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要是人生可以重来 这是一个普通的午后。 陈安躺在乡下老家院子里的藤椅上乘凉,就像以前的老爷子一样。 自家人相继离世后,他便辞去某上市公司的总裁职务,远离那个钱权交易的风暴中心,至今已有三个月了。 随手拿起手边几十年前的旧报纸,借着懒洋洋的午后,陈安看了起来。 这些报纸,有部分垫在桌子腿下面,还有一部分则被陈安父亲放在了床头柜中。 它们历经岁月冲刷,变得斑驳,许多字迹都难以辨认。 陈安手上这一份,估计就是因为放在柜子中,虽然发黄发霉,但字迹依然清晰。 甫一打开,尘埃便在阳光下飞舞,标题上几个加黑加粗的大字更是引人瞩目。 “震惊!变态杀人魔跨省作案!手段极其血腥残忍!已有三名小孩失踪!皆系平阳县第一小学学生!” 这是一件当年轰动全国的恶性案件,不仅是因为团伙作案,更因其手段之恶劣,残忍,堪称魔鬼。 这其中的内情,没有人比陈安更懂。 因为他就是当年那三名受害者之一,也是唯一存活下来的人。 另外两个,则是一对姐妹。 据说,警方找到犯罪嫌疑人窝点的时候,只看到两具完全不似人样的尸体。 折磨,就是极致的折磨。 别无他求。 这件事,哪怕在二十几年后的今天,也依然还是一桩悬案。 看着报纸,陈安不免有些感慨,这件事一直是他童年阴影,到如今,只记得经历过这么回事,更多的细节却是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他闭上眼睛,一阵阵凉风吹拂,终是觉得有些乏了。 在睡着的最后一刻,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要是人生可以重来……” …… …… 阴暗逼仄的房间,潮湿腐烂的气味……以及,小声呜咽的女孩。 再睁眼时,陈安恍若陷入梦境,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又低头看了看分外娇小的自己。 双手双脚都被麻绳捆绑,嘴巴也被胶布黏上,试着说话,却只能发出一样的呜呜声。 不是梦。 回到过去…… 回到了那个二十几年前的案发现场! 陈安猛一惊醒,才确定,自己真的是重生了,而且重生在了这个足以改变他人人生的路口。 曾经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忆,在此刻和情景融合,陈安终于想起了当初的一切。 想起了当初为什么只有他一人幸存。 没记错的话…… 陈安努力动了动被捆绑在背后的小手,接着,他心中一定。 果然!不知道是因为那负责捆绑的人疏忽大意还是没把这三小孩子当回事,在绑最后一个孩子,也就是陈安的时候,绑的很是敷衍,给了他挣脱的机会。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汽车的轰鸣声,紧接着,有人交谈的声音传了过来。 “马的,你搞什么名堂,害老子等你半天。” “你叫个毛!我刚刚回县里看了下,没什么动静,估计还没人发现,顺道也找瘦猴问了问,看他要不要接手。” “怎么说?” “他说只要男娃,女娃最近收太多了!” “没事,能赚一笔是一笔,况且那男娃本就是顺手……” “那倒也是,话说赶紧的,上车,去县里搞点东西吃,饿死我了!” 突然,说话的声音清晰许多,伴随着是越来越厚实的脚步。 躲在门后偷听的陈安心跳陡然加剧,好在那人只是走到门口,便停了下来。 “马上,我把门锁上!” 门外的人喊了句,接着便是铁链子碰在一起的清脆声响。 呼… 一直到汽车轰鸣声再度响起,陈安才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在确定两人已经走远后,他立马挣扎起来,干净利落的抖落绳子,撕去嘴上胶布。 接着,他看向角落里的另外两个受害者。 这是一对姐妹,姐姐叫白从秋,这年9岁,就读于平阳县第一小学五年级,妹妹叫白从冬,比姐姐小一岁,四年级,跟这时候的陈安一个年级,但不是同一个班。 这些,便是陈安知道的关于两姐妹的所有信息。 他没有着急过去,反而是先来到被锁住的木门后边。 随即,陈安试着往后拉开这扇老旧腐朽的木门,锁在上面的铁链顿时哗哗作响。 一道极为狭小的光亮透过门缝钻了进来。 就是这。 记忆没有出现任何偏差,当初的陈安,就是靠着娇小的身躯,从这么狭小的门缝中,趴在地上,一点一点的爬了出去。 当时的他,大脑一片空白,加上害怕恐惧等心理因素,头也不回的就跑走了,根本没管角落里那另外两个孩子。 这一次,他重新站到了这个时间节点前。 想到那两个孩子之后要遭受到的非人待遇,陈安不再耽搁,转身朝姐妹俩走去。 洁白的裙子被灰尘覆盖,露出一小节腿部肌肤,原本弄好的丸子头发型也散落开来,凌乱的搭在身前,遮住脸庞,只有一双闪着泪花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这个跟自己相同遭遇的小男孩。 陈安转头,旁边一个同样打扮的,也正眨巴着眼,布灵布灵的看着他。 陈安拿起手指,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见姐妹俩都点了点头,他撕下粘在她们嘴上的胶布。 “别怕,这次我会带你们走的。” 他说着,既是为了安抚一下姐妹俩的情绪,又像是在许诺。 “谢谢。” 白从秋小声道谢,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这种时候,就不用这么讲礼貌了。” 陈安笑笑,又去解两人被绳子绑住的手脚。 “我还以为,你刚刚会试着直接跑掉呢。” 另一边的女孩眨巴着眼,小声说道。 这次陈安不说话了,只是努力的解着绳子。 那人绑的并不是很结实,但是对于只有八岁的小陈安来说,想要弄开,着实不容易。 不行,太慢了。 在使出吃奶的劲,解开面前这只手时,陈安当机立断,说道: “你去帮她解,我来弄你脚上的。” “要快,那两个人可能随时都会回来。” 白从秋闻言,立马点点头,身子朝自己妹妹挪去。 等下,什么东西……好痒。 白从秋低头看去,只见这个男孩已经勾着身子,将整个脑袋埋在她的脚边,手和嘴一起用力,试图把绳子解开。 她觉得的痒,便是男孩侧脸和小腿肌肤不时摩擦所带来的。 终于,几分钟后,绳子全部落地。 第二章 能不能脱,不能脱我帮你脱! “呼。” 白从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将目光投向眼前的男孩。 对方明明看着比自己还要小的年纪,却表现的如此冷静。 “现在该怎么办?” 她声音发抖,毕竟是小学生,哪怕因为家庭的缘故,见识过许多大场面,但真到了眼下这种危急关头,姐妹俩已经是慌的六神无主了。 “你过来试试,看能不能爬出去。” 听到小男孩叫唤,白从秋走过去,仔细打量了一下门缝的大小,犹豫道:“我比你们俩大点,感觉挤不出去……” 陈安皱眉,这也正是他担忧的问题,姐姐年纪大些,加上发育的早,哪怕才九岁,就已经是亭亭玉立的模样了。 “先试一下,我在后面推你。” 白从秋嗯了一声,老实趴下,一点点的往门缝里挪,陈安又叫来妹妹,让她尽力把木门往后面拉,自己则蹲下来,双手按在姐姐的背后,使劲往外面送。 “等下,等下,有点疼。” 白从秋一个脑袋已经伸出门外,但是下半身却卡在了门缝中间。 陈安不敢再使力,便让白从秋自己慢慢试着挤出去,但好死不死就刚好卡在那,纹丝不动,真是要了命。 “能退回来吗?” 三人又折腾半天,把白从秋整个人拉了回来。 “呜……要不你们俩快跑吧,你们俩肯定可以的。” 白从秋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一旁的妹妹白从冬赶紧上来抱住姐姐。 “姐姐别怕,小冬在呢,我们再一起想想办法……” 接着,她话还没说两句,自己倒先哇哇的哭出声来。 然后像是被传染一样,白从秋也没忍住,姐妹俩就这么抱着,哭得稀里哗啦的。 “行了行了,别哭了。” 陈安在旁边头大如牛,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一把拉过白从秋,目光火热: “脱!” “把你裙子脱了,再试一次!” 白从秋被吓了一跳,随即也反应过来,可能差的那一丝丝,就是被身上的裙子给束缚住了! 但这个年纪,已经是知道男女有别的时候了,她扭扭捏捏半天,就是没脱下去。 “真他妈能磨叽。” 陈安无语,内心焦躁的很,语气中也稍微带了点凶残。 “能不能脱?不能脱我来帮你脱!” “我脱,我脱。” 白从秋还是头一次被人用这么凶的语气说话,眼泪差点又不争气的掉下来,她颤颤巍巍的脱下裙子,头都不敢抬。 “快点,这次你忍着点疼,我使力把你送出去。” 陈安拉过白从秋的手臂,入手一片柔软冰凉,但此刻容不得他多想,他也不至于对这么个小屁孩多想,一切都是事急从权而已。 “斯~” 又是上次同样的位置,陈安狠下心一使劲,白从秋直接倒吸一口冷气,五官都紧紧皱在了一起。 腰间嫩白的肌肤被硬生生刮得通红。 好在这次没再出现什么插曲,白从秋终于从门缝里挤出去了。 “裙子。” 她顾不得腰间的疼痛,赶忙转身接过门缝里递来的裙子,慌里慌张的穿上,这才敢抬起头来,打量周围环境。 只见此刻天色渐晚,四周一片荒芜破败的景象,只有几栋孤零零的木房子立在那里。 除开面前有一条乡间土路,周围都长满了灌木杂草,放眼望去,竟然全是一座接一座的大山。 这些大山,在徬晚的映照中若隐若现,仿佛一个个择人而噬的怪兽。 难以想象,这地方到底有多偏僻。 白从秋刚因为死里逃生而有些雀跃的心,又深深沉入谷底。 没有手机,没有食物,也不知道身在何处。 怎么跑?往哪跑? 下意识的,她又看向了最后一个爬出来的小小身影。 这短短的半个小时,她不知不觉间,已经依赖上了这个小小的身影,好像不管面临什么困难,他总能有办法解决。 “我们接下来,往哪走?” 白从秋轻咬着唇,脸颊上还有些没散干净的绯红。 陈安没有让她失望,他站在原地回忆少顷,先是朝东边的杂草堆东踩西踩,制造出有人经过的模样,然后带着姐妹俩径直往另一边走去。 此刻的他,俨然已经成为了这个三人小团体的主心骨。 …… 草,到处都是草,这些草疯长的惊人,有些甚至比陈安人都高。 他心里估算着时间,约莫每过几分钟就会停下,然后往另一边也做出有人踩过的痕迹,最大限度的避免被人发现真正去向。 大概如此重复了四五次,陈安领着二人,终于来到一座山脚。 他准备稍作休息,然后进山。 “陈安哥哥,你的脸……” 白从冬小心翼翼的凑过来,她灵动的眼眸中闪过心疼。 这期间,三人已经交换过名字。 由于一直在前面开路,陈安的脸上,挂着好几条被杂草刮出来的血痕。 “呼,呼,小冬给你吹吹。” 小女孩用嘴巴对着陈安脸上轻轻吹气,她帮不上什么忙,对于她来说,光是紧紧跟着不掉队,就已经是用尽全部力气了。 “谢谢小冬。” 陈安没有拒绝小女孩的好意。 他转头看向一旁低头沉默的白从秋,想了想,找了个话题开口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不走那条土路?” 女孩抬头,月光下显出一张清丽容颜,她勾了勾耳旁的发丝,答道: “这地方明显是某个山沟里头,估计能供汽车通行的道路只有那一条,如果走那条土路,多半会和那些坏人迎面撞上,他们还有车,又是成年人,我们到时候肯定跑不了。” 她顿了顿,又说:“而且最重要是,敢走大路,哪怕一时半会不被发现,时间一长,肯定会被对方开车追上的。” “那还不如往山里走,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陈安点点头,内心有些惊讶。 这些分析对任何一个成年人来说,自然不难,但考虑到对方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学生,这可就真的是难得可贵了。 “不过……” 白从秋盯着陈安,继续说道:“如果换成我,肯定不会像你这么果断,这么有魄力,一点都不耽搁,直接就往山里走。” 这一路走来,男孩的表现历历在目,竟让白从秋第一次产生了对同龄人倾佩的感觉。 “呵……” 陈安闻言笑了笑,抬头望向黑沉沉的夜空,语气有些飘忽。 “是啊,怎么敢的?” 反正,上辈子就是这么活下来的。 第三章 你知道那两个女孩是什么身份吗?! 夜深了,世界安静下来。 但今夜的平阳县派出所,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黄少强!你吃干饭的?!这都多少个小时过去了,你连对方往哪个方向逃窜的都没查出来??” “你知道那两个女孩是什么身份吗?!但凡真出点事,不只是我这身皮,整个派出所都不会好过!” 办公室中,平时趾高气扬的黄队,此刻一反常态,老老实实的低着头,他纳闷道:“张局,我还真不知道……” “你踏马!” 张局口沫横飞的训斥被噎得一顿,然后他伸过头,凑到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只见黄少强听完身子一激灵,眼里是止不住的震惊,最后又慢慢变为无奈。 “我说张局,她们这几尊大佛,跑平阳县这小庙来干鸟毛?唉,我也跟您透个底,平阳县不像那几个大城市,监控还没普及,就学校大门口那有一个,但是只能看到她们是往平阳街走的。”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只要人!只要人!” …… …… 天越发黑,周遭透不开几抹光亮,只能凭着月色勉强辨认着脚底山路。 大片大片的阴影里,三道小小身影互相搀扶,于黑暗中艰难前行。 他们要往哪走?又要走多久? 这个问题,或许就连重活一世的陈安,此刻心里都找不到半点答案。 他只是很清楚一个事实,在现在还能走得动的前提下,必须走的越远越好。 那两绑匪在发现他们不见后,想来绝不会善罢甘休。 一但被追上…… 想到那张报纸上惨烈无比的描述字样,陈安神情微微一凛。 “啊……” 发散的思绪,被一声突然的惊呼打断。 是三人中年龄最小的妹妹白从冬,在走一个陡坡时,脚下一滑,整个人都瞬间在往后倾倒。 陈安来不及多想,手上使力,几乎是将这辈子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这才勉强将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小身影拉住。 “没事吧?” 一同发问的,还有姐姐,她刚刚自告奋勇,走在最前方开路,此刻听到动静,也是连忙看了过来。 “呜……好痛。” “陈安哥哥……姐姐……” 女孩听见问话,后知后觉的指了指自己膝盖,甚至没察觉自己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借着微弱的月光,陈安凑近了些,瞧见在女孩膝盖的位置明晃晃多出好几道刚摩擦出来的血痕。 那血痕极深,周围还粘着不知道是什么的碎渣和泥土,哪怕光是看着,都替她隐隐作痛。 “呜呜……还有我的鞋,鞋也掉了……” 这句话,白从冬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 作为一个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孩子,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委屈? 平时哪怕只是蹭破点皮,都不知道要惊动多少人。 陈安见状,深吸口气,没有急着说话,他先是俯下身子,替女孩把鞋捡过,然后抓住那只粘上些许灰尘的赤足。 接着,他开始小心翼翼的替女孩穿鞋,过程中尽量不去触碰到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 有伤口的地方,可不仅仅是膝盖,女孩原本白嫩的脚背也被划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呜,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是不是好没用……一点忙都帮不上,还老是拖累姐姐和陈安哥哥……” “可是,可是……呜,真的好痛……” 女孩声音断断续续,眼角早已被泪花侵染,眸中全是水汽弥漫。 她明明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可就是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情绪,那泪水如决堤般,滴答滴答全落在了陈安手上。 “乖哦,小冬不哭,而且小冬才不是拖累。” 不知什么时候,姐姐走了过来,她伸出手,将女孩拥入怀中,一边抚摸着头,一边轻声安慰。 温柔而坚定的话语,似乎起到了作用,女孩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她仰起头,就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嗫喏着,“要不,姐姐你们还是别管我了,反正……” “行了,闭嘴。” 突然的声音打断了白从冬的话,她下意识地乖乖闭上了嘴巴。 紧接着,白从冬便看见那个并不比她高大多少的男孩在自己面前慢慢蹲下,他的声音接着传来。 “上来。”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听不出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可不知怎的,白从冬就是老老实实照做了,她双手紧紧抱住男孩颈间,然后整个人都靠了上去。 “抓稳了。” 那声音又说。 下一刻,白从冬便感受到了自己的视角在一点点升起…… 白从秋落在最后,她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动了动唇,最后还是一言不发,默默跟了上去。 越往里走,山路愈发崎岖,加上月色被密林遮挡,入目一片晦暗,唯有细碎的虫鸣在耳边不断响起。 一片沉寂之下,就像是行走在那些经典恐怖片里,令人不由心跳加快,寒毛直竖。 陈安背着女孩并未走太久,很快便在一处较为平坦的树旁停下。 一来是想着好好查看一下伤口,二来也是他真走不太动了。 没办法,毕竟他自己也还只是个小学生而已,能背着女孩走上一程,已经是来自三十年后的灵魂在猛猛发力了。 “呼……” 有姐姐白从秋在一旁帮忙,陈安顺利将女孩放下。 他旋即来到女孩身前,半蹲下身子。 捧起细白的小腿,视线掠过膝盖时,陈安不由皱了皱眉。 那几道伤口看上去极为可怖,不仅没有要愈合的样子,甚至还在往外丝丝渗着血,那些鲜血流过肌肤,印出道道血痕。 “还痛吗?” 陈安难得问了句废话。 “痛……” 女孩声音怯怯的,细弱蚊蝇,她缩了缩被握住的腿。 陈安怔了下,然后朝手心吐了口唾沫,再一点点给女孩膝盖抹去。 口水消毒的说法其实并不靠谱,不过现在这深山老林里,陈安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其他可以一用的东西了。 做完这些,他抬起头,发现女孩正直愣愣的看着自己,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还能看出些许之前没有散尽的水雾。 不止是妹妹,还有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白从秋,同样也在看着陈安。 白从秋心想,一路走来,好像不管遇到什么事,他总能这么冷静。 仿佛只要有他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走吧。” 察觉到姐妹俩的视线,简单处理下伤口后,陈安主动开口。 他刚想去背女孩,却被另一个人影捷足先登。 “我来背一会儿吧。” 白从秋说。 “行,那等你累了再换。” 陈安没有拒绝,他也不是什么爱逞强的性子。 山间的气氛回归沉寂,只剩他们行走时偶尔发出的细小动静,以及那听着越来越粗重的喘气声。 直到,他又一次从白从秋的手里接过女孩。 连夜奔逃,不论是他,还是两个女孩,都已经有些不堪重负了。 “谢谢……” 耳边传来湿湿软软的气息,是白从冬在小声说着话。 “道谢的事,还是等我们出去了再说吧。” 陈安随口回答着。 “真的能出去吗?” “当然。” 说完这两个字后,陈安感受到背上的小女孩缓缓将脸蛋贴了上来。 触感有些奇特,不是凉,微微带着点温热,好似还因为出了汗的缘故,显得粘糊。 “陈安哥哥……” “嗯?” “陈安哥哥……” “嗯……” “没什么,就是想叫叫。” 片刻,女孩嘟囔着,声音更轻了,不仔细听还以为是睡着了后的梦呓。 第四章 喏,一人一个 是夜,平阳县派出所。 灯火通明。 “报告,从市里抽调的武警和搜救犬现已就位。” “行,我知道了。” 办公室内,所长张扬听着属下汇报,揉了揉紧皱的眉心。 “失踪区域呢?” “呃……还在排查当中。” 闻言,张扬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没有将怒火发泄出来。 好在这次市里来的增援极快,一路手续全是绿灯,让他心中多少是重燃起了一点希望。 只盼那几个绑匪,别转移太快…… 等等! 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张扬拿出手机,点开了最新的天气预报,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七月七,晚间多云转阴,预计有暴雨……” …… …… “呼哧……” 再次重重喘了口气,陈安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 “陈安哥哥……要不我们还是歇会儿吧。” 女孩的声音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好。” 陈安应着,没有拒绝,他转头看向一旁。 只见白从秋找了颗树倚着,娇小的身子起伏不定,正小口小口喘着气。 那张初具美感的脸蛋上,同样出了好些汗,还粘了点不知道哪来的泥。 显然,一夜的山路过后,白从秋的身体状态并不比陈安好上多少。 “陈安哥哥,我们还要走多久?” 白从冬怯怯的问。 “不知道。” “不过只要拖下去,总归是我们有利的。” 听见问话,陈安回过头,对上了女孩有些红红的眼睛。 这种穷凶极恶的匪徒,一般都是流窜作案,不管得不得手,他们都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他无端想着,蹲下身来,开始查看起女孩膝盖上的伤势,想看看伤口有没有继续恶化。 所幸是伤口处已经不再渗血,不过疼痛肯定是在所难免。 正想着,便察觉到有只小手慢慢伸过来,然后借着衣袖轻轻替他擦汗。 “咕噜~” 忽的,一个不太合时宜的响声,让那只小手为之一顿。 见陈安投来视线,白从冬略显羞愧的低下了小脑袋,两根手指也开始无意义的绕圈。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 剩下的‘太饿了’三个字堵在嘴边,她始终有些说不出口。 陈安见状,心中明了。 他回头看了下白从秋,后者和他对视一眼,很快又逃避似的移开目光。 因为她的肚子也开始饿的呱呱叫了…… 不仅如此,小腿,手臂,她的所有四肢都开始不受控制的轻微打颤。 饥渴交加,身心俱疲。 白从秋想,这绝对是她记事以来最最难熬的一个夜晚。 思绪,很快被一记脆响打断。 她感觉怀里应是多了样东西,低头去看,却是一根用着廉价塑料纸包装的棒棒糖。 看包装纸的颜色,还是草莓味的…… “喏,一人一个。” 陈安摸摸裤兜,确认是只有两根,砸吧砸吧嘴,语气稍显遗憾。 说完,他站起身,拍拍屁股,冲着两个正望着他的女孩道:“我刚刚在路上好像看见了点野果,我去找找,你们两个就在这里不要乱跑,知道吗?” 陈安行动力拉满,话音还没落地,就只留下一个渐渐模糊的背影,以至于白从秋刚抬起的手,又只得无奈放了回去。 她本来想说,自己可以跟着一块去的…… 攥了攥手里的糖,白从秋艰难起身,走到妹妹身边,挨着她重新坐下。 “姐姐……” 白从冬弱弱喊了声。 “还很疼吗?” 看着妹妹膝盖上的那道可怖伤口,白从秋眼眸闪过心疼。 “呜……” 本来白从冬还能忍得住的,结果被自家姐姐一关心,顿时觉得委屈极了,只想抱着姐姐大哭一场。 她小脸泫然欲泣,看着陈安离开的方向,嘴里却是答非所问:“姐姐,他怎么还不回来啊,他是不是碰到什么怪东西了……” 白从秋听得一愣,“可是,他不是才刚走吗……” “哦。” 白从冬不说话了,只是继续一个劲的看着那个方向,眼巴巴的,就好像只要这样,男孩就能立马出现似的。 白从秋有些无奈,不过见妹妹兴致不高,也就没有继续讲话了,只是陪着她一起干望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山里黑漆漆一片,能见度极低,唯有听力在此刻变得异常清晰。 那不时响起的虫鸣,不知名小兽的低嚎,以及风吹过树叶带起的哗哗声,都让人心中发怵。 特别是在那个男孩离开之后,这样的惊慌就不可避免的愈加深了起来。 终于,也不知是等了多久,许是十分钟,又或是半小时,她们终于等来了新的动静——但却不是她们预想的那样。 “轰。” 先是一声炸耳的雷鸣,紧接着便是雨滴落在手背上的冰冷感触。 “哗啦——” 那雨声淅淅沥沥,由小及大,转眼间就倾盆而落。 微凉的月色下,不时有骇人电光划破夜空,映照出倒悬的万千银丝,好似要将她们彻底埋葬在这座山林。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眼看着雨势来得越发汹急,白从秋咬咬牙,就准备起身去找。 而就在这时,一个小小身影,终于迎着漫天飘扬的雨丝走进了她们视线里。 他微微弯着腰,勾着身子,走到近前,才发现原来是因为怀里揣了许多一指大的果子。 这场突然的暴雨让山里土地变得泥泞,难行,那道身影便只能走得很慢,一步一个脚印的走。 下雨了…… 抬头望了眼电闪雷鸣的夜空,陈安心中一沉。 对于这场雨,他其实心里早有准备,毕竟上一世的他早就经历过了。 可那个小女孩怎么办? 她膝盖上的伤口本就没有条件处理,如今再被雨水冲刷,先不谈疼痛,光是化脓发炎,就有可能危及生命。 想到这,陈安加快脚步,走到两个女孩面前。 他们头顶繁茂的大树化为了一张漏着风的伞,将三人堪堪护住。 “陈安哥哥,你回来了。” 明明淋着雨,伤口处更是一抽一抽的疼,可女孩还是朝着陈安露出了笑容。 陈安点点头,算作回应,他将果子交到白从秋手里,然后也来到女孩身旁坐下。 接着,他伸出手,抓住那截白皙的小腿,往怀里挪了挪。 这个姿势,只要他再稍微勾一下腰身,就能最大程度的将女孩膝盖挡住。 “怎么了?” 白从冬不明所以,只是觉得被抓住的地方有些痒。 “……如果被雨一直淋的话,伤口很可能会发炎。” 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哗啦—— 雨还在下,声如惊涛。 看着那张认真端详伤口,微微皱眉的侧颜,姐妹俩不约而同的都愣住了。 第五章 发烧 暴雨如注,如墨般的夜空不时闪过雷鸣。 呲呲。 细微的电流声。 “三组,这里是三组,有重大发现需要汇报。” “是的,我在平阳山脚,这里有村民说下午看见了那辆黑色皮卡经过……” “可以通知其他几组人员,缩小搜救范围了。” 一阵简短的通讯过后,特别搜救队三组组长挥了挥手。 他没敢耽搁,只是沉声道:“跟上,进山!” …… …… 也不知过了多久。 长夜将明,那下了一整夜的暴雨,似乎终于有了些要停歇的迹象。 一株勉强用来避雨的树下。 三个小小的身影挤作一团,在这恶劣的天气下,靠着彼此仅剩的体温取暖。 淋了一夜的雨,再加上几乎整夜无眠,毫无疑问,他们的身体状况这会儿已经十分糟糕。 女孩身上,原本优雅的小白裙被雨水浸透,裙身也沾上许多土黄色的泥点,如今湿漉漉的贴在肌肤处,冰寒刺骨,难受至极。 但白从秋此时却顾不上这些。 因为在她怀里,那个素来表现的沉着冷静的男孩,此刻正紧闭着双眼,眉头皱在一起,像在强行忍耐着什么。 好烫…… 白从秋伸手,在陈安额头摸了一下。 不仅是额头,就连他的脸颊,也涌起了一股不正常的红,全身都发烫的厉害。 恐怕谁都没想到,陈安昨晚最担心的事情,竟然发生在了他自己身上。 “发烧了……” 白从秋喃喃着。 忽的,她像是想到什么,转头看向另一边。 “妹妹……” 白从秋轻轻唤了声,但没有回应传来。 她抽出手,探了探女孩体温,好在是一切正常,应该只是太困,暂时昏睡了过去。 可……怀里的他怎么办? 白从秋抿着唇,愣在原地,一种难以形容的无力感萦绕在她的心头。 若在平常,在医学早已取得巨大进步的今天,只是区区一个发烧,恐怕随便就能找出好几种解法。 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她除了感受着怀里那越来越烫的体温,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纤长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显得发白。 “不要……” 无意识的呢喃,自口中说出。 不要? 什么不要? 隐约间,陈安听见了这声呢喃。 只是他头疼欲裂,意识昏昏沉沉的,整个大脑都变得难以思考,更别说回答了。 热。 真的好热。 偏生湿透了的衣服贴紧肌肤,偶尔再刮来一阵子山风,简直又是另一番彻骨的寒意。 就这般冷热交替,迷迷糊糊的,陈安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马上就要去见太奶了。 啪嗒—— 像是雨珠落在脸上发出的动静,带来些湿润感触。 这是……又下雨了? 神智昏沉间,陈安勉强睁开眼。 这才发现,原来不是又下雨了,而是那个一看将来就会生得极好的女孩正在无声啜泣。 “干嘛又哭……” “我不是说了,这次会带你们一起走的。” 他动动唇,嘴里嘟囔着,但其实连他自己都没听清说了些什么。 不过许是两人靠的太近,白从秋倒是一字不漏的听完了。 她心中一酸,泪水再也忍不住,如决堤般点点滴滴落下。 “不,不是的,不是这个……” 重复的话语,被不远处一阵嘈杂的声音打断。 她猛然惊醒,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天边已经开始泛起了鱼肚白。 漫长的黑夜过后,自是黎明。 那嘈杂的声音中,还夹杂着一两声急促的犬吠,山林隐约,人影绰绰,明显不是匪徒。 很快,那声音由远及近。 走在最前方,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没有穿警服,但浑身气息却比身后几人更像一名身经百战的战士。 在看见树下的娇小身影时,男人凝重的神情一滞,旋即整个人都变得异常激动起来,步伐也由走变成飞奔。 “大小姐!”他激动大喊。 听见动静,女孩明艳的眉眼,终是恢复了些往日神采。 她望过来,微微开裂的唇瓣动了动。 “王叔,救救……他。” 这一刻,白从秋从未觉得自己声音有如此沙哑过。 …… …… 人民医院,502号病房。 这是五楼仅有的三个房间之一,也是少有会动用到的病房,内里医疗设施非常完备。 病房外,响起了一段简短的对话。 “嗯……那孩子高烧已经控制住了,身体应该也没什么大碍,接下来只需要安心静养几天即可。” 身穿白褂的护士推了推眼镜,轻声说道。 闻言,在她身前站着的两个中年男人几乎是同时松了口气。 其中一个看着有些发福,略秃顶的中年微胖男人眯了眯眼,他下意识想从兜里摸烟,又想到这里是医院,便停住手,只是一脸感慨。 “万幸啊,万幸……” 他有心想说点什么,到嘴边却也就是吐出这么几个字来。 张扬实在不敢细想,要是真出个什么事,自己这身皮到底够不够扒的? 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不由拍了拍一旁男人的肩。 “我说,陈兴国是吧,你也别太自责了,据我所知,作案的那两个匪徒是从其他省流窜来的,本身就是无差别作案……这种事是最难防,也最难办。” 张扬说着,叹了口气。 眼前这男人,正是那男孩的父亲。 昨晚男人半夜慌忙找上门,报警说自己孩子不见了,这才让他们锁定了第三个被虏孩子的身份。 至于母亲…… 张扬先前多嘴问过一句,只说是离了。 “如果不是我没去接他放学,根本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陈兴国摇摇头,声音沙哑而低沉。 张扬看在眼里,他心念一动,反手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 “咳咳,人总要向前看嘛,来,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拿好,以后要是在平阳碰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张扬说完,没有再耽搁,快步朝着电梯走去。 他还得回所里写报告呢,毕竟这次事情涉及到的另外两个主人公,那可是一点都不简单啊。 唯有陈兴国有点愣住了神,他拿着那张名片,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平头百姓一个,现在更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工,实在想不通对方这个举动的意义。 不过,陈兴国很快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因为护士来通知,他的儿子好像醒了。 第六章 陈兴国 “小安,好些了没?” 迷迷糊糊间,陈安隐约听见有人在床边问话。 他转头去看。 年轻了二十多岁的父亲正直愣愣站在那里。 一双布着老茧的手紧紧握着病床栏杆,两鬓微微泛白,还没布满褶皱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 名为父亲的角色似乎总是这样,他们往往不善于表达内心深处的情感。 “是老爸啊……” 陈安勉强打起精神,露出个笑容。 没有想象中的吵闹,哭喊,更别提什么埋怨之类的字眼。 男孩只是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就像是分别多年的老友,在街角偶遇时也会笑着挥手,道一声好久不见。 这一幕落在默默旁观的女护士眼中,不由让她心中一酸。 明明自己也只是个屁大点的小孩,但看起来却是意外的懂事呢。 再联想起听说的男孩的遭遇,她心中就越发心疼了,不免多瞧上两眼。 高挺的鼻梁,乌黑细长的眉眼。 嗯,尽管年龄还小,但依然能看出男孩的五官不凡,将来怕不会又是多少女孩心中的白月光…… “饿了没?” 陈兴国发问,打破沉默。 他见儿子点头,便拿出早先准备好的饭菜,又去倒了杯水放在床头。 做完这些,男人搬来凳子,在床边坐下。 接着,父子俩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陈兴国没有着急去问昨晚细节,只是讲了下其他两个女孩的状况。 护士则见确实没什么事,也不再留着打扰,自己走了。 一时病房内,只剩下父子俩的对话声。 “听医生说,大点的那个女孩早就醒了,没受什么伤,就是单纯累到了,倒是那个小点的,估计短时间是出不了院……” “这么严重?” “还好,只是说伤口有些化脓,最好留院观察两天,不过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哦,对了,小安……那个,是爸对不起你……” 听到这,陈安手中筷子一顿。 他忽然想到,好像上一世父亲也是这般道歉的。 但其实陈安从来没怪过自己父亲……不论是上一世,还是现在。 他抬起头,注视着面前这个男人。 都说男人三十而立,正是大展一番拳脚的好时候,可在如今正值壮年的陈兴国身上,他却看不出半点应有的意气。 有的,只是一股肉眼可见的消沉。 但陈安知道,早在几年前,父亲可远不是这般模样。 那时候,男人操持着县里最大的施工队,各种酒局宴请不断,前途一片光明。 风华正茂,事业有成,这些才应该是人们放在陈兴国身上的代名词。 直到……被自己信任的兄弟联手做局,背刺,再到最后卷款跑路。 一连串的打击,不断消磨着这个男人的棱角。 而事情带来的连锁反应还远不如此,诸如手底下工人的讨要,资金链断缺带来的外债,都仿佛一座座大山,压的男人喘不过气。 但陈兴国始终没有放弃,他四处奔走,想要挽回……尽管他筹集到的那点资金只是杯水车薪。 然而,一切的一切,终于在某天妻子拿出一份离婚协议时,彻底崩溃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陈兴国不再挣扎,就此变卖车房,开始了边打工边还债,还要一边照顾陈安的生活。 印象里,父亲陈兴国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整个人变得越来越沉默的。 艹! 想到这,陈安不由在心底发出一声国粹。 靠了,以前这事发生的时候他还小,不懂那么多东西,现在回过头想想,自己父亲身边,那都是些什么狼心狗肺的玩意? 明明自己可是有机会成为富二代的男人啊! 毕竟要是能够躺平,谁又愿意自己奋斗呢? 而如今重活一世…… 看着眼前气质消沉的中年男人,陈安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 …… 七月,暑气难耐。 平阳县地处西南,七月便是县里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 好在昨夜刚下过一场暴雨,为空气中带来些许凉爽湿意。 502号病房。 陈安悠悠醒转。 他睁眼看了看窗外,才发现一片漆黑,竟是已经入夜了。 下午强撑着精神和父亲聊了会儿天,没想聊着聊着他就又沉沉睡了过去。 毕竟是年幼的身体,嗜睡也是正常。 再次醒来,便是现在这样了。 好消息是,烧估摸是退的差不多了,现在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也没那种晕乎乎,头疼欲裂的感受了。 就是嗓子还有点发干。 正想着,一杯温水便递到身前。 陈安抬头,不由微微一怔。 不是想象中父亲粗糙的手,反而是一截皓白细嫩的手腕。 “你醒了?” 只见原本陈兴国的位置上,正坐着一个女孩。 不是别人,正是白从秋。 她换下了脏兮兮的白裙,穿了身在盛夏比较常见的小吊带,小片瓷白的肌肤露在肩头,有些吸人眼球。 也就是此时,陈安才有闲情打量起她的外貌来。 一双柳眉弯弯,眸如秋水,白皙无暇的脸蛋微微透着一点这个年纪独有的粉嫩。 女孩静静坐在那里,气质不似同龄人的跳脱,反倒有几分空若幽兰的味道。 “陈叔叔昨晚一夜没睡,白天也一直守着你,才在隔壁睡下没多久。” 许是见陈安半天没说话,白从秋想到什么,出声解释。 “这样……” “那麻烦你了。” 陈安回过神,道了声谢。 白从秋摇摇头,“是你救了我们,应该由我来道谢才是。” 这话听来正常,但却是出自一个小学生之口…… 总感觉很违和啊。 