下,遥遥地拱手一揖。 “本宫大明太子朱标,阁下如何称呼?” 朱标这话说的较慢,似乎是南京官话,对刘宽而言,比陈虎的江淮官话更好懂点。 他于是拱手还礼,道:“刘宽,宽仁的宽。” 朱标又问:“阁下从何处来?” 刘宽道,“我是跟这大桥一起来到大明的,至于具体从何处来,怕是不方便宣之于众。殿下若是信得过我,可以到近处交谈。” 朱标听了颇为意动。 一旁汤和赶紧道:“殿下,当心有诈。” 朱标又仔细打量刘宽几眼,低声道:“这人似乎没有兵刃,也不像军士,应该无碍。” 蓝玉见状跟着道,“我和西平侯可以护卫殿下。” 沐英无语地看了蓝玉一眼,随即道:“殿下安危为重,还是稳妥些好。” 朱标犹豫了。 蓝玉见此,又出主意道:“不如让我去搜搜他的身,看他是否藏有武器。” 朱标道:“这不大妥当。” 这时后面有马蹄声传来,并有呼喊声。 “陛下有旨!请太子殿下接旨!” 朱标听见,便带着汤和等人到队伍末尾接旨。 得知旨意内容后,朱标对张千户道:“你回去跟父皇说,我已在桥上,正在跟桥上之人交谈,不必担心。” 张千户见朱标没事,也放心了些。 虽不知得知此消息后,朱元璋会怎么责罚他,但只要朱标没事,朱元璋的责罚便不会太重,于是应了声“是”,骑马回去传话。 另一边。 刘宽虽没听清楚来人所传圣旨内容,却明白他的事多半已经被朱元璋知道了。 他觉得,如果是拖到朱元璋过来,即便不给他上硬手段,肯定也不会如朱标那么好交流。 另外,刘宽想明白了一件事。 不论他是暂时穿越,还是永久穿越,都得尽快跟朱标打好关系。 若是暂时穿越,他多半得呆在桥上才能穿回去。 而他要留在桥上,便不能让给明朝人强行逮走——也即是得让朱元璋、朱标同意他暂时呆在桥上。 所以,他得趁朱元璋还没过来,抓紧机会与朱标沟通。 于是,见朱标回转其队伍北边,刘宽便大声道:“太子殿下为何不来?” 朱标尴尬。 他总不能说怕被刺杀吧? 堂堂大明太子显得如此怕死岂不丢脸? 就在他考虑该怎么回复时,一旁蓝玉大声回道:“你这人来历不明,谁知是不是刺客?要想让殿下过去,你得先让咱们搜查一番。” 刘宽听了有点惊讶。 可想想又能理解。 朱标就相当于后世一大国二把手,肯定不能毫无防备地跟个来历不明的人近距离接触。 他想了想,道:“那行,你们先派人过来搜身。” 朱标、蓝玉等都没想到刘宽这么轻易地答应了。 随即蓝玉就颇为兴奋地看向朱标,道:“殿下,不如让我去,保证摸遍他全身上下!” 朱标皱眉,道:“无故搜身已经显得无礼,怎能如你说的那般?这样,西平侯与你一起去,由西平侯负责搜身。” “遵命。” 沐英跟蓝玉一起领命,当即就好奇地来到刘宽身边。 两人看似姿势松垮,可右手却都握着腰间刀把,随时都能抽刀杀敌。 刘宽则是将自行车停住,将背包放在了一边,打量着眼前两位明朝将领,暗暗猜测两人身份。 他刚才一直看着,发现这两人似乎跟朱标关系不错。 沐英近距离打量刘宽一番后,觉得眼前人气质跟国子学的书生有点像,却又明显不同。 但正如蓝玉先前所说,绝非军士、武夫。 他抱拳道:“得罪了。” 刘宽道:“没关系,你们来吧,别乱摸就行。” 沐英点头,上前先摸索刘宽衣袖。 刘宽穿的衣服并不多,就内衣、外套,且在沐英等人眼中既短又“紧身”,本就不便藏匿兵刃。 沐英很快将刘宽身上大概摸索了一遍,还顺带看了看刘宽的双手,随后点了点头,就要带蓝玉回去。 蓝玉却指向背包,道:“那包袱还没搜。” 说着,便过去拿起了刘宽背包,然后尴尬了。 他一时竟不知怎么打开。 刘宽看得皱眉,觉得这个将领明显不如搜身的有礼貌,不禁问:“这位将军怎么称呼?” 蓝玉咧嘴一笑道,“永昌侯蓝玉。” ‘原来是蓝玉,怪不得···这货似乎过几年连元帝妃子都敢睡,胆大包天。’ 刘宽这么想,伸手道:“包给我,我来打开。” 蓝玉将包递了过来。 刘宽将两个主要拉链拉开,又交给蓝玉,道:“里面物品很贵重,你小心些。” 蓝玉没吭声,好奇地翻查起来。 他发现除了奇怪的衣服,里面确实不少东西他不认识,甚至材质都超出了他的认知。 再考虑到朱标的嘱咐,他倒没有粗鲁地将包里东西都倒出来。 见确实没有类似兵刃、暗器之类的东西,便将包还给刘宽。 随后两人回到朱标身边。 “如何?”朱标略带急切地问。 沐英道:“此人不仅没携带兵刃,而且手无老茧,像是富贵人家的读书人。” 蓝玉则道:“他包袱中除了衣裳,还有好几样奇怪的物事,但应该不是暗器。” 朱标闻言看向汤和,微笑着道:“信国公,如今我们已经派人搜了他的身,若本宫再不敢过去交谈,怕是会让他耻笑我大明太子胆小如鼠了。” 汤和一时愕然。 他这才发现,方才就该阻止蓝玉、沐英去搜那怪人的身。 如今想反悔已经晚了——他总不能真让太子背上“胆小如鼠”的丑名吧? 只能拱手道:“臣请同往。” 心里想的是,他跟着一块去冒险,朱元璋总不至于太过怪罪他。 朱标点头。 然后带着汤和、沐英、蓝玉一起来到六七十步外的刘宽面前。 第4章 请刘公子上岸【求追读】 朱标含笑看向刘宽,道:“阁下可能回答本宫之前的问题了?” 刘宽看向汤和三人,反问:“殿下确定要让他们同听?” 朱标道:“这三位分别是信国公汤和、西平侯沐英、永昌侯蓝玉,皆我大明开国勋臣,是我父皇爱将,本宫很信任他们。” 听见这话,汤和、沐英倒没什么特殊表现,蓝玉则挺了挺胸膛,嘴角上翘,既高兴又得意。 刘宽从三人身上收回目光,缓缓道:“我跟这大桥都来自六百年后。” 朱标四人听了一呆。 随即才反应过来刘宽说的什么。 然后就是怀疑。 ‘来自六百年后?’ ‘我听错了吧?’ ‘又或是这人在胡诌?’ 几人心中都相继浮现类似的想法。 回过神后,朱标确认地问:“阁下方才是说,和此桥都来自六百年后?” 刘宽点头。 朱标震惊,依旧不敢相信,不能理解。 他忍不住问:“六百年后之人如何能来到此时?” 刘宽摇头苦笑,“我在这桥上骑着单车,忽然起了一阵浓雾,然后我和这单车、大桥就过来了。至于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 朱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时旁边蓝玉道:“六百年后之人能造出这跨江大桥?” 刘宽道:“跨江大桥确实堪称奇迹,但在我所处的时代,已经很常见。” “我们那时为了方便交通,不仅可以修桥跨过大江大河,还能凿穿大山,甚至可以行经海底。” 刘宽说完,朱标三人还在震惊、思考,蓝玉便忍不住质疑道:“你说修桥跨过江河,凿穿大山,尚能让人相信。可行经海底?怎么可能?” 刘宽听了一笑,指向脚下,“那在今日之前,你们相信有人能修桥跨过长江吗?” 蓝玉先是一时失言,可很快就杠道:“你们如何行经海底?又是图什么?” 刘宽对这方面其实也不太懂,却不想在明朝人面前露怯。 他比划着道:“可以修一种管道,将海水都挡在外面,如此车辆、人自然能管道中行走——我们称之为海底隧道。” “这种水下隧道也能修在江河水底,这一带的长江下面便修建了好几条隧道。” “至于图什么,自然是图方便——有些地方被山海阻隔,修建隧道直通,便如修桥一般,道路不知缩短多少。” 蓝玉听得直愣神。 朱标等人也是如此。 回过神后,蓝玉嘴上仍不愿认输,哼道:“阁下可真会编。” 刘宽懒得跟蓝玉多说。 他对朱标道:“太子殿下,我虽然来到了大明,却未必会永远留在大明。也许过会儿,我跟着座大桥就会回到六百年后。” “所以,我希望太子殿下可以让我呆在桥上——如果我离开了大桥,也需会被丢下,被彻底留在大明。” 刘宽这番话虽然依旧说的较慢,可表达的内容却颇为复杂。 朱标听完过了会儿,才明白其中意思。 朱标皱眉问:“阁下和这大桥还能回到六百年后?” 刘宽点头,“也许。” 得到确认,朱标还在思考,汤和皱起了眉头。 沐英则直接道:“殿下,若如此咱们最好快些下去——此处这般高,桥若突然不见,咱们可就掉下去了。” 汤和一听,终于意识到哪儿不对了,赶紧跟着道:“殿下,沐英说得对,咱们快离开!” 朱标也意识到出现沐英所说的情况会很危险。 但他同样意识到,遇到六百年之后的人,可能是几辈子都难碰见的奇遇。 若这般错过,他日后定会后悔。 他回想之前看到的大桥整体情景,忽的心中一动,对蓝玉道:“永昌侯,速去桥边看看下面是否江面?” 蓝玉立马明白了什么,轻松跨过不高的钢铁防撞护栏,到了人行道上。 他探头一看后,笑道:“殿下,这大桥下是江边,若大桥真的消失,我等也应是掉入江水中。只需让水师安排舟船在下面,便可保无忧。” 汤和冲蓝玉骂道:“无忧个屁!殿下万金之躯,岂能冒险?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能担得起责任?!” 蓝玉一梗脖子,道:“若我与殿下一起落入江中,便是自己死了,也要将殿下送上岸!” 汤和还要再说什么,朱标却阻止了他。 “信国公别急,刘先生也只是说这大桥可能消失,又非必然消失。另外,本宫有些要事必须询问刘公子,便是冒些危险也值得。” 汤和没想到朱标会变得这么固执,只能说不愧是朱元璋的儿子。 见朱标不听劝,他不禁急道:“殿下,安危为重啊!” 旁边,刘宽没想到几个明朝人忽然就争执起来了。 他正想着该怎么劝解呢。 就见沐英向他靠近了一步,抓住了他的胳膊,道:“这黑色怪路是和桥连在一起的,若能回六百年后,必然也是一起回去。如此,阁下何必非要呆在桥上?倒不如随我等去岸上等待。” 听见这话,汤和也反应过来。 他劝不动朱标,还搞不定这个自称来自六百年后的小子吗? 之前误以为这人是天上来客,他才有所忌惮。 可对方既然是个凡人,哪怕是来自六百年后,又有何好怕的? 汤和当即道:“沐英说得对,咱们可以请这位刘公子到岸上去,那里有这怪路在,也能带刘公子回六百年后。” 说完,瞧见蓝玉还靠在桥边栏杆上看风景,便没好气地喝道:“蓝玉!愣着作甚?请刘公子上岸!” 蓝玉转过身来,嘿嘿一笑,几步就到了刘宽身边,抓住了刘宽另一支胳膊。 刘宽本来还在想,在公路上跟在桥上是否相同,就被蓝玉、沐英控制住了。 他急道:“你们干什么?大明人都这么不懂礼貌的吗?” 又对朱标道:“太子殿下,快让他们住手啊!” 朱标此时却在心中做着种种计较。 作为朱元璋长子,又被朱元璋言传身教多年,他虽宽厚仁慈、温润如玉。 可对大是大非、利弊轻重却分得清楚。 此时,他固然觉得将刘宽强行带离桥面很失礼,却也判断出这是最有利于大明的选择。 一则,他不必冒险在这里与刘宽交流——就算不顾及他的安慰,万一稍后他父皇来了,也要跟刘宽谈话,难道也呆在这险地? 二则,倘若将刘宽带离桥面,便可令其留在大明,他朱标便是失礼一回,又有何妨? 想明白这些,朱标便向刘宽一拱手,道:“刘公子,咱们确实去岸上谈更合适些。若刘公子不愿配合,我等也只能得罪了。” 刘宽没想到朱标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这显然和某些小说中讲的“宽厚仁慈”有所不同。 与此同时,刘宽也知道,他没能力反抗。 若是摆出一副完全不肯配合的姿态,怕是待遇会更差。 他于是道:“你们松开,我自己走!” 沐英、蓝玉看向朱标。 朱标点头,“放开刘公子。” 待沐英、蓝玉松手,刘宽便背上背包,扶起单车,跨了上去。 “走吧。” 刘宽说了句,便很光棍地蹬着自行车,往明军队伍的方向骑去。 朱标几人对视了眼,当即跟上,并好奇地打量刘宽胯下单车。 刘宽骑到明军队伍前,明军将士没有让开的样子,索性停下来,等朱标几人跟上。 朱标四人回来,骑上马后,明军将士这才让开道路,拥簇着朱标、刘宽以及汤和等将领,沿着公路往南行去。 因为队伍行进速度并不快,走了一会儿,朱标便忍不住问:“刘公子胯下铁马名为单车?” 刘宽道:“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也可以叫自行车、脚踏车。” 朱标稍稍品味,笑道:“本宫倒觉得脚踏车更符合其名。” 刘宽道:“单车制造并不难,殿下如果感兴趣,回头可以让大明工匠打造一辆。当然,因为缺乏某些材料,肯定没我这辆好骑。” 朱标问:“这单车只能骑这么快?” “当然不是。” 刘宽回答之后,开始加速。 因为这一段是下坡,他很快就将速度提上去,越来越快。 朱标等人先是下意识地打马跟上。 很快隆隆的马蹄声响起来,让路面都隐隐震颤。 朱标担心将这黑色怪路踩坏了甚至踩塌,忙示意众骑兵放缓速度,并对跟在左右的沐英、蓝玉道:“你二人随本宫追赶刘公子,信国公率领余下兵马徐徐而行。” “遵命!” 随后,朱标、沐英、蓝玉打马提速,汤和则率领六百余骑兵跟在后面小跑。 刘宽很久没这么快地骑单车了,事实上,此前他都好几年没碰单车——一般都是骑电单车或者开车、坐车。 因此,等单车速度提升上来,他就没用力蹬了。 他保持着这个速度,后面朱标三人很快骑马追上来。 蓝玉大笑道:“你这铁马速度也不算快嘛。” 刘宽瞥了马上的蓝玉一眼,不知道这家伙怎么就起了跟他比较的心思。 另外,他感觉蓝玉的样子很欠揍。 他于是道:“我这单车不用喂它草料,不用喝水,扔家里一年不管,拎出来照样能骑,你这马可以吗?” 蓝玉脸上笑容凝固了,偏着头,重新打量刘宽胯下单车。 这时朱标微笑着道:“单车固然不需要吃喝,但刘公子总需要吧?” 刘宽虽然想跟朱标打好关系,却没准备当哈巴狗,闻言立马反驳道:“殿下骑着马难道就不用吃喝了?” 朱标道,“骑马应该比你骑车省力。” 刘宽听了一笑,“那咱俩换乘试一试?” 朱标意动,问:“这单车难骑吗?” 刘宽道,“在我们那边,孩童都能很快学会。” 第5章 小朱试骑车,老朱欲锁桥【求追读】 朱标回头看了眼,见汤和及数百亲军落到了两三百步外,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于是拉住缰绳停下,翻身下马。 刘宽也停下。 朱标问:“刘公子可会骑马?” 刘宽摇头,“不会。” 朱标于是对沐英道,“你帮刘公子操控缰绳吧。” 以沐英的骑术,双操两匹马完全没问题。 刘宽也有意试骑马匹,又觉得仅上马就不容易,而且比骑单车危险多了。 他于是摇头道,“我就不骑马了——这单车虽容易骑,但没我指点,殿下怕是也要花些时间摸索。” 然后,刘宽就在大马路上教朱标骑单车。 主要是收立单车支脚,了解前后刹车,以及开始如何骑走,如何掌握平衡。 待刘宽讲完,朱标评价道:“听着确实比骑马容易。” “那殿下试试?” 朱标点头,接过单车车把,学着刘宽的样子跨上去。 共享单车都比较矮,再加上朱标也有一米七几的个子,因此跨上去后稳稳当当。 然后他开始学着刘宽的样子蹬车。 一开始骑得左歪右倾,掌握不住平衡。 但因为单车矮,他放下腿就能稳住,便没有摔倒。 试了会儿,朱标便找到感觉,不再歪倒,摇摇晃晃地往前骑去。 然后朱标越骑越稳,越骑越快。 沐英见状,将朱标的马匹交给蓝玉,道:“你陪着刘公子,我去护着殿下。” 说完驾马追上朱标。 蓝玉看着步行的刘宽,咧嘴笑道:“你该不是上马都不会吧?” 刘宽道:“我们那时候马匹不再是正常交通工具,平时都见不到,不会上马很正常。再说了,我刚才只是不想冒险,不是真的上不去。” 刘宽这番话语速略快,再加上其中有几个“新词”,蓝玉只听懂了个大概。 然后他便忍不住道:“你是说大多数人都不再骑马?” “没错。” “那你们怎么赶路?都骑这种单车?” 刘宽道:“单车在我们那时也快从常用交通工具中淘汰了,我们出门要么开车,要么坐车,坐飞机、轮船···说了你也不懂。” 蓝玉有点傻眼。 刘宽这番话他确实没听懂多少。 另一边,朱标越骑越开心,越骑越快,一脸笑容,心情飞扬,像是回到了孩童、少年时代。 不知不觉,他就骑到了黑色怪路尽头。 抬眼一看,瞧见一道熟悉的明黄色伟岸身影,下意识就捏紧刹车停了下来。 却是朱元璋到了。 就站在黑色怪路最南端。 朱标想起之前张千户传达的口谕,心下惴惴,但还是骑车过去。 到了近处,见朱元璋脸色并没有那么难看,朱标略松口气。 他停下车子,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沐英跟着行礼,“参见陛下。” 朱元璋先仔细打量了朱标一番,见朱标安然无恙,才板起脸来,道:“你长本事了嘛,连咱的口谕都敢不听。” 朱标笑着解释道:“父皇口谕传来时,儿臣已经在桥上了。再说,儿臣这不是无恙嘛。” 朱元璋虽觉得朱标此番行事鲁莽了,但眼下周边有不少文臣武将,天子亲军更是上万,他顾及朱标脸面,便没多说什么。 事实上,见朱标无恙,朱元璋注意力就转移到别处了。 他问:“那桥上怪人呢?” 朱元璋来之后,张千户将桥上事情都禀报了,故此知道与这跨江大桥一起出现的还有个怪人。 朱标道:“就在后面,与蓝玉一起。” 说话间,黑色怪路上已经出现了蓝玉、刘宽的身影。 朱元璋微微眯眼看了下,见蓝玉拉着一匹马,那人却没骑,也不问为什么,直接下令:“沐英,去将那人接过来。” “遵旨!” 沐英应了声,骑马奔去。 朱元璋瞅了单车几眼,才看向朱标,问:“这就是那怪人骑的铁马?” 朱标道,“此物名为单车,也可以叫自行车、脚踏车,在这路上骑来甚是舒服。” “你可问明那人来自何处?这跨江大桥又是怎么来的?” 朱标看了看左右众人,道:“父皇,此事不易宣之于众。” 朱元璋稍稍皱眉,随即挥手,“尔等都退开些。” 周围的文武大臣、亲军应了声,便退到了二三十步外。 朱标放低些声音,道:“那人名为刘宽,宽仁之宽。说是来自六百年后,这大桥也是。” “六百年后?”朱元璋皱起眉头,露出意外之色。 他还以为那人会说来自天上呢——之前这边部分大臣也是这么猜测的,怀疑那人是天上谪仙。 毕竟这跨江大桥太过让人震撼,不似人间所有。 朱标点头道,“刘公子是这么说的,儿臣觉得他没撒谎。” “六百年后···”朱元璋微微沉吟,随即龙目便闪过一抹精光,道:“他若真来自六百年后,岂不是知晓今后六百年之事?” 见朱元璋真么快就抓住了事情关键,朱标不由露出敬佩之色,道:“儿臣正是这般想,才会冒险与他交谈。” “不过刘公子说,他未必会一直留在大明。或许下一刻,他与这大桥便会重回六百年后?” 朱元璋听了不禁眼睛微瞪,“他和这大桥还能回去?” 朱标道:“只是或许,他也不能确定。” “咱们得留下他,留下这座大桥!”朱元璋立即有了决断,“且不说那人可能知晓今后六百年之事,只说这跨江大桥,就是天赐我大明的祥瑞,不可让它溜了!” 朱元璋没说跨江大桥的好处,因为这都不用说。 朱标听了这番话,却颇有些无奈,道:“父皇,刘公子与这大桥既是天赐,若老天要收回,咱们也拦不住。” 朱元璋想了想,道:“咱稍后就派人用绳索将这跨江大桥的桥墩绑了,绳索牵到岸上固定住!” “至于那个刘宽,也可以绑了,找人看押。咱就不信,这桥和人被绑着还能凭空消失!” 朱标愕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待他回过神,便见沐英、蓝玉带着刘宽到了面前。 沐英、蓝玉利落潇洒地下马,与之对比,刘宽下马的姿势就比较慢和难看了。 引得不远处的大明臣子、将士一阵侧目。 沐英、蓝玉再次向朱元璋单膝跪地行礼。 刘宽却是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朱元璋,才拱手道:“刘宽见过大明皇帝陛下。” 朱元璋微笑着问:“为何不跪?” 刘宽看了朱标一眼,道:“我家乡礼仪,跪天地、跪祖先,几乎不会跪活人。” 朱元璋道:“你是说,六百年后百姓见了皇帝都不需要行跪礼?” 刘宽没想到朱元璋直接点出了他的来历。 再见南边那些人都在二三十步外,公路边只有他们这几人,他便知道,应是朱标已经将他来历告知了朱元璋。 刘宽本就没准备隐瞒“后世之人”的身份。 再加上朱元璋这个传奇历史人物就在眼前,他颇有些心潮澎湃,便道:“六百年后已经没了皇帝。” 六百年后没皇帝?! 听了刘宽这话,不论是朱元璋、朱标,还是沐英、蓝玉,都大吃一惊。 不过朱元璋很快回过神来,深深看着刘宽,道:“你可不要仗着后世之人的来历胡诌,这天下怎么可能没皇帝?” 朱标三人也好奇地看过来。 刘宽道:“其实很简单,后世虽无皇帝,但有总统、首席执政官、首相等称呼。” 刘宽怂了。 他没敢告诉朱元璋后世各国去帝制后的详细制度,只说了一小部分真话。 他怕朱元璋了解后世制度后,太过忌惮他,乃至于容不下他——虽然他还不确定是不是永穿,但不能不防。 果然,朱元璋听了后一笑,道:“原来只是换了个称呼。” 刘宽道:“可不只是换了个称呼——后世提倡人格平等,不分贵贱。” “虽然这很难完全落实,但上位者的确变得越来越亲民。故此我所出的时代,对上位者的跪礼已经废除了一百多年。” 朱元璋听得微微点头,也不知心里如何想的,却没再提跪礼的事。 他指向脚下,又指向大桥,问:“这大桥和路都是你那时人所造的?” 刘宽点头,“是的。” “你们如何造出来的?朝廷征调了多少民夫?耗费了多少钱粮?” 刘宽道:“这大桥已经造成近六十年,比我年龄都大。当年具体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我也不清楚。但我清楚一点,大明此时是绝对造不出来的。” 听了这话,朱元璋并未生气。 他点头道:“这般宏伟的跨江大桥,大明眼下确实造不出来。朕甚至难以想象,这大桥是如何凭人力修建成的。” 说到这里,他看向刘宽,接着道:“刘公子,你若能留在大明,指导工匠造出类似的跨江大桥,朕可封你为工部尚书。” “另赐豪宅一座,美婢一百,庄园四处,良田万亩,黄金千两,钱十万贯。你可愿意?” 第6章 强留人,问国祚【求追读】 作为一个普通人,刘宽听了朱元璋的许诺,怦然心动。 老朱的许诺等于让他一夜暴富,什么都有了。 但贪婪并没有压过刘宽的理智。 他很清楚,要在大明造一座跨江大桥有多困难,必须先发展很多前置科技,拥有一定的工业基础,才可能成功。 他若是夸言应下这事,留在大明,等老朱发现几十年内都不可能造出跨江大桥,甚至他都不会造桥,必不会对他客气。 想到这里,刘宽道:“多谢陛下赏识,可惜我不会造桥。” 朱元璋听了也不意外,问:“那你会什么?” 刘宽正要开口,忽的心中一动,道:“我在后世是个读书人,尚在学习,因此几乎什么都不会。” 刘宽并不算说谎,他虽毕业有几年了,但学的是计算机专业。虽然通过网络,获得了不少乱七八糟的知识,但懂得实际操作的却很少。 朱元璋道:“你既是读书人,总知晓史事吧?可知我大明享国多少年?” 就算朱元璋问,刘宽也准备说这事。 当然,他是有要求的。 他道:“我可以告诉陛下后世所传大明历史,但请陛下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刘宽道:“我或许可以跟这大桥一起回到六百年后,为了不被抛下,故此不能离开大桥,至少不能离开与大桥相连的公路。” “因此,希望陛下允许我呆在大桥上,另外每日送些食物、饮水过来。” 说这话时,刘宽有注意到一旁朱标向他打眼色,他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 待他说完,朱元璋忽然笑起来,“原来刘公子不能离开这大桥,那就简单了。” 简单了? 什么简单了? 刘宽一时有点蒙。 接着他就见朱元璋一挥手,道:“沐英、蓝玉,带刘公子到楼江门城楼上去。” 蓝玉嘿嘿笑着抓住了刘宽的一只胳膊。 另一边,沐英则道:“陛下既有命令,刘公子最好不要反抗,免得遭罪。” 说完示意蓝玉与他一起“扶”刘宽上马。 刘宽见朱元璋摆驾往城里走,终于明白了——这老朱就是要将他留在大明!不让他走! 再见朱标在一旁叹了口气,刘宽也明白方才朱标为什么打眼色了——多半是朱标还未跟朱元璋说他“不能”离开大桥的事。 结果他自己说了。 ‘我大意了啊!’ 被沐英、蓝玉弄上马匹后,刘宽不禁后悔地一拍大腿。 但他也没太过着急、慌乱。 实际上,刘宽潜意识中,认为他和大桥再穿回现代的可能性很小。另外,他心里对留在大明并不是那么排斥。 他看过不少历史类网络小说,尤其喜爱明朝背景的,不止一次地幻想过自身穿越大明后的事情。 如今也算是另类地实现梦想了。 楼江门就在大桥公路南端附近,不一会儿,刘宽就跟着朱元璋、朱标到了城门楼的第二层上。 朱元璋让其他文武大臣、亲军都待在下面,又让沐英、蓝玉守住楼梯口,如此上面便只剩他、朱标以及刘宽了。 朱元璋凭栏眺望了下跨江大桥,不禁赞叹道:“如此大桥,真是壮观啊。咱想着,既然老天让它来到大明,必然不会再送走它。刘公子以为呢?” 刘宽微不可察地瞥了下嘴,道:“穿越属于神秘事件,谁也说不准。” “穿越?”朱元璋好奇地问。 刘宽道:“像我这样,在六百年后小日子过得舒舒服服,却忽然到了条件艰苦的明朝,这就叫穿越。” “后世经常有人穿越?”朱元璋又问。 刘宽道:“都是小说故事中的戏言,就跟你们这时话本中的仙缘一般,没谁真正遇到过。” 朱元璋听了笑道,“这不正说明即使有人穿越,也没谁穿越回去吗?否则的话,便不只是将穿越当作戏言了。” 刘宽忍不住道:“也许其他穿越者也像我这般,被陛下强留下了。” 听刘宽话中暗藏嘲讽,朱标忍不住紧张起来,怕刘宽被责罚,已经做好了求情准备。 谁知朱元璋却哈哈一笑,道:“刘公子也说了,穿越如同仙缘,极为难得。如今刘公子和这大桥既出现在大明,便是咱大明的造化,咱自然要牢牢抓住。” 说罢,朱元璋面向朱标,道:“传朕旨意,让工部与应天府用绳索将这跨江大桥桥墩绑住,绳索牵至岸上,固定死了。北岸也如此办理。” 朱标之前听过这话,倒没再惊讶,应了声便去传旨。 刘宽则满脸愕然。 朱元璋笑看着刘宽,解释道:“咱想着,既然这大桥可能会溜回去,咱把它绑住,固定在大明的土地上,它应该就跑不了了。” 刘宽回过神来,不仅暗叹:这老朱也太狠了。 同时,他也明白,老朱说这话有威胁他的意思。 大桥都能绑着不让走,要对付人,老朱手段肯定更多。 ‘看来我八成是回不去了。’刘宽心道。 这时,朱元璋又道:“刘公子也不要想着回去的事了,所谓既来之则安之。你留在大明为咱效力,咱保你荣华富贵。” 听这话,刘宽顺势道:“我要是留在大明,自然会为陛下效力。但我不要陛下许诺的荣华富贵,而是希望陛下承诺,只要我不背叛陛下、不背叛大明,陛下便不可对我动杀心。” 朱元璋对刘宽的话颇感意外,双眼微眯之后,他点头道:“好,朕答应你,只要你不背叛朕,不背叛大明,朕便不杀你。” 不知有意无意,朱元璋将刘宽的要求稍改了下,从不动杀心变成了不杀刘宽。 刘宽注意到了,但并没有纠正。 因为他觉得,朱元璋更改承诺的具体内容,正说明了重视这一承诺。 当然,他也知道,若他真犯了朱元璋的忌讳,朱元璋绝不会被所谓承诺困住——历史上的老朱该动手杀人时可没手软过。 但有承诺总比没承诺好,且对刘宽还有个心理安慰作用。 聊到这里,眼见朱标传完旨意上来,朱元璋便道:“如今刘公子总可以告诉咱,大明享国多少年了吧?” 刘宽没拐弯抹角,直接道:“两百七十六年。” “才两百七十六年?”朱元璋皱眉,“竟连赵宋都不如?” 朱标听大明国祚才两百七十六,也有些失望,但还是安慰朱元璋道,“父皇,近三百年的国祚也不短了。” 刘宽则道:“陛下不必跟赵宋比,在我们后世看来,大明是要强过赵宋不少的。” “此话怎讲?” 刘宽道:“先说国祚,后世史学家以‘靖康之耻,赵构南渡’为分界线,将赵宋分为北宋、南宋,享国都只有一百多年。” “再说国土,即便赵宋国土最广时,也不如现在的大明,更不如将来的大明。” “最后说名声,南北宋加起来有三百余年,一直没能收复汉唐故地,甚至连燕云十六州这种汉人固有的地盘都没能收回来。” “而且赵宋先后败于辽、西夏、金、蒙古,一直在失地赔款,嗯,也就是给岁币,最后更是为胡元所灭,亡汉人江山。” “大明在后世则有‘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名声,这种骨气被后世很多人喜爱。” 刘宽说到这里停下来。 朱元璋、朱标则一时出神。 ‘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不纳贡!’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心里念叨着这两句话,朱标不自觉地就被感染,热血沸腾。 朱元璋却是皱起了眉头,道:“‘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不纳贡’倒还好说,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似乎并不是好话吧?” 朱标一听,也反应过来了。 大明国都在金陵,若是到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境地,岂不是有亡国之危? 他看向刘宽。 便见刘宽点头,道:“后一句话,确实是由大明的两次亡国危机总结出来的。” “而最后半句,君王死社稷,说的便是大明最后一位正式皇帝,崇祯帝朱由检。” “农民军破北京城,他来不及逃跑,便杀了后宫嫔妃和几个女儿,在煤山一棵歪脖子树上自缢殉国。” 说到这里,刘宽又停下了。 朱元璋、朱标则都紧皱起了眉头。 因为刘宽这几句话中蕴藏的信息很不简单。 朱标先脱离思考,道:“刘公子说农民军破北京城?难道我大明后来迁都了?这北京是哪里?” 刘宽早已想要了什么要说,什么不能说。 而“靖难之役”他迟早要说的,所以迁都之事也不值得隐瞒。 听朱标问,他便道:“北京既故元大都、北平,几十年后,大明迁都于北平,同时设金陵为留都,后世分别称之为北京、南京。” 朱标得到答案,便思考起故元大都作为大明都城的利弊来——他知道朱元璋有迁都之意,只是一直没确定好迁哪里。 还没等他想明白,便听朱元璋道:“你说那崇祯帝名朱由检?” 第7章 朱标:我英年早逝?我儿雄英早夭? 朱标听了朱元璋的问题,这才注意到,刘宽口中最后一任大明皇帝名字蕴藏更重要的信息。 洪武六年,朱元璋命人初编《祖训录》,便开始在里面为封王的皇子各编排一个字辈序谱。 他作为东宫太子,所得到的字辈序谱最好听,为:允文尊祖训,钦武大君胜,顺道宜逢吉,师良善用晟。 也即是说,他这一脉的字辈序谱中并没有“由”字。 ‘由···’ 朱标下意识在脑海中回忆起父皇给弟弟们编排的字辈序谱,很快就记起“由”字所在。 ‘高瞻祁见佑,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 ‘是四弟这一脉的字辈!’ ‘难道多少年后我这一脉出现了意外,子孙断绝,又或是皇子太过年幼,所以将皇位传给了四弟一脉?’ 朱标虽然对此事感到意外,但最先冒出的想法并不黑暗,认为大明皇位是从他这一脉和平转移到朱棣这一脉的。 随即他就不禁看向刘宽,认为刘宽也有可能说错了。 然而,在他的注视下,刘宽却点了点头,“没错,就是朱由检。” “他出自老四这一脉?”朱元璋追问。 刘宽再次点头。 朱标吐了口气,心道:果然是转移到四弟那一脉去了啊。 这时,朱元璋又问:“怎么转到老四一脉的?” 刘宽观察了下朱元璋的神色,发现朱元璋面色还算平静。 也就是说,这一结果虽出乎朱元璋预料,但他并不是不能接受,毕竟朱棣也是他的孩子,还是他和马皇后所生嫡子之一。 但朱元璋既然追问此事过程,肯定是料到,其中必有一番腥风血雨。 不过,刘宽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还是怕刺激太甚,让老朱发疯,决定铺垫下,缓缓说明。 当然,这也有他对朱棣抱有一定好感的原因——换个说法,可以避免朱元璋、朱标先入为主地“敌视”朱棣。 他于是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陛下可知,在我这个后世人看来,如今陛下最该重视哪件事?” 朱元璋没想到刘宽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了一个问题。 他猜测,这问题必然与皇位转到老四一脉有关,由此愈发确认,皇位转移多半涉及了很不好的事。 于是,他顺着这件事反推,便看了旁边朱标一眼,若有所思地道:“重视对标儿的培养?” 朱标虽然已经很优秀,但与朱元璋心目中的皇位继承人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其中最令他不满的一点,就是朱标太过宽仁,又过于亲近、信任那些读书人。 朱标这时也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皇位转移到四弟一脉的事绝不像他想的那么平和。 于是紧张起来。 作为大哥,他最不希望见到同室操戈的场面。 刘宽摇头,“太子虽性情宽厚仁慈了些,却聪明睿智,也能决断,纵然与历朝历代的太子相比,他与皇位的适配度都能排入前五之列。” 适配度对朱元璋、朱标来讲是个新词,却不难理解。 听刘宽这个后世人如此评价,即便以朱标的为人,也难免开心、得意,也有点不好意思。 朱元璋则毫不掩饰地开心。 他笑着道:“标儿可是我用心培养多年的大明皇位继承人,与皇位的···适配度自然很高。” 刘宽道:“那陛下有没有想过,太子英年早逝的情况?” 英年早逝?! 朱元璋脸上笑容瞬间凝固,就仿佛早到了雷劈,罕见地陷入了不能思考的情况。 须知,就算之前见到跨江大桥,听闻刘宽来自后世,他大脑也没这般空白过。 朱标脸上笑容虽然也凝固了,满脸惊愕,却要比朱元璋先回过神来。 他面色微白地问:“刘公子是说,我在后世历史上英年早逝?” 刘宽点头,仿佛念史书般地道:“洪武二十五年,殿下视察陕西回到京师后,因风寒病逝,葬于孝陵东侧,谥‘懿文太子’。” 听到这话,朱标脸色又白了两分。 口中喃喃道:“洪武二十五年···也即是说,我只剩十一年寿命?” 刘宽没想到朱标居然有种要被“宿命”击垮的样子。 他正想说什么,便听朱元璋大喝:“胡想什么?如今你既知何时会染风寒而病逝,怎会不做防备?只要有了防备,阎王爷要不了你的命!” 听此,刘宽不禁感叹,朱元璋不愧是能从乞丐成为开国皇帝的英雄人物。 不仅不信命,而且敢于与命运抗争。 感叹完,刘宽也劝说道:“殿下,我们后世人几乎都不信命,至少不相信‘寿命有定数’的说法。” “正如陛下所讲,如今殿下既知此事,只要注意身体,再有一定的医疗条件,绝不会壮年而逝。” 听了朱元璋、刘宽的话,朱标脸色终于不那么难看了,并暗暗叮嘱自己,一定要注意身体。 他倒不是多么怕死,而是知道,若他壮年而逝,是对父母的不孝,也是对子女的不负责。 甚至成为引发大明皇位争夺的原因。 回过神后,朱标便问:“难道因为我英年早逝,父皇才即将皇位传给了四弟?” 刘宽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朱元璋,“陛下,若殿下身故,您会将皇位传给谁?” 朱元璋稍稍思考,便道:“咱已立下规矩,大明皇位传给嫡长,如此方不会让咱的子孙为争夺皇位同室操戈。” “如此,若是标儿身故,咱会将皇位传给雄英。他已被立为皇太孙,继承皇位名正言顺。” 朱标听了一呆,随即道:“父皇,若儿子十一年后身故,雄英才十八岁,能否承担起皇位重任?” 朱元璋道:“十八岁在寻常人家都已成婚生子了,如何不能承担皇位重任?再说了,难道你一死,咱就会死?” 朱标尴尬,忙道:“孩儿绝非此意,父皇必万寿万年。” 说完,他看向刘宽,显然想让刘宽帮忙说句话。 刘宽笑道:“历史上,陛下寿七十,在帝王之中算是高寿了。” 七十? 那也就是说,还有十六七年? “还行。”朱元璋貌似对自己岁数满意的点了点头。 至于长生,朱元璋倒也幻想过,但他很理智——历朝历代那么多帝王都没有一个能长生的,他朱元璋自然不会例外。 事实上,到了唐宋之际,帝王寻求长生便和昏君画上了等号。 朱标自己英年早逝,却希望老父亲能活得更久些。只是,他虽有此想法,却一时没有头绪。 毕竟七十对于此时人来讲,确实很长寿了,对帝王来讲尤其如此。 回过神后,朱标想起之前的问题,忍不住好奇道:“既然我父皇会传位雄英,皇位如何转移到了四弟一脉?” ‘总不会是四弟谋反夺取了雄英的皇位吧?’ 朱标担心起来,非常不愿意事实如此。 几位成年的弟弟中,他与朱棣关系最好。 在朱标的注视下,刘宽又反问一个问题,“如果皇太孙早夭呢?” 雄英早夭?! 这一下,感觉如遭雷劈、脑袋空白的可不只是朱元璋了,还包括朱标。 他也算是体会到了朱元璋方才得知儿子死在自己前面时的心情。 这次,是朱元璋回过神来,目光如刀一般盯住了刘宽,问:“雄英如何会早夭?又是何时早夭?” 刘宽道:“史书上并未记载朱雄英因何早夭,倒是记了日期。” 接着,刘宽又如念史书般地道:“洪武十五年五月初一,皇太孙朱雄英薨。因其去世时尚未满十岁,未得册封,故以皇太孙视皇子,追封虞王,谥号为‘怀’,葬于钟山。” 听刘宽说完,朱元璋对此事再无任何怀疑——因为刘宽所讲很符合大明此时的情理,史书记载出错的可能性极小。 随即他便紧皱眉头,不满道:“雄英好歹也是皇太孙,史书为何不记载他的死因?!” 至于旁边的朱标,仍未回过神来。 显然是一时接受不了嫡长子明年就可能身死之事。 刘宽道:“关于朱雄英的死因,后世有不少猜测,陛下、殿下不妨听听。” 这话让朱标回过神来,也紧盯住刘宽。 “后世主流观点,认为朱雄英是病死的,毕竟古代,嗯,也就是此时的医疗条件,太过简陋,孩童早夭之事不算太少,哪怕是皇子,也可能因一场普通的疾病去世。” “至于朱雄英具体得什么病死的,那猜测就多了。有说得天花的,有说得感冒,呢也就是风寒的——还是那句话,此时能夺走孩童性命的疾病太多了。” “除此外,还有一种阴谋论。”刘宽说到这里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有人怀疑,朱雄英之死与太子妃吕氏有关。” “吕氏?!”朱标忍不住打断了刘宽的话,“怎么可能是她?她如何敢?” 刘宽道:“这只是后世人的一种猜测,并非是得到证明的事实。所以,殿下听我说完可好?” 朱标深吸了口气,压下种种情绪,点头道:“好,你说。” 第8章 靖难之役是如何产生的【求追读】 刘宽看向朱元璋,道:“以陛下的性格,在朱雄英早夭、殿下早逝后,依旧会坚持嫡长一脉继承皇位吧?” 朱元璋微皱着眉头,似是在思考什么,随即点头道:“不错。” 刘宽接着道,“所以,偏向阴谋论的人认为,朱雄英死后受益最大的便是殿下次子朱允炆以及吕氏。” “再加上,常氏病逝后,东宫女主为吕氏,大小内务为其管辖,朱雄英亦由其照顾。” “所以,吕氏既有作案动机,也有作案条件。如此情况很难让人不怀疑朱雄英之死与她有关。” 朱元璋眉头皱得更深了,问:“后世可有记载咱在雄英早夭后处置了吕氏?又或者记载吕氏在此后不久忽然病逝?” 朱标的心高高悬起。 他连弟弟们为争夺皇位同室操戈都不愿意见到,自然更不愿就见到吕氏为给次子争夺皇位害死长子之事。 朱元璋的问话让他明白,若雄英之死真有问题,必会严查。 若查出与吕氏有关,即便因此为家丑,不愿公布,肯定也会找个时间处死吕氏。 如此,史书上多半会记载,吕氏在雄英死后不久,忽然病故。 在朱标的注视下,刘宽摇头,“并无——太子身故后,陛下立朱允炆为皇太孙。数年后,朱允炆登基,是为建文帝,吕氏为皇太后。” 朱元璋道:“如此,雄英之死多半与吕氏无关。” 朱元璋如今好几个儿子成年,因此儿媳妇很多,但已故太子妃常氏、继妃吕氏,都是他常见的,算是比较了解。 吕氏出身书香门第,在他看来品行颇佳——否则当初也不会选为太子侧妃。 另外,朱标与吕氏的感情虽不如原配常氏,却也是不错的。 最主要的是,朱元璋对自己的“手眼”有信心——若真是吕氏害死了雄英,他定能查出来。 刘宽也看出了朱元璋的自信。 刘宽并不认识吕氏,也无意针对,但有的事他必须说。 他道:“正因为陛下未处置吕氏,后世以阴谋论看待朱雄英之死的观点并未成为主流。” “不过,一部分人认为,即便吕氏并未主动谋害朱雄英,也应在此事中承担主要责任。” “她为太子继妃,为东宫女主,掌管内务,同时负有照顾殿下子女的责任。” “朱雄英为嫡长子、皇太孙,本应为照顾重点,以皇家的条件,按理讲早夭概率相对较小。” “结果朱雄英就那么早夭了,作为继妃、继母,她严重失责。” “另外,殿下英年早逝,她作为太子妃、妻子,也负有一定责任——这世上若论对殿下的了解,恐怕除了陛下、马皇后,就是她了。” “殿下壮年为一场风寒夺取性命,说明身体早已亏虚,至少不够健康。吕氏却似乎未察觉,至少是没有作为。” “对比下马皇后,不仅将陛下的诸多子女抚养得健康长大,更是让陛下不操心后宫之事——陛下能得七十高寿,与马皇后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刘宽这一番话说得颇长,而且暗藏私货。 或许吕氏无辜,但在刘宽看来,她确实没在朱标人生中起到积极作用。 如果再看后面朱允炆的表现,她作为母亲的合格程度也是需要打问号的。 朱元璋听得微微点头。 他觉得刘宽说得颇有道理。 即便吕氏并未主动谋害雄英,也是对此事负有重要责任,对朱标之早逝同样负有一定责任。 与他的“妹子”相比,吕氏身为继太子妃做得确实有些差了。 朱标也觉得刘宽分析得有道理,但他担心朱元璋因此处置吕氏,便道:“父皇,吕氏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柔弱不能自理,掌管东宫内务有所疏漏在所难免,还望父皇不要怪罪于她。” 刘宽看出朱标想法,便道:“我方才所言,都是后世猜测。另外,朱雄英也还没早夭,是有机会改变此事的。因此我相信,以陛下之英明,必不会因我所言罪责于人。” 朱标闻言,感激地看了刘宽一眼。 朱元璋则是看了看朱标,才道:“咱确实不会因一番揣测之语就处置吕氏,不过,雄英肯定不能再让她照顾了。” “回头让人将雄英送到后宫,咱让妹子带着。另外,标儿你也该再选两个知冷暖、会照顾人的侧妃。” 朱元璋虽未处置吕氏,但显然对吕氏没好感了。 朱标苦笑。 他知道,这大概是他能为吕氏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你说咱之后允炆登基为帝,又曾说几十年后咱大明迁都燕京,莫非皇位转移便发生于允炆在位时?”朱元璋再次发问了。 刘宽微微惊讶,没想到朱元璋如此敏锐,现在就推测出了事情的大概。 他叹了口气,道:“陛下在洪武二十五年立朱允炆为皇太孙后,用生命最后的六年对其言传身教,此外为了帮他排除隐患,更是杀戮了蓝玉等不少勋臣武将。” “可惜,朱允炆自幼受儒生影响,待其为皇太孙时,这种影响已经深入骨髓,难以更改。” “他登基后,立即更改陛下诸多政策,一则宽刑省狱,减轻赋税,裁剪冗官;二则于典章制度上进行复古,主要是更改各种官府、官职及建筑的名称。” “关于第一点,我们后世人认为算是正确的决策,因为陛下之刑法,在后世看来确实太过严苛。” “至于第二点,我们后世则认为建文帝纯粹是受身边儒生影响乱搞,除了扰乱国政,并无实际益处。” 说到这里,刘宽停下来,观察朱元璋、朱标神色。 朱标神色复杂,看不出具体在想什么。 朱元璋只是微皱着眉头,并无太多情绪外露。 大约是以为刘宽说完,朱标忍不住感慨道:“允炆初登大宝,虽稚嫩了些,但知道宽刑省狱,轻徭薄赋,做得倒也不错。” 听这话,朱元璋哼了声,道:“那你是否想过,是咱最后几年,故意在帮他清除隐患的同时,好留下这些事让他施恩?又是否想过,这第一件事是咱临终前交代于他的?” 朱标微微愕然。 刘宽则笑道,“陛下睿智,事实上,我们后世人确实有此类看法。因为相较于陛下之前多年的为政,最后几年掀起的刑狱着实太多,民生也不如之前好。” “另外,建文帝登基后做得最主要、最大的一件事,其实是削藩。” 削藩? 这一下朱元璋、朱标眉头都皱得更深了。 朱元璋并非不知道将皇子封于地方病手握一定兵权的坏处,毕竟有汉之“七国之乱”、晋之“八王之乱”等史事为鉴。 也曾有臣子向他进谏,提醒此事。 朱元璋依旧坚持封藩,自是有他的考量。 一则,私心认为他好不容易打下这偌大江山,自然该让自家孩子都跟着沾些好处。 二则,相较于外姓武将,他自是更信任儿子们一些。 三则,他担心将来大明朝廷奸臣、权臣为患,朱家江山不保。 届时握有兵权的藩王在外,即可帮助皇帝,也可重夺朱家江山。 当然,为了避免大明也出现“七国之乱”、“八王之乱”,他做了一些预防措施。 如,不许诸亲王私自往来,藩王进京必须一个一个的来,等等。 ‘唉,从这刘宽所言明史看来,咱的用心良苦、多番布置怕是没起到多大作用啊。’ 刘宽接着道,“建文帝虽然一登基就削藩,颇为不智,但从传到后世的记载来看,陛下之后的大明皇帝选择削藩是必然的。” 朱元璋还以为刘宽口中的后世人也否定他的封藩政策,不禁问:“为何如此说?” 刘宽道,“陛下故去时,分封了十几位藩王,皆掌握兵权,尤其是负责镇守北疆的九大赛王。” “以负责镇守大宁的宁王朱权为例,其‘带甲八万,革车六千’;燕王朱棣更是有‘节制沿边兵马’的重权,且在建文帝登基后第一次入朝后登陛不拜。” “另外,陛下在世时虽立朱允炆为皇太孙,其实对其为人并不满意,曾露出另立太子的想法,最终为大臣劝阻。” “我们后世结合陛下临终前给予朱棣的重大兵权,揣测陛下可能曾想改立朱棣为太子。” “这般情况下,建文帝登基后选择削藩就很正常了——这种种情况,估计让他寝食难安。” 说到这里,刘宽又停下了。 他想给朱元璋思考的时间。 所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朱元璋从乞丐至开国皇帝,固然属于传奇,但一生也犯过不少错误。 在刘宽看来,靖难之役的产生,朱元璋是要负重大责任的。 只见朱元璋一时无言,脸色却明显变得难看。 显然,他也意识到,建文帝削藩进而引出后面的老朱家同室操戈之事,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朱标也忍不住半是劝谏、半是安慰地道:“父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儿子的话让朱元璋有点受不住,他没好气地道:“咱知道,不用你来说!