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杀敌搏命,大秦武卫 斜阳如血。 残破的青石城墙在夕阳下映出血色的斑驳,更透出几分肃杀与悲凉。 风从断壁残垣之间穿过,吹起清冷的呼啸,带着几分血腥气息。 “咳咳……” 屋宇燃烧的烟气直冲肺腑,让伏在断墙边,身穿灰黑皮甲的青年军卒咳醒。 他叫张远,今年刚满十六,顶了殉职父亲的职,成为大秦庐阳府新补录的九品皂衣卫。 现在他被驻守庐阳府丰田县的赤鳞军征召入伍,死守丰田县城。 城外两万燕国大军围困三月,丰田县三千守军已经只剩不到八百。 半日前的一场遭遇战,张远跟袍泽被冲散,他奋力冲杀,奔逃到街巷废墟中躲藏。 刚才脱力昏睡之间,他的意识竟然陷入一片迷离梦幻。 那梦幻之中,他化身身穿藏青军服,戴金丝眼镜的张远,生活在名叫华夏的地方。 华夏,有喷吐火焰的战车。 华夏,有翱翔九天的铁鸟。 华夏,有使命必达的东风神箭。 华夏,寸土必争,将士如钢铁洪流。 梦幻记忆,张远所乘坐的飞天舰舟横越虚空,撞在一尊千万丈青铜巨棺上戛然而止。 “华夏,大秦……” 筋骨酸痛传来,让张远目中慢慢有了生的光影。 痛,代表活着。 痛,代表着虚幻散尽,归于真实。 这里没有华夏,只有大秦。 不输于华夏璀璨,甚至更精彩绝伦的大秦! “对,我叫张远,我爹是庐阳府九品皂衣卫……” “我,是大秦皂衣卫,父死子承,兄终弟继,为我大秦百死不悔的大秦武卫。” 张远抬起头,看向前方巷口走来的几道身影,刚才的梦幻经历画面在脑海之中沉寂。 手掌握紧刀柄,张远微微屏住呼吸,身躯放松,伪装成伏尸样子,希望能躲过搜寻。 三位燕军军卒在前,他没有逃脱围杀的把握。 “这些黑皮狗的骨头真硬啊,围城三个月,都快死绝了还不降。” “确实,刚才我斩杀那个,脖子断一半了,还瞪着眼睛盯着我,那眼神……” “老秦人嘛,说到底咱以前也算秦人,可惜……” 三个黑甲军卒低语,似乎真的将张远当成伏尸,脚步前行的声音慢慢远离。 燕国,三百年前秦国燕北侯慕容昭在妖邪蛊惑下反叛,占据一郡之地立国为燕。 这三百年来,燕国不断攻伐劫掠秦地。 直到脚步声消失,张远方才长舒一口气,伏在断墙边的身躯刚准备站起身,忽然他浑身一颤,奋力往前一个翻滚。 “当——” 长枪扎在断墙上的声音传来,带着震响。 “哈哈,这黑皮狗还晓得装死呢!” “真要装死,你别把刀握那么紧啊!” 手持长枪的燕军军卒长笑,长枪回转,一个横扫。 “呜——” 长枪带着呼啸向着张远腰身横扫而至。 张远不敢用手中刀去挡挥舞的枪杆,只能再狼狈的往后退。 一寸长一寸强,军中战兵挥出的一枪,能砸碎脑袋大的青石,不是张远手中三尺钢刀能挡住。 断墙外,两位燕军一人持短刀圆盾,一人握着重斧,目光警惕扫视。 这街巷是城门口的混战之地,随时都可能有两方军卒出现。 退后三步,张远后背撞在冰寒墙角,坚硬的墙壁让他后背绷紧。 前方,持着长枪的黑甲军卒长枪抖落碗口大枪花,步步前行,将张远逼入绝境。 看着那震动的枪锋,张远身躯原本的酸胀消失,甚至连呼吸都感觉不存在。 这是生死一线的时刻。 他的眼睛紧盯枪锋,握紧刀柄的手掌缓缓放松。 