虽然对女孩的聪慧早熟有一定认知,但他还是忍不住道:“你难道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有什么问题吗?” “不,就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那应该……是怎样?”女孩歪头。 这话倒也是把陈安难住了,他努力想象了一下小学生对话应有的样子。 “嗯……就比如,是不是应该加点语气助词?就像,哇!你醒了呀!我可是等了你好久呢!” 一阵沉默。 少许,想着男孩浮夸的语气,有人没忍住捂嘴噗嗤笑了一下。 “……等等,你刚刚是在笑我吧?” “我没有。” 下意识的矢口否认,让女孩撒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谎。 她脸蛋微微一红,转口道:“你说的这些,倒像是小冬会说的话。” 第七章 白从秋的请求 小冬? 听见这个名字,陈安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那个一口一个陈安哥哥的女孩。 首先,他觉得自己肯定不是什么萝莉控,但想到这样可可爱爱的事物,还是不免露出些笑意来。 “确实……对了,她还没醒吗?” “醒了一次,之前还吵着要见你,不过现在又睡着了。” “那她的伤没什么大事吧?” 白从秋摇头,然后从果盘里取了颗葡萄,她拿纸仔细擦了擦,接着像刚刚递水一样,递到陈安嘴边。 陈安也不矫情,张嘴直接吃了。 唇齿不小心触碰到指尖,传来点点异样,白从秋脸又红了一点。 “你饿了吗?要不要我叫人送饭过来。” 她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弱上两分。 陈安倒是没注意这些细节,只是随口道:“不用,我现在也不是很饿,吃点水果就行。” 闻言,白从秋就要继续伸手去果盘拿。 陈安见了,连忙出声,“别,就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来就行。” 果盘本就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他一伸手就能够着。 刚刚任由女孩投喂,是因为对方递都递到嘴边了,但这种事情偶然一次还行,总不能一直要求人家。 何况陈安现在心理年龄可远不止这点岁数,被这么一个小女孩投喂,着实有些别扭。 “好。” 被婉拒了,白从秋没有强求。 她刚刚下意识做了,这会儿回过神,才察觉到这种行为对将将认识一天的两人来说,多少有点过界。 “对了,怎么还没见人找我来做笔录。” 陈安一边说,一边剥了个橘子,他手法熟练,很快便把整个完整的橘肉剥离出来。 接着掰了两瓣,递给女孩。 来而不往非礼也。 不过面前女孩似是理解错了意思,她稍稍犹豫了下,就学着陈安之前那样,粉唇微张,小口吃了进去。 见状,陈安嘴边那句其实你可以用手接,只好又憋回了肚里。 “之前看你还在睡,我就跟他们说明天再录了。” 一直等嘴里吃完东西,白从秋才出声。 少许,女孩似是想到什么,白皙脸蛋微微一红,低声道:“那个……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说,说我脱了裙子的事。” 越到最后,声音越低。 直到‘裙子’两字时,几乎细弱蚊蝇。 陈安边吃边点头,皱眉嘟囔着,“行,我知道了,不过话说这橘子有点酸啊。” 知道女孩子家脸皮薄,他故意扯开话题,没有在裙子一事上过多交流,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细节,到时候做笔录隐瞒一下也无所谓。 酸? 白从秋怔了下,莫名想到那晚上男孩带回来的野果。 她心想,和那些野果比起来,这橘子吃进嘴里,还是很甜的呢。 …… 夜深了,白从秋没有在502号病房待太久。 女孩走后,病房内重归寂静,只有窗外不时响起的蝉鸣。 陈安摸索着下了床,一路来到浴室。 没错,这病房竟然还带了个独卫,而且里面洗漱物品一应俱全,说是酒店都不为过。 所以说……就咱家现在这条件,能住得起这么有档次的病房? 转念又想到刚刚那女孩的谈吐和气质,陈安心里不由对她们的家庭背景感到一丝好奇。 无端想着,不知不觉已经站在了一面镜前。 镜中,倒映出他现在的模样。 一头黑色短发,带点细碎刘海,乌黑的眉眼透着几分抹不开的稚气,脸蛋也是白白嫩嫩的,标准的祖国未来花朵一枚。 只是…… 镜中的男孩拍拍自己脸,叹了口气,眼中透出与年龄不符的无奈。 别人重生,要不就是热热闹闹搞钱,人前显圣,要不就是轰轰烈烈谈个好几场不分手的恋爱。 而他,却成了一个刚满八岁的小学生…… 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好吧! 这下真‘毛都没长齐’了。 而至于谈恋爱,他又不是什么变态。 不过话说回来,也正是回到这个关键的时间点,才能让他弥补掉当初的遗憾吧。 没人能知道,在上一世,陈安有多少次因为梦回雨夜而惊醒。 一念至此,他忽然觉得好像再当一回小学生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了。 “砰砰。” 思绪,被敲门声中断。 是老爸醒了? 陈安没有多想,转身走过去开门。 然而就在门开的一瞬间,一道娇小身影立马如泥头车般撞进了他的怀里。 同样‘娇小’的躯壳承受不起打击,陈安接连倒退了好几步,所幸是最后稳住了,这才没有摔倒。 紧接着,不等他反应,一道闷闷的声音就从怀里传来。 “呜,陈安哥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白天可是,可是想了你好久好久!” 那语气娇憨,一双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不用想,尽管没看清面庞,但也能轻松知道来者是谁。 陈安很快从懵圈的状态中脱离,他探出半个身子,发现门外的走廊安安静静,并没看到其他人影。 不由皱起眉头,“小冬,你怎么一个人跑过来了……?” 女孩闻言,连忙伸手去堵陈安的嘴,她略带婴儿肥的小脸蛋上,闪过一抹悄摸摸做坏事的紧张。 “嘘,陈安哥哥,你小声点,我可是背着小姨出来的,要是被逮到了,肯定又要挨训了。” 陈安听得一愣,心说你这说的都是汉字,怎么组合在一起我就没听明白呢。 便听女孩又小声解释,“是因为膝盖上的伤啦,小姨说我要静养,不能乱动,就不让我来找你……” “所以,我可是趁着小姨睡着了,才偷偷摸摸溜出来的哦!” 话音未落,白从冬就轻轻呀了一声。 因为陈安已经反应过来,双手放进女孩腋窝,把她提溜到床上去。 说来也怪,明明陈安现在顶多看着比她高上一丢丢,可力气却是大的出奇。 这点早在那晚背她上山的时候,陈安就感受出来了。 难道,这也是重生者的福利之一? “既然说了要静养,那你还瞎跑什么,万一伤口恶化了怎么办?” 把白从冬放到床上,盖好凉被,陈安盯着她的左腿膝盖看了看,那里经过处理包扎,倒是没那么吓人了。 和姐姐长发披肩不同,白从冬扎着初见时的丸子头。 她灵动明亮的眸子自被中探出,一眨不眨的看着陈安。 女孩倒也不辩驳,只是嘻嘻笑了一下。 第八章 小姨 看着床上试图萌混过关的小萝莉,不知怎的,陈安忽然想起了上一世看过的一部动漫。 名字他有些记不太清了,好像叫什么龙王的牢饭来着…… 嗯,大差不差,反正就是讲述男主带着一群小萝莉下棋的故事。 而床上的小女孩,此刻就很有那种从二次元走出来的感觉。 以至于陈安本来想教训两句的话语,到嘴边都自动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大不了我可以去找你,你还是要乖乖听医嘱的。” “嘻嘻,陈安哥哥总是跟个小大人一样呢。” 离开那座山后,女孩似乎找回了本性,语气里都多了几分古灵精怪的味道。 她歪着脑袋,用手指戳了戳自己脸蛋,想到什么,嘴角露出明晃晃的笑容。 “唔……就像是姐姐那样,明明年龄没有比我大多少,却总是做出一副自己很成熟的样子。” “哼哼,就老是让人很想狠狠打她屁股,看她还装不装……” 女孩说着,见陈安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个香蕉在剥,顿时眼睛一亮。 “我也要吃!” 小孩子就是这样,哪怕自己不饿,但只要见了,就总想着要掺和一下。 陈安自不会跟她抢,便递到她面前。 本意是想让她接住,结果也不知是不是姐妹俩基因遗传,女孩嗷呜一口咬住,手都懒得抬。 “好甜!” “行了,吃完赶紧回去休息。” 陈安轻轻敲了下她光洁的额头,没好气道。 而至于她刚刚后面那半句‘大逆不道’的发言,他自然是选择性忽视。 只是后来每每想到,才会忽然发觉,原来女孩这无法无天的性子,是打小就有表露的。 “才不要!” “在哪里休息不是休息,而且回去我还得走路,说不定就因为走这几步路伤口恶化了呢?” 小萝莉一本正经的据理力争。 陈安不为所动。 开玩笑,要真让小女孩在这睡了,那他睡哪去? 总不能俩人睡一块吧? 陈安还是很有节操的。 虽然以他这个年纪,就算俩人大被同眠也不会有人在意就是了。 …… ……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 陈安掀开被子,从病床上跳了下来。 再早些时候,父亲陈兴国来过一趟,不过很快又走了。 他还要赶着上工,不可能天天陪在医院。 至于陈安,倒是早就说自己没事,身体倍棒,可以出院了。 但陈兴国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同意,非要儿子留在医院再多观察几天,还说学校那边已经帮他请好了假。 陈安没辙,毕竟他现在才八岁,除了是一名光荣的小学生外,实在没什么话语权。 想着这些,走到厕所开始洗漱。 简单清洗完后,陈安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走廊一如既往的安静,只能从楼下隐约传来的嘈杂动静判断,医院约莫是已经开始营业了。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走到隔壁房,陈安敲了敲门。 这是昨晚和小萝莉达成的约定。 昨晚他好说歹说半天,才把她哄了回去,而代价便是得答应今早要来看她。 或许在旁人看来,女孩的要求多少显得有些无理取闹,但陈安倒是不太在乎。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况且才经历了那么一番波折,女孩对他产生些依赖心理,也实属正常。 想来随着时间推移,就会趋近于平淡。 “请进!” 很快,里面响起了脆声声的应答。 陈安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是被擦拭到白的发亮的瓷砖,一台极具年代感的大‘脑袋’电视,以及病床旁边那些一眼看起来就很精贵专业的仪器…… 整体设施布局,倒是和他的房间没什么区别。 唯独让他稍显意外的是,偌大的房间里,竟然没有站人。 只有床上的凉被边边,探出来个小脑袋。 几根调皮的发丝黏在她红润的耳垂,一双灵动的眼眸中透出点点还没完全睡醒的迷糊。 “早上好呀。” 见到陈安进来,女孩揉揉眼睛,脸蛋上立马显出两个小小酒窝。 “哎呀,我被被子大王封印住了,陈安哥哥快来救我!” 女孩一边用着夸张且毫无感情的语气,一边向陈安伸出双手,可以说是非常明确的‘暗示’了。 那小眼神还充分表达着‘怎么回事,你小子怎么还不来抱我’的意思。 该说不说,如果姐姐是把天赋都点在了优雅大方这几个字上,那妹妹估摸着就是全点撒娇上了。 陈安本想拒绝,但看到女孩那一脸期待的模样,只好叹口气,走上前配合着将她身子往上提了提。 倒是不重,还有股淡淡的,说不上来是什么牌子的沐浴露香味。 “怎么样,今天伤口还痛吗?” 一把推开正试图往他怀里钻的小脑袋,陈安走到床边的板凳坐下,开口问道。 眼看计谋没有得逞,白从冬嘟嘟嘴,倒也不恼,她掀起凉被,露出里面只穿了件透薄单衣的身子,指指已经包扎好的膝盖位置。 “还好啦,昨晚就已经没那么痛了,只要别太用力就好。” 说着,她乌黑的眸子一转,似是想到什么,伸手在枕头底下一阵摸索。 少许,一块印着英文字母包装的巧克力被她塞进陈安手里。 “喏,请你吃!” 女孩眼睛亮亮的,一眨不眨盯着陈安。 这个年龄表达喜爱的方式,总是这么简单,纯粹。 而且也不是什么男女之间的那种喜爱,更像是把他当成了可以依靠的对象。 陈安没有拒绝,顺手就揣进兜里。 其实他不咋爱吃甜食,不过可能是那晚上的两根棒棒糖让女孩产生了点误解,才事先准备了这一出。 正想着,就听见一个略带打趣意味的成熟女声从身后响起。 “好呀,怪不得昨晚怎么都不肯给姨姨我吃一口,原来是在这等着你的陈安哥哥呢~” “唉,亏我昨天还连夜赶着坐飞机来看你,没成想却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 女声慵懒,却又因为酥酥的嗓音,平添几分魅惑之感。 于是陈安发觉,面前那张白嫩滑腻的脸蛋,便不免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小姨!你,你瞎说什么呢!” 女孩攥紧手边床单,小脸红扑扑的,语气更是羞恼极了。 第九章 小姨莫要说胡话 小姨……? 陈安回头去看,一个高挑身影映入眼前。 她穿着一身在县城极少见的黑色小西装和长裤,布料精致,得体大方,长发也经烫过,是放在如今颇有些超前的大波浪模样,略显随意的披在肩头。 倒是有点像后世那种职业ol女性的打扮,不过却又多出几分知性和优雅来。 女子本是半倚在门扉上,她见陈安看来,原本似笑非笑的脸上,眼眸一亮,笑意越发明显。 她快走了几步,高跟鞋在地板上带出一连串哒哒哒的清脆声响。 下一刻,就在陈安准备开口打招呼时,便感觉脑袋一晕,接着陷入一片不可名状的柔软,连带鼻尖都瞬间沁满了幽香。 于是他口中发出的声音,也自动变成了‘呜呜’之类的动静。 “呐,这就是我们的小英雄吗?快来让姨姨抱抱……昨天看你休息了,就没去打扰你,不要怪姨姨哦。” 女人红唇微动,曲调婉转动听。 “真是多亏你帮了这么大忙,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好。” 后面这句话,秦书雪说的是真心实意,情真意切。 没人知道,在收到两个女孩失踪的消息时,她的心情到底有多糟糕。 当初本就是为了姐妹俩的安全,才将她们送回乡下,谁知偏偏事与愿违,竟能遇上‘无差别作案’这档子事…… 万幸是有惊无险。 一念至此,女人抱着男孩的双手不禁更用力了,连带男孩半个身子都要被她揉进胸怀。 或者说,成熟女性的胸怀,往往都是那般波澜壮阔。 床上,目睹着这一幕发生的白从冬顿时瞪大了眼,她赶忙探出身,伸手去拉,一边嘴里愤愤喊道:“小姨,你快松手,人家等下都要被你闷死了!” 身为秦书雪的侄女,也是这一招的最佳受害人,白从冬非常清楚那种香香软软,呸,那种喘不上气的感受! 另一边,秦书雪许是也察觉到了这点,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放缓了些力道,不过却依然保持着怀抱的姿势。 得到喘息之机,陈安本能的深吸了口气。 他感觉小脑袋瓜子嗡嗡的,女人这一套丝滑小连招下来,他连出声抗议的机会都没有。 恐怖如斯! 好在一时的激动过后,女人就松开他了,如今只是睁着一双媚长眼眸盯着他看。 有些隐晦的打量意味,但并不会令人觉得冒犯。 紧接着,女人眸中闪过几分讶色,她毫不吝啬的夸奖道:“真是好俊的小娃娃。” 反正夸两句又不要钱,何况还是救了自己侄女的,秦书雪自然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她说着,又是忍不住伸手在陈安脸蛋上轻轻一捏。 嗯,是很q弹的手感,有点爱不释手。 不过在对上男孩那宛如看变态一样的眼神时,女人最终还是放弃了再来一次的想法。 她轻咳两声,“咳咳,那啥,你跟着小冬一起喊我秦姨就好。” 你倒是不见外。 陈安默默收回眼神,虽然心里觉得眼前这女人是不是有什么变态的不良嗜好,但面上还是乖巧的喊了声秦姨。 “嘿嘿,真乖。” 听见这声秦姨,女人顿时笑靥如花。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陈安脸蛋,“说吧,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秦姨带你下去买。” 这会儿时间尚早,她估摸男孩应该是一醒就过来了,早饭也没吃。 但陈安却是摇摇头,同时不动声色的后退半步,脱离了那阵汹涌的波涛。 倒不是他不爱大雷,只是刚从差点窒息的‘险境’还生,他觉得自己还需要缓缓。 “谢谢秦姨,不过我已经吃过早饭了。”他应道。 这不是谎言,早上陈兴国来的时候,就给他带了包子和豆浆。 闻言,秦书雪一愣,旋即继续笑道:“那也没事,医院楼下就有小卖部,我刚好要下去给小冬买早餐,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到时看上什么,你随便挑。” “你现在可是我们白家的小英雄,只要你开口,想要什么秦姨都给你送来。” 这话说的十分大气,也说明她确实是打心底的感激陈安。 那晚的事情经过,早已通过姐妹两的口述传到了她的耳中。 扪心自问,哪怕换她处于当时那个情景,都不一定能有眼前这个男孩做的更好。 但让她意外的是,面前男孩依然是轻轻摇头。 “谢谢秦姨好意,不过我并没有什么想要的……况且这次能够死里逃生,仅仅是运气站在我们这边而已。” 陈安没说假话。 那两个绑匪终究是没找到他们,亦或者说,是搜救队来的更快一步。 不然就凭三个不满十岁的孩童,陈安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办法能够反杀。 他的语气很是寻常,也听不出有什么所谓‘小英雄’的骄傲。 所以哪怕明知道对方是一名实打实的小学生,可这一刻秦书雪还是有种浓浓的违和感。 倒是和小秋那个小妮子有点相像,不过那妮子是打小就模仿她妈,还有点生硬,但自己面前这个男孩就显得很自然了。 她美眸闪动了下,没有强求,只是道:“没事,你也不用急着拒绝,等以后想好了再说也不迟。” “反正我这次来,还要待上一段时间。” 说完,秦书雪转身,找一脸气鼓鼓的白从冬问了下要吃什么,接着便下楼替她买去了。 也就是这时,陈安才发现门口还有个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跟上了女人的步伐。 那是白从秋。 她远远和陈安对视了一眼,微微抿唇,但未进来。 伴随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哒哒声,两人渐行渐远。 “感觉救你们的这个小英雄……有点意思啊。” 女人嗓音照例是有些酥酥的。 “他很厉害。” 白从秋跟在她身后,应了句。 “是吗?倒是很少听你主动夸人……还是个岁数比你小的。” 秦书雪略感意外,回头看了女孩一眼。 她可是很清楚,自家这个大侄女早熟的很,再加上在秦白两家的耳熏目染之下,平日里眼界极高,很少会有同龄小孩能跟她玩到一块去的,更别提是在这样贫瘠的乡下。 正想着,秦书雪便瞧见了她那一副端端庄庄的小淑女模样,于是忽然凑近了些,一脸促狭道:“怎么,喜欢上人家了?” “小姨莫要说胡话。” 终究是对男女之事有一定认知的年纪了,白从秋听得脸蛋微微一红。 她可不是妹妹那种‘不要脸皮’的孩子。 “啧啧,英雄救美都拿不下你?刚好我还不知道怎么报答那个小家伙,不如就让你以身相许吧。” “……” 面对口花花的小姨,女孩瞪了她一眼,自己走前面去了。 “诶诶,怎么说你两句还生气了,你要实在不愿意,我觉着换你妹妹去也行,反正瞅那死丫头也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 “……我看要去还是小姨你自己去吧。” “我?” “别,我可不想坐牢。” 想到男孩的年龄,秦书雪脱口而出。 第十章 初遇 秦书雪走后,陈安没有在病房逗留太久。 虽然小萝莉撅着个嘴,泪眼汪汪的一再挽留,但他还是准备出去逛逛。 主要是白从冬非要拉着他一起看电视,看就算了,还非得看美少女战士,也不知道她从哪弄来的碟片。 陈安对这玩意实在提不起兴趣,要是愿意放迪迦还可以考虑考虑。 想到这,他自己却是先笑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受身体激素的影响,他感觉自己不只是身体年轻了,就连心理年龄也跟着活泼不少。 走出房,陈安径直下了楼。 五楼没什么好逛的,这里明显是医院平常不对外开放的地方,除了安静就是安静。 他顺着楼梯往下走,隐隐约约的嘈杂声开始变得清晰。 刚下到三楼,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便猛地浓烈起来。 过道上行人匆匆,不时有身穿白大褂的护士和医师穿梭其间,还能在走廊边边看见好些坐在椅上聊天的老人。 清早的宁静,便是被这份喧闹打破。 陈安站在三楼楼梯的平台,静静看着这一幕。 倒是没人来打扰他,只是人们视线掠过这个小男孩时,难免会有些小小意外。 也不知是哪家的孩子,没事干偷溜出来的? “呀,是你。” 一个略显惊讶的女声,将陈安从发呆的状态中剥离。 他回头去看,只见一个穿着护士装的年轻女人已经走到近前。 “你不在楼上好好待着,瞎跑什么?” 见到男孩双手插兜,傻站在那的样子,护士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装酷啊?” 她说完,看男孩还是没啥反应,又道:“不会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吧,要不要姐姐带你上去?” 许是终于回过神,陈安看了她一眼,“没事,不用管我,我溜达呢。” 这个护士陈安有点印象,好像自己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她就在床边站着。 嘎吱…… 忽的,身后响起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那个……麻烦让一下。” 女人推着轮椅,冲挡在楼梯口的两人露出笑容。 她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眼角隐隐被岁月侵染,显出两道皱纹,不过依然能从那张难掩疲惫的脸庞看出几分曾经的美丽。 陈安往一旁侧身,给女人让出路来。 他们的身形交错而过,视线便不免落在了那张轮椅上。 那是一个看上去极为瘦弱的女孩,她穿着一袭纯粹如墨的黑裙,上面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只有裙摆显着几条因洗涤太多次而老旧的褶皱。 一截手腕自黑裙袖口探出,肌肤白腻,连内里的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 视线再往上移,却不是想象中的女孩脸庞,而是一个大大的黑色帽子,遮住了她大半面容。 帽子造型有点类似于哈利波特里的魔法帽,应是手工编织,两边格外宽长。 嘎吱,嘎吱…… 轮椅再次被女人推动,伴随着那令人牙酸的声音缓缓下了楼。 见男孩看的出神,女护士开口道:“听说那女孩是从学校二楼摔下来的,万幸是只摔断了腿,保住了性命。” “不过哪怕是这样,也是够可怜的了,毕竟今后能不能好,以及好了以后有没有后遗症,都还是个未知数。” 她叹口气,正想叮嘱一下这个爱耍酷的小男孩,让他以后记得小心一点,长长记性,结果转头时却发现身旁空无一人,早已没了踪影。 又跑哪去了? 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他听进去没有。 女护士心想。 …… …… 沿着大理石铺成的梯步一路向下,来到一楼大厅,视野豁然开朗。 和煦的光亮洒进来,在地上形成大片大片斑驳残缺的阴影。 和二三楼的热闹不同,这里反而要安静许多,毕竟是疗养部,只需要收容住院的病人,大厅自然也就见不着那些前来问诊的人。 偶有几个人影闪过,大多也都是早起去晨练的老人家,很少见到年轻人的面孔。 陈安自是个例外,他不仅年轻,甚至还有点年轻过头了。 穿着一身小号版的蓝白条纹病号服,一会儿在路过的墙壁上摸摸,一会儿又到那边的柱子上敲敲,似乎犹在怀疑眼前的一切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砰砰。 指节和冷白的墙柱碰撞,带来无比坚实的手感。 仗着这身八岁的躯壳,旁人倒也不会觉得他有什么精神疾病,只当他是在调皮胡闹。 约莫又过了几分钟,从楼上下来的老人逐渐增多,纷纷朝着大厅左侧的花园涌去。 陈安虽然不是老人,但并不妨碍他跟着混入其中。 走进花园,入目是一个修剪整齐的大花坛,它将脚下道路一分为二,各自往里延伸出蜿蜒曲折的小路来。 小路一旁,立着几张石凳石桌,已经有好些老人家完成了晨练,如今正三三两两的坐在那。 啪! 两张扑克牌被狠狠甩落,扬起好一阵轻灰,老人瞪大双目,气场十足,声如洪钟。 “对三!” “要不起!” 陈安站着看了会儿,转身朝另一条看起来僻静许多的小路走了。 晨间的点点光亮透过枝桠,落在他的手背和脸颊,温和却不炙热。 不过要是再等几个钟头,估摸就能体验到记忆里平阳那火辣辣的夏日了。 沿着小路继续往里走,四周越发安静,他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神情多出几分悠哉和惬意。 陈安其实很喜欢这样闲适松散的氛围,毕竟从他能在正值壮年的时候,选择退隐回乡就可见一二。 哗哗。 悠闲的散步,直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晨风拂面。 把路边枝桠吹得哗哗作响的同时,似乎也把什么奇怪的东西吹到了他的脚边。 陈安怔了下,低头去看。 只见一个有些眼熟的黑色‘魔法帽’,正静静躺在那里。 继而抬头,在左前方一株枝繁叶茂的香樟树下,他看见了那张总会发出嘎吱嘎吱响声的轮椅。 轮椅上的黑裙依旧,只不过如今失去了帽子阻隔,一头如雪般华丽的长发,便这么明晃晃落入陈安眼中。 是白化病吗? 陈安心中闪过念头,不过又很快被他否决。 他前世见过好几次白化病病人,那病态且苍白的模样和眼前女孩裸露在外的肌肤完全对不上号。 她除了看着瘦弱些,发色雪白,肤色却仍旧是正常人的肤色,白是白了点,但绝未到病态的程度。 女孩孤零零的坐在轮椅上,低着头,长发如瀑般垂落,挡住她的面容。 安静的仿佛早已死去。 陈安想了想,弯腰捡起帽子,递过去。 下一刻,他看见女孩动了动唇,冷淡且毫无情绪波动的声线传来。 “根据夏国法典第一千零三十三条,跟踪他人,窥视,窃听,都属于侵犯隐私权的犯法行为。” 握着帽檐的手悬在半空。 女孩面无表情,接着开口。 “而侵犯幼女且情节恶劣者,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第十一章 羽生汐 晨光熹微,女孩纤细的双手交叠在膝前,精致如洋娃娃般的脸蛋上,没有任何神情。 看着她,再想到先前听到的那一番话语,陈安莫名觉得有些荒谬。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他想过许多开场白,甚至嘴里的‘不客气’三个字都要呼之欲出,结果迎来的却不是‘谢谢’? 难道是她家大人教她这么说的? 为了避免危险,所以只要碰到和陌生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就立马如同背诵一样把那段话背出来,然后让一些心怀不轨的人知难而退? 这个逻辑稍显勉强,但不得不说,细品一下好像还真有那么点道理…… 呸,有个屁的道理啊! 将帽子丢进女孩怀里,陈安比划了下自己的身高,无语道:“虽然我对你的戒心表示认可,但麻烦你看看我的样子,我像是会做出那些事情来的人吗?” “况且我又不是什么变态萝莉控!” 在听到最后这句话时,女孩明显是愣了一下,她纤白的手指捏住帽檐,面无表情道:“萝莉控是不会承认自己是萝莉控的。” “可我现在自己也才是个小……唉,算了,我在这较个什么劲。” 陈安叹口气,摇摇头,转身就要离去。 忽的,他像是想到什么,整个人蓦地顿在原地。 现在是几几年来着? 四年级,八岁……二零零四。 所以这个时候,萝莉控这个词就已经传到国内了吗? 或者说,就算传到国内,那也不应该是这个年龄段的小女孩能理解的词汇吧? 刚刚他只是下意识那么随口一说,谁想到对方竟然能无缝接上他的话…… 这一刻,陈安感觉自己好像要长脑子了。 他记得前世刷到过一篇讲述萝莉控起源和定义的文章,里面就详述了关于萝莉这个词的来源。 它最初来源于樱花语的lolly,而lolly的来源则是那本国外知名出版小说洛丽塔。 所以这个词的诞生,倒是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 但真正让‘萝莉控’一词发扬光大的,还得是后世樱花国二次元蓬勃发展的时候吧? ……细思极恐。 陈安压下心头悸动,继续迈开步伐。 他一向习惯谋定而后动,与其现在贸然回去质问女孩,不如再多暗中观察两天。 而且说不定一切只是他想多了,在这里虚空索敌,自我迪化而已。 忽地,身后声音再度响起。 却不是熟悉的夏国语,而是一个略显古怪的简短发音。 “可爱。” 陈安刚要迈开的步子,又被生生硬控住了。 这是……樱花语? 前世他曾去岛国出差过一段时间,加上大学就自学了三门外语,所以对樱花语并不陌生。 他回过身,紧紧盯住轮椅上的那个女孩。 长长的睫毛薄如蝉翼,在晨光下一颤一颤,下巴微抬,毫不怯场的和他对视。 漆黑的眸子好似寒潭,如同那头雪白无暇的长发,透着一抹异样。 少许,陈安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是不是高烧带来的后遗症还没褪去完,以致于出现了幻听。 然而对方应是觉着他不可能听懂,便轻咬着唇,继续用樱花语重复了一遍。 “可……爱。” 偏冷的声调,被拉的很长。 这一次,陈安确信无疑。 她真的是在夸他。 只不过配上那一脸冷漠的神态和略带嫌恶的眼神,常人就算听了,也只会觉得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辱骂吧? “再不走,就报警把你抓起来。” 这次用的是陈安熟悉的夏国话了。 他深吸口气,没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 视线移转,陈安还瞥见了不远处,那个之前在楼梯间推着女孩下楼的女人正朝着这边走来。 女人手里,还抱着一本杂志漫画。 陈安凝神看了看,隐约能瞅见封面上偌大的几个‘符号’。 总之,不会是夏国这边的文字就对了。 难不成刚好是从樱花国来的? 不过就算有外国友人,也应该是出现在那两个城市才对吧? 陈安暂且按耐住了猜想。 …… …… “汐酱,刚刚是在和那个男孩子聊天吗?” 衣着朴素的女人走到树下。 她将手里的杂志递给女孩,一向温柔似水的眼神中,此刻却仿佛带着某种期翼。 羽生汐当然知道她在期盼着什么。 于是微低着头,嗯了一声。 “是吗?那你们聊的怎么样?” 果然,母亲似乎连声音都情不自禁的拔高了几度。 “聊的很好。” “真的?” 羽生汐撇过小脸,嘴里说道:“真的,我还夸他可爱了。” 虽然他肯定听不懂就是了。 羽生汐在心里默默补充。 但女人明显是误解了她的意思,或者说,这本就是羽生汐的目的才对。 尽管心存怀疑,女人还是露出了笑容,“那真是太好了,我刚刚还在担心汐酱会说出让他滚,不然就要报警之类的话呢……” 毕竟自家女儿的性子,她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不过话说回来……” 想到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孩,女人眼中流露出丝丝思索,“原来汐酱喜欢的,是这个类型吗?” “妈,你清醒一点,我才八岁,不是十八岁。” 终于不再是冷淡的声调了,女孩语气中,带着分这个年纪独有的羞恼。 羽生玉子拿过那顶大大的魔法帽,替女儿仔细带上,笑眯眯道:“没办法,毕竟汐酱要是一直交不到朋友,妈妈可是会很苦恼的。” “我又不需要朋友。” 羽生汐垂下眸,按住膝盖上那本从家乡带来的漫画。 纤白指尖,划过色彩鲜明的封面。 她其实不爱看这类插画多于文字的书籍,只不过她知道这样做能让女人高兴一点。 少许,她忽然开口。 “妈妈,我想出院了。” “不可以哦,医生说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语气照旧温柔,却是不容商量的意味。 …… …… 离开那株香樟树后,陈安走到另一处僻静的角落。 疗养院占地很大,并不只有那一处地方安静,他这里还摆放了一些健身用的简易器材,如单杠双杠之类的。 两三个同样不喜吵闹的老人家,正在进行晨练。 陈安跟着练了会儿,顿觉这具小小的身子骨其实充满了活力。 他甚至感觉自己能连做几十个引体向上! 说干就干,陈安简单活动了下腰身,瞅准时机抓住单杠就是这么一蹦。 然后……他就蹦了一下。 差点忘了,自己不够高啊! 八岁的他现在才刚刚进入快速发育期,身高仅有1米35,想攀上最少两米多的单杠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 “哈哈,小娃娃你想玩这个,还是再长两年吧!” 一旁目睹全过程的老人连忙发来嘲笑。 ……莫欺少年穷! 陈安无语,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谁知刚来到门前,便透过半扇玻璃窗看到里面站了两个陌生身影。 他皱皱眉,推门而入。 第十二章 十万 “小朋友,你好。” 看着走进来的男孩,身穿警服的中年微胖男人露出和蔼笑容。 张扬说完,又补充道:“呵呵,不要怕,叔叔们只是来找你做个记录,毕竟你现在可是我们平阳县的小英雄。” 原来是做笔录的。 陈安心下了然,道:“好的叔叔,你们有什么尽管问就好。” 随即站好,露出一脸乖巧jpg. 见他如此配合,张扬脸上笑容更盛,“来来,小朋友先坐,我们坐着说。” 他挥挥手,身旁站着的另一个年轻民警手持纸笔走上前,开始就一些基本情况对陈安询问。 其实整个的案发现场已经被他们还原,包括所有的细节,也从白从秋姐妹俩口中得知,不过这个流程还是要走的。 陈安自然是如实交代,唯有在说到爬出门缝时,他隐瞒了自己让白从秋脱掉裙子的事。 说起来,那小妮子发育的还挺…… 呸! 陈安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 龌龊! 他很快甩开那些多余画面,讲述起上山之后的事来。 “那时候突然下起雨,还下得很大,我们就没法走了,只能躲在林子里。” “记得刚开始还好,可随着头发和衣服被淋湿,加上林子还时不时刮风,小冬就开始吵冷,要姐姐抱着她……嗯,其实不止冷,还很饿很渴,从放学被绑开始,我们就没进食过。” “好在山里野果多……” 说到这,陈安冲着那个记录的年轻民警笑了下,“因为小时候一直在乡下,经常爬山嘛,爱玩,所以我分得清一点哪些是能吃的。” 民警黄少强点点头,不疑有他。 平阳县虽然是县,但因为上面是直辖市的缘故,再加上自身发展迅猛,哪怕放在全国来看,那也是排得上号的县,所以下辖着许多乡镇,而涉及到的农村和山头就更多了。 说白了,有几个农村人在小时候没有上山掏过鸟,下河摸过鱼。 身前,男孩的讲述还在继续。 “再然后,约莫是到了后半夜,我们开始犯困,就挨在一起小声说着话,慢慢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开始觉得有点头晕……” 想到那种头昏脑胀的感受,陈安皱皱眉。 “先是头晕,没一会儿就觉得恶心想吐,身体也开始发烫,甚至意识都渐渐模糊。” “接着,我就没什么印象了。” 陈安说完,小手一摊。 “行,我知道了。” 黄少强收起笔,心想果然跟那两个女孩的讲述基本一致,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上可能有所不同。 见他们做完笔录,一直在旁站着的张扬发话了,他揉揉陈安脑袋,朗声笑道:“可以啊你小子,那种情况下竟然没跑,还想着救人……妈的有种!是个男人!” “怎么说,要不要我代表派出所给你家送面锦旗,或者跟你学校方面通知一声,让他们开个表彰大会好好表扬你一下子!” 张扬说完,本以为男孩会欣欣得意,又或是性子内向点的,红着脸支吾两声,但得到的回答却有些出乎意料。 “那两个绑匪抓到了?” 一句反问。 张扬笑容一僵,轻咳两声,“咳咳,这个事你就别操心了,那都是叔叔们的工作,你安心休养就是。” 终究是个八岁的孩子,张扬没有对陈安说出更多有关绑匪的内情。 但他转念又想到什么,眉头紧锁起来。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现在那俩人下落不明,不太好大肆宣扬你的事,免得又遭报复……” 张扬倒是不怕另外两个女孩被盯上,毕竟经过这件事后,对方身边的人不知道要被洗牌多少,明里暗里的保镖估计能比他这派出所的人手都多。 但面前的小男孩不一样啊,他可没那样的家世。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张扬紧皱眉想了想,斟酌着开口:“这样,叔叔刚刚给的承诺依然有效,不过可能要多等一段时间……” “好的叔叔,我都听你们的。” 张扬话音刚落,便被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接上。 他抬头,看见男孩正坐在床边,一脸‘乖巧’的看着自己。 张扬怔了下,莫名有种错觉,仿佛他被人下了套一样。 也不是下套,就是单纯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他随即甩甩头,抛却这莫名其妙的想法,伸手再次揉了揉陈安脑袋。 “行,难得你小子这么懂事。” 张扬语气甚慰。 殊不知陈安此时心中也很满意,他本就不是爱出风头的性子,这样的事自然能推就推,只不过恰好借了个由头,让自己不至于那么显眼罢了。 “那还有什么其他的奖励吗?” 想到家里目前一穷二白的处境,陈安又试探着开口。 张扬闻言,笑呵呵的拍了拍他肩膀,大气道:“有,必须有,刚好所里之前下了悬赏,十万块,到时候等你爸回来,你跟他说,让他来所里走趟手续就行!” ? 夺少?! 绕是上一世见过大风大浪的陈安,这会儿也是微微张了下嘴巴。 要知道,现在可是零四年啊! 他不知道零四年的十万块放在二十年后能值多少,但他知道这会儿陈兴国的工资一天也就四五十! 这还是陈兴国属于‘大工’这个工种,才能拿到这个数,换其他小工一天能有他一半都够乐呵了。 而刚刚对方说的,可是整整十万! 接着,还不等陈安开口确认,倒是一旁的年轻民警坐不住了。 他将脑袋凑到自家所长耳边,小声道:“所长,我怎么没听说所里有这劳什子悬赏啊……” 对待自己人,张扬明显就没那么和气了,抬手就给他脑瓜来了一下,没好气道:“闭上你的嘴,我说有,那就是有!” “滚一边去。” 黄少强吃痛,一脸委屈的出了门。 