刘公子,你继续讲!” 刘宽笑了笑,道:“藩王虽然势大,但以建文帝当时的实力,其实是可以实现削藩的。” “可惜他本人年轻不成熟不说,身边聚集的还是一帮不靠谱的儒生。这个团队在削藩之事上屡出昏招,最终给了朱棣机会。” “按常理来讲,建文帝在掌握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削藩应该先难后易,以雷霆手段,直接拿下朱棣等几位他最忌惮的塞王。” “然而建文帝却选择了先易后难,捡软柿子捏,先废除了五位实力较弱、且有问题的藩王,即周王、齐王、镶王、代王、岷王。” “建文帝削藩倒没直接杀害诸王,但湘王朱柏因不堪受辱,为保名节,举家自焚。” 举家自焚! 这四个字如同重锤一样,捶在了朱元璋、朱标心里。 两人同时想起了如今的朱柏——如今朱柏才十岁,聪明懂事,已然立下长大后要辅佐社稷、济世安民的志向。 想到这么可爱的十二弟在历史上竟落得个举家自焚的结局,朱标都不由红了眼眶。 他没有怪别人,而是越发的怪自己短寿。 认为若非他英年早逝,便不会引发出这样的惨事。 刘宽似乎没觉察到老朱小朱异样的情绪,接着道:“建文帝虽最忌惮朱棣,但朱棣当时有功无过,他又不愿担上迫害皇叔的罪名。” “于是,他让人将朱棣的三个儿子都带到京城作为人质,又派人明里、暗里监视朱棣,准备抓住朱棣的小辫子再动手。” “朱棣为保儿子性命,故意装疯,才换得儿子回到北平。” “虽然当时朱棣原本掌控的精锐边军都被调去了别处,身边能掌控的只有八百王府护卫,北平城外朝廷又屯有重兵。” “但在儿子回来后,朱棣还是果断出手,先拔除了燕王府中监视他的奸细,随后突然发兵掌控了北平城,以‘清君侧,靖国难’为名,发起了靖难之役!” 第9章 铁路也一起穿越了!【求追读】 “燕王朱棣于建文元年七月起兵靖难,至建文四年六月破金陵,用了四年时间。” “燕王军队进入京师后,宫中起火,后建文帝不知所踪。有人说他烧死在宫中,也有人说他化装为和尚潜逃去了海外。” “至此,大明国祚转移到燕王这一脉,并一直传承到大明灭亡。” 听刘宽讲完,朱元璋、朱标久久无言。 虽然刘宽并未讲述靖难之役的具体过程,但老朱、小朱都是从元末乱世走过来的,尤其是朱元璋,更是从一无所有建立了大明。 他能够想象得到,朱棣以八百护卫起兵靖难的艰难。 也正是因此,他对朱允炆掌握巨大优势却还没能打过朱棣,感到十分不解。 最终,他只能归结于朱棣军事能力太强,而朱允炆能力太弱。 他甚至有点庆幸,亏得朱棣靖难成功,否则以朱允炆的能力,恐怕大明国祚会更短。 随后,朱元璋又意识到,四年的靖难之役必然会让大明江山千疮百孔,不知多少百姓因此遭难。 他自乞丐至开国帝王,宏愿之一便是让天下百姓能过上太平日子。 不曾想,临终前诸多布置,竟导致了一场长达四年的大明内战。 ‘难道人一老,就会变得昏聩?’ 念及史书中诸多帝王年老时的昏聩之举,尤其以唐玄宗李隆基为甚,朱元璋不禁如此想。 朱标也对朱棣与朱允炆的军事能力差距感到诧异。 但听刘宽讲后世都不确定朱允炆生死,他心里又好受点——至少朱棣没有直接杀死朱允炆,不然哪怕知道此乃后世历史,如今多半不会再发生,他面对朱棣时心中也会不舒服。 回过神后,朱元璋忍不住问:“老四称帝后将大明治理得如何?” 朱棣的军事能力如何,通过刘宽口中的靖难之役,朱元璋已经得知。 但这些年来,他越发觉得,治理天下要远比打天下难。一事不甚,便会牵扯诸多事务,为国家留下暗疮。 朱棣是去年才到北平就藩的,且只有一定军事权力,不能干涉地方政务。 所以朱元璋并不知朱棣治政能力如何。 刘宽正要回答,便听沐英在楼下大声道:“禀奏陛下,探查另一条怪路的探马回来了!” 另一条怪路? 刘宽先是微愣。 随即才想起来,这长江大桥分两层,下层有一条铁路。 他当即来到城门楼栏杆旁,眺望那条铁路,这才注意到铁路似乎延伸入外城墙内,根本看不到其最南端在哪里。 朱元璋道:“带探马上来。” “是!” 沐英应了声,没多大会儿,就带上来两名亲军中的探马。 朱元璋知道朱标曾派一队探马去探索另一条怪路的最南端,待这两名探马行礼后,他便直问:“可探查到那条怪路在江南的末端位于何处?” 两名探马都面带古怪神色。 其中一名探马道:“启禀陛下,我等沿着那怪路前行,先是抵达玄武湖畔,随后怪路又出了外城墙往东而去。” “我等便又出城,继续沿路探索,结果到了栖霞山北边,仍未见到这怪路的末端。” “孙百户便命我等先回来向陛下及太子殿下禀报,他则带着剩余探马继续沿路探索。” 朱元璋皱起眉头,似乎也对此颇感意外。 他看了刘宽一眼,才问探马,“尔等这一路探索可还有其他发现?” 探马道:“我等快到栖霞山前,见有百姓在撬那怪路上的精铁、木头,便驱赶之,并令彼辈通知里长,保护那怪路。” 朱元璋点头,“尔等做的不错,先下去歇息吧。” “是!” 待沐英送探马下楼后,朱元璋便问:“刘公子,这黑色怪路倒是和官道差不多,但另一条怪路似乎不便行走,究竟有何用处?” 刘宽原本在思考。 探马的话让他产生一个大胆的猜测,那就是与长江大桥连接的铁路可能很长,而非像公路那样只有几里长的一段。 如果是这样,恐怕便不只是长江大桥跟他一起穿越了。 而是与大桥关联的一条铁路也跟着他一起穿越了! 听朱元璋询问,他立即道:“陛下,这条路名为铁路,如果真的很长,其重要性绝不下于跨江大桥!” “为大明未来发展大计,恳请陛下立即派人沿着铁路传旨,令地方保护铁路,使其不被无知百姓破坏!” 铁路? 重要性不下于跨江大桥? 朱元璋、朱标听了都很惊讶。 朱元璋并没急着下旨,而是道:“刘公子还是说说,这铁路究竟有何用吧。” 刘宽无奈,只能耐心讲道:“铁路是我们后世最主要的交通方式,其便利还要超过公路···也就是官道行车以及水路行船。” “因为与铁路配合的是一种名为火车的交通工具,一车可以拉数千人,或者数十万斤乃至更多的货物,沿着铁路行驶,如风驰电掣,日夜不歇。” “比如说我们后世从北京到南京,嗯,也就是从北平到京师,坐最快的火车,只需两个多时辰即可。” 听刘宽说到这里,无论朱标还是朱元璋,都露出震惊之色。 因为刘宽所描述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们想象。 朱标忍不住质疑道:“一车拉数千人?数十万斤货物?这怎么可能?” 便是朱元璋也忍不住道:“刘公子,你可不要仗着我们不知后世之事信口胡诌。” 刘宽笑了声,道:“在后世既能建造这跨江大桥,发明我所说的火车又有何稀奇?” “事实上,修建铁路、打造火车,要比修建跨江大桥容易得多。” “这铁路的样子两位也看到了,所以火车并非以牛马拉动,而是靠蒸汽机、内燃机。” 听到这里,朱标不由打断道:“何为正气鸡、内然鸡?” 刘宽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请问殿下,何为织布机?” “额···” 朱标尴尬。 他这才明白,刘宽所言是一种机械,而非某种拉运的牲畜——他就奇怪呢,鸡怎么可能拉得动数千人?除非是天上神鸡。 刘宽继续之前的话,道:“内燃机蕴含的科技比较高,我就不说了,倒是可以说下蒸汽机,你们应该能听懂。” “铁壶烧水,水开后蒸汽掀动壶盖的现象应该见过吧?蒸汽机就是模仿此现象发明创造出来的,只不过令蒸汽力量大增而已。” “因此,火车往往只需要头尾各一台蒸汽机,带上煤炭,让人一路烧开水,便可使给火车日夜不歇的行驶。” “另外,火车是由两个火车头及中间的十数节乃至数十节车厢组成,每节车厢都能载不少人或是货物。” “如此,便出现了一列火车载数千人或数十万斤货物奔驰之事。陛下、殿下可明白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刘宽忍不住停下缓缓。 朱元璋、朱标都在回想记忆中铁壶中水烧开时的情景,但仍难以明悟,这般力量怎么能使刘宽口中的火车动起来。 当朱标还在苦思冥想其中道理时,朱元璋已不再纠结。 他问,“京师到北平有两千余里路,这火车真能如你所讲,仅用两个多时辰就跑到?便是飞鸟也没这般快吧?” 刘宽微微尴尬,但还是准备讲明白。 他道:“我所处的时代,确实有一种火车能跑这么快,我们称之为高铁,即高速铁路的意思。” “普通火车虽没这么快,但也仅需四五个时辰便能跑完这段距离。” “当然,如果是大明现在去打造火车,估计造出来的初代火车,要跑完这两千余里,可能需要两三天的时间。” 听了刘宽的解释,朱元璋没有再怀疑真假,而是情不自禁地感叹道:“即便是需要两三日,那也极快了。” 朱标此时也放弃了思考蒸汽机的原理,跟着道:“四弟去年到北平就藩,队伍可是走了近一个月。即便是快马加鞭,日夜不歇,也需要七八日才能跑到。” “何况,哪怕是一路上换马不换人,人也是需要歇息的,不可能一直赶路。所以,即便是骑马,也需十几日才能跑完这段路。” 刘宽听了微微一笑,道:“人坐在火车上不仅可以吃饭,还能睡觉。” 这句话让老朱、小朱对铁路与火车的向往瞬间达到顶点。 朱标忍不住催促道:“父皇,赶紧派人去传旨,令地方保护铁路吧?” 朱元璋道:“地方官府并无兵权,如何保护铁路?你去传旨,让沿路卫所组建专门的铁路护卫队,将此事视作军令去做。” “另外,在地方官府宣告不得破坏铁路后,若还有刁民损毁铁路,抓到后···” 说到这里朱元璋顿了下,本想说抓到后斩首示众的,可念及后世人也觉得他刑狱太过,便改口道:“罚没家财,流放三千里!” 朱标觉得这刑罚还是有些重,但想到铁路的重要性,便没开口劝,应了声是,便下楼去传旨。 刘宽也觉得朱元璋定的刑罚很重,但他也明白,大明不是后世。 要想保护铁路不被破坏,必须重罚,才能吓阻住贪婪枉法之徒。 朱元璋等不及朱标回来,便又问:“刘公子,你觉得···穿越到咱大明的这条铁路会有多长?起于何处,又终于何处?” 第10章 科技与工业的力量!【求追读】 刘宽道:“我穿越过来时就在桥上,然后就被陛下带来了这里,不曾去铁路两端,哪里知道它有多长?” 朱元璋沉吟着道,“这铁路既与跨江大桥相连,刘公子应该知其首尾原本各在何处吧?” 刘宽不禁目光古怪地看了朱元璋一眼。 心道:老朱,你好贪啊,居然想要与长江大桥相连的整条铁路! 这话他当然不会说出来。 他道:“后世铁路极多,可谓四通八达,向西可至西域、中亚、西亚乃至更西边的欧洲,向东则可达如今的野人女真部。” “向北则可至北冰洋,向南则达琼州岛,便是乌斯藏那样的高原绝地,都修通了铁路。” “可以说,后世铁路要比大明如今的官道都长许多倍。而与这座长江大桥相连的铁路也有好几条,可通往各处,我如何能猜到其首尾在哪里?” 朱元璋听出刘宽话语中有炫耀后世铁路四通八达的意思,但仍感到惊讶。 大明如今官道其实不少,但大多数都是承自之前各个朝代的。 有的官道甚至承自秦朝时的直道。 大明开国这些年,实际修筑的官道相当少。 即便如此,每次修筑官道,征发地方民夫,仍会弄得百姓哀怨。 因此,朱元璋实在难以想象后世如何能将铁路修到四极八方。 那铁路他出城时就去看过,上面除了石子、木料,还有上好的精铁。 若真如刘宽所讲,这后世单是修建铁路所用的精铁,恐怕都是一个极其骇人的数字! 念及此处,朱元璋便直问:“修建铁路需要不少精铁吧?后世竟有如此多的精铁?” 刘宽笑道,“后世修建铁路用的确实都是钢材,铁路上的那种则称为铁轨、钢轨。而后世之所以能大修铁路,自然是因为钢铁的产量大大提升。” “事实上,在后世钢铁产量是衡量一个国家实力的重要标志。因为钢铁不止可以用来修筑铁路,铸造兵器,还能用于国家各个方面。” 朱元璋皱眉,“生产如此多的钢铁、修建如此多的铁路,岂不劳民伤财?” “哈哈哈,”刘宽忍不住笑出了声,见朱元璋露出诧异之色,他才收住,道:“这就是陛下眼光被时代局限了——如果以大明如今的工业水平,想要大炼钢铁、大修铁路,确实会劳民伤财。” “但是,后世科技发达、工业力量强大,无论是炼钢铁还是修铁路,大多都用机械,嗯,类似蒸汽机那种机械。” “虽然也会用到不少人,但都是雇佣——国家给予他们工钱,靠这份工钱,工人完全可以养活一家人。” “如此,不论是大炼钢铁,还是大修铁路,不仅不会劳民伤财,反而让百姓得到赚钱养家的机会,让百姓变得富裕。” 朱元璋依旧皱眉,质疑道:“如你所说,朝廷岂不是要拿出许多钱粮养那些工人?后世朝廷竟有这般富裕?” 刘宽道:“后世国家自然远比此时富裕,至于原因,还是我刚才所说的那八个字——科技发达,工业强大。” “这里面的道理说起来我怕是一天一夜也说不完,眼下只能告诉陛下,若想大明强大,也需要发展科技和工业。” “何谓‘科技’,又何谓‘工业’?”朱元璋追问。 “额···” 刘宽想要解说,却发现他记不住曾在网上度娘过的标准答案。让他用自己的话概括,他一时又概括不出来。 他想了想后,道:“如发明蒸汽机,然后以蒸汽机为核心发明出了火车、铁路,令交通运输比以前大为方便,这便是科技。” “至于工业,如大明生产钢铁的铁场,属于冶炼工业;如纺织作坊则属于轻工业;如制造兵刃甲胄火铳的作坊,则称之为军工业。” “其实大明这些场坊,称之为工业绝对是大大高估了,勉强能算个工业雏形。因为这些场坊的生产效率太低,而真正的工业,生产效率极高。” “以钢铁生产为例,大明眼下便是十年、几十年生产的钢铁加起来,也未必有后世中国一天生产的钢铁多!” “大明还属于农耕国家,后世中国则属于工业国家,而拥有强大生产能力便是工业国家的一大特征!” 虽然刘宽是信口而言,说得并不好,但朱元璋还是听得一脸震惊。 回过神,他想质疑刘宽故意夸大后世所谓的工业之力,却又觉得刘宽没这么做的必要。 于是他张了张口,终究没将质疑的话说出来。 不过,听了刘宽这番话,朱元璋也算明白过来,不论是科技、工业,还是后世的其他事情,都并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反正他铁了心要将刘宽留在大明,为他所用,相关的事大可以后慢慢询问。 眼下还是问些实际的事比较好。 念及此处,朱元璋便问:“刘公子可会打造那火车?” 朱元璋想的是,既然这跨江大桥和铁路一起穿越到大明了。只要能有火车,这段铁路他就能用上。 若真的好用,日后大明也可以发展科技、工业,将铁路修建得更长。 如刘宽所描述的后世中国一般,铁路可达四极八方。 那样的话,朝廷对地方、边疆的掌控力必然更强,无论内忧还是外患,都更容易解决。 大明国祚必然也因此延长。 刘宽没想到朱元璋刚才还在询问科技、工业,转眼就换了个这么具体的问题。 想了想,他如实答道:“我并不会造火车,但初代火车不算特别难造,其中涉及的科技、发明我都大概了解。” “若是我留在大明,陛下肯许我征用各方面所需的人手,给予钱粮物料的保证,我倒是可以尝试做此事。” 刘宽想的是,如果他回不到后世,只能留在大明,一开始最好不要当类似于“工部尚书”这种职位太高、管事太多的大官。 因为这样很容易招人嫉妒,甚至陷入朝堂、官场的争斗中,进而限制住了他的手脚。 倒不如先去做一件具体的事。 组建自己的团队,“发明创造”大明第一辆火车,便是很好的选择。 另外,刘宽觉得,与其费尽口舌地劝朱元璋及大明各方势力发展科技、工业,倒不如先让他们见识科技、工业带来的好处。 既然有一条现成的铁路跟着他一起穿越了,他只需造出火车,尽快让这条铁路投入使用,便可达成“劝说”目的。 朱元璋原本只是那么一问,并不认为刘宽就会造火车。 毕竟之前刘宽都说了,他在后世还是个处在学习阶段的读书人。 听刘宽说能造出来,他既意外又惊喜,不由笑道:“好,那咱就封你为我大明的工部尚书!” 刘宽有点无语,心道,老朱这封官也太随意了,工部尚书说给就给。 但他也清楚,才废除了宰相和中书省的朱元璋,在大明很多事情上确实可以做到一言而决。 可惜这并不符合他的计划。 他当即拱手,道:“陛下如果真想让我为大明效力,便让我踏实做事。” “工部尚书官职太高、管的事太多,我并无相关经验,冒然任此职,恐怕不仅做不好,反而会招人嫉妒,陷入官场争斗之中,进而耽误了做事。” 听了刘宽这番话,朱元璋觉得有道理,对刘宽心智、品性也高看了些,露出欣赏之色。 他点了点头,问:“那你想做个什么官?” 刘宽沉吟了下,道:“不如先封我做个七八品的小官?只需专管打造火车之事就好。” 朱元璋摇头,“听你所言,打造火车必然涉及多方面人手与钱粮物资之调用。你若官职太低,怕是难以服众。” “这样,咱于工部新设科技司,封你为科技司员外郎,如何?” 刘宽虽然看过一些历史类的明朝背景网络小说,对大明官职有些了解,却记不太清楚。 他于是问:“请问陛下,这员外郎官居几品?在科技司又属于几把手?” 几把手这个词朱元璋头回听到,但一下就明白了其意思。 他笑道,“员外郎为从五品,在科技司属于三把手——上面还有个尚书、郎中。” 刘宽听了诧异,疑惑道:“科技司单独有个尚书?” 朱元璋道:“之前唐宋等朝代六部都只有一个尚书,但咱觉得一个尚书管不来那么多事,且独管一部容易滋生腐败。” “所以,几年前咱便改了官制,另各部各司各有一个尚书、郎中,再另配员外郎、主事数人。” “当然,六部各司并非都有尚书在任,毕竟能当尚书的人才太少了,便是现在各部的尚书,都有一小半咱看不过眼。” 说到这里,朱元璋摇了摇头,明显对某些尚书能力或品性不满。 刘宽则一时呆住。 他没想到洪武朝官制竟是这样的。 然后他便隐约明白,建文帝登基后为什么会更改洪武时的官制,向复古发展了——只能说这爷孙俩想法都挺有意思。 随后,刘宽便觉得当这个工部科技司三把手正合他心意,既不显眼,也有足够的权力。 至于上面还有尚书、郎中压着,刘宽觉得不是问题——只要老朱没昏了头,就不会故意找给他捣蛋的人,多半会找两个能帮他应付官场之事的好上司。 念及此处,刘宽便拱手道:“既如此,微臣领命。” 朱元璋见状,笑着道:“刘公子如今既当了咱的臣子,便算是大明人,难道还不肯向咱行跪拜之礼?” 听此,刘宽犹豫起来。 他知道在大明臣民跪拜皇帝是很正常的事,但他才穿越过来,身上还穿着现代人的衣服,一时真难拐过这个弯儿。 就在刘宽有点后悔当这个工部员外郎时,朱元璋哈哈地笑出声,道:“莫要纠结了,咱是跟你开玩笑呢,咱大明其实也没多少跪礼。” “你既是后世来人,又愿为大明效力,咱便许你在大朝会、祭祀这等重大场合外有免跪之权。如何?” 刘宽听了松口气,躬身作揖,“谢陛下!” 【新书真的很需要追读支持,请读者朋友们将书页翻完,拜谢啦!】 第11章 定期体检,设医学院【求追读】 刘宽才谢完,朱标便登上楼来。 “父皇,让地方卫所组建铁路护卫队之事儿臣已经吩咐下去。另外,母后让人来传话,问父皇是否要多备一人的午宴。” 朱元璋与马皇后夫妻多年,一听这话,便领悟到,马皇后多半是得知了“跨江大桥与桥上怪人”之事。 便提醒他可以设宴招待人家——如此既不失待客之道,也能视以亲近。 他哈哈一笑道,“刘公子自六百年后来,咱是该设宴款待。你速去让人回复,就说按家宴准备。” 朱标见朱元璋待刘宽如此亲近,也很高兴,点点头便又下楼去传话了。 刘宽却是才记起,方才忘了说马皇后的事。 后世有不少喜欢明史的人认为,朱元璋是一柄锋利无匹的宝刀,马皇后则是唯一能容纳这把宝刀的刀鞘。 故而马皇后一死,这柄宝刀不仅伤人,也伤己,最终伤了大明。 刘宽则认为,有马皇后在,朱元璋应该会收着些脾气,好相处些。 于是,等朱标上来,刘宽便郑重其事地道:“还有一事方才忘了告知陛下与殿下。” 朱元璋此时心情很不错,笑着问:“何事?” 刘宽道:“根据后世历史记载,马皇后将病逝于洪武十五年八月份。” 刘宽这简单的一句话,让老朱、小朱再次有种如遭晴天霹雳之感,一时脑袋都空了。 马皇后比朱元璋小四岁,若在明年去世,那便是五十整,虚岁五十一,说起来并不算早逝。 但也称不上高寿。 最主要的是,如今马皇后人还好好的,虽贵为皇后,却仍每日亲自操办朱元璋的膳食,众皇子皇孙的衣食也都亲自过问,可谓无微不至。 所以,父子俩根本就没有马皇后突然离世的心理准备! 朱标先回过神来,急问:“我母后是患上哪种疾病去世的?” 刘宽叹道,“此事史书也不曾记载,又或者记载了,却遗失与战火之中。” 朱元璋忽然杀气腾腾地道:“这些史官都该杀!如此重要之事,要么不记载,要么便是保护不力至于史料遗失,要他们有何用?!” 刘宽、朱标感受到朱元璋的惊天杀意,都吓了一跳。 朱标劝道,“父皇,如今事情尚未发生,也不知缘由,如何能怪罪于史官?咱们眼下最需要想的,是如何应对此事,好不让母后在明年病逝。” 刘宽则道:“陛下,如今距离后世史载的马皇后病逝之事发生尚有一年,只要做好准备,还是有很大可能改变此事的。” 朱元璋深吸了口气,稍稍收敛杀意,问:“刘公子对此事有何建议?” 刘宽对这事早有想法,闻言道:“我们当前需要做的事情有三件。” “其一,嘱咐皇后娘娘注意照顾身体,这种注意涉及日常饮食、起居。因为后世人认为,一些疾病往往是在日常生活中便埋下了祸根,不得不防。” “其二,让太医定期为娘娘检查身体——预防疾病,要比病发了再去治疗容易很多。” “尤其是一些疾病,在刚开始时病人根本没感觉,待症状显现,已然难治。” “因此,在后世,上到国家领导人,下至稍微富裕的百姓,都会定期体检,无病安心,有病治疗,早治早好。” “其三,在京师建立医学院,召集天下名医汇聚于此。” “一则让他们交流医术,促进医学发展;二则可方便明年皇孙、皇后病发时,及时请诸多名医会诊。” 大明不是后世,交通不是靠双腿,就是靠车马,从稍微远一些的地方到京师(南京),往往需要十天半个月,甚至一两个月之久。 而有些病症是耽搁不得的,或者初期能治好,拖得久了便治不好了。 对于急症病人来讲,名医在本地还是在千里之外,完全是生死两个概念。 所以刘宽才提出了第三条建议。 除此之外,他也是想借机让大明尽快拥有一家医学院,让医学尽快发展起来。 便于百姓治病的话且不说,倘若他真的回不去后世,只能留在大明,以后生命保障就得交给大明的大夫们。 他并没有看不起明代大夫医术的意思,但此时的医学水平、医疗条件乃至医药方面,跟后世真的完全没法比。 很多后世的小病,在此时可能会要人命。 刘宽可不想穿越到明朝没几年,便因得了个感冒就一命呜呼了。 话说后世似乎有人推测,马皇后跟朱标都是得感冒死的? 这说明古代感冒死亡率不低啊,且不分贵贱,运气不好的话,有钱有势也治不好! 念及此处,刘宽越发觉得,应该将发展大明医学当做第一等重要之事去做。 听了刘宽的话,朱标道:“刘公子所说前两点倒是好办,但第三条···刘公子可知如今大明太医院有多少名医?” 刘宽还真不知道这事,便问:“多少?” 朱标道,“即便算上院使、院判,也只有六位名医而已。事实上,院判、院使只因追随我父皇较早,受到信重因而得职,二人只能衬得上一县之名医。” “倒是四位御医,皆是我父皇开国后从各方征召而来,为一府乃至一行省之名医,个个医术惊人。” 刘宽听了惊讶,没想到洪武时期大明太医院的名医这么少,名副其实的才四个。 他觉得,这虽不能说是朱雄英、马皇后、朱标相继病死的主要原因,但肯定占有一定因素。 他不明白的是,向来注重自家人(或者说护短)的朱元璋,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呢? 朱标接着道:“几年前,有人上书说太医院的名医太少,有失皇家体面,请我父皇多征召名医聚于京师。” “随后便有御史进谏,说天下各地名医有数,若将地方名医聚于京师,地方百姓患疑难重兵将求治无门,此不仁也。” “我父皇认为这御史说的对,于是便驳回了先前那人的建议,故如今太医院只有四位名医。” “因此,若如刘公子所说,聚集天下名医于京师,地方百姓怕是求医无门,民间也会非议我皇室自私不仁啊。” 朱标这番话其实说的比较犹豫。 一则,为了明年能够保住儿子、母亲的性命,他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名医都召集到京师来。 二则,他又清楚地知道,这种做法不利于地方百姓,是自私不仁之举。 不过,朱标才说完,便听朱元璋道:“咱以前认为那御史说得对,那是不知你娘、雄英还有你都会早早病死!” “如今咱既然知道了此事,哪里还管得了地方百姓?咱回宫里就下发圣旨,征调各地名医到京师来!” 朱标听得愕然,大约是没想到朱元璋会说出这种话。 刘宽倒是不意外。 穷苦出身的朱元璋固然爱百姓,但他更爱自家人,这是人性的体现——能够做到大爱无私的人,终究是极少数。 刘宽没想到“汇聚名医于京师之事”上还有这么多道道。 他稍稍思考,便道:“陛下,殿下,咱们可以先征召天下名医汇聚与京师一两年,待明年皇孙、皇后无恙,再令其中大部分名医归乡。” “到时候,只需留下一小部分名医,一则增加太医院名医数目,二则组建医学院。” “此后可令天下名医每隔两三年进京来开一次医术交流大会,以此促进大明医学的发展。” “如此,过个十几年,不仅医学会有所进步,还能培养出更多名医来。” 朱元璋听了直接点头,“这主意不错——不管怎样,先让天下名医到京师再说。咱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亲人病逝而不作为!” 朱标也觉得,若只是聚集天下名医于京师一两年,不会给地方造成太过恶劣的影响,便没多说什么。 定下建立医学院之事,刘宽决定趁机说出另一件事,免得日后不好再说。 他道,“陛下,其实在我们后世人看来,不论是皇后、皇孙之病逝,还是后来太子殿下病逝,陛下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听见这话,朱标立马替刘宽紧张起来,心道:刘公子,你可真敢说啊——上一个对我父皇如此说话的人,还在大牢里蹲着呢。 但出乎朱标意料的是,朱元璋不仅没生气,反而认真问道:“什么责任,刘公子尽管说来——只要能让妹子活得久些,咱愿意改正。” ‘老朱对马皇后果然是真爱啊。’ 感叹了句,刘宽便道:“陛下当有个心理准备,我所说的事,涉及到去年才被陛下废掉的中书省及宰相之职。” 这一下,朱标不止是紧张了,心都悬了起来。 “胡惟庸案”可是如今大明朝的禁忌话题,虽已过去一年多,却无人敢在朱元璋面前提起相关之事。 朱标没想到刘宽竟敢,很可能要说的还是质疑、反对之语。 他不禁想,后世人是不是都像刘宽这么胆大? 第12章 朱元璋:咱废相白废了?【求追读】 果然,朱元璋神色变得不善,问:“怎么,咱废掉宰相和中书省难道还做错了?” 刘宽想到了明朝后来的历史,便道:“不能说做错了吧,只能说陛下为此事付出了很多,结果却白废了。” 白废了? 朱标疑惑。 朱元璋眉头则深深皱起,想到什么,便哼了声道:“难道老四那逆子登基后又恢复了中书省,重新任命了宰相?” 之前朱元璋听闻朱棣造朱允炆的反,通过靖难之役登基称帝,都没说朱棣是逆子。 如今怀疑朱棣恢复了中书省和宰相,便将其打上了逆子的标签,可见朱元璋对此事多么在意。 刘宽道:“陛下废除宰相和中书省,除了对洪武年间的三位宰相都不满意,最主要还是想将相权收归于皇权吧?” “没想到刘公子还懂得帝王之术。”朱元璋答非所问,实际却是承认了此事。 毕竟这城门楼上除了刘宽、朱标没有别人,有些事他不怕说出来。 朱标是他儿子。 至于刘宽吗,他已经动了将其变为自家人的念头。 刘宽不知道老朱已经打上他的主意,接着道:“宰相会分了皇权,这事很明显,所以陛下后面的皇帝并没有重立中书省和宰相。” “但是,大明版图广大,日后还会更大,每天都不知有多少军政事务需要处理。” “即便有六部等职司分担,仅凭陛下与太子,每日依旧要处理许多事务。” “所以,自废除宰相、中书省的这一年多,陛下、殿下应该过得比以往累得多吧?” 朱元璋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朱标则感慨道:“确实要比前几年我刚练习政务时忙碌许多,我倒是没什么,只是看父皇须发斑白,每日还需要批阅那么多奏本,心中很是不忍。” 刘宽接着这话道,“所以殿下就想尽量多处理一些政务,好减轻陛下的负担?” 朱标略微诧异地看了刘宽一眼,道:“没想到刘公子竟如此清楚本宫的心思。” 刘宽满脸感慨的摇了摇头,道:“殿下可知道,我们后世人往往不说你是病死的,而是过劳死。” 过劳死? 朱元璋、朱标一时都没听明白这个新词。 刘宽解释道:“过犹不及之过,劳累之劳,死就不用我解释了吧?” 过度劳累而死? 也就是累死了?! 老朱、小朱明白“过来死”意思后一时都露出诧异神色。 刘宽接着道:“我们后世人认为每个人的身体潜力都是有限的,若是过度劳累压榨,便会减短寿命。” “外在表现就是身体越来越虚弱,非常容易为疾病所趁。而对于男子来讲,三十几岁正当壮年,按理说是精力最为充沛,对疾病抵抗力最强的时候。” “结果一个风寒就夺走了殿下的性命,甚至几名御医都束手无策,这难道不说明殿下身体本就虚弱到了极致吗?” “殿下因何身体如此虚弱呢?后世并无殿下沉湎酒色的记载,只有殿下尽心竭力分担大明国事的记载。” “所以我们才认为殿下是过劳死——堂堂大明第一位太子竟然被活生生累死了,可笑不可笑?” 说到最后,刘宽有点忘乎所以,没忍住说出了一句略带讽刺的话。 朱标此时表情古怪。 他也觉得自己竟是被累死的,有点可笑。 朱元璋脸色可就难看了。 可以说,相较于之前刘宽所说的那么多事情,因他废相废中书省导致朱标过劳死之事,最让他难以接受。 他甚至怀疑刘宽是不是仇视他的后世人,故意这么说的。 但很快理智就让他否定了这一想法。 因为废相、罢中书省之后,这一年多他和朱标需要处理的事务多很多是事实。 朱标每日忙碌于国事他也都看在眼里。 以前他只会为此事感到欣慰、高兴——在他看来,朱标如今接触的国事越多,就会越熟练,待将来他故去后,朱标皇位就做得越稳,能把大明治理的越好。 他万万想不到,还没等他故去,朱标就会因国事繁多而过劳死! 这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又或者是上天对他行废相之举的惩罚? 一时间,性格执拗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朱元璋,竟然怀疑他废相之事做错了。 但随即他就记起,刘宽前面并未说他做错,而是说他白废了。 那么··· “即便如此,又如何能说咱废相白废了?”朱元璋冷硬着脸问,保留着他最后的倔强。 刘宽回忆了下他所知的明史,道:“陛下废相之后,便感觉一人兼任皇帝、宰相之职,需要处理的事务太多,有些受不住。” “于是就仿照宋朝制度,设立的大学士之职辅助处理政务,对吧?” 朱元璋闻言疑惑,“咱哪里曾设什么大学士?不过,倒是设立了四辅官来协助处理政务。” 说这话的同时,朱元璋便忍不住思考,是不是仿宋制设大学士协助处理政务更妥当。 因为四辅官制度依旧让他觉得国务太过繁重,需更多人辅助处理。 但又不想将大权再分出去··· “何谓四辅官?”刘宽问。 他到底不是专业的历史学家,对一些古代官职称呼不懂。 朱标好心解释道:“四辅官出自周礼古制,即春夏秋冬四官——古周礼中,每官负责在一个季度中辅佐郡王处理朝政。” “我父皇设立的四辅官又有所不同,非是按季轮换,而是按月。” 刘宽听了,不禁神色古怪地看向朱元璋。 赫然发现,强力的开国君主就是不一样,简直把朝廷制度当做掌中之物,说变就变。 先是一部设好几个尚书,如今又仿周礼设四辅官——周朝距离现在都有一千多年了吧?那时制度得落后成什么样?放在明朝怎么可能适用? 更别说,老朱还改成一月一轮换。 虽说是辅政官员,不存在朝令夕改之事,但轮换得这么勤快,在处理政务方面怕是都接不上趟吧? 毕竟从京师向大明边关传个诏书,可能都需要一月以上的时间··· 一时间,刘宽忍不住在心中吐槽起老朱来,也真实感受到了贫苦出身(某些知识积累不够多)对老朱认知的限制。 不过,他既然没听说过“四辅官”制度,只听闻过大学士,多半说明“四辅官”制度存在时间很短。 想到这里,他便道:“我在后世,只听闻陛下为减轻国务操劳,挑选有才能的儒生为大学士用以辅政,如华盖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等等。” 朱元璋听了这话,越发觉得该用大学士替代四辅官。 但他还是不解,“此举如何就使得废相白废了?” 刘宽微笑道,“陛下所设之大学士只有顾问之权,因为陛下不仅聪明睿智且治国经验丰富,对很多国事都能做到乾坤独断。” “然而陛下之后的大明皇帝,如建文、永乐乃至更后面的皇帝,可不是人人都有陛下之能。” “事实上,除了永乐等两三个皇帝外,大多数大明皇帝在处理国事方面的才能都未必及得上陛下四分之一。” “这种情况下,大明皇帝对原本负责顾问的大学士依赖自然越来越重,也就令大学士的权力越来越大。” “建文帝时,因为他要专心应对战事,便让大学士们聚在一起,组成一个助手团队,专门负责处理前线战事之外的事务。” “待永乐帝即位后,干脆直接让诸位大学士在午门的文渊阁办公,参预机务,于是由即位大学士组成的辅政团体便有了内阁之称。” “此后随着皇帝对内阁依赖越重,内阁权势也越大。” “又因永乐之后连续两位大明皇帝都短命,使得幼年天子即位,三位大学士兼任顾命大臣之职,于是内阁权势终于凌驾于六部之上。” 说到这里,刘宽故意停了下来。 眉心皱出一个川字的朱元璋明显带着怒气道:“凌驾六部之上?这不就是中书省吗?老四的子孙真是短命又糊涂!” 听见朱元璋如此骂朱棣,刘宽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又忍不住想,不知朱棣在此会是什么表情。 可惜朱棣去年就到北平就藩去了,并不在京师。 轻咳了声,刘宽接着道:“大约在一两百年后,大明内阁权势达到了顶峰,内阁权利最大的大学士被称为首辅。” “万历皇帝十岁即位,首辅张居正联合太后、内相,也即是内廷太监之首,几乎掌控了大明官全部的权力,那时便是废帝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张居正并没有废帝,他一边悉心教育万历皇帝,一面费心改革大明诸多弊政。” “虽然他死后,万历皇帝对其挖坟鞭尸,废除了其改革的诸多新政,但十余年的改革以及残留的新政,依旧为大明续命几十年。” 听到这里,朱标忍不住感慨道:“这张居正虽然权势大了些,又勾结内宫,但倒称得上救世能臣。” 朱元璋关注的却是另一个点,问:“内廷太监之首称内相?难道我大明宦官也干政了?” 刘宽微笑着解释,“其实永乐之后的皇帝,主要是朱棣的孙子宣德帝,便意识到了内阁分走了皇权。” “但他又不想取消内阁,因为事实证明,仅靠皇帝一人处理不了大明那么多国事,必须得有辅臣分担。” “于是他便重用宦官——宣德帝在宫内设立了专门的学堂培养太监,令司礼监则对奏本有批红之权,以对内阁的票拟之权形成辖制。” “宣德皇帝也是三十多岁去世,大明战神堡宗···”刘宽察觉说秃噜了嘴,赶紧止住,略带尴尬地笑道:“这后面的史事与内阁关系不大,说起来又太长,我便暂且不说了。” 大明战神堡宗? 老朱、小朱都敏锐注意到了刘宽最后一番话中这个奇怪的词语组合,觉得其中必然又有“匪夷所思之事”。 不过两人如今注意力大多都在内阁一事上,倒是没急着追问。 朱元璋想了想刘宽的一番话,终究是叹了口气,颇为不甘地道:“若如你所说,这内阁后来确实跟中书省差不多,内阁首辅则如同宰相···难道咱废相真就白废了?” 第13章 军机处,婚配否?【求追读】 面对朱元璋唏嘘、不甘的神情,刘宽也叹道:“对于大明来讲,陛下废相确实是白废了。” “但对大明之后的清朝来讲,陛下废相集权的经验却难能可贵,可以说为清朝这个皇权达到巅峰的朝代探了路。” 朱元璋此时还不知清朝是什么情况,联系之前刘宽曾说农民军攻破北京,还以为是个类似他通过红巾军起义建立大明一般的汉人王朝。 便只是微皱眉头带着好奇地问:“为何如此说?” 刘宽道:“陛下为废相,让自己与太子宵衣旰食地处理国务,太子甚至因此过劳死。” “同时,陛下也因国务繁忙,忽略了对马皇后等家人的关心——虽不能说此事是皇孙、皇后、太子殿下先后病逝的主因,但绝对是有一定影响的。” “然而,陛下废相罢中书省后,大明之后的两百多年中,皇帝依旧需要依赖内阁、首辅,同时又与之争夺权力,甚至为此让宦官干政。” “事实上,大明后来之所以亡国,一大原因,便是陷于内阁、宦官、皇权为核心的党争之中。” “也即是说,陛下以及大明虽做出了很大付出,可由始至终都没能处理好皇权与相权的关系。这难道不是白废相了吗?” “而大明之后的清朝,在大明的尸身上汲取营养和经验,依旧选择设立内阁。” “但在内阁之外又设立了军机处,而非用宦官挟制,由此形成一个较为稳固的、皇权高度集中的王朝。” 虽然刘宽前面一番“白废相了”的理论,很是让朱元璋憋闷。 可当听刘宽提到了清朝的军机处,他却兴趣大增,当即问:“何为军机处?” 刘宽知道,想要让大明进入高速发展的道路,首先得把大明的体制理顺了。 而在洪武朝,大明朝廷其实还处于创建初期,各种部门机构、官职都存在着试验性质。 这点从朱元璋更改六部官职、废相罢中书省,又先后设四辅官、大学士、锦衣卫等,便能知晓。 而他之所以要今日就给朱元璋讲明白内阁、军机处之事,便是希望朱元璋别再乱试验了,直接对着后世历史照抄答案。 他回忆了下,道:“军机处本是清朝皇帝为用兵,召集阁臣等辅佐处理军政事务的临时机构。” “后来清朝皇帝发现军机处可以很好地帮他掌握皇权,便一直保留了下来。” “但军机处始终是临时机构,被征召进入其中办公的大臣,虽有军机大臣之称,却也始终是兼职,罢免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而在大明,后来的内阁阁臣则是靠大臣们廷推出来的。即当廷选几个人推荐给皇帝,再由皇帝从这几人中选择能入阁者。” “因此,与内阁阁臣相比,皇帝能一言召用或罢免的军机大臣显然更好用。” 听了刘宽的描述,朱元璋不住地点头,觉得军机处加内阁这套班子模式于皇帝来讲是真的好用。 朱标则迟疑着道:“皇权如此之大,若是出了昏君,岂不是很容易弄得民不聊生,乃至亡国?” 刘宽道,“确实如此。不过,这清朝采用的是秘密立储制度,因此其享国296年,历十二帝,号称皆是明君。” 老朱、小朱再次露出惊讶的表情。 随后朱元璋觉得不舒服了——他的大明才享国两百七十六年,这后面的清朝居然比大明多二十年国祚,岂不是说他的大明不如这清朝? 另外,居然敢称十二帝皆是明君,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朱标问出了相似的疑惑,“若十二帝皆是明君,这清朝如何能亡国?” 刘宽一笑,道:“十二帝皆是明君确实有清朝后人自夸的成分,但相较大明后面的诸位皇帝而言,清朝确实没出过一个明面上的昏君。” “至于清朝如何亡的,这很简单。”说到这里,刘宽笑容不自觉地收了起来,神色变得冷峻,“因为它是以少统多的满清,而非汉人王朝。” “他们防汉人甚于防外敌,他们为愚昧汉人百姓,固步自封,故意漠视三千年未有之巨变,以至于中国落后于世界强国,遭受百年屈辱···” 说到这里,刘宽肚子忽然发出了咕咕声,一下子破坏了气氛,也让刘宽从某种情绪中抽离了出来。 抬头,看日头已接近中天,刘宽便道,“陛下,这满清之事说起来不比大明之后史事短,不如咱们改日再说,如何?” 朱标觉得不好意思,正要答应。 朱元璋却道,“咱已经让皇后准备家宴,稍后就能去吃饭,也不差这会儿工夫。” “自咱驱除胡虏,灭亡胡元,人都说‘胡无百年国运’。这满清竟能享国近三百年,究竟是何来历?” 刘宽只能解释道:“满清出自建州女真——嗯,建州女真这个名字现在应该还没有,大约是陛下攻取辽东之后,给从高丽归附的女真某部取的名字。” “明末时,建州女真先吞并其他女真部落,后又融合部分辽东汉人、蒙古人,先称后金,后改女真为满,建立清国。” “农民军攻破北京后,清军打着为崇祯帝报仇的旗帜入关,先后攻灭农民军建立的大顺、大西,后灭亡南明,一统天下。” “清朝统治者收买汉人士绅、地主,又有大明等前代王朝的经验可借鉴,自然能避免种种制度弊端,建立更完善的朝廷制度,进而享国近三百载。” “原来如此。”朱元璋先是点头,随即就毫不掩饰地露出杀意,“建州女真···照你这么讲,该部原本不过是归顺于我大明的奴部而已,竟噬主而立,真是该杀!” 朱标则道,“这满清能以胡人身份统治中原近三百年,倒也是异数。其以少统多,提防汉人是必然的。” “不过,何为三千年未有之巨变?又如何使中国遭受百年耻辱?” 中国一词并非后世独有,而是很早就有了。 明初大儒宋濂为朱元璋起草的《谕中原檄》中,开篇便写道: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以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而制天下也。 所以,“中国”很早就用来指这一片华夏儿女栖息繁衍的大地。 刘宽并没有回答朱标的问题,而是道:“殿下,此事说来比明清史事更长,咱们改日再说吧?” “哈哈哈,”朱元璋畅笑了声,道:“刘公子定然是饿极了,既如此,咱们便回宫吃饭!” 朱标则带着歉意道,“是本宫心急了,刘公子莫要见怪。” 刘宽道,“我既留在大明,以后有的是机会聊后世之事,殿下不必着急。” “那咱们回宫?” 刘宽在城门楼上又深深看了眼长江大桥,见它依旧跨立于大江之上,丝毫没有“飞走”的迹象,便轻叹一口气,跟在朱元璋、朱标身后下了楼。 ··· 因刘宽还是外臣,故马皇后准备的这场家宴并未设在乾清宫等后宫宫殿,而是设在了专用于宴请臣子的“餐厅”,御厨西边的大善殿。 出于对刘宽的好奇,马皇后让人知会朱元璋一声后,便也出现在大善殿。 一行人见了面,朱标便热情地介绍,“刘公子,这位是我母后。” 刘宽看了眼面前雍容华贵却神色慈祥的半老妇人,便赶紧收回目光,躬身作揖道:“刘宽参见皇后娘娘!” 马皇后待刘宽直起身后,噙着笑容仔细打量了一番,便道:“真是个俊后生,年庚几何,可曾婚配?” 刘宽没想到穿越到了明朝,也有女性长辈见面就问年龄、婚否,略有点不自在,但还是答道:“实岁二十六,尚未婚配。” 一时间,朱元璋、朱标、马皇后都露出惊讶之色。 一是惊讶于刘宽的年龄——因为刘宽的面相在他们看来比较嫩,好像二十出头的样子,却不想竟与朱标同龄。 二是惊讶于刘宽这个年龄居然还未婚配。 须知,与之同龄的朱标都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 第14章 朱元璋:咱要开启大航海!【求追读】 回过神后,朱元璋先开口问,“刘公子这个年龄还未婚配,莫非是家贫。但看你样子,并不像出自贫苦人家啊?” 刘宽无奈地解释道:“陛下,时代有所不同,习俗也有所变化。六百年后,我这个年龄未婚很正常,不少人年过三十都还未婚呢。” 三十还未婚? 听了刘宽的话,朱家三口一时都觉得无法想象。 须知,在此时很多结婚早一些的,三十来岁都当爷爷、奶奶了。 朱元璋不知为何后世人年龄那么大还不结婚,但他敏锐地察觉出,这并不是好事。 于是道,“如你所说,若好些人二三十都不结婚,怕是丁口增长会很缓慢吧?若爆发大战,再死伤一大批人,国家丁口何时能恢复?” 刘宽叹了口气,道:“其实百姓不愿结婚、不愿生育之事是后世发达国家,嗯,也即是强国的普遍问题。” “比如说韩国,也就是此时的高丽,在我穿越前,人口已经开始自然减少。” “即每年出生的人口,还没有自然死亡的人口多——所谓自然死亡,主要指老病而死等比较正常的死亡方式,不包括战争、瘟疫等。” “日本也有这个问题,中国同样有此趋势。我们中国人口基数大,有十几亿人,这个问题还不算严重。” “但对人口本就比较少的韩国来讲就很严重了,有人预测,百年之后这个国家可能会因为人口太少,自然消亡。” 刘宽这颇为感慨的一番话,直接让朱元璋三人听傻了。 朱元璋虽之前意识到百姓普遍晚婚会导致人口增长缓慢的问题。 却没想到,后世人不止是晚婚,甚至不想结婚、不想生育。 在此时来讲,百姓往往会因为太过贫穷,给不起聘礼、养不起孩子,而不能结婚、养不活孩子。 可刘宽却说,百姓不愿结婚、生育是后世强国的普遍现象。 意思是贫弱之国反倒没有这种现象? 这就让朱元璋搞不明白了。 朱标同样想不明白,忍不住问:“强国百姓为何不愿结婚、生育?难倒强国百姓反倒更贫苦,日子更难过?” 刘宽摇头,“并非如此···这个后世才有的问题,说起来也很复杂,不如我以后找时间再为殿下解惑?” 朱标还想说什么,马皇后便道:“刘公子说的是,咱们先吃饭——菜已备好,再不吃就凉了。” 朱元璋也哈哈一笑,“妹子说得不错,咱们先吃饭···也可以边吃边聊嘛。” 随后,几人入座,马皇后则让宫女上菜。 虽说是家宴,但老朱毕竟是皇帝,所以刘宽几人并未坐一桌,而是循古礼分桌而食。 各自有一副桌凳,倒不必学古人跪坐。 朱标坐东边,刘宽坐西边,朱元璋、马皇后则一起坐在北边。 菜有两荤两素一汤,还有水果、干果、糕点各一盘,份量都比较少。 此外又有一壶葡萄酒。 若用皇家宴席去比对,自然称不上丰盛,但对刘宽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开吃前,朱元璋道:“咱和妹子都提倡节俭,日常三餐也不过几菜一汤,简单得很,刘公子可莫要觉得咱吝啬。” 刘宽忙道,“陛下提倡节俭是好事。” 饭间,朱元璋又忍不住道,“刘公子言后世国家以科技、工业而强大,却并未言农事。莫非科技、工业强大了,便能让百姓都填饱肚子?” 刘宽道,“科技、工业发展到一定程度,确实有助于提升农业,进而增加粮食产量。” “不过就中国而言,粮食问题将在三四百年后,因美洲农作物的引进而得到缓解,又将在后世杂交水稻等高产作物诞生后几乎被彻底解决。” 一听这话,不只是朱元璋、朱标,就连马皇后都来了兴趣。 