当初带他的赤鳞军老卒告诉过他,面对长枪,一定要盯紧枪锋,在枪锋扎来的瞬间出手。 以刀破枪,只有一击机会。 那个老卒,两个月前死了。 被长枪扎穿了喉咙。 “嗡——” 抖动的长枪向着张远胸膛扎来,枪锋带着的丝丝呼啸声响,可以感受到这一击有多快。 如此急速的一击,绝对能一枪扎穿皮甲,扎透身躯。 枪锋瞬间到张远面前两尺。 张远能感受到长枪锋刃带出的冰寒,还有对方双目之中的张狂杀意。 军中搏杀,一击分生死。 枪锋到身前一尺! 枪锋上透出的寒意似乎要穿透张远的胸腹。 就是现在! 张远原本直握的长刀倒转,化为横握,刀锋向上,随着早已蓄势的手臂往前一挑。 “刺啦——” 刀锋擦过枪身,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长枪枪锋一颤,被上挑两尺,越过张远头顶,“叮”的一声扎在断墙上,火花四溅,激起一片碎砖石。 黑甲军卒一击不中,一声怒喝,长枪回收,准备再刺。 怎么可能给对方再刺一枪的机会! 再刺一枪,张远必死! “杀——” 一声低喝,趁着对方收枪的瞬间,张远左脚往前一步跨出,左手手臂探出,一把抓住对方脖颈。 这是军中拳法铁甲拳的变化,本当胸一拳化为抓扣,多出了五指前伸的距离。 他手掌用力之大,抓住对方脖子的瞬间,已经抓破油皮,带出五道血痕。 手指捏住对方气喉,让那黑甲军卒面色霎时涨红如血。 黑甲军卒想退,张远右手横握的长刀已经擦着其腰间斜拉出去。 “噗嗤。” 刀锋从对方腰间软皮甲的缝隙处拉过,带起一捧鲜血。 黑甲军卒痛哼一声,松开长枪,双手抓住张远手臂。 断墙外,持着重斧的黑甲军卒已经发现战局不对,怒吼着冲来。 张远抓着对方脖颈的手掌死不松开,右腿抬起,飞膝撞在其腰腹,撞在刚才长刀拉出的血口上,鲜血与肠肚崩裂喷洒。 “嘭——” 这一击让对方浑身一颤,身躯扑倒,抓住张远手臂的手也松了。 张远抽回左手,双手握刀,高高扬起。 “尔敢——” 持着重斧的黑甲军卒暴喝,向着张远冲来。 张远刀锋不停,一击斩下。 “噗——” 刀锋斩过颈骨,带出磨牙一般的声响,鲜血迸发喷出的鲜红,还有首级滚落,身躯扑倒的声响交织,透着战场中独有的壮烈凄美。 军前搏杀,一击分生死。 杀敌搏命。 大秦武卫。 第2章 秦人张远在此,燕狗来战! 张远横刀在手,微微喘息,看着被他的勇烈所震慑,脚步微微顿住的持斧军卒。 他双目赤红,面前仿佛浮现一片无尽火焰,脑海深处一面玉色光幕浮现。 混沌! 飞天舰舟的主控平台,混沌! 这是华夏最强的科研结晶! 飞天舰舟上所有华夏军卒,训练、指挥,学习,全都依靠混沌来完成。 虚幻记忆之中的华夏混沌,竟然出现在张远的脑海! 那记忆,那华夏,是真的! 一团沸腾的鲜血与青灰色的光影冲入光幕。 抽取杀戮气血与修行记忆,反哺自身。 混沌靠着这一手段,为飞天舰舟培养百万战兵! 光幕之中有血色翻涌,一颗鲜红血珠,一颗灰色珠子从光幕中滚落。 两颗珠子在张远脑海之中炸裂。 血色珠子化为气血,灌注张远经脉,让他气血震荡,经脉鼓胀。 他瞪大眼睛,握紧拳头。 那炸裂的血珠,让他的气力直接增长五十斤! 血珠炸裂的同时,灰色珠子化为一道光影长河,在他的脑海之中闪现。 