张扬赶完人,重新露出和蔼的笑容来,变脸之快当属一流。 他笑呵呵道:“小朋友你没听错哈,就是十万,不过这事你记住不要出去乱说,好不好?” 见陈安点头,他也不过多逗留,留下最后一句话,就跟着出去了。 “对了,过会儿应该有心理医生来找你,要给你做个全方位的检查,不过我瞅你小子这精神劲,估计也是没啥问题。” 张扬走出病房,见着了在门口蹲着的黄少强,看那幽怨的样子,他气极反笑,上去就是一脚。 黄少强当然不恼,只是疑惑道:“头儿,我确实没听说过所里有什么悬赏啊。” 张扬哼了声,四下望了望,见没人注意,又看了身旁年轻人一眼。 黄少强会意,连忙从兜里摸了根烟,再递上火。 “走,去楼道说。” 张扬接过。 第十三章 妹妹酱的眼神犀利起来 楼道,云雾缭绕。 张扬眯着眼,深深吸了口。 “是昨天那个从京里来的女人给的。” 年轻人闻言,瞬间瞪大了眼,嘴巴慢慢张成一个鸽子蛋。 “她这么有钱?!” 转念想到昨天在所里时的匆匆一瞥,女人那不经意间散发的典雅气质和优美身段,无疑都给他留下了深刻印像。 黄少强记得,女人当时自称是两个女孩的小姨,姓秦来着。 不过这样的女人,注定不会在这个小小的县城久待,更不可能是他能染指的。 所以他很快又想到那十万块钱上去,眼中闪过羡慕,舔舔唇道:“头儿,你说……” 年轻人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张扬对着他就是一脚,怒骂道:“糙你大爷的,你自己想作死别拉上我!” 后者被踹倒在地,捂住屁股吃痛,犹自不服气的辩解。 “头儿,你想哪去了,我只是担心那货没见识,到时候拿着这么大笔钱上当受骗怎么办?” 呵呵,没见识? 张扬冷笑两声,知道他口中的那货是在指谁。 但张扬深知,早些年陈兴国在平阳县的影响力绝不会比他这个所长弱多少。 甚至那时候他都还不是所长,只是在酒席上有过短暂交集。 只不过人生莫测,谁又能想到一朝风云突变,使那个男人落魄至今呢? 当然,这些往事张扬就懒得讲出口了,只是猛吸口烟,拍板道:“这件事你就别多问了,等下你回所里安排,老老实实等人来取就行。” 他说完,把还在地上坐着的年轻人提溜起来,笑骂一句,“他妈的,你小子下次说话说完行不行,搞得老子还以为你特娘心术不正!” 黄少强很委屈,心想那是我不想说完吗?那不是我刚说两个字就被您老踹了? 他本来还想说,要不要一起劝陈兴国去存个定期什么的…… …… …… 此后两天,陈安维持着在疗养院当街溜子的生活。 父亲陈兴国每天下班都会过来,但第二天走得又格外的早,毕竟这两天都是大晴天,是他们上工的好日子。 期间,秦书雪特地来过一趟,主要是为了见见陈安家长,表示感谢。 嗯,要是她不趁机捏自己脸蛋,陈安觉得自己还是很欢迎她的。 除此之外,就是陪俩小姐妹聊聊天,看看电影,时不时再下下飞行棋,日子倒是过得充实。 当然目前陈安最想弄清的,还要当属那个疑似同为‘重生者’的女孩。 每天清晨,女孩总会穿着黑裙,独自出现在那株枝繁叶茂的香樟树下。 陈安借此机会,试图搭讪过好几次,虽然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女孩就像是一只长满刺的小刺猬,对任何企图靠近她的人充满戒备。 两人的晨间对话往往是这样。 “早上好。” “滚。” “吃了吗?” “滚。” “今天天气不错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看着眼前露出自以为是阳光般微笑的男孩,羽生汐终于是绷不住小脸,气道:“要么你就滚远点,要么你就别来烦我,你这个变态,跟踪狂,萝莉控!” 好快的一键三连。 陈安咋舌。 其实羽生汐心里也奇怪的很,以前不是没有人试图和她搭话,只不过顶多试了两次,就被她训的面红耳赤跑开了,怎么就是眼前这个男孩阴魂不散呢? 而且还总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比方‘酱香白酒’‘比特币’‘新能源’等等这类她以前听都没听过的字眼。 女孩确实听不懂,所以她也会时不时飙两句樱花语。 心想你说我听不懂的,那我也要说你听不懂的。 多少带点小孩子赌气的成分。 若是让陈安知道她心中所想,定然会觉得好笑。 他这可不是在和女孩玩什么赌气的游戏,只不过如今看来,多半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 午后。 将身子贴在墙边,陈安目送女人推着轮椅渐渐走远。 他皱皱眉,细想着刚刚偷听到的对话。 母女俩私下交流,虽然用着国语,但一些口癖明显是樱花那边的。 加上这两天来,女孩时不时蹦出两句樱花语,他心中猜测越发明了。 所以……只是一个性格恶劣点,加上刚好知道这个词的樱花国小女孩而已? 陈安松了口气,转身上楼。 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他转身时,一个身影迅速往后退去,隐匿在了转角。 目送男孩上楼,白从秋伸手按住起伏不定的胸口,脸颊还有丝丝因为紧张而没完全散尽的红晕。 好险…… 差点就被他发现了。 要是真被发现,一定会被骂变态,跟踪狂的吧? 白从秋胡思乱想着,感觉自己脑子现在有点乱。 自小就饱受优良教育的她,什么时候干过这等卑劣之事…… 哪怕光是想想,就足够让她感到羞愧了。 女孩揪了揪垂在耳后的发丝,也不知道昨天她怎么想的,一看见陈安鬼鬼祟祟的样子,就忍不住跟在了屁股后面。 实在是对这个比她小上一岁的男孩好奇得紧,以至于不论他做什么,白从秋总会额外关注一点。 最后看了眼那张轮椅消失的方向,白从秋微红着脸,也上楼去了。 她径直上到五楼,果然在501号病房的窗口,看见了妹妹和陈安的身影。 她推门走进去,便听见妹妹正板着小脸,双手叉腰,仔细‘盘问’。 “陈安哥哥,你这两天怎么回事,怎么一到中午就不见你人了,说好陪我下棋的呢?” 陈安轻咳两声,当然不能说自己是去跟踪别人了,只得借口道:“厕所,厕所,我上厕所去了。” “真的?” “包真。” 看着男孩信誓旦旦,面不改色撒谎的样子,白从秋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于是她就瞧见自家妹妹眼神一凝,朝她瞪来。 “还有姐姐!你今天怎么也不见了,明明之前你都会陪着我的!” 白从秋笑容一滞,但她可不像陈安那般能随意撒谎,硬憋了半天,也只是支吾道:“厕所,我也去厕所了。” 闻言,妹妹酱的眼神顿时犀利起来。 她看看姐姐,又看看一脸无辜的陈安,小脸闪过怀疑。 “你们俩,上的同一个厕所?” 第十四章 明天见 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翌日清早,陈安准时翻开被子,起床洗漱。 床边的柜子上,放着一袋白面馒头和豆浆,不用说,自然是父亲陈兴国放的。 他这几天做工很忙,连陈安这个儿子都极少能见到他面。 至于派出所奖励的那十万块钱,陈安昨晚就找机会跟陈兴国说了,但这个中年男人只是稍稍表达一下自己的惊讶后,第二天就赶着上工去了。 用他的话说就是,上工不一定啥时候都能上,但钱总是不会跑的。 陈安对此,也只能感慨一下自己老爸的心大。 简单吃过早餐,他照例下了楼,去花园晨练。 经过一段清新的小路,再转两个弯,那株香樟树便遥遥可见。 树下,女孩似是察觉到动静,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又很快低下头,看手边的漫画去了。 “早上好。” 听见那个可恶的声音传来,羽生汐隐藏在帽下的琼鼻轻哼一声,继续看书,没有理会。 被无视了,陈安倒也不恼,毕竟要是连这点气量都没有的话,他早就该放弃了。 何况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也摸索出了一个掌握女孩心理的诀窍。 时不时说出口的那些樱花语,才能代表女孩的真实想法。 拿捏这一点后,任她表面再怎么装的冷淡恶劣,陈安自然都是一笑置之。 不得不说,这种特殊的相处方式,还真让陈安体会到一点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恶趣味。 “好奇怪的人,明明都这样了,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碎碎念的樱花语,飘进陈安耳中。 他笑容愈盛,想了想,从裤兜里掏出个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来,递到女孩面前。 “喏,请你吃。” 女孩闻言,似是怔了下,她抬头,又很快重新低下,旋即伸手将面前的巧克力打开,唇瓣微张,神情透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厌恶。 “恶心,谁会想吃你这种变态的东西。” 羽生汐说完,藏在帽下的一双眸子悄悄打量起男孩反应。 阳光下,他的笑容丝毫不减,依旧站在那里,只是缓缓将被打落在地的巧克力捡起,拍拍灰,然后再一次递到了自己身前。 “真的不要吗?” 慢吞吞的声线里,听不出有任何被拒绝的羞恼和难堪。 他甚至,还在笑! 可恶…… 纤白的指尖嵌入掌心,羽生汐偏过头,总觉得男孩的笑容是那么刺眼,让她不想再继续看下去。 他一定……会是大人们口中的好孩子吧? 无声的沉默,亦是一种拒绝。 见状,男孩似是终于放弃了,走远两步,开始热身。 有着前两天的经验,羽生汐知道他这是在准备晨跑。 女孩垂下头,不再去看。 她的双手细嫩如葱,静静搁置在那双动弹不得的膝盖上。 可是…… “想吃。” 女孩将脑袋埋进腿间。 极细微的声音,还是用的樱花语,想来永远无法传达。 哗哗。 香樟树的枝叶被风吹响,她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一如他们的初见,安静的仿佛死去。 在这僻静的一角,除了那个聒噪的男孩,想来也不会再有人打扰。 她就这样听着簌簌的风声,听着男孩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的跑步声。 一圈。 两圈。 …… 在心里默数到第五圈时,那个啪啪啪的跑步声果然停了下来。 但羽生汐还是没有抬头,她在等对方彻底离去。 一秒,两秒…… 又开始在心里默数。 忽然一声脆响,打断她的计数。 羽生汐一怔,她看着怀里多出来的那根巧克力,猛地抬头,却只看见了男孩潇洒离去的背影。 “明天见。” 他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 …… 回到疗养院,陈安一口气上到五楼。 虽然他刚跑完步,但身体里的力量似乎仍旧没有消耗殆尽,感觉就是再爬五个五楼都不在话下。 “啧,我这真的是八岁?” 陈安自言自语。 这么一番运动下来,他竟然连汗都没出多少。 没怎么出汗,他也就懒得再回房换衣服,直接转头来到501号房前,抬手便要敲门。 嘎吱。 没想房门先他一步,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门后,今天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 “小冬还没醒。” 白从秋小声说道。 陈安会意,点点头,后者侧身,让他进了门。 只见在床上女孩睡得正香,她不知什么时候踢开了被子,睡裙半撩,露出一截玉白莹润的小腿。 陈安很快收回目光,也没有多事帮她盖上。 本来就是夏季,等会儿只会更热。 另一边,白从秋已经来到属于她的专属小凳子上坐好,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看了起来。 她同样是穿着睡裙,只不过要比妹妹大上一码,也更显体型修长。 她的坐姿十分标准,紧致的双腿并拢在一起,细细的腰身自然挺直,偶有调皮的发丝挡住视线,便会伸手将它拨在耳后。 陈安凑近了些,发现这小妮子居然在看初中数学! 而且还看的格外入迷,津津有味。 好你个卷王,大家都是快快乐乐玩耍的年纪,就你小子偷偷卷是吧? 陈安旋即一把按住女孩手中的书,瞪了她一眼。 “看什么看,来跟我下棋。” 白从秋眨眨眼,浅浅哦了一声。 …… …… 在疗养院待的第五天。 陈安依然起的很早,他照例洗漱完,等走出浴室时,却瞥见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细的雨丝。 他皱皱眉,心想看来今天是不能跑步了。 不过也正常,夏季本就是多雨时节,一连晴了五天,下场雨理所应当。 既然不能出门,陈安拿起早餐,前往隔壁串门。 刚一进门,两双眼睛就齐刷刷看了过来。 明显要小一些的女孩坐在床边,她揉揉还没怎么睡醒的脸,张开双手,见到陈安,嘴里便开始念叨。 “解除封印,解除封印……” 窗边的白从秋见状,微微皱眉,不过倒是没说什么。 陈安走上前,提着她的胳肢窝,将女孩从床上抱了下来。 白从冬嘿嘿一笑,心满意足的洗漱去了。 她的伤势好得很快,约莫再有一两天就能出院。 “这两天,怎么没见到秦姨?” 来到姐姐身旁,陈安随口问道。 “小姨办事去了。” 白从秋答完,犹豫了下,又补充道:“好像听她说,和之前负责接送我们的司机有关。” 闻言,知道是私事,陈安咬了口馒头,不再多问。 “雨好像越下越大了。” 白从秋转头,继续看雨。 只见窗外原本细细的雨丝开始变得密集,落下的雨珠也有了豆般大小。 “嗯,下大了也好,这样老爸估计就做不了工……” 闲聊的声音,戛然而止。 男孩像是想到什么,紧盯着窗外雨丝,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下一刻,在白从秋愕然的眼神中,他猛地回头,转身跑出了房门。 应该…… 应该不会这么傻吧? 没有任何停留,陈安以最快的速度飞奔下楼。 他来到一楼大厅,只见磅礴的雨线仿佛要将世界分成两半,一边岁月静好,一边声如惊涛。 咬咬牙,没有再去找伞,陈安闷头冲进了雨幕。 寻着记忆,走过一段小路,再拐过两个弯,他终于得见那株熟悉的香樟树。 香樟树下,身形瘦弱的女孩坐在轮椅上,两只苍白的小手从衣袖探出,努力按住帽檐,确保它不会被磅礴的风雨吹跑。 蒙蒙雨线敲打着黑帽,她的半边身子几乎快要湿透。 唯有黑裙裙摆一角,依然在轻轻荡着。 第十五章 开什么玩笑,白毛什么时候丑过! 雨一直下。 细密雨线交叠成幕,将视野中的一切变得模糊。 502号房。 陈安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把女孩抱回来的。 两人甚至全程没有交流,女孩也不挣扎,只是任由他抱着。 “你妈妈呢?” 拿毛巾稍微擦了一下头发,陈安看着被他平放在床上的女孩,出声问道。 “……” 女孩偏过头,似乎还在生气,并不想和他说话。 陈安皱皱眉,指了指她湿漉漉的衣裙,有些没好气道:“你不告诉我你妈妈在哪,那我就只能亲自动手帮你换衣服了。” 说罢,他还虚张声势的撸了撸袖子。 后者面无表情的小脸上,果然立马出现了名为‘慌乱’的神色,她抿着唇,和陈安对视。 “妈妈今天被调去门诊部打扫卫生了,要中午才能回来。” 闻言,陈安一怔。 人民医院作为平阳县最大最好的医院,占地极广,而他所在的疗养部,就和门诊部相去甚远。 一来一回,起码要十来分钟。 时间倒是其次,最主要是门诊部那么大,没有个确切位置,他上哪找去? 好在陈安很快想到了解决办法,他转身就要出门,不过却又在下一刻被一只小手紧紧抓住了衣角。 “你去哪?” 终究是个小女孩,骤然换了个完全陌生的房间,说不慌那是假的,她只能抓住面前这个唯一称得上熟悉的人。 陈安看出她的紧张,声音温柔下来。 “隔壁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孩,我叫她过来帮你换下衣服,不然你这样子,迟早感冒。” 然而出乎意料,女孩却是倔强的摇了摇头。 “我不要。” 陈安皱眉,“这不是小事,等下拖到发烧就麻烦了。” “我可以自己换。” 羽生汐说完,见他仍望着自己,咬牙道:“我只是腿有问题,又不是手动不了。” 陈安恍然,也是,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一点。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他在旁边柜子里翻找了下,找出一身自己穿的蓝白病号服,丢给床上女孩。 病号服是干净的,每天都有专人过来收,洗好后再送来。 做完这些,陈安自觉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 察觉到他的动作,羽生汐下意识开口。 她旋即看见男孩脚步一顿,回过头,指指她怀里的病号服,脸上又露出那种可恶的笑容。 “怎么,难道你想让我留在这里看你换衣服不成?” “呸,变态……你想得美。” 略显苍白的指尖微微用力,女孩垂下脑袋,低声骂了句。 再抬头,却发现男孩已经消失在了眼前——他走到门外去了,背对着房门。 “换好了记得叫我。” 陈安说完,忽然发现隔壁的房门动了动,随着嘎吱一声,穿着一身夏日凉裙的白从秋走了出来。 “换什么?” 白从秋应是听见了他的话,面露疑色。 她随即看见了陈安刚擦完但仍有些湿漉漉的发尾。 “你怎么淋雨了?” 声音微微放大了点,她刚走出门,又转头回去。 约莫过了几秒,女孩拿着一块白色毛巾重新出现在陈安视线里。 “啊……谢谢,不过我已经擦过了。” 没有理会男孩的婉拒,白从秋走到近前,用毛巾覆盖住发尾,轻轻揉搓起来。 她的动作很是仔细,温柔,嘴里念叨着:“根本就没擦干好不好……诶,不要乱动。” “……” 被这么一个才将将要满十岁的女孩数落和照顾,陈安颇有些不自在。 而且白从秋发育的早,加上是女生,虽然年龄只大了一岁多,但却比他高出整整一个头,站在他身后,他的脑袋就刚好触碰到女孩下巴。 总感觉怪怪的。 “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陈安憋了半响。 “不行,后面你又擦不到,还有你衣服怎么也湿了这么多,你出去了?” 白从秋皱着眉,一边问,一边开始替他擦拭颈间,连手心和小臂都没放过。 陈安犹豫下,点了点头。 “嗯,有点复杂,出去找了个人,但具体情况,恐怕一时半会说不……” 他解释的话语,被病房里突然传来的喊声打断。 “我换好衣服了。” 是一个偏冷的女孩声线。 于是那只替陈安仔细擦着雨水的手不由一顿,接着看向他的目光也不免变得奇奇怪怪起来。 “那,那个,我们,你……我们还是小孩子,你,你不能做那种事的。” 白从秋不知是想哪去了,白腻脸蛋忽然一红,说话也开始结巴起来。 陈安眼皮子跳了跳,“不是……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啊。” 他又好气又好笑,弹了一下女孩光洁的额头。 “行了,晚点跟你说,我先进去一趟。” 白从秋拿着毛巾,望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下,还是出声提醒道:“真的不可以的,小姨说过,会坐牢的。” 陈安嘴角一抽,把门啪一下关上。 服了,就知道你这个小姨不正经,也不知道一天天跟你们讲了些啥。 他没注意到,房门突然闭合发出的巨大声响,让床上女孩的身子猛地一颤。 关,关门了…… 他想干什么? 趁机报复? 还是行什么下作之事? 想到前些天自己对他的恶劣态度,羽生汐心里有些没底,只感觉这会儿心跳好快,也不敢抬头,只是无意识攥紧了床单。 哒,哒,哒。 厚实的脚步声,缓缓逼近。 女孩那以往如霜雪般的肌肤,此刻却是莫名红扑扑一片。 她感受到那人越来越近,然后好像还伸出了手,朝着她一点点袭来。 然后……她便感觉到头上一松,视野里多出好些光亮。 “什么嘛,帽子都湿透了也不肯脱。” 男孩不满意的嘟囔声,传进耳中。 羽生汐回过神,连忙伸手去抢。 “还给我……” 这一刻的她仿佛褪尽了牙尖嘴利的伪装,只发出小兽般的哀求。 “还给你?你说帽子?” 陈安皱眉,耐心解释道:“你放心,我不跟你抢,只是它湿了,我先给你放一边去。” 他说完,又拿来毛巾,半跪在床上,开始替女孩擦拭起那头几乎彻底湿透的长发。 和他不同,女孩的每一根发丝都在滴水,随便一掐就能浸湿毛巾。 陈安见状,心中歉意更盛。 他知道女孩应该已经在雨中淋了好一会儿了。 “不丑吗?” 忽的,有声音微颤着发问。 “什么?” 陈安怔了下,手上动作倒是没停。 “头发。” 陈安反应过来,知道她在说什么了,下意识直了直身子,震声道: “开什么玩笑,白毛什么时候丑过!” 第十六章 你妈妈难道没教过你,不能随便和男孩子牵手吗 “可是……他们都说丑。” 犹不自信的话语,一点点从女孩口中说出。 “他们是谁?” 陈安蠕动着身子,换了个方向,这样更方便他使上力。 “他们……很多,反正,很多人都这样说……” 许是触及到不愉快的回忆,女孩声音越来越低。 陈安替她打理着长发,心中有些了然。 现在不是什么讲究迷信说法的古代了,所以会对女孩头发做出言语攻击的,多半也只会是那些和他们年龄相仿的孩子。 难怪第一次见面时,女孩会对自己露出那么大的敌意。 “那他们也包括你妈妈吗?” “当然不包括!” 这次羽生汐回答的极快,还隐隐带着不容许任何人诋毁的急切。 “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她只会夸我好看。” “那不就得了,我也觉得好看。” “……” 突然被夸了一下,羽生汐小脸微红,她攥了攥床单,小声道:“你是变态,说了不算。” 这下轮到陈安不乐意了,嚷道:“怎么就不算了?想不到你这么小就开始玩起双标了是吧。” “双标是什么意思?” 羽生汐又从他口中听到一个新奇的词,他总是这样,喜欢说一些自己从没接触过的词汇。 “双标啊……嗯,怎么说呢,就是像你刚刚那样,明明我只是说了和你妈妈一样的话,你却觉得我是个变态,而你妈妈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妈妈本来就是!” 在这个话题上,女孩出人意料的固执。 “是,是。” 陈安不跟她争,他替女孩擦干净头发,接着想到什么,问道: “话说你妈妈为什么会放你一个人呆在花园啊,就不怕出点什么意外吗?” 女孩抿唇,替母亲解释,“平时她都在疗养部打扫卫生,随时能过来,只是刚好今天要去门诊部而已。” 先前陈安观察的那几天,已经知道女孩的母亲是在医院当保洁阿姨,所以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到惊讶,只是依旧有些疑惑。 “那她知道今天不能守着你,还要推着你去花园?” 面对质问,这次女孩不说话了,偏过头,不肯看他。 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她,陈安想到些什么,突然伸手,抓住了那只纤细却又因为淋了雨而显得异常苍白的小手。 只见在十指指缝中,还能看见少许的泥泞。 “你自己推过去的?” 猜想被证实,陈安一时怔住。 但女孩只是抽回手,依旧没有看他,更别提回应。 瞧着那倔强的模样,陈安终于肯定了心中猜想,彻底愣在了原地。 他怎么也想不到,就因为自己随口留下的一句‘明天见’,女孩会如此遵守约定…… 经历了上一世的商海浮沉和成年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他早已对这种口头承诺失去了信任。 然而眼前的小女孩,似乎又给他重新上了一课。 他甚至能够想象出,女孩为了去花园,笨拙的用手推动着轮子,带动着轮椅一点一点往前挪动的画面。 而自己……却浑然没把这回事放心上。 我他妈真该死啊。 陈安深吸口气,揉揉脸,觉得嗓子有些干哑。 “干嘛那么傻……难不成我来不了或者忘记了,你就那么一直等下去?” “我才没有等你!” 一提到这,女孩的声音就陡然大了起来。 “没有就没有,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陈安觉得有些好笑,起身给她倒了杯热水,然后又拿起毛巾去厕所洗净,拧干。 羽生汐坐在床上,看着他忙前忙后,一言不发。 双手捧起纸杯,感受着热气从杯口冒出,再缓缓盖过脸庞,带来些微润意。 少许,陈安重新走了出来,他手中的毛巾已经洗净,还用热水打湿了一遍。 “手伸出来。” 羽生汐犹豫了下,还是慢吞吞的伸出小手,照做了。 温热的毛巾带着热气,仔细擦拭着她的手心手背,以及每一个指节。 “你的轮椅还在花园,等会雨停了我再帮你搬进来,现在你就先在我这安心待着吧。” 看着男孩认真擦手的侧颜,羽生汐低下头,默不作声。 而陈安的碎碎念还在继续。 “嗯,还有你最开始说的,你说很多人觉得你的头发丑,又或者其他怎样,其实你不用太在意的。” “与其说丑,我觉得更可能只是他们想要引起你注意的一种手段。” “不过话说回来,八九岁的小男孩,确实很喜欢以捉弄女生为荣啊……这样,你在哪读书,平阳小学吗?还是二小?” 县里的小学不多,比较知名的就是这两所了。 “我休学了。” “休……休学了?” 陈安听得一愣,他收起毛巾,站在那,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羽生汐看了他一眼,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妈妈说我身体不好,加上前段时间摔断了腿,就替我办理了休学。” 这还真是……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回答。 陈安也没太惊讶,只是点点头。 “没事,反正小学学业也不是很重要,拖个一年半载问题不大。” 他话音一顿,转而笑起来,正对着女孩。 “那啥,认识怎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名字,之前你一直不肯说,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陈安自觉这场雨过后,两人关系应是拉近了不少。 起码不像一开始那么唇枪舌剑,充满火药味了。 果然,在他的注视下,女孩微微抿唇,缓缓说出了自己名字。 “黄……羽生汐。” 她本来想说之前在学校用的那个名字,不过临到嘴边,不知怎么又改了主意。 “雨……生……西?” 陈安在床头柜翻出纸笔,写下这三个字,然后用眼神询问。 怎么样,哥写的对吗? 羽生汐见状,鼓起小脸,一把抢过笔,在纸上将雨和西划掉,再重新写过。 “哦……这个羽生汐啊。” “我说之前听着怎么怪怪的。” 陈安收起纸笔,嘿嘿一笑,然后朝女孩伸出手。 “那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陈安,陈年旧事的陈,平安的安。” “今后,大家就是朋友了。” ……朋友? 看着那只大大方方伸在身前的手,羽生汐眼中闪过些微迷茫。 她记得自己不是没有过朋友,但那已经是许久之前了,甚至还要追溯到在家乡…… 自从来到夏国以后,那个骗了母亲的男人显露出本性,她跟着母亲东躲西藏,加上自身性格越来越差,已经很久没有跟同龄的陌生人说过话,就更别提交朋友了。 “朋友?” 她小声重复了一遍,将自己手放了上去。 两手紧握,她听见了男孩有力的回答。 “没错,朋友。” 然而,这和谐的一幕,很快被一个愤愤的大喊声打破。 “搞什么!搞什么!” “你妈妈难道没教过你,不能随便和男孩子牵手吗?!” 第十七章 牢底坐穿白从冬(求追读!) 时间回到五分钟前。 此时的501号病房。 白从秋手拿毛巾,一脸忧心忡忡的回到了房间。 怎么办? 刚刚自己没听错的话,那个女声绝对是在说换衣服……吧? 咔哒。 浴室传来响动,洗漱完的白从冬走了出来,她伸了个懒腰,身上依然穿着那件大灰狼睡裙。 时至今日,膝盖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的七七八八了。 而她们会在疗养院住这么久,也纯粹是因为大人们放心不下,觉得需要多观察观察,特别是心理方面的问题。 结果没想到仨小孩的精神状况是一个比一个好…… “小冬,听说大人和小孩子做那种事情是违法的,要坐牢的,那小孩和小孩做……还要坐牢吗?” 看着妹妹,白从秋微微皱眉。 虽然妹妹平时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但每次一碰到这种奇奇怪怪的问题,她似乎总能给出一些独到的见解。 “哪种事?” 女孩愣了下,应是没听明白。 “就是那种……那种要脱衣服的事。” 白从秋红着脸,小声补充了句。 主要是涉及到陈安,不然她才不想和妹妹谈论这么羞人的话题。 “脱,脱衣服?!” 白从冬本来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眼睛瞬间瞪大。 她下意识张了张嘴,一脸震惊道:“什么!脱别人衣服原来是要坐牢的吗?那我之前天天扒姐姐裙子,岂不是要牢底坐穿了都!” “呸,你在胡说什么呢。” 白从秋没好气的把手里毛巾扔了过去,心说自己也是犯蠢了,不然怎么会想到找这个蠢蛋商讨方案? 不过妹妹的话,倒是让她心中一动,隐隐约约有了想法。 也就是说……哪怕被脱了衣服,但只要当事人没有意见,就不会有问题吗? 顺着这个思路,白从秋摸索着下巴,脑海中顿时闪过好几个念头。 她曾经在某本书上看到过,要想让人乖乖听话,无非就是威逼和利诱二字。 威逼听起来有点下作,是最后的不得已手段,所以白从秋很快便把主意打到了利诱上。 想到以往每年过节时收到的堆积如山的红包,她眼中迸发出新的光彩。 就是……不知道够不够? 白从秋从来没数过,只是全都拆开来丢进一个小猪存钱罐里,所以具体有多少她自己也不清楚。 只记得那有她脑袋大小的小猪存钱罐,今年已经是存满第十一个了。 嗯,实在不行,还可以把妹妹的大灰狼罐子也一并摔了。 沉浸在如何拯救陈安行动里的白从秋,没注意到妹妹已经走到近前。 女孩左看看右看看,又踮着脚往门口瞅了瞅,小脸蓦地一滞。 她小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脸上犹是惊疑。 “诶,我陈安哥哥呢?我那么大一个陈安哥哥呢?!” “嘘!” 白从秋回过神,连忙捂住妹妹的嘴,然后在后者疑惑的眼神下,低声道:“跟我来。” 随即拉着妹妹出了门,压低脚步,下一刻,两颗小脑袋在挂着‘502’牌子的房门前,悄摸摸探出。 疗养院的房间并非全封闭,是采用一半墙体,一半玻璃窗的设计,所以姐妹俩不需要闯进房间,就能暗中观察。 两双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大眼睛,此刻正紧紧盯着房间里的一男一女。 “那是谁?” 看到男孩俯下身,为女孩仔细擦着手心,白从冬顿时瞪大了眼,垂在一旁的小手也无意识捏成了小拳头。 好气……好气! 她都还没有被这么温柔的对待过! 好在白从冬还尚存一分理智,声音放的很小。 白从秋摇摇头,她只觉得这个女孩好生眼熟,自己应该是在哪见过,但视线落在那头雪白长发上,又有些不确定了。 这样有特色的头发,她要是见过,就绝不会一点印象没有。 她皱着眉,旋即看见了床上女孩穿着的小号病号服。 那款式她很熟悉,心中不由一惊。 等等,这,这,这……难不成他们已经完事了?! 下一瞬,还不待她多想,便看见床上男女的手握在了一起。 白从秋愣住,而一旁的白从冬已经是彻底忍无可忍,一把推开门,愤愤喊道:“搞什么!搞什么!” “你妈妈难道没有教过你,不能随便和男孩子牵手吗?!” 哐! 伴随着她的大声质问,房门重重打在了门框上。 一时间,六目相对,房间似乎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小冬?” 陈安怔了一下,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你怎么跑过来了?” 白从冬闻言,好看的眉毛挑了挑,双手叉腰,睡裙被迫往上收紧,露出没有来得及穿鞋的白嫩脚丫。 她看看陈安,又看看床上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白发女孩,视线再落到两人仍然牵着的手上。 不知为什么,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一顿,嘴里说出的话就莫名酸溜了起来。 “我怎么来了?也是,倒是打扰到你们了,我走就是。” 她说完,身子却是一动不动,只是瞪着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羽生汐看。 她视线在那头白发和半露出来的尖下巴上来回游疑,心想也不知是哪冒出来的小狐狸精,居然这么会装可怜! 大意了大意了,一直以为需要警惕的顶多是小姨那个老女人,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个偷家的! 白从冬心念急转,小脸露出恰到好处的失落,接着微微动了动身子,做出侧身要走的姿态。 果然,下一刻,她便察觉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抓住。 “想哪去了,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陈安的语气颇有些无奈,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啊…… 要是让前世自己的下属知道,估计头都能给笑飞。 堂堂九位数身家的老总,居然在这里和三个小屁孩玩起了过家家…… 嗯,唯一让陈安值得欣慰的是,好歹她们仨的颜值都不低,看着顺眼。 另一边,白从冬象征性的挣扎了下,便乖乖跟着陈安回到床前了。 她可是谨记着小姨传授的秘籍——有外人在的时候,一定要给足男人面子才是! 当然,最主要是陈安来挽留她后,自然就得松开了和那个女孩握着的手。 于是现在局面一转,反而是陈安牵着她,她再眯起眼,目光在羽生汐身上肆意打量。 后者此时,也终于抬起了头。 视线交织在一起,感受着那略带挑衅的意味,羽生汐抿抿唇,目光在两人牵着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离开。 呵,真是个无聊的小孩。 她心想,我才不会在意。 第十八章 姐姐一向靠谱(求追读!) 一番简短的介绍。 唯独在谈到羽生汐名字时,被女孩抢先出声。 “黄小汐。” 虽然没有事先商量,但陈安很快反应过来,配合的将那张写着羽生汐三个字的纸条捏成小团,随即笑道:“对,黄小汐。” 所以这个名字,才是她在夏国使用的名字么? 陈安看了女孩一眼,若有所思。 “你好,小狐……” 某人话音刚出口,便被自家姐姐捂住嘴,强行按在了身后。 她愤愤不平的怒视着姐姐,那眼神仿佛在说,‘怎么回事,这种关键性时刻你居然投敌!’ 而和火药味十足的妹妹相比,姐姐白从秋就显得正常多了。 她露出以往面对那些叔叔伯伯时经常会用到的笑容——眼角微微弯起,唇瓣些许的上扬,清美脸庞隐隐显出两个小酒窝。 非常完美的笑容,也是那个女人最爱的一面。 为此,白从秋在五岁的时候就开始练习了。 “初次见面,你好,我叫白从秋,旁边这位是我的妹妹,白从冬。” 女孩的声音清脆微糯,神态自然,落落大方,标准到连每一个字的读音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这就是白从秋,大人口中永远的好榜样,别人家的好孩子。 无论是从哪个方面,她都无可挑剔。 而和她正对着,羽生汐缓缓垂下了脑袋,沉默不语。 她讨厌这样的人。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自信,脸上永远带着笑容,仿佛只是站在那就像个大灯泡一样闪闪发光,把所有的视线都聚焦。 甚至如果不是陈安,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站在这个女孩面前。 她只想躲在没人在意的角落,披上那层名为‘牙尖嘴利’的外衣,阻隔着一切企图靠近的人,或者事。 就如同那个把母亲骗到这里来的男人所说那样,她是一个孽种,是拖累,是药罐子…… 是理应被抛弃在肮脏水沟里的腌臜货。 而这,便是她们的第一次相见。 …… …… 啪嗒,啪嗒。 窗檐上的水珠连绵成线,再富有节奏的缓缓滴落。 陈安看了会儿,注意到外面的雨丝渐渐消退,转身走向床。 “雨快停了,等下我去帮你把轮椅推进来。” 床上,将大半身子藏在凉被下的羽生汐浅浅哦了一声。 房间安静下来,不再看见那个爱嚷嚷的女孩身影。 白从冬本来是不愿意走的,只不过姐姐白从秋看出黄小汐的抗拒,便善解人意的强行把她拖走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白从秋还不想惹怒这个名叫黄小汐的女孩。 刚好她也能回去好好思考一下,到底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收买对方。 是像记忆里的妈妈那样,直接把钱扔到人家脸上,然后再面无表情的说出‘拿着这些钱,离他远点’? 白从秋有点拿不住主意,决定等小姨回来了,让她帮着想想办法。 而陈安自然不会知道这小妮子心中所想,只当是她太懂事了,不想给他添乱,这才拉着妹妹先行离开的。 没办法,姐姐一向是如此的靠谱。 陈安心中甚慰,他忽然想到什么,冲着床上女孩说道:“对了,差点忘说了,我明天就要出院了。” “出院?” “嗯,其实早就可以走了,只不过我爸爸放心不下,非让在院里多待几天。” 其实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陈安没说,那就是他还要确定羽生汐到底是不是来自未来。 但眼下明显是结果已出,他自然也就没有留下去的必要。 “哦。” 羽生汐动动唇,把凉被往上提了提,直到盖过小巧的鼻尖。 这被子很好闻,让她想要更多的感受一下。 “……难道你就一点不觉得难过?” 陈安在床边坐下了下来,看着她无动于衷的样子,语气颇有些挫败感。 他还以为自己好歹是打开了一点这个自闭女孩的心扉,结果发现他才只是敲了敲门,然后就被一脚踹开老远。 “为什么要难过?” 女孩反问,声音有些闷闷的。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是朋友的话,面对分别,有不舍才是正常的吧?” 陈安说完,又举例道:“你看,假如我走了的话,以后早上你是不是又只能一个人待在那了,不会有人跟你说早上好,也不会有人请你吃巧克力,更不会像现在这样,陪着你说话,聊天……” “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还可以教你下棋,什么飞行棋,象棋,围棋,斗兽棋,我恰好都懂一点点,你看之前来的那对姐妹,她们就很爱下棋,你要是学会了,以后我们下飞行棋就不会三缺一了。” 陈安的语速不快,一点一点讲着,而羽生汐则是又把被子往上提了些,也不知在没在听。 “所以你想啊,如果我不在你身边的话,你是不是就只能一个人玩了?” 说到这,陈安顿了下,他看见女孩已经把整个脑袋都瓮进被窝里,似乎不想再听他叨叨了。 他笑了笑,道:“抱歉,有点啰嗦了,你别介意。” 床上,凉被微微耸动,但是没有回话。 