朱元璋虽建立大明十几年,令天下绝大部分地方恢复了太平,但仍有不少百姓要饿肚子,甚至因饿肚子造反。 因此,老朱一家三口都很清楚粮食问题的重要性。 朱元璋直接问道,“美洲农作物及那杂交水稻是何意思?如何能得到?” 刘宽一笑道,“美洲是指从大明往东去,越过太平洋,额,也就是此时的大东洋,会有两块比大明现有国土还大两三倍的陆地。” “分别称为北美洲、南美洲,合称美洲。因大洋隔绝,那里不少植物、动物与大明不同。” “当地土人驯化有玉米、红薯、土豆这三样主要粮食作物,虽不如稻、麦、粟的口感好,但产量却远超过稻麦粟。” “此外又有南瓜、花生、辣椒等作物——或可增加杂粮种类,或可为菜肴、香料。” “历史上,要等到西方人开启大航海,发现美洲,才会将美洲这些作物带到东方来。” “事实上,在明末就有人冒险将红薯藏在帆船缆绳之中,从西夷统治下的南洋,偷带回大明,便进献给朝廷。” “可惜当时大明已是内忧外患,又陷于党争,对此事并不受重视。” “后来玉米、土豆、花生等美洲作物也相继传入中国,便宜了清王朝。” “后世清朝后人宣称他们十二帝皆明君,连续三代盛世,其实跟这些作物的引进,养活了更多的人口脱不开关系。” 说到这里,刘宽停了下来,喝了口葡萄酒,感觉酸过于甜,并没有那么好喝,于是又吃了块梨,倒是爽口。 朱元璋听了一时唏嘘。 有些事情,对于国家来讲,还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比如说棉花,据说汉朝时便传入中国,但因最初种植于岭南——那地方炎热,冬季也不会太过酷寒,因此棉花一直不被重视,也未得到传播。 直到宋末元初,棉花才大量传入内地,让人们意识到它不仅可以作为丝、麻的替代品,更是难得的保暖之物。 待他建立大明,便专门下旨,强令各地必须分出部分田地种植棉花,十几年下来,才令棉花成为百姓必中农作物的一种。 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某些好作物的推广,既有运气成分,也需要朝廷主动推广。 而刘宽口中的大明显然运气不怎么好。 那什么红薯传入时,时间太晚,大明朝廷内忧外患,也就没能重视。 ‘要是这些美洲作物能早些传入大明就好了。’ 心中如此想,朱元璋便问:“那些美洲作物如今可传到南洋了?” 刘宽有些无语地道,“陛下,西人开启的大航海倒是在几十年后,但他们发现美洲大陆却要等到一百多年后去了。” “如今南洋连西夷都极少见,而是以波斯商人为主,又如何会有美洲作物?” 朱元璋听了皱眉,似是在思考什么。 刘宽则主动道,“不过,如今陛下既然知道了美洲的存在,倒不必去等西夷人开启大航海,咱大明可以自己开启大航海。” “世界广大,大明如今虽领土不小,却也只占一隅。别的不说,在南洋诸多岛屿之南,便有一块面积不下于大明的大陆。” “这座大陆上只有尚在刀耕火种、狩猎为生的土人,并无国家。” “虽然大多数土地为戈壁、荒漠,却也有不少适合种植的肥沃之地,更有金银铜铁等诸多矿藏。” “南、北美洲虽然遥远,却物资丰裕不下于神州大地。且上面的土人同样多为部落,虽有二三国度,其制却与我们商、周时差不多,战力并不强。” “大明若能造出能航行于大洋的海船,这些地方的物资便都能任意取得。将来大明百姓若是无地可耕,还可移民到这些地方去。” “事实上,后世西方各国之所以能强于中国,便是从大航海开始的。” “他们从这几块大路上掠夺了太多的好处,数百年都用不完,直到我所在的后世,这些西方国家的人民依旧享其余荫。” 在刘宽说这番话时,朱元璋、朱标连饭都不吃了,就那么呆呆的听着。 一则,两人虽通过元朝留下的资料,知道世界很大,却没想到这么大。 更没有想到,在南洋之南,就有一块比大明还大的陆地。 二则,朱元璋虽非儒家人,但认知到底也受到一些影响,认为神州大地物丰人杰,四夷八荒没有哪里能比得了。 不曾想,人家西夷竟能通过大航海,从那几块大路上获得几百年都用不完的财富。 要是大明能拥有这些财富,享国多个一百年不成问题吧? 回过神来,朱元璋便面带兴奋的红光,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如今咱既从刘公子口中得知这大航海之利,就不能便宜了西夷。” “咱决定了,咱要开启大航海,将那些美洲作物都引进大明,令大明百姓少饥饿之忧!” “咱还要将那些无主之物都带到大明,让大明也有数百年都花不尽的金银财宝!” 朱元璋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让刘宽也颇为激动。 试问,哪个明史爱好者不想穿越到过去帮大明开启大航海呢? 如今这机会摆在了面前,刘宽自然不会错过。 他当即起身,郑重表态道:“微臣愿竭力助陛下完成此宏愿,令我中国不再为西夷所欺!” “哈哈哈,好!” 面对刘宽主动效力的表态,朱元璋很高兴,端起酒杯便满饮了。 又过了会儿,朱标好奇地问:“刘公子,那杂交水稻等高产作物又是何意?” 第15章 贤人种稻,科学科技【求追读】 刘宽并没有直接回答朱标的问题。 他道,“据我所知,大明如今水稻产量一亩约莫有三四百斤吧?” 听这话,朱标不禁露出奇怪神色。 并非他不知道大明水稻亩产多少——朱元璋为培养朱标成为合格的皇位继承人,并未溺爱,反而经常让朱标深入民间,体会百姓疾苦。 也曾让朱标随他一起种田。 所以朱标是知道水稻亩产多少的。 正因为知道,朱标才对刘宽的话感到奇怪。 随即道:“刘公子怕是记错了,我大明水稻如今亩产不过一石多,两百来斤而已,即便是最上等良田,亩产也难达到三四百斤。” 刘宽愣了下,然后恍然道:“那三四百斤应该是大明中晚期江南水稻的亩产了。” 听了这话,朱元璋颇为高兴地道:“如此说来,这水稻亩产在我大明治下提升了近两倍?” 刘宽点头道,“应该是这样——一则在此期间,百姓耕种技术有所提高;二则是稳定的农耕环境下,粮种一代代精选,亩产自然有所提高。” “不过跟杂交水稻相比,三四百斤的亩产就不值一提了。” 三四百斤亩产还不值一提? 听此,朱元璋脸上微笑变成了惊讶、怀疑。 刘宽接着道:“在我穿越前,曾看过一则新闻,嗯,类似朝廷的公告、邸报。说在四川凉山州随即抽取的三块稻田,单季亩产已达到了两千五百斤。” “而杂交水稻亩产即便放在全国范围内,其单季亩产平均值也接近千斤。” 亩产两千五百斤?! 全国平均亩产也近千斤?! 大善殿内,朱元璋、朱标、马皇后乃至周围侍奉的宫女、宦官,一时都听呆了。 若非之前刘宽曾明言他来自后世,朱标等人怕是坏真的以为他来之天上。 因为在他们想来,水稻亩产上千斤,乃至两千多斤,根本不是凡间能有之事,只有天上仙稻才有这般产量。 朱元璋最先回过神来,不由质疑道:“刘公子确定没有记错?水稻亩产如何能达到一两千斤?!” 刘宽一笑道,“以大明如今那些不识文字、不懂科学、全凭经验耕种的农夫,自然是种不出亩产上千斤的水稻。” “但在后世,科学发展、科技发达,有类似如今大儒身份的贤人,专门研究如何提高农作物产量。” “这样的贤人在后世不止一个,其中一位在我穿越时的几十年前,埋首农田十数年,终于研究出了高产杂交水稻。” “随后他又深入研究,不断改良粮种,才有亩产上千斤的成就。甚至于,他还研究出了能在盐碱地、在海水中生长的稻种。” “我们后世中国人口超十万万,即便那时有红薯、玉米、土豆等作物,依旧有不少百姓吃不饱饭,饥荒也时有发生。” “但在杂交水稻诞生后,以及其他农作物也接着因科学研究而提高产量,中国的粮食问题遂得到解决,百姓再无饥荒之忧。” “甚至还能将多出的粮食返销往海外,解决一些落后国家的饥荒问题。” 朱元璋、朱标等又双叒一次震惊了。 大儒去研究如何种田、提高农作物产量? 若非刘宽说,他们都不敢想这种事——在此时,大儒都是饱学之士,每日不是辩经讲学,便是畅谈国家大政。 即便有种田者,那也是用来陶冶情操的,体现耕读传家的格调。 至于说埋首田间十数年,只为钻研如何提高农作物产量的,似乎从未有过。 “好!”回过神后,朱元璋忍不住激动地鼓了下手掌,“此等贤人才是称得上真正的大儒!” “比那些整天暗地里对咱指手画脚,说这不仁,那不合礼的腐儒强多了!” “可惜此人不是生在我大明,若在大明,咱必封他为圣哲!” 朱标亦有感慨:此前他觉得老师宋濂乃是一等一的大儒。 但得知后世那位贤人之事,他却觉得,即便是他的老师宋濂,与之相比也差了一大截。 宋濂儒学水平虽高,却也没法让粮食亩产上千斤,没办法解决十万万人口的粮食问题。 刘宽则道:“那位贤人的贡献固然极大,但当时中国已经有相当的科学基础,有一定的科技条件,也是重要原因。” “陛下若想大明也出现这样的贤人,还需弘扬科学,发展科技,才能培养得出来。” 朱元璋听了眼睛一亮,道:“咱大明也能培养出此等贤人来?” 刘宽再次重申道,“只要陛下愿意弘扬科学,发展科技,肯定是能培养出来的。” “何谓科学、科技?” “额···” 刘宽一时沉吟,他并无过目不忘的本领,大学毕业后更是习惯依赖于网络查询各种资料,懒得去记忆。 此时,他便下意识地想拿出手机问问度娘,可惜他在桥上便看过了,手机已经断网。 他的笔记本电脑、平板、手机中倒是各自存了一些对大明有用的资料,但其中并不包括“科学是什么”的解释。 于是,沉吟之后,他只能道:“科学可以概括为一种认识宇宙,嗯,天地自然的实践方法;亦是反应自然、社会、思维等的客观规律的分科的知识体系。” “它包括了很多方面,便是儒学,也包括在科学中的哲学、社会科学等类别中。” 朱标道,“儒学也包括在科学之中?” 刘宽点头,“儒学在我们后世人看来,是先贤体悟人生、社会、天地自然的心得,是一类内容的聚合体。” “而科学却是一种认知宇宙、自然的方法,既是方法,自然也可以用它来学习、研究儒学。” 朱标对儒学在科学之中这种说法显然颇为欣喜,随即又问:“那除了儒学,科学还包括哪些类别?” 刘宽道:“那可就多了,包括数学、天文、地理、物理、化学、生物、心理学、社会学,等等。” 朱元璋虽不知什么是科学,却敏锐地看出,刘宽这一番言论太过笼统,语气也不那么自信。 ‘这小子该不会在后世学艺不精,才说不明白何谓科学吧?’ 这念头一产生,朱元璋便忍不住问:“刘公子可能助我大明发展科学?” 刘宽拱手道,“责无旁贷!” 刘宽是难以描述何谓科学,但他却知道怎么引导科学诞生——毕竟他生长于一个弘扬科学的年代,对当年西方科学诞生的过程也有所了解。 朱元璋听刘宽答应得如此自信,虽不知为何,却还是松口气,微笑点头,又问:“那何谓科技?其与科学可有关系?” 这次刘宽回答就顺多了。 他道:“科技是科学技术的简称。一般而言,以科学研究天地自然各个方面获得的是理论,那么科技则是对理论的应用。” “比如说,我先前所说的蒸汽机,他就是一种科技。而蒸汽机如何运行,又为何能带动火车行驶,便是一种科学理论。” 朱标道,“那岂不是可以将科学看成‘道’,而科技则是‘术’。” 刘宽笑着道,“殿下这么想也可以。” 这问题聊到这里便算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朱元璋、朱标都很克制地没再提别的问题。 于是过了会儿,这次“家宴”终于结束了。 朱元璋道:“刘公子,你虽不愿任我大明工部尚书,但既愿为咱大明效力,咱便不能亏待了你。” “这样,咱便赐你府邸一座、城外庄园一处,另赐宝钞千贯、绸缎百匹,男仆二十、女婢十二。” 虽然这赏赐远不如之前让刘宽造大桥时的许诺,但对在后世连个房子都没有的刘宽而言,已经很不错了。 刘宽并非清高之人,当即躬身作揖道:“谢陛下!” 朱元璋又道:“赵成。” 一个太监站了出来,应声道:“奴婢在。” “一会儿就有你带刘公子去太平街竹桥北边两百步处那座府邸,另外找人将里面收拾一番。” “奴婢遵旨。” 赵成面色略有怪异,可惜他此时侧对着刘宽,刘宽没注意到。 朱元璋又道:“传毛镶。” “传毛镶——” 随着宦官接力通传,没多大会儿,一位精干的“将军”就进入大善殿。 “微臣参见陛下!” 毛镶行礼,朱元璋只是略微点头,示意其平身后,便道:“你从仪鸾司挑选一个精锐总旗,随身保护刘公子。” “另外,再持朕的令旨,从亲军都尉府调一百人负责驻守刘公子府邸。若刘公子要出城,这百人亲军须得跟随护佑,保其安全!” “微臣领旨!” 旁边刘宽惊讶得嘴巴微张。 待毛镶退下后,他忍不住道:“陛下,我一个人用不着这么多人保护吧?” 朱元璋道:“你可是上天赐给咱延续大明国运的关键,容不得丝毫闪失。” “若非你眼下在京师,咱非得派个三五千人保护你才能放心。如今只派了一百多人,算得了什么?” 听朱元璋这么说,刘宽便知道不可能让那些保护他的亲军撤走了。 不过这样倒也好,起码他被歹人杀掉的可能大大降低了。 正准备告辞时,刘宽忽然想起一件事,当即道:“陛下,那跨江大桥上有几座桥头堡楼,我想去里面看看。” 朱元璋听了好奇,“那里面有什么?” 刘宽摇头,“我也不知道。” 本来,刘宽计划骑车在跨江大桥上欣赏完“滚滚长江东逝水”,就去桥下公园买张门票,到桥头堡观景台上看看的。 没成想竟随着一场大雾穿越了。 ‘现在去那里参观倒是不需要买门票了。’如此一想,刘宽心情颇为复杂。 第16章 点鸳鸯谱,玄学穿越【求追读】 “既如此,便让标儿陪你一起去看看吧。” 其实朱元璋也挺想去看看的,但念及上午已经积压不少奏本没批阅,便打消了这念头。 除此外,朱元璋还下意识对跨江大桥有些防范——若他与朱标同去,结果一起出了事,比如说穿越到后世什么的,那大明可就要乱了。 倒不如让朱标先去看看,若里面真有值得一观的事物,他改天再去看也不迟。 朱标应了声,便带着刘宽一起离开大善殿。 朱元璋看着两人背影消失在殿门外,道:“妹子觉得这刘宽如何?” 马皇后微笑着道,“看起来像是个读书人,但见识可比寻常读书人强多了。” 朱元璋哈哈一笑,道:“妹子眼光不错,这刘宽在后世就是个读书人。咱准备将他招为驸马,妹子觉得配给瑄乐怎样?” 马皇后道,“你都说过要将瑄乐嫁给欧阳伦了,怎的又反悔?” 朱元璋解释道,“妹子,咱不怕跟你说实话,欧阳伦那小子咱看不上,怕瑄乐嫁过去会受委屈。” “只因欧阳家当年对咱有过恩惠,这欧阳伦模样俊朗、读书尚可,瑄乐也还看得上眼,咱才点了两人的鸳鸯。” “但这刘宽显然更适合瑄乐——将瑄乐许给欧阳伦的事,咱只跟你和瑄乐说过,那欧阳伦都未必知道,咱更不曾下旨,反悔了也没什么。” 朱瑄乐是马皇后所生的小女儿,也是她生的最后一个孩子,今年十五岁,朱元璋颇为宠爱。 马皇后叹气道,“我看瑄乐自从见过那欧阳伦,便已芳心暗许,你又无端将她改配他人,怕是不妥。” “再说了,咱们教导孩子们知恩必报,欧阳家既曾有恩于你,咱们便要报答。” 朱元璋道,“报恩的方式多着呢,咱又不是非要嫁女。待那欧阳伦从国子监读书出来,咱给他个清贵官职便是了。” 马皇后并不接朱元璋这番话,而是接着道:“瑄乐从小被你宠溺,颇有些娇气傲慢。” “那刘宽来自后世,胸有傲气,似乎连你都不畏惧,只怕难以容忍宣德的小性子,与瑄乐多半合不来。” “另外,年长一岁的蕙兰都尚未嫁人,你却要先将瑄乐嫁出去,叫蕙兰如何想?她本就是因你废相无辜遭难。” “她生母阿珠服侍我多年,又因为你生女难产而亡,咱们总得为蕙兰寻个良人,才能安心。” 在朱元璋的脑海中,十几年前马皇后身边那个贴身侍女阿珠的模样早已模糊了。 即便马皇后提起,他也记不太清,只记得阿珠是个颇为秀丽、体贴的女子。 自马皇后随他离开濠州不久,阿珠便跟在身边伺候,虽不说与马皇后情同姐妹,可彼此感情绝对超过了寻常主仆。 后阿珠难产而死,马皇后便将其女蕙兰养在膝下,视同己出。 朱元璋倒不是忘了蕙兰这个女儿。 他略过朱蕙兰是有原因的。 一则,洪武十二年他便下旨,选御史大夫陈宁之子陈澄为驸马,准备过了年便将朱蕙兰嫁给陈澄。 结果洪武十三年正月便爆发了胡惟庸案,御史大夫陈宁执迷不悟,与胡惟庸沆瀣一气,便被他给诛了满门男丁。 如此,朱蕙兰自不可能再嫁给一个犯了谋反大罪的死人,婚事也就耽搁下来。 然而也因此,朱元璋此番在考虑待嫁的几个女儿时,直接将朱蕙兰排除在外。 他此番嫁女,意在拉拢刘宽,将其变成自家人。 若刘宽知道朱蕙兰曾被许给陈澄,只因陈家参与谋反大案而未嫁成,只怕会心怀芥蒂,乃至怨恨。 那样一来,他嫁女给刘宽可就弄巧成拙了。 另一则,他潜意识里认为,他与马皇后的儿女属于嫡系,身份要略尊贵些。 所以,才想到将私下许诺嫁给欧阳伦的朱瑄乐,改为嫁给刘宽。 不过,马皇后本就对朱元璋影响较大,方才一番话又极合情理,便让朱元璋的想法动摇了。 略微沉吟后,朱元璋道:“我看刘宽这小子内里质朴,回头我再召他入宫,你跟他谈一谈。” “将蕙兰、瑄乐的情况都与他说明白,让他自己选。如此一来,不论将来日子过得怎样,他、蕙兰、瑄乐都怪不得咱们。” 马皇后听了一笑,“你这话虽有些不负责,主意倒是不错。” 朱元璋哈哈一笑,便离开大善殿,前往奉先殿批阅奏本去了。 ··· 朱标招来三千多亲军,才带着刘宽一起出了皇城,往楼江门而去。 刘宽的包还在身上背着,自行车却是放在了皇城内,此番是骑着马,由一名亲军将马匹牵着走。 半路上,朱标忍不住问,“先前刘公子曾说,靖难之役后允炆生死不明,后来史书中可有记载他的消息?” 说到底,朱允炆也是朱标的儿子,所以朱标还是想了解下历史上朱允炆的结局。 刘宽道,“正史中只说他自焚于皇宫中,已然死了。不过野史却说他化妆成和尚逃了出去,远遁到海外的说法。” “因此,也有人说后来永乐皇帝派郑和七下西洋,目的之一便是为了寻找建文帝,以绝后患。” 四弟为寻找允炆派人七下西洋? 在此时大明人的认知中,西洋其实指的是后世印度洋。即便如此,那也是比南洋更遥远的所在,远航而去绝非易事。 因此朱标感到疑惑,道:“此说法只怕是不靠谱吧?” 刘宽笑道,“所以才说是野史。” “那永乐皇帝派人七下西洋是为何事?” 刘宽道,“比较主流的说法有三点,一则是宣扬国威,令海外诸国向大明臣服、朝贡;二则是打击张士诚余部等倭寇,靖平海患;三则是为了进行官方贸易,从南洋获取金银财宝,充实国库。” “这三种说法倒是靠谱多了。”朱标听得点头,随即又忍不住问,“我四弟在位多少年,文治武功如何?” 刘宽没想到朱标竟仿佛化身成了问题宝宝,一副想要将他肚中货掏干净的架势。 眼见楼江门在望,刘宽便道:“殿下,此事说来话长,咱们以后有机会再聊,如何?” 朱标意识到他问得太多太急,略微尴尬地笑了笑,道:“也可。” 出了楼江门,没多久刘宽、朱标等人就来到了大桥头堡(南堡)附近。 隔着数百步,刘宽便觉得那桥头堡墙体上似乎少了些什么。 刘宽记得那墙体上似乎几竖行醒目的大红字,大概内容他记得,但具体句子他却记不清了,毕竟只是看过几眼。 如今发现那大红字莫名消失,或者说并未随着大桥一起穿越过来,刘宽不由产生某种怀疑。 ‘该不会是河蟹大神连穿越时空后的大桥都能影响到吧?’ 心中嘀咕了句,刘宽与朱标等人终于来到了桥头堡一楼大门前。 门敞开着。 刘宽依旧是由人帮扶着下马,朱标却是一抬腿就颇为潇洒地下来了。 两人正要一起进去,千户陈虎便抱拳道,“殿下,还请让末将带人先进去查看一番。” 陈虎虽然为人莽撞了些,但作为护卫朱标的亲军将领,职责却是谨记在心头——他这是担心堡楼中有危险,要先排除安全隐患。 朱标没有托大,点头嘱咐道:“小心些。” “是!” 陈虎应了声,便带着十几个将士小心翼翼地进去了。 朱标又对刘宽道:“刘公子别介意,保护你我的安危,乃是这些亲军职责所在。” 刘宽笑道,“殿下放心,我并不介意此类事。” 不一会儿,陈虎便带着亲军出来了。 “殿下,这栋石楼中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刘宽听了略微默然,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他记得朋友提过,这南堡内是有一个陈列馆的,里面陈列了不少建造大桥相关的资料、物品、模型等。 墙体上的大红字都没穿越来,陈列馆相关物品也没穿越来“很合理”。 随后,刘宽与朱标一起进入堡楼中参观了一番。 朱标倒是还能通过堡楼了解下后世的钢筋混凝土建筑风格,可对于刘宽来讲,就没什么值得看的了。 此外,刘宽记得之前在楼江门城楼上,探索铁路的亲军禀报时,并未提到铁路站台,这意味着他们并未见到站台。 比如南京火车站,可是很大的一栋建筑,若是跟着铁路一起穿越过来,探索的亲军不可能看不到。 刘宽由此推测,只要跟铁路关联不是那么紧密的物事,多半都没穿越过来。 甚至可以说这次穿越是带着玄学属性的——某些东西穿了,而某些没有,只看“老天”想让什么穿越到大明。 当登至顶楼,也即是南堡观景台上,刘宽又忍不住打开背包,拿出手机看能不能联网。 作为一个生长在新时代的青年,刘宽真的很难适应没手机没网的生活。 指纹解锁手机屏幕后一看,依旧是断网的状态。 ‘或许可以等下个月,我穿越的时间点再来试试。’ 刘宽心中如此想,便准备将手机收起来。 一旁瞅了手机好几眼的朱标终究是没忍住,问:“刘公子手中所持为何物?” 第17章 手机摄魂,洪武借车【求追读】 刘宽知道,只要他用手机,肯定会被朱标或者朱元璋知道这个神奇的工具,因此也没准备隐瞒。 因为他的手机、平板、呆脑都需要用他的指纹加密码才能解锁,就算朱元璋强行索要了去,也用不了。 何况,老朱、小朱说不定认为这东西认了他为主,其他人不能用呢。 面对朱标的询问,刘宽道:“这是后世的高科技成果之一,名叫‘手机’,手脚的手,机械的机,是一种通讯工具。” “通讯工具?”朱标疑惑。 这个词他虽然懂,却不明白这么一个精致机巧的“盒子”怎么能用于通讯。 刘宽道,“这事说起来也比较复杂——后世认为,人说话是通过声波传递信息,于是研究此道,便模仿出了通过各种波来传递讯息的工具。” “最早的是电报,而后是电话,再之后就是手机等高科技通讯工具了。” “不过,手机通讯依赖悬挂于星空中的卫星,以及地面的诸多通讯基站。” “大明没有这些,我这手机也就丧失了通讯、上网的功能,如今只能当个播放器使用,还要当心别用坏了,否则修都没地方修。” 虽然刘宽尽量将手机相关道理讲解得“简明易懂”了,可朱标仍听得一脸懵。 他发现,刘宽所言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可组合在一起,却有很多词乃至整句话的意思他都不懂。 他想要询问,却发现不懂的词句太多了,一时竟不知从哪里问起。 他担心逐一询问会让刘宽觉得烦,干脆道:“那这手机在大明究竟有何用?” 何用? 他手机里除了一些小说、照片,少量音乐、视频,也没别的东西。 如此一来,手机在大明的用处还真没有平板、笔记本电脑大,尤其是后者,里面可是存着不少有用的“资料”。 想到这里,刘宽一笑道:“咱们可以用手机在这观景台上照相留念。” “照相?”朱标表示完全不懂这词的意思。 刘宽也不解释,直接打开手机拍照功能,然后站到一旁,以滚滚长江和天空为背景,给栏杆旁的朱标照了张相。 然后拿着手机给朱标看。 朱标看了大惊失色,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紧张地道:“刘公子,我···我怎么跑到这手机里面去了?你莫不是用此物拘走了我的魂魄?” 旁边陈虎等亲军原本隔着几步远,好奇看着。 听此言,顿时齐齐拔刀,警惕又紧张地将刘宽围了起来。 刘宽很是无语。 他解释道,“殿下,这就是手机的照相功能,就好像画家照着你,将你画到纸上差不多。” 朱标一时仍难理解,质疑道:“可这手机上的我如真人一般,如何会是画上去的?” 刘宽道:“它不是画上去的,所以才叫照片,而非画像···” 刘宽想要解释感光照相原理,却发现他未必说得明白,朱标也未必听得懂。 于是他干脆拿着手机,对准自己拍照。 见他这动作,陈虎等亲军顿时紧张万分,几乎要持刀冲上来搏命。 幸亏朱标理智尚在,及时喝止住了。 这时刘宽已经给自己照了相,然后给朱标看。 “殿下请看,我刚才给自己也照了相,哪有魂魄被夺了去?” “殿下刚才不过是初见自己的相片,惊骇之下才感觉不舒服罢了。” “真是如此?”朱标将信将疑。 “咱们还可以合照。”刘宽又跟朱标站在一起,为了凑近点,干脆揽住了朱标肩膀。 一旁陈虎等亲军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没开口——他们觉得,刘宽终究与普通人不同,与太子殿下勾肩搭背似乎也没什么。 就这样,刘宽勾着朱标肩膀给两人照了张合影。 朱标见两人同在手机中,而此时最初的心悸消退,他确实没感到异样,终于是信了刘宽的话。 于是好奇地道,“刘公子可否教本宫用这手机照···照相?” “没问题。” 随即,刘宽教了朱标手机照相功能。 学会之后,朱标先是给刘宽、陈虎等人拍照,随后又给长江、跨江大桥、京师城池拍照。 竟仿佛变成了孩童,玩得不亦乐乎。 虽然朱标用的时候很小心,可刘宽看着还是有些心疼——在后世他都不习惯将手机借给别人用,更别说在大明了。 于是等朱标兴致稍减,他便道:“殿下,这南桥头堡既然空空如也,便没什么好看的,要不咱们回去?” 朱标点头,“也好。” 说完,恋恋不舍地将手机交还给刘宽。 从南桥头堡出来,朱标忍不住道:“刘公子,若我大明弘扬科学、发展科技,何时能打造出这手机?” 刘宽道,“手机在后世虽然人手至少一部,但却是高科技产品,以大明如今的科学、科技基础,即便发展一百年,恐怕也难制造出来。” 朱标听了明显失望。 他还想拥有一部自己的手机呢。 至于说将刘宽的手机夺来自己玩,他还做不到那般无耻。 刘宽注意到朱标的神色,又道:“不过,若是大明科学、科技发展速度够快,或许几十年内便能制造出电报机。” 朱标之前听刘宽提过电报,此时便问:“电报机如何通讯的?不需要那天上之卫星与地上基站配合?” 刘宽道,“电报机是通过电流、电波的转换来传达信息,这点其实跟烽火传讯道理类似。只不过用的是电波,而非烟火,传递距离极远罢了。” 类似于烽火传讯? 朱标感觉他有点懂了,但又似乎完全不懂。 随后他才意识到刘宽话中另一个重点,不禁惊讶道:“后世人竟能掌控雷电?” 刘宽笑道,“不是掌控雷电,而是知晓电流是如何产生的,并进行一定的运用。” 刘宽没有多说,因为后世的一些知识延伸开来,都能谈个几天几夜。 最重要的是,就算他给朱标讲明白了,也没多大用处——朱标将来是要做大明皇帝的,不可能成为大明科学家。 他即便要细讲这些科学知识,也是给一群有成为科学家天赋的“学生”讲。 好在朱标看出刘宽不愿细讲,也没追问。 ··· 刘宽随朱标回到皇城时,在西华门内被一个小宦官叫住了。 “刘公子,奴婢赵有,奉命领公子前去皇上赐下的府邸。” 刘宽闻声看去,发现喊他的是一位少年模样的宦官,模样平平无奇。 除此外,旁边还有五十名亲军站立着。 为首一名虎背熊腰的将官向刘宽抱拳道:“仪鸾司总旗王广岳奉命前来护卫刘公子!” 刘宽当即拱手打招呼,“赵公公、王总旗有礼了。” 他这话说完,便见赵有神色古怪,似是一时不知所措。 朱标在一旁笑道,“此间并不称呼宦官为公公,刘公子直呼其名便可。” 刘宽这才知道他受后世清宫戏影响,闹了笑话。 他打了个哈哈,道:“那我先去陛下赐的府邸,改日再到东宫拜访殿下?” 朱标笑道,“刘公子自去便是,等到了乔迁之日,本宫会登门道贺。” 刘宽下了马,左右看了看,问:“我的自行车呢?” 赵有答道,“皇上特令奴婢告知刘公子,说那车他老人家借去消遣几日。” 听这话,刘宽脑海中不禁浮现了朱元璋在紫禁城中骑行的场面,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朱标觉得朱元璋强借自行车的事做得不地道,见刘宽一时不语,还以为他不满,便能轻咳了声,道:“刘公子,我父皇也是一时兴起,消遣几日后会将自行车归还的。” 刘宽回过神来,一笑道:“无妨,陛下想骑几日便骑几日。待以后咱们造出自行车来,可以人手一辆,就不用借来借去的了。” 听刘宽这么说,朱标放下心来。 随后两人告别,各奔东西。 出了皇城西华门便是太平街。 刘宽骑着朱元璋让王广岳带来的一匹黑马,沿着太平街往北走,没多久就过了竹桥。 竹桥实际是一座石桥,只因最早为竹子搭建,才称为竹桥,并沿用至今。 过竹桥后,刘宽等又往北走两三百步,便到了一座看着占地面积不小的府邸前。 府邸大门敞开着,已有一队亲军将士在外面“站岗”。 赵有上前出示了腰牌,然后道:“骑在黑马上的这位便是刘公子。” 为首的将官当即向刘宽抱拳,道:“亲军都尉府下天策卫小旗官吕虎见过刘公子!” 刘宽抱拳还礼,“吕小旗有礼了。” 赵有、王广岳都感到诧异,没想到刘宽丝毫不因为吕虎只是个小旗而怠慢,而是如之前对待他们一般彬彬有礼。 再联系到刘宽是随“仙桥”而来的谪仙人之传闻,几人都不禁对刘宽产生了些许敬佩之情。 待留宽进入府邸,过了廊门,正在里面指挥仆人们忙活的赵成也闻讯迎来。 “没想到刘公子来得如此快,这府邸还有一大半房间没清理好呢。” 刘宽道,“无妨,反正我目前就一个人,住不了几间房。对了,我看这府邸着实不小,赵···中官可知其占地多少?又有几座院落、多少房间?” 第18章 御赐豪宅,官与奴婢【求追读】 赵成笑着道,“这座府邸占地十五亩有余,分为五进十三院,共计有房一百二十八间。” 刘宽听了惊讶,“这么多房间?” 赵成道,“这一条回廊便算作十几间房,偌大的府邸,有一百多间房并不稀奇。” 一条回廊便算十几间房? 听了赵成的话,刘宽这才意识到,此时人口中的房间与后世意思有些差异。 他于是道:“那便请赵中官带我到处转转,介绍下各房屋的功用?” 刘宽不知怎么称呼赵成,见用“中官”一词对方并未指出错误,便继续用了。 赵成笑着颔首,“这是杂家该做的。” 接着,赵成就带着刘宽在这座府邸中边转悠边介绍各处院落、房间等建筑。 转了一圈下来,刘宽发现即便不算类似回廊那种虚假的房间,这座府邸也有七八十个房间。 此外,影壁、回廊、假山、池塘、亭台楼阁、奇树花卉,亦应有尽有。 府邸的整体构建是:中间五座院子坐北朝南,通过回廊、月门、中门等相沟通。 东西两侧又各有四座偏院。 除正门、后门外,东、西两边还各有一座侧门。 其中前院及左右靠南边的两座偏院是给你男仆、护院们居住的,马厩亦包括在其中。 第二进院子则是客厅、花厅、暖厅、家庭书房等所在,主要是用来会客、待客的。 而与之对应的东西两座偏院则属于客人留宿用的客院。 中间第三进是主院,是男女主人居所。、 而与之对应的两座偏院则是预备给主家儿子们的院落。 第四进院子的主体为后花园,既是主人偏房妾室、女儿们的居所,也是主人家日常休闲之地。 与之对应的两座偏院,也是备给女眷的。 至于中间最后一座大院子,则是厨房、柴房、仓库、地窖等所在,同时也是家中粗实婆子、粗使丫鬟们的住处。 刘宽参观时,很多地方还在打扫中,甚至尚未打扫,积了不少灰尘、落叶等,但看完后他仍颇为兴奋——穿越前,他可没想过自己能拥有这么大一座豪宅。 然后刘宽便觉得,如果现在给他一个机会再穿越回现代,他可能会犹豫是否离开大明。 毕竟在后世,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努力一辈子,都未必能住上这等豪宅。 至于以国家为舞台,施展“才能”的机会,就更难以得到了。 所以,穿越到大明,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奇遇? “刘公子对这座府邸可还满意?”引着刘宽转完府邸后,赵成笑眯眯地问。 刘宽点头,“满意,十分满意。” “满意便好。”赵成笑容更浓郁了几分,他就喜欢刘宽这种好伺候的贵人。 他接着道:“皇上还赐了一座城外的庄园给刘公子,等改日刘公子空闲了,杂家再找人带公子去逛逛。” “那就麻烦赵中官了。” 赵成笑道,“这是皇上吩咐的事,别说不麻烦,便是麻烦,杂家也会尽力办好。” 刘宽对赵成竖起了大拇指,道:“赵中官拥有如此积极的心态,必然会更得陛下信赖。” 对于宦官来讲,没有什么比得到皇帝信赖更重要的了。 所以刘宽这句吉祥话听得赵成颇为高兴,他道:“那杂家再给刘公子介绍下皇上赏赐的男仆女婢?” “他们来了?”刘宽问。 “那些打扫府邸的人中便有他们。” “那就劳烦赵中官了。” 不一会儿,三十二个人便都汇聚到前院空地上。 经过赵成一番介绍,刘宽才知道这些仆俾各有用处。 男仆分为:杂役十人,马夫三人,门房三人,小厮二人,管事二人。 其中两位管事以及马夫、门房中各有一位年纪较大,头发都花白了。然后两个小厮则只有十来岁的样子,不知是否有十二岁。 剩余男仆倒是青壮年,但看面相都比较老实。 女婢则分为:粗使婆子两人,粗使丫鬟四人,厨娘一人,绣娘一人,侍女四人。 赵成介绍完后,扬起声音道,“今后刘宽刘公子便是尔等的主家了,尔等要用心伺候,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男仆女婢们并不整齐地答应。 “那还不快向刘公子行礼?” 三十几人立即向刘宽行跪礼,道:“拜见老爷!” 这次声音倒是整齐了些。 刘宽却有些不适应,略带尴尬地应道:“无需跪拜,诸位都起来吧。” 赵成在一旁提醒道:“刘公子,这些人都是陛下赐给你的奴婢,主奴有别,礼不可废。” 刘宽有点无语,却也没有现在就跟大明习俗公开叫板的想法,便道:“那让他们行揖礼、福礼总行了吧?” 赵成微笑点头,“这倒是可以。” 刘宽略松口气,随即将赵成拉到一边,低声问:“赵中官,这些仆婢都是从哪里来的?咱大明允许买卖人口?” 赵成道:“万岁爷颁布的《大明律》中写得清清楚楚,咱大明是不允许买卖人口的。至于这些人,都是官奴婢。” “官奴婢?”刘宽大概明白了。 赵成介绍道:“这些人都是罪囚或其家属,因罪不至死,故贬为奴籍以赎罪,属于朝廷的财产。” 刘宽听了又问:“那他们永远都是奴籍?” 赵成一笑,“那就得看刘公子了——这些官奴婢的身契我也一并带来了,就放在主院的书房中。” “若是公子想解除哪个奴婢的身契,只需带着那人和其身契,到应天府衙门寻找有司,帮其消除奴籍即可。” “但杂家劝公子慎为此事,一则这里面绝大多数奴婢都是罪有应得,二则公子家中总需要使唤人。您说是不是?” “或许吧。”刘宽模糊地道。 作为一个后世人,才穿越到古代,让他立即接受奴籍的存在,还是有点困难的。 他自不会立即将这些人带去官府解除奴籍,但也不会永远握着这些人的身契不放手。 若将来某个奴婢表现得好,时机也合适,他不介意解除对方的奴籍,还对方以自由。 至于家中各种活计所需要的人手,他可以雇人来做。 不过,赵成所说的解除奴籍方式,倒也让他明白,很多影视剧中,主人拿出某奴婢的身契撕掉,便说还其自由很假,或者说太过象征主义。 在实际做这件事的过程中,带着奴婢到官府消除奴籍才是最关键的步骤。 对于大明不允许人口买卖,刘宽倒是不怎么意外——这个他通过网络小说、后世资料早有了解。 不过,对于大明的士绅地主们来讲,奴婢是必须的,否则没法维持他们优渥的生活,所以就有人想出了认干儿子、干女儿的对策。 当然,此时还是明初,或许有人以认干儿子、干女儿的形式获取奴婢,却也不敢如大明中晚期那么明目张胆。 所以,当下权贵获取奴婢的主要方式,还是通过皇帝的赏赐,又或者是向朝廷有司购买。 另外,目前大多数士绅、地主、富商还比较敬畏《大明律》的,多是用雇佣来的仆人··· 说完奴婢的事,赵成又道:“若无别的事,杂家便先回宫一趟——皇上赐给刘公子的宝钞、绸缎还未送来呢,杂家去领一下。” 刘宽道,“那就麻烦赵中官了。” “无妨。对了,赵有便暂时留在这边几日,刘公子若有事,可以让他跑腿、传话。他虽年龄不大,却还算伶俐。” 刘宽看了眼赵有,迟疑地道:“他毕竟是宦官,留在这里为我办事是不是不太好?” 赵成一笑,“这是皇上的旨意,所以他不算为刘公子做事,而是奉命办差。” 刘宽恍然道,“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赵成虽是个宦官,但说话、做事都颇为干练,说完就走了。 刘宽一时不知该干什么,便问略带好奇地问赵有:“你多大了?” “回刘公子,奴婢今年虚岁十五。” 那按后世习惯算,也就十四岁,多半还是个初中生。 刘宽再看赵成平平无奇的模样,觉得他若在后世,很有可能获得个班草的称呼。 他于是又问:“你怎么入宫的?” 赵有道:“早年间,俺们家吃不上饭,俺爹为了让俺有个出路,就让俺入宫了。” 刘宽听了颇为意外,没想到竟是赵有他爹送他入宫的。 他没再多问,先对面前一众官奴婢道:“你们该干吗便干吗去吧,只要别偷懒耍滑,我不会无故责难你们。” “是,老爷。” 这次奴婢们答应得更整齐了。 作为官奴婢,若无特殊际遇,他们这一辈子都不会获得自由,甚至子孙都是奴籍——当然,大多数奴婢,尤其是男性,是没有生育机会的。 所以,这些奴婢比较正常的期待,便是遇到一个好伺候的主家。 如此不仅能少挨些责罚大骂,日子也能过得稍微好点,幸运的话甚至有机会脱除奴籍。 奴婢们的信息来源很少,故此并不知刘宽来历。 初见刘宽,见他断发短衣,一副异邦人的打扮,心里都很忐忑,不知遇到这样的主人是福是祸。 但经过刚才一番接触,发现刘宽不仅性情随和,似乎还不歧视他们,此时心中忐忑便少了许多,做起事来也更积极了。 让奴婢们散去后,刘宽便前往中院,准备再仔细看看他的卧室、书房等居所。 到了中院后,他发现,不仅赵有跟来了,后面还缀着四个妙龄婢女。 第19章 春兰、夏荷、秋月、冬梅【求追读】 刘宽看向这四位婢女。 先前赵成介绍时,说这四位是侍女。 事实上,看长相、气质,这四名婢女也跟那四个粗使丫鬟有明显区别。 四人看着都在十三岁到十七八岁之间,虽没有容貌特别出众的,却也个个秀丽,便是身上穿的衣服也比其他奴婢好一些。 由此可知,即便是官奴婢,也分三六九等。 刘宽并未因她们是高等奴婢,就敌视她们——也许人家是通过努力培训得来的呢? 当然,再没有深入了解前,他也不会多么高看就是了。 “你们四个跟来这里做什么?”刘宽问。 四名女婢中年龄较小的两位似乎不知所措。 年龄较长两位中,个子较高的一个瓜子脸婢女出声道:“回禀老爷,我等职责是伺候老爷,跟过来是为了方便老爷随时使唤。” 这名婢女说的是南京官话,声音清越略厚,话语条理分明。要么是本身有着不错的底蕴,要么就是训练的好。 刘宽点点头,问:“你叫什么?多大了?” “回老爷,奴婢有好几个名儿,此前名叫莲香,年方十六。不过按习惯,奴婢们即被赐给老爷,老爷便可重新取个名儿。” 刘宽指向另外三人,“她们也是如此?” 三人相继点头。 见状,刘宽便看向莲香,道:“既如此,你就改名夏荷吧。” 夏荷当即施了个人福礼,面色平静地道:“夏荷谢老爷赐名。” 刘宽看向另一个相对年长的婢女,见对方是鹅蛋脸,肤白似雪,眉目如月,颜值在四人中最能get到他的审美,便问:“你多大了?” “奴婢年方十五。” “那你便叫秋月吧。” 秋月亦盈盈施了个福礼,“秋月谢老爷赐名。” “你们俩各自多大了?”刘宽又问较小的两名婢女。 骨架小却体型微胖,个头最矮,圆脸上有点婴儿肥的婢女道:“奴婢十三。” 另一名相对高瘦些,长相清丽的婢女则道:“奴婢年方十四。” 刘宽于是道:“你年纪最小,就叫冬梅吧。你呢,就叫春兰。” “谢老爷赐名!” 刘宽觉得老爷这称呼不好听,会让他感觉自己很老。 虽然对此时的人而言,他二十六七的年龄被称呼“老爷”没任何毛病,但在后世,他还是个未婚男青年呢。 因此,待春兰、冬梅施礼道谢后,他便嘱咐道:“以后别叫我老爷,称呼公子。” 四人面面相觑,但还是乖巧地应下来。 随后,刘宽在赵有及四婢的跟随下,将中院主屋的几间房都重新看了看。 发现只有基本的床、桌、椅几样家具,生活所需的被褥、毛巾等物品一概没有。 最后,刘宽站在主卧门前,道:“这什么都没有,我就是想躺下睡个午觉都做不到啊。” 夏荷道,“公子若是有钱,可让管事带人去采买府中所需。” 刘宽摇了摇头,“我才到大明,身无分文。” 赵有出声道,“等干爹从宫里领出陛下的赏赐,公子便有钱了。” 刘宽有点担心一千贯宝钞是否够花。 他记得宝钞在洪武年间就开始贬值了,却不知此时物价,自然也就不清楚一千贯宝钞的购买力。 但老朱还赏赐了他一百匹绸缎,应该也能换取不少钱。 刘宽来到书房,将压在书桌上的一叠身契翻着看了看,便收进抽屉里——奴籍信息官府相关衙门有备案,所以身契不怕丢。 若真丢了,至多是需要用时再去补办一张罢了。 一时无事,刘宽便想从电脑里先抄写一些有用的资料。 这主屋书房虽然也很空荡,但笔墨纸砚却还是备了的。 见赵有还在书房外,刘宽便道:“赵有,你别再那儿干站着,要么自己找张椅子坐下歇息,要么去外面监督他们打扫。” 赵有可不敢在这里大咧咧坐下,便道:“那奴婢去外面监督打扫。” 待赵有走后,夏荷到门前问:“公子可要饮水?” “府上能烧热水了?” “自是能的,只是没什么像样的饮具。” 刘宽道:“我不讲究那些——先送壶热水过来吧。” “是。” 待夏荷走开,刘宽就从背包中拿出了笔记本电脑。 打开一看,发现电源还剩五分之三。 ‘幸亏我这太阳能充电宝能给笔记本充电,不然这笔记本电用完就废了。’ ‘不过太阳能充电宝靠日照充满一次电需要不短时间,而给笔记本电脑充电又耗得比较快。得小心点用,别用坏了才是。’ ‘另外,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尽快将笔记本电脑中的有用资料都抄写出来。’ 心里想着这些,刘宽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然后看向书桌上的笔墨纸砚,人就傻了。 他小学时学过一段时间的毛笔字,可后来就给忘了。 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这几年,别说毛笔字,便是手写字他都生疏了。 至于他的背包里,也没有带纸笔——他穿越前那会儿,正经人可没谁出门还带着纸、笔的。 “难不成我要先‘发明’鹅毛笔或铅笔,才能抄写电脑上的资料?” 刘宽自嘲地笑了句。 至于说重新练习毛笔字,然后用毛笔字去抄写,他首先就排除了。 且不说他将毛笔字练得能入眼需要多长时间,即便基本合格,他也不会用毛笔字抄资料——那对他会是一种折磨。 刘宽一边思考解决地办法,一边翻看电脑上储存的资料。 很快就找到了一份蒸汽机相关的资料。 这份资料中既有蒸汽机在原本历史上的起源,以及如何被一次次改进,也有几种成型蒸汽机的结构、功能解说,以及构造图、模型图等,可谓很详尽了。 说起来,这也是刘宽当初工作之余,起了利用业余时间写历史类网络小说的心思,这才慢慢搜集了一些资料存下。 当时他绝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穿越到大明,这些资料派上了大用场。 ‘想要造出蒸汽机乃至火车,还需要有合格的、足够多的钢铁才行,不知道大明如今的钢材品质如何,产量又如何。’ 这么想,刘宽便又找出了一份通过改造明末技术,实现高炉炼铁、炼钢的资料。 “公子,开水送来了。”夏荷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 刘宽起身打开了房门。 站在门外的夏荷明显感到意外,没想到刘宽会亲自来开门——她已经做好先放下茶水托再开门的准备了呢。 刘宽见夏荷端着茶水托,里面有个大白瓷茶壶、四只茶杯,后世的思维习惯便让他下意识地去接。 夏荷更惊讶了,以至于一时没反应过来,真让刘宽把茶水托接走了。 回过神来,她忙低头道:“奴婢晃神了,还请公子责罚。” 刘宽将茶托放到书桌上,道:“晃个神而已,无需责罚。” 夏荷虽因性格、经历胆子大些,但到底是个明朝人,且是在官府有司受过数年训练,成为了绝对合格的奴婢,有些规矩观念、规矩已经深入到了她的骨子里。 所以,听了刘宽的话她依旧感到不安,回想了下刚才的情景,便道:“这等端茶送水之事,公子以后就不要沾手了,都交给奴婢们便是。” 听了夏荷这话,刘宽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他方才习惯性的帮手举动,不仅没让眼前的明朝婢女感到轻松,反倒是觉得不安。 刘宽想了想,觉得这算是夏荷等侍女的工作,他确实不该乱插手,乃至改变。 于是点头道,“我初到大明,确实有不少习惯一时改不过来,以后会注意的。” 夏荷听后,忍不住好奇地问了句,“公子是从何处来大明的?” 刘宽不知朱元璋对他来历之事是想保密,还是怎样,便准备先保密。 他道:“我来自哪里你们以后自会知晓,现在不要问。” 夏荷心中微凛,意识到她犯了多嘴的错误,忙道:“奴婢知错,请公子责罚。” “别动不动就让我责罚。”刘宽有点无奈地道,“难不成我还能因为一点小事,就打你一巴掌?” 夏荷道,“公子若要扇耳光,也是奴婢该得的。” 刘宽决定不再跟夏荷讨论这件事,换个话题,于是问:“你们四人可会读书写字?” 夏荷答道,“自是会的,但只有秋月能断句,识字也最多。” 刘宽又问,“那可有人会作画?最好是会工笔画。” 夏荷道,“春兰似乎善画···奴婢也不太确定。” 第20章 女婢抄写员,公子初体验【求追读】 “她们三个在干吗?”刘宽问。 “她们在打扫中院其他房间。” “我看中院不是清扫过吗?”刘宽不解。 夏荷道,“还有些地方的灰尘没擦抹干净,我们几个一时无事,便准备重新擦一遍。” 刘宽点点头,觉得夏荷几人品性还行,并没有因为侍女的身份,而不愿干粗使丫鬟的活儿。 “你去将她们都叫过来吧。” “是。” 因为另外三人就在中院,很快便被夏荷带到主屋书房前。 刘宽先问秋月,“夏荷说你识文断句?” 明代尚未有正式的句读(通逗),很多文章是没有标点符号的,因此需要读者自己断句,进而判断文意。 所以,在古代能识字和能识文断句是两种意义。 何况此时是明初,大明建立不过十数年,东北、西南都尚未收取。 虽然朱元璋洪武二年便开始推行官学教育,但女子中识字的仍是寥寥,至于能识文断句的就更少了。 且基本都是家学渊源。 秋月点头,“寻常文章,奴婢都能断句。” 