光影之中,一位黑甲大汉不断挥拳舞刀,长枪点刺。 五年寒暑,凝缩在一息光影。 这是一位从军五年的战卒修行记忆! 光影散去,张远面前所有血色也跟着消散。 他低头看向自己手中长刀,双目之中全都是不敢置信的惊喜。 他能感觉到,刚才光影之中所有的修行感悟,都灌注在自己身上,与自己所修的军中流传八式披风刀法相印证,都化为自己的武道修行! 原本堪堪算纯熟的刀法,现在就好似刻在骨子里,闭眼都忘不掉! 这就是混沌的逆天手段! “去死——” 前方止步的黑甲军卒一声低喝,拖着重斧向张远冲来。 张远握紧手中刀柄,八式刀法在脑海中流转,浑身热血沸腾。 “秦人张远在此,燕狗来战!” 一声长喝,在断墙败壁之间震荡。 “是张远!” “快去救援!” 不远处街巷,数道高呼传来。 站在巷道中持短刀圆盾的燕军面色难看,翻身冲进断墙,低喝一声:“速战速决!” 持重斧的燕军军卒手中拖着的斧头擦地上挑,向着张远胸腹撞来。 这等长柄重兵,一击能撞碎胸骨。 别说被撞上,就是拿手中兵器去磕碰抵挡都不能。 张远手中三尺钢刀要是被斧头碰上,直接就会被磕飞。 如果是之前的张远,定然已经慌乱,只能往后退。 可此时的张远,拥有一位老卒的战斗记忆,还有纯熟到极点的刀法感悟,再面对挑来的一斧,感受已经完全不同。 左脚退一步,右手拖刀,长斧擦着张远的前胸皮甲挑空。 一击挑空,持斧军卒手掌下压,脚步前进,要将斧头劈到张远的肩膀。 就在这瞬间变换招式空挡,张远本后撤的脚步陡然前冲。 半步冲前,与对方前踏的一步相迎,原本两人之间的八尺距离直接化为四尺。 那下压的重斧也劈空,只斧柄砸在张远的肩膀。 张远浑身一颤,左肩硬顶住斧柄,右手拖刀上扬,刀锋从下而上,擦着持斧军卒的腋下斩出。 披风刀法,上步撩刀。 “刺啦——” 刀锋擦过持斧军卒的胳肢窝,从无甲的衣襟穿过,划断对方的筋骨肌肉,从肩窝透出。 一截臂膀,直接被一刀卸下! 鲜红炽热的血喷出,洒落持盾军卒一脸。 持斧军卒惨叫一声,斧头掉落,捂着肩膀踉跄后退。 张远一刀得手,一时间也茫然站在那里。 刚才那一刀,太顺。 那种刀锋上撩,斩入血肉,在筋骨之间穿透的顿挫感,清晰到每根手指都能感受到力量的反馈。 这一刻,好似刀锋就是自己的手臂,自己的手指。 如臂指使。 这个文绉绉的词,是营中唯一的读书人陶公子说的。 修刀法,刀锋有手指触动的感觉,如臂指使,就算大成。 也就是说,张远现在的披风刀法已经到大成境界! “噗——” 一根箭矢射穿捂着断臂奔逃的军卒后背,让其扑倒在地。 巷口,军卒奔行时候兵甲碰撞的声音传来。 “张远!” “张远!” 急促的呼唤声传来,让张远面上的茫然消散,面上露出笑容。 那是,袍泽。 生死相托的袍泽。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大秦战歌起处,袍泽生死不负。 张远的笑容,在对面持盾燕军眼中,不啻凶魔。 从装死到斩一人伤一人,张远展现出了一位大秦武卒的武勇凶悍。 脚下退两步,持盾燕军转身就跑。 张远楞一下,抬头看向街巷前已经冲来的身影。 他拖着刀,走出断墙边,到巷道中,看着扑倒在地,还在挣扎的断臂燕军。 