一直到好几分钟后,陈安才听见被子里有闷闷的声音传来。 “……谁愿意听你说早上好,还有那个巧克力也是,一点都不好吃,腻的要死,是你自己非要给我的。” 女孩难得一次性说了这么多字。 那声音顿了顿,又闷闷的道:“反正你朋友那么多……” “但像你这么特殊的朋友,可是只有一个。” 被子下的碎碎念,被突然的插话打断。 陈安倒是没说假话,他还想看看哪天女孩得知真相最后社死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嗯,就她这副妥妥的傲娇胚子,想来肯定有趣极了。 忽然,床上的被子再次耸动起来。 不过这一次的动静,远比上一次来得剧烈。 少许,羽生汐猛地翻开被子,她不知是不是热的,发丝黏在红通通的耳垂,小脸也是从来没见过的红润。 她咬着唇,泛着水光的眼眸看向陈安。 “闭嘴!” “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自恋狂,变态,萝莉控,恶心!” 第十九章 变态的羽生汐同学 好熟悉的一键三连…… 陈安笑了笑,转头看向窗台。 外面的雨已经彻底停了,只有零星的水珠还挂在上面,时不时落下,溅起水花。 不算很长的一场雨。 也不知老爸的工地会不会因此停工。 他慢慢坐起身子,从床边跳了下去。 旋即又一步步走到床头,羽生汐这会儿没有再看他了,只是习惯性的低着头。 女孩耳垂上的红润消退了些,唯独是上衣和颈间露出来的那块肌肤依旧粉嫩如霞。 “我抱你回去吧?” 想了想,陈安主动开口。 起初见到她时,正是雨下最大的时候,所以脑子里也没多想,抱着她径直就回了自己房间。 如今回过神,再看看女孩这般‘不自在’的模样,多半是想回去了,又不好意思吭声。 陈安觉得自己非常的善解人意。 后者则悄然攥了攥被子,又蓦地松开,嗯了一声。 “那你抓紧。” 得到确切的回答,陈安没再墨迹,他掀开女孩一直盖着的被子,一手穿过她的背,一手拖住细细的腿弯。 入手的第一反应,便是好轻。 虽然不知道具体有多少斤,但想来绝不会是这个年纪该有的体重。 陈安最近还经常抱另外一个女孩,与之相比,白从冬的手感就是沉甸甸的,一看就是平时喂的好,只不过穿着衣服不怎么看得出来。 “走了,抓好。” 陈安又重复了遍,这才迈开步子,朝着楼梯走去。 在他怀中,女孩偏过脑袋,也不知听没听见,小手用了点力气,紧紧攥着他衣领下方一点的位置。 一路下楼,没有耽搁,只是偶尔会有路过的大人瞧见,不免多瞅上他们这个组合一眼。 嘛玩意? 一个小不点,抱着另外一个小不点? 陈安自然是可以无视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但怀里的女孩明显还做不到,她不安的动了动,几乎要将整个脑袋都埋进那并不宽阔的胸膛。 好在陈安虽然人是小了点,但架不住他力气大啊,不仅抱的足够稳当,还一口气直接下到了一楼。 他张望了一下,很快来到挂着‘107’房号的门前。 试了试,没有锁门,陈安侧着身子,用肩膀把门顶开,走了进去。 和他的房间相比,107病房的设施就简陋多了,这里既没有彩电,也没有衣柜,小沙发之类的东西。 有的,仅仅是一张病床和一个打点滴时会用到的白色长杆。 而且逼仄狭小,光线极差。 察觉到这一点的,不只有陈安,还有被他抱在怀里的羽生汐。 她抿着唇,鼓起勇气抬头,想要看看男孩脸上此时会是什么反应。 是嫌弃,还是鄙夷? 又或者是些什么其他的情绪。 女孩那颗敏感的心,在刹那加快了跳动。 但很可惜,她什么也没看出来。 男孩只是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好,再拿过一旁的被子,替她捂上。 “对了……你等我一下,我去帮你把轮椅搬进来。” 做完这些,他又转身,出门,忙活去了。 短暂的喧嚣过后,107病房很快重归平静。 唯留羽生汐独自一人,半倚在床头。 她愣愣的望着陈安离开的方向,一直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紧接着,她像是想到什么,一贯没什么表情的小脸上,突然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红了起来。 等等,他怎么会知道我是这个房间? 明明自己还什么都没说,他也没问,就这样轻车熟路的,抱着她走到了107病房…… 羽生汐缓缓拿过手边的枕头,然后将整张脸埋了进去。 事情真相,似乎已经赤裸裸摆在她的面前。 怎么办,好像真的碰到了一个偷偷跟踪自己的变态…… 要跟妈妈说吗? 女孩脑袋在枕头上蹭来蹭去,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呜咽。 谁能想到,她只是随口骂出的话语,竟然在这一刻成了真。 偏偏在心底深处,还有一丝丝不知该如何形容的雀跃…… 羽生汐红着脸甩甩脑袋,觉得不能再细想下去了,不然恐怕自己也要成变态了。 …… …… 循着记忆中的路,陈安很快找到了那辆孤零零停在树下的轮椅。 他走过去,两手握住椅背的柄处。 莫名的,他想到了羽生汐的母亲。 那个女人便经常以这样的姿势,在每天清早,准时推着女儿来到这里。 她常常会和陈安打招呼,有时是站在那冲他笑笑,有时则趁着女儿不注意,拉着他走到墙角,然后在那件洗的发白的蓝色牛仔裤中,摸索出一个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红色塑料袋。 袋子里,是包裹住的一张张纸币。 有零有整,最大面额是十块的,多数是一毛五毛的散钱。 她常会抽出其中一两张,可能是一块,可能是五毛,然后笑着递给陈安,说是要请他吃糖。 印象里,那是一个很温柔,且爱笑的女人。 陈安深吸口气,加快了推动轮椅的速度。 车轮在湿润的土路上掠过,带起一道长长的车辙。 他其实也可以把轮椅扛着走,不过想到疗养院还有很多其他老人,遂放弃了这个惊世骇俗的想法。 推着轮椅来到一楼大厅,陈安没急着过去,而是回到五楼房间,把女孩的裙子和毛巾也一并带了下来。 107病房。 在听到熟悉的轮椅响动后,羽生汐收回紧盯着门口的目光,继而看向一旁的窗户‘发呆’。 “我回来了。” 她听见男孩这么喊了声,紧接着,轮椅被推进门,脚步越来越瓷实。 “对了,你的裙子,给你放哪?” 陈安看了一圈,没找到能放衣服的地方。 和他的房间相比,这里属实是有些狭小逼仄,更别说拥有像他那样的独立卫浴。 “这里。” 羽生汐指指床边的塑料小凳,平时妈妈闲下来的时候就会坐在那,陪她聊天,看漫画。 “行。” 羽生汐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男孩应了声,又拿起毛巾,开始擦拭起被雨水弄脏的轮椅。 他总是这样,像个小大人般,做事不徐不疾,却又面面俱到。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羽生汐缓缓埋下头,声音愈低。 “你不用做这些的。” “……哈?” 陈安动作很快,他麻溜的擦干净坐垫和靠背,拍拍手,笑道:“安心啦,毕竟是我违约在先,才让你淋了雨……多少还是得负起点责任来吧?” “况且又不是什么大事,举手之劳而已。” 羽生汐闻言,不答话了,只是低着头小声咕哝。 “谁要你负责……” 第二十章 一起走小姨的后门 没有听清那声咕哝,或者就算听见了,陈安多半也只会笑笑。 他环顾一圈,觉得没什么事了,便准备走人。 主要是之前为了把某个小萝莉哄走,他答应了好些不平等条约。 其中就有要给她讲故事,等下陪她看片之类的。 “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先上去了。” 陈安说完,等着羽生汐的反应。 后者则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似乎对他的去留并不关心。 没再说什么,陈安转身走出房门。 不过就在即将踏出门的前一瞬,他听见背后响起了分外熟悉的樱花语。 “谢谢……” 陈安身形一顿,忽然来了兴致,他回过头,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 “你说的是哪里方言呀,听不懂诶,是在夸我吗?” 女孩被问的一惊,上半身一下子就挺直了,毕竟以前陈安可从来没问起过,她赶紧绷起小脸,支吾道:“才,才不是夸你,别自恋了!” “那好吧。” 陈安砸吧砸吧嘴,低头一叹,“也是,是我要求太多了……” 他说完,抬腿欲走,却又听见身后传来新的动静。 “那个,谢谢……” “什么?” “我说,谢谢你!” 如同即将奔赴刑场的犯人,女孩脸蛋红扑扑的,她攥紧了床单,冲着那个背影大喊。 尽管那‘喊声’微乎其微就是了。 …… …… 怀着异常愉悦的心情,陈安回到了五楼。 意外的是,路过501号房时,他并没有看见某个小萝莉的身影。 试着推了推门,倒是没锁,不过里面静悄悄的,也不知姐妹俩跑哪去了。 于是转身,陈安走进了自己房间。 进门时,顺带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刚刚十点过的样子。 视线再往下移,便不由落在了床上的那‘一坨’被子上。 隐约能看出来里面是个人形,偶尔还一抽一抽的,但并未钻出来,估计是觉得自己隐藏的非常完美。 一直等陈安走到近前,那一坨被子才猛地揭开,紧接着,一个意料之中的小小身影如泥头车一样创了过来。 “嘿嘿,怎么样,被吓到没有?” 女孩紧紧抱住陈安的腰,然后整个人挂了上去,宛如一只不太聪明的八爪鱼。 “嗯,被吓到了,好可怕。” 陈安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 白从冬愣了两秒,这才反应过来,恼道:“拜托你下次说这种话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语气这么平淡啊!” “你当哄三岁小孩呢!” 陈安看了她一眼,“三岁小孩,没这么重……” 话音刚落,女孩就气的对着他胸口来了一记头槌。 “行行,别闹,快下去。” 女孩发丝荡在鼻尖,弄得有些痒,陈安只得伸手,按住了那个不安分的小脑袋。 “才不要!” 白从冬哼了声,不过倒也没继续使用头槌了,只是用小脸蹭了蹭他胸口,嘴里喃喃着:“陈安哥哥,你好香啊……” “香香的,大大的,晚上抱着睡觉一定会很舒服吧……” ? 听着女孩的喃喃自语,陈安脑门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只觉浑身一激灵,一把给白从冬扔回床上去了。 “你小脑袋瓜里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看着床上女孩一脸委屈的模样,陈安没好气道。 他说完,又想到什么,问道:“你姐姐呢,怎么没看见人?” “嘿嘿,你想她了?” 听见问话,白从冬也不装可怜了,她嘻嘻笑了一下,两颗黑不溜秋的眼珠子一转,嘴里道:“姐姐今天看见你跟别的妹妹玩,她吃醋了,所以不想见你,特意让我在这等着,就是让我告诉你一声。” 得,就知道你嘴里没个准话。 陈安懒得理她耍宝,探过身子想去拿床边放着的小橘子。 但白从冬双手敏捷的在他脖子上一勾,顿时把他整个人拉了下来。 两人这下姿势陡然一变,从一个站着一个躺着,变成两个都躺床上了。 好在是陈安反应及时,调整了摔下去的方向,这才没直接砸她身上。 陈安皱眉,忍不住想出口训她一顿,真是无法无天了,这也就是他反应快,换别人来不得磕掉她两颗门牙? 但下一瞬,女孩已经凑了上来,微红的脸蛋紧贴着他,粉唇微张,带着丝丝热气的话语钻进耳中。 “陈安哥哥,我可没骗你,我姐姐我还能不了解吗?她就是装的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其实见到你给那个女孩子擦手,她心里肯定紧张死了。” 白从冬小声说着,毫不犹豫就把姐姐给卖了。 见陈安不为所动,她脑袋又凑近了些,粉嘟嘟的唇瓣都快贴到男孩脸上。 赶在陈安把自己推开之前,她认真告诫道:“陈安哥哥,这世界上的女孩子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坏女人,一种就是我和姐姐这样的青梅,你晓得吧?” 她说到这,察觉到陈安瞅了自己一眼,女孩在这方面异常聪慧,立即明白了那一眼的意思。 她旋即掰开手指头数了数,接着震声道:“怎么了,怎么了,五天的青梅就不是青梅了?” “而且我们都在一个小学读书,今后也肯定会一起长大,一起念初中,高中,还有大学!” “如果这都不算青梅,那什么才算?” 白从冬挥了挥小拳头,据理力争。 陈安本来还有点生气,这会儿也是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笑了,伸手刮刮她的小鼻子。 “谁跟你说的,我们就一定会上同一所初中高中大学了?” “我说的!” 女孩瞪大着眼,似乎对陈安的丧气发言十分不满。 她哼唧道:“读同一所学校又不难,虽然我成绩比不上姐姐,但那也不差的好不!” 其实白从冬说这话已经是在谦虚了,毕竟以前在燕京的时候,她成绩就没跌落过年级前三,而来到这里后,她可是一直霸占着年级第一的宝座。 “那万一我成绩很差怎么办?” 陈安有心想逗逗她。 “才不会,陈安哥哥那么聪明,那么厉害……” 女孩嘟囔着,忽然又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而且就算你成绩差了点,那也无所谓的,我们可以一起走小姨的后门!” “听小姨说,我们能在这里读书,就是她……”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原本虚掩的房门,突然哐的一声被人推开。 紧接着,那个坏女人特有的酥酥嗓音响了起来。 她看着床上‘叠罗汉’的两个娃娃,似是一惊,随即眼眸含笑道:“呀,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第二十一章 你来的正是时候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陈安推开半压在自己身上的女孩,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下来。 不过脚刚沾地,他就感受到一团黑影袭至,然后便是眼前一黑。 “唔……” 鼻尖瞬间沁满幽香。 靠,这女人好壮硕的胸肌! “呜呼,快让姨姨抱抱,这两天都没抱到,想死我了。” 秦书雪捧起男孩那张白嘟嘟的小脸蛋,上去就是吧唧一口,一双妩媚眸子笑意盈盈。 这小家伙她是怎么看怎么欢喜。 特别是每当她做出类似动作后,男孩露出的那种略带嫌弃又有些无可奈何的表情,总是让她情不自禁,心情愉悦。 这几天来,时不时这样调戏一下陈安,已经是秦书雪的日常。 不过这可就苦了陈安了,每次一见到这女人,保准被蹭一脸口水。 主要是陈安在这方面属实没什么经验,他上辈子在学校的时候就一心只想学习,出了学校就一心只想搞钱。 好不容易到了该享受享受的时候,结果没成想中午打了个盹,再睁眼就是回到过去…… 他倒也不是个雏,只是上一世碰到的女人,基本都是冲着钱来的,和秦书雪这种发自内心的喜爱有着本质不同。 说抵触吧,自然是算不上的,只不过时不时就被这样撩拨一下…… 陈安感觉自己最近火气很大啊! 秦书雪明显是把他当小孩对待了,但他又不是真的只有八岁。 和小萝莉贴贴,他当然心如止水,但和这种浑身散发着成熟韵味的女人贴贴,很难说脑子里不冒出点什么别的想法。 比如女人现在的姿势,俯下身抱他,那件黛青色的方领丝绒裙便完全遮不住异常美好的曲线,弄的陈安这会儿满眼只有两个字。 雪白! “嘿嘿,小安,我的小安……” 宛如变态一般的发言,终于让某个小萝莉坐不住了,气冲冲的一把将陈安拽了出来。 她挡在陈安身前,隔绝住女人‘色眯眯’的视线,愤愤道:“小姨!你再这样,我可就要报警了!” “好哇,你个小没良心的,现在翅膀硬了是吧,还知道威胁起小姨来了。” 秦书雪似笑非笑,当然不惯着她,伸手就是一抓。 过来吧你! “嘿嘿,小冬,我的小冬……香香的,软软的……” 同样被蹭了一脸口水,还是当着陈安的面,女孩小脸上顿时写满了悲愤欲绝几个字,她望向陈安,一副我不干净了的模样。 陈安抚额,转头看向门处。 那里,一个纤细的身影静立,她身上的碎花小白裙被过道的风吹动,轻轻扬着,手里还抱着一本厚厚的书。 见男孩走来,白从秋抿唇,似是想要挽救一下女人的形象,解释道:“小姨平时不这样的,她只是想逗逗你。” “我知道。” 陈安点点头,他走到女孩近前,忽然伸手,在她水灵灵的脸蛋上掐了一下。 ……手感不错。 他有点明白为什么秦书雪喜欢捏自己脸了。 门边,白从秋被这突然袭击搞的一愣,她微微瞪圆了点眼睛,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陈安。 “怎么了?”她问。 “没怎么,就是想逗逗你。” 陈安把她刚刚的话原封不动还了回去。 于是女孩反应过来,她慢慢低下脑袋,一抹淡淡的红晕占据白皙脸庞,小声抗议道:“不可以随便捏人脸的……” 话音未落,白从秋便感觉另一边的脸蛋也被揪了。 抬起头,只见男孩眼中还带着几许捉弄人的笑意。 白从秋鼓起小脸,约莫是真有点生气了,拿起书轻轻打他一下,倒是没舍得用力,只是侧过身子,不理他了。 至于要不理他多久…… 她还没想好。 …… …… 晚间,父亲陈兴国来了一趟。 他在家里洗过澡,换了身干净衣服,这才骑着那辆老旧摩托车轰轰轰过来。 看来晨间的那场雨,并没有让他们工地停工。 “小安,明天就要回家了,准备好了吗?” 男人语气有些如释重负,医院的诊断已经下来了,儿子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都没有任何问题。 如果忽略他突然变得很懂事这点的话。 “嗯。” 听见父亲问话,陈安停下手中的笔,点了点头。 他想到什么,忽然发问。 “对了爸,我们家住哪来着?” 陈兴国被问的一愣,但也没多想,答道:“翻斗小区啊,就在七匹马广场那里。” 七匹马广场在县城以南的方向,因为前两年建了个七匹马的雕像,因此得名。 儿时的记忆渐渐复苏,陈安脑子里浮现出了那几匹神态姿势各异的铜马雕像。 或仰头嘶鸣,或飞奔悬空,他记得小时候还经常在铜马下面和其他小孩闹腾。 好几只马腿都被他们摸得蹭亮,闪闪发光的。 “几楼?” 陈安在白纸上写下翻斗小区四个字,回头来问。 陈兴国觉得奇怪,多看了儿子两眼,回答道:“四楼啊,二栋403,你这都忘了?” “忘倒是没忘,就是确认一下。” 陈安随口应了句,提笔在翻斗小区后面添上个403。 他想了想,“爸,家里电话多少,再说下。” “041……” 陈兴国说完,看见儿子拿起笔,一字不差的记录在白纸上。 他不由疑惑道:“你记这个干嘛?” 陈安嘿嘿一笑,“这您就别管了,我自有用处就是。” 其实家里的住址和电话他不是记不住,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这才找陈兴国重新确认一遍。 况且不是有那劳什子蝴蝶效应吗,谁知道这一世会不会在哪个细节上和上一世有所不同。 陈安将纸条揣好,跳下椅子,留下一句话,转身出了门。 “爸,我去隔壁找小冬玩。” 这些天下来,陈兴国也知道这仨小孩关系好,便没阻拦——毕竟是一起被绑,又一起死里逃生的关系,估计想不好也难。 他从床上站起身,冲着儿子背影喊道:“那我也先回去了,明早再来接你。” 陈安挥挥手,以示应答,然后推开了隔壁的房门。 没看见秦书雪,只看见两个女孩纤细的身影。 床正对着的电视机叽叽喳喳,播放着不知道是啥动漫的碟片。 见陈安走进来,白从冬眼睛一亮,也不看电视了,转头来看他。 “你来啦!” 她旋即挪了挪屁股,露出半边床位,两眼弯弯的朝着陈安招手。 “快来,坐这里!” 陈安走到近前,但没坐。 “小冬,我们今晚不看电视,来下棋吧。” “下棋?” 陈安点头,他熟练的在床下拖出个大箱子。 箱子里放着很多物件,不仅有各式各样的棋盘棋子,还有好些奇奇怪怪的玩具。 比如仿真蛇啊,仿真蜘蛛啊,无一例外都是白从冬的杰作。 陈安从中抽出有关围棋的套件,看着女孩,露出一个分外和善的笑容。 “今天,我们来整点彩头。” 第二十二章 小日子越来越有判头了 “……彩头?” 白从冬歪歪脑袋,似乎没听明白陈安的意思。 “其实就是打赌,要是你赢了的话,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 陈安说着,在女孩鼓鼓囊囊的睡裙兜瞥上一眼,又露出那和善的笑容。 “要是我赢了的话,你就把兜里的糖给我。” “真的?” 陈安话音刚落,就听见白从冬声音一震,迫不及待的追问。 她半个身子都凑了过来,黑亮的齐肩长发洒在陈安脸上,痒痒的,还有股特有的洗发水香味。 一双明亮的眸子眨了眨,嘴角微微上扬,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 毕竟这几天下棋,特别是围棋,在这一块白从冬还没怎么输过。 所以当听到这个赌约时,她甚至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难道说,这是陈安哥哥故意这么做的? 明面上是赌约,实际就是想让她高兴…… 白从冬小脸微红,白净的脚丫动了动,已经开始畅想起等下要开出什么条件了。 于是…… 十五分钟后。 啪嗒。 云子无力的落在木制棋盘上,发出几声脆响。 怔怔看着自己被一个定式打崩的右上角,女孩眼中闪过迷茫。 这,这不对吧…… 她是按老师教的定式走的啊,但怎么走着走着就死翘翘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定是自己大意了! 白从冬咬咬牙,从裙兜里掏出一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然后拍在棋盘上。 “再来!” 十分钟后。 “……再来!” 接着……八分钟,五分钟,三分钟。 用时一次比一次短,声音也一次比一次弱。 到后面几次,白从冬约莫是不服输的脾性上来了,也不跟陈安玩什么挂角布局,开局就是直接贴贴,非要跟他在一个局部定胜负。 但很显然,女孩错估了自己算力,或者说,将前些天陈安‘放海’的水准当成了他的真实实力。 于是,在掏空自己裙兜里最后一颗大白兔奶糖后,女孩神情一滞,小嘴一瘪,一股委屈劲就这么涌了上来,她鼻尖微微耸动两下,声音发着颤。 “呜呜,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我真的一点也没有了……” 白从冬摸着空荡荡的裙兜,喃喃说完,便看见某人正笑眯眯的把棋盘边的零食一股脑塞进裤兜。 一边塞,他还要假意叹气。 “唉,装不下了,真的装不下了。” 零食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看着小萝莉两眼汪汪的模样,陈安觉得有趣极了,又伸手在女孩白白嫩嫩的小脸捏了一下。 后者气鼓鼓的瞪他一眼,接着揉揉眼睛,背过身去。 “你厉害,显得你厉害了,以后再也不跟你玩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在枕头上戳来戳去,委屈的小声哔哔。 “陈安哥哥真坏,讨厌死了,亏我还以为,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 陈安好奇,凑上来问。 女孩哼了一声,偏过头不肯理他。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大不了我还你就是。” “谁稀罕!” 白从冬倒没说反话,对于她来说,这点零食确实不算什么,只要她想要,小姨第二天就能给她抬一箱回来。 不过女孩眸子滴溜溜一转,又低下脑袋,声音听上去闷闷的,“除非,除非你再靠过来一点。” 陈安怔了下,正愁不知道怎么哄她,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凑近了些。 下一瞬,他便感觉到侧脸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啄了一下。 下意识伸手去摸,却只传来微微湿润的感触。 陈安当即反应过来,两眼微微瞪大,动动嘴,想要说点什么,然而女孩已经一击脱离,红着脸一把扯过被子钻了进去。 动作丝滑,行云流水。 “……” 好好好,这小日子过得是越来越有判头了…… 谁曾想走过无数套路的他,竟栽在了这么个小妮子身上。 陈安无端想着,视线越过面前那扭曲的像条虫的被子,和床边另一双恬静清幽的眸子对上了。 下一刻,陈安略显心虚的移开目光。 之前白从秋一直没有出声,让他差点都忘了这房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 “咳咳,那啥,我先走了,明天见。” 察觉到气氛越来越尴尬,陈安轻咳两声,起身告退。 白从秋默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没有接话,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一直到陈安的脚步彻底远去,她才伸手轻轻拍了拍被子。 “出来吧,人都走了。” 被子不安分的扭了扭,又等了一两分钟,一个小脑袋才慢吞吞的从被子里探了出来。 几根调皮的发丝黏在她额头,脸蛋上仍有几分未散尽的红晕。 “呜……姐姐。” 女孩眨巴着眼,用被子挡住精致的下巴,只露出一双水蒙蒙的大眼睛。 白从秋看她一眼,卷起手里的书,朝着她的小脑袋敲了一下。 “以后不许这么随便。” 长姐如母,面对姐姐的训斥,白从冬捂住脑袋,吃痛叫了一声,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没有和姐姐顶嘴。 不过那双透亮眸子倒是倔强的和姐姐对视。 “我才没有随便。” 白从冬小声嘟囔。 白从秋没有理会她的反驳,只是用卷起来的书撑着下巴,脸上闪过些许思索。 她在思考男孩今晚的所作所为。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其实根本不爱吃甜食…… 那他特意跑来一趟把妹妹兜里的糖都赢走,就显得十分可疑了。 除非……他是想给别人吃。 想通这一节,白从秋不免看了眼兀自搁那裹着被子傻笑的妹妹。 瞧那开心样,难怪小姨说把她卖了都还要帮着别人数钱。 白从秋摇摇头,按照先前的思路,她很快联想到一个人身上。 疗养院并不大,住着的绝大多数又是老人家,这些天唯一见过的同龄孩子,除了陈安和妹妹,无疑就是那个奇怪的白头发小女孩了。 再加上白从秋心知,早在最初进入疗养院的那天,陈安就已经在偷偷尾随人家——先抛开他这恶劣的行为不谈。 白从秋想到这,心里忽然没来由的多了几分气恼。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恼什么,就是单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好气。 白从秋鼓起小脸,决定要将不理他的时间从三个小时调整为三天。 第二十三章 他想摸我! 又是一日清晨。 穿衣,跳下床,走到窗边,再一把将窗帘拉开。 晨光熹微。 清早的太阳总是温和,让陈安忍不住眯了眯眼。 看了眼时间,现在才将将六点过。 自从重生以来,他的生物钟就变得格外准时。 将桌上的一大堆零食分批放入口袋,裤兜里装点,校服兜在装点——他没穿病号服了,毕竟等会就要出院。 算着时间,陈安一路悠哉悠哉的走进花园。 路上还时不时会碰上同样去花园的老人家,这些老爷老太平日里闲得慌,看见这么个唇红齿白的小男孩,自然要朝他打趣。 譬如现在,陈安刚一走进花园门口,杵在一旁石桌下象棋的银发老头就笑呵呵道:“哟,小家伙又来找你那个小女朋友了?” 疗养院小孩很少,会主动来花园散步和晨练的就更少了,所以陈安和羽生汐见面的次数一多,自然免不了被他们瞧见。 再一传十,十传百,加上老东西们某些众所周知的恶趣味,就演变成现在这样。 陈安板起小脸,看他一眼。 “张爷爷您这说的什么话,怎么能凭空辱人清白?” “我只是把她当妹妹看。” 张爷爷走了一步过河卒,抬头冲他笑道:“什么妹妹,我看怕不是你的情妹妹哦!” 话音落,顿时引起周围好一阵哄笑。 也就陈安这会儿不是真的八岁小孩,不然多半要脸红耳赤,羞愤欲绝。 他呵呵笑了下,倒是懒得争辩,转身小跑溜了。 “啧!是个怪娃娃!” “三岁看老,三岁看老,不一般嘞!” 看着男孩的背影,张爷爷摇摇头,啧啧赞道。 …… 穿过一段并不冗长的小道,视野为之一阔。 那株熟悉的香樟树下,女孩静静坐在椅上,几缕发丝透过灰帽边缘探出,在阳光下反射出如流萤一般的光彩。 她身上裙子换了一件,不过依然是黑幽幽的,唯有裙摆绣了一道同色小花。 陈安看着她,忽然露出笑容。 “早上好。” 他远远喊了声。 听到动静,轮椅上的女孩抬起头,便看见男孩朝自己挥挥手,小跑了两步,很快来到近前。 “为什么我今天提前十分钟过来,你还是比我先到?” “该不会是为了等我,所以特意提前半小时就在这等着了吧?” 听见这话,女孩表面的平静一秒破功,忍不住瞪他,咬唇恼道:“谁等你了,你这个自恋狂!” 亏她一大早安安静静的心情,就这么毁于一旦。 被骂了,陈安也不气,他笑容依旧,只是把兜里的糖果一件一件往外掏,再丢进女孩的怀里。 “今天陪不了你太久,等下我就得走了,至于这些糖……感觉应该会是你爱吃的东西,所以昨晚顺手找朋友要了点,就当是临别赠礼了,你将就将就,别嫌弃。” 男孩一边说一边往外掏,先是掏衣服兜,掏完又掏裤兜,宛如一整个可爱的仓鼠搬家。 羽生汐怔怔看着这一幕,唇瓣微微张开,竟一时都忘了反驳他话里的‘陪你’二字。 没一会儿,女孩怀里便多出来一座不大不小的零食山。 有巧克力,也有奶糖,还有好多好多她以前从未见过的零食。 只看包装,却是相同的精美,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陈安很快掏完,他见女孩还直愣愣的望着自己,于是耸耸肩,双手一摊。 “别看了,就这点,全给你了。” 此时的羽生汐总算是回过神,令人意外的是,女孩小脸一片冷淡,看不出有半点收到礼物的欣喜。 她微微低头,嘴唇翕动了下,声音显得有些低沉。 “谁跟你说我爱吃了?” “没事,你要是不想吃,就替我转送给玉子阿姨。” 玉子阿姨便是羽生汐的妈妈,这一周相处下来,那个温柔的中年女人常会和陈安搭话。 “你!” 听见他口中冒出自己妈妈的名字,羽生汐长长的睫毛一颤,咬着唇看他。 少许,女孩忽又神情一黯,她抽出被零食压住的纤细手腕,低声道:“你还是拿回去吧,我这可没有东西给你。” 虽然年龄不大,但经历过许多阴暗事物的她,早已明白了一些成年人才懂得的道理。 她不想欠他点什么。 听着女孩的回答,陈安眼眸动了动,笑道:“那你把手伸出来,就当是给我的回礼了。” ?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羽生汐看他一眼,眼神很是疑惑。 不过身体倒是很诚实,已经将小手伸了出去。 紧接着,她便看见男孩同样伸出手,而且还是朝着她的手缓缓伸来~ 他,他,他想干嘛?! 这一刻羽生汐只觉心跳加快,脸蛋也有点红起来,她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书上说的‘小鹿乱撞’是什么意思了。 他……他要摸我! 羽生汐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下意识就想要将手缩回来。 不过为时已晚,两只手已经在下一秒牢牢紧握。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热触感,女孩小脸通红一片,她垂下脑袋,抿着唇小声骂了句。 “变态!” “变态?变什么态?” 陈安瞅她一眼,有些不明所以,他拉住女孩的手,然后将另一只手上的纸条放在她手心上。 做完这一切,他说道:“这是我家的地址,上面还有我家的座机电话,你要是哪天想我了,记得来找我玩。” “对了,还有就是……我爸现在手里有点小钱,你要是哪里碰上困难了,一定要记得给我打电话,知道不?” 陈安叮嘱完,想到什么,又补充道:“你放心,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大家朋友一场,留个联系方式,很合理吧?” 话音刚落,便见女孩猛地一抽手,她脸蛋微红,手高高扬起,似乎是想把那张纸条丢掉,但最后又生生止住,垂落下来。 “……才不会想你。” 羽生汐偏过头,抬手揉了揉眼睛,“要走就走就是,说这么多废话……” 陈安看着她,无声笑笑。 其实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并没掺杂太多别的心思。 想帮帮女孩,不为别的,就为了让自己心情愉悦。 第二十四章 今天的裙子很可爱 “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羽生汐低头,捏了捏手心的纸条。 这个问题,其实早在最开始的时候她就想问了。 她实在想不通,眼前这个男孩到底想要什么。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陈安随口敷衍,“而且我也没做啥啊,何况我们还是朋友……朋友间互帮互助不是很正常吗?” 这个理由稍显勉强,但似乎说服女孩了,她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陈安陪着她站了会儿,盘算着时间,觉着差不多了,便开口道:“那我先走了,估计我爸快来接我了,我们改天见?” 羽生汐闻言,纤弱的肩头微微抽动了下,她忽然抬头,黑润润的眼眸中不知何时多了些雾气。 女孩唇瓣翕动着,声音微颤。 “那个……” 陈安转身的动作一顿,回头看她,“怎么了?” 羽生汐咬着唇,和他对视了一秒,又蓦地移开,只是嘴里小声道:“抱一下……” “……” 陈安一怔,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听岔了。 旋即便听见女孩又鼓起勇气小声重复了一遍。 “抱一下。” 伴随着话语落下,脚步缓缓逼近。 羽生汐低着头,不敢去看,大灰帽下露出来的精致下巴更是绯红一片。 “好,那就抱一下。” 她听见男孩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笑意,然后俯下身,轻轻虚拥住了她。 明明之前不是没有抱过,甚至还是远比这种虚拥要更过分的公主抱,可羽生汐此刻还是觉得心跳是如此的快。 ……甚至远比那天男孩将她从雨中抱走的时候,还要快。 约莫过了两秒,她察觉到男孩松开手,慢慢直起身子。 羽生汐此刻倏地惊醒,醒悟过来自己究竟是提了怎样羞人的请求。 呜…… 女孩心中发出一声悲鸣,恨不得立马将脑袋钻进裙子底下去。 晶莹的耳垂红润如血,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凭借着本能小声道:“你说的,我们是朋友,那朋友之间抱抱……很正常吧?” 所幸的是,对方许是看穿了她的羞恼,并未在这一点上纠缠,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对了,记得主动给我打电话,不然等我找到你,一定狠狠揪你小脸!” 男孩一边倒退着走路,一边挥舞着小手比划,故作凶巴巴的说着。 羽生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羞意也随之散了大半,她抱着怀里的零食,就这么一直目送着陈安走远。 忽然,她不知想到什么,觉得鼻子有点酸,就又想揉眼睛了。 …… …… 一路走出花园,陈安哼着小曲,脚步轻快。 走到一楼大厅时,碰巧撞上来接他回家的陈兴国,他挥挥手,“爸,这里。” “起这么早,吃早饭没?” 陈兴国听见背后的喊声,转过身来,有些诧异。 “吃过了。” 陈安应了声,陈兴国见状,也懒得再上楼了,拉着他就往外走。 “还有东西要拿不,没有就不上去了。” “不用,咱回家吧。” 两人边走边聊,在疗养院门口时顿住脚步。 因为一辆挂着四个圈的高级轿车缓缓在他们面前停下。 车窗摇落,显出一张妩媚动人的脸蛋。 秦书雪朝陈兴国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又冲着陈安招招手,笑眯眯道:“来,上车,姨姨送你回家。” 后座车门也跟着被推开,某个小萝莉让出半边屁股,拍拍坐垫,眼睛亮亮的看他。 “这里!” 女孩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蓬蓬裙,中间挂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长发也是明显用心打理过的,用同色系的发箍绑了马尾,看上去像极了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小公主。 但出乎她们预料,陈安竟是摇了摇头,他笑着拒绝,“秦姨,你们先走吧,我坐我爸的车就行了。” 见状,知道他是个有主见的孩子,秦书雪也不再多劝,唯独是后排的白从冬瘪了瘪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也转变为幽怨,看的陈安好不自在。 他只好出言安慰道:“小冬,明天周一,我们学校见就是。” 女孩哼了一声,抱着胸瞥过头不理他。 陈安想了想,上前一步,替她关好车门,同时凑在她耳边小声道:“今天的裙子很可爱。” 突然的夸奖让女孩一愣,旋即回头,却看见陈安已经转身和父亲走远了。 白从冬踢了踢莹润的小腿,嘴角不自禁有点上扬。 “可爱什么,以为夸我两句就会原谅你吗?哼哼!” 她小声嘟囔。 …… …… 另一边,跟着父亲走到一辆破破烂烂的摩托车边,陈安抬腿跨了上去。 紧接着,伴随着轰轰轰的巨大声响,陈兴国油门一拧,带着儿子就一溜烟蹿了出去。 大早上的晨风拂面,拍打在陈安脸上,让他颇有点睁不开眼睛。 耳边还回荡着风声,摩托车的引擎声,还有被吹得哗哗作响的长裤。 妈的,就是这个味! 陈安脸上露出笑容,自从后世科技越来越发达,他地位也越来越高后,就已经很少坐这种露天摩托车了。 现在坐一坐,还是由老爸掌舵,别说还真有点怀念。 县城不大,陈兴国约莫开了十来分钟,就带着陈安钻进了一处老旧小区里。 小区很小,仅有着孤零零的三五栋楼,而且最高的楼也只有四层。 坑坑洼洼的路面,斑驳的墙壁,以及墙上贴着的各式各样开锁小广告,还有什么重金求子…… 在下个路口的转角,记忆越发清晰。 到家了。 陈安麻溜的从摩托车上下来,走进黑黢黢的楼道里。 阳光洒落,划出一道明暗的交界线。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深吸口气,迈步上楼。 …… …… 疗养院,花园。 完成早上工作后的女人放下扫帚,走到轮椅旁。 “呀,汐酱,看来你交了个很好的小男朋友呢。” 她看见女儿怀里那堆零食,不由惊呼道。 “……妈妈!” 羽生汐抿唇,恼道:“什么小男朋友,才没有那回事!” “真的?” “真的。” 