她声音婉转轻柔,语气却很坚定,明显对此颇有信心,甚至是隐藏了些许傲气。 然而刘宽却又问道:“你写字速度如何?” 秋月略微讶然,但很快答道,“尚可。” 她不知刘宽需要多快的写字速度,只能如此回答。 在她心目中,读书写字出自家学,比她在官衙中学到的伺候人的本领更为重要,总是不自觉的彰显,又小心地维护。 刘宽点点头,又看向春兰,问:“夏荷说你善画?” “回禀公子,奴婢只会画些普通的花鸟虫鱼。”相较于秋月,春兰这番话就不那么有底气了。 一则,她自觉画技粗陋。 二则,她实在不知刘宽要她画什么,担心误事。 “可会工笔画?”刘宽又问。 春兰道:“略通一二。” 哪怕询问过,刘宽也不知两人行不行,便抱着一试的心态道:“你们俩到书房来,帮我做些事。” 春兰、秋月对视了眼,便随刘宽进了书房。 冬梅好奇地看着,似乎也想跟进去,却被夏荷拉走了。 到了院中,冬梅忍不住问:“莲香姐姐,公子要让她们做何事呀?” “我怎知道?还有,公子已经为我们改名,你以后别再叫错了。” “哦。”冬梅点头,还是忍不住偷看了书房那边一眼,可惜什么也没看到。 夏荷道:“你我继续擦灰尘吧,争取天黑前把事情做完。” “好吧。”冬梅有点无奈地答道。 她其实想趁机偷偷懒的,可惜不敢。 ··· 春兰、秋月进到书房,都第一时间被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吸引了目光。 实在是这奇物摆在书房中太突兀了——它明显不属于这里,不属于大明,甚至不像凡间所能有。 刘宽自顾地在交椅上坐下,然后对两人招手,“到我身旁来。” 春兰、秋月一时都有点紧张,下意识担心刘宽要对她们做些无礼之事,却又有那么点期盼——若真成了主人家的侍妾,她们脱除奴籍的机会便会大几分。 当然,也有被主人家吃干抹净什么也没得到的。 不过当两人来到刘宽身侧,注意力便又被那“奇物”吸引去了。 因为那奇物在发光,上面似乎还有文字、图画! 不待两人细看,便听刘宽道:“这是我从家乡带过来的一种机器,名叫电脑,上面有些重要资料,得抄写下来。” “我不太擅长毛笔字,也不会用毛笔作画,你们便按我的吩咐,抄写上面的资料。若做得好,我会奖赏。” 听了这番话,两人堪堪回过神,忙一起应道:“是。” 随即想起方才的担心,又是羞愧又是脸红。 “秋月坐交椅上,春兰把那边的凳子搬过来,坐秋月左边。”刘宽说着起身,指着交椅示意。 秋月犹豫着道,“这是公子的位置,奴婢不敢坐。” 刘宽好笑道,“不坐这里,你难道站着抄写?” 秋月扫了眼书房,见还有把凳子,便去搬过来,将交椅挪到一旁,把凳子放了过去。 她道:“交椅留给公子,奴婢坐凳子便可。” “也行。” 刘宽没有纠结这种小事,将笔记本电脑拉开了些,让两人都能看到屏幕。 然后指着屏幕道:“这上面的文字你们可能看懂?” 春兰、秋月细看,只见“电脑”上的文字多是缺胳膊少腿的简化字体,类似于草书。 然后秋月便道:“勉强认得一小部分。” 春兰道,“奴婢认得更少。” 刘宽道,“没关系,我教你们便是。” 接着,刘宽一边念资料,一边讲解春兰、秋月不懂的简笔字,并让秋月负责抄写。 起初秋月下意识按此时习惯在纸张上右起竖写,但被刘宽“纠正”后,便忍着不适,模仿“电脑”上的格式写。 且写的都是簪花小楷。 这样一张纸上便可以承载更多文字。 等翻到有图的页面,刘宽便对春兰道,“你用工笔画将这图画临摹下来,图画上面的小字也要照抄下来,不得有误。” 春兰见那屏幕上的图画虽然古怪,却并不算复杂,暗松口气,用心临摹起来。 刘宽并没有提尺寸、比例之事。 因为他这份与蒸汽机有关的资料中,相关构造图比例本就不严格,但标注了尺寸数据。 所以,仿造时只需按照数据来就行了。 刘宽看得出,秋月书写时已经尽量快速,但因为一些简体字需要他讲解意思,其抄写速度依旧比较慢。 至于春兰临摹图纸,因为担心出错,就更慢了。 ‘看来让侍女抄写并非长久之计,回头还是得将羽毛笔、铅笔或者钢笔造出来才行。’ 对于在此时制造钢笔,刘宽其实没多少信心,能不能成,得试了才知道。 等秋月抄写了电脑上三页多的文字内容,刘宽听见赵有在厅中喊他。 “刘公子,干爹带着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赏赐来了,您快出来吧。” 刘宽出了书房,对赵有道:“我马上就过去。” 随即回到书房,“今日便到这里吧。” 说完,关了笔记本电脑,装进包里。 他可不敢大咧咧地让春兰、秋月继续在这里抄写,万一他不在时,两人乱动,弄坏了电脑,大明可没人能帮他修好。 带着春兰、秋月从书房出来,锁上房门,他才随赵有去到前院。 却是赵成让人将载着赏赐的马车从西侧门驶倒了前院——足有八辆! 赵成见了刘宽,笑着道:“皇后娘娘知道刘公子方搬入新宅,什么都缺,故赏赐了不少生活用具。” 刘宽扫了眼几辆大车上的东西,发现有桌椅、被褥、餐具、饮具等,凡是大明人此时日常生活中所需的,几乎都有。 ‘果然还是马皇后心细啊,不像老朱,赏了我宝钞、绸缎,就什么都不管了。’ 回过神来,刘宽便对赵成道:“劳烦赵中官了。” “职责所在,说不上劳烦。”赵成明显对刘宽更亲近了,“刘公子,准备接旨吧?” “额,该如何准备?”刘宽不懂就问。 随即,赵成指点刘宽如何摆设香案,以及接皇帝圣旨、皇后懿旨的流程。 在赵成的帮助下,又有奴婢们一通忙活,刘宽终于是把两道赏赐的旨意都给领了。 之后,赵成、赵有又帮忙指挥着他们带来的人,以及刘宽府中的奴婢们,将八辆大车上的赏赐之物都入了相应库房,或直接搬到某院某屋。 待一切都忙活完,这座府邸也基本打扫好了。 此时太阳西沉,赵成便要带着人离开。 刘宽礼貌性地挽留了一番,赵成说要回宫交差,便带着来帮忙打扫府邸的一大群人走了。 刘宽回到书房,检查秋月抄写的资料以及春兰画的图。 没多久,夏荷便来到书房外,问:“后厨已经备好了晚饭,公子要在何处用餐?” 刘宽拿出手机一看时间,发现才五点多,随即将手机关机。 后世他习惯八点左右吃饭,因为晚上最早也要到10点以后才睡,有时更是超过12点,若晚饭吃太早,夜里会饿得睡不着。 下午五点多吃饭并不符合他的习惯。 不过他今日午饭吃得较早,又忙碌了一下午。 念及身处明朝,应入乡随俗,刘宽便道:“送到主屋偏厅吧。” 这府邸中院的主屋颇大。 除主人卧房、书房及一座稍小的花厅,还有颇大的厅堂,厅堂则又由正堂和偏厅组成。 在刘宽看来,偏厅就跟餐厅差不多。 夏荷应了声“是”,离去没多久,便又过来道:“公子,可以吃晚饭了。” 刘宽收好东西,锁上书房,来到偏厅。 只见红木圆桌上摆放着三菜一汤——因是鱼汤,算两荤两素。 分量都不多,明显是备给他一人的。 然后就是一碗小米粥,两个白面馍馍。 春兰、夏荷、秋月、冬梅则在旁边站成了一排。 似乎要看着他吃饭。 刘宽并非对古代习俗、礼仪毫无了解的小白,自不会傻乎乎地叫婢女坐下一起吃。 但他也不习惯被四个少女看着吃饭。 于是道:“夏荷留下就行了,其他人退下,去吃饭吧。” 三人下意识地看了夏荷一眼,见夏荷无所表示,便一起向刘宽施了个福礼,退下了。 ‘夏荷应该和她们三个早就认识,不然不会了解那么多,而三人又隐隐以夏荷为首。’ ‘当然,这也和夏荷年纪最大,表现得最成熟有关。’ 心中如此想,刘宽就吃起晚饭来。 三菜一汤都尝过后,刘宽发现虽然口味略淡了些,但口感却都还不错,比他在后世吃过的部分饭店菜肴都要可口。 明初可没有后世那么多佐料,可见烹饪者厨艺很好。 于是,刘宽便想起了奴婢中那个貌似四十岁左右的厨娘。 那厨娘容貌普通,身材微胖,脸看着挺白净。 刘宽发现忘记了厨娘名字,便问:“夏荷,厨娘叫什么来着?” 第21章 古代早有香皂了?【求追读】 夏荷道,“厨娘姓邱,名三娘,我们便都叫她邱三娘。” 刘宽又问,“邱三娘多大年纪了?此前是做什么的?” 夏荷道,“好像有三十五六了,以前应该也是厨娘,具体在哪家,奴婢也不知。” 刘宽点点头,“她做的饭菜不错。” “奴婢回头会转告邱三娘,她听了定会欢喜。” 刘宽一笑,加快了吃饭速度。 不一会儿,小米粥和两个馍都被他吃完,四个菜则只吃了一半左右——虽然菜的分量本就少,但依旧不是他一个人能解决的。 刘宽也不觉得浪费。 因为他知道,剩菜奴婢们会解决掉。 多数负责厨房的奴婢甚至会故意将主人饭菜做多,好吃剩下的。 因为在多数人家中,主人和奴婢们吃的饭菜根本不在一个灶上做,吃的自然也有很大差别。 刘宽还注意到,之前冬梅站在那儿时,可是盯着桌上鱼汤偷偷咽了口水··· “请公子漱口。” 刘宽准备起身离开偏厅时,夏荷却倒了一碗茶水,递了过来。 ‘她若不说,我大概会大意喝掉。’ 心中如此想,刘宽不禁略带笑容地簌口。 夏荷用一个专门的瓷器接他的漱口水。 刘宽颇不适应,却也没说什么。 ‘看来我堕落的速度会很快啊。’ 心里感慨了句,刘宽便道,“若无别的事,我就去书房了。对了,春兰、秋月吃完晚饭,就让她们来书房继续下午的事。” “是。”夏荷先应了声,随即问:“公子准备何时沐浴?” “睡觉前吧,到时我会告诉你的。” 说完,刘宽便离开了偏厅。 ‘有人伺候真是好啊,吃完饭都不用洗碗。’ 穿越前,刘宽一个人在外工作,肯定是自己做饭,自己洗碗。 若是在家中,因大哥已经结婚分出去住,所以实际是老爸做饭,他洗碗。 至于老妈,则负责清洗一家人的衣物、被褥等,很少进厨房。 日常打扫、拖地之类的家务,他小时候记得是老妈做,但等他上初中时,就开始是老爸和他、哥哥做了。 想到这些,刘宽在书房交椅上坐下,不禁看着光芒微弱的油灯,呆呆出神。 才一天不到,他就想老爸、老妈了··· 不知何时,春兰、秋月来到了书房外,敲响了房门,“公子,奴婢来了。” 刘宽回过神,道:“门没锁,进来吧。” 二婢进得书房,再向刘宽行礼。 刘宽道:“今日皇后娘娘赏赐之物中有蜡烛吧,你们去拿两根过来。免得这油灯光太弱,伤了眼睛。” 在春兰、秋月看来,电脑屏幕的光已经很亮了。 于是秋月道,“公子,书房光亮尚可,用蜡烛会不会太浪费?” 明初的蜡烛还是比较值钱的,而一般百姓家用油灯都节省,甚至用不起,更别说用蜡烛了——只有祭祀等事情中必须用到,才会买蜡烛。 便是皇宫、权贵之家,用蜡烛也是尽量节省着。 刘宽道:“蜡烛固然珍贵,但视力更宝贵,我不可不想你们因为帮我抄写资料,以后都带上眼镜。” 二婢虽不知“眼镜”为何物,却也听出,刘宽让用蜡烛是为了她们好,一时心中颇为感动。 随后便听话地去库房支取蜡烛了。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拿来蜡烛——大概是过程不怎么顺利。 刘宽没多问,点燃一根蜡烛,加上原来的油灯、电脑屏幕光芒,亮度总算上了一个档次。 于是三人继续下午的“工作”。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电脑上时间快到夜里9点时,刘宽见一旁的春兰控制不住地打瞌睡,这才意识到,对春兰、秋月来讲,时间已经很晚了。 此时大多数人都习惯早睡早起,奴婢们只会起得更早。 何况春兰、秋月都是今日才被送到这里,除了劳累,此前也免不了担惊受怕,能撑到这么晚,已经很不容易。 他起身道,“今日便到此为止吧,你们回去后早些歇息。” “是。” 两人应声,起来向刘宽施礼,然后离开书房。 很快夏荷声音便在门外响起,“公子可要沐浴?” “嗯,备热水吧。” “是。” 刘宽关了电脑,装包,又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套换洗的内衣——至于外套,还算干净,他今天不想换。 想到背包中的电脑等物品实在太过重要,即便锁在书房刘宽也不放心,便送去主卧。 才出主卧,便见夏荷来了。 “公子,热水已备好。” 刘宽点头,随夏荷一起前往“浴室”。 实际是主院一间专用于主人家沐浴的厢房。 刘宽进去,发现马皇后赏赐的屏风、椅凳等沐浴相关用具,都已经在里面摆放好。 将浴室所有物品扫量了一遍后,刘宽目光便被一个放在阔口瓷罐中的紫色物品吸引。 于是问跟进来的夏荷,“这是什么?” “香皂。” 香皂? 刘宽露出诧异神色,还以为他听错了,道:“是什么?” “香皂。”夏荷也以为刘宽没听懂,用更缓慢的南京官话重说了遍,随即又怀疑刘宽家乡是否没有香皂,跟着解释道:“就是沐浴时用来去污的。” 刘宽神色复杂地拿起香皂。 发现这东西不仅名字跟后世一样,就连形状都制造成那种两头大中间窄,犹如美人柳腰的形状。 若非其材质明显与后世不同,刘宽都要怀疑这一时空是否有穿越者前辈来过了。 刘宽倒是知道中国古代很早就有类似香皂的去污用品,却也没想到明初就有了“香皂”。 再联想到很多网络小说中,猪脚回到古代,制造香皂、肥皂,百姓们好像从未见过类似之物一样震惊,就感觉好笑。 他随即问,“你可知这香皂是用什么做的?” 夏荷道:“奴婢听人说,江浙一带有种叫做肥皂的树,其果实比寻常皂荚更多油。” “有百姓以肥皂果实制成类似澡豆、胰子之物,称之肥珠子,但也有直呼肥皂的。” “又有商贾、大户在制作肥皂时加入香料,使之芬芳怡人,便称之为香皂。” 果然是纯天然的香皂。 这要在后世,单凭纯天然的噱头,说不定比化工香皂更受人们喜爱。 但刘宽觉得,这并不意味着动物油加草木灰的肥皂制法在古代没有搞头——这种制法产量更大,成本也更低,能制造出物美价廉的肥皂,反而会更受古代百姓喜爱。 接着,刘宽又让夏荷介绍了几样此时的沐浴用具,以免需要用时摸不着头脑。 等夏荷介绍完,刘宽便道:“行了,你出去吧。” 夏荷略感意外,问:“公子不需奴婢伺候沐浴?” 听这话,再看着夏荷虽非绝没,却称得上俏丽的脸蛋儿,刘宽一时还真有点心猿意马。 但想到自己初来乍到,他到底忍住了,道:“我习惯自己沐浴,不用你伺候,你在外面守着就行。” 夏荷并未再坚持,应了声“是”,带着些许古怪的神色退了出去。 刘宽洗澡挺快,不到一刻钟就搞定,出了浴室。 夏荷一直跟着他到了主卧外,方才停下,问:“公子今晚想要谁值夜?” 值夜? 刘宽站在主卧房中,一脸疑惑。 夏荷指着主卧外间一张小床,道:“按规矩,我们四个应有一人睡在外间。若公子夜里有事唤人,我等才能听见,上前伺候。” 刘宽虽然对古代之事有些了解,却没有想到他竟有这等“待遇”。 先前见主卧外间有张小床,他还以为是多出来没地方放,才放进主卧的呢,根本没多想。 哪知竟是侍女睡的地方。 虽然里外之间有隔断,还有帘子,但作为一个二十好几的男青年,刘宽对此事仍觉不习惯——不是不想,而是觉得这样可能会让他晚上心猿意马,难以入睡。 “必须有人睡在这里吗?”他问。 夏荷肯定地道,“为了公子安危和起卧方便,最好有人睡在外间。” 刘宽想起奴婢中还有两个小厮,实际是十岁出头的男孩子,便道:“让那两个小厮中的一个睡在此处可行?” 夏荷道,“小虎、小荣没受过此类培训,又正是嗜睡的年纪,怕会不称职。” 听夏荷这么说,刘宽也担心夜里若遇到失火,或者被人刺杀什么的,外间小厮一时喊不醒。 再加上他到底是个正常男青年,心里总有些应有的念头,便道:“也罢,今晚就你睡在外间吧。” 听此,夏荷不由得微微一笑。 随即迈入卧室内,道:“奴婢请为公子宽衣解带。” 说完便要靠近。 刘宽连忙退后一步,道,“不用!我这衣服你未必会脱,我自己来就行。” “是。” 夏荷依旧很听话,没坚持,却退在一边,大有一副看着刘宽脱衣服的意思。 好在这主卧分内外两间,刘宽直接进入里间拉上了帘子。 “夏荷,你若要沐浴什么的,就赶紧去吧,别忙晚了耽误我休息。” “公子在书房做事时,奴婢便已沐浴过了。” 随着这话传来,外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过了会儿,夏荷便又道:“公子,奴婢要熄灯了。” 刘宽已经躺在床上,瞪大着双眼,闻言情绪莫名地道:“熄灯吧。” 灯灭了。 刘宽依旧睁大着双眼。 开始总不自觉地听外间的动静。 等到外间只剩下轻微不可觉的呼吸声,他注意力便不由转移,回想起这一天的遭遇。 只觉如在梦中。 ‘我真穿越到大明了?’ 这个疑问莫名冒出来,他便掐了大腿一下。 疼! 真疼! 第22章 夜难眠,刨花水【求追读】 这个夜晚。 不只是刘宽辗转难眠。 中院一间厢房内,冬梅、春兰同卧一床。 因为床没那么宽,身材较为娇小的冬梅小猫咪样依偎在春兰怀里。 “春兰姐姐,你说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这话,春兰忍不住回想起今日的经历,最主要是书房中的事,以及那她完全无法理解的“电脑”。 她思索着道,“我也不知···只知他之前不是大明人,而且皇上、皇后娘娘赏赐了这么多东西,肯定很看重他。” 冬梅趁机问,“两位姐姐今日在书房究竟帮公子做何事?” 春兰开口想说,随即警醒,“公子不让说,你就别问了。” “哦。”冬梅有点失望,随即打了个哈欠,“好困啊,睡了睡了。” “嗯,睡吧,明日还要早起服侍公子呢。” “公子似乎不喜人服侍,我们起晚点也没什么。” “你这么疲懒,又贪吃,小心被公子嫌弃,发卖了去。” “我看公子是个好人,不会的,嘻嘻。” “快睡吧,明日我不会让你睡懒觉的。” ··· 紫禁城。 因上午积累了不少奏本,朱元璋一直忙碌到亥时中(夜晚10点左右)才离开奉先殿。 朱标原本是想陪着他一起将所有奏本处理完的,但戌时一过(9点),就被他赶走了。 理由是,让朱标从今日起便开始注重保养身体,别让他如刘宽所讲的明史一般,白发人送黑发人。 按朱元璋以往习惯,这么晚了,会选择在乾清宫一人入睡。 但到了后宫,他忽然就想去坤宁宫看看。 见坤宁宫宫灯还亮着,他便走了进去,对在油灯下拉鞋底的马皇后道:“这么晚了,妹子怎的还没睡?” 马皇后抬头笑了笑,“你不也没睡?” 朱元璋拉过来一张锦墩,坐在马皇后身边,道:“咱那是白天积了太多奏本,不批阅完没法儿睡。妹子你没什么要紧的事,身子骨又不太好,以后还是要早些歇息。” 马皇后放下了鞋底,看着朱元璋道,“重八,你今日先是让戴原礼来给我诊脉,说是做什么体检。” “如今又这般认真地叮嘱我注意身体,可是今日那刘宽跟你说了什么?” 马皇后是个有智慧的女人。 她虽不知今日刘宽在楼满门城楼上说的那些话,却知刘宽来自六百年后,知晓此后六百年之史事。 故而,通过朱元璋的一些反常举动,猜测到了什么。 朱元璋稍稍沉默,最终还是没法儿把那事憋在心里——他与马秀英夫妻二三十年,知道有些事说明白了更好解决。 他于是一叹道,“妹子既然猜到了什么,咱就不瞒着了。那刘宽既来自后世,咱肯定要问他咱们的寿数。” “咱倒是长寿,能活到七十,可是妹子你却要在明年患上一场重病,离咱而去···” 说到这里,朱元璋虎目微红,说不下去了。 马皇后先是一阵沉默,随即笑了笑,道:“能活过五十,也不算短寿了。” 朱元璋一听就梗起了脖子,声音也提高好几度,“咱能活到七十,妹子为啥不能?” “你是想让我给你送终?” “妹子比咱小四岁,送送咱又怎的?” 听了这既霸道又有点孩子气的话,轮到马皇后叹气了,“重八,寿数天定,咱们要懂得知足。” “天定个屁!”朱元璋忍不住骂天了,随即道:“那刘宽都说了,寿数这事儿,老天不管,得看咱自己。” “咱跟标儿都计划好了,按那刘宽的建议,在京师设立医学院,召集天下名医来京开医术交流大会。” “明年妹子若不生病便罢了,若还是病了,咱便让天下名医一起来治,就不信治不好!” 马皇后看着朱元璋道,“你将天下名医都召到京师,让地方百姓怎么办?难道要让他们千里迢迢地来京师看病?” “此事妹子无需担心,咱与标儿、刘宽已经议定了周全之法···” 随即,朱元璋便将刘宽在楼江门上关于医学院及医术交流大会那番话复述了。 马皇后听完,点头道:“若依刘宽之策,对地方百姓影响确实没那么大。只是,重八你为我一人如此大动干戈,我实难心安呐。” “妹子这话就说错了。”朱元璋握住了马皇后的手,“咱可不只是为了你一人,更是为了雄英、标儿,为了天下百姓!” 马皇后立即抓住了重点,问:“为了雄英、标儿?莫非他们也要患上大病?” 朱元璋道,“那刘宽说,史载明年五月,雄英早夭。虽史书未记明其死因,但多半是病逝。” “至于标儿,唉,是咱害了他···” 说到这里,朱元璋干脆将今日从刘宽那里听来的话,都一一说了。 马皇后听完,反握住了朱元璋的大手,道:“重八,我知道,若我跟标儿都走了,你必然是心里最苦的。” “标儿之事,你亦非诚心——标儿这孩子虽然从小养得好,可实际上娘胎里便伤了元气,他身体远不你啊。” “不过我如今倒觉得那刘宽的话说得有道理,寿数非天定,得看咱自己。” “咱们既知道标儿、雄英之事,定不会让他们如后世史载一般病逝的——我也会陪你多走个几年、十几年。” 马皇后这番话徐徐说来,语气却无比坚定。 既知老朱家后面还有这么多磨难,便是明年病魔来袭,她也要斗一斗。 能和朱元璋成为知心夫妻,两人本性上是有些像的——都不服输,都不愿认命! 朱元璋见马皇后改变了想法,乃至有了强大的斗志,很是高兴。 他趁热打铁道,“那妹子要答应咱,从今晚起,便要好好爱惜身体——有你在,咱们这个家才能好好地过下去。” “我知道啦。”马皇后笑着拍了拍朱元璋的守备,随即道,“那咱们就别熬夜了,赶紧休息吧,明日可还有不少事要办呢。” “咱是每天都有许多事,妹子明日有什么事?” “你忘了?不是你让我找那刘宽谈一谈蕙兰、瑄乐的事吗?这么好的女婿,咱们可得早些定下来,别让人抢去了。” “这事妹子不用担心,在大明没人敢跟咱抢女婿!” ··· “公子,公子,快些起来,宫里人来传旨了。” 昨夜刘宽辗转难眠,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的。 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喊他,接着又推了推他的身子,他这才醒过来。 然后便瞧见一个高挑娇俏的少女立在床边,正是侍女夏荷。 再环顾了下古色古香的卧室,刘宽不禁想:看来昨天的事不是做梦。 他坐了起来。 随即意识到自己只穿了条内裤,便对夏荷道:“你先出去,我自己穿衣服。” “赵中官在等着,公子快点。” 夏荷提醒了句,便退出了里间。 因为天气尚不算冷,刘宽麻利地套上了长裤、外套,便出了卧室。 便见春兰、秋月、冬梅各拿着一两样洗漱用品,在偏厅等着。 刘宽走过去,夏荷便递上一个瓷杯,一个抹了膏状物类似牙刷的东西。 “请公子刷牙。” 刘宽原本想用包里那套洗漱用具的,但见夏荷递上来的“牙刷”、“牙膏”跟后世差别不是很大,便接了过来。 ‘既然有能用的,我包里的那套洗漱用品就留着做纪念吧。’ 在刘宽如此想时,便见夏荷端着铜盆凑到了他面前——这是又要给他接漱口水了。 刘宽觉得这样让人很不自在,便道:“我到院里洗漱,不用你接漱口水。” 然后来到院中,找了个土地露在外面的花圃,咕噜噜的漱口、刷牙。 夏荷并没有强求接漱口水的流程,而是带着春兰三个跟在后面。 待刘宽刷完牙,她便已经拧好热毛巾,递了过去。 刘宽点点头,觉得这个服务倒是很贴心,可以有。 洗完脸,夏荷拿出把木梳,秋月端来一面铜镜。 “奴婢为公子梳下头发?”夏荷看着刘宽略呈鸡窝状的短发,有点跃跃欲试。 刘宽头发不长,但也不算特别短。 昨晚洗的头,结果睡觉不踏实,遂弄成了鸡窝状。 刘宽道:“我自己来吧,你们不知道短发该怎么梳。” 冬梅忍不住接话道,“夏荷姐姐可会梳头了,会盘好多好看的发型呢。” 刘宽笑道,“但我这样的短发她肯定没梳过。” 夏荷递来鹤嘴乌木梳子,微笑着道,“奴婢确实不曾梳过短发,但想必不会比盘长发难。” 同时准备记住刘宽今日怎么梳头的,然后私下里练习,最好明日便能旅行职责,为刘宽梳头。 刘宽对着铜镜梳了几下,发现鸡窝头很倔强,并不愿意被改变形状。 他正要让侍女拿水来,便见春兰端来了一个椭圆形、带盖的瓷罐。 待春兰揭开盖子,刘宽便闻到一股好闻的花木清香。 “这是什么?” 春兰道,“回公子,这是定发型用的刨花水。” “刨花水?”刘宽疑惑名字来由,同时心想,明初连啫喱水都有了? 随即问:“这刨花水用什么做的?为何叫这么个名字?” 这个春兰就不知道了。 夏荷道:“奴婢听说刨花水主要是用新鲜的榆木刨花泡制的,还加了些其他的材料,所以才这么称呼。” “它不仅可以定发型,还有润发乌发之效——这罐刨花水亦是昨日皇后娘娘赏赐的,属宫廷秘制,效果应该更好。” 天然啫喱水啊。 刘宽心里个感叹了句,用梳子占了刨花水,对着铜镜梳头。 发现刨花水定型效果不比后世啫喱水差多少,他便梳两个略微斜向后的三七分。 顿时整个人都精神了。 可惜他身上穿的是秋季休闲服,并非中山装、唐装或者西装,不然看着会更精神。 梳洗好,刘宽才带着夏荷来到第二进院子的厅堂,也即是会客厅。 赵成已经由赵有陪着,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刘宽进来后,便冲赵成一拱手,道:“昨夜难以入睡,早上又睡过了头,让赵中官久等了。” 赵成起身作揖还礼,道:“无妨,我只是来传一道皇上的口谕——皇上说:请刘公子吃罢早饭后入宫,到奉先殿议事。” 第23章 高科技,分六部【求追读】 听了赵成的话,刘宽略松口气。 他是真不想饿着肚子急吼吼地往宫里赶。 史书上说,老朱对官员们颇为苛刻,可他感觉老朱对他倒还算体贴。 又或者是因为他的特殊来历,才给的特殊照顾? 心里转过这些念头,刘宽便道:“我确实还未用餐,赵中官可要一起吃点?” 刘宽不知明朝的人情礼仪,只能按后世的来了,反正都是中国,纵使隔了六百年,总体差异也不会太大。 赵成听了笑着摆了摆手,“杂家早就用过,就不吃了。” 又提点道,“万岁爷虽不急,但刘公子最好别拖太晚,眼下可都巳时初了。” 巳时出,也不知是几点。 手机关机,刘宽起来洗漱后就来见赵成,自是不知具体时间。 他点头道,“我会尽量快些的——那就麻烦赵中官在等一等了。” 赵成点头,“刘公子去用餐便是。” 刘宽带着夏荷回到中院,便见春兰三个已经在偏厅摆上了早餐。 小米粥一碗,肉包子一笼,以及一荤一素两个小菜。 刘宽拿出中学时在学校食堂干饭的速度,没几分钟就将桌上饭菜横扫一空。 旁边冬梅看得目瞪口呆,心道:公子吃饭好快啊,比我都快,也比我能吃。 随后,刘宽用夏荷递来的茶水漱了口,又用秋月递来的毛巾擦了嘴,便回卧室,背上背包,去找赵成入宫。 带上包还是那个原因——东西太过重要,不带在身上,他不放心。 赵成等人是骑马而来,刘宽也要骑马过去。 虽然他府邸离紫禁城并不远,可骑马总比腿着快。 也是这时,刘宽才知道,昨日他骑的那匹黑马,是老朱赏赐给他的御马。 因这匹马全身黑毛,只四蹄上有一圈白毛,故取了个“乌云踏雪”的好名字。 入了紫禁城,进了奉先殿,刘宽下意识先打量了下环境。 只见这奉先殿的正殿红漆木柱根根挺立,颇为宽广。 朱元璋高坐在殿内龙椅上。 朱标则坐在殿下左首一副桌椅间,桌上还有不少奏本,笔墨纸砚等物。 一名老太监站在御陛不远处的柱子旁,显得毫无存在感。 除此外,殿内还有两名官员,竟然也各得一副桌椅,分别坐在左右偏末尾的地方。 桌上亦有笔墨纸砚,似乎与朱标一样,就是在这奉先殿办公的。 刘宽正看着呢,便听见右侧坐着的那名中年官员出声呵斥,“见了陛下不跪拜,还敢四处张望?尔知礼乎?” 刘宽有点懵,随即看向龙椅上的朱元璋。 朱元璋不懂声色地道,“朕特许刘宽不跪之权···吴慎、王厘,此间暂无尔等之事,且先去偏殿候着吧。” 那出声呵斥刘宽的中年官员又皱眉深深看了刘宽一眼,便跟另一名官员一起退出了奉先殿。 刘宽这才向朱元璋、朱标行揖礼,“见过陛下,见过太子殿下。” 朱标微笑颔首。 朱元璋则开门见山地道:“刘公子,咱听标儿说,你有一物名为手机,可千里传讯,亦可映入天地万物为画作?” 刘宽对手机、电脑相关的问题早有准备,闻言道:“回陛下,微臣是带了一部手机,不过在大明已经失去通讯、上网的作用,只能用来照相,或是放点音乐、视频了。” 朱元璋一时听不懂,索性道:“可能给咱看看?” “当然可以。” 刘宽取下背包,拿出手机。 御陛旁边的太监过来小心接了,略微检查了下,便送到了朱元璋龙案上。 朱元璋拿着手机看了看,发现完全看不出这东西的作用,甚至看不出其材质——其中一部分似是金铁、水晶,剩余的就不清楚了。 “这手机怎么用?”朱元璋问。 不待刘宽回答,朱标便道:“父皇,这手机乃刘公子私物,已认他为主,须得有他的指纹、口令,方可开启。” “刘公子,是这样吗?” 刘宽本想自己引出“手机已认主”的说法,避免被朱元璋强要了去,没想到朱标替他说了。 听老朱问起,他便顺水推舟地道:“是。” “那你来开启,让朕看看。” 刘宽看了眼高高在上的御陛、龙椅,道:“微臣不敢上去。” 朱元璋哈哈一笑,“那咱下来便是。” 说完,朱元璋就拿着手机来到刘宽面前。 殿内唯二的两名太监,都看得暗暗吃惊,将刘宽在朱元璋心中的地位又调高了一个层次。 刘宽当着朱元璋的面,用指纹解锁了屏幕,然后递回去。 朱元璋见手机屏幕发亮,上面还有些奇怪却精致的图案,一时惊奇不已。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既是以老朱的胆量,也不敢乱动,便问:“这也是后世人造的?” 刘宽点头,“是,不过是高科技物品,大明怕是两三百年内都没希望造出来。” “高科技···”朱元璋看着手机沉吟,“有多高?” 刘宽想了想,道:“如果说造火车、修铁路的科技含量有二三层楼高,那么造跨江大桥便有五六层楼那么高。” “而造手机嘛,至少也有十层楼那么高。” 刘宽的解释太过形象,竟让朱元璋一时无言。 回过神,他又道:“标儿说你们昨日曾用这手机照相?如何弄的,教教咱?” 听见朱元璋用商量的语气跟刘宽说话,殿内两名太监就更吃惊了。 不过他们纵使一个只摸过手机,一个只能远远看着,也能知晓此物神奇。 刘宽从后世而来,又拥有如此神奇之物,能让朱元璋特殊对待倒也合理。 刘宽笑了笑,便手把手地教老朱用手机照相。 结果老朱跟昨天的朱标差不多,学会手机照相后,立马玩儿嗨了。 先是跟朱标、刘宽乃至两名太监合影,随即又拍奉先殿,乃至到外面去拍其他建筑物。 但他嗨的时间要比朱标短得多,不待刘宽提醒,便归还了手机。 也没询问“听音乐、看视频”的事,估计是没听懂。 “这手机好是好,可惜我大明如今不能造。”这么感叹了句,朱元璋便回到龙椅上坐下。 刘宽没接他的话。 朱元璋见状,便进入下一个话题。 “咱准备建立内阁、军机处,好早些帮咱和标儿分担国务。对此,你可有建议?” 刘宽想了想,决定按照昨日的想法,帮朱元璋早些塑造成熟的朝廷体制,好方便他后面做事。 于是道,“陛下确实可以参照后世,直接建立成熟的内阁、军机处体制。” “另外,自陛下之后,大明六部又恢复了一个尚书的制度。” “后面的清朝也差不多,只因提防汉人,才多设了个满尚书职位,专由满人任职。” “陛下既要增设内阁、军机处,不如让六部一起改制,令朝廷体制更为合理。” 听了刘宽这番话,朱元璋不由面无表情地道:“你是说咱一部设四五个尚书不合理?” 刘宽沉默,心里则道:合不合理你不清楚? 就在朱标和两名太监都感觉殿内气氛似乎变得紧张时,朱元璋忽的一笑,“你倒是敢说——你可知咱为何一部设几个尚书?” 刘宽道:“陛下觉得一部尚书权力太大了?” 朱元璋道,“这确实是一大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就咱现在的这些个尚书,里面能管好一部事务的,两个都未必能挑出来。” 刘宽觉得,朱元璋这么说,未必代表明初的文臣能力多拉跨。 很有可能是朱元璋个人能力太强,才对臣子表现出的能力不太满意。 就像他自己精力过人,可以一日日地肝国务,便以为朱标该能如此一样。 刘宽思考时,朱元璋继续道:“你若能帮咱解决这两个问题,咱不是不能考虑让一部只有一个尚书。” 听到这话,刘宽忽的心中一动,道:“这两个问题其实很好解决——陛下与其一部设多个尚书,倒不如将六部拆分一下。” 拆分六部? 朱元璋听了眼睛一亮。 朱标也是如此。 刘宽又道,“其实若大明接下来弘扬科学、发展科技,开启大航海,将很快迈入我们后世人所说的工业革命时期,随之进入工业时代。” “而六部是农耕时期数个封建王朝所探索出的体制,并不太适合工业时代。” “工业时代朝廷各方面需要管控的事务将更加繁杂,所以,即便为了大明的快速发展做准备,也该拆分六部。” “若六部变成八部、十部乃至十二部,一部尚书权力自然小了些,管理的事务也更少。” “且在早期而言,对尚书能力的要求自然也就降低了些。” 说到这里,刘宽停了下来,给老朱、小朱思考的时间。 他这番言论虽是大白话,可一则说的是后世普通话,二则用了不少新词,老朱、小朱肯定是做不到一听就懂的。 至少得消化、思考一会儿。 少顷,朱元璋问:“那依你之见,六部具体该拆分为几部,其职能又该如何划分?” 第24章 大明竟是穷死的?!【求追读】 刘宽略微沉吟,道:“微臣来自后世,对大明如今的情况并不十分了解。若完全依照后世之制生搬硬套,肯定不行。” 听见这话,朱元璋点头。 他正想着,若刘宽一股脑的搬出后世之制,他必须谨慎取之,挑选适合大明的来用。 没想到刘宽已有这种认知——这可不像刘宽这个年龄之人所能拥有的。 也不知是刘宽天赋异禀,还是受后世教育之益。 刘宽接着道:“不过,微臣倒是可以给出几点建议——如户部,同时掌管天下户口、土地以及财税,不仅权利过大,事务也必然会越来越繁杂。” “且先不说官员们能否办好事,单说户口、土地、财税之事,皆宜滋生贪腐,这便让户部极易养出国之蠹虫。” “再则,财税于国家而言,重要性仅次于军队,陛下必须精细掌控才行。” “说到这里,微臣倒是想起了一句后世人们评价大明灭亡缘由的话。” 朱元璋预感绝不是什么好话,但还是问:“什么话?” 朱标也露出了好奇神色。 刘宽想起那句话,差点没忍住笑了下,好在终究控制住了面部肌肉,没什么表情地道:“大明是穷死的。” 大明是穷死的? 大明竟是穷死的?! 就跟昨日在楼江门城楼上,听说“朱标是累死的”一般,此时“大明是穷死的”这句话,便仿佛遭遇一道霹雳,让朱元璋大脑一时空白。 朱元璋出身贫苦农户,从小就保守穷困之苦。 尤其是后来家乡接连遭受旱灾、蝗灾、瘟疫,前元朝廷不仅不赈济,反而加重了税赋。 这种情况下,很多人都没了活路,他父亲、长兄、母亲便都在瘟疫中先后去世。 因家中穷得一无所有,父母兄长连一张裹尸的草席都没有,只能以破衣裳勉强盖住尸体,向邻居刘继祖求来一块地将三人合葬了。 随后,他跟二哥为了活命,也只能各奔东西求生去。 他入了皇觉寺没多久,又因饥荒不得不外出云游化斋——化斋是佛家的说法,实际就是讨饭。 当了好几年的讨饭和尚,他更深刻地体会到了贫穷之苦。 后来因缘际会,他当上了皇帝,开创了大明,本以为能让老朱家从此再不受贫穷之困。 可如今刘宽竟说,大明是穷死的! 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难不成他老朱家成了皇族都摆脱不掉“穷”字? 回过神后,朱元璋不由摇着头道:“不可能,咱大明怎么可能是穷死?绝不可能!” 相较于朱元璋,朱标要冷静不少,但同样难以接受这种说法。 他思索着道:“先秦之事不可考,至于秦,亡于暴政;两汉则因外戚、宦官为患而亡。” “晋亡于皇室内斗;隋亦亡于暴政;唐则亡于藩镇。” “宋先天不足,又过于抑制武将,故军事越来越弱,先后败于辽、夏、金,最后亡于蒙元。” “纵观史书,凡我汉人大一统之王朝,亡国之因不一而足,却从未听说有穷困而亡的。刘公子方才所言会不会是后世人戏说?” 刘宽道,“看来殿下读了不少史书,方才评价历代亡国之因,虽不说全中,但也有一番道理。” “其中皆二世而亡的秦、隋且不论,汉、晋、唐、宋亡国之因即便如殿下所说,可有一个相同的?” “如此,大明为何不能开历代之先,成为因穷困而亡的朝代呢?” 听这话,朱标一时哑口无言。 朱元璋则彻底回过神来,直接问:“大明如何能穷死?” 刘宽道:“大明穷困而亡,既有天时地利之因,但主要根由还是出自陛下。” “又怪咱?”朱元璋有点破防了,起身指着刘宽道:“小子,咱可不会让人乱扣屎盆子,今日你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咱绝不轻饶你!” 如果是熟悉朱元璋的人,便知道,他这种语气表明并非真的生气,至少没有因怒气动杀机。 可刘宽对朱元璋脾气并没有那么了解啊。 见老朱生气,他还真有点怕。 毕竟他人在大明,而非后世——老朱纵然舍不得杀他,打他几板子也会疼。 他当即解释道,“陛下,这是后世大伙儿讨论得出的,可不是我说的。” 朱元璋脾气上来了,道:“别管谁说的,既然你让咱知道了这话,就必须给咱解释清楚!” “解释就解释。”刘宽嘀咕了一句,便道:“先说明末情况,因大明建立两百多年了,土地兼并严重,人口又增长了到了接近两万万之众。” “再加上贪官污吏横行,劣绅恶霸作恶,很多百姓都穷得无立锥之地。” “偏偏天时也不在大明这边,恰逢小冰期,全国大部分地区皆天灾连年,百姓甚至过得比元末还惨。” “百姓活不下去了,陛下当知道他们会干什么的。所以,在万历末年便有些百姓揭竿而起,不到十年,于崇祯皇帝即位后,农民起义便达到了高峰。” 听到这里,朱元璋忍不住打断刘宽的话,问:“你说咱大明后来有两万万人口?” 朱标也忍不住问,“何为小冰期?为何会天灾连年?” 刘宽有点无奈地道,“陛下,殿下,听我说完再问可好?” “行,你接着说。”朱元璋按捺住了立马解除疑惑的想法。 刘宽绝对再精简语言,免得被老朱、小朱留在这奉天殿讲一天的历史。 他道:“崇祯登基数年,因各种缘由,农民起义不仅没被扑灭,反而愈演愈烈。” “当时,东北又有后金为患——当然,后金并非如农民军般活不下去才造反,而是窥见大明虚弱,生出了不臣之心,在万历末年就反了。” “再加上西南一直有土司作乱及边患,所以在大明最后二十年,实际要面对西南、东北以及平定内部农民起义三场战争。” “这三场战争中即便是最终被平掉的西南土司之乱,前后也耗时十年之久,靡费钱粮无数。” “至于镇压义军、应对后金,更是成为了大明财政的无底洞,每年都要花费几百万乃至上千万两银子。” “偏偏士绅地主借着陛下以及后面几位大明皇帝在明初留下的政策漏洞,偷漏税赋。” “更有甚者勾结地方官吏,将税赋转移到平民百姓身上,乃至直接不缴税。” “到了崇祯朝后期,朝廷收不上税赋,不仅军饷欠发,便是官吏的薪俸都发不起,屡屡拖欠。” “如此情况下,官吏、将士又有多少还愿意为大明尽忠乃至卖命?” “最典型的一件事是:崇祯十七年农民军将要攻打京师时,崇祯皇帝无钱发饷、鼓励士卒,逼不得已便向勋贵及文武百官借钱,最终只借到了十几万两银子。” “当时京营本就是不堪战的废物军队,又钱粮不足,还恰逢京师瘟疫横行,哪怕城墙高深,也守不住,三日不到便被农民军攻破了。” 说到这里,刘宽顿了顿。 “其实此前十几年间,明军在面对农民军时,一直都是碾压;即便面临军事强大的后金,也能在小规模战事中多次获胜。” “然而,因为钱粮不足,精锐明军不断被消耗却得不到补充,能用之兵越来越少。” “同时,明军与后金军队的装备差距、兵员素质也越来越大,就越发地无法战胜后金军队。” “再后来,因为朝廷发不出军饷,大明将士开始或主动、或被迫地加入农民军,让农民军越发的壮大。” “此消彼长之下,大明便连农民军也镇压不下去了,这才被其中势力最强的一支农民军攻破京师,亡了国。” “最后,不论是投了农民军的明军,还是后来投了清国的明军,都变得比以前更能打仗。” “也因此,后世人评价明军时,又参照昔日评价女真的‘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之语,得出这么一句话——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所以,后世人才认为,大明之亡虽有诸多原因,但其中一个主要原因便是财政出了问题。” “若崇祯在位时,钱粮供应能始终保证充足,大明也需还能再坚持二三十年也说不定。” 刘宽说完了,感觉口干,很想喝口水。 他背包里倒是有饮料,可惜不好拿出来喝。 朱元璋、朱标父子一时无言。 他们一则在消化刘宽这番话中透露的种种信息,二则是分辨其中真伪,或者说是否合理。 两人一个是开国皇帝,一个是被培养多年的太子,自是知道,不能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倒不是说两人认为刘宽会骗他们。 而是他们清楚,刘宽所代表的后世人未必能清楚六百年前的种种事情真相,对大明灭亡之因的品评也就未必完全正确。 当然,即便其中有所错漏,对于他们治理此时的大明依旧有很大参考意义。 第25章 泛泛而谈,真知灼见【求追读】 刘宽这番关于明末的言论,其实是作为一个业余明史爱好者的随性而谈,故而朱元璋消化了会儿,才理清其中某些事的脉络。 回过神,他首先问道:“你说士绅、地主钻了咱和明初后续几位皇帝留下的空子,偷税漏税,具体指何事?” 刘宽道,“这事陛下不问微臣也会讲,但微臣希望今日奉先殿之言,不要泄露出去。” 朱元璋道,“你放心,李贵、赵成都是守口如瓶之人,没咱的允许,他们绝不会往外吐露半个字。” 赵成刘宽认识,李贵自然指的是御陛旁边的老太监了。 看着确实都像靠谱之人。 刘宽随即道,“自唐宋以来,对官宦以及通过科举的士人一直有赋役上的优免之策。” “大明建立之后,不仅继承了这一类政策,甚至在后来‘发扬光大’。” 刘宽特意对“发扬光大”用了重音,好让老朱明白他话语中的贬义。 然而,刘宽才说完,朱元璋就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等等。你说咱大明继承了优免官宦、士人赋役的政策,这明显不对!” 明显不对? 怎么不对了? 刘宽一时有点茫然。 朱标见此,帮着朱元璋解释道:“刘公子,我大明立国以来,对官员确实有些优待——这是历朝历代必为之事。” “但迄今为止,我父皇也只是免去在任及致仕官员的徭役,再就是洪武九年得知官员居京师大不易,便免了在京任职官员及其两代亲眷的人头税。” “这般优待,相较于赵宋、胡元对官宦之优待,已不知薄了多少,甚至多有官员们在背地里非议父皇刻薄。” “至于对通过科举的士人优待——自洪武三年之后,我父皇至今都未再开科举,优待科举之士又从何谈起?” 听了朱标的话,刘宽明白过来。 一则可能是他对明初税赋优免制度了解不清楚,有所误会;二则可能是后来的大明皇帝对优免政策做了不少更改。 他道:“或许是微臣对明初优免政策了解有误,但也有可能是陛下或后来的大明皇帝更改了此类政策。” “别的不说,史载洪武十五年,陛下重开科举,并一直延续到明末。” “对于通过科举的秀才、举人,不仅给米供养,甚至还免其部分赋役——当然,也可能只是免除徭役。” “因此,大明后来就出现一个现象,既百姓将田地诡寄于有优免特权之人名下,以此逃避赋役。” “当然,拥有此类特权的人并不止士绅,还有勋贵、藩王。” “这三类特权人群,都会随着大明享国时间日久而不断壮大。也就是说,拥有赋役优免之权的人将越来越多。” “此外,这三类人群又是兼并土地的主力——如此一来,大明朝廷能从赋役方面收到的钱粮会随着这三类人群的壮大越来越少。” “朝廷能支用的钱粮越来越少,对地方的掌控自然就会变弱。于是,到最后就产生了地方士绅、豪强都敢抗缴税赋的事情。” 说到这里,刘宽缓了口气,才道:“微臣这番解释不知陛下是否满意?” 朱元璋哼道,“即便如你所言,那也是老四的子孙胡乱更改优免之策,跟咱又有何关系?” 接着又道,“咱就知道,对那些官宦、士人不能太好了,不然就是坑贫苦百姓,如今看来果然没错!” 刘宽心道:那你怎么不说说勋贵、藩王呢?尤其是藩王。 不过大明将藩王当猪养的政策,大部分是成于朱棣之手,确实不能让朱元璋背锅。 至于勋贵···老朱似乎是对开国勋贵们先过渡宠溺,然后又因失望,以及为朱允炆排除隐患,狠杀了一大批? 刘宽对此不太了解。 考虑到刚才谈论赋役优免政策出了误会,刘宽决定藩王、勋贵的事暂且还是不说了,免得又出错。 再说了,这么说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说完? 他起先是想说把户部划分一下的吧? 话题都撤到八百里外了。 朱元璋似乎也察觉到,刘宽口中的后世人言论有相当一部分不靠谱,便不准备就“大明是穷死的”一事继续追问下去。 他道:“行了,对士绅、勋贵、藩王的优免之策咱们以后再议,你还是说说户部该怎么划分吧。” 刘宽正想回到正题呢,闻言便直接道:“或许可以划分出一个财政部,专管税赋、钱粮之事。” 听此话,朱元璋还在摸着下巴思考。 朱标则皱眉道,“税赋源于丁口、土地,钱粮又源于税赋。若从户部划分出税赋、钱粮相关职司,怕是会让税赋收取变得更加困难吧?” 刘宽道,“微臣方才说专管税赋、钱粮之事,其实是为了让陛下、殿下更容易理解。” “若按照后世体制,甚至应该将税赋收取职司都独立出来,专门成立一个税务部。” “而财政部之所以如此称呼,便是将梳理国家财务当成一项极重要且专业的事情去做。” “唯有重视财政,才能尽快发现国家的财政问题,并着手解决。后世之所以认为大明会穷困而亡,便是因为对财税管理不够精细。” 说到这里,刘宽一时没组织后后面的言辞,便能停了下来。 朱标则依旧紧皱着眉头,道:“刘公子,你还是不明白,在大明税赋与丁口、土地关系之紧密,绝非那么容易分割的。” “再是重视你所言的财政,相关职司也不是说分割就分割的。” 刘宽也皱起了眉头。 他万万没想到,朱标竟然成了他建言朱元璋划分户部的阻碍。 而划分户部才是他建言的开始,后面还有更多想法没说出来呢。 不过,他对大明,尤其是明初制度、国情的了解确实比较少。 后世网络上的一些言论,就这么随便说出来,很有几分想当然··· 就在刘宽自我检讨时,朱元璋道:“刘公子方才说朝廷应重视财政,以防出现穷困而亡的局面,倒是不错。” “不过听你方才所言划分户部之事,一则不太切合实际,二则有些泛泛而谈,言语无有脉络。” “咱想着大约是今日谈论之事太过突然,不如暂且罢了,你回去思虑几日,写个相关奏本,咱们再来议论,如何?” 