神色变幻,张远手中刀举起。 “噗——” 长刀斩落,鲜血飙溅。 “哈哈,你小子这是抢功啊。” “嚯,张远你这小子能积两功呢,了得。” 几个奔行来的身影将张远围住,收拢了掉落在地的燕军兵器,剥了衣甲,拥着张远快速离开。 不过片刻,数十位身穿黑甲的燕军冲入街巷,搜寻无果,拖着那两具燕军尸骸离去。 ———————————————— 空荡的石屋,散落的兵器。 十多个军卒围坐。 张远袒露肩膀,靠坐在矮墙边发愣。 同营袍泽救援而归,张远只是有些脱力,肩头被一斧柄砸青紫。 众人都说他命大,那等境地还能活着回来。 但没有人知道,此时的张远,心境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虚幻梦境之中的经历不知真假,可混沌实打实的存在。 混沌给他带来的变化,也切切实实感受清晰。 连杀两人,两颗血珠让他气力陡增百斤。 这让他的武道修为踏入了梦寐以求的后天境初期。 大秦武道修行,后天,先天,宗师,三境九阶,一步一重天。 后天境武者熬炼肉身,以气力定境界。 初期,中期,后期,对应五百斤,八百斤,一千五百斤肉身气力。 生死之间游走的战场最熬炼人,三个月前张远还只是粗习武艺的少年,三个月苦战,他已经拥有四百斤力气,离后天境一步之遥。 今日这一百斤力气提升,让他直接凝聚气血,成为后天武者。 十六岁的后天境武者,整个庐阳府都算少年英杰,张远之前想都不敢想。 不只是修为提升,张远更大的变化,是武道感悟。 一位武者的战力,是修为力量与武道战技修行的结合。 空有修为,无法展现战力。 空有武技,无实力匹配,也是纸上谈兵。 两位燕国老卒武道记忆的灌注观悟,让张远的武道战技急速提升,披风刀法和铁甲拳入大成之境,离圆满境界不远。 武道战技修行分小成,大成,圆满三层。 一套刀法想修到圆满层次,起码要十年苦修。 张远心头火热,仿佛烈焰灼烧。 拥有了后天武者修为,大成层次战技,能不能在这场大战活下来? 最关键一点,是他拥有了混沌! 微微闭眼,张远犹如华夏军士一样,轻轻默念一声:“混沌。” “嗡——” 脑海之中,光幕震动,一行行字迹浮现。 张远 身份:大秦庐阳府九品皂衣卫,赤鳞军征召战卒 修为:后天境初期,升级中期需要气血珠四颗 武道修行:披风刀法大成,升级圆满需要感悟珠一颗;铁甲拳大成,升级需要感悟珠一颗 战阵:苍狼阵熟练 混沌空间:空 混沌辅战:未开启 …… “张远,要是能活下来,你想做什么?” 嘶哑的呼唤声让张远缓缓回过神,脑海之中的混沌光幕隐藏。 第3章 补刀,不只是给敌人,也给自己人 说话的青年穿着一件只剩几块铁片的甲,头发一丝不乱的束着,一手握着根火烧过的木棍,面前摊开一卷泛黄的麻布。 麻布上,有一行行的炭黑字迹。 “我?”张远的目光有些迷茫,低低道:“父死子承,我该是庐阳府皂衣武卫……” 修为和感悟的陡然变化,让张远一时间还难以适应。 混沌的出现,让他有些无法定位自己的身份。 “皂衣卫?”穿甲青年皱着眉,看向张远,“你不是说想做个横行江湖的游侠吗?” “等这一战结束了,积功论赏,说不定能换武学修行的机会。” “要不要改——” “呜——” 长鸣的号角声打断了青年的话,也让其他几人面色一变,站起身来。 “燕狗又攻上来了。” “奶奶的,要不要人活了,老子就是死,也要再拉几个垫背的。” 几人骂骂咧咧的整束衣甲,将刀柄上麻布再缠紧,自制的长枪箭矢都检查一遍。 “陶公子,你还是随张远一起,断后,补刀。”说话的大汉有四旬左右,额头刺着个“囚”字。 他叫段宏,本是庐阳府送来的充军死囚,此时已经是张远他们这一营的营首。 张远他们这一营,是由赤鳞军老卒,征召卫军,还有充军死囚组成。 大秦军律,一营百人。 三个月下来,他们这一营就剩张远和面前这十二三人。 城中其他营也都差不多,三个月无援军,丰田县城的守军,快死尽了。 张远点点头,默然的将自己衣甲穿好,腰刀抽出来,夹在袖肘之间擦拭掉其上残存的血污。 被叫做陶公子的穿甲青年也是点头,把面前布满字迹的麻布裹起来,收到怀里,握住一柄长杆前头绑着短匕首的木枪。 临战时候,读过书的陶公子和年岁最小的张远留在最后,是这一营第一位营首安排的。 三个月来,换了十一位营首,都是这样安排。 张远手中提着刀,顺着墙根快步奔行,掌心刀柄上缠着的粗糙麻绳让他有一种心中安宁感。 如臂指使。 就是这种感觉。 握着木枪的陶公子动作不快,就是半个身躯将张远稍微护住。 一队人身形散落开,这样可以躲投石车抛落的石头,还有攻城弩隔着城头抛射的弩箭。 三个月血战,哪怕张远和陶公子这样的新兵,也已经懂得如何在战场上保命。 “段宏,燕狗进城了,随我去西城堵住口子。” 转过街角,一队十七八位军卒的队伍汇合,领头的大汉穿着赤红外甲,手中持着一柄青灰长枪,看到段宏他们来,低喝一声。 唯有赤鳞军,才有这赤红战甲。 堵口子。 段宏沉着脸,点点头,他身后众人都是面色沉重。 张远知道什么是堵口子。 那是城中短兵相接的巷战,是他们最不愿意面对的战斗。 城中兵少,兵甲也残破,堵口子,就是拿命填。 两队汇聚三十人,沿着街巷快步奔踏,黯淡的煞气升腾,让所有人气血开始澎湃。 张远身上,也有气血涌动。 “结阵——” 前方赤甲大汉高喝,原本散乱的军卒队形整肃,所有军卒气血之力牵连,好似一人。 煞气凝为一尊苍狼虚影,浮在军阵之上,冲过巷口。 百战老卒组成军阵,气血煞气凝聚,战力能成倍提升。 十万年前,大秦凭军阵横扫万域。 “嘭——” 赤甲大汉手中长枪扫过,枪杆带着呼啸砸在迎面冲来的三位黑甲军卒胸口,将三人撞退丈外,胸骨碎裂,跌落在地。 战阵气血加持,让本就是武道后天境后期的赤甲大汉一击达到一牛之力。 一牛之力,就是两千斤。 这是后天境的极限。 “杀——” 长枪往前挑,将前方黑甲军卒手中持着的大盾扎穿,枪锋穿透对方胸腹。 “冲——” 赤甲大汉长吼,长枪推着大盾,压着挂在枪锋上的黑甲军卒身躯,往巷口外挤。 “冲——” 所有人怒吼,气血煞气连成一片赤红,推着那一队冲进城的黑甲军卒往后退。 挥舞的刀枪,带着挥洒的血珠,飞溅在街巷两旁墙壁。 层层斑驳的血痕,将断墙破窗染红。 矮墙边,一个黑甲军卒手捂着胸腹间尺长的血口,挣扎着想起身。 “补刀!” 前方的段宏低吼。 陶公子一步跨出,手中木枪抵在那军卒的脖颈上,面皮抽动,手臂颤抖。 “我来。” 