女孩语气斩钉截铁。 她说完,忽然一顿,问道:“妈妈,我们出去后,是住哪……” “还是之前的地方呀,我想想,好像是叫……翻斗小区来着。” 得到肯定的答复,女孩愣了愣,微微握紧了手心的那张纸条。 可是…… 她垂眸,男人凶厉的谩骂似乎犹在耳边。 “我已经受够了,受够了!当初就让你别生,别生,你非要生!你就是活该,活该带着这么个拖累!一个药罐子!一个早就该死的腌臜货!” 第二十五章 让我好好检查检查 微风吹过,雪白的发丝飘扬。 羽生汐缓缓将纸条展开,看了许久,又一点一点重新折好,最后打开漫画,夹进书页里。 做完这些,女孩微低着头,思绪仿佛回到了那个深夜。 …… …… “钱呢?!” 男人面容狰狞,眼神凶狠。 “我问你钱呢?!我不是说了,她治不好!那个病连医生都说别抱希望了,你怎么就脑子转不过弯来,你头被驴踢了?” 寂静的黑夜,蓦地响起连绵清脆的耳光。 门后,阴暗逼仄的角落,女孩瘦小的身子蜷缩在一起,微微发颤。 她双腿微曲,两只手环抱着,将脑袋深深埋进腿弯。 点点泪珠划过脸颊,滚落到嘴角,味道有些苦涩,发咸。 她咬着唇,指尖无意识紧握,却又因为太过用力而深深嵌入手心。 感受着那阵阵尖锐的痛楚,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她知道,如果让男人听见自己在这,只会越发的变本加厉,越发癫狂。 唯有忍耐。 忍到男人彻底宣泄完毕。 终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兴许是妈妈痛苦的哀求起了作用,又或是男人实在打累了,门外的动静开始一点点变弱。 约莫几分钟后,男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语气稍软。 “我知道你有钱……你从那边带过来的钱。” “是,我确实不该动手,我也知道你娘俩不容易,但是没办法啊,玉子……” 声音到这,语气忽然多了几分急切和恼怒。 “再说了,我当初不也是为了那个药罐子才去赌的!如果不是因为她,我怎么可能欠这么大笔钱?!” “你根本不懂,要是我那把赢了,我他妈能赚多少!你就是再打一年工,都比不上我这两分钟功夫!” 男人说到这,见她还是那样一言不发,一股子火气蹿上来,抬手就欲再打,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强迫自己俯下身,柔声道: “玉子,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们好歹夫妻一场,你也不想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被人砍死吧?他们是真敢动手的啊……”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语气一颤。 闻言,女人终于有了反应。 没有看他,只是缓慢而又坚定的摇头。 “那是……小汐的买药钱。” 她顿了顿,嘴里艰难吐出几个字。 “我不欠你。” “……” 死一般的沉默。 见软硬都行不通,男人低声啐了一口,一脚把人踹开,转身骂骂咧咧的走了。 待脚步走远,女人慢慢支起身子,开始收拾残局。 一场闹剧,终要收尾。 少许,她察觉到什么,抬起头,发现卧室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 女孩倚靠在门边,用手背抹了抹发红的眼睛,嗫喏道:“妈妈,我不想去医院了。” 女人一怔,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残留着红印的脸上,露出笑容。 “不可以哦,那样妈妈会很伤心的。” …… 思绪回归。 所以。 这样的自己,真的能奢求更多吗? 想到男孩临走前的叮嘱,羽生汐抱紧怀里的漫画,眼眸低垂,自言自语。 “……还是,不给你添麻烦了。” 女孩的声音细弱,很快便被风吹散。 …… …… “诶,我鞋呢!” 周一清早,陈安在阔别已久的小破床上蹦了起来,环视一周,却没看见熟悉的那双鞋。 一旁刚买了早餐,走进屋的陈兴国瞅他一眼,“昨晚给你洗了,你穿这双吧。” 说罢,拿起双新的丢了过来。 他待陈安收拾好,又道:“今天去了学校,要是老师和同学问起,你就说之前生病住院了,不该说的话别瞎说,知道不?” 陈安自无不可。 其实昨天回来后,陈兴国就叮嘱过好些遍了。 跟着下楼,陈安颇为熟练的一跨。 平阳小学和翻斗小区隔的并不远,走路约莫十来分钟,开车就更快了,三五分钟就够。 在学校门口下车,陈安走了两步,回过头,朝着仍伫立在原地的男人挥挥手。 他笑道:“行了爸,忙你的去吧,才经历了那回事,现在县里的治安肯定好的很,您就别担心了。” 陈兴国闻言,犹豫了下,没再说什么,拧下油门走了。 陈安则看了眼周围涌动的人流,目光扫过那一张张稚嫩的面庞,心中不免有些发笑。 八岁…… 也行吧。 起码可以打个好底子,而不是重生在高考前一天的那种尴尬局面了。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他上一世成绩也不差,是实打实的名校出身,所以在对待高考这个‘遗憾’上,并没太多滤镜。 会老老实实来学校读书,也只是因为他不想过早的暴露自己,更不想去当劳什子神童。 他性子本就喜静一些,重活一世,也没什么大的野心。 能赚亿点小钱,给老爸务色个对象,剩下该吃吃该喝喝——哦对了,最好再谈上那么一两段恋爱。 上一世他沉迷学习,在学校里几乎永远是三点一线,以至于到最后大学毕业时才结束了他小雏男的一生。 印象中,还是毕业典礼后被拉着去唱k,喝了点小酒,醉醺醺的被某个学姐扛回了家…… 起初他还纳闷,这位学姐怎么那么好心,都说不用不用了,还非要送他上楼。 至于后面的事,他就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晚的月亮很大,很白,还有点圆…… “陈安哥哥!” 胡乱飘飞的思绪,突然被一个略带惊喜的稚嫩喊声打断。 回神去看,女孩正站在比他高两个台阶的位置,微微弯过身子,明亮的眼眸盯着他,一眨不眨。 今天没穿裙子了,是这个年代很常见的蓝白短袖校服,右边肩头还绑了个红飘带。 陈安看她一眼,忽然问道:“你眼睛干不干?” 白从冬被问的一愣,她下意识眨眨眼,“不干呐……” 陈安笑了笑,没说话,抬腿就想继续往里走。 结果刚和女孩相错而过,便被一只细嫩的小手拉住了胳膊。 他微怔,“怎么了?” 白从冬嘴角慢慢上扬,她走到男孩面前,眸子里闪过狡黠,小手伸出,一本正经的摆弄起陈安衣领。 “咳咳,我现在可是老师任命的纪律委员,陈安哥哥你不要乱动,让我好好检查检查!” 第二十六章 有点想他 五分钟后。 感受着周围路过学生越来越奇怪的眼神,陈安打掉那只小手,有些被她气笑了。 “你检查好了没?” 女孩哼了声,她眼珠子转了转,拉过陈安,凑他耳边小声道:“下午放学不许跑,等我来三班找你。” 白从冬在一班,和他刚好不是一个楼层。 陈安倒也没拒绝,只是随口问了句,“你姐呢,怎么这两天没看见她跟你一起了。” “干嘛,你想我姐姐了?那等下我帮你告诉她。” 白从冬笑嘻嘻的,双手背在身后,略略踮脚,可爱脸蛋笑起来,映出两个浅浅酒窝。 陈安瞥她一眼,总感觉这小妮子心里没憋啥好事。 “爱说不说,走了。” 他抖抖自己肩上的小书包,迈开步子。 女孩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把肩头绑着的红飘带扯下来,然后跺跺脚,去一旁的保安室外站着了。 她等了好一会儿,直到人流逐渐稀少,一辆黑色高级轿车才缓缓停在门前。 后座车门开启,只见白从秋走了出来。 女孩见状,连忙小跑过去牵起姐姐的手。 “姐姐,刚才我碰到陈安哥哥了。” 白从秋抱住怀里的课本,扭过头来看她,“你非闹着王叔一大早就送你过来,碰不到才怪吧?” 闻言,白从冬小脸一红,反驳道:“呸,我只是想早点上学而已。” 她说完,又神秘兮兮的把姐姐拉远了点。 “刚刚陈安哥哥跟我说他想你了。” “哦。” 白从秋一听这话,直接懒得理她,径直就往教学楼走。 “诶诶……” 白从冬愣了愣,赶忙追上。 “姐姐,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白从秋脚步一顿,卷起书在她光洁的额头轻轻敲了一下。 “笨蛋,这种拙劣的谎言,也就骗骗你自己。” 妹妹捂住脑袋,不服气道:“明明是姐姐你太狡猾了!” …… 此后的日子,陈安过上了三人行的生活。 当然,这里特指是学校,因为白从冬的缘故,她总会拉着姐姐和陈安一起放学。 时不时嘴里还会蹦出什么‘两个总比一个好’‘白头发一点也不好看’之类的言语。 显然,她还惦记着在疗养院时碰见的那个女孩。 那个在她口中,随随便便就能和男孩子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的女孩。 陈安听了,往往只觉好笑,也就是这会儿兜里没手机,不然好说得给她录下来,等她长大以后放在大屏幕上反复播放。 不过女孩倒也提醒他了,和羽生汐分别已经好些天了,但后者似乎就此了无音讯,一点动静都无。 别说找上门了,连个电话都没打过。 按理说,依玉子阿姨那么温柔的性子,不可能会阻碍两个小朋友之间的纯洁友谊啊…… 陈安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太当回事。 说来说去,终究只是临时起意,加上对那个女孩心怀愧疚,这才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 但哪怕最后沦为路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遗憾就是了。 …… …… “八月十八,星期六。” 一栋老旧的住宅楼,生锈的铁栏杆被窗帘挡住,只显露出一条细缝。 将今天的日记开头写下,有着一头雪白长发的女孩缓缓放下笔。 她回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那里时针正好落在七的位置。 于是她伸出手,将窗帘微微掀起,那细缝随之扩大,透过生锈的铁栏杆,能将楼底下的情形一览无遗。 女孩坐在轮椅上,眸子看向地面,小脸隐隐有些期待。 可直到好一会儿过去,路过的人流三三两两,她还是没看到想要看见的那个身影。 手微微酸,她将窗帘放下,神情闪过一丝失落。 今天怎么没来? 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吗? 女孩无端想着,她拿起那本带着小锁的日记本,搁在纤细腿间,握笔的手微微一顿,似乎想落下,又有些不太甘心。 少许,笔尖终于落在纸上,却是无意义的画着圈。 忽然,一个小小身影就这么直愣愣的,突兀的,闯进了她的余光。 笔尖停止画圈,女孩连忙伸手,将窗帘的一角重新掀起。 她紧紧看着那个身影,看他一会儿双手插兜,一会儿又踢踢腿,把路边不知哪来的小石子踹到墙角。 时不时还要手贱一下,去掰扯掰扯一楼那家因为太过茂盛而长出窗外的花花草草。 他总是这样,似乎对能看见的一切事物都很有兴趣。 她安静看着,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嘴角微微上扬,眉眼也变得弯弯,一向以冷淡示人的小脸,竟凭空多出些明媚。 终于,她看着他走过最后一段石子铺成的小路,在下个路口的转角,彻底消失。 从小区到路口,这段路并不长。 寻常人走一遍,约莫三五分钟的样子,但他的脚程总会快些,有时是两分半,有时还要更快。 女孩放下窗帘,开始落笔。 她的字迹娟秀,一板一眼,如同在写楷书。 “他来了,但一点都不准时,明明上次周六还是七点出现,这次却又变成七点十五分了。” 女孩写完,不知想到什么,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抿住了唇。 “就像之前在医院那样,是个不讲信用的坏人。” “他今天没有穿校服了,穿的件白色短袖,没有图案,头发没打理,看起来乱糟糟的,但还是觉得很……” 女孩写到这,藏在阴影里的小脸微微一红,便把‘很’字划掉,重新写道:“……有一点好看。” “校服也好看。” 日记本不大,仅仅只记了这些,便已经写满了一页。 女孩放下笔,将日记本合拢,但没有上锁——因为她知道在一个小时后,男孩就会回来。 做完这些,纤细的身子向后躺去,她把日记紧紧抱在怀里,任由那头雪白的长发垂落,穿过肩头,穿过轮椅,最后大半都悬在半空,唯有几根最长的发丝将将快要挨到地面。 女孩的容颜尽数显露,尽管岁数还小,但依然能看出那精致如画的五官。 少许,她举起怀里的日记,举在半空。 翻到第一页。 晨曦洒下光亮,照出上面文字。 “八月一号,我回家了。” “会看见他吗?” “……有点想他。” 第二十七章 女孩心事 “下午问过妈妈,这里就是二栋……难道,这就是书里说的缘分?” “我讨厌缘分。” …… “八月二号,是晴天。” “我在卧室的窗台看了好久。” “他果然出现了。” “背着书包,穿的校服,是准备去上学吗?” “真好。” …… “八月三号,早上七点半。” “我又看见他了。” “比昨天早了一分钟,但妈妈六点就出门了……希望他们不会碰到。” “不对,差了这么久,肯定不会碰见的。” “妈妈中午回来,问我为什么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笑。” “我明明没有。” “妈妈真是个讨厌鬼。” …… “八月四号,阴天。” “他今天走路为什么一蹦一跳的,看起来好呆……” “有点可爱。” “中午没回来呢,是在学校吃了吗?” “下雨了。” “希望雨快些停吧,他没带伞。” “下午五点,他终于回来了。” “雨没有停,但有人给他撑伞,是那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他们挨得好近,还穿着同样的校服……” “那个女孩,一看就很喜欢他吧,还能照顾他……” “他们是漫画里的青梅竹马吗?” “肯定很早就认识了吧。” “很般配呢。” “小汐小汐,不可以去打扰他们哦。” …… “八月五号。”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振作起来,过好自己的生活。” “今天,是最后一次看他了。” …… “八月六号。” “都八点了,他怎么还没有出门。” “大懒虫!” “讨厌死了!” …… 稍微翻了翻日记,看着那上面的字句,羽生汐突然脸蛋一红,像是心虚般将它合上,不去看了。 接着,她有些吃力的推动着轮子,慢慢靠近床边,然后上床,抱住枕头滚了一下。 她有点明白为什么男孩一个人独处时,总会做一些看上去毫无意义的动作了。 女孩将脑袋埋进枕间,单薄的睡衣因为她的动作微微上撩,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腰身。 就这样吧。 只要每天能够看一看他,就足够了。 她想着,忽然又有些害怕。 毕竟是住在同一栋楼,要是哪天妈妈和他碰巧遇上了怎么办? 女孩伸手,按住胸口的位置。 她想不到答案,只知道每次一想到这个问题,她总会心跳的厉害。 …… …… 出了小区,在石子路尽头左转,便是一个近两年才新建的市政公园。 里面设有好些体育器材,还沿路种了许多银杏,不仅方便人们夏日乘凉,还为秋季平添一分光景,是县里为数不多的一个好去处。 陈安便常来这里。 大部分时间是陪着白从冬在公园里闲逛,玩耍,偶尔也会像今天一样,一个人热身,锻炼。 都是上一世养成的习惯了,那时候在乡下,一天天闲得发慌,总要找点事情做。 不论是锻炼也好,下棋也罢,都是那会儿慢慢钻研的。 做完最后一组徒手俯卧撑,陈安脸微微发红,额头沁出少许细汗。 他拍拍手,从地上站起。 “啧,小家伙,可以啊你,我孙子跟你差不多大,这会儿估计还在床上躺着睡懒觉呢。” 一旁在玩漫步机的老大爷瞅着他,忍不住出声道。 陈安回了个微笑,倒没接话。 他一路慢跑着回到小区,就是在经过那段石子路时,忍不住摸了摸后脑勺,接着倏地一个转身。 然而除了微风吹起三两落叶,还有路边零星的几个行人外,什么也没有。 陈安加快脚步,走进楼道。 他最近总有种错觉,就好像在暗处时刻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一样。 虽然这么说有点自恋,但他确实莫名瘆得慌。 总有刁民想害朕? 陈安感觉自己有点神经兮兮了。 主要是上一世读大学的时候他就被人跟踪过,不仅偷拍他,还上传到了校园网。 恰好那会儿还举办了个劳什子校园选美大赛,陈安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硬生生干掉一众集美,成功拿下第二,只屈居于某个纸片人之下,被称为无冕之王…… 扯远了。 陈安回过神,心说现在他可是一个实打实的小学生啊,难不成还能有变态偷窥自己? 走上四楼,推开那扇熟悉的铁门,陈安走进屋子。 “回来了?” 陈兴国也起了,正坐在客厅看电视,罕见的没去上工。 但陈安知道他不是累了想要休息……而是因为父子俩前两天定下的一个约定。 这段时间来,陈安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虽然靠着救人白得了十万块的奖金,但今后总不能一直坐吃山空吧? 何况他也不可能再任由父亲像上一世一样,一直干这种体力活。 现在陈兴国正值壮年,身体自然顶得住,但等他老了以后,一些各种各样的小毛病就会随之而来,也许不致命,但绝对够折腾人。 陈安受限于年龄问题,不可能抛头露面,也不可能会有大人愿意跟他这样一个小孩子做生意。 自然而然的,他就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老爸身上。 想着前些年陈兴国干出的那番事绩,还是这个年头红利吃满的建筑行当,陈安不由上前一步,在男人的肩膀上拍了拍。 “爸,我看你也未尝没有首富之资啊!” 陈兴国一愣,回过身来,抬手就给儿子脑袋呼了一下,笑骂道:“你一天天跟谁学的,净整这些花里胡哨的词。” 陈安敏捷的后退半步,躲掉这一击,嘿嘿笑道:“爸,您真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 “当然是重整旗鼓,重振你的男人雄威啊!到时候赚了大钱,不得狠狠打脸一下那个抛夫弃子的女人?” 听着儿子不断往外蹦的话语,陈兴国眉头紧皱起来,说道:“瞎说什么,那是你妈!” 是么…… 陈安笑容慢慢收敛,想到上一世一直等到父亲去世,那女人都没来看望过一次,他实在叫不出那声‘妈’来。 他会那么努力的学习,拼命赚钱,未尝不是想着要给父亲挣挣面子。 结果等他好不容易混出个人样,男人却又因为积劳成疾,郁郁而终。 第二十八章 或许对于那个女人来说,当时那种情况,唯有离开才是明智之选,但落在陈安眼里,终究是有些寒心的。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 如今重活一世,陈安有十足的把握扶持老爸上位。 当然,在这之前,他得先帮老爸重拾信心,重燃斗志。 别看陈兴国现在做工积极的很,那纯是因为想着陈安今后的学费和生活费,一旦脱离儿子的范畴,男人就只想喝喝小酒,得过且过了。 当然,喝喝小酒也没什么不好,但是陈安觉得,对于老爸来说,商界可以更加的海阔天空嘛! 绝不是他望父成龙,想要躺平当一次富二代了。 所以,到底要怎样才能让陈兴国振作起来呢? 陈安思考良久,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多半还是要出在自己身上。 …… 上午十点,陈安拉着陈兴国出门,踏上了去往商场的路。 为了今天,他可是做了好多铺垫来着。 比如某天下午放学,特意在陈兴国下班的必经之路上,找家有玻璃窗的玩具店,然后就直愣愣的站在玻璃窗前,盯着里面的玩具一动不动。 等陈兴国骑着摩托车经过时,自然就会注意到他。 恰好店老板出来赶人——这店老板约莫四五十岁,更年期,够胖,还经常跟人骂街,也属她最喜欢撵人。 特别是撵陈安这种小屁孩,屌钱没有一个,就知道搁那看,挡她财路。 于是等陈兴国停好车,看到的一幕,便是自家儿子被店老板指着鼻子骂娘,口水沫都要飞脸上了,但仍然倔强的站在那扇玻璃窗前。 他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只是紧紧盯着里面的玩具,小脸上写满了名为‘渴望’二字。 这场景,恐怕搁那个父亲见了,心里都不会好受。 何况绑架案才发生没多久,陈兴国心里正愧疚着呢。 他当即想拉儿子进店去买。 结果却没想反被儿子拽着往外推。 “等下,你不是想要那个玩具枪吗?” 陈兴国有些愣住了,他指指玻璃窗里挂着的一把黑色手枪,还是黄河牌的。 他说完,果然看见儿子眼睛一亮,但随即小脸便闪过黯然,失落,不舍等等一系列复杂神情。 “爸爸,我们快回家吧。” 男孩收回目光,只是低声催促。 这下陈兴国是真有点急了,“回什么家?走,爸爸带你去买!” 他没走动,却是儿子抱住了自己的手,摇摇头。 “爸爸,还是回家吧,不买了,那个好贵的。” “而且……我也不喜欢玩玩具,我都这么大了……” 男孩小声说着,又抬起头,重新露出笑容。 陈兴国听了,只觉心里憋的慌,正想再说点什么,儿子已经推着他来到另一边。 “好啦爸,我们家之前不是还欠了好多好多钱吗?不可以把钱浪费在这里的,而且吃饭要钱,学校要钱,买菜也要钱,到处都要用钱……” 男孩掰起手指头,一件一件数着。 他数的很是认真,面面俱到。 可越是这样,陈兴国心里就越发不是滋味了。 男人蹲下身,解下儿子的书包,拎在手中,然后说道:“小安,欠的钱爸爸已经还得差不多了,还有你之前救人,爸爸帮你领的钱,那可多可多了,足够你买下一整个小卖部的玩具。” “听话,爸爸带你去买,好不好?” “真的?” “真的。” “那我要去大商场买,不要在这里买。” “没问题。” 落日余晖下,陈兴国看着露出笑容的儿子,心中一松。 但他没有注意,男孩微微上扬的嘴角。 …… …… 开元商城。 县里唯一一个大型商场。 当然,规模肯定是比不上那些大城市里的,不过放在平阳县是绝对够用了。 陈兴国站在超市门口,从兜里摸支烟点上,时不时往超市里望一眼。 他没进去,只让陈安推着小推车随便挑。 他担心有自己在身边,儿子反而放不开手脚。 约莫在门口等了十来分钟,烟都抽好几根了,陈兴国终于看见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 他推着车,满载而归,几乎将整个小推车都要堆满。 陈兴国见状,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眉间流露出一丝欣慰。 他先前还怕儿子又担心家里没钱,不肯多拿呢。 不过当他走近了些,眉头却是缓缓皱起。 男人走到小推车前,把烟刁在嘴里,推开最面上的一层蔬果菜类,开始往下翻。 白菜,土豆,牛肉,猪肉…… 将菜和肉拿出,男人眉头越皱越深,他沉默着,继续翻找。 洗衣粉,肥皂,甚至还有一大桶花生油…… 随着物品被一件件拿出,小推车重新变得空荡。 最后,只剩下孤零零的两盒烟。 什么都有,一应尽全。 却唯独没有他想看到的东西。 陈兴国深吸口气,蹲下身,摸着儿子脑袋,问道:“小安,你是不是推错了?” “没推错,东西都是我一件一件从柜子上拿的呀。” 儿子肯定的话语传来。 男人听完,缓缓起身,他眼眸闪动了下,想拿起烟吸一口,又想到儿子还在旁边,便踩灭。 “爸爸……是我拿太多了吗?” 耳边,响起儿子怯怯的声音。 陈兴国沉默少许,勉强露出个笑容,“玩具呢?你不是喜欢那个枪吗?是不是没找到,要不要爸爸带你去?” 他说着,想去牵儿子的手。 陈安看他一眼,任由他牵住,只是嘴里道:“爸,您瞎说什么呢,谁跟你说我要买玩具了。” “快去结账吧。” “家里有钱了,当然得买吃的啊,爸爸你天天上班那么辛苦,不多吃点肉怎么行?” 男孩蹲下身,把父亲拿出来的东西又一一尽数放回去。 他拉着父亲的手,走向收银台。 “不过听老师说,烟抽多了不好,所以就给你拿了两盒,爸,以后咱还是少抽点吧……” 陈兴国闻言,沉默下来。 他掏出钱包,那只手掌宽大而粗糙,抗过水泥,搬过钢筋。 如今却在拿起轻飘飘的纸币时,极细微颤着。 …… …… 这一夜,等儿子睡着后,男人孤身来到阳台。 他什么也没干,只是坐在地上,默默抽着烟,一根接一根。 月色落在那张脸上。 面无表情。 第二十九章 小汐,要好好活着 当一个男人坐在那里不停抽烟,面无表情,那么等他起身的时候,人生中一件重大的事情就决定下来了。 …… …… 次日,是周末。 风和日丽,艳阳高照。 翻斗小区外的公园,一辆黑色高级轿车缓缓驶入。 这年头小车还是个高级货,一经出现,立马吸引了公园里许多散步的游客视线。 少许,在杨柳依依的小河边,黑色小车停了下来。 车门推开,陆续走出三个小孩,二女一男。 有些常来这的老人家瞅见了男孩模样,不免露出恍然的笑容。 是那个娃娃啊…… 男孩这段时间经常在公园露面,加上乖巧懂事,待人也很有礼貌,他们想不眼熟都难。 当然,最主要是每次看见他时,身后总会跟着一个小跟屁虫。 跟屁虫是个比他矮一点的女孩,爱穿裙子,特别是穿那种一看就十分华丽,繁复精美的小裙子。 配上她可可爱爱的笑颜,一度会让人产生错觉,还以为这是哪个童话故事里跑出来的小公主。 ……当然,如果她不是那么调皮的话。 “白从冬!” 听见男孩忍无可忍的大喊,有些老人家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准备看好戏的笑容,他们知道这个小跟屁虫多半是又惹出什么麻烦事来。 “我是让你自己玩去,可没让你去逗大鹅!” 看着被一只大白鹅撵的四处跑,一张小脸惊慌失措,嘴里还在叫喊着‘错了错了’‘鹅哥,别啄别啄’的女孩,陈安赶忙起身,提起手边的木棍就冲了过去。 他一把拉住女孩的手,将她护在身后,旋即朝着那头鹅就是当头一棍! 大白鹅吃痛,发出一声惨叫,连忙扑棱两下,往后跑了。 陈安见状,松了口气,然后便瞅见女孩来到身旁,抓住他胳膊。 小脸上的慌乱早已不复,此刻只剩嚣张。 “呸呸呸,我错哪了,我错哪了,有本事你再来啊!” 大白鹅终究不是人类,听不出她的嘲讽,只是翅膀扑棱两下,越走越远。 陈安没好气的伸出手,捏住女孩粉嘟嘟的小脸。 一捏,一扯。 “唔唔,八阔以,快,快唔送手……” 白从冬瞪着眼,大声抗议。 陈安放开,拉着她回到树下坐好,然后翻着她的一双小手看了看,好在只有点灰,应该是没被真的啄到。 把灰拍走,陈安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你就不能消停点,上次才被狗撵着跑摔了,这么快就忘了?” 白从冬哼哼一声,鼓起脸道:“还不是你不肯陪我玩!” “行行,陪你玩,你等我先跟你姐姐把这盘棋下完。” 陈安说完,目光重新看向棋盘。 对于姐妹俩都会下围棋这件事,他倒不怎么惊讶,毕竟这年头只要是家里有点背景的,总会让孩子学点爱好。 可以是围棋,也可以是书法,再或者小提琴,钢琴什么的。 而学棋的最佳年龄,正是小学。 再往上升,学业的压力慢慢增大,就余不出那么多时间了。 树下,棋盘对面,披着长发的女孩上半身微微前倾,认真的看着棋盘右下角,计算着自己那一块大龙死活。 和妹妹不同,白从秋下棋的时候坐姿格外标准,从不抓耳挠腮,看上去很是娴静优雅。 但其实棋力并没比妹妹高出多少,陈安估摸她俩都是业余二三段的水平。 放在同龄爱好者中,也许已经称得上优秀,不过和陈安这种经过后世ai熏陶,且能稳住野狐九的人来说,就有点小巫见大巫了。 只是他胜负心不强,和姐妹俩下棋经常只是以喂招为主,权当消遣。 正想着,忽然发现有个小小人影如泥鳅般滑进了他和棋盘中间,最后钻进他怀里。 “那你放着,我来下,我来下!” 陈安低头,对上了白从冬那‘理不直气也壮’的眼神。 女孩脸微微红,但保持着这个姿势,不肯再动了。 “你那么厉害……正好教教我,有什么问题吗?” 白从冬小声说了句,她又主动去牵陈安的手,两只小手握在一起。 棋盘对面,白从秋本来还在沉思,这会儿被妹妹弄出来的动静吸引,抬起头看了一眼。 然而就是这一眼,让她不由一愣。 目光掠过妹妹微微红的脸蛋,以及男孩那略显尴尬的神情,最后再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 她低头看看棋盘,看着那些排列错综复杂的棋子,突然觉得好像这下棋也没什么意思了…… 她抿着唇,看着妹妹。 “哪有这么下棋的……” 白从冬和她对视,眼神毫不畏怯。 “教我下棋,当然要手把手才能教啊!” …… …… “八月十九,星期天。” “今天天气很好,我看见他出门了,还看见小区门口有两个女孩在等他。” “有点眼熟,应该就是在医院见过的那对姐妹吧——不过我不喜欢她们。” “但她们家好像很有钱,还可以坐小汽车……” 昏暗狭小的房间,女孩写到这,抬起眸子看了眼四周。 破破烂烂的墙壁,陈旧发霉的天花板,以及面前那已经有些生锈的窗户…… 在这十平方不到的小卧室,她实在找不出任何值钱的东西。 唯独那张轮椅,估摸还能卖点废铁。 她眼神黯淡了些,放下笔。 她当然不会去怪罪什么,毕竟妈妈为了给她治病赚钱,一天要在外面打两份工,每天很晚很晚才能回到家。 回家后还不能立马休息,要照顾她洗澡,上厕所,吃饭…… 所以羽生汐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那个男人没有说错,她的确只是个拖累。 如果没有她,妈妈那么温柔,勤快,一定可以重新找个好人家,开启新的生活。 女孩想到这,拿起桌上的发圈,将头发绑起,然后提笔。 “小汐,你要按时吃药,要打针,不能去想那些坏的事情。” “妈妈已经很累了,不可以任性,再去添乱,更不可以自己偷偷消失……妈妈不能没有你的。” “只要你在,妈妈就会开心,就会努力工作。” 女孩抬手,抹了抹红红的眼睛。 少许,她继续在那微微湿润的纸上写道: “所以你也要努力治病……” “好好活着。” 第三十章 给你生孩子 天微微黄,落日的余晖洒下,映照着公园一地金黄。 公园一角,这里修建了许多孩童娱乐设施,有跷跷板,滑梯,秋千等等。 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从滑梯上传来,伴随着笑声,女孩眼睛亮亮,用手压住裙摆,滑了下来。 “要接住我!” 她这么喊了声。 在滑梯梯道的尾部,一个面容隽秀如画的小男孩张开双手,在她即将滑出梯道的时候稳稳抱住。 女孩很快站起身,又跑到滑梯上去,她似乎对这个玩法乐此不疲。 男孩的小脸则带着些许无奈,能看出他的兴趣其实不大,不过却依然陪着她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 有时候女孩冲刺的速度过快,他也会失手,一个不稳抱着女孩摔倒在地。 但往往有他充当肉垫子,加上屁股着地,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反正,他总会保护好自己的。 看着面前这个男孩,白从冬嘴角微微翘起,眼睛稍稍眯起来,脸红红的,有一丝丝和他亲密接触下的羞涩。 她知道,不仅是在滑梯,还有在好多好多别的事上,他也一定会这样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保护好她。 比如今天自己被那个可恶的大白鹅追的时候,就是他第一时间发现的。 尽管他那时候凶巴巴的,但白从冬知道,他只是担心自己会受伤,而不是嫌她麻烦。 还有前些天,她在河边玩水,没想到被一条不知哪来的疯狗盯上了,一直冲着她乱叫。 那时候她是真被吓到了,小脸惨白,下意识想跑,结果腿又发软,没跑两步就直接摔到了地上,连鞋都摔飞一只。 她站不起来,只是闭上眼一个劲哭,但原地等了半天,却没被咬。 最后悄咪咪睁开一只眼,才发现男孩正勾着嘴角,站在那里看她笑话。 他赶跑了那条凶狠的疯狗,手里还提溜着自己的鞋。 在他俯下身,给自己穿鞋的那一刻。 白从冬就觉得,如果自己真是那些叔叔伯伯们口中的公主,那他就一定会是那个唯一的骑士。 …… 又一次从滑梯上下来,白从冬挽住他的脖子,以极快的速度在那张秀气的小脸蛋上吧唧了一口。 紧接着,不等陈安反应,便拉着他的手往前跑。 “秋千!秋千!” 她兴冲冲喊着,脸蛋红扑扑,不知是不是因为刚运动完。 陈安愣了一下,他跟着女孩来到秋千后面,一边帮她推,一边想着刚刚女孩的举措,不由板起小脸,教训道: “小冬,这种事情,你只能跟自己未来男朋友做的,知道不?” 女孩顺着秋千高高荡起,她偏过头,笑嘻嘻的看他。 “那陈安哥哥,你可以做我未来的男朋友吗?” 突如其来的直球,让某个一向表现出镇定自若的小男孩不由虎躯一震。 他甚至忘记了继续推秋千,只是下意识反驳道:“那怎么行,我可不想吃牢饭!” “你在说什么呀!” 女孩嘟起小嘴,有点不高兴了,“你都亲了我两次了,是想像小姨说的那样,当个不负责的坏男人吗?” 陈安一怔,给她说懵了,“我什么时候亲你了……” “不管,你就是亲了!” 女孩声音中带着羞意,紧紧盯着他,这会儿脸蛋更红了,简直像是红彤彤的苹果,让人想要咬上一口。 “而且小姨说了,你每天都陪我玩,还能保护好我,有好吃的也给我吃,玩滑梯只在下面接我,玩秋千只在后面推,不管玩什么,你总愿意让着我,小姨就说,你肯定是因为太喜欢我了,所以想把我骗回去给你当老婆,生孩子!” 女孩闭上眼,鼓足勇气,红着小脸一口气说完。 而听着她那一长串有如连珠炮一样的话语,陈安只觉整个脑袋都是嗡嗡的。 这都什么不靠谱的小姨?! 等他以后长大了,一定要狠狠抽秦书雪屁股,让她整天乱说话! 然而那终究是以后的事了,他现在首先要处理的是面前这个泪眼汪汪的女孩。 许是见他久久不肯回应,女孩脸蛋已经不红了,只是紧紧看着他,小嘴瘪下来。 那双大眼睛不再明亮,反而水雾蒙蒙的,仿佛只要他敢说一句不字,她就能立马哭出来给他看。 陈安实在没什么对付女人的天赋。 他咬咬牙,也是豁出去了。 “对,喜欢,我最喜欢小冬了!” 果然,随着他这话一出,女孩立马破涕为笑,她从秋千上跳下来,走到陈安身边,牵起他的手。 她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小声讲道:“那说好了,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你要保护好我,带我吃好吃的,玩好玩的,我就给你骗,给你……” 白从冬讲到这,忽然扭捏了下,声音止住。 女孩脸又开始红起来,她垂着脑袋,捏捏手指,最后还是强忍着羞涩,说了出来。 “给你……生孩子。” 陈安两眼一黑。 …… 距离秋千的不远处。 玩具城堡的一角。 白从秋静静坐在那,手里捧着一本书,她双腿微曲,小心压了压白裙裙摆,以免走光。 不知怎的,今天她觉得心乱的很,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沉浸在书里的世界了。 她甚至根本没有看书,只是望着秋千边上的两个身影发呆。 他们在聊什么? 白从秋无端想着,她又想起刚刚在滑梯时看见的画面了。 男孩蹲守在滑道的尾部,小心翼翼的,接住了妹妹一次又一次。 她知道男孩的性子,肯定对这种只有三岁小孩才喜欢玩的娱乐设施没有兴趣。 会玩那么久,也只是因为妹妹吧? 他真的很喜欢妹妹呢…… 不,应该是妹妹很喜欢他。 总之,是好事吧…… 白从秋怔怔出神,她觉得自己应该替妹妹感到高兴,可心里乱糟糟的,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忽的,她注意到男孩偏了偏头,正好和她对上眼神。 下一刻,不知怎的,她像是心虚般立马移开目光,低头做出认真看书的样子。 但往往事不如人愿。 “星期五小姐,你的书拿反了。” 白从秋一怔,抬头对上男孩那双眸子。 “什么星期五?”她下意识问。 于是陈安只好指了指她手里捧着的书。 封面上赫然写着‘鲁滨逊漂流记’六个大字。 而且还是倒过来的。 第三十一章 轻点,别推那么用力(周二求追读!) 星期五小姐…… 白从秋终于回过神,抱着书,身子往另一边转,不看他。 她过肩的长发被风吹着,轻轻扬起,又落下。 “怎么还闹脾气了……” 一张隽秀的脸蛋凑过来,嘴角似乎还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白从秋现在不太想搭理他,就又把头转了回去,反正是不肯跟他对视。 但架不住陈安死皮赖脸,她转一次,他就跟一次。 两人脑袋就像搁这摇起了拨浪鼓。 终于,三分钟后。 白从秋不转了,她觉得脑袋有点晕,揉了揉太阳穴,凝起眸子看他。 “妹妹还在等你呢,你快过去吧。” 女孩说完,伸出手,试图将他推走。 然而手刚伸到一半,就在空中被另一只手抓住。 陈安微微用力,将坐在地上的女孩拉了起来。 后者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太明白他的用意。 “一起去啊。” 陈安说道。 闻言,白从秋晃晃手里的书,“你们玩就好了,我对那种小孩子玩的东西没有兴趣……” 女孩话未说完,便轻轻诶了一声,因为陈安已经不由分说的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他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她笑道:“行啦,我的星期五小姐,你自己就是个小孩子好不好,快来玩秋千,我一个人推你们俩。” “我才不是你的星期五小姐。” 没在意他的后半句话,白从秋抿唇,瞪他一眼。 她可是记得,在《鲁滨逊漂流记》里,星期五和鲁滨逊是主仆关系。 陈安约莫是猜到了女孩的想法。 他无所谓道:“好,你不是,我是,我来当你的星期五。” 余晖下,女孩脚步蓦地一顿,她脸蛋微微红了些,甩了甩手,但没甩掉,只好小声嘟囔, “谁要你当星期五了……” …… …… 公园不远处,一辆黑色高级轿车静静停靠在路边,不时吸引着来往路人的目光。 不过与其说是看车,不如是看倚靠在车门边上的人。 一个女人。 她身材高挑,穿搭十分前卫,紧身的包臀裙显出一抹完美曲线,双手抱胸,更凸那波澜壮阔的胸怀。 最主要是,她竟然还穿了双黑丝,搭配上高跟鞋,回头率直接飙升百分之两百。 秦书雪没有在意那些若有若无的打量视线,只是虚眯起眼,眼中带着几分笑意,看着在秋千边上玩耍的三个孩子。 这样的感情无疑是极好的。 起码秦书雪小时候在燕京,就很难碰到这样好的朋友。 白从冬现在的性子,也和当年的她有些相像,只不过那时候她可没有一个能随时跟在后面帮忙擦屁股的小男生。 往往惹出点祸来,总要自食其果。 以至于她瞅着自家小侄女那天真无邪的笑容,心里竟还有丝丝说不上来的羡慕。 “唉,也是,这样的童年,又怎么能让人不羡慕呢?” 秦书雪轻声感慨,忍不住伸个懒腰,丰满的身材随着她的动作暴露无疑。 一旁的短发女秘书及时搭话道:“是呢,以前在燕京,大小姐从来不跟院里的那几个孩子玩,觉得他们幼稚,无聊……” 她停顿了下,“如今来到平阳,反而找到属于自己的小伙伴了。” 秦书雪晒笑,“她找的小伙伴可不简单呐……不过倒也正常,能对上她胃口的,要是什么普通孩子反而奇了怪了。” 秘书闻言,微微低头,声音压低了些:“终究只是个农民工的孩子。” 秦书雪看了她一眼,视线继而落在她手里拿着的记事本上。 