朱元璋这么一点,刘宽才意识到,如今不是在后世网络上跟人胡侃,就这么想到什么说什么确实不行。 且他对划分六部之事的想法确实没有清晰的脉络,也不了解明初实际情况,如此自然说服不了朱标、朱元璋,甚至说服不了他自己。 国事不是儿戏,需慎思之,慎为之。 这么一想,刘宽便作揖道:“陛下说的是,微臣方才一番言论确实有些泛泛了。” “微臣下去后会仔细思考此事,争取想出一两个对大明六部制度改革有切实帮助的建议来。” 顿了顿,刘宽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陛下、殿下也见到了,微臣在处理国家大事上确实没什么经验,只是知道后世一些未必正确的言论而已。” “无论是设内阁、军机处,还是划分六部,微臣所提之建议想来也只能供陛下参考,是否采取还需陛下衡量。” “所以,相较于与陛下、殿下议论国家大政,微臣还是希望能尽快入职科技司,着手打造火车之事。” 听这话,朱元璋还以为刘宽被打击到了,便道:“刘公子不必妄自菲薄,你所提后世之制度、史事、经验,即便仅供咱参考,于咱治理大明而言,也是大有助益的。” 刘宽没再接话,准备告退。 朱元璋则接着道,“咱这边没事了,不过皇后想找你谈谈,就在西边的柔仪殿。赵成,你领着刘公子去吧。” “奴婢遵旨。”赵成应道。 刘宽见状便再次作揖道,“微臣告退。” 他以前是个连现代某些礼仪都不喜欢讲究的人,但到了大明,成了朱老板的打工仔,却不得不入乡随俗,开始重视某些礼仪。 朱老板是给了他多数场合的免跪权——但他若仗着特殊来历及一点特权就变得骄傲自大,甚至表现得轻慢皇权,那岂不是跟三国中的许攸一样,取死有道? 朱元璋看着刘宽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才开口道:“标儿觉得刘宽关于咱大明的一番言论如何?” 朱标虽然方才质疑刘宽从户部划出财政部的建议,此时却为刘宽说起了好话。 他道:“刘公子所言虽泛泛了些,但不论是指出我大明不够重视财政,以至于最终亡于穷困;还是从户部划分出财政部,以更好地管理财税事务,皆属真知灼见。” “若他后面还能提出分割户部职能的具体建议,父皇再针对财政做出改革,便能除去我大明一大隐患。” 第26章 老朱心思,谈婚论嫁【求追读】 朱元璋听了朱标的话摇头。 “你的这些话,咱刚才都跟刘宽点明了,何需再说一遍?” “那父皇的意思是?” “刘宽说士绅、勋贵、特权,此三类特权之辈,将随我大明享国日久,愈发庞大。” “而此辈又是兼并土地的主力——藩王也就罢了,到底是咱老朱家的人。” “可士绅、勋贵,尤其是士绅之辈,即便经过改革没了免役特权,恐怕一两百年后也会成为无数地方豪强,便如那元末一般,拥有对抗朝廷的实力。” “若非如此,他们何以敢偷税漏税,乃至直接抗税?” 听到这话,朱标不禁心中一凛。 他父皇起于元末乱世,甚至前元灭亡,除了胡人暴政之外,一大原因便是各地的地主、士绅成为豪强,窥见元廷虚弱,便对抗朝廷。 别的不说,母后义父郭子兴不就是这般人物? 所以,他父皇建立大明后,原本就对地主、士绅之流多有戒心,乃至杀意。 如今听了刘宽的一番言论,恐怕这戒心、杀意便更深了。 至于勋贵,虽然眼下权势远大过地方士绅、地主,可人数却很少,尚且在朱家掌控之中。 藩王就不用说了,如他父皇所言,那都是自家人。 但朱标隐约觉得,刘宽既专门提到了勋贵、藩王,必然也有其原因——此二者在后世很可能也如士绅地主般,变成了使大明亡国的毒瘤。 回过神来,朱标觉得须得劝谏一番,便道:“父皇,纵知地主、士绅之害,也得徐徐图之。毕竟天下黔首愚钝,咱们治理天下终究得靠士绅。” “咱知道,用不着你提醒。” 朱元璋虽如此回了句,可看向朱标的目光却带着欣慰神色。 ··· 柔仪殿亦是一个宫殿群,就在奉先殿正西边。 因此刘宽跟着赵成,没走多少步就到了。 入了正殿,刘宽便见马皇后坐在凤椅之上,正含笑看过来。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刘宽躬身作揖。 “平身。” “谢皇后娘娘。” “赐座。” 马皇后指使这宫女,将一个锦墩放在了离凤椅不过一二十步的地方。 刘宽又道了声谢,才坐上去。 不过他到没有像明朝人那般只坐半边屁股,而是结结实实地坐了上去。 他并非不知此事,是觉得在马皇后面前表现得淳朴些,反而更好。 随即,马皇后一开口,就问了个让刘宽有点意外的问题。 “你在后世时,父母可还安好?是否有兄弟姐妹?” 刘宽昨晚就想家了,如今闻言又不禁想起父母,难免略有伤感,道:“父母都还好,膝下除我外还有一位兄长。” “我兄长已经成婚,若无意外,年底或许会有个侄子或侄女诞生。” 马皇后温声道:“你若是独子,于后世突然不见,父母必然伤心,且老无所依。” “既有一位兄长在,又有侄辈将要诞生,你父母膝前便不至于无人尽孝了。” “不过,若你父母、兄长知你来到了大明,想必也会希望你能在大明好好过日子,乃至于拥有家室,开枝散叶。” 刘宽原本有点伤感的,可马皇后这番话却令他宽慰不少。 只是,他怎么听着和后世一些长辈催婚的话有那么点像呢? 于是他一时沉默。 马皇后见状又道,“孩子,你若是思念父母,不妨将我和陛下当做你的长辈,将标儿当做你的兄长。” 刘宽心道,把你当长辈倒是没问题,可是把老朱当长辈,似乎有点危险吧? 另外,我跟朱标同龄,说不定比他年长几月呢? 话说朱标哪月出生的? 刘宽心理活动虽多,口中却很乖地应了声,“是。” 马皇后微笑,“你将我当场长辈,我自该操心你的婚事——你既未成婚,不如便在待嫁的诸位皇女中挑选一位,如此我和陛下便是你真正的长辈了。如何?” 刘宽听了略微惊讶。 随即又恍然。 以他的特殊,即便答应老朱为大明效力,怕是老朱也不放心,又不好威胁他,如此必然选择拉拢。 而若论拉拢,把他招为驸马,变成老朱自家人,便是最好的办法。 明悟这些,刘宽便知道,这场婚事他怕是推脱不得了。 但他还是略带犹豫地道,“回皇后娘娘,微臣已经二十有六,待嫁的诸位皇女中恐怕没有合适的吧?” 马皇后听了忍不住笑起来,“二十六怎么了?丈夫就该比妻子年长些,才知道疼人。” “不过皇女中待嫁且适龄者确实不多,目前合适的有两位。” “我将她们的情况说一说,你自己来挑一个,如何?” 从两个公主中挑选一个,这已经是大明难得的驸马待遇了。 ‘得知足啊。’ 刘宽暗暗提醒自己一句,便应道:“微臣听从皇后娘娘的安排。” 马皇后不再多说别的,先后将朱蕙兰、朱瑄乐两人的情况都说明白了。 刘宽听完,真就暗自衡量起来。 若论身份,自然是老朱与马皇后的亲生女儿,也是最小的一个子嗣,朱瑄乐,未来的安庆公主最为尊贵。 但朱瑄乐已经被老朱口头许配给欧阳伦过且不说,安庆公主性格有可能会比较娇贵,甚至是刁蛮。 刘宽在后世就因为不习惯讨好小仙女们,才迟迟找不到女朋友,既来到这大明,虽迫不得已尚公主,可他也不想伺候一个性格娇贵、脾气刁蛮的公主。 反倒是那朱蕙兰,虽为马皇后侍女所生,却一直养在膝下,与亲生的没两样。 而且听马皇后的描述,这朱蕙兰应该是个娴静且乖巧的性子。 这不就是他在后世时的理想型吗? 最后还有一点,虽然两位公主年龄在刘宽看来都比较小,但朱蕙兰到底大一岁,更适合作为成婚对象。 至于说朱蕙兰曾被许给陈宁之子——又没结婚,甚至订婚都没有,刘宽根本不在意。 念及此处,刘宽便定下了主意,道:“微臣觉得三公主或许更合适些。” 听到刘宽的答案,马皇后脸上笑容明显变得浓郁了。 她笑着道:“你是个有福气的,蕙兰性子确实比瑄乐温柔一些,更能体贴人。” 随即又正色道,“不过你既选了蕙兰,成婚后便要好好待她,莫要因她性子温柔便欺负她。” 刘宽忙道:“能尚公主是微臣两辈子修来的福分,珍惜都来不及,怎会欺负?” 马皇后恢复笑容,道“你这孩子,倒是比我想得会说话些。” 接着又道,“不论是你,还是蕙兰,都不小了。你既然同意此事,便早些选个吉日,把婚事办了。怎样?” “但凭娘娘安排。” 马皇后笑道,“你父母不在大明,此事也只能由我来操持了。” 刘宽想起马皇后明年病逝之事,此时便忍不住提醒道:“皇后娘娘还需注意保重身体,勿要太过劳累才是。” 听刘宽关心之语,马皇后对这个女婿愈发满意,点头道:“放心,我只是动动嘴皮子,事情自有下面的人去办。” 随后,刘宽略有犹豫——他想见见那朱蕙兰的。 哪怕到了古代,他也有点不适应盲婚哑嫁。 但想到人都选定了,且那朱蕙兰既是老朱和马皇后侍女的所生,又养在宫中,容貌必然不会差到哪儿去。 于是他便没多说,向马皇后告退,便又由赵成带着,离开了紫禁城··· 马皇后从柔仪殿回到了坤宁宫。 命人招来朱蕙兰。 稍顷,一身着素雅宫装的少女来到坤宁宫内。 只见她双手微握拳,右手置于左手上,皆贴与腹中央,向着马皇后双膝微曲,颔首低眉,目光下视,道:“母后万福。” 其声清越柔和,如空谷流泉。 马皇后微笑着颔首,道:“蕙兰来了,坐吧。” “谢母后。” 少女在锦墩上坐下,便不吭声了。 马皇后心中轻叹了声——蕙兰这孩子被她从小养在膝下,视如己出。可因为天性缘故,以及生母难产而逝,虽蕙质兰心,可终究怯弱了些。 ‘只希望那刘宽表里如一,真能对蕙兰好吧。否则,我九泉之下见了阿珠,怕是难以交代。’ 心中如此想,马皇后便开门见山地道,“蕙兰,这个月过去,你便十六了。” “若非那陈宁涉及胡惟庸案,你去年春天便该大婚的——是母后没看准人,耽误了你啊。” 朱蕙兰听了微微低头,道:“是女儿时乖命舛,怨不得母后。” 马皇后又道,“但也幸好你还没嫁到陈家,不然我真不知如何向你生母交代。” 朱蕙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马皇后接着道:“人得向前看,胡惟庸案已经过去,你虽贵为公主,却终究是要嫁人的。” “如今你父皇与我都看上了一位好男儿,那人虽来历奇特,又比你大了十岁,人品、能力却都不错,应是良配。” 其实自马皇后谈起未成的婚事,朱蕙兰便意识到多半是又为她挑选了位驸马。 此时听马皇后点明,虽对为何挑个比她大十岁的驸马感到奇怪,但还是乖巧地应道:“女儿全凭父皇、母后安排。” 马皇后这话,看着朱蕙兰一笑,“蕙兰就不好奇那人是谁?” 第27章 可怜谪仙,洪武早朝【求追读】 朱蕙兰才十六岁,纵性子文静内向了些,可若说不好奇未来夫君是谁,绝对是假的。 听马皇后问,她终是抬起头来,剪水双眸中带着期待之色。 马皇后倒也没继续勾着朱蕙兰,道:“你虽在宫中,但也应该听说了昨日江上突现大桥之事吧?” 朱蕙兰点头,同时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却又不太明确。 马皇后的声音继续传来,“那人便是随跨江大桥一起来的,名叫刘宽,虽与标儿同龄,却尚未婚配。” “他流落大明,孤身一人,待你嫁了过去,他便是咱们的家人了。” 真是那个人?! 饶是朱蕙兰娴静,此时心中掀起了偌大波浪。 从昨日下午到今天上午,内宫议论此事之人颇多,她虽没怎么参与,却也听了一耳朵。 其中说得最多的,便是那人乃天山谪仙下凡。 毕竟那跨江大桥不像凡间能有,与大桥一起来到大明的怪人,自然很可能是谪仙。 然后议论最多的,则是那谪仙不知犯了什么天条,才被贬下凡来。 当时朱蕙兰还觉得像听故事,万万没想到,今日便得知她将被许配给那“谪仙”! 回过神来,她终究忍不住,道:“母后,昨日妹妹们议论那人时,多说他是谪仙下凡——谪仙也能娶妻生子?” 马皇后听了,摇着头略带感叹地道:“那刘宽哪里是什么谪仙,他只是意外流落到我大明的一个可怜人罢了···” ··· 八月初五。 刘宽来到大明的第三天。 因昨夜睡眠质量相对较好,再加上给值夜的秋月加了“叫醒任务”,卯时中,也就是早上六点,他便起来了。 洗漱完,吃过早饭,刘宽来到后花园,思考着是否就在府内晨跑锻炼身体。 此时的医疗条件远不如后世,所以拥有一个好身体便显得格外重要——刘宽可不想将来像朱标一样,得了个感冒就扛不住噶了。 刚准备跑步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夏荷,咱们大明的官是不是天天要上早朝?” 夏荷道,“应该是吧,奴婢也不太清楚。” “那咱大明的官上早朝是不是得起很早?” 夏荷点头,“是挺早。” “具体多早?” 夏荷答不出来,建议道:“要不公子问下小赵中官?” “这个建议不错,赵有应该知道早朝之事。” 刘宽当即来到二院,寻到正看着梧桐树发呆的赵有。 然后在赵有的叙述中,刘宽逐渐了解了大明如今的朝会规矩。 首先,朝会分大小。 其中大朝会除了在正旦、冬至、皇帝生日等重要日子举行外,还在每月初一、十五举行,故又称塑望朝。 小朝会在洪武朝是每天都有,一般分早、晚两次,但偶尔中午也会有朝会,因此又被称为常朝,或是早朝、晚朝、午朝。 原本常朝只需要中书省、各部院一二把手参加,但自从洪武十三年老朱废除了宰相和中书省,常朝的要求就变了。 最早是要求在京所有九品以上的奏事官,都得参加早朝。 而在下午召开的晚朝,则需在京所有五品以上奏事官参加。 但大约是老朱很快发现这样的朝会奏事效率太低了,于是稍稍降低要求。 如今是在京七品以上的奏事官,必须参加每日早朝。 晚朝则只需四辅官及各部院等部门的一二把手参加。 至于早朝时间,那可就早了。 如今规定的早朝时间是卯时中,也就是早上六点。 大明官员上朝肯定不能像后世学生、上班族一样,踩着点儿到。 一般而言,至少得早到半个时辰,等着皇帝登殿上朝。 “也就是说,最好是卯时前就赶到午门外等着?”听赵有讲到这里,刘宽忍不住神色古怪地问。 赵有认真点头,“确实如此,但也有勤快的官员不到寅时中就到午门外等着了。” 寅时中? 刘宽按照昨天下午记住的十二时辰与24小时换算下了。 心道,那不就是凌晨4点? 他的眼角不由微微抽动。 本来老朱要求早6点上早朝,需要官员们五点前就到午门外等候,已经够不人道的了。 没想到还有人卷起来,凌晨4点前就到! 这还让人活么? ‘也就是说,我就算不参与内卷,也得凌晨5点前赶到午门?’ ‘就算我府邸离皇城近,算上洗漱、吃饭的时间,最晚也得4点15分时起床吧?’ ‘就算当年上寄宿制高中,我也没起这么早过啊!’ 一时间,刘宽想到每日都要凌晨4点多起床,顿时有种不想给老朱打工的冲动。 ‘必须得让老朱改变这种不人道的早朝制度,不然我怕是会跟朱标一样英年早逝——对,就用睡眠不足、起太早有碍身体健康来劝导老朱。’ 定下劝老朱推迟上早朝时间的刘宽,心里才稍微轻松点。 然后又暗暗庆幸,虽然老朱已经许诺封他为工部科技司员外郎,可正式圣旨还没下达,他昨日、今日都不用去上早朝。 他原本想着,今日若圣旨还不下来,就让赵有去问问情况。 现在却不想主动问了。 觉得这圣旨下来得越迟越好。 反正之前老朱赏赐了千贯宝钞、百匹绸缎,马皇后又赏赐了不少生活用品,他并不急着赚钱养活这一府邸的人。 随后,刘宽又向赵有询问了一些关于早朝、晚朝的其他相关信息。 比如说,上早朝的官员是统一在午门外等候。 那里有朝房,官员可以进去或坐或站的休息,以躲避露水、雨水、风霜。 另外,上朝时官员们只能通过午门楼最两边的左右掖门进去。 至于中间三个门洞中,最中间的是御道,只有皇帝能走;御道两边则是左、右阙,是给当值的将军、校尉们走的。 从进入午门开始,都需要按照品阶排班进入,一则是彰显礼仪,二则避免拥挤造成事故。 除此外,官员进出皇城靠的既不是官服,也非刷脸,而是靠各自的牙牌——宫廷禁军认牌不认人。 所以每次上朝牙牌都得带着,平日也不能丢了,得跟官印一样保存好。 除此外,还有其他许多规矩,听得刘宽头都大了。 ‘或许第一次上朝前我得找懂这些礼仪、规矩的人做个专门的培训?’ 心中如此想,刘宽便脱下外套,系在腰间,开始在府中跑步。 夏荷忙跟在后面,急问:“公子可是有什么急事?” “没什么急事,我就跑步锻炼身体。” 跑步锻炼身体? 有这种锻体之法吗? 夏荷微愣了愣,有些不放心,便也跑起来,想跟上刘宽。 然而,刘宽虽跑得不快,可夏荷的衣着却不怎么适合跑步。 另外,她虽非小脚,可毕竟从小到大都没这么“剧烈”运动过,跑了一会儿就跑不动了。 刘宽稍微停了下,对她道:“你不用管我,做自己的事去吧。” 夏荷只能气喘吁吁地应了声“是”,任刘宽自己跑步。 刘宽工作这几年其实也不怎么运动,都长出了些许啤酒肚。 因此在府中小跑了半小时左右,便累得不跑了。 他回到偏厅,倒了一杯春兰泡的茶,吨吨吨地喝了,便听见赵有在院中喊他。 “刘公子,圣旨来了,快出来接旨吧!” “来了!” 刘宽穿上外套,便往二院走去。 同时心里直嘀咕:该不会是老朱封我为员外郎的圣旨吧? 二院厅堂中。 赵成笑眯眯地站着,手里还拿着一份明黄色的卷轴。 瞧见刘宽,他便道:“刘公子,快让人摆置香案,准备接旨。” “好。” 刘宽当即指挥一众奴婢,按赵成的指点摆放香案。 一切备好,赵成打开圣旨前,先道:“皇上说过,刘宽接旨无需跪拜。” 因为今日接的是正式圣旨,刘宽正犹豫跪不跪呢,听这话,干脆就行揖礼算了。 终于,赵成打开了圣旨,用高而略尖的声音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天赐我大明之贤人刘宽,见识高远···” 这道圣旨内容虽非口语,却也并非那种佶屈聱牙的文章,因此等赵成念完,有些许文言文基本功的刘宽也听懂了。 这圣旨先是先捧了下他和老朱的大明,然后便封他为工部科技司员外郎,暂且负责督造火车及铁路相关诸事务。 ‘唉,这老朱不知着什么急,火车又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造出来的,就不能多给些时间让我适应大明的生活?’ 从赵成手中接过圣旨,想到很快就要上早朝,他难免在心里吐槽了几句。 随即问赵成,“赵中官,不知我该哪日到工部报到,又从哪一日开始上朝?” 第28章 京沪铁路?【求追读】 赵成道:“皇上说刘公子初到大明,又孤身一人,怕是有不少私事需要处理,因此允你过两日,也即是初八再入职。至于上朝,可以从初十开始。” 知道我初来乍到,才给两三天时间缓冲? 不愧是你呀老朱。 不过让他初十再上朝,倒也算不错了。 今日初五,也即是说他有三五天时间学习上朝的礼仪、规矩。 想到这里,刘宽便道,“赵中官,我对入职流程、上朝礼仪等都不了解,可否请陛下派人来教教我?” 赵成含笑道,“此事皇上也想到了——这不,杂家此番过来,不仅带来了刘公子的官服,还负责教导朝会礼仪、规矩。” “至于入职流程,待初八那日,刘公子去了工部,自会有人接引。” 刘宽觉得“熟人”来教导朝会礼仪更好,便拱手道:“那就劳烦赵中官了。” “刘公子不必客气,若无别的事,不如先试试官服?说起来,咱大明朝官员的官服,一般都是由朝廷给钱或给布,官员自己找人量体裁制。” “皇上念及刘公子在大明孤身一人,便让皇后娘娘找人连夜给刘公子缝制了这几套衣袜衫帽。” 从赵成口中得知此事,刘宽虽不至于感动,却也不禁暗叹,老朱对他确实挺上心的。 接下来,上午、下午刘宽都在赵成的教导下学习朝会礼仪。 晚饭后则带着秋月、春兰抄写了一个多时辰的蒸汽机及炼铁、炼钢的相关资料,并思考下分割六部的事··· 转眼过去两日。 到了八月初七。 这天下午,刘宽午睡一会儿后,正在跟赵成学习朝会礼仪、规矩,却又来了名宦官,传达朱元璋的口谕,让他速速进宫一趟。 路上,刘宽尝试从传口谕的宦官口中套话,可惜这小宦官什么也不知道。 来到奉先殿。 刘宽发现除了朱元璋、朱标、太监李贵,还有一位亲军将官。 “微臣参见陛下,参见太子殿下。”刘宽作揖行礼。 “平身。”朱元璋稍抬了下手,接着便指向那亲军将领,道,“这位是亲军骁骑卫百户官孙戈,他已探明了那铁路在江南的末端。” 一听这话,刘宽便知朱元璋为何急着叫他进宫议事了。 铁路的事他也急着了解。 他向孙戈行了个拱手礼,便道:“请问孙百户,那铁路末端在哪里?” 孙戈已知道刘宽就是那日随跨江大桥、怪路一起出现的怪人。 此时闻言便道:“在松江府上海县黄浦之西、吴淞江之北。” 朱元璋则道,“标儿那里有几份孙铁户等人沿铁路探索时所画的简易舆图,你可以看看。” 刘宽当即来到朱标桌旁。 只见朱标将几张简易到了极点的“地图”摊在桌案上。 这“地图”基本是由类似线条、三角、方框、圆形的图形组成,虽然上面标注了汉字,却似乎都是繁体草书,刘宽根本认不出。 一时满脸无语。 见朱标正期待地看过来,刘宽便道:“不如太子殿下帮我解说下?” 朱标这才明白刘宽没看懂桌上的简易舆图,虽略感意外,却也没多想。 他先拿出一张图道:“这张便是上海县附近的舆图,你看,这里是上海县城,这里便是那铁路末端了。” 对这潦草的地图,刘宽终于和脑海中模糊的地图映照上,旋即点头道:“这末端应该就是后世的上海老火车站了。” 随即看向孙戈,问:“孙百户这一路沿着铁路探索,应该会经过不少山河吧?这铁路是如何过去的?是否断了?” 孙戈道,“这怪···铁路所过之处,凡有山坡丘陵,不论高矮大小,都像是由鬼神开凿一般被破开。” “若是途径河流,则会出现类似跨江大桥般的怪桥,负铁路过河。” “只是那些怪桥中有少数几座并非准确跨过河流,因此有部分铁路为河水淹没或冲毁。” 刘宽虽然对铁路穿越到大明后的情况有所预料,可听了孙戈的描述,还是不禁皱眉。 大地山河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尤其是河流。 此时与后世相隔六百多年,河流宽窄乃至位置有所变化很正常。 但铁路桥穿越过来的位置显然没能进行灵活的变化,以至于部分铁路桥没能发挥作用,让铁路被淹或被河水冲毁。 值得庆幸的是,山岭变化不大,铁路所过之处的山岭也都变成凿开的模样——若是铁路直接从山里传过去,等于被埋着,那也就废了。 刘宽思考这些事时,奉先殿内竟颇为安静,无人打扰。 等刘宽回过神,看向其他“地图”,朱标才忍不住问,“刘公子,那些被河水淹没、冲毁的铁路可能修好使用?” 刘宽道:“这得查看实地情况后才能确定——不过就算是能修,咱大明如今也没这方面人才,而要培养相关人才,至少也需要个十几年吧。” 朱标听了眉头紧皱。 他道,“江南地区多河流,据孙百户所报,江南的铁路被河流淹没、冲毁的多达五六段,分布各处,若不能修好,岂不是说江南之铁路都暂且无用了?” 刘宽道,“无用倒不至于——实在不行,我们将来可以多造几辆火车,一段段的跑嘛。” 还可以这样? 朱标眼睛一亮,眉头也舒展了。 这时,朱元璋出声道,“亲军在江北沿着铁路已探索过了徐州,据奏报,铁路途径黄河时并无铁路桥,因此大段被冲毁。” 听了朱元璋这话,刘宽先是微愣。 随即反应过来——黄河在后世改道了,如今是夺淮入海,因此途径徐州、淮安等地。 如此一来,在徐州黄河段自不会出现一座“黄河铁路大桥”来。 不过刘宽一开口,问得却是另一件事。 “陛下,黄河未因此决堤吧?两岸百姓可无恙?” 听刘宽先关问百姓,无论是朱元璋、朱标,还是孙戈,都有些意外。 随即朱元璋看刘宽的目光便愈发柔和了——这一问,足见百姓安危在刘宽心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甚至超过铁路。 对于真正心怀黎民百姓之人,朱元璋总是多些许善意的。 他道:“放心,黄河并未因铁路决堤,两岸百姓亦无恙。” “这就好。”刘宽松口气。 虽说铁路穿越并不一定就跟他有关系,但如果因为铁路穿过黄河,导致决堤,使得无辜百姓遭难,流离失所,他心里肯定会难受。 好在并未发生这种事。 接着,刘宽又让朱标讲解了另外几张“地图”,心中对这条随他一起穿越过来的铁路终于是有了较为靠谱的猜测。 他道,“陛下,根据目前所探得的情况,如无意外,这条穿越到大明的铁路应该是后世的‘京沪铁路’。” 朱元璋:“何为金户铁路?” 刘宽解释道:“即北京到上海的铁路————北京简称京,上海简称沪,故此得名。” 说完,刘宽干脆借了朱标的毛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京沪”二字。 朱标看了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因为刘宽的字超乎他想象的丑。 待李贵将那张纸送至御案,朱元璋看了,同样忍俊不禁,道:“刘宽,你这字简直没法儿见人啊,莫非在后世是个懒惰厌学的劣生?” 刘宽虽然预料到他的毛笔字会被笑话,却也没想到朱元璋会如此“误会”。 他略有些无语地解释道:“后世早已不用毛笔写字,而用硬笔。另外,若是出了学校,在外做事,很多文字都是在类似手机一样的高科技物品上进行,都不需要再写字。” 后世竟不用毛笔写字? 甚至不需要写字? 刘宽的话令奉先殿几人分外惊讶。 同时也理解刘宽为何毛笔字辣么丑了。 朱元璋也没在追问写字这种小事,看着那丑陋的“京沪”二字,道:“北京为我大明、胡元等数代都城,为铁路之一端尚能理解。” “但这上海县元初方设,不过是江南边鄙小县,如何能与数代之都城相提并论?” 第29章 重农抑商?早朝之谏【求追读】 刘宽虽然意外朱元璋会问及上海的情况,却也不介意介绍一番。 他道:“上海在此时虽然是边鄙小县,但因其位于长江入海口处,松江府之海滨,属于海贸便利之地,故后来以海贸为主的商贸十分繁荣。” “到了清末,满清被西夷以坚船利炮打开国门,被迫开放诸多沿海城市为通商口岸,上海亦因独特的地理位置成为通商口岸之一。” “此后西夷列强更是以租借为名,各自在上海占地建立使馆、商行、洋房,成立租界。” “西洋各国商船载着洋货纷至沓来,使得上海成为十里洋场,商贸、海事更为兴盛。” “彼时,仅上海一地所贡献给清廷的商税、海关税等税金,便要超过许多州府。” “待到后来满清灭亡,租界被收回,上海发展越发迅速,工厂、商行林立,人口亦多达数百万,所产价值、所供税金几乎能媲美某些行省。” “所以后来国家便将上海行政地位拔高至与都城相若,由中央直辖,好方便治理。” 听了刘宽这一番话,不论是朱元璋、朱标,还是李贵、孙戈,都颇为惊讶,没想到上海日后竟有这般大的变化。 随后,朱元璋便忍不住评价道:“这满清真是无能,这等好地方不能保全,竟为西夷强据,合该灭亡!” 孙戈并不知这满清是大明后来的朝代,此时便能听得有些懵,却识趣地没有多问——毕竟他只是个百户,并非徐达、汤和那等大明开国将帅。 朱标则道,“父皇,这上海日后既能发展得如此繁荣,足见其地理位置确实得天独厚。既如此,我大明或可提前扶持上海县,令其早日呈现繁荣之态。” 朱元璋先是点头,随即却看向刘宽,问:“刘宽,听你方才言语,后世似乎颇为重视商贸?” 听到这问题,刘宽下意识就想吐槽老朱不够重视商业、商税的问题。 但念及那日随性谈起分割六部之事,说得并不好,他终究是忍住了再次“畅谈”的想法。 稍稍思考后,他道:“回陛下,我们后世有一句话: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 “也即是说,在后世,一个国家要想稳定,必须保证农业产出足够的粮食;而若想国家富裕,则必须拥有足够强大的工业;但若想国家迸发出勃勃生机,经济充满活力,确实需要拥有良好的商业。” 说完,刘宽原以为朱元璋可能会对重视工业、商业之语嗤之以鼻,至少是不认可重视商业之事。 毕竟他以前在网络上看到过不少老朱“重农抑商”、“轻贱商贾”的说法。 谁知朱元璋听了却微微点头,“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这话说得着实不错,堪称治国良言。标儿,你需谨记。” “是,父皇。”朱标乖乖地答应。 听此,刘宽终究没忍住,问:“陛下,大明此时施行的应是‘重农抑商’之策吧?” 朱元璋点头,“不错。” “那陛下为何认为微臣方才所提那十二字是治国良言?” 朱元璋本想直接解释,却忽地起了考校朱标的念头,道:“标儿,你来说明一番。” “是,父皇。”朱标应了声,面向刘宽,道:“重农这点想必刘公子能理解——从古至今,历朝历代皆重农。” “也正如刘公子方才所言,唯有产出足够的粮食,让百姓不陷入饥荒,方可保证国家稳定,方可谈其他。” “至于抑商,我大明初立时经过元末乱世,丁口减少许多,田地大片荒芜。唯有抑制商贾,方能使百姓安于田垄。” “毕竟商贾获利本就易于农夫,又不产出,若朝廷不对商贾加以限制,必多有百姓弃田地而从商。” “届时田地抛荒不说,从商之百姓亦未必都能获利,若经商失败便会沦为流民,如此更不利于国家稳定。” “不过,我父皇虽采取抑商之策,却并不轻视商贸。譬如在这南京城中,便设有东西南等数个大市场,专供商贾买卖。” “此外,对官吏欺压、勒索商贾之事,我父皇也一直都是严厉禁止的。” “曾有商贾被钞关官员无故扣押货物月余,以至于错过交易时期,亏得血本无归。父皇得知后,不仅将那官员免职,更令其赔偿商贾损失。” 说到这里,朱标便停了下来。 他的意思也很明白——朱元璋施行重农抑商之策是不错,却不代表其轻视商贸。 刘宽听了若有所思。 虽然朱标这番话,让他知道朱元璋并不似后世某些说法中那么轻视商贸、轻贱商贾,但也称不上多么重视。 这一点,从朱元璋制定商税的粗疏便可知一二。 当然,这未必全怪老朱。 毕竟大明建国之后的种种制度虽是由他拍板作出的决定,却未必是由他想出来的——其中大部分制度是由李善长等洪武朝文臣提议的。 刘宽并没有现在就劝告朱元璋,让他更加的重视商业。 因为这事说起来多半又会是长篇大论,且不说他尚未想好说辞,如今时机也不合适。 况且,朱元璋对商业的态度既然并非极端轻视,日后只要找到合适的机会,劝起来想必不难,甚至可能朱元璋自己就改变了观念。 甚至,他今日提的后世上海之繁荣,以及“无商不活”四个字,可能已经让商业在朱元璋心中的位置提升了··· 在刘宽思考这些时,朱元璋转换了话题。 他洪声道:“刘宽,明日你便要去工部科技司入职,倒时候一心一意做事即可。” “咱会为你打造火车扫除各方阻碍,大开方便之门。只望你能够早日造出火车来,让这铁路尽快派上用场。” 刘宽拱手道,“微臣定竭尽心力,争取早日造出火车!” 朱元璋颔首,又道:“皇后那边已经找人看好了日子,正要找你商议婚期之事。她此时已在柔仪殿,你快过去吧。” 刘宽正准备退下,忽然想起上早朝的事。 为了不成为天天凌晨四点多起来“上班”的苦逼,刘宽决定硬着头皮向老朱提提意见。 “陛下,微臣还有一事禀奏。” “何事?”朱元璋笑问,“莫非那划分六部之事的奏本你已经写好了?” “额,”刘宽略微尴尬,道:“划分六部之事重大,微臣这几日又忙于学习朝会礼仪、规矩,故奏本尚未写完。” “那你要禀奏何事?” “早朝之事。” 早朝? 早朝之事有什么好禀奏的? 朱元璋、朱标都感到奇怪。 刘宽接着道,“微臣这几日才知道,陛下卯时中便要上早朝。而这意味着,陛下很可能卯时初(五点)便要起来——太子殿下也是如此。” “臣又听闻,陛下与太子殿下常常处理政务到深夜。如此晚睡早起,必然睡眠严重不足。” “我们后世通过医学研究,得知睡眠是人体消除疲劳、恢复损伤的最好办法。” “若长期睡眠不足,不仅会让身体越来越虚弱,加速人的衰老,甚至还会酿造疾病。” 为了不凌晨就起来“上班”,刘宽也是拼了,只觉得语言方面的潜力都被激发,言辞都比之前顺畅了不少。 说到这里,他拱起手来,更加恳切地道:“为了陛下与太子殿下的身体着想,微臣恳请陛下推迟早朝时间!” 刘宽说完,奉先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若有人注意观察,便会发现朱元璋、朱标乃至李贵神色都略微古怪。 大约过了几息,朱元璋忽地一笑,道:“刘宽,不会是你小子不想凌晨起来上朝,才故意编造出这么一番道理吧?” 刘宽额头冒汗。 没想老朱竟一下看出了他的用意。 他抬起头来,道:“陛下,微臣如此提议确有一些私心在,但所言也是事实。卯时中上朝,卯时前便要起来,确实太早了。” “另外,自陛下之后,无论是大明皇帝,还是后面的清朝皇帝,就没有天天上早朝的。” “尤其是清朝皇帝,有内阁、军机处辅助处理政务,清朝皇帝都是有事才上朝,或是十天半月才开一次朝会,照样将国事处理得井井有条。” “经过微臣那日在楼江门城楼上一番叙说,想必陛下也知道,并非所有人都如陛下一般精力过人,又极端自律。” “故而,为了大明后继之君着想,陛下不如早些更改早朝、朝会制度,以便后人适应。” “若之后的大明皇帝如陛下般勤政自律,便不会因过于勤政而短寿。” “若其非勤政、自律之辈,大明也不至于因为这一位皇帝的懒政、任性而乱了朝政,荒废国事。” 说到这里,刘宽便停了下来。 最初的些许心虚、尴尬已全部消散,因为他这番说辞有理有据,也确实是为了大明和老朱的后人们着想。 现在就看老朱想不想得通,是否愿意做出改变了。 第30章 选定婚期,入职工部【求追读】 龙椅之上。 朱元璋微皱着眉头,似乎在认真思考刘宽所言是否有道理。 很快,他便看向朱标,问:“标儿,此事你是如何想的?” 朱标想到自己在后世历史上英年早逝,让朱元璋白发人送黑发人,甚至成为了引发靖难之役的源头,便一咬牙。 “父皇,儿臣以为刘公子所言颇有道理——日日如此早朝,父皇或许习惯,儿臣即位后或许也能勉力坚持,但如何保证后续皇帝皆如此勤政?” “父皇既已议定内阁及军机处辅政制度,需亲自处理的国事必将减少,不如顺势更改早朝制度,免得后人败坏。” “另外,据儿臣所知,朝臣也多有苦于日日早朝者。父皇若愿改之,群臣必定称颂!” 朱元璋听完,哼哼道,“这江山是咱老朱家的,他们做臣子的自然是希望能偷懒,轻轻松松地把薪俸领了···早朝之事咱心里有数,会考虑的。” 朱元璋虽然没直接答应,但既说会考虑,显然心里已经认同了刘宽所讲道理,只是不好意思当面承认“日日早朝”之误而已。 刘宽见目的达到,心中颇为高兴,拱手道了声“微臣告退”,便退出了奉先殿··· 来到柔仪殿,刘宽又见到了马皇后。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马皇后脸色似乎比上次见时红润一些——或许是因为将要为女儿办喜事高兴的? 心中浮过这般猜想,刘宽便躬身揖礼,“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平身。” “谢皇后娘娘。” 之后马皇后又赐座。 待刘宽坐下后,她便微笑着:“我找人看了,这个月的二十、二十三、二十七、二十九都是适合成婚的良辰吉日。” “因此便招你过来询问一声,觉得哪一日更合适?” 面对马皇后时刘宽就放松多了。 他道:“必须八月吗?会不会急了些?” 马皇后道:“你都二十六了,蕙兰都快要十七了,如何能不急?这婚事自是越快越好。” 这婚事肯定是逃不掉的。 明白这点,刘宽也觉得早些结婚也没什么。 不过为了多些准备时间,他还是道:“那便二十九吧,多准备几日总是好些。” “也好。”马皇后点头,“你与蕙兰成婚确实需要做不少准备。” 之后马皇后开始询问刘宽一些问题,如生辰八字、父母名讳等等。 刘宽根本不知道他生辰八字。 好在马皇后并非那种特别迷信之人,说不知道也好,就当是跟朱蕙兰八字相合好了。 同时,刘宽也知道了朱蕙兰的生辰八字,这才知道,八月二十二便是朱蕙兰的生日。 于是临走前,他便问:“皇后娘娘,待到蕙兰生日那天,微臣要不要送一份生日礼物?” 马皇后听了满脸笑容,“你有这个心自然是好的。” “微臣明白了。若无别的事,微臣便告退了。” “去吧。” 待刘宽退出了柔仪殿,一位宫装少女便从凤椅之后走了出来,正是朱蕙兰。 马皇后笑看着她,问:“人你已见着了,可还满意?” 朱蕙兰本就俏脸羞红,闻言更是低下了头,点头应道:“女儿满意。” “满意便好。”马皇后笑得仿佛脸上开了花一般,随即又叮嘱,“你嫁过去后,便是一家主母,可不能在这般害羞了,须得胆大一些。” “女儿晓得了。” ··· 洪武十四年,八月初八。 虽得老朱恩典,暂时不用管上早朝,但刘宽还是向夏荷要了早六点的叫起服务。 根据他从赵成那里了解,这两年朱元璋早朝所用时间,快则半个时辰,慢则一个多时辰。 虽说朝臣们下了朝,多半还会去上个厕所什么的,甚至可能去补个早饭,却也不排除有人直奔衙门开始工作。 所以,刘宽觉得他还是七点之前赶到工部衙门比较好。 洗漱、早饭之后,刘宽在四位婢女的帮助下换穿官服。 并非他已经养成了由婢女更衣的习惯,实在是这官服太难穿了。 据刘宽过去几日了解,大明官服大抵分为祭服、朝服、公服、常服四种。 祭服样式最为复古,因此也是穿戴起来最为繁琐的,且穿上后行动很不便。 好在大明官员只有在陪同皇帝祭祀,或受命代天子祭祀时,才需要穿祭服。 朝服虽不像祭服那么繁琐,但衣帽款式同样复杂。 上至梁冠,下至靴履,再到玉佩、腰带等一些小配件,都有讲究,穿戴起来也比较麻烦。 不过朝服也只是在大朝会时才需要穿戴,平时不用。 官员们穿戴最多的其实是公服、常服——这两种官服款式差不多,穿戴场合也多有混同,甚至可以看成一款衣服置办了两套。 虽然历史上大明官服要到洪武二十几年时才彻底定制,但此时官服款式已经跟后来的大明官服相差不大了。 公服皆是乌纱帽、团领衫,外加一根束带。 一至四品绯袍,五至七品青袍,八九品绿袍。 然后主要是胸前绣图的区别。 譬如刘宽如今是工部员外郎,从五品文官,便是乌纱帽、青袍,胸前绣着一只白鹇,脚下则是一双黑色官靴。 在四婢辅助下将这一身官服穿戴好后,刘宽借着秋月拿的铜镜照了照,发现在他偏高的颜值下,这身打扮还蛮好看的。 夏荷在一旁笑着道:“公子穿上这一身可真好看,待日后续了胡须,必然更加威严。” 刘宽听了忍不住问:“必须蓄须吗?” 夏荷道,“男子若未婚,不蓄须亦可;但若成了婚,都会蓄须。” 刘宽想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他快要成婚了,但婚后是否蓄须,他还得考虑。 之后,刘宽穿着这身官服走了几步,就皱起了眉头。 相较后世服装、鞋子,他这一身虽然是官服中款式最简便的,可依旧让他感觉很不方便。 古代的官靴就不说了,穿着还行,只是不利于奔跑和远徒。 然而这官服衣袖宽大,衣摆离地仅有一寸,却是让他感觉太不方便了。 ‘以后有了合适的时机,一定要更改大明官服款式,甚至是引领大明服装变革——不说变成后世款式,起码也要变更便于行动的中式服装。’ 心中如此想,刘宽便带上手机和这几日抄写的一摞资料出门了。 至于电脑和背包里的其他物品,则让他缩进书房一个大铁箱中——这铁箱是他前日让家中管事去买的,花了他好几贯宝钞。 刘宽从大门出来,马夫李小二已经牵着乌云踏雪在府门前候着了。 奉命护卫刘宽的仪鸾司总旗王广岳,也带着他手底下的五十名将士在旁静静站着。 因刘宽只是去工部报到,并非出城,故护卫总旗中只有王广岳一人骑马。 这几日,刘宽也有练习上马、下马的技巧,本身又有一米七八的身高,如今终于不再需要人托扶,自己便上了马。 只是姿势依旧不怎么好看罢了。 看了眼身侧的王广岳,以及身后静立的四十九名明军将士,刘宽颇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出发!” 他挥了下手,却并非自己驾马,而是由李小二牵着马沿街向南行去。 王广岳跟在身侧,其余将士则分布在刘宽的前后左右,将他包围着,避免闲杂人等靠近。 太平街上多是官邸。 官邸的男主人多半正在上朝,却也不少负责采买的家仆、奴婢出了门。 这些人自是不会骑马、乘车,至多是因为采买的东西较多,赶着驴车。 如此一来,骑着乌云踏雪,由几十名亲军拱卫着出行的刘宽就十分醒目了。 有不赶时间的,避到街边后,便与相熟之人议论起来。 “这是哪位新贵?居然由亲军护卫出行,好大的威风。” “看着是文官,还不到四品,真是稀奇。” “好像是入住胡丞相旧邸的那位。” “嘘,慎言呐。” “···” 刘宽没修炼内功,这些人又是用六百年前的南京官话或方言小声交流,他自是听不清的。 “骑马游街”的初始新鲜劲儿过去,刘宽担心迟到,便道:“小二,走快些。” “好的,公子。” 李小二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马夫,不仅专业技能过关,还既精神又有力气,应了声后,当即加快了脚速。 就这样,刘宽等人沿着太平街向南,等过了紫禁城、社稷坛,便向东拐入长安街。 值得一提的是,洪武十四年只有宫城,即紫禁城,尚未有皇城。 需等到洪武二十五年,才建好皇城墙——皇城主要是将南边社稷坛、太庙两处建筑群囊入其中,北边则只是在紫禁城外稍扩大了一圈而已。 故而此时的五军都督府、宗人府、翰林院、太常寺等诸多中枢衙门,都在社稷坛、太庙与洪武门之间的一大片区域中。 六部中的五部也在此处。 唯有刑部,因职能特殊,又有刑部大牢(天牢)这种重要所在,故设在紫禁城北边,玄武湖畔。 刘宽来到这片区域后,发现各种衙门是一个接一个,幸亏王广岳等人认得路,不然他想要找到工部衙门怕是需要好一会儿。 最终,刘宽一行人过了长安左门,又向南走到“狭长广场”的最末端,方看到矗立在东南角落里的工部衙门。 第31章 科技司院,郎中苏铨【求追读】 刘宽抬眼,只见面前是一座带着此时建筑特色的门楼。 宽一丈多,高两丈有余。 横着的木制门牌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两个繁体大字——工部! 门楼两边则是延伸而去的院墙,工部各司办公之处,大多都在里面。 在刘宽等人到来时,还有绿袍小官、吏员在进进出出。 ‘真有种古代机关大院的即视感啊。’ 在刘宽打量工部大院时,进出的工部官吏也注意到了他——他骑着乌云踏雪,身边又跟着五十名亲军,想不惹人注意都难。 不过作为洪武朝的官吏可没那么悠闲,既在衙门,肯定都是有事做的。 故而往来的官吏倒没有像之前街边百姓一般停住脚步议论,多是看了几眼便匆匆走了。 走远了才会跟同伴低声议论几句。 “方才那骑黑马着青袍的是哪位上官?” “看着面生,应该是新上任的。” “不知是什么来头,竟得亲军护卫,实在是威风。” “别揣测那人身份了,速速去职房吧,上官们说不定已经下朝,要过来了。” “···” 刘宽看向王广岳,道:“咱们是不是得下了马再进去?” “自然要下马。”王广岳说着,已经潇洒下马,并将马匹交给一名将士,“这工部大院旁边有专门的马厩,以及供马夫、车夫休息之处,可让马夫牵马过去。” 刘宽也下了马,对李小二道:“你跟仪鸾司的将士一起去安置马匹吧。” 李小二点了点头,跟牵着王广岳马匹的亲军一起离开了。 刘宽上前,对守卫在工部门楼外的亲军道:“我是新上任的工部科技司员外郎刘宽,这是我的牙牌。” 说着,刘宽将带来的牙牌递了过去。 为首的亲军小旗检查过后,恭敬地递还,抱拳道:“原来阁下便是科技司刘副郎(员外郎俗称),苏郎中已有嘱咐,若您来了,便带您直接去科技司的司院。” 刘宽也抱拳,“那便有劳了。” 这小旗官嘱咐了麾下其他将士几句,便亲自带着刘宽往工部大院里面行去。 王广岳等几十名仪鸾司将士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小旗官了解王广岳等人身份后并没有拦着。 进去后,刘宽发现工部大院占地面积着实不小,不仅有好几座独立的院子,还用花草树木做了不少绿化。 想到既入职工部,以后免不了要跟守卫这里的亲军打交道,半路上刘宽就跟小旗官聊起来。 “敢问这位小旗贵姓?” 小旗官头回头笑了下,道:“免贵,姓刘。” “那咱们是本家啊。怎么称呼?” “在下单名一个忠字,忠义的忠。” “刘忠,好名字。” 尬聊到此结束,因为到地方了。 在工部大院的东南角,一座普普通通的院子门楣上方挂着个匾额,上面写着普普通通的三个字——科技司。 “刘副郎,这里便是科技司的司院。在下还有守卫部院大门之职,就不多奉陪了。” 刘忠说完一拱手,便转身离去了。 刘宽正准备进去,忽地想到王广岳,便道:“王总旗,你看这科技司院子也不大,要不你们就留在外面?” 王广岳道:“我等是奉陛下之命保护刘副郎的,怎敢疏忽怠职?不过我们这么多人,确实不适合都进去。这样,便由我带两位小旗官入内,贴身保护刘副郎。” 说完,王广岳便点了两个小旗官的名字。 虽然由三个亲军将官贴身保护着“上班”依旧显眼,但刘宽也没再拒绝——万一有丧心病狂之辈在司院里对他动手呢? 进入院内,刘宽便瞧见一个身穿皂色圆领衫、头戴四方平定巾的中年男子在扫地。 瞧见刘宽带着王广岳等人进来,他便放下了扫把,作揖道:“下吏柳延,见过上官。” 柳岩? 刘宽脑海中下意识出现某个女人的汹汹之姿,随即赶紧将之驱除。 但看向面前的中年吏员时,仍不禁面露古怪之色。 想了想,他自我介绍道:“我是刘宽,新上任的科技司员外郎。” 柳延听了明显眼睛一亮,重新打量了刘宽一眼,便道:“原来是刘副郎,失敬。” 刘宽问:“科技司眼下可还有别的官员在?” 柳延道:“科技司前日方才设立,目前上官仅有刘副郎和苏郎中,然后便是我等四个被调来的书吏——苏郎中上朝去了。” 前天才设立。 一把手没有,正经的下属也没有,看来老朱是要让他亲自去挑人啊。 心里感叹了句,刘宽便打量起科技司的司院来。 院子不大,但也不算小。 北边是五间房屋,一大四小。 中间主屋最大,为四开门,显得里面要敞亮些。 东西又各有四间厢房,只有一间门内开着,其余都锁着。 院子里除了几片才清理好尚未种花的花圃,便是一个小亭子,一口井。 还有两棵大树,一颗是桂花树,另一棵却是枣树。 在刘宽打量院子这会儿,敞开的厢房出来三名吏员,两个中老年、一个青年,略带紧张、慌乱地向刘宽行揖礼。 “见过上官!” 刘宽没当过官,但上学的时候当过班干部,上班的时候也当过小组长。 此时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三人,先拱手回了礼,然后道:“你们三个也报下姓名吧。从你开始。” 刘宽指向的却是那青年吏员。 “下吏赵文远。” “下吏崔彦。” “下吏郑智良。” 