张远一把扯住陶公子手臂,动作熟练的往前跨一步,手中刀压在那黑甲军卒的脖颈。 入军中三个月以来,读了十年书的陶公子没有杀过一个人,每一次补刀,都是张远。 刀锋上的冰寒让那重伤濒死的黑甲军卒身躯僵住,抬眼看着张远,手掌抬起,想抓张远的手臂。 “刺啦——” 张远膝盖磕在黑甲军卒的胸口,手中刀顺势一拉。 赤红炽烈的鲜血喷到张远头脸,滚烫如火。 一瞬间,血红浮现在张远的脑海,混沌光幕化为火焰升腾。 血红珠子和青灰珠子滚落。 张远握紧拳头。 血珠化为五十斤力气灌注身躯,让他的力量提升到五百五十斤。 青灰色珠子炸裂,其中持刀挥舞的身影浮现。 前方,段宏的声音再次响起。 “徐坨子不行了,给他个痛快。” 张远抬头,看向跌坐在血泊中,胸口插着一根半丈长弩箭的黑瘦中年。 握住长刀,张远站起身。 补刀,不只是给敌人,也给自己人。 伸手将黑瘦中年拖到断墙边,张远低下身,手掌压在其胸口。 弩箭直穿心脉,活不成了。 黑瘦中年眼睛盯着张远,嘴角血沫一股一股的往外涌。 “徐环山,庐阳府平田乡人,从军三载,积功七级,愿以功换家中兄弟读书,我都记下了。” 拄着木枪的陶公子高声诵念,伸手拉住黑瘦中年的手,任其手指用力,将自己的手指抓出血痕。 陶公子每诵念一句,黑瘦中年胸口就重重的起伏一次,嘴角的鲜血不断喷涌,胸口血喷洒,将张远手臂湿透。 “徐老哥你放心,银钱一定送到,一定送到。”张远紧盯黑瘦中年的眼睛,郑重开口。 一功折算纹银五两,战死抚恤三十两。 这笔钱,够寻常百姓家花销十年。 黑瘦中年看着张远,微微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艰难开口:“张,小子,给老哥一个,痛快……” 第4章 长枪卷飞雪,一笑轻王侯 张远紧绷着脸,重重点头。 三个月来,徐环山至少救过张远两回。 伸出手,按住黑瘦中年的双眼,张远左手握住那根扎穿其身躯的弩箭,用力一扭。 松开手,黑瘦中年已经气息断绝。 张远身躯僵直的站起身。 这不是他送走的第一个袍泽,也不是最后一个。 “轰——” 前方,巷口冲来的黑甲军卒终于被推出去,可几根攻城弩带着呼啸的弩箭横射而来,将阻在巷口的守城军卒身躯射穿。 这等拥有三牛之力床弩射出的弩箭,只要被射中,就是必死。 “段宏,你守住这里,老子去拆了床弩。” 领军的赤甲大汉一声低喝,握着长枪翻身跳上丈高的屋檐,手中拖着枪,身躯低伏,向着那推在城墙缺口处的床弩奔去。 没了后天境后期的赤甲大汉冲在前面,巷口的黑甲军卒持着刀枪再攻了上来。 “结阵,起盾,起盾——” 段宏高吼,手中刀扔在一旁,将一块厚重的门板持着,横挡在巷口,脚下往前推。 结阵的枪兵长枪架在门板上,向着前方重重刺出阻挡冲来的黑甲军卒。 持着弓的军卒斜靠在街巷墙壁边上,与对面的弓手对射。 后天境初期武者力有五百斤,三石硬弓,相隔十丈对射,箭矢能射穿身躯。 张远手中握着刀,几步冲到段宏身旁,身躯压低,肩膀顶住门板。 后方墙壁边持着木枪的陶公子有些愣神。 以往时候,张远从不往前冲的。 “你小子——” 段宏一声低喝,话未说完,前方顶着的门板传来一声轰响。 “嘭——” 一截半丈长二尺围的木柱被四五个黑甲军卒抱着,撞在门板上。 