她忽然冷笑一声,“我警告你,你最好所有事情都如实禀告,如果让我发现你有欺瞒或者带了私人情绪添油加醋,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请您放心,我自当如实禀告给夫人。”秘书弯了弯腰,语气恭敬。 秦书雪看着她,又转头看看正无忧无虑玩耍的两个小侄女。 大的那个起初还扭扭捏捏,不肯坐上去,现在已经咬着唇,眉眼弯弯,抓着秋千座椅,嘴里叫喊着‘轻点轻点’‘不要推那么用力’。 看她高高荡起,再落下,小脸上的慌乱也转变成了浅浅的笑容。 秦书雪视力很好,她静静看了会儿,忽然感到一阵心烦意燥。 就像是明知道有一件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少许,她主动出声道:“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难不成还要讲究门当户对吗?” “您说笑了,她们都还是孩子。” 秘书微微一笑,没有反驳。 秦书雪哐的一声合上车门,转身盯着她,“姐姐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秘书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倒没有隐瞒。 “夫人说,最多再过半年,她就能把那边的事处理完。” 言下之意,自然不用多说。 其实秦书雪心里未尝不清楚,自己那两个小侄女注定是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的。 在燕京,有更好的教育资源,更前沿的设备,更佳的学习氛围…… 总之,就算不回燕京,也绝不可能留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虚度光阴’。 她想着,忽然叹了口气。 “只希望到时候她不要做的太过,尽量照顾一下三个孩子的感受。” 但转念又想到那张冷漠美丽的脸庞,秦书雪觉得按那个女人的性子,恐怕是很难采取什么怀柔策略的。 秘书看出她的顾虑,笑道:“您想多了,终究只是小孩子,也许一时会闹闹脾气……但只要等大小姐和二小姐长大,自然就能体会到夫人的良苦用心。” …… 天边挂着的一缕残阳,终要落下。 秋千旁,似是察觉到目光,男孩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秘书看着他,心中浮现出了以往观察男孩时得到的印象。 他说话做事似乎总是不紧不慢,很有条理,也不像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那般贪玩,懂得很多,还会下棋。 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学的…… 连大小姐那样内心极其高傲的孩子,也能肉眼可见的看出喜欢和他待在一块。 至于二小姐……就更不必说了。 可惜。 秘书旋即想到男孩的出身,轻轻摇头。 他的确不凡,将来也注定会成就一番事业。 然而仅仅是这样的‘不凡’,是绝不可能打动夫人的。 更别提触碰秦白两家这个庞然大物。 第三十二章 被找到了(周二求追读) 假如重生在二零零四,生活会是怎样的呢? 是绚丽多彩的玫瑰色青春,亦或是意气风发的商界新秀? 这一年,桃子网刚刚起步,各地房价还没疯涨,互联网也逐渐进入社会各界精英人士的视野。 这一年,距离著名的比特币和披萨的故事诞生,还有足足六年。 这一年,大A还在一两千点上下徘徊。 如果陈安是十八岁,他想必能交出一份让所有人惊叹的完美答卷。 但这一年他八岁。 他只会拍拍老父亲肩膀,循循善诱。 “爸,我看你有首富之资啊!” “你现在正是奋斗的大好年华,怎么能每天浑浑噩噩,在家虚度光阴呢?” “来,听儿子一句劝,抽完这根烟,就去隔壁市进货吧,别犹豫了。” 听着儿子的话,陈兴国忍不住呼了他脑袋一下。 刁着烟,斜眼瞅来,“我怎么觉着,你小子自从那事发生以后,嘴皮子就这么厉害了呢?” 陈安自是熟练的后退半步,灵活躲过。 他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望父成龙嘛!” 他可没说假话,他是真不想奋斗了,这辈子也不想再接触那些事,能当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有什么不好? 另一边,陈兴国揉揉眉间,觉得这家他是真有点待不下去了。 最近只要一回家,儿子就保管凑过来给他灌两大碗心灵鸡汤,也不知道从哪看的那些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他皱着眉细细想了想,出声道:“你确定你那个小秦阿姨是这么说的?” “当然,她说最近在网上买衣服可方便了,还说我们也可以去那个什么桃子网开个网店,反正又要不了多少成本……” 陈安正色了些,接着从方方面面详述了互联网时代的好处。 至于他怎么知道的……别问,问就是小秦阿姨! 陈兴国琢磨了下,也不过多纠结,直接拍板。 “行,明天就去电脑城买个电脑回来,等注册好你说的那个店铺后,我就动身去进货。” 见他答应的如此爽快,反倒是陈安有些惊讶到了。 他殊不知,陈兴国其实根本没把这个所谓的桃子网店铺放心上,会答应陈安,也只当是满足儿子的一个心愿。 他觉着开网店是假,儿子想要台电脑玩估计才是真的。 不过也无所谓了,就当陪儿子闹腾一下,能出成果当然最好。 而陈兴国心里真正的目标,仍然是他干的那个行当。 这个年头,建筑行业正是红红火火的时期,他之前只是无心再去争…… 撇下儿子后,陈兴国孤身来到阳台,拨出电话。 嘟…… 一阵忙音后,电话被接通。 “陈哥?!” 浑厚的男声中,听出几分惊讶。 陈兴国简单寒暄了两句,说明自己来意。 然而没想到对方似乎比他激动多了,声音直接放大好几倍,震声道:“你放心,陈哥,既然你想干,我这就联系去,最迟下周,保管给你拉一票人马来!” 陈兴国怔了怔,“倒也不用那么急……” 听见这话,浑厚男声先急了。 “陈哥,你可得说话算数,不能反悔啊!” “你是不知道,大家伙都等着你这一句话呢!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给你盼回来了!” 显然,陈兴国低估了自己当初在那一帮汉子眼中的形象。 也低估了宁可卖房卖车,也要给兄弟们结清债务的事迹,在这个时常卷款跑路的年代,有着多么大的影响力。 …… …… “八月二十三号。” “妈妈说,小汐的病越来越好了,腿也逐渐有知觉了,虽然有点痛,但肯定是好事。” “也许再等一两个月,我就能自己下地,不用再麻烦妈妈了。” “开心。” 落下最后两个字,长发如雪的女孩放下笔,她上半身前倾,趴伏在了桌上。 脸蛋贴着冰冷粗糙的木头桌面,一股发霉潮湿的味道钻进鼻腔。 女孩睁着眸子,呆呆的看向面前。 那是窗户的位置,窗帘已经被她拉上,只是透出一条小缝,光亮便从这小缝里钻进来,映在女孩隽美的脸蛋上,形成一道长线。 现在是下午四点,那个男孩当然不会出现。 她看着窗外,也仅仅只是发呆。 毕竟受限于腿的原因,她除了待在房间里发呆外,想来也干不了别的。 妈妈倒是提出过好几次,要带她下楼逛逛。 可羽生汐拒绝了。 她知道妈妈每天下班已经很累,实在不想再添麻烦。 少许。 女孩按动圆珠笔,以这个姿势,重新在纸上写写画画。 就像之前说的,除了发呆和写字,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其他事能做了。 笔尖触及纸面,很快画出一个人形。 再添上两笔,一个双手揣兜,一脸酷酷的小男孩就出现了。 女孩看着那副画,眉眼弯了弯,又很快脸红起来,提笔胡乱将画毁掉。 过了一会儿,她趴在那被毁掉的画旁,提笔写道: “他还记得我吗?” “他肯定已经忘记了吧,忘记了也好,反正我当初那样骂他……” “说不定他只是表面喜欢我,其实心底可讨厌我了。” 女孩写到这,犹豫了下,还是提笔在那个酷酷的小男孩头上写了个‘对不起’。 然后再画一根箭头,连接小男孩,写上‘没关系’。 就当是某人接受了她的道歉。 女孩盯着纸看了会儿,小声咕哝道:“先这样咯,如果以后再碰见,我会跟你道歉的,也不说你的巧克力难吃了……” “其实可好吃了,是小汐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 说着说着,她抹了抹眼睛。 又继续在纸上写道: “小汐也不是故意不给你打电话,是她太没用了,所以才这样的,你不许怪她,知道不?” “还有,你说了要来找我的,到底什么时候来呀?” “还说要揪我小脸……” “……” “我好想你。” 慢慢的,透过窗帘的那道光线越来越弱,女孩许是乏了,趴在桌上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惊醒,却是被钥匙捅进门锁里的动静吵醒。 女孩揉揉眼睛,有些吃力的转动着轮椅,一点点走出卧室。 她等待着门锁开启。 准备露出笑容,迎接妈妈。 咔哒。 门开了。 但等看清门口景象时,女孩笑容不由一滞。 她愣在那,小脸显出几分无措,嘴唇微微张着,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慌张的瞳孔,映照出那人倚在门框上的模样。 她看见他嘴角慢慢扬起,眸子带着笑意,唇瓣开合,轻轻吐出几个字。 “找到你了。” …… …… “八月二十三号,晚。” “……被找到了呢。” 第三十三章 不,不可以……进去 日落在即,一束光亮洒入楼道,照出大片在空气中胡乱飞舞的尘埃。 他静静站在那,举起一只手,挂在手指上的一把钥匙便跟着轻轻晃动。 “你看,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究竟哪个先来临。” 女孩的确不懂。 她只是紧紧抓住膝盖上的裙摆,微微低着头,声音细弱,发着颤,几乎是从唇缝中挤出来。 “……对不起。” 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被人抓到现行——其实她本就是个孩子。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帽子叔叔干嘛?” 陈安笑了笑,走上前,然后毫不客气的……一把揪住女孩小脸。 他早就想揪了! 只不过之前在医院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如今愿望得逞,不禁发出桀桀桀的笑声。 手感真的很好,滑滑的,还有点q弹。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因为女孩并没有如他预想那样,拍开他的手,又或是破口大骂两句。 她纤弱的肩头微微颤抖,低着头,一言不发。 些许湿润的感触从指尖传来,让陈安一怔。 他连忙蹲下身,捧起女孩的小脸,这才发现那双黑润润的眸子里,不知何时闪动起水雾。 “怎么还哭了……” 我也没用力吧? 陈安心里闪过念头,伸手替那张小脸拭去泪痕,声音不由温柔许多。 “别哭呀,等下玉子阿姨上来看到,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这样,要不你捏捏我的?” 他说着,把自己脸凑近了些。 女孩本来还很自责的,结果听见他这句话,没忍住睫毛颤了颤,差点笑出声,她绷起小脸,轻轻打了他一下。 “谁要捏你……” “变态。” 羽生汐小声咕哝,轻咬着唇,眸子里依然是水蒙蒙的。 却没想面前男孩瞬间转忧为喜,他直是身子,感慨道:“对对,这才对味嘛。” “瞅你刚刚那楚楚可怜的样子,搞得我还以为进错屋了。” 女孩小脸一滞,抹了抹眼角泪水,抬起头,咬唇看他。 “你,你……讨厌死了!” …… …… 和女孩的重逢,便要从今天下午放学说起了。 陈兴国最近忙的很,没空接他,于是在婉拒了某个小萝莉的盛情邀约后,他独自一人走回家。 好巧不巧,在等一个红灯时,正好和提前下班的玉子阿姨碰上。 接下来发生的事,自然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打招呼,寒暄,再自报家门。 然后双双惊讶,没想到两家竟然会住的这么近,不仅是同一个小区,还在同一栋楼。 刚好羽生玉子又通过闲聊,得知陈安父亲去了隔壁临川市,今天估计回不来,便热情邀请陈安一起吃晚饭。 陈安没有拒绝。 哪怕不提羽生汐,他也不讨厌和玉子阿姨的相处。 所以这场偶遇的最后结果,就成了羽生玉子去市场买菜,顺便把钥匙给了陈安,让陈安先回家找自己女儿玩。 “大致过程,就是这样咯。” 陈安搬来个塑料小板凳,坐在女孩旁边,给她讲述完事情经过。 他说完,想起什么,忽然探过身子,盯着女孩道:“好哇,你明明就住我楼下,居然不来找我,还是不是好朋友了?” “还是说,你其实根本不想跟我做朋友,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陈安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因为女孩已经慌慌忙忙的伸出小手,捂住他的嘴。 她似乎很焦急,想要解释,却只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才不是,我没有,是我,我……” 羽生汐下意识否认,但没好意思说出真正缘由。 陈安瞅她一眼,冷不丁发问,“难不成你真讨厌我?” 他无心的话语如同尖刺,狠狠扎进女孩内心。 她像是被逼急了,蓦地抬头,拽住陈安胳膊,往下一拉。 没有防备之下,陈安一个不稳,差点整个摔进她怀里,还好最后伸手撑住轮椅两边,这才将将稳住。 但两人的距离,也因此靠得极近,陈安甚至能感受到女孩唇间呼出的热气,以及她不停颤着的长长睫毛。 “你干嘛……” 陈安眉头微皱,正要发问。 但下一瞬,女孩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 如蜻蜓点水般,她在陈安侧脸轻轻啄了一下。 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似乎耗尽了女孩所有勇气,立马如霜打了的茄子,焉了下去。 只留陈安怔怔的摸了摸自己脸。 微微有点润。 等等…… 他旋即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又被亲了? 他眼睛稍稍睁大了点,喃喃道:“不是,就算你想证明不讨厌我,你说一声不就行了,何必行此大礼……” 但轮椅上,女孩只是死死低着脑袋,咬着唇不肯说话。 她雪白长发落在肩头,愈发衬托着红润如血的耳垂。 总之,目的总归是达到了。 羽生汐用最直白且最朴素的方式,回答了陈安的问题。 “刑,太刑了。” 陈安回过神,拍拍自己有些僵硬的脸蛋。 他真就只是出于好奇问问而已啊,谁知道最后会演变成这个结果…… 早知如此,他就不问了。 继某个小萝莉和某个坏女人后,他又一次惨遭‘毒手’。 陈安轻咳两声,试图缓解尴尬。 “咳咳,那啥,我随便看看。” 说罢,他站起身,环视四周。 房间不大,但如果较真,也勉强称得上两室一厅。 客厅有些空荡,看不到什么家具,唯有的一套木制桌椅,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散发着淡淡霉味。 贴着明星海报的墙上,微微灰白,开了两扇小窗。 陈安走过去,拉开窗户,生锈的轴承顿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傍晚的风吹进来,给屋子里添了分清爽。 拍拍手,倒是意外的干净,居然没沾上什么灰。 又转身到厨房转了圈,陈安将目光移向了敞着门的卧室。 他没想进去,只是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从这个角度,能看见在木桌上摆着好些书籍,一支圆珠笔,和一个类似笔记本的东西。 抬腿,欲要回头。 然而似乎有人会错了意。 下一刻,女孩的惊呼,以及轮椅的响动,夹杂着‘啪’的一声。 一双纤弱嫩白的手臂在此时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死死抱住陈安的腿。 陈安低头,对上女孩绯红如霞的脸颊。 “不,不可以……进去。” 她睫毛颤了颤,小声说。 第三十四章 小汐的幸福很简单 “我没想进去。” 陈安将女孩从地上扶起,再把她抱回到轮椅上,颇为无奈。 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当然不会擅自闯入卧室这么私密的地方。 “我看看,摔的严重不……” 陈安撩起女孩的长发,看了看她的额头。 那里微微有点红,但没破皮,应该没什么大碍。 松了口气,又抓起她的小手,检查检查手心手背,以及胳膊肘。 这一套流程陈安走的无比熟练。 毕竟某个小萝莉在平地摔和惹事这方面,可比眼前女孩要凶猛多了。 “我没事……” 羽生汐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忍住了抽回小手的冲动。 不知为什么,心里暖暖的,又有些鼻子发酸。 这就是被人关心和爱护的感受吗? 羽生汐想着,又想到了妈妈,妈妈也是很温柔的人,也同样很关心她。 可除了妈妈,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有别人这么在乎她的感受。 “什么没事……你看看,这都肿了。” 陈安皱着眉,他继续撩起女孩的刘海观察,只见在刚刚以为只是有点红的地方,此刻已经肿起一个小包。 “疼不疼?” 没敢用手碰,陈安轻声问道。 羽生汐听着,本想下意识说不疼,不过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有一点点’四个字。 她说的很小声,生怕陈安听见了似的。 “那你别动,我给你吹吹。” 陈安想到了之前白从冬摔倒,就每次都要让他帮忙吹吹。 至于到底有没有用,反正总比什么都不干的好。 女孩捏捏裙摆,乖乖嗯了一声。 她旋即看见男孩支过身子,凑在自己额头前,小口小口吹气。 慢慢的,也不知是不是真起了作用,女孩闭上眼,小脸恬然,嘴角显出一个很浅的笑容。 “真的不疼了耶。” 少许,羽生汐睁开眼,看着他。 “真的假的,有这么神奇?” 陈安狐疑的瞅她一眼,有点怀疑起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科学原理了。 他转念想到白从冬,笑道:“小冬也经常让我给她吹来着,没想还真有用……” “对了,你应该认识的,在医院你们见过。” 听到这话,羽生汐眸子一黯。 她当然见过了,而且不止是在医院。 光是这段时间,她就最少见过三次。 那个女孩总是穿着好看的小裙子,脸上露着可爱的笑容,一会儿抱抱男孩胳膊,一会儿又去牵手,时不时还要撒个娇,走一半不肯走,让男孩背她。 这些,都是羽生汐通过窗台,默默看到的。 她想着这些,心微微酸,又觉得好生羡慕。 她所渴望和珍惜的,也许在那个女孩眼中,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罢了。 “怎么了?” 察觉到她的异样,陈安开口问道。 羽生汐回过神,摇摇头。 过往的那些遭遇,让她远比同龄孩子懂事,自然不会将心里话说出来。 这时,门口忽然响起一阵脚步。 紧接着,女人提着一大袋子菜,出现在两人视野里。 “当当当当~” “小汐,妈妈给你买了最爱吃的,猜猜是什么?” 女人笑意盈盈,举了举另一只手上提着的黑色塑料袋。 她又转而看向陈安,笑道:“小安也有份哦。” 陈安应了声,小跑两步,来到女人面前,接过袋子。 不过却不是黑色塑料袋,而是那个装菜的大袋子,他帮忙提溜到厨房去了。 门口,望着小男孩的背影,女人把袋子里的雪糕取出来,递给女儿,有些感慨道:“唉,小安真的很懂事啊,要是我有这么个儿子就好了……那样就算我出去上班,也不用担心你在家没人照顾了。” “妈!” 羽生汐忍不住出声打断她,不忿道:“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女人看看她,不置可否的笑笑。 她取下腰间挎包,撸了撸袖子,走向厨房。 “小安,你快出来吧,我来弄就行了。” “没事阿姨,我就帮您洗个菜。” “你人都没洗菜池高,你洗什么洗……”女人忍俊不禁。 “……” “玉子阿姨,再等两年,保管给您瞧瞧什么叫发育!” “好好好,看你到时候和小汐哪个长的高点……对了,一直忘记问,你和小汐哪个大些,几月份的呀。” “一月。” “那你是哥哥了哦。” “当然。” 毫不犹豫的回答。 客厅,女孩静静坐在轮椅上,她听着厨房传来的对话声,感受着从那扇生锈小窗穿进来的风。 傍晚的风总是令人舒适,轻轻撩动起她的长发。 窗外是橘红色的,云彩绮丽,晚霞动人。 羽生汐看着日落,拆了雪糕,含一口在嘴里。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书上的幸福是什么感受了。 …… …… 此后,陈安的小学生活发生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变化。 他每天早上出门,总会来到楼下,拉开门,跟女孩说上几句话。 有时是早上好,有时是给她带点吃食。 他挺爱投喂羽生汐的,因为女孩总会鼓起小脸摆手拒绝,但又会一个人偷偷咽口水。 实在是可爱。 然后放学回家,也往往要来窜个门,主要是离得太近,走过路过的,他不进门打个招呼,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还开始认真做笔记,方便放学回来后,给女孩讲讲课。 这有点耗时间,但好在陈安时间很多,反正晚上在家也大多是看看电视,或者发呆什么的,还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值得一提的是,陈兴国真给他买了台电脑回来。 男人的行动力很强,不仅单枪匹马敲定了货源,注册网店,还抽空重新拉起了施工队,最近正忙着到处找关系,接单子。 以前闲的时候是真闲,虽然干的是体力活,但只要下班后,陈兴国想干嘛就干嘛,喝喝小酒,抽抽烟,再看会儿电视,打打麻将什么的。 结果现在搞得,一天天脚不沾地,两手都要抓,忙的团团转。 有时陈兴国也恍然,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转变想法了来着? 他看看一旁悠哉悠哉玩着电脑,时不时还端起茶来上一口的儿子,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当初在超市,那个一口一个心疼老爸的乖儿子,跑哪去了? 第三十五章 陈安的小学成绩十分理想 陈安的小学成绩十分理想。 早在读一年级的时候,他就跳过级,以至于能在八岁就读到四年级。 他一直是班上年龄最小的孩子,那对姐妹大抵也是如此。 优秀的学习成绩说服了陈兴国,让陈安获得了电脑的长期使用权。 当然,前提是他的成绩必须保持稳中向好,不能一落千丈。 而对陈安来说,无疑是手拿把掐。 总不会真有人连小学生都考不过吧? 随手打开桃宝网,陈安滑动鼠标,浏览起来。 他刚刚看了下,桃宝网好像去年才上线,这会儿注册店铺数量极少,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而且以他后世的眼光来看,网页做的十分粗糙,还时不时卡顿一下,用起来简直就是一坨。 点进自己店铺,耐心等待网页加载完毕,陈安瞟了眼衣服定价。 好家伙,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陈兴国定价直接比成本翻了五六倍。 一件成本几块钱的牛仔裤,他敢挂四十块! 这浓眉大眼的,下手真狠啊,他本来还担心陈兴国定价太低呢。 陈安不由转头,瞅了在看电视的老父亲一眼,“爸,你定这么高,真有人买?” 陈兴国头也不回,随口道:“如果连这点利润都没有,还做它干什么?” 说到底,陈兴国始终是没把开网店当回事,定价也是随便定的,甚至货都没拿多少。 他重心还是放在搞建筑上。 陈兴国想了想,又开口道:“对了,你这个网店现在还不知道靠不靠谱,万一到时发了货,钱不给我们怎么办?” “以及买家的退换货问题,运输问题,定价肯定要高一些的。” 他本不想和儿子说这么多,但想到最近这段时间儿子的表现,就多说了两句。 “所以现在就是先试试,如果后面真能收到回款,再认真搞也不迟。” 陈兴国最后拍板。 他说完,旋即听见儿子啪啪鼓掌,笑眯眯道:“好,老爸考虑真周到!” “加油老爸,我看好你,好好干!” 陈兴国一愣,摩挲摩挲下巴,心说理是这么个理,但他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 …… 翌日一早,陈兴国就出门去了。 他最近谈了个市政项目,据说还是张扬给介绍的,正忙着四处奔走。 至于更具体的,陈安没有多问,陈兴国在这方面肯定比他专业,顶多是今后在大方向上可以暗示一下。 而且这年头搞建筑,项目多的是,不怕你接不到项目,就怕你没人手。 简单洗漱完,陈安拿起桌上陈兴国留的两张票子,下楼买早餐。 平阳的夏天总是闷闷的。 陈安来到楼下卖早餐的小推车旁,看了看,开口道: “给我来五毛钱酸菜包,一杯豆浆。” “好勒。” 摊主是个中年女人,手脚麻利的装上包子,五毛钱有四个,又从一边的泡沫箱拿出提前装好的豆浆,递过来。 “还要点什么不?” 陈安接过,热乎乎的,还冒着气。 “油条怎么卖的?” “五毛。” “那来一根。” 一块五的早餐,还算丰盛。 抖抖肩头的小书包,陈安上学去了。 临到路口转角时,他忽然回头,朝着某栋楼挥了挥手。 三楼,卧室窗台。 女孩连忙放下窗帘,小手按住胸口,脸蛋蓦地红起来。 心跳的好快。 怎么办…… 难道他知道了? 羽生汐红着小脸,想了想,把那个日记本锁好,然后拿起桌上一本厚厚的刑法,压在日记本上面。 做完这些,似乎犹觉得不够保险,她又找了些以前写过的作业,盖在上面。 倒也想过把日记丢掉,或者撕毁。 但纠结半天,心里终究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 …… 下午放学,陈安在学校门口稍稍等了会儿,便看见姐妹俩肩并着肩走出来。 主要是那气质和相貌太过出众,哪怕是同样穿着土里土气的校服,也能一眼在人群中看到。 出乎意料的是,白从冬今天居然没有大喊一声‘陈安哥哥’,然后小跑着一头创过来。 这妮子打小就是个社牛,根本不在乎旁人眼光。 或者说,她很享受那种被人围观,众星捧月的感觉。 察觉到女孩情绪的低落,陈安主动牵起她的手,轻声道:“怎么了?” 白从秋见状,悄悄后退半步,让妹妹和陈安走在一起,她则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女孩没回话,只是聋拉着脑袋,任由他牵着。 走了两步,又听见陈安皱眉问:“难不成是在班里给人欺负了?” 他说完,回头看了眼白从秋,后者轻轻摇头。 这时,女孩终于有了反应,她抬起脑袋,瘪着个小嘴,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活像是受了什么天大委屈似的。 陈安微愣,站住脚步,捧起女孩小脸。 白从冬吸吸鼻子,小声道:“陈安哥哥,要是哪天我突然不见了,你会不会想我呀?” ……原来是为这个。 陈安心中松了口气,看见一向元气满满的女孩突然变得这么沮丧,他还真有点紧张。 他笑了笑,“怎么突然问这个,你之前不还说要跟我上同一个初中,高中和大学吗?” “因为今早小姨说了,我们可能过完年就要回燕京了。” 白从冬撅着嘴,一副我很不开心的样子。 和她的沮丧不同,陈安自是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他摸摸女孩的脑袋,安慰道:“没关系,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还有电话,到时你想我了,打个电话就是。” 白从冬拍开他的手,嘟起小嘴哼哼两声,很不服气。 “难道你就不会想我吗?” “想你想你。” 陈安非常配合,笑道:“而且距离过年还有好一段时间,你现在就闷闷不乐,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女孩歪歪头,“好像是这样哦?” 小时候的忧愁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在陈安的一番开导之下,白从冬很快将烦恼抛诸脑后,拉着他的手蹦蹦跳跳,脚步轻快起来。 小脸重新露出笑容,她又去拉姐姐的手,自己走在他们中间。 傍晚,将三个孩子的影子拉的很长。 那辆黑色的高级轿车缓缓跟在身后,戴着无框眼镜的秘书见到这一幕,拿起手机,给他们拍了张照。 第三十六章 我不需要那些,有你就够了 此后的日子,逐渐变得规律。 每天悠哉悠哉的上上学,看看年轻的女老师是如何被一群小屁孩搞得焦头烂额,看看今天又有哪个小倒霉蛋被更年期班主任逮住,训得两眼汪汪。 在学校时,白从冬总要在课间操跑来找他,还会给他带东西,可能是某种零食,可能是一盒牛奶。 对于陈安来说,每天就像是开盲盒,开到什么是什么。 他没有拒绝女孩的好意,往往收了,顺手回去再投喂给另一个小女孩。 一是他确实不爱吃甜食,二来羽生汐身子骨太弱,总要养一养。 虽然借花献佛有点不讲究,但陈安觉得是孩子之间的小事,便没怎么放在心上。 倒是白从冬天天在学校找他的事,随着次数增多,渐渐是人尽皆知了。 就连那位新来的年轻女老师都常拿陈安打趣,说你的小女朋友怎么还不来,是不是被别人拐跑了呀之类的话。 陈安懒得理会,也不像一般孩子那样,总被说的面红耳赤。 毕竟在这个年龄段,爱跟女孩子一起玩,可是要被男生群嘲娘娘腔的。 兴许要等上了高中大学,他们才会慢慢明白,其实跟女孩子接触的最好时机,就是小学了。 说来还有件趣事。 陈安在上体育课时,因为要做游戏,所以被同班一个女生挑中,牵了手,却不想恰好给同样在操场上体育课的白从冬看见了。 这她哪里忍得了,在这会儿的白从冬心中,除了自己,就只有姐姐才能做这样的事。 小姨都不行! 于是当场就小醋坛子爆发,蹭蹭蹭跑过来,一把抢走陈安的手,大声冲那个女孩宣示主权。 仅用了三句话,就成功将人说哭。 陈安还懵逼呢,白从冬就已经像是打了胜仗一般,拉着他就往自己班里走。 哪怕是面对那么多同学的异样眼光,她也是骄傲的扬起小下巴。 陈安正苦笑不得的时候,便看见自己的更年期班主任急匆匆赶来了。 女人约莫是不知道白从冬身份,凶巴巴的张嘴就是骂,劈头盖脸训了白从冬一顿,说她不检点,不知好歹,整天小小年纪不学好之类。 女孩哪受过这样的委屈,刚还骄傲的像个小天鹅,这会儿就聋拉着脑袋,紧紧抓着陈安的手,不复先前那么勇猛了。 虽然女人骂的难听,但想着终究是自己这边先惹得事,陈安也就皱皱眉,没有急着出声。 哪知这位班主任得理不饶人,说着说着还撸起袖子想要动手——这年头体罚学生也是常事了。 陈安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管,下意识将女孩护在身后,再抬头,女人的一巴掌已经狠狠扇在了他的脸上。 啪! 耳光响亮,全场寂静。 女人打完这巴掌,兴许也从愤怒中回过神,稍稍愣了片刻。 在她面前,男孩直直站在那里,略微抬着头,静静看来。 没有哭,没有闹。 一双乌黑眸子平静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莫名的,她有些不敢和那双眸子对视,尽管那只是来自一个小男孩。 女人突然回头,把怒火转嫁到了最初那个女孩身上。 也就是主动去牵陈安的女孩。 又是一顿痛批。 那一天,白从冬哭了很久,拉着陈安不肯松手,非要他跟着回家。 也是从那一天起,许多学生再也没见过这位脾气极差,以爱体罚学生而出名的班主任。 …… 除开在学校那些微不足道的琐事,陈安每天放学回家,还会到三楼去窜窜门。 最开始时,羽生汐往往是拒绝的,但后来只要楼道响起熟悉的脚步,她总会提前来到门后,给陈安开门。 陈安会教她许多知识,给她说在学校时的见闻,说今天又有哪个倒霉蛋被更年期班主任逮到……哦不对,班主任已经主动辞职了。 在学校的乐子又少了一个。 如果回来的时间早,或者碰上周末,陈安也会抱着女孩下楼,推着她在公园四处溜达。 看看杨柳依依的河岸,数数那群大白鹅还剩几只,最后再无情嘲笑一番垂钓半响,结果却悻悻而归的钓鱼佬们。 这样的日子平静而普通,一天天过去,翻斗小区的街里邻居也大多眼熟了他俩。 他们常常看到这个男孩搬着比他人还要大的轮椅下楼,再爬上去,小心翼翼的把女孩抱下来,有时候是用背。 你若在楼道里凑巧碰见,问他累不累,他便会放下轮椅,露出笑容,说一句‘就当是锻炼身体’。 总之,他似乎极有耐心,真的像玉子阿姨口中的哥哥那般,细心照顾着妹妹。 周末,一次寻常午后。 陈安推着轮椅,和女孩一起在杨堤上散步。 渐渐快要入秋,河边吹来的风微微湿润,很是凉爽。 他看到路边种着的银杏,远远指了下,笑道:“再等些时候,银杏叶就全黄了,到时带你下来看看,铺的一地都是。” 女孩按着帽檐,向他指的方向看了看,想象着那个画面。 “很好看吗?” “嗯,市政在这块很用心,每月都有人来维护,就是为了打造出名气来。” 陈安说着,想到后世,平阳就是靠着这一手‘从来银杏不负秋’还在网上小火了一阵。 他忽然又笑道:“好看是好看的,就是苦了那些扫地的大爷大妈。” “哦。” 羽生汐浅浅应了声。 她想着刚刚男孩的话,心中有些奇怪,毕竟谁会没事关注什么‘市政’,什么‘维护’…… 不过她已经习惯了陈安的说话方式,也就没多问什么。 “对了,我先前跟你说过的,真不打算认识一下?” 陈安顿了顿脚步,“总要交点新朋友的……” 女孩一怔,微低下头,知道他在说什么事了。 “我不想见她们。” 少许,羽生汐低声说了句。 陈安叹口气,“其实她俩性格不差的,只是可能你们第一次见面起了点误会。” 他说完,见女孩一言不发,犹豫了下,又道:“那要不要尝试接触一下其他人?” 他记得班里有个小胖子就住这附近,挺活泼的,倒是可以叫过来一起玩玩。 他担心一直不接触同龄孩子,女孩内心越来越孤僻,怕出些问题。 正想着,他感觉衣袖被轻轻拽了一下。 低头去看,女孩偏过脑袋,轻咬着唇,脸微微红,小声道: “我不需要那些,有你就够了。” 第三十七章 早上好的意思是喜欢 今日的午后,是多云的阴天。 特别是在河边,转久了难免觉得有些冷飕飕的。 陈安脱下外套,给轮椅上的女孩披上。 羽生汐仍是那身单薄陈旧的黑裙子,而且还因为身子抽条的缘故,裙摆显得有些短。 “真换季了。” 陈安感慨了声,推着她开始往回走。 女孩则紧了紧那件白灰色的外套,将它往上提,盖住半张小脸,没有搭话。 陈安知道她是在生闷气。 不过就像他说的,总要交点新朋友,不可能永远只和他这一个‘朋友’打交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对这件事如此抗拒,但陈安也不着急。 都还小,以后有的是时间改变。 慢慢来就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被爱浇灌的事物,总会疯狂长出血与肉。 应该,不会长歪吧? …… …… 回到小区,陈安先把女孩抱上床,再熟练的搬起轮椅,一步一梯,轻松上楼。 他拍拍手,觉得自己约莫是真有点变异倾向了,虽然还比不上成年男性,那力气也是大的出奇。 要不……趁这会儿学个武? 陈安琢磨着,有点心动。 他倒不是痴迷于什么暴力,只是既然有这个机会从小练起,未尝不能试试。 找个好师傅,学点真本事,万一今后碰上点意外,心里也能多些底气。 毕竟夏国明面上无法持枪,拥有一身强健体魄还是非常必要的。 他自认是个很随和的人,但一生那么长,总会遇上一两个脑子不好使的,这时候武力的作用就往往体现出来了。 脑子里胡乱想着,陈安转身上楼,回到自己家。 他敲敲门,等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答复,这才推门而入。 客厅靠阳台的位置,摆了一张大桌子,女人正坐在桌前,一边聚精会神的盯着电脑屏幕,一边略显笨拙的打着字。 不是别人,正是玉子阿姨。 大约是半个月前,在陈安的牵头下,陈兴国和羽生玉子相识。 加上网店慢慢有了起色,需要有人一直盯着后台,而陈兴国整天在外面忙的脚不沾地,自然不可能天天在家盯着,于是便在陈安的建议下,招了个网店‘客服’。 而至于人选嘛,不论是从哪方面来看,玉子阿姨都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一来住的近,二来陈安相处的久,知道玉子阿姨的为人,刚好她家貌似也挺窘迫的,那这不就是妥妥的三赢……嗯,简直都赢麻了好吧。 陈安走近些,给女人倒了杯水。 他瞅瞅屏幕上的聊天记录,应是有人穿了两天,觉得不合身,想要退货。 而羽生玉子正在极力挽回中,还给出了‘要不寄过来,我给你裁一下,说不定就合身了’的顶级意见。 “给她退就是了,玉子阿姨。” 陈安有些哭笑不得。 “那怎么行,要是随便给人退,那你们岂不是要亏本了?” 女人皱着眉说了句,又继续打字。 “玉子阿姨,你就放心好了,这方面的亏损我爸早考虑到了。” 不得不说,陈兴国在这方面还是很有魄力的,在见到网店生意好起来后,立马就在隔壁街租了个铺子当仓库,又从施工队里挑了两人过来干物流,也不知那十万块钱够不够他折腾。 网店的定价也是一降再降,走起了量,这也是羽生玉子担心他们会亏本的原因。 “亏不了,只要踏上这个风口,后面等着数钱就行。” 陈安笑呵呵的,他搓搓小手,看看桌边堆着的物流单,心头忽然一动。 倒是可以找个机会,暗示老爸关注关注物流,这会儿国内快递行业风起云涌,趁机分块蛋糕,不知有没有搞头? “对了,玉子阿姨,您之前说过,您是岛国那边的人对吧?” 羽生玉子轻轻嗯了一声,之前和陈安父亲‘面试’的时候,她就主动说过这事。 陈安摸着下巴,“那您可千万别妄自菲薄啊,现在这年头能懂两国语言的,可是妥妥的人才。” “我想想,是不是该让老爸给你涨涨工资,不然到时候给人拐跑了怎么办……” 女人被他说的一笑,抬手摸摸他的头,笑道:“我哪是什么人才,当初要不是你爸爸愿意要我,我这会儿说不定还在医院打扫卫生呢。” “那是您没找对地方。” 陈安笑而不语。 他转身走出门,摆摆手。 “我去找小汐玩。” …… …… 来到楼下,陈安拿出钥匙,打开306的房门。 钥匙自然是玉子阿姨给的。 羽生玉子好像很乐意见到他和女儿待在一起。 或者说,对于两人能够和睦相处,羽生玉子其实是非常震惊的。 她可是知道自己女儿在对待陌生人时,性子有多恶劣。 走进屋,没在客厅看见女孩身影。 卧室门虚掩着,隐隐透着光亮。 他推门,一头雪白的长发映入眼帘。 女孩正躺在床上小憩,用陈安的外套当被子,依旧只露出半张小脸,唯有长发如瀑,散落在外。 她应是听见了动静,但没睁眼。 “怎么,还在生我气?” 陈安觉得有些好笑,走到床边,捏捏她的小脸。 后者没有阻拦,但还是不肯理他,默默把脸蛋转过另一边去了。 陈安讨了个无趣,目光不由打量起这个小小的卧室。 卧室物件很少,他很快就被桌上那本厚厚刑法所吸引。 “不是,我说你第一次见面哪蹦出来的话……” 陈安愕然,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拿。 一只纤白小手及时将他拉住。 转头,女孩黑润润的眸子中,似乎闪着某种惊慌。 她见陈安看来,咬咬唇,小声道:“你之前不是想让我教你樱花语吗?” 先前玉子阿姨坦白的时候,陈安就特意跑来用这事打趣了女孩一番。 只不过羽生汐不肯教他,恐怕是觉得教会了,自己就不能再玩说‘真心话’的游戏吧? 那现在,又是为什么改变主意了呢? 只见女孩唇瓣动了动,吐出一个奇怪的发音。 陈安一怔,又听她用夏国语解释道:“这是‘早上好’的意思。” “等等……你确定,daisuki,是早上好的意思?” 面对质疑,羽生汐板起小脸。 “对,就是。” 她脸微红,说道:“以后跟我说早上好,说这句就可以了……” 第三十八章 不想行侠仗义,只想保护好你 在教完‘早上好’后,羽生汐又一本正经的教了‘下午好’和‘晚上好’。 她说完,见陈安一脸古怪的看着自己,不免有些心虚。 但随即反应过来,反正他又不懂,那自己有什么好心虚的? 于是女孩硬气起来,甚至还强迫陈安跟她一起念。 陈安则仿佛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关键是他深知女孩性子,若是戳破她,只怕能憋的半个月不跟他讲话。 一时间……真是骑虎难下。 …… …… 入秋后,公园多了几分萧瑟。 路边那一排银杏渐渐黄了,片片洒落,铺的一地。 但最先和陈安一起看到这番景致的,却不是那个女孩。 秦书雪牵起他的手,漫步在坑洼不平的水泥路上。 “真好看。” 女人看着一片银杏叶被秋风吹落,缓缓落在地上,忍不住发出感慨。 在她身旁,男孩个子长高了些,气质幽静,双眸黑亮,他目光扫过那些同样来赏景的行人,轻声道: “现在还不是最好看的时候,再过半月,叶子熟透了,你若再来,便是真正的满目秋意。” 话音刚落,陈安就感受到一阵香风扑面。 他熟练的后退半步,让某个女人扑了个空。 男孩皱皱眉,一本正经道:“秦姨,请自重……” 然而梦想总是和现实有着不小差距,女人反应极快,顺手往后一揽。 陈安只好被迫和她撞个满怀。 这坏女人……好惊人的弹性! “一天天说话不知跟谁学的,文绉绉的,来,给姨笑一个。” 秦书雪眸中带着笑意,两只手在陈安脸蛋上一扯,好似那个抢了大小姐回去当压寨夫人的土匪头子。 “休想。” 陈安当然不从,瞪着她。 莫欺少年穷,等我再发育两年。 他心底暗暗想着。 现在人小腿短,只得暂且隐忍。 秦书雪嘴角噙着阴谋得逞的笑容,又玩弄了他一会儿,诸如这边捏捏,那边扯扯的,一直到察觉男孩估计真要生气了,又赶紧松开,凑他耳边小声哄好话。 好贱。 陈安瞥她一眼,心里记下这第十三笔小本本。 “哎呀,姨姨就是看你这副小正经样,忍不住逗逗你嘛~” 宛若撒娇一样,配上她特有的酥酥嗓音,叫人听了不由微微一硬。 不得不说,这该死的女人还是有几分魅力。 陈安觉得自己要是十八岁,还真不一定顶得住。 依他的眼光来看,秦书雪绝对是一个妥妥的数值怪,哪怕就是不看那张妩媚脸蛋,都能让人趋之如骛。 “怎么不说话了,姨姨都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女人吐气如兰,笑意盈盈。 陈安深吸口气,“秦姨,你是不是没谈过男朋友?” 突如其来的发问,让秦书雪一怔。 她下意识答道:“是还没谈……” 旋即便看见陈安一脸了然的点点头。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我怀疑你炼铜。” 陈安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下出决断。 秦书雪愣住,白皙颈间悄然一红,连忙震声道:“放屁,老娘在学校的时候,追我的人能从女生宿舍排到食堂!” “这跟我说的有什么关系?” 好像是没什么关系…… 秦书雪微愣,她支吾了下,急着想说点什么,又突然醒悟过来,一把掐住陈安小脸,嘴角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好好好,差点给你小子带偏了,今天我就练练你怎么了?” “信不信我把你偷看我的事,告诉你爸爸?” 陈安神情一惊,“秦姨你瞎说什么呢!” 女人眨眨眼,红唇微动,小声道:“那天你被小冬拉回家,我刚好洗完澡出来,你忘了?” 思绪,仿佛随着她的声音飘回了那个下午。 陈安想到那惊鸿一瞥,忍不住反驳道:“你怎么跟小冬一样,那又成我偷看你了?” “你就说看没看!” 秦书雪哼了声,她扭住男孩耳朵,凑近了些,声音微弱,婉转动听。 “还有上周,我穿黑丝来接你们放学,你坐在副驾,一直盯着我的腿看,当姨姨不知道是吧?” 被抓住现行,陈安小脸一滞,他轻咳两声,“欣赏美,是人类的一种天性。” 顿了顿,转口道:“我只是比较善于发现而已。” 秦书雪:“……” 她撩撩散落在额前的一缕发丝,没好气道: “行了别贫,你之前跟我说的事,是认真的?” 说起正事,陈安正色了些,“嗯,我感觉我天赋异禀,说不定是个练武奇才,要不秦姨你帮我问问,有没有哪位高手缺弟子的。” 听着他的话,秦书雪忍俊不禁。 “你是不是最近看了什么武侠小说,开始幻想起自己苦练多年,一朝出世,行侠仗义了?” 她十分理解的拍拍男孩肩膀。道:“没事,姨姨不笑话你……库库,哈哈,当年我也以为自己天赋异禀来着。” “库库库库……”女人捧腹。 陈安默默看着她。 有些后悔了。 找秦姨推选的人,真能靠谱? “不是,你真想学?” 秦书雪笑完了,见男孩还是沉默不语,不由怔住。 “真想学,不过学会了不想行侠仗义,只想保护好你。” 陈安张口就来。 然而他似乎低估了这句话的杀伤力,特别是从他这种‘小学生’口中说出。 女人彻底怔住,细细看了看他,声音没来由温柔许多。 “可是学武很苦的,要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男孩抬起头,和她对视。 “我不怕苦,而且我也不是要去那种深山老林拜师学艺,我是想花钱请一个真正有实力的,来我家教几年。” 秦书雪抚摸着他的脸,轻声道:“那怕是有点难,据我所知的那几个,都在燕京。” “没事,反正我就问问。” 陈安倒显得无所谓。 实在不行,他就去找个特种兵来教教。 “其实也有一个。” 秦书雪说着,忽然想到了自己那个好友。 她微微一笑,“如果你真像自己说得那样天赋异禀,她可能就是最合适的。” “还是个很漂亮的人呢。” 她刚说完,便见面前男孩开口: “再漂亮也没秦姨漂亮。” 秦书雪一愣,偏过头去,轻哼道:“人小鬼大,就会嘴贫。” 第三十九章 意外 “总之,回去后我帮你问问吧。” 女人重新牵起陈安的手。 她今天没有穿那身制服,而是比较闲散的阔腿裤,外加一件淡棕色的毛呢外套。 外套是长款,很适合她高挑的身姿,内衬纯白,鼓鼓囊囊的,一看就很有实力。 秦书雪领着陈安走在银杏树下,反而成了另一道风景,不时吸引着其他行人的目光。 也有胆子大的想上前搭讪,不过却被陈安提前一声‘妈妈’轻松化解。 那人惊疑不定的看了秦书雪两眼,心想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结果孩子都这么大了?! 秦书雪无奈,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拉着陈安连忙走远。 “我还不是为了帮你解决麻烦。”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 秦书雪呵呵一声,和他一起站在河边。 说是河,其实也可以叫做湖,平阳湖。 湖水平静如镜,随着秋风轻轻荡漾,在远处还能看见三两只绿头鸭。 秦书雪从身后拥住男孩,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柔和。 对于小孩子,成年女性总会宽容许多,也从不吝啬自己的母性光辉。 “对了,小冬跟你说了没?” “……回燕京的事?” “嗯。” 陈安被她拥进怀中,感受着女人的发丝扫过鼻尖,有股淡淡的香味。 “说了。” 他看着湖面,点点头。 “你就一点不难过?那小妮子最近在家可闹脾气呢,把自己锁在卧室里,谁敲门都不开。” 秦书雪笑了笑,红蔻指尖滑过男孩平静的面庞。 “去燕京……其实挺好的。” 他略略沉默了下,开口道。 “你这个反应,要是给小冬见了,准要跟你生气的。” 陈安听见这话,心中微怔。 但他的确不再是小孩了,就算披着这层外衣,也不可能真的表现出多悲伤。 学会收敛情绪,是大人们的第一课。 何况这本就是早有预料的事。 “你还真是……跟她姐姐很像啊,难怪小秋会跟你玩到一块去。” 秦书雪说着,忽然叹口气,“说起来,比起小冬,我其实更担心小秋,才这么小的岁数,就什么事都藏在心底,简直跟她妈妈当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管说话还是做事,都让你挑不出毛病,还从不给你惹麻烦,规规矩矩的,不像个孩子,倒像台预先设定好的机器。” 听她谈起白从秋,陈安脑海里也不由浮现出了那个常常抱着书,安静坐在角落的身影。 和妹妹花里胡哨的几十条公主裙不同,她更喜欢穿单调朴素的白裙子。 气质娴静,很少与人争辩,有着远超同龄孩子的成熟思维。 在那个女孩身上,你总能找到许多优点。 成绩优异,待人温和,有礼貌,听话懂事…… 看似柔柔弱弱的外表下,有着一颗坚定的心。 陈安对她的印象,便像是在暴雨后的残骸中,生出的第一朵小白花。 “其实……依她的性子,应该不会太在意吧?” 陈安有些不太肯定。 “她在不在意我不知道,我看你个小没良心确实是挺不在意的。” 秦书雪没好气的拧了下他耳朵。 “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整那么伤感干嘛?” 陈安毕竟是知道后世互联网的发达,心里没太当回事。 况且去了燕京又怎样,不还能打电话吗? 他可从没把两个女孩看成自己的禁脔,必须一生都和他绑定在一起。 秦书雪许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提醒道:“等她俩回了燕京,可就没这么自由了。” “而且她们妈妈是个极死板的人,肯定不会允许你们早恋的,更别说让你俩煲电话粥了。” 陈安听得满头黑线,“秦姨,你瞎说什么……我只是把小冬当妹妹。” 女人瞅他一眼,“你是把人家当妹妹了,人家可不一定认你这个哥哥。” 她说完,像是失了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的兴致,摆摆手。 “反正小冬最近心情很差,你自己的小情人,自己想办法哄去。” 秋风从湖面吹来,她紧紧外套,脸色闪过犹豫,最后还是说道: “要不要跟我去燕京?” 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怀中才传来男孩淡淡的答复。 “……以后,会去的吧。” …… …… 临近晚上七点。 因为入秋,太阳落的很早,此刻已经黑蒙蒙的,只剩最后一丝光亮。 翻斗小区三楼,隐隐飘出浓郁的菜香。 陈安坐在卧室的书桌前,正指导着某个女孩的家庭作业。 羽生汐腿还没完全好,自然不可能去上学。 陈安身为‘哥哥’,便自告奋勇担当起了她的小老师,包括给她讲题,布置作业。 女孩很聪慧,而且没有抗拒学习,这为陈安省了不少麻烦。 他想着,起身打开了卧室的灯。 一个小小的白炽灯,悬在天花板上,为狭小的空间洒下光亮。 门外,厨房传来女人温柔的喊声。 “小汐,小安,准备吃饭啦。” 今天陈兴国在外有应酬,陈安便很自觉的跑楼下蹭饭来了。 不得不说,玉子阿姨做饭还是有一手的,吃多了她做的饭菜,陈安感觉已经要回不去当初——毕竟,总不能指望陈兴国这个中年失意老男人能做好饭吧? 跟着陈兴国混,顿顿都是楼下买的凉菜,再搭点奇奇怪怪的东西,搅和搅和炖在一起…… 陈安甩甩头,不愿回想那端上来的一坨,心说老爸你还是安安心心应酬去吧。 他回到书桌前,女孩已经停笔,转头看他。 那头长发雪白无暇,静静坐在那,睫毛轻轻颤着,仿若是从二次元中走出的人物。 “啧,真好看。” 陈安感慨着,并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女孩小脸一红,移开目光,小声道:“干嘛突然这样说。” 她张开双手,方便陈安将她抱到轮椅上去。 两个月以来,这样的动作他们做过许多次,越发熟练。 “夸一下怎么了。” 陈安随口应着,推着她就要往外走。 然而下一瞬,外面虚掩的陈旧木门猛然被人踹开,撞在墙上,发出‘轰’的一声! 一个面容消瘦,神情阴郁,浑身散着浓郁酒气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看见两个小孩的身影,目光在陈安身上一顿,又很快落在了女孩身上。 嘴角微微扯着,勾起一抹弧度。 “原来,躲在这啊……” 第四十章 左边,左边也来一拳! 什么玩意? 陈安听着那阴恻恻的声音,虽然不知道这男人是谁,但还是上前一步,挡在了女孩面前。 紧接着,羽生玉子不知何时从厨房走了出来,快走两步,将他拉到身后。 “黄晨,我警告你,不要乱来,不然我可就报警了。” 女人身子紧绷起来,死死盯着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黄晨嘴角咧开,“不乱来,不乱来……” 他视线穿过羽生玉子,落在她身后的陈安上,眼睛微眯。 “怎么,这是你和哪个狗男人搞出来的野种?” “哟,都长这么大了!” 怪里怪气的叫了声,男人神情蓦地变得凶狠,伸手就想去抓。 但没有得逞,在半空就被羽生玉子拿着锅铲狠狠来了一下。 “操!” 男人吃痛,盯着她,“他妈的,我女儿出事你不告诉我就算了,赔偿金呢?!” “拿出来!别逼我动手!” 似乎连装一下父亲的角色都欠奉,黄晨直接图穷匕见,抡起了手边的塑料凳。 确实也没什么好装的,在这对母女俩面前,他早已显露出过真面目。 羽生玉子咬咬牙,转身把两个孩子推进卧室,然后把门关起来,怒视着黄晨。 “那个钱早就给小汐治病去了,怎么可能会有剩!” “放你妈的屁!” 黄晨明显不信,他提起凳子,一把拽开碍事的女人。 他知道,如果只是对这个女人下手,她一定不会交出钱来,但只要威胁到屋里那个贱种,她自然就会乖乖就范的。 …… 卧室。 陈安这会儿终于是理清了个大概,他紧皱着眉,回头去看。 只见在轮椅上,女孩小脸煞白,紧紧咬着唇,微低着头,没有吭声。 陈安越过她,在书桌上一番翻找,但只找到一支没啥用的圆珠笔。 “有没有剪刀之类的东西?” 他低声问。 女孩瘦削的肩头颤了颤,摇摇头。 “没,没有,剪刀在厨房……” 她声音沙哑,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 麻烦了。 手无寸铁,还是面对一个成年男性。 陈安心往下沉。 正思索着,卧室门猛的被踹开。 “操你妈的,我看你往哪躲!” 伴随着男人凶狠的叫骂,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夹杂呼啸的风声,被径直扔了过来。 陈安没有看清,只是下意识挡在轮椅前面,背过身,抱住女孩。 下一瞬,那物体狠狠砸在背部,擦过他的耳边,再重重落在地上。 是一个圆形塑料凳。 陈安松口气,这玩意就是看着凶,但其实有弹性,被砸两下出不了什么大事。 他紧紧拥住女孩,思绪却愈加冷静,思索着能够破局的方法。 首要的,是不能再惹这个男人继续动怒。 明显是喝了酒,如果这时再惹怒对方,很难说一时冲动下,会做出什么要命的举动来。 对了,不就是要钱…… 陈安想着,转身,直视那个男人。 男人那张阴郁的脸此刻涨得通红,正不耐烦的扒开阻碍他的女人。 “等等,叔叔,我有钱,我家有钱,我可以给你……” 陈安说到一半,眼角突然瞥到门口,他话锋一转,提起那个塑料凳反手就砸了过去。 “我给你老妈个头!” 黄晨明显是被他整懵了,脸上刚露出的笑容一滞,连躲都忘了躲,被那个塑料凳直接正中面门! 这可不比陈安用背接,他顿时闷哼一声,忍着痛摸了摸鼻子……妈的,见血了。 这小杂种好大的力气。 “死杂种,你给老子等着!” 黄晨这下是彻底怒了,大骂一声,脖子梗的通红,抬腿就要冲过来。 刹那,一记结结实实的横踹! 黄晨本就磕磕绊绊的身形,直接被踹到了墙上,肉体和墙壁亲密接触,发出咚的一声! 一个远比他高大的身影站到身前。 他在秋天只穿了件短袖,露在外面的肱二头肌高高隆起,几乎充血,青筋暴起! 长期干工地的男人,拎着他就像拎着一只小鸡! 陈兴国冷冷看着他,声音无比冰冷。 “狗东西,你叫谁杂种?” 话音落,大手扬起,毫不客气的就是一巴掌! 鲜红的手掌印,浮现在男人消瘦的脸颊。 黄晨被踹了一脚,又被扇了一巴掌,此刻也是酒醒大半,浑身一个哆嗦,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陈兴国拎着他的衣领,面无表情,按在身下,又是势大力沉的一拳! 单方面的蹂虐! 黄晨惨叫一声,挣扎着想要反抗,但他这种身体长期处于亚健康的男人,在陈兴国这种壮汉面前,无疑只是徒劳。 陈安抱着女孩,在卧室欣赏着这最原始,最暴力一幕,忍不住在心里大喊。 老爸,你好帅! 给老子打,左边,左边也来一拳! 忽的,他感受到胸口传来一抹湿润,低头去看,却见女孩精致的小脸蛋上,不知何时布满了泪痕。 她无声哭泣着,也不知哭了多久。 “怎么了,是不是刚刚那个凳子打到你了?” 陈安皱眉,小声问。 女孩愣愣看着他,泪水又直淌淌下来,声音带上一许哭腔。 “耳朵……” 陈安闻言,连忙想要探身去看,但却被女孩紧紧抓住。 她伸出自己的另一只小手,颤巍巍的摸向陈安耳后。 在那里,皮肤被飞过来的凳子硬生生擦掉一块,如今正往外慢慢渗着血。 “对不起……” “对不起……” 女孩声音细弱,语气微微发颤。 小手终于触碰到被擦伤的位置,纤白指尖染上一抹猩红。 陈安经她提醒,回过神来。 后知后觉的,火辣辣的痛感来袭。 他吸了口冷气,伸出手,替她拭去那些泪痕,轻声笑道: “好啦,没事了,一点小伤而已,就破了点皮,说不定你再晚点发现,它都要自愈了……” “乖,别哭呀……” 安慰的话语似乎起了反作用,女孩抹抹眼睛,哭的越发厉害了。 她紧紧抱住陈安,脑袋贴在他的胸口。 嘴里不断喃喃着,重复着同样的三个字。 “对不起……” “是小汐害了你,对不起……” 第四十一章 让我穿鞋 卧室外,男人的惨叫声越来越微弱,嘴里的叫骂也慢慢变成哭喊和求饶。 “别,别打了……” 鼻血混杂着泪液,甩的一地都是。 “陈哥,陈哥,别打了。” 羽生玉子回过神,连忙上前拉住陈兴国的手,小声劝阻。 毕竟是法治社会,不可能真在家里把人活生生打死。 一时冲动过后,理智回归,陈兴国止住动作,甩甩有些麻木的手,站起身来。 他冷冷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拿起一旁羽生玉子递来的纸巾擦了擦手。 “要我帮你报警吗?” 陈兴国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摸出手机。 他并不怕事情闹大,哪怕会因此耽误到那个刚拿下来的市政项目。 然而地上的男人似乎不这样想,一听见‘报警’二字,身子抽搐几下,赶紧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他抹了把脸,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别,别报警,我走,我这就走。” 颤巍巍说完,一路连滚带爬的跑出房门,全无刚开始那股子凶气。 陈兴国皱着眉,站在原地,没有去追。 他转身,想去卧室看看儿子,却看见陈安探出个小脑袋,手指放在嘴边。 “小汐睡着了,爸,你和玉子阿姨先聊吧,我们没事的。” 陈兴国张张嘴,正想说点什么,就见儿子悄咪咪把卧室门合上。 咔哒。 乱糟糟的客厅,一时只剩下陈兴国和羽生玉子面面相觑。 女人怔了怔,默默俯身,收拾起东倒西歪的桌椅。 陈兴国见状,走过去,从她手中拿过。 “你去歇着吧,我来。” 羽生玉子低着头,小声道了句谢。 “谢谢……” “哪里,是我该向你说谢谢才对,小安那孩子,平时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他很懂事呢,而且还愿意照顾小汐,帮了我很大忙……” 听着女人反驳,陈兴国笑了笑,他扶正桌子,想了想道: “对了,像刚刚那样的事,如果再发生的话……记得叫我,或者给我打电话也行。” 羽生玉子抬头看他,犹豫了下,没有矫情拒绝,只是久久再未说话。 …… …… 卧室。 陈安轻手轻脚关上门,转过身,便瞅见女孩正直勾勾看着自己。 她这会儿没有哭了,坐在轮椅上,眼睛红红的,微微抿着唇。 “我哪里睡着了……” 等陈安走近,她小声抗议。 陈安嘿嘿一笑,伸手把她抱到床上去。 然后麻溜的跟着滚上床,再替她拿过被子捂好,笑着看她。 “我说你睡了就是睡了。” 羽生汐不明白,眨了眨眼。 “你先躺会儿,我去偷听一下。” 陈安说完,转身想下床。 但刚转到一半,就被女孩拽住了手。 回头,对上那双隐隐透着不安的眸子。 她面色苍白,声音细弱,语气好似哀求。 “不要走……” 陈安一怔,轻轻握住她的手心,安慰道:“我不走,我就去门后看看。” 哪知女孩不依,还坐起来,紧紧抱住他的腰间。 脸颊贴在一起,微微有些冰,长发扫过鼻尖,有股淡淡香味。 “不要走……” 她嘴里喃喃,眸子又涌出水雾。 “好好好,不走,不走。” 陈安连声答应,有点拿她没办法,面对这样柔弱的羽生汐,他实在升不起任何拒绝的念头。 简直……可爱到犯规! …… 又一月。 经过那一晚的插曲,两家人走动越发频繁。 陈兴国偶尔也会来楼下蹭饭,当然,和儿子白嫖不同,他每次来都会带些礼品。 可能是牛奶,可能是一些吃食,有时还会主动提着大鱼大肉,请求羽生玉子帮忙加工。 对于老父亲的举动,陈安表示十分理解。 无他,和陈兴国自己下厨相比,玉子阿姨做的饭还是太香了点。 黄晨也再未出现过,似乎真的死了心,又或是那晚被陈兴国揍的太狠,不敢再来骚扰母女俩。 至于事业方面,陈安瞅着父亲那春风满面的样子,琢磨应该也是蒸蒸日上。 他本就有这方面的能力,加上绑架案一事后,县里正好有许多人想借此机会认识认识。 还有羽生汐的伤势,现在已经进化到能在地上爬了,约莫再过不久,就能完全好起来。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唯独是有另一件事,始终挂在心头。 …… 秋深了,天气慢慢转凉,冷意沁人。 在一栋江边大别墅,陈安紧紧身上外套,走到外边院子里。 这是一个很大的院子,角落种着许多叫不上名号的花花草草,但却不显凌乱,明显是有人经常打理。 挨着左边院墙,种了株大槐树,上面挂着一个大大的秋千,那是白从冬的最爱,盛夏时节常能在秋千上看见女孩的身影。 如今入了深秋,快要换季,外边气温骤降,秋千上的人儿便换了一遭。 兴许是觉得冷,她没穿那条白裙子了,而是一件很长的长裙,浅绿色,上边还叠了件象牙白开衫。 秋千和公园的秋千不同,有个非常大且舒适的秋千椅,藤蔓编织,还有靠背,呈半圆形。 白从秋便蜷缩在椅子里,小腿交叠起来,长裙掩盖下,只露出一双洁净白袜。 她翻动着膝盖上的书,察觉到动静,头也不抬道:“你又惹妹妹生气了。” “我没有……” 陈安叹口气,最近因为分别在即的缘故,白从冬对他这种表露出的‘无所谓’的态度怨念很大。 “没有为什么会被妹妹赶出来。” 白从秋的话,听得陈安一阵不爽。 什么叫被赶出来! 明明是他自己两条腿走的! 他看着仍在安静看书的女孩,嘴角微微一勾,忽的伸手用力推了下秋千。 “诶……” 秋千晃动幅度很大,女孩立马破功,一个不稳,重心向前摔倒。 她试图去抓秋千椅的边上,却因为手短没有够着。 下意识惊呼出声,小脸煞白,眼看就要以头抢地,好在某人早有准备,稳稳将她抱住。 一个小小的恶作剧。 男孩手很规矩,没有更过分的行为,只是嘴角噙着笑,想把她放回地上。 “等下……袜子要脏了。” 白从秋挽住他脖子,不肯松手,她微微红着脸,书也不知丢哪去了,语气带着丝丝羞恼,凑在他耳边小声道: “让我穿鞋……” 第四十二章 说你真的很棒 白袜很白,还是今天下午刚换的,白从秋不想弄脏,不然又得麻烦去换。 陈安看出她的顾虑,嘴角越发上扬,他故意松了松手,立马引得女孩小腿一阵乱甩。 “快叫声哥哥来听,不然就把你扔地上。” 陈安发出桀桀桀的反派笑声。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很老实的把女孩放回秋千上去了。 白从秋瞪了他一眼,想要卷起书打他,却发现书已经在最初要摔的时候,就被自己丢的老远。 如今正躺在草地上,书的封面朝着外,赫然是‘金瓶梅’三个大字。 女孩心一惊,急忙忙要穿鞋去捡,可有一只手已经先一步把书捡了起来。 陈安捡起书,走到她近前,举着书晃了晃,眸子似笑非笑。 “金,瓶,梅?” 白从秋深吸口气,从他手中一把抢过,然后一本正经道:“怎么了?一本古书而已。” “古书?” 陈安神情变得有些微妙。 嗯,倒也没有说错…… 白从秋似是在赌他不知道,便又认真解释起来。 “对啊,古书,四大名著你知道吧,它们都是古书。” 女孩实在不怎么会撒谎,光是那慌张的小眼神和红得要滴血的晶莹耳垂,就足以出卖一切。 陈安不忍拆穿她,于是恍然般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那你可真厉害,居然看得懂这种……古书。” “呃,还,还可以吧。” 白从秋勉强应了声,她抱住怀里的书,趿拉着毛茸茸的拖鞋,越过陈安,想要进屋。 人总是喜欢折中的,先前她还想着要怎样报仇,现在就只在心里默默祈祷,陈安千万别看过这书了。 如果是其他人,她自然不担心。 可偏偏是陈安…… 好想死。 女孩心中发出哀鸣,觉得以后一定没脸见人了。 早知道,就不去翻小姨的书柜了…… 正胡思乱想着,擦肩而过,她突然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拉住。 她转头,看见陈安递来两张长条状的书签。 颜色淡雅,一为天青,一为幽兰。 上面各用秀丽笔写着一行字。 字迹有些连带,是小行草,但疏密有致,不显潦草。 白从秋愣了愣,抬起头看他。 陈安笑笑,说道:“你们要去燕京了,我想着,总该给你们准备点礼物。” “不过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要送什么好,毕竟你们什么都不缺的样子……想着你平时爱读书,就写了两张书签,权当留个纪念。” 他说完,顿了顿,又接着道:“还有个事,其实一直想说来着……” 院子前,白从秋捏着那两张书签,睫毛轻轻一颤,等着他把话说完。 男孩似乎有点犹豫,他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有时候,不是非要当好孩子的。” “而且对自己要求也不用那么高……话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 “说什么?” 白从秋看见他又笑起来。 “说你真的很棒。” …… …… 深秋,路上行人匆匆。 一片枯黄落叶,缓缓掉在汽车顶上。 这辆黑色高级轿车驶过转角,经过一段石子路,终于在小区门口停下。 陈安背着小书包,从后座下来。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扎了双马尾,穿着小裙子的女孩。 虽然在家时,她一直关着门生气,不肯见他,但真临到要送人时,白从冬又吭哧吭哧跑过来,把他从姐姐身边抢走了。 “我讨厌你!” 这是女孩下车后,冲着陈安说的第一句话。 她眼睛红红的,有些肿,明显是之前躲房间哭过,头发也有些乱了,零散的几根贴在耳边。 陈安看着她惨兮兮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他想到什么,在书包里翻找,拿出一个八音盒,递过去。 “先前你一直不肯出来,还以为今天没机会给你了。” 女孩抽抽小鼻子,一把抢过,抱在怀里,但还是紧紧看着他,特别是当他笑时,忽然觉得委屈极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不管是你,还是姐姐,还是小姨,为什么你们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啊!” “明明,明明我们马上就要分开了……” 女孩用袖子抹了抹脸,以往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此刻却弥漫着全是水汽。 秋风轻轻,吹动着她的公主裙摆。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这么伤心呢? 白从冬想不明白。 她觉得好委屈,好想哭。 就像是只有她自己在玩这场‘长大后要嫁给你’的游戏,而其实对方根本不在乎。 所有人都以为她在开玩笑,所有人都不在乎…… 水汽渐渐模糊住了视线,女孩蓦地转身。 陈安拉住了她。 “那个……” 然而话刚出口,白从冬就挣开他的手,独自上了车。 明显还在气头上。 她生气于陈安对此无动于衷,生气他为什么可以将这一切都当做无事发生。 少许,汽车重新启动,缓缓驶离。 陈安立在原地,没有去追了。 一抹枯黄落在肩头,他伸手拂去,无奈摇摇头。 “下次见面……再解释吧。” 他喃喃着,距离真正分别的日子,还有些时候。 …… 小区三楼。 羽生汐默默放下窗帘,回到桌前。 她想了想,提笔写到。 “十一月。” “他们……闹矛盾了吗?” “小汐,你真坏呀,这会儿肯定在心里偷偷开心吧?” 女孩写完最后一个字,咬咬唇,盯着那行字,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撕掉,而是重新锁好,将它压在最下面。 …… …… 翌日。 陈安照例在楼下小推车买了早餐,然后回到三楼。 他要给羽生汐带点,昨天陈兴国把玉子阿姨带走了,去隔壁市出差,说是刚好需要个懂樱花语的。 所以今天陈安要负责照顾女孩半天。 虽然放任两个小孩自己照顾自己有点抽象,但想到陈安历来的表现,他们还是非常放心的。 而且还特意留了几个叔叔电话,他们也顶多走半天,今天下午就会回来。 “那我上学去了。” 陈安投喂完包子,帮女孩擦擦嘴角,笑着道。 羽生汐看着他,不说话,只是张开双手。 陈安会意,轻轻抱了她一下。 “等我中午回来。” 他锁好门,隔着喊了声。 然后转身下楼。 楼道转角,他和一个人影相错而过。 脚步微微一顿。 陈安莫名觉得那人影有几分眼熟,只是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脸。 第四十三章 高高扬起的书包(求追读,求票票) 清早,凉风习习。 路上行人大多穿上了厚厚的冬装,小学门口,来上学的学生们更是裹得跟一只只小企鹅似的。 平阳县一贯如此,从来只有夏和冬,少见春秋。 往往前一天还是三十来度,晚间一场雨过后,就能骤降到十度以下,温差极大。 陈安缩了缩脖子,哈出一口热气。 十一月底了已经。 他想着,算算分别的日子,大概还有一个多月左右。 转念又想到昨天女孩哭红的双眼,他叹口气,心下有些歉疚。 相处久了,多少是有着感情的,何况还是个这么喜欢黏着你的小萝莉。 但要他跟着一起哭哭唧唧,也实在有点难为人啊…… 本来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哄好了,结果昨天不小心又提到这事,立马搞得小女孩泪汪汪的,一个人躲卧室生闷气去了。 脑子有些乱。 陈安踏进校门。 没在门口看到那位只查他的‘纪律小组长’,估计气还没消…… 走到教室,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陈安支起脑袋,望着窗外发呆。 有些出神。 “那个……陈安,交一下数学作业。” 身旁,一个扎着辫子的女孩抱着一堆作业本走来,用笔戳了戳他的胳膊。 “啊?” 陈安一怔,转过头,旋即笑道:“抱歉,我忘记带了。” 辫子女孩看看他,哦了一声,她犹豫下,小声道:“那我不记你名字,你中午带过来,好不好?” 数学老师一般要临近放学才批改作业,所以可以趁着午休,偷偷把作业补上。 当然,这是属于她的小秘密,不会轻易示人。 “那谢谢你了,不过如果老师问起,你如实说就好。” 辫子女孩点点头,又去收他后排男生的作业了。 “唐金龙,交作业!” 作业本被狠狠拍在课桌上,啪的一声,吓了那个叫唐金龙的男生好大一跳。 他小眼睛瞟了瞟,然后低头在课桌里一阵翻找,最后再震惊的抬起头,脸上闪过懊悔,不可置信,惊讶等一系列情绪。 “我也忘带了!”他无比痛苦的说。 辫子女孩瞪他一眼,拿起红笔在小本本上记下名字,转身就走。 男生急了,大喊道:“凭什么陈安说忘带了,你就不记他名字!” “人家上次数学考试满分!” 她头也不回。 …… 课间操时间。 白从冬还是没来。 以往这个点,女孩准会一蹦一跳的跑下楼,然后笑眯眯的在教室门口冲陈安招手。 等他出来后,又会从校服兜里掏出零食,发出‘当当当当’的音效,再递给他。 陈安想到这,不再被动等待,起身出了教室。 刚跑完操,过道吵吵嚷嚷,能看见好些男生女生嬉戏打闹的身影。 他上楼,循着记忆来到一班,在门口张望了下,没瞅见人。 于是随手拦住一个要进门的女生,陈安微笑道:“同学你好,想问问你们班的白从冬同学去哪了,是还没回来么?” 女生愣了下,估计是很少碰见这么正式的打招呼,她支吾着,“她,她好像今天没来……” 少许,又肯定般点点头。 “她没来!” 陈安微怔,道了声谢,转身继续往楼上走。 在五年级一班,他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没来。 姐妹俩都没来。 是生病了?还是突然有急事? 心中隐隐有了猜想,陈安皱眉,走回自己教室。 后排靠窗的位置,他单手撑着脑袋,怔怔望向窗外。 不至于吧,要不要这么狗血…… 他无端想着。 …… …… 临近中午,放学了。 今天是少见的大晴天,正午的太阳洒在身上,有些暖洋洋的。 陈安脱下厚厚的羽绒服外套,抱在怀里。 他心里想着事,脚程便慢了许多。 下午……还是去姐妹俩家里拜访一下吧。 其实这会儿就可以去,不过陈安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他得回去照顾羽生汐。 也不知女孩饿了没…… 家里有留的饭菜和泡面,热一下就能吃,很方便,或者在小区外的饭店打包也可以。 陈安本来是打算在饭店炒两个菜带回去的,但路过饭店门口时,他莫名有些心悸,便没多耽搁,直接往小区走了。 在那个熟悉的路口转角时,身形猛地一顿。 视野开阔起来,滚滚浓烟如连绵黑雾,自某一栋楼飘散而出。 再往前,楼道的入口,人头攒动。 纷纷杂杂的议论传入耳中,像是一柄尖锤,重重砸在心头。 …… …… 烟。 到处都是黑烟,钻入每一丝缝隙,避无可避。 先是有人看见火起,扯着嗓子大喊‘走水啦!’‘走水啦!’,然后仅仅两三分钟不到,滚滚浓烟便如同绝望的黑雾,迅速扩散到一整层楼。 楼道里轰隆隆的,全是人们慌张密集的脚步,还不时伴随着大人们的高喊。 那火势太过凶急,就像是有人在刻意引导般,呈扇形极速扩张,弥漫。 风助火势,顷刻间大火冲天,仿佛要吞噬一切活物。 三楼,房内。 女孩用打湿的帕子捂住口鼻,眸子闪过慌乱,她用力拨动着轮椅,终于拉开门。 开门的一瞬间,她怔住了。 滚滚黑烟笼罩住整个楼道,视线被这浓烟阻挡,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只看见一个打翻在地的花盆,那洒落的泥土一旁,是争相踩踏后留下的密集脚印。 再往前,浓烟笼罩下,她连楼梯都快要看不见了…… 那些震天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呼喊声亦然。 除了火焰燃烧柴物发出的噼里啪啦声响,似乎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一片死寂。 炙热的高温灼烧面庞,女孩只好又退了回去。 一抹绝望,蔓延在心底。 她捏着发白的指尖,来到唯一还幸存的阳台。 只是想必要不了多久,这里也会被那滚滚浓烟所吞噬。 娇小身躯微微发颤,羽生汐小脸苍白,她抱住那本日记,靠在椅上,等待着最后时刻来临。 好像,等不到他回来了。 还没和他好好道别呢…… 女孩望着楼下,怔怔出神。 她望见人们焦急的神色,望见人们冲着她指指点点,望见远处一闪一闪的消防警笛。 蓦然间,她好像又听见了那些焦急的呼喊。 那呼喊声穿过浓烟,隐隐约约传来。 “不……别去!” “谁家的娃娃!快回来!” “等人!等人!” 最后的最后,她望见了一个高高扬起的书包。 第四十四章 耳边只剩风声(求追读!求票票!) 有时候,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究竟哪个先来临…… 陈安曾经在找到羽生汐时,用这句话打趣过她。 如今却没想又应验在了自己身上。 厚实的外套被水浸湿,披在身上便格外沉重,好在陈安一向力气很大,这点重量还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咳咳……” 他刚冲进火场,就猛地剧烈咳嗽起来。 抬头,视线所至,全是滚滚不绝的浓烟,也不知火源到底是几楼,反正在一楼还未看见真正火光。 其实这会儿火势刚起,加上楼梯和扶手都不是可燃物,火势蔓延不了那么快,完全有冲进去救人的可能性。 陈安甚至还看见有人捂着毛巾,神情慌乱,才匆匆下楼。 如果女孩不是腿的问题,想必也绝不至于在那坐以待毙。 只是话虽这么说,但想让别人冲进去帮忙,终究有些不现实。 陈安咬咬牙,没有犹豫,一头扎进烟里,他借着冷冰冰的水泥扶手,摸索着上了三楼。 期间,也不知手上摸到个什么东西,略微粗糙,像是锋利的石头边缘,直接给小臂划了道口子。 痛,火辣辣的痛。 约莫是见了血,滑腻腻的,贴在表皮。 点点水珠从外套上滚落,混杂着汗水渗入眼角,模糊视线。 陈安抹了把脸,手上的伤没有让他退缩,反而觉得身体涌出新的力量,连着一路狂奔。 浓烟夹杂着高温,灼烧着他的面庞,发丝也有些微微卷曲。 好在去羽生汐家的方向,他走过太多次,凭着记忆,很快找到那扇熟悉的老旧木门。 …… 三楼,阳台。 羽生汐紧紧抱住日记,想起刚刚匆匆一瞥的那个书包。 很眼熟。 是蓝色的,上面还绘了只头大没脖子,呲牙咧嘴的绿恐龙。 用他的话说,这可是堂堂‘恶龙咆哮’…… 想到这,女孩心中忽然一紧。 等等。 他…… “咳咳。” 浓烟呛人,羽生汐低下头,掩着唇重重咳了好几下。 眼角泛着泪花,几是把眼泪都快咳出来了。 紧接着,像是为了回应她先前的猜想,死寂的楼道猛然响起脚步。 女孩的心跳,仿佛也在这一刹那跟着加快。 “咚!” 一声巨大的轰响。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重重砸在墙壁上,扬起好一阵烟尘。 在那漫天的浓烟和尘埃间,她看见了那张灰扑扑的小脸,以及他跌跌撞撞的身形。 “小汐……” 他这么喊了声,声音不大,有些沙哑。 女孩愣在那,像是丢了魂,直愣愣的看着他,唇张了张,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许是以为她被吓坏了,男孩急急忙忙冲过来,然后一把将她抱住,嘴里轻声安慰着。 “别怕,别怕……” “没事的,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他一连念叨了好几遍。 声音微微发颤,又像是在庆幸。 羽生汐愣愣看着,看他捧起自己的脸,拥入怀中。 直到那丝丝滑腻的感触一点一点从脸上传来,她才恍然惊醒。 “血……” “你流血了……” 女孩睫毛颤了颤,猩红的鲜血顺着手臂,缓缓流淌到她脸上,再滑落至下巴,带出一条长长血迹。 陈安深吸口气,心情已然平复不少,他抱起女孩——还是一如既往的轻。 笑了笑,道:“好事,流点血好,这样肾上腺素才有发挥的空间。” 又是这种奇怪的词…… 羽生汐听不明白,只是咬着唇,抬头看他。 她张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只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音节。 眼睛红红的,不受控制的涌出水汽,所有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了。 她知道自己肯定又哭了。 明明说好了,以后不会哭的…… 陈安没空注意这些,他抱着女孩,重新冲出门口。 然而他似乎高估了这具幼小身躯的潜力,过量吸入烟尘,他现在只觉喘息粗重无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要竭尽全力。 最关键是,外面过道的黑烟愈发浓郁了,几乎填满整个楼层,远比他刚上来时恐怖得多。 见鬼,这到底是哪里起的火?! 一阵头晕,天旋地转。 陈安止住脚步,咬咬牙,没敢直接冲下楼,而是转身回到阳台。 自三楼往下看,果然见到下面的人已经拉出一张大网,还看见在那张大网下,是一个宽大厚实的黄色消防气垫。 陈安心中松了口气,他在上来时,余光就瞥见有人扛着消防气垫往这边跑……看来是赶上了。 与此同时,楼下一个大叔还举着喇叭,正焦急大喊。 “三楼那两个小朋友,你们别怕,听叔叔的,直接跳下来……” 喊声伴随着其他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分外嘈杂,像是在逛菜市场。 怀中,忽然传来弱弱的话语。 “别管我了……” 陈安低头,难得凶巴巴瞪她一眼,还爆了粗。 “放你娘的屁,我不管你谁管你!” 也就是这一低头,他才突然发现,女孩本来苍白的脸色不知何时涌起潮红,是那种不正常的红,眉毛紧紧皱着,强忍着小声咳嗦,眼睛紧闭。 陈安心一慌,连忙找来一根丝带,一边将女孩绑在腰间,一边出声道:“撑住,小汐。” “我马上带你出去。” 丝带缠了两圈,又打上死结,陈安抱着她,只觉女孩整个身子都在发烫。 “听好了小汐,我辛辛苦苦跑上来救你,你可不能就这么睡过去啊……我还指望以后娶不到老婆,拿你将就一下呢,你要是栽了,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手在微微发抖,他脑子也有点乱,嘴里胡乱说着,话一股脑的往外冒。 但女孩似乎听进去了,终于有了点反应,她睫毛颤着,伸手紧紧勾住陈安脖颈。 陈安就这么背着她,爬上阳台的护墙。 身后,滚滚浓烟已经快要占据整个房屋。 “妈的,跳楼这种事,想想就刺激……” 尽管知道这高度不高,但往下看时,陈安还是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他深呼吸,调整好姿势,将女孩由背转抱,然后再背对着消防气垫。 下一瞬,他们脸颊相贴。 耳边只剩风声。 第四十五章 分别在即 周遭是嘈杂,吵闹的。 脑袋依然昏沉,眼皮子沉重的像在打架。 隐隐约约,好像还有人在一旁说话。 “没什么大事,只是累到了,外加可能受了点惊吓……” “手臂有划伤,需要包扎……” “那小女孩怎么回事?” “扯不开,她抱的好死。” “……行吧,那就先别惊扰了,让两孩子睡个好觉。” …… …… 终于,也不知过了多久。 陈安自沉睡中缓缓苏醒,记忆也随之一点点复苏。 印象里,他抱着小汐跳下楼后,就被大人们抬上了救护车,本就晕乎乎的脑袋,一躺到担架上,更是直接睡了过去。 到医院后,他应该是又醒了一道,那时候陈兴国和玉子阿姨也回来了,男人情绪还算稳定,玉子阿姨则很自责,拉着陈安道歉,说了好些话…… 但其实这种意外谁又能提前预测呢? 哪怕是陈安重活一世,都完全想不起来还有这回事。 不。 不是想不起来,而是在上一世中根本就不存在。 这种烧了快一整层楼的大事,陈安当时就算才八岁,也绝无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当然,也不排除是蝴蝶效应,导致了某一家的电器起火之类的,但比起这个,陈安想到今早的匆匆一瞥,更怀疑是有人在故意纵火! 强撑着精神,把自己的猜测和帽子叔叔说了后,陈安就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而等他再次醒来,耳边的嘈杂已经尽数消失,只剩一片静谧。 便是现在。 有点热啊…… 陈安还没睁眼,只是觉得怎么黏糊糊的,还有点香,有点软,跟抱着个大馒头一样。 他下意识伸手捏了捏,QQ弹弹,软乎乎的,就是手上沾了点汗。 等等。 馒头也会出汗吗? 陈安猛地睁开眼,这才发现手上捏的哪是什么馒头……那是某个女孩的小脸! 女孩将脑袋埋在他胸前,两只小手紧紧抓着他衣领,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 因为盖着厚厚的冬被,她偏碎的刘海下出了点细汗,白嫩脸蛋微微发红,不知是被陈安摸的,还是被热的。 罪过,罪过…… 陈安默念了两声。 他看着女孩那安心的睡颜,以及无意识微微张着的粉唇,眼中慢慢浮现出笑意。 前世他没有结婚,自然更不会有孩子。 所以当女孩表现出对他如此依赖的模样时,心中难免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扭头看了看四周,统一白色调的房间映入眼帘。 一扇玻璃窗外,外界景色如墨,黑漆漆的,唯有天边挂着一轮弯月。 病房静悄悄,没看见父亲和玉子阿姨的身影。 陈安想了想,好像之前第一次醒时,他俩就特意叮嘱过,说在隔壁房,等醒了记得去找他们。 他还看见在床头位置,放了一些面包之类的零食和两瓶水。 一天没进食,确实有点饿了。 陈安试着伸手去拿,结果侧身的时候,估计是不小心吵醒了女孩,怀中传来一声嘤咛。 再低头,便对上那双水润润的眸子。 眼睛不红了,倒是显得有点迷茫,眨巴眨巴,意外有几分呆萌。 “醒了?要不要再睡会儿,或者吃点东西再睡也行。” 陈安笑笑,举着手里的面包晃了晃。 见女孩迟缓的点点头,他抽出被压在下面的另一只手,撕开包装袋。 然后用手指掰下一点,喂到女孩嘴边。 她唇瓣张了张,乖巧吞下,舌尖不小心和手指触碰,微微湿润,就好似在喂一只小猫。 不过犹记得最初相识时,这只‘小猫’可远没有这般乖巧…… 陈安想到这,又撕下一块,但这次女孩却是摇了摇头。 “就吃这点?” 陈安一愣,旋即便看见羽生汐伸出手,拿过他手里的面包,然后有样学样,掰下一点,喂在他嘴边。 “你吃嘛。” 女孩仰起头看他,小声说着。 不知为何,陈安莫名觉得这一幕有种既视感。 他也不矫情,张口就吃。 于是后面的时间,便成了羽生汐一点一点掰着面包,投喂他的场景。 其实陈安很想说,你这一小口一小口的,实在不过瘾,还不如整个给我抱着啃算了。 但每次一瞅见女孩上扬的嘴角,以及那怎么看都透着股开心劲的眉眼,他就有些说不出口。 女孩似乎对这样的事情十分有兴趣,也不嫌麻烦,总是要亲眼看着他吞下,这才肯低头,继续去掰下一块。 一整块面包,她吃一口,再喂陈安吃一口,很快就被两人蚕食干净。 陈安又侧过身子,拿来包新的,这次是干脆面,香香脆脆,一直是他小时候很爱吃的一种零食。 当然,长大了也喜欢。 他随手撕开,想着掰一点下来,结果余光便瞅见女孩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也不说话,就是默默抓着他衣领。 没辙,只好将整包干脆面也递给她。 果不其然,羽生汐同学立马不眼巴巴看了,而是继续像刚刚投喂面包一样,小心认真的掰着干脆面,然后再喂到他嘴边。 偶尔有零碎的落下,她就伸出小舌头舔干净,主打一个绝不浪费。 很快,一包干脆面下肚,陈安空空如也的胃得到了些许慰籍。 他觉得有点渴,伸手去拿了瓶矿泉水。 见到这幕,女孩又开始眼巴巴看他。 陈安忍不住眉毛跳了跳。 “我喝口水你总不能也喂吧!” 听见这话,女孩颇有些丧气的垂下脑袋。 “行了,快从我身上下去,我带你找玉子阿姨去。” 陈安觉得有些好笑,揉揉她的那头雪白长发。 其实倒也不长,只是相对这个年龄段的女孩来说,她的头发已经算是很长的了,起码要比那对姐妹俩长得多。 思绪至此,陈安忽地一怔。 …… …… 晚上十点。 那处江边大别墅。 明明已是深夜,此刻院子门前,却一反常态的亮如白昼。 一辆接一辆来送行的车队,用车灯照亮着前路。 不时有穿着黑西装的高大身影,提着行李从别墅中出来,再放到后备箱中。 一楼客厅,一位身姿高挑,气质出众的女人微微皱起眉,她冲二楼喊道:“小秋,你还没好吗?” 另一边,女孩抿唇不答,只是继续拨动着座机。 “嘟,嘟,嘟……” 但回应她的,唯有忙音。 第四十六章 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哒,哒,哒。 高跟鞋踩在楼梯上,声音清脆,步步逼近。 白从秋咬咬牙,没有挂断电话,而是继续等待。 听筒里,忙音不绝。 没人接。 但是大晚上的,能去了哪? “还是没人接吗?” 女人终于走到她身旁,披着一件雪白袄子,长发挽起,虽是素颜,依旧不掩那张脸的美艳。 她眉目间和秦书雪有几分相似,却又要冷峻的多,充斥着长期居于上位者独有的冷漠。 听见妈妈问话,女孩放下听筒,小脸黯然,摇了摇脑袋。 “那就走吧,以后有机会再见。” 秦依朝着女儿伸出手。 但出乎意料的是,女孩依然站在那,没有动弹。 女人皱皱眉,声音冷了下来。 “我时间很珍贵,没空陪你在这胡闹。” 说完,她看着女儿,神色似乎有些不解。 “小秋,你不应该是这样的,怎么现在比你妹妹还要不懂事了?” 秦依上前一步,牵起女儿的手。 接着摸摸女孩的脑袋,她声音放缓一些,轻声道:“妈妈知道,和自己的好朋友分别肯定会难过的,但我们也要学会面对,好吗?” “再耽搁下去,就赶不上飞机了。” “你以前不是说,要当听妈妈话的好孩子吗?现在又要反悔了?” 打一棒再给两颗甜枣,算是很常见且实用的手段。 牵着女儿,秦依缓步往外走去。 “小姨呢?” 走到一半,白从秋突然问。 秦依脚步顿了顿,拉着她继续向前,一边答道:“你小姨前两天就回燕京了,那边的产业有些需要她帮忙。” 再具体的,她没说。 毕竟女儿才将将要满十岁,还不是接触这些的时候。 倒是再过两三年,可以带在身边,慢慢培养。 牵着女儿走到一辆黑色迈巴赫前,秦依露出笑容,俯身抱了抱她。 “快去吧,你妹妹在车里等着呢。” 一旁的人见状,连忙上前拉开车门。 女孩身子僵了僵,没说话,默默钻进车里。 她一坐进后排,便看见靠在车窗旁,眼睛有些红肿的妹妹。 快要入冬,白从冬没有穿她那些华丽的公主裙了,而是一件小羽绒服外套,裹得像只小企鹅。 注意到姐姐投来的视线,她与之对视一眼,又很快哼的一声移开目光。 嘴里小声念叨:“走就走,反正那个讨厌鬼也不伤心!这下我真走了,看他到时候哭不哭鼻子!” 听着妹妹类似赌气的话语,白从秋小脸一冷,本就差的心情更是到了冰点。 “他哭不哭鼻子我不知道,反正你是肯定要哭的。” 她没忍住呛了妹妹一句。 “呸!我才不哭,而且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也不缺你喜欢。”白从秋冷冷道。 “你……” 这句话杀伤力似乎有点强,顿时让白从冬瞪圆了眼睛,可爱脸蛋瘪着小嘴,眸子渐渐泛起水雾,表情委屈极了。 白从秋看她一眼,继续道:“哭吧,随便哭,以后他不在了,我看谁来哄你。” “谁要他哄了!” 女孩揉揉眼睛,抽了抽小鼻子,强行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然而那冷酷无情的话语还在传来。 “是,你不要他哄,也不要他陪你玩那些奇奇怪怪的玩具,不要他给你推秋千,不要他玩滑梯永远在下面接你,不要他在放学路上背……” “你闭嘴!” 女孩浑身颤了颤,突然大吼,打断了姐姐的话。 她蓦地转头看来,哭红着眼,小手攥紧,声音中仿佛带着哭腔。 “谁要他做那些了,明明都是他自愿的!” 白从秋定定看着她,瞧着妹妹那红通通的眼眶,她忽然失了兴致,只是道:“反正你自己别后悔就行。” 下一刻,伴随着一阵轻微抖动,轿车缓缓驶离。 两人都不再说话,车厢内忽然变得安静。 白从秋怔怔望向窗外,看着那些风景慢慢被速度撕成碎片,变得模糊,看不清楚。 忽地,她注意到窗外好像有什么东西飘了过来,一片接一片,轻轻落在车窗上。 “下雪了。” 一旁屈膝,裹紧羽绒服的女孩喃喃。 …… …… 江边别墅,院门口。 女人站在原地,目送着那辆黑色轿车渐渐远去。 她举起微冰的手,合在嘴边,哈了口气。 缕缕雪花飘摇,落在她的肩头,落在她乌黑发亮的发髻上。 很快有人取了伞,为女人挡去天上风雪。 在原地站了会儿,直到那辆车彻底消失在视野中,秦依才挪动脚步,准备离开。 “叮叮叮……” 手机铃声倏地响起,在寂静的黑夜中犹为响亮。 秦依止住脚步,拿出手机接通。 “怎么了?”她问。 电话另一头,传来一个略显急躁的女声。 “你去接小秋小冬了?” “嗯。”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提前和我商量?!”女声陡然大了起来。 秦依皱皱眉,把手机拿远了些。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么大声跟她说话了。 少许,她冷声道:“我接自己女儿,跟你商量什么,而且这不是早就定好的事吗?” “你不是说年后?” “计划当然赶不上变化。” “……” 一阵沉默。 终于,女声似乎妥协了,叹了口气,语气软和下来。 “行吧,那她俩什么时候到燕京,我好抽时间去接……” “谁跟你说她们要回燕京?” 女声一滞,下意识反问:“那去哪?” 秦依鲜艳的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出国。” 说完这两个字后,她便果断挂了电话。 不然估计她那个没大没小的妹妹又要开始闹了。 真想不通,一个屁大点的小男孩,有什么好值得挂念的。 秦依顺手把手机调成静音,朝一旁停着的轿车走去。 秘书为她撑着伞,亦步亦趋。 女人想到什么,忽然道:“对了,你明天去趟市里,把那孩子父亲的名字提一提。” “是。” 女秘书推推黑色无框眼镜,恭敬应了声。 她知道,这是夫人在表明态度,不允许今后有人刁难陈家。 不过想来只要有点脑子的,应该都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秦依不再多言,坐进车中。 过了会儿,她从怀里摸出一张打印出来的照片。 上面,是三个小孩手牵着手走在街旁。 余晖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纤长手指摩挲着照片上那个唯一的男孩,女人喃喃自语。 “长得倒是……还行。” 第四十七章 你也不想被人知道吧? 医院,已是深夜。 在把小汐送到隔壁的玉子阿姨手里后,陈安独自回房。 他来到窗边,推开一丝缝,新鲜空气伴着冷风便倏地吹了进来。 好冷。 赶紧又合上。 陈安紧紧外套,回病床上躺着去了。 随手关灯,他掖了掖被子,不让冷空气偷袭,闭眼准备睡觉。 然而不知是白天睡了太久,还是心里挂念着事,辗转了半天,还是没睡着。 鼻尖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有些没来由的熟悉。 记得上次来医院时,也是这个味,只不过那会儿窗外还是盛夏,夜晚也不寂静,全是蝉鸣和鸟叫。 如今再看,却已经是万籁俱寂的秋冬时节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下第一场雪…… 他隐约想起,这一年平阳下雪很早。 而且是历年有数的大雪,压满了枝头,落在房屋上,积了厚厚一层。 他转念又想到那个喜欢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陈安哥哥叫的飞快的小女孩。 天冷了,按那小妮子的性子,多半不会主动添衣,要是弄感冒了可不好。 嗯……还有她那个喜欢看‘古书’的姐姐,说话总是爱学大人们的口吻,但偏偏心里又不是真的那么成熟。 太别扭。 以至于在学校,好像也没交到什么朋友,很难有同龄孩子跟她玩到一块去。 也就陈安这个异类,能和白从秋相处的来。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陈安换了个姿势,调整一下弹道。 算了,想再多也没意义,明天出院去姐妹俩家看看就是。 如果真走的这么突然,那就只能等以后再找机会联系了。 他倒没想过要跟着去燕京,毕竟在这里,一样有他在意的人,以及在意他的人。 …… …… 翌日,天蒙蒙亮。 意识渐渐苏醒,床上安睡的小男孩忽然皱了皱眉。 俊秀如画的五官,拧成了一团。 隐隐约约,陈安感觉好像有虫子在他身上爬…… 不,准确来说,是有人在摸他! 猛地睁开眼,一头明晃晃的雪白长发映入眼帘。 呼。 长松一口气。 诶,等等…… 陈安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女孩不安分的小手,两双眸子对视在一起。 “你怎么跑过来了?” 他惊道。 羽生汐挪开视线,用手戳戳他的胸口,小声道:“妈妈把我抱过来的。” 这下陈安更疑惑了,“玉子阿姨把你抱过来做什么?” 闻言,女孩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的用手指头戳他。 毕竟羽生汐总不能说是自己要求的吧? 今早一睁开眼,她就莫名觉得心慌慌,还略微有点低落…… 那种感受她说不太上来,总之,这些症状在见到陈安以后,就统统痊愈了。 于是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女人只好将她放在床上,然后自己下去给两个孩子买早餐去。 见女孩一直沉默,陈安伸个懒腰,心里没太在意。 现在两人都还小,时不时睡一起无所谓的,等以后长大了,自然就会知道害羞,知道男女之防。 “你往旁边挪挪,让我穿个鞋。” 陈安拿起外套套上,揉揉女孩头发,笑道。 后者不肯,小手抓住他没受伤的那只胳膊,她脸微微红,低头道:“你今天还没说早上好……” “什么早……” 陈安话语一顿,他瞅着女孩的反应,好像知道她的早上好是什么‘早上好’了。 “嗯……早上好。” 试图蒙混过关。 羽生汐默默盯着他,反正不松手。 少许,她小声道:“这是为了帮助你学习外语,我看书上说,学东西要充分应用到实际当中,才能学的快,学的好。” 声音越说越低,羽生汐的小脸也是越来越红。 要不是两人实在挨得近,陈安估计都听不清后面那几个字。 他忍不住叹口气,心想小汐啊小汐,你就不怕我真学会了,或者哪天冲玉子阿姨打个招呼,你不就彻底暴露了? 到那时,你又打算怎么办? 这就跟某个女孩指着金瓶梅硬说四大名著一样,都是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 妥妥的童年黑历史啊…… 他好像已经能预感到某个画面了。 “从秋,你也不想那件事被人知道吧?” 啧。 太邪恶了。 主要是女孩那端端庄庄的小淑女样,实在很难让人不升起捉弄的心思啊。 “……你笑得好猥琐。” 怀里,羽生汐重新板起小脸,十分可疑的看着他。 陈安捏她脸蛋,“怎么说你哥哥的。” “谁认你当哥哥了!” 女孩瞪他一眼,鼓着脸,有点生气了。 “反正玉子阿姨是这么说的。” “我妈妈说的又不算!” “街里邻居也都这么说。” “更不算了!” 陈安不跟她争,瞅着她,“那你想让我当什么?” 他本只是随口一说,但没想这句话一出,女孩小脸蓦地红起来,低头不说话了,只是又开始用手指戳他。 “我承认你现在这样子是有几分可爱,但你能不能先让我下个床?” 羽生汐戳着他,咬唇道:“那你说早上好。” 陈安无奈,只好照做。 然而恰在这时,病房咔一声被人推开,羽生玉子拎着早餐走了进来。 她看看自己女儿,又看看陈安。 眼中不由闪过震惊,试探着道:“你们……在玩什么奇奇怪怪的游戏吗?” …… …… 再晚些时候,临近正午,平阳县派出所所长张扬来了一趟。 据他说,昨天得知陈安的猜想后,他们就连夜组织了人手,在附近酒店进行排查。 结果没想到黄晨竟然还敢大晚上跑回案发现场欣赏自己的杰作,当场就被在现场勘探的刑警队长轻松制服。 喜提三等功+1。 一开始,黄晨还死不承认,但在他们找到作案工具和应用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审讯手段后,男人就立马供认不讳了。 整个作案流程和动机,交代的一清二楚。 无非就是被揍了心怀怨恨,又不敢真男人1v1,于是就选择了这种极端且残忍的报复方式。 事已至此,陈安已经不关心其他,他只问了一个问题。 “能判多久?” 中年微胖男人虚眯起眼,冷笑道:“虽然没造成人员伤亡,但考虑到主观恶意犯罪,加上公私财损失巨大,起码十年以上。” “哦对了,他好像还磕东西,难怪脑子这么不好使。” 第四十八章 回家吃饭 听见确切的答复后,陈安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这件事也侧面提醒了他,现在这年头,治安远不如后世清明,今后可不能再犯这种低级失误了。 毕竟现实发生的事,往往要比小说里还狗血,还不讲逻辑。 很可能就因为一个眼神,你瞅我,我瞅你,互相看不顺眼就干上一架…… …… 出院后,翻斗小区的家暂时是不能回了,好在陈兴国先前努力的几个月,加上网店的收入,完全支撑他们直接买套新房。 母女俩无处落脚,只好先一起跟着。 而且这会儿房价还没疯涨,陈安甚至在想要不要怂恿老父亲去京里也整两套四合院。 当然,那多半是一两年后的事了。 现在先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才是正事,届时步步为营,首富不好说,混个吃喝无忧的富二代是绝计没问题的。 甚至矿二代,煤二代,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 总之,这年头遍地都是黄金啊。 陈安在心里如此感慨了一声,接着冲公交车司机招招手。 “师傅,前面路口有下!” 男孩吼声中气十足,穿过层层人墙,抵达司机耳中。 这会儿公交站牌还没完全规划完毕,很多时候要去哪,在哪下,纯靠人吼。 陈安记得以前小时候脸皮薄,每次坐公交车总是不好意思扯开嗓子喊,便总盼望着有跟自己同样目的地的人替他发声。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公车出了扶手按钮,按一下就会自动播报‘前方有人下车’才让社恐的小陈安脱离苦海。 现在当然不会了,即使这一车面包人视线都被他喊声吸引,他也一样淡定自若的走下车。 天上飘着雪花,零零散散。 陈安把外套帽子戴上,搓搓手,朝着记忆中的江边别墅走去。 一路行人稀少,只能看见一间间紧闭的房屋,以及屋顶上厚厚的一层雪。 厚是相对的,毕竟不是北方,即使是历年有数的大雪,也远没到需要停止交通的地步。 因为平阳就没下过几次雪。 唯独是地上走着容易打滑,得穿点防滑的鞋子,或者像陈安一样,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宛如一只帝企鹅。 印象中,再过一个转角,视野就会豁然开朗,那栋别墅就静悄悄立在那里。 是好几栋联排,但这会儿都躲家里烤火,四周难遇几个人影。 陈安是一个人偷偷来的,没有告诉两个大人。 一是不想麻烦,二是如果让他们知道了,铁定要开车送他,不如自己一个人自在。 约莫走了两三分钟,陈安终于到了记忆中那个拐角。 他深吸口气,不知是不是身体激素的原因,他心理年龄也跟着年轻不少,竟还有些忐忑。 旋即自嘲一笑。 人走就走了,又有什么? 他比姐妹俩清楚的多,她们注定不会长久留在这里。 何况孩童时期的好伙伴,因为大人仓促搬家而丢失联系的事,难道少了? 也许一开始会觉得难以割舍,但随着时间推移,总会有新的人取代那个位置。 拍拍有些冻僵的小脸,陈安朝着那栋别墅走去。 这条路他走过许多遍了,但一个人走,倒还是第一次。 以往都是陪着两个女孩一起,有时白从冬还要撒娇,不肯自己走,非要他背…… 陈安大抵是把她当妹妹之流看的,不觉有什么不妥,也愿意宠她。 就当是每天给他带零食的报酬了。 而且小女孩撒起娇来确实可爱啊……总是很难让人拒绝。 发散的思绪,被面前紧闭着的大铁门打断。 陈安皱皱眉,透过铁门,往院子里瞅了瞅。 一楼正门紧闭,用一个厚实的铜锁锁住,院里种植的花草焉着,挂着些微白霜。 再看墙角,那株大槐树下,藤蔓编织的秋千椅静静吊着,偶尔被风吹过,轻轻晃一下。 一切的一切,都显得是那么安静。 陈安还注意到,在院子铺着的鹅卵石路上,还有一些散落的纸张,像是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打扫。 不一会儿,男孩扒在铁门上的身影,被隔壁的邻居瞧见了。 是一位贵气的美妇人。 她显然是眼熟陈安的,便拿了几颗糖果走出来。 冲男孩笑道:“怎么,又来找那对小姐妹玩?” 见陈安点头,她递了递手里糖果,顺手摸摸男孩的头。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前晚上就收拾东西走了,那阵仗可大咧,还来了好多车给她们送行。” 陈安接过糖,露出笑容,“谢谢姐姐。” 闻言,美妇人看了看他,忽然道:“来都来了,要不要到姐姐家里坐坐?姐姐请你吃糖。” 陈安笑容一滞,自是拒绝。 美妇人讨了个没趣,没好意思久待,又摇着身子回去了。 陈安则伫立在原地,静静看着铁门后的一切。 他脸上没有失落,只是有些出神。 终究是分别了。 谁能想到,那个大喊着说要给他生孩子的小女孩,最后留下的,却是一双哭红的眼。 也不知下次再见,又会是什么时候。 儿时的记忆想来不会长久,随着她们慢慢长大,结识的人越来越多,纵使还记得‘陈安’这个名字,但和这个名字所关联的人,终会一点点模糊吧…… 说起来,还真有些期待她们长大后的样子。 到那时,想起这段一口一个‘陈安哥哥’‘陈安哥哥’的经历,她会羞于启齿,还是早已忘怀? 陈安在大铁门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细雪飘满肩头。 他终于转身,却在马路对面,意外的看见两个熟悉身影。 一大一小。 女人推着轮椅,见他看来,便笑着挥挥手。 “小安,该回家吃饭了。” 轮椅上,女孩裹着厚厚的毯子,雪花落在那顶帽上,如她发丝一般洁白。 女孩黑润润的眸子看向他,一句话没说,却又像是藏着好多情绪。 在她们身后,一辆黑色桑塔纳停靠在路边,男人倚着车门,安静抽着烟。 陈安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掠过,忽然露出笑容。 “好,回家吃饭。” 男孩拍拍肩头的雪,高高应了声。 第一章 刚拿到小学毕业证的陈安 二零零四的初雪过后,很快迎来新春。 这段时间,不管是那对姐妹,还是秦书雪,似乎都一整个从平阳消失,了无音讯。 说实话,陈安对于这种‘失联’其实并没太当回事。 但老父亲和玉子阿姨似乎不这样想,两人分批次分话术,各种嘘寒问暖,一副生怕他想不开的样子。 只能说,陈安越是说没事,他们就越是关心,笃定这孩子是不想给大人们添麻烦,才故意这样说的。 把一切苦闷和悲伤都深埋心底,表面若无其事,实际上肯定在某个角落偷偷掉小珍珠吧? 于是一个名为‘拯救心碎男孩’的计划,便这么在悄然中诞生。 而在陈父和玉子阿姨连续碰壁后,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不可避免的落在了羽生汐身上。 是夜。 在母亲鼓励的眼神下,女孩利用双手,一点一点爬进了陈安房门。 ……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唯有窗外,高悬的一轮弯月悄悄洒着清辉。 依着记忆和月光,羽生汐没有开灯,慢慢摸索到了床前。 接着,她纤白指尖按住床沿,上半身猛一发力,一个驴打滚就滚上了床。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十分流畅。 下一刻,掀被子,钻进去,再双手抱紧,可爱的小鼻子动了动,然后猛猛吸上一大口。 气味微微有点香,但很清新,估计是刚洗过澡…… 羽生汐正想着,便发现小脸被人揪住,略略抬头,男孩颇为无奈的看着她,叹口气道: “不是,我今天特意把门反锁了……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卧室的钥匙,只有两个大人有,总不能是玉子阿姨大半夜帮她开门吧? 而至于自己的老父亲,陈安更是直接排除在外。 难道说…… 陈安目光一凝,看着女孩。 “你是不是偷拿我房间钥匙了?” 羽生汐轻哼一声,偏过脑袋,不说话。 因为她还没想好要怎么编。 “算了,听话,回自己房间去。” 还是沉默。 唯独是两只小手抱的忒紧。 陈安揉揉眉间,感觉有点头大。 自从那场意外发生后,女孩就格外黏他,不管走哪都要跟着,他敢睡她就敢爬,他要洗澡她就在门口干等。 也不做更过分的举动,就是单纯要时刻在视线里看见他。 一开始时,陈安只当是灾后的某种应激反应,随着时间推移总会慢慢淡化。 但现在看来,很明显他错了,还错的离谱。 这哪里是淡化,这简直就是要超进化…… 关键女孩性子又一如既往的犟,很难劝的动。 陈安也尝试过冷着脸赶她,但最后往往是自己先败下阵来。 思绪飘飞,怀里忽然传来声音。 声音有些微弱。 “你不要再想她了。” 陈安听得一怔,下意识道:“想谁?” 旋即他很快反应过来,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我要说多少遍,我就没想……” “可我都还没说谁,你怎么就知道了,还说你没想!” 女孩突然打断他的话。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大了许多。 “她都不要你了!” 陈安笑笑,抚摸着那头雪白长发。 “哪有那么夸张……只是之前小孩子在闹脾气而已,谁知恰好赶上了。” 月色清凉如水,洒在白发上,有几分只存在于画中的意境。 “她明明就是不要你了!” 怀中,女孩蓦地抬起头,且一把打开他的手,眸子如夜里的星星,亮闪闪的,还泛着水光。 她紧紧抱住陈安,脑袋埋在他胸口。 点点泪花浸湿衣领。 “我亲眼看见的,是她不要你的。” “我讨厌她,你也不许再想她……” “你可以想小汐,小汐向你保证,永远永远都不会不要你,会永远跟你在一起。” 终究是年龄还小,说不来太多花里胡哨的字句。 女孩只是断断续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相同的一个词。 这些话,一直憋在她心里,早就想要说了。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女孩可以想干嘛就干嘛,凭什么她想和好就和好,想生气就生气。 她把你当什么了? 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受气包吗? 羽生汐知道,自己心里对那个女孩已经不是讨厌,甚至于是有些怨恨的。 或许在陈安看来,白从冬的心思很好猜,也远不至于羽生汐说的那么难堪。 可那一幕幕落在羽生汐眼里,就像每一次都在积攒一点怒意值,终有彻底爆发的那天。 而前段时间白从冬的不告而别,便是引爆这怒意的最佳导火索。 眼看着自己所珍惜的事物,却被别人弃之如敝履…… “明明,明明你对她都这么好了……” 女孩声音发颤。 寂静的深夜,陈安看着她,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安慰,最后又觉得不太好,便靠着床头,坐直身子。 他轻轻拥住女孩,感受她轻微颤栗的身躯,轻声道:“好,以后不想她,只想你。” “只想我家小汐。” …… …… 二零零五。 这一年,是平阳县高速发展的一年。 彼时,陈兴国的名字重新走进许多人的视野,名为‘安兴建工’的公司成功走上台面,以猛虎之势,豪揽项目无数。 彼时,被无数工人叔叔喜爱的陈家小少爷九岁了,他总会背着小书包,在炎炎夏日来到工地,笑眯眯的给每一位大人发放冰水和西瓜。 据说,连大家领到手的高温补贴,也是这位小少爷一一过问,最后才落实下来的。 同年年末,陈兴国和羽生玉子终于敞开心扉,修成正果,于二月二摆下宴席。 羽生汐身体康复,为了上学更换本名,陈家再多出一位小公主,名唤‘陈汐’。 据说她聪慧过人,比哥哥小上一届,爱戴一顶大大的黑帽子,走哪都要牵着哥哥的手。 偏不爱喊哥哥,只会露出一个浅浅酒窝,叫一声‘兄长大人’。 …… 二零零六。 随着小少爷的毕业,升入庆市一中,陈家举家搬迁,‘安兴建工’正式宣布进军市区。 尽管在这之前,庆市各区,早有‘安兴建工’的身影。 九月,暑气难耐。 市中心,奎星小区。 陈安舔一口小布丁,看着屏幕上发来的消息。 “陈博士,您看看,咱做的这个网站应该满足您的要求了吧?” 陈安把刚拿到手的小学毕业证放进柜子,叼起小布丁,打字回道: “嗯,还行。” 第二章 无敌暴龙战士 消息发出,对面几乎是秒回。 “是吗?能得到陈博士的夸赞,真是我的荣幸。” 后面再附上两个呲牙笑脸。 陈安无声笑笑,主动打字道: “尾款下午会汇过去,注意查收。” 他没有拖欠工资的习惯,何况就算只靠着两年前开起的网店,这点钱他也不会缺。 而至于为什么会称呼他为陈博士……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出门在外,身份可是自己给的。 他不杜撰个高大上点的身份出来,谁会跟一个刚小学毕业的小屁孩做生意? 把最后一口小布丁吃完,陈安没理会对方发来的感谢语,随手关机。 接着起身,瞥了眼时钟,才将将八点过。 赖以从小养好的优秀生物钟,他这辈子就还没怎么熬过夜,起的也极早。 走出卧室,餐桌上还留着冒腾腾热气的酸菜包。 陈安吃包子,一向不爱吃肉包。 他抓起咬上一口,冲着厨房方向喊了声。 “妈,我去学校报道了!” 随即光速换鞋出门,不给对方挽留他的机会。 身后,还隐隐传来女人的呼喊。 “诶,小安,等等……” 女人拿着饭勺冲出来,却只看到重新闭合上的房门,忍不住气笑道:“真是,天天这么成熟,一点当妈的成就感都没了……” …… …… 另一边,走出自家小区的陈安迈着悠闲的步伐,朝小区外的公交站台走去。 其实这两年家里条件越来越好,已经不缺专职司机接送,只不过他有时图个自在,就会选择自己坐公交车。 也许会有人觉得公交车吵闹,但陈安反而还挺喜欢那种坐在后排,闹中取静的感觉。 不还有人喜欢坐在最后一排的中央,感受众卿平身的快感吗? 只是今天,当陈安真正站在挂着‘安兴建工’广告的公交站台上时,他忽然有点后悔了。 人。 好多人。 乌压压的一片,全是背着书包,被大人们手牵着手,准备带去中学报道的孩子们。 这还只是泱泱一角,想来等到了庆市一中附近,只怕能堵的走都走不动道。 靠。 咋忘记这茬。 早知道,今早就直接跟小汐一起去学校算了。 女孩本来在平阳读书,前段时间因为陈安的缘故,特意迁到一中,当了个插班生。 一中是庆市最好的中学,同时也是最好的小学。 陈汐就在小学部。 比陈安的初中部开学要早两天,所以陈安才准备去报道,她就已经上了两天学了。 也因为此,陈汐早早七点半就出了门。 陈安则悠哉悠哉,溜达到现在。 说起来,要是放半年以前,女孩是绝计要拉着他一起走的。 只是可能随着长大,终究是慢慢懂事一些了,也不再动不动钻他被窝。 估计再等两年,黏人的妹妹就会摇身一变…… 不过到那时,收集好几年的黑历史就能派上用场了。 陈安挑挑眉毛,还颇有点期待。 这时,裤兜一抖。 陈安拿出手机,发现是刚刚那个帮他做网站的。 很年轻,好像才二十出头,刚毕业没多久。 在她去年还在实习的时候,陈安就已经和她开始合作了。 据对方说,本专业不是搞计算机的,但是通过大学自学,想要兼职赚点生活费。 陈安一向乐于助人,加上他要做的东西也不需要啥技术含量,就让她试试——结果没想这一试就试到了现在。 随便瞄了眼,仍旧是一些感谢之类的话语,说有空一定要请他吃饭咋咋咋。 最后,还附带了一张照片,外加一句话。 舒可卿:哎呀,不小心发错了。 一张生活照,没露脸。 穿着身淡黄长裙,腰肢纤细,裙摆绣着小碎花,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外加一双凉鞋。 凉鞋带点跟,不高,露在外面的十根脚趾头珠圆玉润,还特意涂了红蔻。 陈安将放大后的图片缩小,随手打字。 无敌暴龙战士:一般。 对面沉默了一阵,忽的一连发来好多消息。 皆是照片。 舒可卿:图片.jpg 图片.jpg 图片.jpg …… 这年头的手机像素确实一般,陈安挨个点开,放大,觉得应该是有几分姿色……不过毕竟没露脸,不能轻易下定论。 抬头,发现公交车来了。 陈安收起手机,没有急着回复,跟着人流一起开挤。 许是坚持摸高的缘故,他发育的很快,虽然才准初一,他的身高就已经冠绝在场孩子大多数了。 车上有初二初三的,穿着一中校服,更多的则和他一样,是些眼神懵懂又充满好奇的孩子。 他们身边,还跟着大包小包提着行李的父母。 一中是支持住校的,大部分学生也都是住校。 而相比之下,陈安就显得有点异类了。 不仅孤身一人,穿着常服,还啥也没带,偏偏看样貌,应该也是学生才对。 当然,吸引人们视线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别看他年龄不大,但五官已经初具少年风采,稚气褪去不少,加上那白皙细腻的皮肤,和一众晒得黑黢黢的同龄孩子站在一起,简直想不被注意都难。 陈安泰然自若,拿出手机继续看照片去了。 …… …… 庆市一中,报道处。 “请往里走,前面路口右转,就是男生宿舍了。” “好好好,谢谢舒老师……” 维持着略显勉强的笑容,舒可卿又送走一位前来报道的学生和家长。 她目送着一家三口远离,用纸巾沾了沾额头的汗水,重新坐回去,拿出手机。 然后点开备注为‘陈博士’的消息页面。 ……没回。 对方的上一句消息,仍停留在‘一般’两个字上。 女人咬咬牙,强行忍住了砸手机的冲动。 她刚买的智能机! 气罢,犹自有点不可置信。 按之前的聊天来看,这位陈博士的确是妥妥的‘宅男’一枚啊,看来室友教她的这招,也不像吹嘘的那么厉害嘛…… 而且在她一时冲动,发了更多照片后,居然还直接不回消息了! 舒可卿深吸口气,这会儿冷静下来,连忙点开照片一张张看。 少许,她脸蛋一红。 一股懊恼涌上心头。 这该死的qq,什么时候能出个撤回消息的功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