刘宽指了指地上的落叶和灰尘,道:“院子既然没打扫干净,你们就一起扫,别让人家一个干。” 几个吏员听了面面相觑。 赵文远到底年轻,忍不住道:“上官,这洒扫是仆役做的事。” “那洒扫的仆役呢?”刘宽问。 赵文远道,“还未到——料想过一会儿就到了。” 刘宽一笑,问:“若是仆役一直不到,你们就任这院子尽是落叶、灰尘不管了?” 瞧见刘宽的笑容,几人都是心中一凛。 他们虽没打听清楚刘宽的背景、来历,却听说这科技司正是因刘宽才设立的。 也就是说,刘宽在科技司的实际权力可能不下于郎中苏铨。 若看他们不顺眼,即便不能处置他们,可找些由头让他们受苦受累却很容易。 赵文远不敢再多说什么,跟另外两个吏员一起找工具,开始打扫院子。 刘宽见此,径直去了主屋。 这里倒是打扫得干干净净,便是桌椅也都擦拭过,却不知是那“柳岩”做的,还是昨日仆役做的了。 屋子里除了几张桌椅,便是几个柜子、书架,还有一些笔墨纸砚,再就是水壶、茶具等物,其他的便没了。 显得有些空荡。 刘宽转了一圈后,在东边第二间偏房的一张书桌后坐了下来。 ‘来到大明还是要打工,看来我这辈子就是打工人的命啊。’ 心里感叹了一句,刘宽将携带的布包放到桌案上,开始往外掏东西。 有过去几日春兰、秋月抄写的资料,还有三支“怪笔”。 一支怪笔跟后世铅笔很相似,是以两块木条夹着一根铅条,又缠绕了一圈圈的丝线所制成。 这铅笔不是刘宽自制的,而是在城里专卖文房四宝的店铺买到的。 也是买到铅笔后,他才知道古代早有铅笔——只是相较后世的铅笔,其笔芯要粗一些、软一些。 第二支怪笔却是一种独特的毛笔,名曰:鸡距笔。 这笔也是刘宽前日一起买的。 其笔锋细且略硬,是一种专用于书写精细小楷的毛笔,与后世炭笔颇为类似。 不过刘宽试过后,还是觉得其性能更像毛笔,带过来纯粹是为了以防万一,又或者闲暇时练一练。 第三支则是刘宽用羽毛、竹管、芦苇自制的简陋“自来水笔”,这将会是他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主要书写工具。 他磨好了墨,用自来水笔的芦苇笔芯吸了半管墨水,放入竹管中。 又封闭了竹管尾巴,轻轻甩了两下,便拿来几张白纸,在上面书写起来。 “当前任务:打造火车。” “需要解决的问题有:挑选可用之人、炼钢、造锅炉···” 也不知过去多久,刘宽听见脚步声,很快屋中光线便一暗。 他抬头,就瞧见一名青袍官员走了进来。 因为背光,他一时看不清对方面容。 “阁下就是刘宽刘副郎吧?本官科技司郎中苏铨。”这人说着,竟先向刘宽拱手一揖。 刘宽连忙起身还礼,道:“下官失礼了,见过苏郎中。” “哈哈,如今科技司就你我两位官员,不必拘礼。” 苏铨说着来到了刘宽桌案一侧,也终于让刘宽看清了其面容,却是一位清瘦却笑容祥和的中年人。 在刘宽打量苏铨时,苏铨却是看向了桌上的三支怪笔,以及刘宽书写在纸上的内容。 第32章 科技司第一课【求追读】 因为刘宽用的是后世简体字,与此时的草书、俗体字虽有类似,却也有区别。 再加上他写的随意——有的是横着写,有的竖着写,并用脉络结构图连在一起,纯粹是辅助他思考问题用的。 所以,苏铨看了几眼,却也只能通过“火车”、“炼钢”等几个词眼,推测刘宽是在思考打造火车之事。 他随即收回目光,看向刘宽,道:“阁下对打造火车之事可是已经有成算了?” “额,目前只有个大概想法。”刘宽先答了句,随即问:“苏郎中对打造火车之事了解多少?” 苏铨拉来一张椅子,坐在了刘宽对面,又示意刘宽也坐。 “我也是前日才被陛下任命为科技司郎中——打造火车之事,也是那时听陛下提起过两句。” “陛下先说铁路是随跨江大桥而来,绵延数千里,极可能由松江府上海县至北平。” “又说铁路并非给寻常车马走的,只适合火车奔行。当时我便问陛下,何为火车,你猜陛下怎么答复的?” 听了这话,刘宽带入这几日所了解的老朱性格,猜测着道:“陛下该不会是让苏郎中来问我吧?” 苏铨笑起来,“哈哈哈,阁下真是聪慧,一猜即中!” 刘宽也笑了,却笑得有点无奈。 果然,老朱将解释的事情也推给他了。 当然,也可能是老朱心里对火车的认知仍不清楚,怕说错了,回头在臣子面前丢脸的缘故。 苏铨这时又道,“陛下还说,我虽为科技司郎中,但科技司却当以阁下为主心骨。” “陛下甚至直言,之所以调我入科技司,便是为阁下解决一些朝廷、官场上的问题,并协助阁下尽快打造出火车。” “不过,我尚且不知何为火车,便是想帮助阁下,也无从入手啊,只能劳烦阁下为我解惑了。” 刘宽听苏铨总用“阁下”这种尊称来称呼他,感觉颇不适应,同时又有些猜测。 于是问:“苏郎中可知我来历?” 让刘宽意外的是,苏铨却摇了摇头,道:“陛下只说阁下是跟那跨江大桥、铁路一起来到大明的,其并非什么天上谪仙,而是与我等一样的凡人。” “至于阁下究竟来自何处,陛下并未说,似乎也不想我问。” 说到这里,苏铨深深看了刘宽一眼。 那神色很明白:千万不要说出你的来历,我不要听! ‘看来老朱既不想让其他人将我当做下凡谪仙,也不想将我后世之人的身份泄露出去啊。’ ‘果然还是对我有一定防备的。’ 刘宽心中感慨了下,对这一结果倒是没太过意外——说到底,老朱就是个封建帝王。 回过神,刘宽便决定直接聊工作,但当他要开口时,却忽然想到,如今跟苏铨解释,日后科技司再有其他官员到来,他怕是又要解释。 那样一来,不知要做多少重复工作。 不如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他先问:“苏郎中,据我所知,科技司应该还会有一位尚书及其他官员吧?不知这些同僚何时能到任?” 苏铨摇头,“科技司不会有尚书了——前日早朝陛下便下旨,六部恢复旧制,都只有一个尚书,以侍郎为辅,以郎中为各司主官。” “至于说科技司其他同僚,今日早朝陛下又任命了另一位员外郎,估计稍后就会过来。” “剩下的如主事、司务等官员,陛下说可由你上任后推荐。” 由我推荐? 看来是想让我自己挑人了。 刘宽心道。 他习惯性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苏郎中,不如这样,将司里的那四个书吏也叫过来。” “让他们一起听我讲何为火车,并记录成册,如此日后再有其他官吏加入科技司,便可通过阅读记录了解火车。如何?” 苏铨点头,“此乃良策。” 说完,他就要出去喊人。 刘宽见了不禁无语——他又不是职场小白,怎么可能让上司去做跑腿的事? 当即赶紧起身,道:“苏郎中且坐着,我去喊他们就是。” 苏铨微愣,随即笑着坐下。 刘宽来到院中,见柳延四人仍在打扫院子,便道:“诸位先别打扫了,都拿上笔墨纸砚过来。” “是。” 四人应了声,便放下扫帚等工具,去西厢拿笔墨纸砚。 刘宽带着四人回到他的“办公室”时,见苏铨也拿来了一份笔墨纸砚,神色淡然地坐在附近的一张桌案边。 又见柳延四人站在那里,有些拘谨,刘宽便道:“你们都找位置坐下吧,稍后将我的讲话内容记录下来。” 其余三人都听话的找位置坐,唯有赵文远先看了苏铨一眼,见苏铨毫无表示,这才后知后觉地跟着找位置坐。 显然,赵文远还没弄清楚这科技司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刘宽并没有准备跟一个书吏计较。 他拿出秋月抄写的蒸汽机、火车相关资料,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解。 “诸位应该都知道了,前几日随跨江大桥一起出现的还有一条铁路。” “根据亲军探查,这条铁路极可能由松江府上海县至北平,长达两千余里。” 听到这里,柳延四人明显都露出了震惊神色——他们之前虽知铁路的存在,却也是才知道铁路竟有这么长! 刘宽继续道,“即便是一条普通的官道,也能给大明百姓出行带来很大便利,更不用说大明尚未有的铁路了。” “有人可能会问,铁路究竟有何用?既然是路,自然做交通之用。” “不过铁路并不方便人、马匹、马车行走,而是专给火车奔行的。” “我们科技司设立后的第一个任务,便是打造火车,好让这条铁路派上用场。” “接下来便涉及到我今日所讲之事的重点——什么是火车。” “火车其实是一种俗称,其正式名称应是‘蒸汽列车’。那么什么是蒸汽列车呢?” “如马车,是以马匹拉动一个车厢,故名马车。所以,蒸汽列车则是以蒸汽机拉动多节车厢组成的一列车组,故名蒸汽列车!” 说到这里,刘宽注意到苏铨以及柳延等书吏都在运笔如飞的记录着,便停了下来。 其实他方才语速已经相当缓慢,但毕竟说的太多,而苏铨几人又未必习惯听写,想要将他所言都记下来很难。 但如果他们聪明的话,便该知道,不是每个字都需要记下——只需记住要点,之后再整理即可。 过了会儿,刘宽才接着道:“打造蒸汽列车有两个重点:一为炼钢,因为无论是蒸汽机,还是列车车轮等部件,又或是铁路轨道,都需要以钢铁铸造。” “二便是打造蒸汽机——这是一种对于大明匠人来讲颇为复杂的机器,不过有我给出的构造图,并进行指导,是可以复制出来的···” 然后,刘宽找出了蒸汽机的构造图,又对着图给苏铨几人讲了蒸汽机的作用原理。 讲完后,刘宽见几人都在埋头书写,便想喝口茶。 结果发现,他都不知道这科技司中是否有茶叶——不远处桌上倒是放着一个暖水壶。 这种明代的暖水壶是漆器包裹瓷瓶,又或者以藤条缠绕棉布包裹瓷瓶,以达到一定的保温效果。 刘宽还没有养成指使属下伺候他的习惯,便起身去倒水。 他倒水的声音响起,其他人才察觉。 郑智良最先出声道:“员外郎要喝水可招呼卑职来做,哪用得着亲自动手啊。” 说话间,他已快步过来,要接过刘宽手中的暖水壶。 刘宽却已经将其放了下来,对郑智良道:“这等小事哪用得着你们帮忙?回座位上去吧。” “是。”郑智良又退了回去。 “苏郎中可要喝水?”刘宽又问。 苏铨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并不像阁下般讲了许多话,不渴。” 刘宽点点头,端着茶杯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发现水并不烫,他便小喝了一口。 心里则想着,为了安全起见,回头最好还是自己带暖水壶过来——倒不是怕人给他下毒,主要是不知这水又没有烧开,又是放了几日的,是否卫生。 放下茶杯,刘宽问:“我方才所讲的这些,诸位可有不明白的地方?” 柳延等人一时不出声。 苏铨则问,“这火车为何必须行于铁路之上?可否在官道上行驶?” 刘宽道:“当火车速度提起来之后,会跑得很快,便是我们打造出第一代火车,也有可能快如奔马。” “再加上其拉着多个车厢组成的列车组,上面载了数万斤,乃至数十万斤的货物。” “苏郎中可以想象下那种情景,再想想火车是否适合在官道上奔行。” 刘宽的话很直白,也很好懂。 苏铨当即就想象了下,然后面色微变,道:“若如阁下所讲,火车行驶在官道上,怕是十分颠簸,可能导致列车组散乱互撞。” “而若是有人在官道上被火车撞到,怕是会粉身碎骨,还会致使火车倾覆。” “另外,官道怕是也不堪火车碾压,估计几趟之后就会变得难以行车。” 或许是受到苏铨提问的鼓励,赵文远跟着出声了。 他道:“请问刘副郎,为何不让蒸汽机只拉一节车厢?这样应该可以在官道上行驶了吧?” 第33章 蒸汽畅想,副郎督事【求追读】 刘宽闻言看向赵文远。 心想,这赵文远虽人情世故差了些,却有几分发明家的天赋。 赵文远在刘宽的注视下却比较忐忑,还以为他问住了刘宽,让刘宽难堪。 与他相熟的崔彦也面露担忧之色。 柳延神色平静,郑智良则抱着看戏的姿态。 苏铨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让几人意外的是,刘宽不禁未因此问羞恼,反而一笑,“你这问题问得好——事实上,有了蒸汽机后,不仅可以制造蒸汽列车,还可以制造蒸汽车。” “也即是,以蒸汽机替代牛马,只拉一个车厢,便可使之能行走于官道之上。” 还真能只拉一个车厢? 除了苏铨,四个书吏都露出意外神色,就连提问的赵文远都不例外。 刘宽则接着道:“不过你想过没有,蒸汽机制作起来并不容易,而且第一代蒸汽机必然颇大。” “如果有一台蒸汽机,你却只用它拉一节车厢,是否划算?” “另外,蒸汽机是以煤炭烧水来获得动力,这意味着它想走得远,就必须携带足够多的煤和水。” “所以,蒸汽机只拉一节车厢,你准备用车厢的多少空间去装煤炭?” “可以这么说,在蒸汽机足够小、动能转化效率足够高之前,制作蒸汽汽车并不划算。” “当然,如果蒸汽车制作出来后,并不是用来拉人载货,而守用来在战斗中对付骑兵,在目前来讲还是颇为有用的。” 用蒸汽车对付骑兵? 几人听了刘宽最后一段话,略微想象,便都眼睛一亮。 苏铨更是忍不住鼓掌,赞道:“妙啊——蒸汽机为钢铁所铸造,不似牛马般会被射杀。” “如此,将士完全可以铁铸车厢为保护,将之当做堡垒,正面迎战敌骑!” 刘宽笑着道,“苏郎中所言不错,如果蒸汽车制作的足够大和结实,甚至可以在上面安装火炮,让炮手在车内装填炮弹和打发。” “还真是!”苏铨先是露出兴奋之态,随即又皱眉道:“不过火炮都是从炮口填装弹药,若放在这蒸汽车上,将士岂不是要到车外去填装弹药?” 刘宽道:“为何不造一种能从炮尾装填弹药的火炮呢?” “从炮尾填装弹药的火炮?”苏铨一愣,随即沉思,似乎在思量能否造出这种火炮来。 刘宽见此不禁微微摇头,道:“话题扯远了,咱们还是说回正事吧——蒸汽车之事可以等蒸汽列车造出来后再考虑。” 苏铨回过神来,“阁下说得对,皇命在身,我等还是应该先设法制造出火车。” 刘宽点了点头,“回到先前苏郎中所提的问题——火车之所以要行于铁路上,是因为铁轨可以让火车行驶更稳定,还可以让火车行驶更快。” “另外,铁路一旦建成,只需按时检修,便不像官道那么容易被碾压坏。” “而铁路禁止行人、车、马等行走,专用于火车通行,如此出现撞人、撞车的可能便会很小。” “总结起来,铁路就是火车的配套设施,两者一起,方能呈现一列火车拉运数万斤乃至数十万斤货物,日夜奔驰不休的景象。” 说完,刘宽又忍不住喝了口水。 随即道,“诸位可还有别的不明之处?” 书吏之中,没人再提问。 苏铨看了几人一眼,道:“打造火车之事阁下准备从何处着手?炼钢?” 刘宽点头,“正是。” 苏铨又问:“直接从各处铁场调来精铁,加炼为钢材是否可以?” 刘宽记得他看过的一些历史类小说中,精铁就是钢的另一种称呼,他不明白明初此时钢铁的情况,于是反问:“在大明,精铁与钢材有何区别?” 苏铨等人略感意外,没想到刘宽竟会问这么个问题。 随即苏铨便解释道:“由铁矿石熔炼所得之铁料称为生铁,然后铁匠会将生铁进行过火、锤炼,以去除其杂质。” “一般而言,生铁料在锤炼中十去其三,便可称之为熟铁。不过这种熟铁只能用来打造农具,并不适合制作兵刃、盔甲。” “要想获得制作兵甲的铁料,生铁料至少得经过五炼(五次过火),锤炼得十去其七,方才勉强够格。” “超过五炼,才能勉强称之为精铁——但这种炼数较低的精铁,只能用来做甲片、头盔、箭头。” “若要做枪头、刀剑、乃至火铳,至少需用十炼精铁。” “至于钢,虽俗语有言‘百炼成钢’,但实际锤炼三十次以上,便可称之为钢材了。” “当然,也正因此,真正的百炼钢刀才会被视作珍贵的宝刀。” 顿了顿,苏铨又道:“除了过火、锤炼之法外,尚有炒钢法、坩埚法,亦可获得‘钢材’。” “不过,炒钢法所得‘钢材’只能得到媲美五炼左右的铁料,故又被称为‘炒熟铁’。” “以坩埚法所得铁料,倒是可媲美十炼左右的精铁,但坩埚法每次所得精铁都很少,却不知是否满足铸造汽缸的要求了。” 听了苏铨这番话,刘宽算是明白了此时精铁与钢的关系,以及区别。 他觉得苏铨作为一个文官,能对炼铁之事了解如此详细,很难得,不禁赞道:“苏郎中真是博闻强识,令人佩服。” 苏铨谦虚地笑了笑,“前元时,我曾在铁场担任小吏,这些都是那时了解的,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听苏铨在前元铁场担任过小吏,刘宽不仅没有看低他,反而更觉此人靠谱——他最怕和那种对生产一无所知的腐儒搭伴工作。 随后,刘宽道:“若如苏郎中所言,传统锤炼法所得钢材肯定是没法用来打造蒸汽机的。” “为何?”苏铨不解。 刘宽道:“蒸汽机的核心部件为汽缸,其必须承受水被烧煮成蒸汽后所带来的高压,这就要求要一体铸造。” “若是用锤炼的钢材,应该只能拼接吧?那样即便能锤炼得天衣无缝,可内里必然有薄弱之处。” “以此法制造汽缸,恐怕难以承受水蒸气高压,多半会爆缸。” 说完,刘宽发现苏铨几人都是一脸迷糊的样子。 显然,他之前虽讲了蒸汽机运作原理,可几人仍未理解透彻,故此时根本理解不了他所说的汽缸会因水蒸汽高压爆裂是个什么情况。 他于是道,“几位若不明白,也不要紧,先记下来即可。回头可以找个带盖的铁壶,烧一壶水,观察一番。” “当然,在此过程中,最好将壶嘴也封堵严实——不出意外,那时几位就可以看到烧开水所转换的力量了。” 想到后世人类依旧是以“烧开水”的方式获得所需要的能量,刘宽嘴角不由挂上了一抹笑容。 这时一个人出现在屋门外,看了屋中几人一眼,便大步跨入。 刘宽看过去,只见这又是一个中年男子。 不仅比苏铨壮,而且比苏铨高。 当然,比他就差了些,大约只有一米七出头的样子。 其人留着一部络腮胡,明明是武将的样子,却穿着青色文官袍服,又一副不苟言笑的神色,给人的感觉很是矛盾。 这人先一丝不苟地向苏铨行了个揖礼,道:“下官新任科技司员外郎赵承柱,见过苏郎中。” 苏铨起身还了礼,笑道:“赵副郎有礼了——快进来坐,我等正听刘副郎讲打造火车之事呢。” 赵承柱走了进来,却没有坐下,而是看向刘宽,问:“阁下便是刘宽刘副郎?” “正是。”刘宽主动行了个平辈间的揖礼。 赵承柱还了礼,道:“好叫刘副郎知晓,我此番受命来科技司任员外郎,任务有二:一为监掌科技司所用钱粮物料,二为督促打造火车等事务之进度。” 听了这话,刘宽心道:这是老朱派来的财务和监工啊。 只是,他怎么感觉这人有点不好相处的样子呢? 至少看着不像苏铨那么和善。 老朱应该不会找人给他添堵吧? 或许老朱并非诚心——历史上老朱看人也不是一直都很准的。 不过这种直话直说的人倒是比老阴比强。 刘宽虽然心里活动颇多,可作为了一个混了几年职场的人,他到不至于因赵承柱直言的一番话绷不住。 他笑道,“赵副郎来得好,科技司正需要一位掌管财务、督促事务的人。” 赵承柱微微颔首,却依旧面无表情。 他环顾一圈,找了个离苏铨较近,离四名吏员较远的椅子坐下了。 他见苏铨等人面前都有笔墨纸砚,虽露出些许疑惑神色,却是没动,也没问什么。 这时,刘宽继续之前的话题,道:“蒸汽机的原理我就不多解释了,几位回头找水壶烧开水好好观察体悟便是。” “总之,蒸汽机之汽缸最好是一体铸造的钢铸件——后面我们可以尝试用炒钢法、坩埚法所得铁水铸造汽缸,进行初步试验。” “如果行不通,就必须先实现高炉炼钢,以获取真正的钢水,用来铸造蒸汽机汽缸。” 刚加入的赵承柱听得满头雾水。 心想: 何为蒸汽鸡? 又为何要观察体悟水壶烧开水? 莫非这刘宽介意我是陛下派来的监督之人,故意说些难懂的话针对我? 第34章 会议记录,黑板粉笔【求追读】 赵承柱正怀疑刘宽是否在针对他,便听刘宽道:“赵副郎若对我所讲的事不明白,之后可借他人会议记录看看。” 赵承柱虽是头回听闻“会议记录”这个词,却也明白,多半是指苏铨等方才书写的内容。 他虽性子有些直,却并非不知好歹,得到刘宽的善意提醒,便点了点头道:“谢刘副郎提醒。” 刘宽又看向苏铨,“苏郎中如今对火车、铁路之事应是了解了吧?对打造火车之事可有什么建议?” 苏铨沉吟了下,道:“仅凭我们这几个人肯定是造不了火车的,要完成此事,首先得选调合用之人。” “科技司草创,各职位尚未满员,陛下的意思是由刘副郎推荐。不如刘副郎先说说···嗯,需要哪些才能之士?” 刘宽觉得苏铨说得是正理。 要办事首先得有人。 他遂问:“陛下给了我们科技司多少编制?” 编制一词中国早有,原本只是个动词,后来也用于代指军队数量。 但苏铨等却是头回听人将之用于形容官吏职位,只觉得分外巧妙。 作为科技司名义上的主官,他对上面给了多少编制自是清楚的。 他答道:“正五品郎中一人,从五品员外郎二至三人,正六品主事三至六人,从九品司务未定,吏员未定。” 科技司编制相较于后世机关明显简单太多,考虑到是明初,刘宽倒也不意外。 他道:“此事我还需仔细想想,考虑好后再给苏郎中答复,可以吗?” 苏铨笑道,“自是可以,但切莫太久。” “明白。”刘宽点头,又环视其他几人,道:“若无别的事,咱们这次会议就到这里吧。” 刘宽把“会议”用到这里,也让几人觉得新奇,却没什么不理解的,于是都点了点头。 刘宽原本想等苏铨、赵承柱离开他的“办公室”,再吩咐几个吏员一些事。 见两人完全没有挪屁股的意思,便懒得避开他们了。 “柳岩,你们四个的会议记录给我看一看。” 听了这话,柳延、崔彦、郑智良只是略感意外,赵文远却是有些慌乱。 他脸色微白地道:“卑职并不知刘副郎需要这···这会议记录,因此并未认真书写。” 刘宽道:“没事,我只是看一看。” 无奈之下,赵文远只能跟着柳延三人一起将方才书写的内容交于刘宽桌案上。 刘宽便当着四人的面浏览。 四位书吏都略为忐忑地等待着。 苏铨、赵承柱却是饶有趣味地旁观。 两人都知道刘宽来历神秘,苏铨甚至对刘宽来历有些合理的推测,只是不方便说出来罢了。 也是因此,他对刘宽的种种表现都颇为好奇,或者说充满期待。 刘宽看四位书吏的会议记录,一是想通过此事,进一步了解四人的性格,或者说工作态度。 二则是想选出一位专门的会议记录员出来,并让此人暂时兼任他在科技司的秘书。 因只是大概浏览,不一会儿刘宽就翻看完了。 赵文远慌乱是有原因的,四人中他的会议记录最潦草,只记了一些重要的词汇、语句,可见根本没在意。 郑智良的会议记录内容则是最多的,凡刘宽所讲的话,几乎每个字都被他记下来。 刘宽不得不感叹,此人手速着实惊人,莫非还是个单身汉? 崔彦的记录则是中规中矩,但隐有中敷衍的味道。 柳延的记录算是第二细致,却不像郑智良那样每个字都记,只记录了会议的主要内容。 最重要的是,看着颇有条理。 足见此人既用心听了,也用心记了。 放下柳延的会议记录后,刘宽道:“今日起,柳岩便充当咱们科技司的会议记录员吧,也兼任本官秘书。” 刘宽才说完,赵承柱便道:“刘副郎,科技司可并未有记录员、秘书职位。” 刘宽微微皱眉,“算是吏员的一种,难道不行?” 赵承柱也皱眉,正要开口说什么,苏铨便笑着道:“吏员而已,自是可以的。柳延,还不感谢刘副郎提拔?” 苏铨定下此事,赵承柱便没再说什么。 柳延心中感激刘宽的赏识,却也没表现得多么激动,面上依旧平静,作揖道:“多谢刘副郎提拔。” 刘宽点头,“会议记录都拿回去吧——柳岩回头找一个大些的空白书册,专门用来做会议记录,好方便司内官吏查阅。” “是。” 刘宽又看向郑智良,道:“咱们司内开会,以后怕是少不了写写画画——仅凭口说,多有说不明白的。” “我想制作一块黑板,再弄些粉笔。工部下面应该是有制作各类物事的场所吧?郑书吏能完成这个任务吗?” 郑智良一听便露出激动之色。 他明白,刘宽让他办事,便是给他机会证明能力。 但随即他又微皱起眉头,道:“禀告刘副郎,工部下面却有不少杂造场所,但若想让里面的工匠做事,须得有公文才行。” “另外,卑职愚昧,不知这黑板、粉笔为何物?该如何制造?若是工匠造不出来该怎么办?” 刘宽看向苏铨。 大明的办事流程他真不了解,只能求助苏铨了。 苏铨笑道,“此事简单,一会儿刘副郎写一份文书,钱粮耗费只要不超过百贯,经由赵副郎签名后,你自己用印,便可生效,拿去办事。” 刘宽点点头,“明白了。” 接着,他对郑智良道,“你过来,再拿一份纸笔,我说黑板、粉笔该怎么制作,你记录下来,以免忘了。” “是。” 郑智良当即又寻了一叠白纸,拿了笔、砚,小心地坐在了刘宽面前。 刘宽见苏铨等人依旧在围观,颇有点无奈地道:“苏郎中、赵副郎就没有别的事做?” 赵承柱面露尴尬之色。 苏铨则哈哈一笑,道:“刘副郎是咱们科技司的主心骨,你没吩咐,咱们哪有事情可做?况且,我也想知道这黑板、粉笔为何物,又有何用。” 苏铨的话虽有几分玩笑意味,却也是事实。 刘宽想着多几个人听也没什么,他适应适应就好了。 于是开始告诉郑智良,该怎么制作黑板、粉笔。 因为他对大明的一些工具、物料并不了解,中间肯定免不了询问。 经过一番叙说,才把事情交代明白。 同时也让几人明白了黑板、粉笔的具体作用。 在几人还在思考这两物的妙处时,刘宽直接道:“其实黑板、粉笔最好的用处,是在学堂上。老师用粉笔直接将字、词、句,写在黑板上,让学生模仿着写,教学效果绝对比让学生对这书本念、练习更好。” 听此,苏铨又忍不住击掌赞叹,“如刘副郎所讲,这黑板、粉笔确实是妙物,大利于教化啊!” “我这就去写个奏本,向陛下建言,向各地方官学推广此二物。” “这也算咱们科技司出成绩了——科技司初设没几日,便有人暗地里说些闲言碎语,他们怕是万万想不到,我等这么快就能做出有利于天下之事!” 见苏铨满脸欢喜地说了这番话,一瞬间,在刘宽的脑海中,苏铨的形象和后世一些领导、上司形象重合了。 这让他感觉,在这大明当官,似乎和后世也没太大区别。 苏铨说完,总算是离开了这屋子,回他的“办公室”去了。 郑智良也拿着记录了黑板、粉笔制法的纸张回到厢房去整理——他还得等刘宽给了公文,才能去办事。 赵承柱不知是觉得不自在,还是有事,也离开了。 刘宽则又看向崔彦,道:“崔书吏,我们科技司可有人事档案?” “人事档案?”崔彦揣摩了下这个词的意思,明白之后,摇头道,“没有,吏部应该是有的。” 刘宽也知道吏部肯定有,但他需要的是科技司有。 于是道:“这样,你建立一个我们科技司的吏员档案。每一个吏员,都用一本册子记录其相关信息,好方便将来查阅、用人。” 当即,刘宽便将该如何建立人事档案详细讲了一遍。 崔彦虽然觉得刘宽多此一举,却也没反对,应了下来,去办此事。 柳延也去重新整理会议记录,于是就剩赵文远没事。 赵文远更紧张了,上前问道:“刘副郎对卑职可有吩咐?” 刘宽环视了下他的办公室,对布局不太满意,于是道:“你我一起将这里的桌椅、书柜重新摆放一下吧。” “是。” 赵文远心中一松,答应之声都轻快几分。 他从未想过,有事做反而会让他变得轻松、愉快。 ··· 刘宽向苏铨问明了上下班时间。 得知官员们可以在午时吃饭、休息,便听着鼓声,午时一到,就离开了工部大院,依旧由王广岳等仪鸾司将士护卫着,回府去了。 苏铨晚刘宽一步离开,却并未回家,而是去了紫禁城。 他要面圣。 第35章 老朱评价,官吏之选【求追读】 紫禁城。 奉先殿。 朱元璋尚在处理国务。 苏铨入殿后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 朱元璋从奏本上收回目光,看向苏铨,道:“苏铨,朕虽让你汇报刘宽今日入职科技司所言所行,你却也没必要中午就急吼吼地过来吧?” 苏铨在朱元璋面前也依旧是一脸和煦的笑容。 他道,“启禀陛下,微臣此来并非汇报刘副郎言行,而是有事要奏。当然,若陛下要听刘副郎之事,微臣也可以顺便说说。” 朱元璋也笑了笑,道:“行吧,你且先说说要奏何事?” 苏铨掏出了上午花了些许心思写好的奏本。 李贵上前,将之转送至御案。 待朱元璋翻阅这奏本时,苏铨便道:“上午在科技司中议事时,刘副郎提了这黑板、粉笔之事,并说此二物最适合用于学堂中,帮助老师教授学生。” “微臣以为甚是,故写了这份奏本,恳请陛下向各地官学介绍、推广此二物,也算是我们科技司为教化大计做出些许贡献。” 朱元璋看完奏本,问:“这黑板、粉笔果真好用?” “额,微臣听刘副郎所言应是不虚。” “那你就是还没见过那黑板、粉笔了?”朱元璋略感无语,随即道:“咱跟你说,那小子虽来历特殊,但到底年轻,有时看事、做事未必一定靠谱。” “咱让你做科技司郎中,不仅是要辅助刘宽进行打造火车等诸多大事,也有让你为他把关之意。你可明白?” 苏铨收起了笑容,应道:“微臣明白了。” 朱元璋又道,“这黑板、粉笔看着确实有益于教学,不过具体如何,还是得等见到实物,用过后才能确定。” “他不是要定制此二物吗?制成之后,你让人送一份来奉先殿,咱也见识见识。” “遵旨。” 朱元璋接着道,“说说吧,这一上午刘宽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苏铨当即将刘宽召集官吏“开会”、让柳延任会议记录员并兼任秘书等事一一叙说了。 朱元璋听罢,笑道:“这小子用人做事的想法倒是有些意思,行了你退下吧。” “微臣告退。” 待苏铨离去,朱元璋便看向朱标,道:“标儿,这刘宽不愧是后世之人,所思所言所行与咱大明人皆有不同,颇为值得揣摩。” “建立医学院以及召开医学交流大会之事由你负责督办,你回头可以向刘宽询问,多听听他的想法。若有犹疑,也可咨询于他。” 朱标含笑点头,“儿臣明白。” “行了,你也回去吃午饭吧。” “父皇也是。” “嗯。” 之前几日,朱元璋不仅将六部尚书都裁剪至一个,恢复正常的六部制度,并大刀阔斧的设立了内阁、军机处。 并且目前已经选任了原四辅官中的杜佑、龚敩、吴源,以及礼部尚书刘仲质、翰林检讨吴伯宗、宿儒鲍恂、余铨,共七人为大学士,组建内阁。 同时又委任李善长、徐达、李文忠、吏部尚书李焕文兼任军机大臣,翰林典籍吴沉、原四辅官之一的赵民望为军机处行走,组建军机处。 虽然内阁、军机处都是将将组建,尚未完全运转起来,但有了这些人分担,父子二人每日需要处理的政务已经少了一些。 朱元璋虽总担心内阁处理事务不符他心意,频繁抽查,详阅各种细务相关奏本,却也不得不承认,有人分担政务后,他确实没之前那么累了。 当然,内阁、军机处在他心目中都还处在试运行的状态,什么大学士、军机大臣也都是临时的。 若让他觉得不合适,他不介意换人,乃至改变内阁、军机处的职能、规矩。 ··· 午饭后。 刘宽从府中带了一个暖水壶、一罐茶叶,来到了工部的科技司院。 为自己泡上一杯茶后,刘宽依旧是拿出几张白纸,将自来水笔重新吸了墨水,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他在思考该在科技司空缺编制上安排什么样的人,好辅助他做事。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便有了大概的想法。 科技司的官吏编制较为灵活,那么他也没必要上来就将所有编制填满。 毕竟他在大明不认识几个人,可以先提出要求,让苏铨推荐几个,目前够用就行。 待日后他认识的人中有了合适的,再推荐进入科技司也不迟。 整理出了具体想法后,刘宽便到中间的大屋找到了苏铨。 苏铨正喝着下午茶,悠闲地看书。 刘宽进来后,苏铨便放下了书本,也让刘宽注意到了这书的书名。 赫然是宋版的沈括《梦溪笔谈》! 刘宽虽有点小惊喜,但想想这是明初,离宋朝不过一百多年,而苏铨则是工部官员,便又觉得此景颇为正常了。 他压下借阅《梦溪笔谈》的想法,准备先谈公事。 “刘副郎有何事?”苏铨询问。 与刘宽基本熟悉后,他倒也没一直用阁下这种敬称。 刘宽道,“苏郎中,推荐官员之事我已经有了想法,特来跟你商量。” “刘副郎有何想法,尽管道来。” 刘宽道:“员外郎人选我暂无想法,至于主事,我想必须有一个得通晓工造之事、熟悉各种技术,嗯,最好还善于发明创造。” ‘这人便是我要培养的工业设计师!’ 刘宽同时在心里如此想。 苏铨听了,沉吟着道:“你说的这种人,我倒是想到一个,不过此人并非官吏,乃闲散人士。” 其实大明中后期,匠人中且不提,读书人中便有不少刘宽所说的这种人,如王徽、宋应星、徐光启等。 可惜如今是明初,前元虽然继承了部分科技,甚至另一部分有所发展,但对汉人文化整体上是打压的,也令不少科学技术遗失。 更重要的是,即便有几个精研工造之事的读书人,也难见于史册,对后世而言,自然也就没了这方面的历史名人。 因此,听苏铨说有这么个人,刘宽虽不甚意外,却也颇为欣喜。 他问:“这人是谁?眼下在哪里?” 苏铨道,“这人叫郭天问,据说是前元太史令郭守敬的后人,之前居住在苏州。” “不过以我对此人的了解,在听闻跨江大桥及铁路之事后,此人必会来京师。” “其实要找到郭天问不难,难的是如何让他出仕——我一友人曾劝他做官,他却说闲云野鹤惯了,不愿踏足官场。” “虽说可让陛下下旨强行征辟,但若其不情愿,即便到了科技司,恐怕也未必会好好做事。” 刘宽听了心中一动,问:“苏郎中的意思是,关键是如何劝说此人入职科技司?” 苏铨笑着点头,“正是此意。” 刘宽又问:“这郭天问可是对工造之事、奇巧之物感兴趣?” “不错。” 刘宽瞬间露出笑容,“那此事就好办了——苏郎中尽管寻来此人,劝说之事由我负责。” “哈哈,好。” 苏铨有句话其实没说——他觉得郭天问若知刘宽是跟那跨江大桥一起出现的,说不定就心甘情愿地来科技司任职了。 刘宽继续之前的话题,道:“我觉得,科技司还需要二三位能担任方面之事的实干官员,最好是也对工匠之事有所了解。” “之后我们打造火车,可能会分成多个项目,同时进行。我一人无法兼顾,必须得有靠谱的官员督办。” 苏铨听得点头,“这样的官员倒是好找,回头我推荐几位,你可以面谈之后再做选择。” 刘宽听了心道,这不就是面试吗? 倒是合他心意。 刘宽又道,“除了几位主事外,我还希望从国子监中挑选几位到十几位对工造、奇巧之事感兴趣的学生,以吏员的身份入职科技司。” 苏铨听了皱眉,“国子监中多是儒生,对工造、奇巧之事感兴趣的本就很少。” “且这些学生多是奔着做官去的,你让他们来当吏员,恐怕一个都没有。” 刘宽听了并不困扰,道,“若国子监中没有这类学生,就请陛下下旨,从全国征召识字的年轻工匠来科技司为吏员。” “我们科技司将来要办的大事不少,打造火车只是第一件,为长远计,必须现在就着手培养合用的人才。” “另外,如今大明是以推举制选官,便是当了吏员,也未必不能为官吧?说不定我们在国子监中便能招募到几位合适之人。” “你的想法我明白了。”苏铨点头,接着话语一转,“除了需要入职科技司的官吏之外,对于选调工匠之事你可有想法了?” 第36章 东宫私宴,驸马传闻【求追读】 对于工匠的选择,刘宽自然也是考虑了的。 他道:“首先需要回炼铁、炼钢的工匠,其次是适合铸造锅炉的工匠——或许可以选择善于铸炮、铸钟之人?” 刘宽对明初工匠的情况到底不甚了解,话说到一半,便询问苏铨意见。 苏铨如今对蒸汽机原理也大概了解了,也觉得诸多金属铸件中,唯有火炮、大钟与之最为相近。 于是点头道,“确实可以选择善于铸炮、铸钟者。” 刘宽这才接着道,“还需要善于打造机巧之物的能工巧匠——以上这三类工匠会是打造火车的核心工匠。” “但木匠、漆匠等各类工匠,应该也会需要一些。因为火车的打造是一个比较系统性的工程,会涉及诸多工造之事。” 苏铨再次点头,“我明白了——这几日我会与工部各司、各场所沟通,先征调部分符合你要求的工匠备用。” “如若不足,我们后面再行征调,应是可以的吧?” 刘宽没造过火车,甚至连相关理论都没完全吃透,如今自也不清楚具体需要多少工匠,一切都只能参照资料摸索着来。 闻言便道:“自是可以的。” 至于工部各司、各场所是否会放人的问题,两人都没谈。 朱元璋曾说会给刘宽打造火车大开方便之门,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苏铨选调工匠时必然会有朱元璋的谕旨,工部各司、各场所定无有不从。 ··· 刘宽与苏铨议完事,便回到了他的“办公室”,拿出火车的相关资料,一边琢磨一边写写画画。 不多时,崔彦便过来了。 “禀刘副郎,科技司吏员人事档案我已经做好了。” 说着,他便将官四份装订好的薄薄册子放在了桌案上。 刘宽拿起来,一份份的翻看。 当看到柳延那一份时,他才知道,误会了大半天,把柳延当成了“柳岩”。 好在没人知道这事,只有他心里略感尴尬。 随后他便拿出崔彦自己的档案,指点起来,“你这档案还是做得不够详细,甚至缺少了一些必要信息。” “譬如说,你写了户籍所在地,却没有写现居于何处···” 崔彦所做人事档案,按此时来讲算是合格的,但刘宽要的是类似于后世的人事档案,便只能指点一番,让他重做了。 好在目前只有四份档案,信息也不多,工作量很小。 崔彦离开后,刘宽继续琢磨火车的相关资料,不知不觉就到了酉时(17点~19点)。 报时的鼓声传来,刘宽虽然觉得天色尚早,可如今官吏、工匠倒还没到位,他便是有什么想法,也难以实现。 于是,刘宽去见了苏铨一面便告退回家。 结果才出工部大院,他便被一位面生的小宦官叫住了。 “刘副郎,太子殿下请你到东宫赴宴。” 刘宽是带着王广岳等仪鸾司将士一起出来的,工部能有这么大排场的就他一人,因此很好辨认,被这小宦官一眼认出并不稀奇。 听了小宦官的话,刘宽有些犹豫地道:“这会不会太突然?我什么也没准备,又一身官服···” 小宦官笑道,“太子殿下说了,这是私宴,只请了刘副郎一人,让刘副郎下了职便去,不必拘礼。”、 刘宽本就不喜欢各种礼套,闻言便点头道,“那行,烦请中官前头带路吧。” “当不得中官之称,咱叫李崇,刘副郎直呼咱的名字就好。” 刘宽点点头,却没再多说什么。 一行人从工部大院外往北走,依次经过东边的兵部、礼部、户部、吏部、宗人府。 又过了长安右门、外五龙桥、承天门、端门,经过太庙、社稷坛,方入午门。 进了紫禁城往东北方向走,没多久就到了春和宫前。 春和宫便是东宫,算是太子的府邸。 而春和宫西南不足百步的地方便是文华殿建筑群——这里既是太子学习之处,也是正式办公场所。 一行人进入春和宫后,王广岳、李小二等人被带往别处安排饭食,刘宽则遂李贵来到了一处偏殿。 刘宽还未进去,便见朱标迎了出来,一脸笑容。 “刘公子,本宫可等你有一会儿了。” 刘宽并未忘记行礼。 揖礼之后,他道:“微臣既入职科技司,太子殿下还是称呼我刘副郎吧。” 朱标示意刘宽入殿,边走边道:“咱们是私下会面,称呼刘副郎多见外?” “你既与蕙兰妹妹定下婚约,这个月二十九便要成婚,那时便是本宫的妹夫。” “既如此,本宫便提前改了称呼,喊你一声妹婿,如何?” 刘宽对明朝各种称呼习惯并不是很懂,只觉得这称呼虽早了点,但总比被朱标叫刘公子好些,便答应了。 朱标这次宴请刘宽,并未分桌而食,而是同坐在一张圆桌上。 正如其改了对刘宽的称呼般,明显是提前将刘宽当做家人对待了。 两人分主宾坐下后,朱标命人上菜,便迫不及待地跟刘宽交谈起来。 “这几日协助父皇组建内阁、军机处,又更改六部制度,事务繁忙,一直没能腾出时间再与妹婿交流。” “今日总算是清闲一些,本宫便等不及打招呼,直接请妹婿过来赴宴,妹婿不介意吧?” 刘宽摇头,“不介意,我下职后也没什么要紧事。” 朱标又关问,“父皇赐的府邸妹婿住得可还习惯?” 刘宽道:“还行,就是有些太大了,毕竟我如今单身一人,算上陛下赐予的奴婢,也不过三十几人而已。” 朱标闻言笑道,“等蕙兰妹妹嫁过去,你成了驸马,便不会觉得那府邸大,只会觉得它小了。” 听朱标提到驸马这个词,刘宽顿时想到后世所了解的,明朝驸马的种种限制,比如说不能参政、不能领兵、不能科举等。 然而明初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规定。 比如说宁国公主(马皇后长女)的驸马梅殷,便是领军将领。 又比如说后来成为安庆公主驸马的欧阳伦,便是利用职务之便遣奴仆走私贩茶谋取暴利,才会被朱元璋赐死。 但其他一些奇葩规矩此时有没有出现,刘宽就不清楚了。 如他曾在网上看过的,驸马不能与公主同桌吃饭,得在一旁站着伺候;驸马不得纳妾;驸马与公主同房时,须得有宫里来的管事老宫女在旁看着,等等。 虽然他觉得这类不靠谱的规矩,要么是谣传,要么就是大明掌权阶层腐朽堕落后衍变出的畸形产物,此时未必有,但心中依旧有点不安。 想到今日是私宴,只有他和朱标,且朱标为人不错,便决定问个明白。 他轻咳了声,道:“太子殿下,其实我之前答应尚公主时,心里曾有些犹疑。” 朱标听了满脸惊讶,不解道:“为何?” “因为据后世一些不知真假的史料所讲,大明对驸马的限制极大,且驸马日子也不好过···” 既开了口,刘宽便将驸马不能参政、领兵、科举,以及网上看到过的一些奇葩规矩都说了。 朱标听着神色越来越古怪,最后竟然出现几分怒色。 待刘宽讲完,他更是忍不住拍了下桌子,“荒谬!后世之人怎能如此编排我朱家?!” 听此,刘宽忍不住提醒,“殿下,也许有的‘规矩’并非后世编排,而是大明后来真实出现的呢?” 朱标道,“我那妹婿李祺,韩国公长子,便是文官;而我那妹婿梅殷,汝南侯从子(侄子),便是将领!” “至于说驸马不得科举,我大明目前虽未有科举,却也有国子监。你应该知道,瑄乐便要被父皇许给国子监的一位学生。” “如此,哪来驸马不得为官、领兵、科举一说?!” 听朱标又举了欧阳伦的例子,刘宽回想了下,似乎后世确实没有大明驸马不能为官的明文规定。 且各个朝代驸马还是有做了清闲官职,或领了一些不要紧的差事的。 但或许是潜规则限制,永乐之后的两百多年中,也确实没有大明驸马担任实权文官或将领的。 想到这里,刘宽道:“太子殿下,其实我对驸马能否参政、领兵、科举并不敢兴趣。我只想知道,如今大明是否有那些针对驸马的奇葩‘规矩’?” “绝对没有!”朱标连忙给了肯定答案,又似乎怕刘宽不信,接着道:“妹婿若不信,去另外两位驸马府上一看便知!” 接着,朱标略微犹豫,又道:“不过,纳妾一事我父皇虽未言明禁止,可我那两位妹婿目前确实都未曾纳妾···” 说到这里,朱标竟面带愧色。 似乎是觉得,不让刘宽纳妾,颇为对不起他。 他想到什么,又道:“但此事也非绝对——《大明律》中,平民亦不得纳妾,但若是四十仍无子,便可纳妾。” “对于驸马而言,若是无子,或许不用等到四十···” 说到这里,朱标实在说不下去了,面色更加羞愧。 因为他想了想。 别人娶了你家女儿,多年无子,你却还要人等到三四十岁再纳妾,怎么也不像是待女婿好的样子。 ‘回头必须得劝谏父皇,不能太过限制驸马。更要让父皇留下祖训,后世不得弄出刘宽所讲的那些奇葩规矩!’ 羞愧之余,朱标暗暗做出了决定。 第37章 医疗制度,冠绝历代【求追读】 朱标所不知的是,刘宽对纳妾并没有什么想法——起码目前没有。 因此,听朱标保证如今并没有那些针对大明驸马的奇葩规矩,刘宽便放心下来。 恰好此时几位宫女端着菜肴进来,刘宽、朱标便暂停了方才的话题。 不过,待宫女下去后,朱标便道:“妹婿,关于后世对大明驸马的误解我便不多解释了,但我向你保证,咱家绝不会苛待妹婿!” 刘宽正想终止这个话题,便趁势点头道,“有太子殿下这话,我便不担心什么了。嗯,菜既上桌,我们吃饭?” 工作了一下午,刘宽饿了。 朱标同样饿了,便笑着道:“好,咱们先吃饭。” 兴许是刚才的话题让两人都有点尴尬,吃饭的过程中,朱标并未在与刘宽谈论什么,只是介绍菜肴。 待到两人都吃得差不多时,一位年长的宫女带来了两个男孩子。 大的约莫七八岁,小的则只有三四岁的样子。 都长得粉雕玉琢。 朱标将两个孩子都拉到身边来,笑容满面地道:“妹婿,这大的便是雄英,小的则是允炆。这是你们的三姑夫,还不行礼?” 后一句话却是对两个孩子说的。 朱雄英最先反应过来,好奇地瞅了刘宽两眼,便小大人似地拱手一揖,“雄英见过三姑夫!” 朱允炆还很小,反应有点慢,见朱雄英行礼了,才跟着作揖,用糯糯的声音道:“允炆见过三姑虎。” 刘宽见两个孩子如此可爱,不禁露出笑容。 同时,很难将有点呆萌的朱允炆跟后来的建文帝联系到一起。 他对朱标道,“太子殿下今日匆匆相召,我也没带什么见面礼,只能下回补上了。” 朱标摆手道,“见面礼就不要提了——妹婿的出现,对这两个孩子就是最大的恩惠。” 朱允炆完全听不懂朱标的话。 朱雄英也感到奇怪,不知这位三姑夫怎么就给他恩惠了。 刘宽却是大概明白朱标的意思。 朱标从他这里得知后来他这一脉的事后,是很有可能帮朱雄英渡过明年病灾的。 朱雄英不死,朱允炆便不会当太子,自然也就不会产生靖难之役,不会自焚于皇宫中了。 或许历史上朱允炆并未自焚,而是逃了出去,但隐姓埋名、颠沛流离的日子绝不好过。 更别说,刘宽的提醒还有可能让马皇后、朱标本人也渡过原有的病灾。 从这点来讲,刘宽确实算是朱标一家子的大恩人。 介绍朱雄英、朱允炆给刘宽认识后,朱标便让宫女带他们下去了。 接着,他又带着刘宽来到了他在前殿的“书房”——太子书房自然不是刘宽府邸书房可比的,并非一屋,而是一处偏殿,占地面积有一两百平方。 只见书房中摆了好几个书架。 刘宽一眼望去,发现大多是儒学相关的书籍,足见朱标颇喜儒学。 不过朱标并没有酸腐儒生的感觉,这大约是朱元璋对他言传身教的缘故吧。 朱标示意刘宽入座,又让宫女上了一壶好茶,才道:“今日请妹婿过来赴宴,除了想让你见一见雄英、允炆,还有件事请教。” 刘宽当即拱手道,“当不得请教二字,太子殿下有什么事直问便是了。” 朱标笑道,“这才几日,你言语便有些像我大明之人了。” 刘宽一笑,没有解释——入乡随俗嘛,何况人总是要去适应环境的。 至于改造大明的社会环境,他现在还没那么大能力。 或者说,目前还只能潜移默化地来。 朱标喝了口茶,道:“父皇已将建立医学院、开办医学交流大会之事交给我督办,且三日前就下旨征召天下名医入京。” “此事略有点急,我一时不知从何着手,因此想听一听妹婿你的建议。” 朱标说不知从何着手是假,但想听刘宽建议绝对是真的。 毕竟这两件事都是刘宽提出的,肯定有一些想法。 刘宽想了想,道:“在我们后世,医学院是兼具医学研究、教授医学、治病救人三大功能的地方。” “当然,主要是以前两者为主,后者为辅。因为,治病救人主要是在医院进行。” “医院?”朱标听到新名词,不禁问:“可是类似于医馆?” 刘宽点头,“确实类似于医馆,但规模却比医馆大多了。举个例子,在后世,即便是一个小县城中的人民医院也有上千职工。” “一般会分成几十个科室,拥有上百名医师,也即是大夫;又有数百名护工,及至少上千张病床。” 刘宽所讲是印象中的数据,并不完全准确,但应该大差不差。 朱标听后,满脸震惊。 像什么科室、护工、病床之类的词语,他只能猜测大概意思,但大夫的意义他确是懂得的。 上百名大夫啊! 这还只是一个普通县城中的医院?! “后世医学竟···”朱标一时想不到词语形容,然后脑海中忽然浮现那日刘宽城门楼上所用过的一个词,遂接着道:“竟发达至斯?!” 刘宽点头道,“若说发达,一座县医院还代表不了全部——其实县城中,类似规模的医院往往有两三座。” “若在府城、省城,类似规模乃至更大规模的医院也往往有多座。若在京城,比之更大的医院也有十几座!” “此外,后世还在县以下的乡镇设立了乡镇医院,即便是在广大乡野农村,也设立了诸多医疗点,每个医疗点拥有至少一名大夫。” “另外,这些官方医院对一些极度贫困的患者,会免费治病施药。” “对普通百姓,其中一些治疗手段、药物,也会根据国家政策酌情给予优惠。” 说到这里,刘宽便停了下来。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后世经常听人议论种种医疗制度的不完善,以及各种看病难问题,便不好意思再多夸。 然而朱标听了刘宽这番话,却再次被震撼到了。 回过神后,朱标略带感叹地道:“我父皇建立大明后,有感于百姓求医治病困难,便承袭宋元旧制,于洪武三年在京师以及各府、州、县设立惠民药局。” “药局不仅设有大使、副使,还有一位医官,以较为低廉的诊金为贫苦百姓诊断,若遇疫病流行,还会免费发放药物。” “洪武七年,又于各府、州、县设立养济院,专门收养鳏寡孤独等贫病无依者,以及工匠、军士及其他老弱病残者。” “养济院中亦有医官,且免费给收养者看病、治病。” “虽然无论惠民药局、还是养济院,皆有不完善之处。但我熟读历代史书,一直认为我大明此类治病救人之制度已冠绝历代。” “不想,与后世相比竟是不值一提!” 说到最后,朱标摇了摇头,脸上竟露出一抹自嘲神色。 刘宽担心朱标因此被打击到,便道:“后世能建立如此好的医疗体系,部分原因是科技发达、物质相较于现在极度丰富的缘故,殿下何必与之比较呢?” “正如殿下方才所讲,大明如今的医疗体系已经强过前面的历朝历代。” “且如今殿下知道了后世之事,必能为大明建立更好的医疗体系,让百姓治病吃药变得更加方便、容易。” 刘宽的劝说让朱标心中好受不少。 他点点头,道:“妹婿说得对,我方才是有些妄自菲薄了。” 有了这一番交流、感叹,刘宽、朱标觉得彼此感情又亲近不少。 接着,刘宽便根据后世的一些见识,对朱标负责督办的医学院、医学交流大会提出了一些参考建议。 男人聊起事业来,总是十分兴奋,甚至会忘了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中年宦官进来打断了二人的畅聊。 “太子殿下,将近亥时了,太子妃请您早些歇息。” “竟然都快亥时了?”朱标惊讶。 亥时是晚上9至11点吧?意思是快九点了? 刘宽同样惊讶。 与朱标对视了眼,刘宽担心被朱标留下,来个抵足而眠、彻夜长谈。 便主动道:“殿下,反正今日关于医学院、医学交流大会之事咱们也聊得差不多了,不如散场?” 朱标略带歉意地道:“倒是我耽搁了妹婿休息,也罢,我若于此二事再有犹疑之处,日后再向妹婿咨询。” 说完起身,亲自将刘宽送出了春和宫。 通行的王广岳、李小二以及东宫宦官、侍卫见此,都不禁暗慨太子对刘宽之重视。 大明此时是有宵禁制度的。 不过刘宽是被太子留到这么晚的,又有仪鸾司将士护送,自是不会被巡逻的亲军为难。 回到府邸。 见夏荷等人都在等着,刘宽这才知道,因为没派人回府中通知,夏荷她们几个都在担心他呢。 第38章 诸生皆国之栋梁,怎可为卑贱胥吏? 次日上午。 紫禁城,奉先殿。 “这就是黑板和粉笔?”看着殿内的两样东西,朱元璋问道。 “回禀陛下,正是。”苏铨笑着道,“昨日微臣按陛下嘱咐,让人试制了两份,今日一送到科技司,微臣便带了一份过来。” 朱元璋走下御陛。 先从郑智良双手捧着的木盒中拿出一支粉笔。 只见这盒中粉笔分为两部分,一部分都是白色,另一部分则是各类颜色皆有。 其质粉腻,可明显看出是以石灰、石膏为主材料制作的。 至于面前的黑板,长约一丈,宽约六尺,却是由两名亲军扶着。 其板面平滑,用油漆漆成了青黑色。 “抬起来。”朱元璋对两名亲军道。 这两名亲军倒不笨,意识到朱元璋是要试用黑板,便竖着抬起至方便朱元璋抬手书写的位置。 朱元璋拿着粉笔先在上面写了个“朱”字,然后又写下“大明”二字,再之后是“洪武”。 写罢,笑着点点头,道:‘这黑板、粉笔用着确实不错,恰适合用于教学。标儿,你来试试。” 朱标早就跃跃欲试。 闻言也上前,确实拿了一支黄色粉笔。 开始也在黑板上写了个“朱”字。 接着却是写下“日月山河无恙,大明风调雨顺”十二个字。 他放下粉笔后,便向朱元璋一拱手,“父皇,这黑板、粉笔确实好用,且制作成本也低,可向国子监及各地官学推广,利于教化!” 朱元璋点头,“却该如此。” 随即却是看向苏铨,“刘宽怎么没随你一起来呀?” 苏铨道:“回禀陛下,刘副郎还在琢磨打造火车之事呢。对了,昨日刘副郎已给出他所需要的官吏、工匠人选。” “其中一些人,需陛下下旨调用,有人甚至需要派专人寻找。微臣为此拟写了一份奏本,还请陛下过目。” 说着,苏铨掏出了一份奏本。 朱元璋接过来,当面迅速翻阅了,道:“你奏本上提的这几件事朕都会照准,不过按规矩,你需先送往内阁,经阁臣票拟之后,再送到朕这里批复、用印。你可明白?” 内阁、军机处都是刚设立,办事章程都未完全确定,这几日一直在改善。 官员们虽在努力适应,但总会受之前的习惯影响。好在只要不是犯了大错,朱元璋也不会太过计较。 此时听朱元璋提醒,苏铨忙道,“微臣明白。不过此事越快越好,若内阁审阅拖上几日···” 他话没说完,但表达的意思却很明白。 另外,苏铨其实也代表了如今大明部分朝臣对内阁的态度——一小部分朝臣其实是喜欢直接面对老朱奏事、办事的,图一个爽利。 朱元璋道,“你可以在奏本封面打上红标,表明是加急奏本,如此内阁就会尽快票拟,最迟也不会超过一日。” “微臣明白了。” 待苏铨等人退出了奉先殿。 朱元璋坐回了龙椅上,问:“标儿,昨夜你宴请刘宽都聊了些什么?咱听他几乎是亥时才离开东宫。” “正要向父皇禀告昨夜之事···” 朱标当即将昨夜跟刘宽聊的话题大差不差地叙述了。 随后道,“父皇,虽然妹婿所言后世我大明针对驸马之限制,以及种种奇葩规矩,未必全部都是真的,却也未必是空穴来风。” “儿臣以为,以免后世子孙错立这些奇葩规矩,父皇当明了我大明驸马之限制、待遇,并留下祖训,令后辈不得更改。” 朱元璋听了并未直接答应下来。 而是沉吟了会儿,反问:“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大明后世皇帝为何会立下那些规矩?” 朱标道:“儿臣倒也想过,若说防备外戚威胁皇权,一般而言都是针对后族,没听说防备驸马的。” “因此儿臣想着,那般限制,多半是为了防止驸马仗皇家之势欺压百姓,又或者是弄权作恶。” 朱元璋点头,“你猜想的不错,所以对驸马的限制、待遇,咱会仔细考虑。肯定不会立下刘宽所说的那些奇葩规矩,但也不会过分优容。” “还是父皇想得周道。” 朱标听朱元璋表明不会立那些奇葩规矩,也放下心来,觉得算是对刘宽有交代了。 ··· 也是这天上午。 刘宽在科技司的司院“面试”了苏铨推荐的几位大概符合他要求的官员。 这几人都是不足六品的官员,若能担任科技司主事,便等于升职了,因此“面试”时,倒也表现得颇为配合。 “面试”之后,刘宽最终选中了三人。 只待吏部通过了调任行文,三人便会来科技司任职。 下午。 科技司几乎是全员出动,前往国子学招聘吏员——唯有员外郎赵承柱、书吏崔彦留守司院。 朱元璋定都金陵后,改应天府学为国子学。 直到洪武十五年,方重建国子学校舍于鸡笼山,并改其名为“国子监”。 故如今国子学便是应天府学,在紫禁城西南方向,与贡院相邻,离工部大院倒不是很远。 刘宽、苏铨带着三名吏员,外加王广岳率领的仪鸾司护卫总旗,或是骑马或是步行,没多久就到了国子学外。 刘宽坐在乌云踏雪之上打量,只见这是一座规模颇大的建筑群。 外面耸立这一栋三门牌楼,内里具备此时建筑特色的院落、屋宇彼此勾连,又有亭台楼阁点缀其间,再加上绿化做的也不错,看着便仿佛一风景胜地。 苏铨在一旁含笑解释道:“我大明如今虽不开科举,但却以官学传播儒学,教化百姓” “京师国子学为天下官学之最,亦是读书人求学之胜地,如今有近两千人在其中学习。” 听着苏铨的话,刘宽隐约记起,后世南京国子监似乎在永乐年间达到极盛,一度拥有九千多名学生。 如今还不到两千人,跟永乐年间相比显然是小巫见大巫了。 但想到如今科举未开,京师国子学能有这么多学生已然不易。 收回思绪,刘宽问:“国子学的学生是怎么来的?” 苏铨道,“大部分是由地方官学推举过来的,还有一小部分则是受恩荫入读。总体而言,大多是研读儒学经典的年轻俊杰。” “走吧,我们先进去拜访国子学的几位掌事官员,让他们帮忙召集诸生,如此才方便我们从中招募人才。” 国子学自不是寻常人可随意进出的。 但刘宽等人既是官吏,苏铨更携带有老朱的谕旨,便无人能阻拦。 进入国子学后,苏铨又介绍了下国子学的官吏情况。 大体与后来的国子监相似,有祭酒、司业、学丞各一位,五经博士五人,助教十五人,学正十人,学录七人。 又有典籍、典簿各一人,掌馔二人,教授若干位。 最后还有一位在国子学挂名的衍圣公——这位大抵只在国子学有与儒家相关的重大典礼时才会过来,充当偶像(木偶雕像之意)。 现任的国子学祭酒、司业,都是今年三月任命的,一个是致仕的原刑部尚书李敬,另一个则是原礼部侍郎刘崧。 学丞却是已任职数年,名叫冯谅。 刘宽、苏铨一行人阵仗不小,刚一进入国子学,便有人通传,故而不久后,刘宽便在国子学的“办公大院”内见到了这三位官员。 只见李敬、刘崧都是须发花白的老者,看着倒是还精神。 冯谅则是一名消瘦的中年男子,不苟言笑。 国子学祭酒乃从四品官员,故李敬等苏铨、刘宽等人行礼之后还了礼,才语调缓慢地问:“不知苏郎中来国子监有何公干?” 苏铨似乎对谁都是一脸和煦的笑容。 闻言道,“是这样的,工部科技司新设,需要一批年轻才俊打下手。” “而若论年轻才俊,我大明自是以国子学最多,故本官便向陛下讨要了旨意,来此招募,还望祭酒协助办事。” 说完,拿出谕旨给李敬看。 这谕旨是给科技司的,所以李敬等并不用接旨,只需知道朱元璋确实让有司配合行事就可以了。 学子们入读国子学,本就是为了入仕。如今科举不开,国子学也确有举荐人才的责任。 于是,李敬看过谕旨后便交还给苏铨,问:“科技司准备招募几人?又预备任命何职?” 闻言,刘宽不禁与苏铨对视了眼,心中都浮现同一个想法:这位祭酒一下就问到了关键啊。 苏铨轻咳了声,道:“是这样,我们预备招募十几人,让他们先从书吏做起···” “荒唐!” 苏铨话未说完,便被司业刘崧打断了。 只见这位老者直瞪着苏铨、刘宽,花白胡须颤抖着,怒喷道:“我国子学诸生皆国之栋梁,怎可为卑贱胥吏?你还要一次招走十几人,岂非故意来作践我国子学诸生的?!” 第39章 诸生不应?尝为天下先!【求追读】 听到刘崧的话,后面柳延、郑智良、赵文远三人脸色顿时变得颇为难看。 刘宽则是惊愕。 他知道此时一些人轻视胥吏,却没有想到刘崧会当着几人的面说胥吏卑贱,说他们过来招收胥吏是作践国子学学生。 苏铨同样意外于刘崧的怒斥,他皱起眉头、收起了笑容,道:“本官前来公干,刘司业如此打断本官话语,难道不觉失礼吗?” 刘崧冷声道,“尔等欲作践国子学诸生,何需对尔等讲礼?!” 苏铨眸光变冷,“看来刘司业是想罔顾圣谕,阻挠我等公干了?” 刘崧正要说什么,李敬却是喝止了他,“刘司业且退下,听苏郎中把话说完,再做定论。” 刘崧并没有就这么退下去。 他哼道:“我倒要听听他们有什么高论,居然妄想招国子学诸生为胥吏。” “即便碍于圣谕,我不能阻挠尔等,但相信绝不会有一个学生会答应去做那什么科技司的胥吏。” “除非尔等不要脸面,再去向陛下请旨强行征召诸生为吏。” “但我想陛下英明神武,绝不会任尔等如此胡作非为!” 说完这番话,刘崧才做样子后退一步,闭了嘴。 苏铨并没有再针对刘崧的话辩论什么,而是对李敬道:“我科技司此番招募的都将是名录吏部的经制吏。” “且待这些吏员熟悉我科技司事务后,会从中择取部分有功者,或能力卓著者,擢升为官员。” “我科技司虽是新设,但肩负打造火车等诸多要事,前途广大。诸生若有才能,入职科技司绝不比走举荐入仕途差。” “恳请祭酒召集诸生,讲明这些,好让诸生自己做出选择。” 李敬微皱着眉头,稍稍沉思后道:“既有圣谕在,我可以为科技司召集诸生,但请他们入职科技司为书吏之事,还是苏郎中自己去说吧。” 苏铨本就没奢望李敬真能帮科技司向诸生说好话,方才那么请求,不过是预防李敬推拖,留下拉扯余地而已。 于是点头道,“好,便我自己说。” “冯学丞,派人将诸生都召集至明伦阁前,就说朝廷有事需要他们襄助。” “是。” 学丞冯谅倒没有如刘崧般多说什么,应了声,便去找人办事了。 李敬又道:“召集诸生虽只需要半个时辰,却也不算短。苏郎中不如到堂内坐下,喝杯茶水。” “也好。”苏铨点头同意了。 虽然刚才与司业刘崧发生争执,但召集诸生既需要那么长时间,他们不可能在院子里干站着,坐下来喝杯茶是不错的选择。 洪武朝的国子学规矩还是颇为严厉的,除京师本地学生外,其他学生都寄宿于国子学内,平日里无事不得外出。 至于说像后来一样,到青楼去喝花酒,查出后更是会被严惩。 正因此,李敬才说只需半个时辰召集诸生——若学生们不再国子学内,而是有溜到城内各处玩耍,或干脆出京师旅游的,便绝非短时间内能召集齐的。 刘宽却对这半个时辰吐槽不已。 ‘这要是在后世大学,一个广播,最多半个小时就能召集全校师生。’ ‘要是在寄宿制中学,十分钟就能召集全校师生。’ ‘这国子学却需要一个小时,看来诸生入学时肯定没有类似军训的课程。’ 再加上祭酒李敬的淡漠、司业刘崧的愤怒抗拒,刘宽对从国子学招募到合适吏员已不报多大希望了。 尬坐快一个小时后,学丞冯谅终于进来,道:“祭酒,除十数人因故请假不在国子学,其他学生都已聚到明伦阁外了。” 李敬点点头,对苏铨道:“苏郎中,请吧。” “请。” 接着,一行人来到了明伦阁。 此阁高达三层,底层除八面立柱外,别无他物。 周围又是一大片空地,除正常绿化外,只有几个小亭子,算是国子学中最适合大规模聚会的地方了。 刘宽等人到来,学生们正聚成一个个的小团体,或是闲聊别的事,或是议论这此次大聚会。 “马兄可知为何召集我等?” “这我还真知道,听说是工部来人,要招募官吏。” “哦?往日这等事,不都是有学中师长直接推荐人选吗,此番为何将我等都召集起来?” “这我就不清楚了。” “···” 明伦阁即便是底层,地势也比周围高出几尺,故而当刘宽站在里面时,便能将周围国子学学生都看个大概。 见这些学生远远近近的都有,随意地聚成一个个小团体,完全没有纪律,只有一些学正、学录、教授在巡视,避免骚乱,刘宽不禁暗自摇头。 他觉得一会儿苏铨讲话肯定会很费劲儿。 谁知此时苏铨拍了拍他的肩膀。 刘宽疑惑扭头。 苏铨微笑着道:“便由刘副郎向这些学生宣讲招募之事,如何?” “我?”刘宽惊讶,随即赶紧摇头,“我怕是不行。” 苏铨道,“此番招募吏员,将来都是听刘副郎指挥做事,究竟会有何作为刘副郎最清楚。刘副郎若宣讲不好,谁能讲得好?” 苏铨说得有一定道理。 刘宽也不好意思将难办的事都推给这位上官,便点头道:“也罢,我就说几句,能招募几人看缘分吧。” 说完,刘宽走到李敬、苏铨等人前面,见外面诸生仍噪杂一片,便心中一动,对跟随在旁边的王广岳道:“让你麾下将士齐喝‘肃静’。” “是。” 王广岳应了声,跟麾下几个小旗嘱咐了句,很快五十名仪鸾司将士便一起大喝:“肃静!” “肃静!肃静!” 虽只有五十人齐声大喝,却一下子压过了诸生的噪杂言语。 三声之后,便令明伦阁周围的诸生都安静下来。 随即,刘宽大声讲话。 “诸位,我是工部科技司员外郎刘宽,此番来国子学是为招募官吏。” 刘宽也是懂得几分讲话技巧的,说招募官吏,而不直说是吏员,免得诸生一开始就闹起来,让他话都说下去。 “可能会有人疑问,科技司是做什么的。这么说吧,我科技司是因前几日城外忽然出现的跨江大桥及铁路所设。” “而科技司设立后的第一件任务,便是打造火车,使之奔行于铁路之上。” “至于什么是铁路,什么又是火车,我此时不便多讲。诸位若愿到科技司做事,自会知晓相关事情。” 说到这里,刘宽顿了顿,才说出最后一段话。 “此番,我科技司计划在国子学招募五至十五人,入职后先为书吏,待会后显露才能,或立下功劳,便可擢升为官员。” “国子学如今有近两千学生,皆要等待举荐为官,机会何其之小?” “可若要入职我科技司,只需到这明伦阁来自荐报名,便大有机会。诸位,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 刘宽讲完松口气。 还好在他讲话过程中,国子学诸生没有闹起来,不然他可就下不来台了。 甚至,在他讲完的几息后,诸生才嗡嗡地议论起来—— “工部何时新设的科技司?” “不是说跟那跨江大桥有关么,应该就在几日前吧。” “如果是征召为官,我倒是会考虑,可居然让我们为书吏,是不是太小看我等了?” “我等由地方举荐来京读书,若只是为吏,定会让师长失望,让同学轻贱。” “···” 诸生议论纷纷,虽然都好奇那跨江大桥、铁路相关之事,却几乎都不愿为吏。 他们这些人,都是大明各地推举出来的优秀读书种子,即便数年后从国子学离开不能为官,回到家乡也会成为乡绅,对地方颇具影响力。 如此身份,若去做一个小吏,即便日后真能擢升为官员,也会为同僚、同学耻笑,令师长、乡人失望。 若是最终不能为官,一直都是小吏,更等于掉进了坑里,后悔都来不及。 因此,诸生议论了近一刻钟,都没人进入明伦阁报名自荐。 随着时间流逝,苏铨、刘宽都露出失望之色,赵文远、郑智良更是深深埋下了头,只觉得无比尴尬、丢脸。 柳延神情虽好些,却也是低了头。 祭酒李敬神色依旧淡然,似乎对此早有预料。 司业刘崧则是畅笑起来,“哈哈,老夫之前说什么来着?我国子学诸生皆国之栋梁,岂会甘为胥吏。今日你们一个人都招募不到。果不其然呀!” 听刘崧嘲笑,刘宽、苏铨等人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苏铨一叹道,“刘副郎,看来这国子学中确实没有我科技司需要之人,你想要的年轻吏员还是从别处想办法吧?” 刘宽其实原本对能否在国子学招募到吏员并不很在意,毕竟他都已想好了备用方案。 可如今竟真的一个人都招不到,还被刘崧这个老朽腐儒嘲笑,却是激起了他斗志——他骨子里藏着现代人的傲气,他不愿就这么服输! 于是他再次上前,大声道:“诸位,请再听我一言!” 因为明伦阁此时为诸生所注意,故这次无需仪鸾司将士们大喊“肃静”,诸生便逐渐安静下来。 他们想听听,这个科技司员外郎还能说些什么。 面对诸生审视、甚至笑话的目光,刘宽昂然而立。 “诸位都是国子学学生,想必来此不仅仅是为了入仕为官,亦是为了求知求道!” “而我科技司此番之所以来科技司招募学子为吏,也不仅仅是为了用人,还为了培育科学、科技之人才!” “何谓科学?” “日月为何东升西沉?潮水为何有涨有落?大地是方是圆?舟船为何能浮于水上?草木因何枯荣?” “科学可以解答!” “何为科技?” “如何让铳、炮打得更远更准?如何让车无牛马而行?如何能建造那跨江大桥?又如何让人如鸟儿一般升空翱翔?又如何让五谷丰产、禽畜满栏?” “科技可以做到!” “诸位当中,若有志于此者,今日加入科技司,便可早一日接触科学、科技之道,尝为天下先!” 刘宽并不是一个多么善于言辞的人,这一点,从之前他在向老朱、小朱讲述后世种种时便可知。 所以,今日这一番话,他当真是竭尽心脑之力了。 至于能否取得效果,他却不知。 因此,说完之后,他虽仍神色激昂,心中却万分忐忑,害怕一番言语拼搏,结果却丢更大的脸,令他更加的失望。 在他讲完后,明伦阁内外一片安静,只剩秋风吹动树叶微弱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却是阁内刘崧先出声打破了沉默。 “科学、科技?我听着分明就是奇技淫巧,还妄称大道,企图媲美儒学,真是···” 然而,刘崧这番嘲讽的话尚未说完,阁外便传来一个年轻的大喊声。 “先生!我愿自荐入科技司!” 第40章 求知求道,例行汇报【求追读】 在一片安静中,这个年轻的大喊声实在突兀,不仅打断了刘崧后面的话,也让周围人都循声看过去。 却见一棵香樟树下,两名学生拉住了另一名学生。 “沈璘,你冷静!” “沈华玉,你疯了吗?以你之才,怎能去做工部小吏?!” “你们别拉我,我很冷静,更没有疯···快放开!” 情况很明显。 先前便是这个叫沈璘的学生大喊,愿自荐入科技司。 但他身边两名同伴却反对,认为沈璘是一时冲动,甚至脑子犯抽,才会有这般举动,于是拉住了他,劝他改变想法。 眼见三人僵住,苏铨看向李敬,问:“这三个也是国子学的学生?” 这是暗指三人大庭广众下这般行为是否有些没规矩。 李敬当即出声喝斥道:“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拉着沈璘的两人顿时松开手。 沈璘并未因中间曲折改变想法,稍微整理了下衣衫褶皱,便往明伦阁走来。 一位同伴在他身后道:“沈华玉,你会后悔的!” 周围诸生瞧着沈璘,也露出意外、不解的目光,甚至低声议论起来。 “沈璘竟然要入科技司当小吏?他可是率性堂的优秀学生啊。” “听说他再经过几次月考,获得两三分,就能被推荐做官,且最差也是个百里侯。如今竟然要自荐入工部为吏,难道真的脑子坏掉了?” “哼,我看这沈华玉是自视过高,被那什么科技司副郎一番奇言怪语忽悠了。” “···” 诸生不解乃至嘲笑的言论纷纷入耳,却未能让沈璘放缓脚步。 他很快就来到明伦阁内。 “学生沈璘,见过诸位师长,见过刘副郎。”进来后,沈璘向阁内几人环揖行礼。 刘宽看着这个应声自荐的国子学学生,很是高兴,问:“你叫沈璘?愿意自荐入职科技司?” 沈璘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刘副郎先前关于科学、科技的一番言语可有虚假?” 刘宽道:“绝无虚假。” 沈璘一笑道,“那学生之前在阁外所言自也无一字虚假,愿入职科技司!” 沈璘才说完,旁边刘崧就忍不住道,“沈璘,你想清楚了!你入率性堂不足半年,次次月考优秀,兴许明年年初便能得到举荐为官的机会,如今竟要去工部做一小吏?!” “你这般作为,可对得起教你四书五经的师长?可对得起于你寄予厚望的亲友、乡党?!” 如今虽是洪武十四年,国子学尚未改名国子监,却并非没有制度。 实施的乃是源自宋朝“三舍法”的“六堂积分法”。 一名学生被举荐进入国子学后,需要花费至少一年半的时间,依次在正义、崇志、广业三堂熟习儒学经典。 之后,通过考试被认为文理通畅者,方可升入修道、诚心二堂学习诸多历史典籍。一般而言,也需耗时一年半。 经史俱通,文理兼优者,方可升入最后的率性堂。 率性堂学生不再具体学习某类经典书籍,而是以自习为主,但需经历月考。 月考优秀者给一分,良好者给半分,差劣者不给分。 因一年除去放假时间外,共经历八次月考,故最优秀者一年内可得八分,由此获得被举荐为官的资格。 这般制度下,国子学内能在四年中修完六堂课程,获得举荐资格的属于极少数。 多数人要花费七八年,乃至十年以上的时间才能达成。 沈璘入国子学不足四年,便将在率性堂积累八分,获得举荐为官的资格,绝对称得上诸生中的佼佼者。 故而诸生才不理解他入职工部为吏的选择。 就连司业刘崧都忍不住责问,想以此压迫沈璘改变决定。 面对刘崧的责问,沈璘拱手揖礼,不卑不亢地道:“回刘司业,正如之前刘副郎所说,学生入国子学,不仅是为了入仕,亦是为了求知求道。” “跨江大桥那般奇迹降临城外,刘司业难道就不好奇吗?何人能造出那般宏伟大桥?我大明能否?” “若能获知此中道理,乃至获得修建那跨江大桥之法,学生纵为一小吏,亦心甘情愿!” “你!” 刘崧竟被沈璘说得不知如何辩驳,气得一只手指向沈璘直哆嗦。 这时,阁外微微喧哗,却是又有两名学生在诸生异样的目光中,来到了明伦阁内。 “学生马梦阳(徐祯)见过诸位师长,见过刘副郎!” 苏铨虽然先后被三个入阁的学生漏掉称呼,却并无不满,见了二人,笑呵呵地问:“你们也要报名自荐入职科技司?” 两人一起应道:“是。” 苏铨脸上笑容更浓郁了,趁机对阁外的诸生道:“已有三人报名入职科技司,其余诸生可要把握机会,莫待日后后悔。” 或许是因为沈璘的带头作用,又或许是别的原因,竟然真的又出现两个学生来报名。 这让苏铨和柳延、郑智良、赵文远都颇为意外——之前他们都做好了在国子学招募不到吏员的心理准备了。 而司业刘崧对吏员毫不掩饰地歧视,对科技司招募诸生的抗拒,更是让他们放弃了最后一丝幻想。 不曾想,刘宽在明伦阁的前一番讲话虽冷了场,可后面一番听着有些奇怪的激昂之语,竟打动了沈璘这个国子学的优秀学生。 进而破局,让科技司招募到五名吏员。 苏铨见状,又厚着脸皮大声询问了一遍,可惜等了近一刻钟,都无人再入明伦阁报名。 苏铨很懂得知足,见此也不甚失望。 他对刘宽道,“刘副郎,如今有五人报名,也算达到我们预期的最低人数了,此番招募便到此为止,如何?” 因为有前面的事,刘宽也觉得能招募到五名国子学学生,算是不错了,于是点头,“可以。” “那刘副郎带着柳延先回科技司,我带着郑智良、赵文远,为沈璘他们五个办理相关手续,让他们今日便入职科技司。” 因为李敬、刘崧等国子学官员反对态度过于明显,苏铨担心他们离开后,事情又生变化,便准备先将五人入职科技司的事坐实。 刘宽也隐约明了苏铨的心思,便应了声,先带人离开——与其他官僚打交道,苏铨显然比他更擅长。 当走出国子学的三洞门楼,上了乌云踏雪,刘宽不禁扭头重新看向国子学这座占地颇广的建筑群。 回想此番到国子学招募吏员的遭遇,一时颇为感慨。 他知道此时官员歧视吏员,但连在编经制吏都遭到这般歧视,却是他所没有想到的。 同时,绝大多数国子学学生,对入职科技司为吏的不屑一顾,对他所言科学、科技之道的无动于衷,则让他明白,他在大明的影响力还很小,甚至近乎于无。 而他要在大明走的路,也还很远,很远··· 入职科技司的五名国子学学生中,只有徐祯一人家住京师,其余四人则都是寄宿生。 故而,苏铨在国子学为五人办理好手续后,又给沈璘等四人安排了住处。 各部司都是有“职工住房”的,苏铨如今作为工部权力颇大的郎中,想要安排四名吏员的住处,很是容易。 办完这些事,见天色不算晚,苏铨便进了紫禁城,向朱元璋做例行汇报。 奉先殿。 朱元璋听苏铨讲完科技司在国子学招募吏员的全部经过后,不禁冷哼道:“这个刘崧,朕敬他是一地宿儒,才选他担任国子学司业。” “可他却罔顾朕的谕旨,不配合科技司招募也就罢了,还横加阻挠,当真是成了老朽腐儒!” 苏铨很清楚,不能在朱元璋面前搬弄是非。 故而对国子学的经历他是一个字没有夸大,据实而述。 即便如此,朱元璋也如此恼怒那刘崧的行为,足见其对刘宽、对科技司的期许和支持要比他预估的更大。 当从奉先殿出来时,想到朱元璋谈及刘崧时的言语和神色,苏铨不禁微微摇了摇头。 ‘那刘崧的司业怕是做不久了。’ 第40章 求知求道,例行汇报【求追读】 在一片安静中,这个年轻的大喊声实在突兀,不仅打断了刘崧后面的话,也让周围人都循声看过去。 却见一棵香樟树下,两名学生拉住了另一名学生。 “沈璘,你冷静!” “沈华玉,你疯了吗?以你之才,怎能去做工部小吏?!” “你们别拉我,我很冷静,更没有疯···快放开!” 情况很明显。 先前便是这个叫沈璘的学生大喊,愿自荐入科技司。 但他身边两名同伴却反对,认为沈璘是一时冲动,甚至脑子犯抽,才会有这般举动,于是拉住了他,劝他改变想法。 眼见三人僵住,苏铨看向李敬,问:“这三个也是国子学的学生?” 这是暗指三人大庭广众下这般行为是否有些没规矩。 李敬当即出声喝斥道:“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拉着沈璘的两人顿时松开手。 沈璘并未因中间曲折改变想法,稍微整理了下衣衫褶皱,便往明伦阁走来。 一位同伴在他身后道:“沈华玉,你会后悔的!” 周围诸生瞧着沈璘,也露出意外、不解的目光,甚至低声议论起来。 “沈璘竟然要入科技司当小吏?他可是率性堂的优秀学生啊。” “听说他再经过几次月考,获得两三分,就能被推荐做官,且最差也是个百里侯。如今竟然要自荐入工部为吏,难道真的脑子坏掉了?” “哼,我看这沈华玉是自视过高,被那什么科技司副郎一番奇言怪语忽悠了。” “···” 诸生不解乃至嘲笑的言论纷纷入耳,却未能让沈璘放缓脚步。 他很快就来到明伦阁内。 “学生沈璘,见过诸位师长,见过刘副郎。”进来后,沈璘向阁内几人环揖行礼。 刘宽看着这个应声自荐的国子学学生,很是高兴,问:“你叫沈璘?愿意自荐入职科技司?” 沈璘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刘副郎先前关于科学、科技的一番言语可有虚假?” 刘宽道:“绝无虚假。” 沈璘一笑道,“那学生之前在阁外所言自也无一字虚假,愿入职科技司!” 沈璘才说完,旁边刘崧就忍不住道,“沈璘,你想清楚了!你入率性堂不足半年,次次月考优秀,兴许明年年初便能得到举荐为官的机会,如今竟要去工部做一小吏?!” “你这般作为,可对得起教你四书五经的师长?可对得起于你寄予厚望的亲友、乡党?!” 如今虽是洪武十四年,国子学尚未改名国子监,却并非没有制度。 实施的乃是源自宋朝“三舍法”的“六堂积分法”。 一名学生被举荐进入国子学后,需要花费至少一年半的时间,依次在正义、崇志、广业三堂熟习儒学经典。 之后,通过考试被认为文理通畅者,方可升入修道、诚心二堂学习诸多历史典籍。一般而言,也需耗时一年半。 经史俱通,文理兼优者,方可升入最后的率性堂。 率性堂学生不再具体学习某类经典书籍,而是以自习为主,但需经历月考。 月考优秀者给一分,良好者给半分,差劣者不给分。 因一年除去放假时间外,共经历八次月考,故最优秀者一年内可得八分,由此获得被举荐为官的资格。 这般制度下,国子学内能在四年中修完六堂课程,获得举荐资格的属于极少数。 多数人要花费七八年,乃至十年以上的时间才能达成。 沈璘入国子学不足四年,便将在率性堂积累八分,获得举荐为官的资格,绝对称得上诸生中的佼佼者。 故而诸生才不理解他入职工部为吏的选择。 就连司业刘崧都忍不住责问,想以此压迫沈璘改变决定。 面对刘崧的责问,沈璘拱手揖礼,不卑不亢地道:“回刘司业,正如之前刘副郎所说,学生入国子学,不仅是为了入仕,亦是为了求知求道。” “跨江大桥那般奇迹降临城外,刘司业难道就不好奇吗?何人能造出那般宏伟大桥?我大明能否?” “若能获知此中道理,乃至获得修建那跨江大桥之法,学生纵为一小吏,亦心甘情愿!” “你!” 刘崧竟被沈璘说得不知如何辩驳,气得一只手指向沈璘直哆嗦。 这时,阁外微微喧哗,却是又有两名学生在诸生异样的目光中,来到了明伦阁内。 “学生马梦阳(徐祯)见过诸位师长,见过刘副郎!” 苏铨虽然先后被三个入阁的学生漏掉称呼,却并无不满,见了二人,笑呵呵地问:“你们也要报名自荐入职科技司?” 两人一起应道:“是。” 苏铨脸上笑容更浓郁了,趁机对阁外的诸生道:“已有三人报名入职科技司,其余诸生可要把握机会,莫待日后后悔。” 或许是因为沈璘的带头作用,又或许是别的原因,竟然真的又出现两个学生来报名。 这让苏铨和柳延、郑智良、赵文远都颇为意外——之前他们都做好了在国子学招募不到吏员的心理准备了。 而司业刘崧对吏员毫不掩饰地歧视,对科技司招募诸生的抗拒,更是让他们放弃了最后一丝幻想。 不曾想,刘宽在明伦阁的前一番讲话虽冷了场,可后面一番听着有些奇怪的激昂之语,竟打动了沈璘这个国子学的优秀学生。 进而破局,让科技司招募到五名吏员。 苏铨见状,又厚着脸皮大声询问了一遍,可惜等了近一刻钟,都无人再入明伦阁报名。 苏铨很懂得知足,见此也不甚失望。 他对刘宽道,“刘副郎,如今有五人报名,也算达到我们预期的最低人数了,此番招募便到此为止,如何?” 因为有前面的事,刘宽也觉得能招募到五名国子学学生,算是不错了,于是点头,“可以。” “那刘副郎带着柳延先回科技司,我带着郑智良、赵文远,为沈璘他们五个办理相关手续,让他们今日便入职科技司。” 因为李敬、刘崧等国子学官员反对态度过于明显,苏铨担心他们离开后,事情又生变化,便准备先将五人入职科技司的事坐实。 刘宽也隐约明了苏铨的心思,便应了声,先带人离开——与其他官僚打交道,苏铨显然比他更擅长。 当走出国子学的三洞门楼,上了乌云踏雪,刘宽不禁扭头重新看向国子学这座占地颇广的建筑群。 回想此番到国子学招募吏员的遭遇,一时颇为感慨。 他知道此时官员歧视吏员,但连在编经制吏都遭到这般歧视,却是他所没有想到的。 同时,绝大多数国子学学生,对入职科技司为吏的不屑一顾,对他所言科学、科技之道的无动于衷,则让他明白,他在大明的影响力还很小,甚至近乎于无。 而他要在大明走的路,也还很远,很远··· 入职科技司的五名国子学学生中,只有徐祯一人家住京师,其余四人则都是寄宿生。 故而,苏铨在国子学为五人办理好手续后,又给沈璘等四人安排了住处。 各部司都是有“职工住房”的,苏铨如今作为工部权力颇大的郎中,想要安排四名吏员的住处,很是容易。 办完这些事,见天色不算晚,苏铨便进了紫禁城,向朱元璋做例行汇报。 奉先殿。 朱元璋听苏铨讲完科技司在国子学招募吏员的全部经过后,不禁冷哼道:“这个刘崧,朕敬他是一地宿儒,才选他担任国子学司业。” “可他却罔顾朕的谕旨,不配合科技司招募也就罢了,还横加阻挠,当真是成了老朽腐儒!” 苏铨很清楚,不能在朱元璋面前搬弄是非。 故而对国子学的经历他是一个字没有夸大,据实而述。 即便如此,朱元璋也如此恼怒那刘崧的行为,足见其对刘宽、对科技司的期许和支持要比他预估的更大。 当从奉先殿出来时,想到朱元璋谈及刘崧时的言语和神色,苏铨不禁微微摇了摇头。 ‘那刘崧的司业怕是做不久了。’ 第41章 早朝打卡,只听不说【求追读】 酉时过半。 刘宽从科技司下职回到府邸,后厨很快就备好晚膳。 吃过晚饭,刘宽下意识地摸出了手机,想要刷会儿小视频,或看看喜欢的游戏up主直播。 摸到冰冷的机身,他才意识到这边没有网络,根本上不了网。 ‘还是没真正的习惯啊。’ 笑了笑,刘宽便对一旁的夏荷道:“去让春兰、秋月到我书房来,今晚继续抄写电脑上的资料。” “是。”夏荷先答应了,随即却提醒道:“明日公子便要上早朝,今日可莫要睡得太晚。” “你不说我都要忘了。”刘宽恍然,想到明天凌晨4点就要起床,他担心到时起不来,便道:“那今晚就算了吧——去让人备热水,我洗了澡看会儿书就睡觉。” “是。” 夏荷答应一声,盈盈而去··· 转眼到了次日,八月初十。 凌晨。 刘宽睡得正香呢,便听见有个少女在床边轻唤。 “公子?公子?快些起来,已经申时过半了。” 申时过半? 凌晨4点了? 迷迷糊糊间,想起今日要上早朝,刘宽猛然清醒过来。 他翻身坐起,对夏荷道:“去把官服、鞋帽都备好,我去洗漱。” 夏荷道:“昨夜就备好了,公子快去洗漱便是。” “好。” 刘宽拿出了大学时早起晚了,却要赶第一堂课的速度,洗漱,穿官服鞋袜,吃早饭。 吃完,用春兰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嘴,接过夏荷递来的官帽戴上,便大步出门。 府门外,马夫李小二牵着乌云踏雪,王广岳带着仪鸾司将士,早已侯着了——他们可比刘宽起得更早。 坐上乌云踏雪,沿着太平街往南走,刘宽发现沿街一座座府邸大门都打开了,府邸的主人也都是需要上朝的官员,且官衔不低,多身着绯袍。 这些官员也多是骑马,少有坐轿的——这大约是明初才有的景象。 刘宽一路走过,引得不少官员注意。 因为他的随从人员太多了。 此时随时洪武十四年,朱元璋尚未规定勋贵、官员所能拥有的奴婢数目(洪武二十四年后才有此类规定),但官员们去上朝也不会带太多人。 尤其是武将勋贵,随从以亲兵为主,更不可能带到紫禁城外。 大多都是带着一二马夫,五六仆从而已。 但刘宽一行走了会儿,却有个马蹄声加速靠近,几乎是在奔跑了。 这可是紫禁城边的太平街,谁敢当街跑马? 刘宽诧异回头,便见一身着绯袍、胸前补子为老虎、留着络腮短须的青年武将靠近过来。 来人却是蓝玉! 他隔着仪鸾司的将士,冲刘宽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问:“刘公子在我大明的这几日过得可还适应?” 虽然算上这次,刘宽也只见过蓝玉两次,却充分感觉到,这货就是个二笔,还是很没分寸的那种。 便淡淡道,“劳永昌侯关心,我适应得很。” “是吗。”蓝玉单手驾马,很随意地与刘宽并驾齐驱,“我听说老胡那府邸邪气得很,没想到刘公子竟能住得惯,不愧是···奇人啊。” 老胡的府邸? 邪气? 刘宽听了蓝玉的话一愣,随即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难道我住的是之前胡惟庸旧邸?!’ 刘宽一时惊了。 “哈哈哈···”蓝玉似乎很高兴看到刘宽吃惊的样子,大笑着提起马速离去了。 蓝玉倒也不是驾马狂奔,不过是小跑而已,即便如此,在这太平街赶去上朝的官员中也属异类。 刘宽并未注意这些。 他在想,老朱让他住胡惟庸的府邸有何用意? 又或者纯粹是因为这座府邸空置着,又比较好? 虽然他是后世人,不太在意这些,但想到胡惟庸的下场,心里总有点毛毛的。 ‘要不回头找机会让老朱给换个府邸?’ ‘这个蓝玉也真是恶劣啊,居然专门告诉我那是胡惟庸的府邸——他也不怕老朱怪罪?’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得,刘宽一行人就随着众官员的队伍,到了午门前。 刘宽虽然住得离紫禁城挺近,却是官员中来得相对较晚的。 只见午门外两侧朝房中有不少绯袍大官,便是外面,也站了不少身着青袍、绿袍的官员。 刘宽从赵成那里学习了几日的早朝程序、礼仪,知道官员到了午门外并非干等着,还得“打卡签到”。 毕竟上朝的官员那么多,老朱不可能用眼睛去看谁到了、谁没到,这种事也不该他去注意。 于是便有了“打卡签到”环节。 早朝没有“迟到”的说法,因为迟到后是进不去午门的,故只有“失朝”一说。 失朝者会被负责督察此事的礼科给事中弹劾,轻则被老朱批评、罚俸,重则丢官罢职。 刘宽去午门外专门负责主持“签到打卡”的官员那里领了门籍,填名签到后便又回到广场上。 此时已经入秋,虽然还未有霜露,却也气温颇低了。 刘宽虽身份特殊,但他考虑自己只个员外郎,又是年轻人,便没有去朝房中跟那些绯袍大官呆在一起。 不过午门外的广场上,其他官员都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交谈,唯有他独自一人,身边却有几十名仪鸾司将士跟着,显得十分另类。 就在刘宽觉得有点不自在时,苏铨过来了。 这位上司依旧是面带和煦的微笑,问:“刘副郎今日第一次早朝,感觉如何?” “太早了,累。”刘宽如实回答。 “哈哈。”苏铨笑了两声,不予评价。 两人接着聊起科技司的事。 “昨日我为那五名国子学学生办手续时,查看了他们的档案,对他们底细已有所了解。” 刘宽露出好奇之色,道:“愿闻其详。” 苏铨道,“那沈璘就不多说了,正如刘崧所言,乃率性堂优秀学生,诸生之中的佼佼者。” “剩余四人中,马梦阳、徐祯为诚心堂学生,但马梦阳入诚心堂不过半年,徐祯却已入诚心堂一年半。” “由此可见,那徐祯多半是学习不佳,故迟迟难以升入率性堂。” “另外,马梦阳有师长评价其多好杂书,喜奇技淫巧之物,或非因此怠慢了学业,或许也是和沈璘一般的优秀学生。” “至于李科、王敬二人,则都是广业堂学生,且已入学三年,按国子学师长评价,皆庸碌之辈也。” 听苏铨说明五名国子学学生情况后,刘宽倒也不甚意外。 昨天那种情况下,最后有冒出几个要到科技司为吏的,肯定会有投机之辈。 毕竟从国子学出头,被举荐做官,并不容易,甚至颇难。 到科技司为吏是不好听,但考虑到科技司新设,又明显受到皇帝重视,由吏转官的机会其实是比较大的。 只不过由吏转官,将来难以升迁到较高位置罢了。 可若是连做官都希望渺茫,有吏转官便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推举制的缺陷着实要比考试制度大很多——地方推举到国子学的学生,真未必都是优秀人才。 而五个人中,能出现沈璘、马梦阳这两位可造之才,已算是让人惊喜了。 时间在刘宽与苏铨的闲聊中,似乎过得快了些,不一会儿便有礼乐响起,又有专门的官吏,通知文武百官,按品秩官衔排队通过午门,入紫禁城上朝。 虽只是常朝,但参与的文武官员亦多达数百人。 好在大家都经过专门的培训,又有官吏维持秩序,都有条不紊地进入了紫禁城,来到了武英殿外。 是,老朱的常朝既不在奉天殿、也不在奉先殿,而在武英殿。 奉天殿是大朝会用的,修缮、保养不易,平日里都封禁着。 奉先殿则算是老朱的办公室,自不会成为常朝之所。后世崇祯常在武英殿召集大臣议事,其实也有缅怀太祖之意。 官员数百,并非所有人都能入殿听事、奏事。不过刘宽作为从五品的员外郎,倒是有这个资格。 虽然对老朱的早朝颇为好奇,但刘宽谨记着赵成教导的诸般礼仪,跟着苏铨进了武英殿,便在其身后如眼观鼻、鼻观口地站好。 他打定主意,今日早朝,只听不说。 第42章 司业罢官,天问望桥【求追读】 早朝开始。 刘宽听了一会儿,便发现他只听不说的主意是对的。 别的不讲,朝上大臣们奏事言语要比日常说话更文言一些,尤其是文官。 刘宽虽不至于听不懂,但以他的文言功底,有些词句理解起来确实有点吃力。 ‘看来我要在大明混,古文功底有待加强啊。’ ‘又或者等将来,发起大明版的白话运动?’ 一时间,刘宽心中起了好几种念头。 各部司官员所奏之事涉及大明各个方面,颇为繁杂,奏文虽稍有长篇大论,大多还算精简。 再加上绝大多数奏本朱元璋早就看过,早朝上只是走个过程,决断超快。 可刘宽听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有点犯困——多年作息习惯,他的大脑还不适应这么早就工作。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宽终于听到一件大事。 却是大明朝廷将用兵西南,征讨元朝余孽梁王把匝剌瓦尔密,降服大理段氏。 把匝剌瓦尔密是忽必烈第五子忽哥赤后裔,这一脉在前元时被封为梁王,世镇云南(云南行省自元朝设立,大抵相当于原大理国土)。 元至正二十三年,占据川蜀的明玉珍曾出兵数万讨伐梁王,但因段氏相助,功败垂成。 朱元璋建立大明,破元大都,将胡元驱逐出中原后,因西南山险林茂、地势复杂,不想对其用兵,曾数次遣使劝降梁王。 然而,梁王明面上略表降意,与明廷使者虚与委蛇,暗中却仍奉北元为正朔,同时又有割据自立之心。 洪武七年,梁王甚至在云南自行开科取士,欲兼并贵州,建立西南小朝廷。 去年,因北元使者到来,梁王更是杀害大明使者,彻底站在了大明敌对阵营。 故,今年大明应对了北元进犯,获取大胜后,便准备趁势解决梁王,彻底平定西南。 这种军机大事,自不会拿到常朝上与上百朝臣一起议论,而是早就决定了的,不过是在常朝上宣布结果而已。 颍川侯傅友德因曾率兵平定川蜀,熟悉西南事务,被任命为征南将军,为此番明军主将。 同时,永昌侯蓝玉被任命为左副将军,西平侯沐英被任命为右副将军。 计划将于九月初一誓师出兵! ‘我这也算是见证历史了吧?’ 眼见朱元璋当庭宣布了平定西南的三位将军人选,刘宽不禁暗暗感慨。 他记得,历史上这次明军用兵西南是大获全胜,就此拿下了贵州、云南两大行省,解决了梁王这个西南的主要祸患。 宣布了用兵西南的三位将军人选后,朱元璋又再次向文武百官强调内阁职能,让百官尽快熟悉内阁运作规则与方式。 至于军机处,朱元璋却是只字未提。 想必是因为军机处属于皇帝私人助理班子,目前与百官并无多少交集的缘故。 再接着,刘宽竟然听见了一件与他有关的事。 “国子学司业刘崧何在?” “臣在。” 刘崧应声走出班位,有些奇怪,不知皇帝为何点他的名。 朱元璋道:“朕听闻你五脏不调、肝气郁结,常与人争执,动辄发怒。” “昨日工部科技司拿着朕的谕旨去国子学办事,你甚至与科技司官员吵了一架。” “你年纪大了,总是妄动肝火可不行,有伤身体啊。” “这样,国子学司业之职你暂且别干了,回乡修养几年,什么时候养好肝脏,再为国家效力。” 听了朱元璋这番话,不少朝臣都神色古怪地看向刘崧。 因为所有人都听明白了,朱元璋说刘崧有病就是个借口,真正原因是这刘崧昨日阻碍了科技司办事,所以才被“免官”。 对于新设的科技司,有些官员原本不以为然,认为科技司就是朱元璋一时兴起设立的,必不长久,也不会有多大存在感。 可从今日之事来看,朱元璋对科技司显然是极为重视的。 ‘看来今后遇到科技司办事,绝不能横加阻挠啊。’ ‘不仅不能阻挠,还要好好配合。’ ‘还有那苏铨,原以为被任命为什么科技司郎中,是要坐冷板凳,如今看来却是重用。以后有机会,倒是可以和这人多培养下感情。’ 一时间,不少人对科技司的态度发生了转变,也矫正了面对科技司相关事务的心态。 刘崧领旨谢恩后,当场就离开武英殿。 他在众臣的目光中往外走时,似乎腰背都佝偻了几分。 不过在经过工部官员的班列时,刘崧却忽然偏头,愤怒地瞪了刘宽一眼。 刘宽觉得很无辜。 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又没向老朱告状。 忽然,他注意到身前苏铨似乎在笑——虽然苏铨脸上大多时候都挂着笑容,可这时候笑,难免让人联想些什么。 ‘该不会是老苏跟老朱告的状吧?’ 带着这种猜测,刘宽继续听朝会。 然后就听见了一件让他喜出望外的事。 却是老朱让人宣布,从明日起,常朝改成三日一朝,且早朝开始的时间也推迟到了辰时初,也即是早上7点。 ‘老朱终究还是听了我的建议啊,不容易!’ ‘不对,应该是那日朱标的一番话真正触动了他。毕竟我都告诉他了,朱标是过劳死。’ ‘他设立内阁、军机处是为了减轻朱标及后来大明皇帝负担,如今更改常朝时间也是如此。’ ‘朱标有个好爹啊。’ 这么感慨一番后,刘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然后就想吐槽了。 这老朱要更改常朝时间就早改呀,非得等到他上了一次早朝才改? 莫非就是想让他体验下凌晨四点起来上早朝的酸爽感觉? 在刘宽暗暗吐槽时,这次早朝也结束了。 他跟苏铨一起离开武英殿后,便听见不少官员在小声议论,语气中满是欢喜。 “陛下居然改常朝为三日一朝、辰时开朝,真是不容易啊。” “可不是,从明日起,咱们终于不用寅时不到就爬起来上朝了。” “我原准备过两年就告老还乡的,一把老骨头挺不住啊。可如今却觉得可以在京师多呆几年,哈哈。” “蔡兄,如此喜事,今日下职后我们去来凤楼喝一杯如何?” “正有此意。” “···” 听到这些低声议论,刘宽不禁笑了笑——洪武朝官员果然是苦早朝久矣啊,若知此事是他提议,也该谢谢他吧? ··· 京师,西北郊外。 郭天问爬到一个小土坡的树杈上,偷偷地向江边眺望。 这里距离那座跨江大桥不过数百步,再加上地势相对较高,已经能较为清楚地看到大桥那雄伟的身姿了。 ‘天耶,这大桥当真不似人间所有,不知是如何建造的。’ ‘若能到桥上仔细瞧一瞧、摸一摸就好了。’ 郭天问微微摇头,满脸遗憾。 几日前他在苏州听闻北边出现一条怪路,再三确认消息属实后,便北上查看。 到了地方,发现有卫所军组成的护卫队专门保护这条怪路,严禁百姓盗掘铁路上的精铁、木头等物,甚至禁止百姓靠近。 他也由此得知,这条怪路名为“铁路”。 名字是从京师传出来的。 这条铁路也疑似从京师延伸至此,向东去直到松江府上海县才消失。 除此外,京师城外更是出现了一条横跨扬子江的大桥! 郭天问最初听闻有横跨扬子江的大桥时,第一反应是谣言。 他是懂得造桥的,正因如此,他很清楚要在宽达数里、江流汹涌的扬子江上造一座大桥多难,甚至就不可能! 然而,与跨江大桥“谣言”一起出现的铁路当时就在他面前。 他曾冒险趁着护卫队巡逻过去的间隙,到铁路上切实查看了番,知道铁路之上不仅有精铁、良木,更有几种奇怪的螺纹钉。 依他所见,这铁路看似简单,却也不像是大明所能有的。 所以,那跨江大桥的出现,未必就是谣言。 于是他便来到了京师,想亲眼看一看跨江大桥,乃至到桥上细细查看一番。 哪知朝廷竟然派亲军守卫大桥,并将桥头数百步都列为禁地。 百姓们都只能远远眺望,他便是再好奇,也只能寻摸到这个比较近的地方,爬到树杈上观望。 第43章 我的事发了?四个项目【求追读】 郭天问真的很想到桥上去看看。 可惜他既不会如鸟儿一般飞翔,又不会神怪故事中的隐身术,根本无法越过守卫在桥头周边的亲军队伍。 因此,眺望了一会儿,他只能叹息着下了树杈,进城。 他在外城找了家客栈,用路引证明身份,投宿后便歇了下来。 次日,他又去昨日找到的那个绝佳位置,在树杈上眺望大桥,对于不能上桥更加的遗憾。 ‘朝廷也真是,这跨江大桥既然出现,便是给人过江的,为何要封禁?’ ‘简直不知所谓啊。’ ‘要不,我趁着晚上,抹黑越过亲军守卫去大桥上看看?’ 郭天问心痒痒得不行,忽然就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再回往城中,他这个念头便越来越重,理智都有些压不住了。 结果他才进客栈,就被一伍亲兵包围了。 “你就是苏州吴县来的郭天问?” “正是在下。”郭天问下意识地回答。 “很好,跟我们走一趟吧。” 为首的亲军伍长说完,就有两人上前抓住了郭天问的胳膊。 郭天问顿时心中狂跳。 ‘我都还没潜入大桥上呢,怎么就被抓了?’ ‘难道是我趁护卫队巡逻间隙查看铁路的事发了?’ ‘可当时没人看见,事后我也没对谁说呀?’ 害怕的同时,郭天问又很是不解。 等出了客栈,他才冷静下来,问:“我是清白百姓,尔等为何抓我?还有王法吗?” 伍长停下脚步,笑道:“郭先生误会了,我等并非抓捕,而是奉命寻找郭先生。” 奉命寻我? 奉谁的命? 认识他的人中似乎没哪位有本事调动大明天子的亲军吧? “是谁找我?又有何事?”他问。 “郭先生去了便知。” ··· 工部,科技司院。 大堂内,刘宽正在召开科技司第一次全体职员大会。 与会者有郎中苏铨,员外郎刘宽、赵承柱。 主事于贤、裘七尺、王不群,司务范勤、典簿何章。 又有吏员十九人——除柳延等原吏员、国子学的五人外,另十人都是过去两日从应天府年轻且识字的工匠中征募的。 司院大堂虽大,可要容纳二十几人开会,却也略为拥挤。 赵承柱、于贤对让吏员进来与会曾提出过异议,但让刘宽驳回了。 当然,人这么多,除了做会议记录的柳延因工作需要有座位,其他吏员都只能站着。 会议开始后,出于后世的习惯,刘宽站了起来。 他环视众人,觉得科技司总算不是草台班子了,各方面准备工作也进行的差不多,是时候开启打造火车的各个项目了。 略有遗憾的是,苏铨推荐的那个郭天问还没找到,缺了个负责试造蒸汽机的工程师人选。 但他入职科技司已有四五日,不可能因为一个职位的空缺就停滞工作。 没有工程师,他亲自负责试造蒸汽机之事也是一样。 “诸位当中,入职科技司最晚的也是昨日,想必应按我要求阅读了上一次的会议记录吧?” 说话间,刘宽目光主要看向三位主事,以及后来的十名吏员。 王不群是三位主事中看着最为圆滑、事故的一位,闻言道,“刘副郎既有交代,我等自是用心看了的。下官甚至还抄录了一份,准备多琢磨琢磨。” 刘宽道,“咱们科技司的第一件任务就是打造火车,此事难以一蹴而就,必然耗时颇久。” “诸位都将成为办事之人,不了解火车相关原理,怕是事情都办不明白,是该多琢磨下第一份会议记录。” 听了这话,一些没抄写第一份会议记录的,也准备会后找柳延抄一份,多加琢磨。 “诸位既了解火车之事,我们就直接进入会议正题。” “打造火车是一个大工程,因此,我预备将其分为四个项目同时进行,以缩短完成整个工程所需的时间。” “这四个项目的名称初步定为:炼钢、动力、车厢、煤炭···” 刘宽正要将四个项目展开来说说,一位仪鸾司小旗忽然来到厅堂门口。 “苏郎中,鹰扬卫总旗带来一人,说是苏郎中托亲军寻找的郭天问。” “哦?这么快就找到他了?”苏铨颇为惊喜地站起来。 刘宽也露出意外神色。 须知,这年头可不像后世有网络、很多地方都有摄像头——郭天问若没呆在户籍所在地,而是外出游历,即便朱元璋下旨寻找,也会如同大海捞针一般。 结果两三日不到便找着了,属实是好运气。 随即,苏铨便对刘宽道,“刘副郎,这郭天问颇有点恃才傲物,如今被亲军强请过来,怕是会有些不满,不如你我去迎一迎,好消除其心中芥蒂?” 刘宽一笑道,“只要他如苏郎中说的那般有才,我便是出城十里相迎都情愿。” 在苏铨之前的介绍中,这个郭天问完全就是个集科学家、发明家、工程师于一体的怪才,让刘宽既期待,又怕苏铨言过其实。 好在眼下终于要见到真人了。 这郭天问是骡子是马,很快就能知晓。 苏铨、刘宽既出去迎人,其他官吏自不会踏实地呆在厅堂,于是也都跟了出来。 出了科技司院门,刘宽便瞧见一个男子正仰头盯着“科技司”的匾额,若有所思。 这男子三十几岁的样子,一身粗布长袍,身材略显高瘦,发丝有点凌乱。 待其看向科技司众人时,可见其神态平静中带着疑惑,丝毫不见苏铨所说的不满之色。 苏铨快刘宽一步,满脸和煦笑容地迎上去,边揖礼边道:“本官科技司郎中苏铨,因听苏子玉提过考之(郭天问字)的大才,故请陛下派人寻找。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考之见谅。” 郭天问也不还礼,直问:“苏郎中为何寻我?” 苏铨对郭天问的失礼并未不满,却也算更了解这人脾性,便也直言:“跨江大桥及铁路现世后,陛下便设立了这科技司,让本官辅助刘副郎打造火车。” “此事需一工造大才,本官思及所识之人,唯有考之最为合适,故而想请考之入职科技司,与我等共成大事。” 听了这番话,郭天问先是眼睛一亮,随即连连发问。 “火车为何物?” “刘副郎又是哪位?” “我若入科技司,可否上跨江大桥上看看?” 刘宽也看出郭天问是个“真性情”之人,情商不怎么高的样子,但是否有工造大才,却还看不出。 他站出来道,“我便是副郎刘宽,至于火车为何物,阁下入职科技司便可知晓。” “阁下要去大桥上看看,也只是我一句话的事。不过,能否留在科技司,就要看阁下是否有真本事了。” 郭天问眨巴了下眼睛,随即点头,“好,我入职科技司——你们要如何验证我的本事?” 刘宽不禁看向苏铨,眼神怪异。 意思很明白:他的恃才傲物呢?我怎么没感觉到。 苏铨尴尬一笑。 他也算看明白了,这郭天问既到京师,多半是见过那跨江大桥和铁路了。 以其为人,此时怕是对铁路和大桥都十分好奇,想要去仔细考究一番。 为此,别说让他入职科技司,就算让他入赘,估计他都愿意。 “且先让他进来,听我们开会吧。”刘宽说完,返身进了科技司院。 送人过来的鹰扬卫总旗与司务范勤交代了一番,便留下郭天问离开了。 众官吏回到厅堂,会议继续。 在苏铨的授意下,郭天问也得到一张座椅,饶有兴趣地看着、听着。 郭家算苏州乡绅,故而郭天问也看过衙门议事。可如眼前这般官吏聚集一堂,且部分人还拿了笔墨纸砚在记录着什么的情景,他却是头回见。 “咱们先说炼钢这个项目——不论是蒸汽机、还是车厢,又或是即将来修整铁路,钢材都必不可少,甚至可以说需求很大···” 随着刘宽的讲说,他对炼钢、动力、车厢、煤炭四个项目的构想逐一呈现,让众官吏渐渐明白了他的想法、思路。 郭天问则是越听眼睛越亮,神色明显兴奋起来。 他不住地打量刘宽,就好像色中饿鬼看到了绝世美女一般。 那目光,都几乎粘稠到拉丝了。 刘宽将四个项目的设想全部讲完,才察觉到郭天问的怪异眼神,与之对视了眼,顿觉一阵恶寒。 ‘这郭天问该不会有断袖之癖吧?’ 第44章 诸事皆备,献望远镜【求追读】 刘宽实在受不了郭天问拉丝般的目光,便问:“郭兄可是有什么疑问?” 郭天问仍盯着他,道:“按刘副郎所讲,这火车似乎是以蒸汽机替代牛马,拉动多节车厢奔行于铁路之上。这究竟是何原理?蒸汽机可已有实物?” 听了郭天问的话,刘宽略微惊讶。 须知,他刚才就是按原计划正常开会,并没有照顾郭天问,对其中一些名词作解释。 若是此时的寻常人,不说听得一头雾水吧,多半也半懂不懂。 可看郭天问的样子,竟似乎听懂了八九成,仅对蒸汽机这部分有疑惑。 这已经证明,其人在工造方面颇具天赋和见识。 恰好四个项目都已讲完,刘宽便准备试探下郭天问在工造方面的才能。 于是他将抄写的蒸汽机部分资料递给郭天问看。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刘宽已经明白,后世简体字跟此时的草书、俗体字颇多类似之处,故而他这份资料,此时之人是能看个大概的。 郭天问接过资料扫了几眼,立马便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刘宽则对众官吏道,“原计划是三位主事分别负责炼钢、车厢、煤炭三个项目组,我亲自负责动力项目组。” “不过如今既有郭天问加入我们科技司,若他能胜任,便由他来负责动力项目组。” “动力是我们打造火车的核心项目,又可以分为‘蒸汽机’与‘传动’两个子项目···” 在郭天问看资料时,刘宽又讲了四个项目人事安排计划,并对“动力项目”详加讲解。 他并不怕郭天问错过这些内容——会后去看柳延做的会议记录就好了。 待他讲完,见郭天问已放下了大部分资料,只拿着画有蒸汽机构造图的那张,似乎在琢磨。 刘宽便问:“郭兄可看懂了这蒸汽机运行原理?” 郭天问依旧盯着图纸不抬头,沉吟着道:“水蒸煮为汽,就好像面之发酵,体积会膨胀。” “蒸汽机就是利用了水变汽的体积膨胀之力,来替代牛马之力,嗯,甚至可以替代水车之力!” “若如此的话,这蒸汽机之锅炉便要求有极好的密闭性,且足够坚韧才行···难怪之前刘副郎反复重申,要炼好钢。” “无有好钢,这蒸汽机怕是难以造成啊。硬是要造,怕是得造得极大才行。” 听了郭天问这番话,顿时苏铨、柳延、沈璘等真正理解了蒸汽机运行原理的官吏,都投去了惊讶的目光。 他们听得出来,郭天问这是通过一份资料,就理解了蒸汽机运行之理,甚至比他们理解得更深。 刘宽则是感到惊喜。 他虽然对郭天问的表现有所期待,却也没想到,郭天问仅通过一份资料,就将蒸汽机理解得如此之深,都不用他做更多讲解了。 这说明,郭天问完全有按照资料去试造蒸汽机的才能! “好!”刘宽当即做出决定,“郭兄既对蒸汽机如此了解,便担任我科技司第四位主事,负责动力项目组,如何?” 刘宽的话则让不少官吏更加惊讶。 便是郭天问也不禁惊讶地抬起头来。 他可是白身,虽说大明如今是以举荐制选官,可刘宽直接任命他一介白身为工部主事,仍称得上是惊人之举。 郭天问虽情商不高,却不是没有脑子。 他知道,若他真担任这个主事,不仅会承受很大压力,且将来一旦出了事,还会连累推荐他的刘宽。 回过神后,他忙道:“主事之职我恐怕难以胜任···只要能参与这打造火车之事,在下便是为一小吏也甘愿。” 刘宽听了微微皱眉,看向苏铨。 苏铨微笑着道,“这样,考之便先担任我科技司试主事,若试造蒸汽机成功,便转正。且算是本官推荐上任的,如何?” 刘宽这才反应过来,在此时的大明推荐他人担任官员是要承担一定风险的。 老苏这是准备替他背锅啊。 不过仔细追究的话,这郭天问也确实是苏铨推荐的。 刘宽并未与苏铨争着背锅,毕竟这锅还没落下来呢。 他看向郭天问。 郭天问瞅了苏铨一眼,又看了看手中资料,便一咬牙道:“好,我便担任这试主事,与诸位共造火车!” ··· 中午。 到了下职吃午饭的时间。 刘宽正要离开科技司回府,便见赵成来了。 “刘副郎,陛下请你到大善殿赴宴。” 此时科技司官吏们都还没走,听了这话,顿时都向刘宽投来羡慕的神色,就连苏铨、郭天问都不例外。 这可是御宴啊。 不是什么人都能获得的。 因为它是皇帝宠幸某位臣子的象征。 之前科技司部分官吏虽知道刘宽得皇帝信重,却没有想到宠幸到如此地步。 刘宽却是知道,老朱绝不会无缘无故请他吃饭,多半是又要询问什么后世之事了。 他于是跟苏铨等人告辞,先一步离开科技司,随赵成进了紫禁城。 到了大善殿后,刘宽发现参与屋檐的依旧只有老朱、小朱以及马皇后三人。 “微臣刘宽,参见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刘升躬身行礼。 朱元璋似乎心情不错,笑着道:“平身吧,入座。” “谢陛下。” 待刘宽入座后,宫女们开始上菜。 这时朱元璋便直接道:“刘宽,你应该知道,咱已定下九月初一出兵西南之事。” “这必定是一场大战,后世可有对此战的记载?我大明是胜是败?” 刘宽倒也不意外,前日早朝,听闻此事,他便猜到老朱有可能会进行相关咨询。 老朱拖到现在才问,已经有点出乎他意料了。 他道:“自然是胜了,而且是大胜,一举解决了胡元梁王,并将贵州、云南都纳入大明治下。” 听此,朱元璋、朱标都露出了笑容,马皇后则是松口气的样子。 虽然老朱对这场战争本就颇有信心,可真从刘宽这里获知“胜利”的预言,他还是颇为高兴。 不过,他随即便问:“那你可知此战详情?或者大概经过也行。如今我大明到底与后世历史上有了些不同,可莫要对这场大战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刘宽拱了下手,道:“陛下,微臣在后世并非史学家,故也只记得此战大胜,对此战过程却是不了解的。” “不过,微臣倒有一物可以献给陛下,让此战胜算更大,或者说胜得更容易些。” 朱元璋一听来兴趣了,问:“何物?总不会是你那宝贝手机吧?” 刘宽听了一笑,“手机虽然是高科技,可对于整场大战而言,反倒没什么大作用。” “至于微臣所献之物,也是穿越时一起带过来的,名叫望远镜。” 望远镜? 朱元璋琢磨了下这三个字,干脆直问道:“这望远镜有何用处?” 刘宽道:“望远镜,顾名思义,主要是用来观望远处景物的——可使数里之外的景物如在眼前。” “如果用于战场,一则可以用来探望敌情,二则可以用来观察战场形势,敌人军阵布置,等等。” 朱元璋是打出来的开国皇帝,听刘宽这么一说,立马意识到这望远镜于战事确有大用。 他惊喜地道:“竟有如此奇物?这望远镜现在哪里?为何不早些献给咱?” 刘宽尴尬。 不知该怎么回答了——他能说之前几日事情太多,一时忙忘了吗? 好在此时马皇后开口了。 “重八,你怎么说话的?那望远镜毕竟是宽儿的东西,你说得倒好像本该是你的一般。” “哈哈,咱这不是一时着急嘛。”朱元璋随口打了个哈哈,随即却问:“刘宽啊,你可还有其他有助于战场决胜的宝物?” 刘宽心想,我要是像某些旅游博主一样,开车出门,还带个无人机拍摄、直播,把无人机也带到大明来,在战场上的作用可就大了。 可惜他只是随便出来玩玩,就背了个包。 望远镜算是他包里唯一真正对打仗有帮助的东西了。 他于是道:“陛下,望远镜是微臣携带之物中唯一对战事有帮助的。” “不过,微臣倒是知道这望远镜是如何制作的。以大明工匠的能力,要仿制简易版的望远镜应该不难。” 第45章 宝钞?百年之后不如厕纸【求追读】 朱元璋再次感到惊喜。 如果望远镜真有刘宽说的那种望远如近的功能,只有一具,和大明能制作、要多少有多少,可是完全两码事!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我大明工匠真能制作那望远镜?简易版有你所携带的望远镜几成之能?” 刘宽笑了笑,道:“其实类似望远镜的东西,大明早已有之。” 说着,指了指自己鼻梁上的眼睛。 朱元璋微愣,随即讶异道:“你是说叆叇?” 刘宽点头,“叆叇在后世又称为眼镜,能以镜片矫正人之视力,这其实和望远镜帮人视远如近是类似的道理,都涉及了一门学问,光学。” “大明工匠虽不知光学,但既有人能打造叆叇,想必微臣给出资料,由其仿制出简易版望远镜不难。” “当然,此时的叆叇应该都是以天然纯透明水晶磨制而成,几近于珍宝。” “若以水晶为原料制作望远镜,价格昂贵且不说,产量也十分有限。” “故而,陛下想要不受限制地生产望远镜,还需命人研制出透明玻璃。” 叆叇宋朝时便已有了,此时大明老臣中也有戴叆叇的,如韩国公李善长便有一副。 因此,朱元璋对叆叇还是了解的。 他也知道天然纯透明的水晶难得,听了刘宽的话,便惊喜地问:“何为玻璃?” 刘宽道,“与玻璃类似的东西,其实大明如今也有,那就是琉璃、药玉。” “只因神州自古以来皆崇玉,故匠人烧制琉璃、药玉多以有色,或色彩瑰丽为佳,无意研究偶尔出现的纯净透明琉璃,故至今没能掌握玻璃制法。” “但只要陛下让相关匠人用心研制,应该不难掌握此法。” “纯净透明玻璃不仅可以用来制作望远镜,还可以用来制作各种化学、生物仪器,有助于发展科学,可以说于国有大用。” “此外,玻璃还可以用来制作银镜——银镜照人,纤毫毕现,若能制出,必然会取代铜镜。” “朝廷若掌握银镜制法,将之售予民间富户、豪绅,乃至售往海外,皆可获得暴利,绵延不绝。” “玻璃还可制作器皿,若工艺上去了,玻璃器具在国内、海外市场之潜力兴许不亚于瓷器,亦可成一大财源。” 刘宽要在大明发展科学、搞铁路基建,肯定是需要很多钱的。 如今既然提到玻璃,他干脆便将玻璃的经济价值跟老朱说明白了,让大明尽早掌握相关的生财之道。 至于说留待将来自家去掌握银镜制法,用以生财,刘宽也想过。 但最终否决了。 在这个时代,银镜制法无异于一个聚宝盆,他若掌握在手中秘而不宣,说不定会成为取祸之道。 再说了,他的生财手段又不止这一样,多得很,完全可以选择更安全的法子。 朱元璋本就知道财源对于国家的重要性,之前从刘宽那里得知后世大明竟是穷困而亡,就更加重视对财源的掌控了。 此时听了玻璃的经济价值,朱元璋是大喜。 “原来玻璃竟是琉璃的一种,如此要掌握出纯净透明玻璃的制法确实不难。” “说起来,在博山便有一座官办琉璃场,专门供应宫廷所需各种琉璃饰品,上供之物中偶尔也会有类似于水晶的。” “回头咱便下一道圣旨,让他们好生研究玻璃制法···嗯,那银镜制法你可了解?” 朱元璋虽非后世之人,却也知道银镜若能替代铜镜,那就是千家万户所需之物,必能大卖,所以对银镜之事还是挺上心的。 他本想让工匠研究,但既然刘宽提了出来,他不妨多问一嘴,说不定能省去不少功夫。 刘宽道:“银镜制法,微臣倒是略知一二,回头会写出来,与望眼镜制法一起交给陛下。” “如此甚好。”朱元璋满意地笑了,随即感觉马皇后拍了下他的大腿,便道:“刘宽啊,虽然不久你就要成为咱的女婿,可既贡献了望远镜、银镜两种价值不可估量的秘方,甚至还献上了一架后世的望远镜,咱总要赏你些什么。” “说吧,你想要何赏赐?” 刘宽也知道他献出的东西价值难以估量——像望远镜、银镜制法倒还好,将从后世带来的望远镜献出去他着实是有点心疼的。 毕竟大明即便能造出望远镜,也造不出他那台一模一样的。 那是后世之物,于他总有一定纪念意义。 若非傅友德等不久就要出兵西南,他未必肯献出来,多半会让大明工匠慢慢研制简易版望远镜。 想到这里,刘宽便一拱手,道:“微臣斗胆请陛下赏赐黄金千两、白银万两、良田千亩,以及京师的造纸作坊、印刷作坊各一座。” 听了刘宽讨要的赏赐,在钱财上节省惯了的朱元璋不仅没生气,反而笑容更浓郁了。 他不怕刘宽喜好金银财宝——若刘宽不喜金银这类俗物,清心寡欲表现得如同圣人一般,他才会提防呢。 他笑着指了指刘宽,“你这小子,倒是挺敢开口。不如这样,咱就赏赐你十万贯宝钞,良田万亩,以及你说的那两座作坊,如何?” 刘宽听得神情一呆。 心道,老朱啊,你是不是知道宝钞后来不值钱,所以才一劲儿地赏我宝钞? 朱元璋见刘宽神色有异,不禁奇怪道:“怎么,你不满意?哪里不满意?” 刘宽一咬牙,道:“陛下,您上次就赏赐的是宝钞,这回还是赏赐金银吧。” 朱元璋终于察觉到了刘宽对宝钞的抗拒,道:“千两黄金、万两白银如今价值可是不如十万贯宝钞,你竟不要?” “莫非,你跟某些不识趣的官吏、商贾一般,认为咱的大明宝钞不靠谱?” 反正宝钞之事迟早要说的,虽然这事可能触怒老朱,但眼下马皇后在侧,算是不错的机会了。 另外,这事拖得越晚,遗留问题便越大。 且从私心而言,刘宽也不想老朱一而再再而三地赏赐他宝钞。 他一拱手,眼神诚挚地看向朱元璋,道:“不瞒陛下,大明现行之钞法有巨大缺点。” “大明宝钞于陛下在位时便不断贬值,待陛下故去几十年,宝钞便会贬值到无人愿用,百年之后更是不如厕纸!” 百年之后不如厕纸?! 朱元璋听了勃然变色。 随即怒火汹汹,一拍御案道:“胡说八道!咱的宝钞怎么可能不如厕纸?!” 面对朱元璋的怒火,刘宽要说不怕绝对是假的,但他终究挺住了,拿眼看向马皇后。 这位历史有名的贤后果然没让他失望。 她握住了朱元璋一只手,道:“重八,宽儿冒着触怒你的危险道出这后世之事,是想帮你改正弊政,你怎好冲他发火?” 朱元璋的怒火憋了回去,满脸涨红地道:“妹子,咱不是冲他发火——咱是觉得不可思议,大明宝钞怎么可能不如厕纸呢?” “这话就不对,后世难道寻常人家都奢侈到用厕纸而不用侧筹了?” 听到这话,一直默默吃饭的朱标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父皇竟在这皇家宴请大臣的大善殿讨论厕纸与侧筹之事,谁能想象? 刘宽听了也有点想笑,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陛下,微臣所说皆史书记载,绝非虚言。至于为何会出现这种现象,很简单。” “当时宝钞贬值到一文不值,若某人有钱一贯,不知可以买多少斤厕纸。” “若他用这一贯钱换了一贯宝钞,便不值一文,算起来不知亏了多少张厕纸。” “也就是说,这人用一贯钱换一贯宝钞,还不如买一堆厕纸能保有价值。如此才有了宝钞不如厕纸的说法。” 刘宽这番说法虽是他现编的,却也颇为形象地说明了宝钞贬值之厉害。 朱元璋听着虽然怒火又被撩拨起来,但因被马皇后握着手,终究压了下去,哼了声,问:“那你倒是说说,咱的大明宝钞为何会贬值得那般厉害?” 第46章 老朱眼里的纸钞【求追读】 说起来,朱元璋虽出身低微,缺乏经济方面的知识,可他对于乱发纸钞之弊也并非毫无了解。 因为元末百姓所遭受的一大苦难,便是元廷乱发纸钞,致使百姓所拥有的钱财变为废纸! 所以,大明建立之初,汲取前元弊政经验,朱元璋并没有一开始就发行纸钞,而是铸造铜钱——洪武通宝。 然而不过几年,朱元璋便发现,相较于大明所需要的钱,洪武通宝远远不足用,即便算上一些宋朝铜钱,也不足够。 主要原因是铜料稀缺。 次要原因则是铸钱受技术、工艺所限,每年所能铸造的铜钱有限。 后来钱荒甚至到了一些地方百姓不得采取以物易物的古老方式进行交易,就连朝廷税收都受到了一定影响。 见此,朱元璋不得不于洪武八年发行大明宝钞。 因曾受前元乱发纸钞之苦,在发行宝钞之初,朱元璋便下旨,言明宝钞与铜钱价值对等。 一贯大明宝钞等于一贯铜钱,等于一两银子。 四贯大明宝钞等于一两黄金。 宝钞可以用来替代铜钱做任何交易,包括向朝廷交税! 可以说,大明宝钞发行了几年,虽然仍有些官吏、商贾、平民抵触宝钞,但其并无贬值之象。 去年,考虑到发行的第一批宝钞已经因长期使用而纸面磨损、字迹模糊到难以辨认的地步,朝廷甚至颁布了《倒钞法》,允许百姓向有司以旧钞换取新钞。 朱元璋自认为,相较于前元以纸钞掠取百姓钱财,他发行大明宝钞后又颁布种种政策,是真心想让宝钞如铜钱般实用,乃至替代铜钱,解决钱荒的。 可刘宽却说后来大明宝钞也如前元纸钞般,贬到一文不值,这让他如何肯相信? 又如何能接受? 他必须让刘宽给个说法! 过去几日,刘宽通过与府中奴婢、司院同僚闲谈,乃至到市面上购物,对当下的大明钞法也有一定了解。 他知道,目前大明宝钞还很坚挺。 既未贬值,更没有到后来官府都拒绝百姓以宝钞交税的地步。 然而这并不能改变大明钞法存在巨大漏洞的事实! 因此,刘宽略一思考后,道:“陛下,其实后世几乎所有国家都是以纸钞替代金银铜为钱币。” 朱元璋听了讶异,“哦?这岂不说明咱发行大明宝钞替代铜钱,正是可为之钱法?” 刘宽摇头,“以纸钞取代金银铜作为钱币流通,确实是钱法随着时代发展必然要经历的一步。” “但即便是后世,仍有一些国家因滥发纸钞,使百姓苦不堪言,乃至纸钞作废,国家经济崩溃。” “而真正的强国、大国,其纸钞之法都是在汲取前代诸多失败经验后所得来的。” “就这一点而言,大明钞法汲取宋、元两代经验,其实已颇为完善,唯有一大漏洞未能发现,更为能弥补。” 只有一大漏洞? 朱元璋来了兴趣,急问:“什么漏洞?” 刘宽道:“大明宝钞发行时没有保证金,亦未对国民生产总值和货币需求进行估算。” “这就意味着,宝钞发行全凭陛下心意——陛下想发就发,想发多少就发多少。” “或许如今陛下尚且记得前元滥发纸钞之祸,对大明宝钞的印发有所克制。” “但陛下如何保证十年之后,感到朝廷财政困难时,不会多发一些纸钞来缓解财政困难?” 听到这里,朱元璋忍不住打断刘宽的话,道:“小子,咱也不怕告诉你,咱之所以要发行纸钞,就是看在印刷纸钞远比铸造铜钱方便、便宜。” “既如此,在朝廷财政困难之际,多发些许纸钞以缓解,有何不可?只要别如前元那般滥发即可。” 听到这话,刘宽差点儿没忍住笑了。 你说老朱经济观念质朴吧,可他也精明,知道纸钞就是用来超发的。 可你说他精明吧,他竟说出这般话,似乎完全没察觉到纸钞印刷不受约束的弊害。 暗自摇头之后,刘宽便道:“陛下如何保证超发纸笔之时只是超发了些许,没有到滥发的地步?” “另外,陛下可以克制自己不滥发纸钞,又如何保证大明后继之君皆如陛下般贤明,不滥发纸钞?” “事实上,据微臣所知,历史上再过十年,大明宝钞便不可控制的开始贬值,其中一大原因,便是纸钞超发。” “于是朝廷开始要求百性交税必须用部分铜钱。而等到后来宝钞贬值厉害,朝廷收税时更是完全拒收纸钞,最终使得宝钞彻底作废!” “陛下之后,大明尚有永乐、洪熙、宣德三代贤明之君,皆曾设法遏制宝钞贬值之势,不仅没有成效,反而越来越糟。” “说到底,都是大明宝钞没有设立保证金,又无法估算国家生产值的缘故。” 听到这里,朱元璋眉头深皱。 他虽仍不愿相信刘宽所言,却也知道刘宽不会在这上面欺骗他。 于是问:“发行纸钞为何要设立保证金?又为何要估算那什么国民生产值?” 刘宽反问,“陛下可知上古之时未有铜钱,人们以何为货币?” “没有铜钱时,人们难道不是以物易物?”朱元璋不解。 刘宽摇头,“以物易物自是一种交易方式,却也有类似铜钱的东西,比如说贝壳。” “贝壳?”朱元璋惊讶,“那东西海边多得是,也能被古人当做钱币?” 刘宽道:“远古时人们稍有生活在海边的,贝壳流入内陆,自然就成了稀罕之物,在金银铜尚未被发掘之前作为钱币使用。” “金银铜以及布帛、贝壳、纸钞都能作为钱币,这就说明,钱币只是用来交易的一种工具而已,是一种信誉符号。” “以上几种,除了纸钞外,其本身都足够珍惜,或具有一定价值,所以才被人们信任。” “纸钞本身价值低廉之极,想要成为百姓信赖的钱币,就必须有信誉保证才行。” “保证金便是由此而来——后世国家发行纸钞,都会以黄金作为保证金,也有金银并用的。” “一般而言,发行一文钱的纸币,最好是有一文钱的保证金。” “虽然就现实而言,朝廷一般都会钞法,但必须有限度。” “根据后世对古代钞法的研究,主要是参考宋代钞法的经验,纸币钞法最好不要超过保证金的三倍。” “至于估算国民生产值,其实是对纸钞的另一重保证——主要是为了避免民间钱币过少或过多的。” “对于大明此时来讲,要估算国民生产值太难办到,也没有后世那么大的意义。” “想要保证大明宝钞的价值,其实只需设立保证金制度,再允许百姓向官府有司以铜钱兑换纸钞,便足够了。” 至于允许用金银进行交易,乃至向官府有司以宝钞兑换金银的事,刘宽没提。 后世都不允许这么做,大明不允许也是行纸钞之法的必然政策。 朱元璋听完一阵沉思后,看向朱标,“标儿,你怎么看?” 朱标道,“父皇,既然妹婿已经道出我大明钞法唯一的、也是核心的漏洞,我们便依后世经验,设立保证金制度便是了。” 朱元璋点头,道:“既如此,刘宽你回头便写一份保证金相关的奏本交上来吧?” “对了,你关于六部改革的奏本还没写完吗?到底何时能交上来?” 刘宽尴尬。 他最近忙于科技司的事,关于改革六部的奏本都忘了,好在他本就要写完了。 于是道:“过几日,微臣会将两份奏本一起呈上来。” 马皇后此时道:“重八,宽儿既要忙科技司的事,又要给你写什么望远镜、银镜制法。” “这六部改革、保证金之事虽然重要,却不紧急,你便多容他些时间,也能思量的更加周全。” 刘宽听完,心道:还是丈母娘疼女婿啊。 不像老朱,就知道压榨他。 朱元璋听了马皇后的话一笑,“也罢,便多容你几日,把奏本写好些。” 经过这么一番谈话,午宴菜肴早就摆了上来。 由马皇后把关的宫廷菜肴味道依旧不错,刘宽却没了品味的心思。 他匆匆吃完,便向老朱一家告退,离开紫禁城,径直去往科技司··· 第47章 桥上有感,六合知县【求追读】 炼钢是打造火车的基础、前提。 因此,做好四个项目组的人事安排后,刘宽决定先亲自督促炼钢之事。 炼钢的地点,刘宽在了解京师周边各种资源后,选在了江对面的六合县。 历史上,六合铁、铜等金属矿藏储量都颇为丰富,尤其是铁矿。 早在周朝,六合便是颇为著名的采铜炼铁之地,境内冶山更是有“华夏冶铸第一山”之美称。 后世甚至曾以六合冶铁工业为背景,拍摄了一部大热的时代剧。 此外,六合毗邻滁州,有源自滁州的滁水水系流经六合汇入长江——滁州也是一矿藏丰富之地,不仅有铜铁金银,甚至有锰、钒、钛、钼等稀有金属矿藏! 有金属矿藏,有河流连通,周边又不乏煤矿。 可以说,六合是在古代发展钢铁工业的绝佳之地! 事实上,不仅明初在此有规模颇大的铁场,即便到了后世,也依旧有多个钢铁厂在运营! 这日早朝后。 刘宽向老朱报备将去六合督促炼钢之事。 老朱倒是干脆地同意了,却大手一挥,派出了飞熊卫一千人马跟随护卫。 用老朱的话来说,他刘宽的命于大明而言金贵无比,必须保护好喽! 就这样,刘宽带着马夫李小二,小厮小虎、小荣,以及四名吏员,由五十名仪鸾司将士、一千名飞熊卫将士护卫着出城。 因有上千将士跟随,刘宽依旧是走仪凤门。 过了城门,千户周韬便问:“刘副郎是准备走陆路,还是坐船?” 六合县虽为应天府下辖,却在江对面,按理讲只能坐船。 但如今有了跨江大桥,便有了走陆路的选择。 刘宽想了想,道:“我想顺便看看江北岸的桥头堡与铁路,咱们便先过桥,待到了江对面再乘船去六合的江北岸码头,如何?” “自是可以,末将这就派人到江北安排舟船。” 周韬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为人干练,应声后很快派出了人手。 不一会儿,刘宽一行人便踏上了泊油路。 也是此时,刘宽才发现这一带被明军封锁着,别说没有百姓过桥,便是桥南端周边数百步的野地里都不见一个百姓。 还可瞧见,粗大的铁锁链将岸上的一个桥墩捆绑着,拉得绷直,另一端则捆着一棵大树,又钉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刘宽见此面露诧异之色。 这老朱,说要绑住大桥,还真就绑了啊。 随即,他便问:“周千户,陛下将这大桥封禁了?” 周韬骑着马在刘宽身侧同行,闻言道:“说不上封禁吧,凡有陛下令旨,都是可以通行这大桥的。” “寻常百姓不行?” 周韬笑道,“自是不行的——若他们上了桥,这摸摸,那动动,把大桥弄坏了怎么办?陛下说了,咱大明如今可修不了这大桥。” 刘宽听了略有些无语。 朱元璋珍惜、保护大桥的心态他可以理解。 但这大桥主要由钢筋混凝土构造,百姓便算是上了桥摸一摸、动一动,如何就会弄坏? 便是拿此时的火药去炸,量少了也不行。 至于说车马正常行走使得大桥磨损,渐渐坏掉——后世这大桥可是能通行坦克的,都未见压坏,此时的车马便是日通行上万次,也未必压坏得了。 至于说自然朽坏——你不用,风吹雨淋日晒的,它同样会朽啊。 刘宽暗暗吐槽间,已到了桥头堡前,目光不由得落在了那两座工农兵雕像上。 这大桥桥头堡上的红字虽然没了,可这雕像却在,似是无声地在向六百年前的人们诉说这大桥是由谁而建,又是为谁而建! 当刘宽目光从雕像上收回时,眼神变得坚定。 ‘等过了江夜宿时,我定要写一份奏章,让老朱准许百姓通过桥面公路过江!’ 在刘宽想着心事时,头一次登上大桥的吏员沈璘等人却是瞪大了眼睛,左右观望,只觉得什么都稀奇。 待到了桥中央,望着涛涛江流从脚下奔涌而过,作为国子学诸生翘楚的沈璘更是激动得面色通红,几乎想驻足于此,赋诗一首。 可惜刘宽、周韬都没有停留的意思,没给他这个机会。 即便如此,沈璘再看向刘宽时,目光也越发的炽热了。 在科技司这几日,他已经模糊知晓,刘宽乃是随这跨江大桥、铁路一起忽然出现于大明的异人。 那时他便觉得追随刘宽没有错。 今日能跟随刘宽登上这犹如奇迹的大桥,他更觉当日明伦阁外的选择是对的。 待他随刘宽打造出大明第一辆火车,奔行于那两千余里的燕沪铁路上,说不定还能名留青史! ··· 到了桥北段。 刘宽进入由明军把守的北桥头堡观看了一番,发现这里同样空无一物——明军虽在把守,却并未将其当做营房,而是在外面宿营。 桥北段的公路比南端要短,才一里多长,也由明军封禁着。 至于铁路却是延伸向滁州,只看与大桥连接的这一段,倒是完好无损。 其他地方的铁路具体情况如何,刘宽就不知道了,也不准备现在就去查看。 一行人在浦子口乘坐水师舟船,顺流而下,没多久就到了六合县的江北渡口,也是滁水与长江交汇之地——瓜埠。 大明建国十几年,瓜埠已成为一个繁荣的渡口镇子,舟船往来不绝,车水马龙。 搭载刘宽等人的水师舟船却并未停留,逆滁水而上,往六合县城方向行去。 这一段水路虽不如浦子口到瓜埠长,却因逆流走得更久。 刘宽注意到,顺流而下的舟船中,不少吃水颇深。 便问:“这些舟船上载的应该都是六合出产的铁料、铁器吧?” 随行人员中也就原隶属于工部的郑智良对此最为了解,闻言笑着答道:“刘副郎慧眼,确实如此。” 刘宽又问:“你可知如今六合一年能出产铁料多少斤?” 郑智良摇头,“此乃机密,卑职不过一小吏,属实不知。” 刘宽不再追问。 老朱给他的权限极大,想知道此事,他道六合后问问铁场的主事官员,又或者待回京师后调工部或兵部相关资料查阅,都能获知。 赶在午时之前,刘宽一行人便到了六合县城。 城外码头边。 主事王不群已带着一群官吏等候多时了。 瞧见刘宽从水师舟船上下来,他和另一位青袍官员立马上前迎接。 “六合知县陆直见过刘副郎。” 不用王不群介绍,青袍官员便能自报了身份。 刘宽还礼,“陆知县有礼了。” 陆直笑着道,“本县已备下薄宴,为刘副郎接风洗尘。咱们便一起入城,直接去酒楼吃饭如何?” 刘宽听了略感诧异,心道:老朱还在,这京师脚下的地方官就敢借着迎来送往之便吃喝了吗? 他心中不解,也无意享受那口舌之欲,便道:“本官此来只为公事,无意叨扰地方,还是去驿馆用餐歇息吧。” 陆直笑容微僵。 六合临近京师,他对朝中消息可灵通得很,知道这位刘副郎乃当今红人,这才动用私房钱备下酒宴接待,没想到刘宽竟不应。 这不仅让他巴结的主意落空,面子上也有点过不去。 他又劝道:“都快午时了,宴席又已比备下,刘副郎不去岂不是浪费?” 刘宽正想继续拒绝,王不群便凑到他身边,低声道:“副郎,咱们既要在六合炼钢,少不了和地方衙门打交道,切莫把关系搞得太僵啊。” 刘宽并非不懂人情世故,只是一心想着炼钢之事疏忽了。 听王不群这么提醒,再注意到陆直异样的神色,便知道对方是有意结交他。 另外,王不群既劝他去赴宴,说明赴这宴席跟贪污扯不上关系。 于是他便点头道,“既然陆知县盛情相邀,本官就却之不恭了。” 事实上,朱元璋虽然给官员的俸禄相对较低(在当时是够用的),却也是依历朝历代规矩,给地方留下了迎来送往的款项。 只是这款项不多,陆直又有意巴结刘宽,这才拿出私房钱请客。 刘宽虽不知这些,但既知和陆知县打好关系的重要性,到了酒楼席上,自是在吃吃喝喝间跟陆知县聊了一阵子。 倒也不全是闲聊,而是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些与六合铁场相关的事。 第48章 改建铁场,权力在手【求追读】 因为六合冶铸业历史悠久,故而冶铸工匠亦多,自前元时,该铁场工匠便多是六合及周边数县之人,到了大明同样如此。 故六合铁场部分工匠既受工部管辖,也受县衙的管。 因此时已是洪武十四年,明初工匠制度已然成型。 在官办场所服役的工匠主要分为两类,轮班匠、住坐匠。 轮班匠是指从外地征召来服役的工匠,通常来讲,每班服役三月,一至五年一轮。 住坐匠则指在本地服役的工匠,一般来说,只需每月到指定场坊服役十天即可,其余时间可以自由工作。 工匠服役期间,朝廷会给予口粮、食盐,偶尔还会赏赐布帛、衣物。 此外,一工匠应役,该匠户便可免除部分杂役——正役、田赋、人头税却是不能免的。 总体来讲,明初匠户制度虽承自前元,却有革新,对工匠控制虽依旧严苛,但相较于前元到底宽仁了一些。 不过,在刘宽这个后世人看来,明初的工匠制度依旧是严酷的、不合理的··· 午饭后,刘宽到驿馆小憩了一阵。 然后便带着随从人员,与王不群前往六合铁场。 路上,经刘宽询问,王不群叙说了他先来几日所了解的情况。 “六合铁场是应天府最大的铁场,便是放眼整个大明,亦可排入前七。” “工部设有大使、副使各一位、在编吏员五人,杂吏十人。” “有炼铁炉二十一座,铸造炉五十座。” “又有大小各类工匠一千一百四十八人,工余两千三五十五口···” 六合铁场离县城不过四五里地,在王不群断断续续的介绍声中,刘宽一行人没多久便到了。 刘宽坐在乌云踏雪上,放眼望去,只见这座铁场位于滁河东岸。 虽不像后世钢铁厂那样有厂方、围墙,却也有不少建筑。 其中最醒目的便是二十余座炼铁炉了——其中几座甚至冒着浓烟,显然正在作业中。 除了炼铁炉,便是工匠们的临时居所以及铁冶所衙门了。 铁场只是人们口头俗称,铁冶所才是落于大明官方文件上的名字。 在刘宽坐于马背眺望整个六合铁场时,两名绿袍小官带着几个吏员从铁冶所衙门快步而出,向这边赶来。 “下官六合铁冶所大使龚正(副使张义)见过上官!” 虽然只是两个八九品的绿袍小官,刘宽却也没托大,下马还了礼,道:“不必多礼,本官此番奉命来六合铁场公干,还请两位多多配合才是。” 听此,龚正、张义明显松口气。 他们这些地方上做事的小官,最怕来的上官难说话、难伺候了。 目前来看,刘宽似乎并不难说话。 身材壮实、肤色偏黑仿佛武将的龚正道:“刘副郎客气了,既有陛下旨意,职责所在,我等一定全力配合。” “那我们便先去衙门中说话吧。” “刘副郎请。” 就这样,刘宽带着一种随行官吏和王广岳的五十名仪鸾司将士,“进了”六合铁场。 至于周韬率领的一千飞熊卫将士,却是在县城外驻扎下来,只派了一百人随刘宽到铁场来——这一百人留在场外接应,并未随刘宽进场。 铁冶所衙门也是一座大院。 刘宽进去后,在衙门正厅落座,就着茶水稍微寒暄几句,便进入正题。 “本官此来,主要是为了实地了解六合铁场各方面情况,进行一些改善。” “既是为了更好地完成炼钢之事,也有意将六合铁场改建为我大明第一个钢铁厂。” 龚正、张义虽从王不群那里得知了科技司奉旨在六合铁场炼钢之事,可要将铁场改建为炼钢厂的事他们却是才听说。 “敢问刘副郎,这钢铁厂与铁场有何区别?” 刘宽闻言反问,“我路上听王主事说,六合铁场的冶铁大匠虽能以炒钢法练出钢材,却不能完全掌握。” “每开一炉,能否炼出合格钢材(低碳钢),全看运气,是也不是?” 龚正道,“也不能说全看运气,场中冶铁经验最丰富的汤大匠几乎三炉便可炼得一炉钢材。” “另有两位大匠,虽技艺、经验较汤大匠略有不如,却也五六炉可得一炉钢材。” 刘宽笑了笑,道:“陛下命我科技司所做之大事,不仅需要众多合格钢材,甚至需要性能更好的精钢、特种钢。” “如龚大使所说情况,六合铁场显然是难以承担此大任的,欲要成此事,必须改建为钢铁厂。” 龚正、张义对视了眼,一时无言。 虽然刘宽话中有几个新词,但大概意思他们是能听明白的。 那就是,要完成皇命,六合铁场必须的改建为那什么钢铁厂。 两人作为微末官员在六合铁场任职数年,虽不敢贪腐,却也在规则之内占了不少便宜,且熟悉了铁场现行的人事、规则。 所以两人对改建之事本能的抵触。 然而刘宽既是工部上官,又奉皇命行事,他们纵然再抵触,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至于阳奉阴违,暗中阻挠,两人想想就否了。 六合并非山高皇帝远的偏僻之地,而是在京师脚下。若他们的小动作被刘宽、王不群等发现,一经禀报上去,说不得就落个全家流放三千里的下场。 另外,他们看得清楚,这刘宽来时可是带了一百多天子亲军。 这说明什么? 说明要么刘宽是皇帝眼前的红人,要么这事极受皇帝重视,甚至二者兼有。 明白这点,两人就更难生出阻挠之心。 因此,两人稍稍交流眼神,便一起拱手道:“改建之事既是必须,下官定全力配合。” 刘宽从没将铁场管事小官当做办事阻碍——他们还不配。 三言两语将两人“说服”后,刘宽便开始对六合铁场进行真正的实地考察。 铁冶所衙门其实离铁场炼铁炉所在地相对较远,故而刘宽之前没什么感觉。 可随着一行人向最近的几座炼铁炉走去,他便明显感觉空气越来越热。 路上陆续经过一些正在做各种活计的工匠。 便有小吏在前面大声吆喝,“老爷们到了,尔等还不跪地迎接?” 顿时这些工匠便呼啦啦地跪成一片! 刘宽虽已在大明做官十余日,却还是头回遭到百姓跪地相迎的场面——看得他直皱眉头! 他直接问身旁的王不群,“王主事,我等在京师出行时也不见遇到的百姓跪地迎接,此处如此办事,是何道理?” 王不群一愣,没先到刘宽提出这么个问题。 他沉吟了下,道:“回刘副郎,这些工匠既是百姓,也算我工部下辖役夫,是受我等管的,见到我等跪拜倒也合情合理。” 刘宽眉头皱得更深,再问:“我大明可有明文规定,此类场景,工匠们必须跪拜相迎?” 王不群想了想,摇头道:“并无,只是习惯如此。” 刘宽道:“既如此,别处本官管不着,但六合铁场从今日起便改了这习惯。” “无论下官、吏员又或工匠、杂役,除犯事、过衙,寻常时见了官吏不必跪拜,行揖礼即可。” “若是正在忙于紧要工事,便是不行礼亦可!” 随行一众官吏听了面面相觑,都没想到,刘宽竟在工匠跪迎官吏这种事上计较起来。 回过神后,张义忍不住道:“历来习惯如此,徒然更改会否不妥?” 刘宽看向张义,道:“张副使先前还说愿全力配合本官改建铁场,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要跟本官唱对台戏了?” 张义听得冷汗直冒,忙躬身作揖道:“下官绝无此意!” 龚正虽看着像武夫,人却更为机灵,见状忙冲前面开炉的小吏呵斥道:“还愣着作甚?没听到刘副郎的命令吗?让工匠、役夫们不必跪了,都起来!” 开路小吏一个激灵,忙冲工匠们吆喝道:“没听见吗?老爷心善,免尔等跪拜,都起来!” 闻言,这群工匠终于或快或慢地站了起来。 “多谢老爷。” 有几个工匠出声感谢,但大多数工匠却没吭声,似乎对免了跪迎之事没什么感触。 刘宽此时望去,只见这些工匠大多赤着脚、穿着破旧单衣,且不少人面有菜色。 甚至有一小部分人神情都是麻木的。 由此可见,眼前这些工匠在铁场的生存状况怕是不怎么好。 刘宽心头有些沉重,却并未立即做什么。 他还需要了解更多,如此才能更好地利用此番从老朱那里得来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