木柱的重击让段宏面色一红,额头青筋鼓起。 肩膀顶在门板上的张远也是面上一红。 他低着头,握紧手中刀。 他的脑海中,一颗血红的珠子从混沌之中滚落,还有一颗青灰色的珠子,跟着崩碎。 滚滚气血冲入经脉,那种充实到好似撕裂的痛感,让张远心头安稳。 这是徐环山送他的力量。 一颗血珠,五十斤气力。 再加五十斤力气,张远感觉自己已经有六百斤气力在身,修为离后天境中期更近一步。 没有逆天的机缘,他张远这等人本该一辈子摸不到后天中期的门槛。 脑海中青灰色珠子崩碎,持刀横斩的画面浮现。 披风刀法。 持着长刀的徐环山从开始时候一招一式的劈砍,到战场上持刀杀人,招式变得凌乱。 这等凌乱的招式,比循规蹈矩的招式杀伤力更大。 生死之间的搏杀,才是对武道战技最大的磨砺。 画面消散,张远感觉到自己对刀法的领悟到了一种难以明言的境界。 之前一战,张远对披风刀法的感悟到大成层次。 现在两次补刀得来的武道感悟,将他对刀法的感悟,提升到更高层次。 “刀法大圆满!” 低着头的张远口中喃喃轻语。 脑海之中,混沌界面之上映出的讯息,果然是披风刀法大圆满。 不只是刀法。 还有拳法。 那光影感悟将刀法提升之后,化为清灰气息散入张远身躯。 张远能感觉到自己的筋骨绷紧,然后又放松。 军中常修的是铁甲拳。 这套本只是熬炼筋骨的六式铁甲拳,在张远的感受中,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同样是大圆满层次! “嘭——” 门板上传来的重重冲撞力量,将张远的思绪打断。 他和顶着门板的段宏,还有其他两个军卒都是脚步往后退。 一根手臂粗的弩箭射穿门板,从张远肩膀外一尺位置扎进来,穿透门板两尺多,粗大的箭头上透着锋寒,“嗡嗡”震鸣。 弩箭要是偏一尺,就扎穿了张远的头颅。 “嘭——” 没等张远他们缓过一口气,粗重的木柱再次撞在门板上。 张远和段宏浑身一震,跌坐在地。 另外两个军卒口中鲜血喷出,直接瘫软倒地。 “本校尉斩赤鳞军校尉周全于丰田县西城——” 前方,一声传彻数里的高呼,让所有人面色惨白。 赤鳞军校尉周全,就是刚刚冲出去要破床弩的赤甲大汉。 后天境后期高手,力达一千五百斤的武道强者,死在阵前。 “嗡——” 前方城头,一团血红的烟柱升腾而起,直冲三丈,轰然崩散。 先天境武者陨落,气血真元归于天地,化气血烟柱! 有先天境强者陨落! “本将曹云,斩大秦赤鳞军偏将冯继亮。” 声如炸雷,满城轰鸣。 顶着门板的段宏,还有周围散落的军卒,面上都露出绝望。 偏将冯继亮,赤鳞军驻守西城的统领。 丰田县一共六位先天境强者,三个月来陨落三位。 今日偏将冯继亮被斩杀,城中只剩赤鳞军都统余林与副都统赵长明两位先天境。 这丰田县城还怎么守? “梆——” “梆——” “梆——” 迅急的鸣金敲击声响起。 “所有秦军战卒退守,死守南城!” 号令声音透着几分嘶哑,还有坚决。 “退,退……”段宏顶着门板,看街巷前涌动的黑甲身影,咬着牙,一把扯住张远的肩膀,转身就跑。 才跑几步,张远身形顿住,挣开他的手掌。 持着刀,张远转身看向街巷中冲杀而来的黑甲军卒。 没人断后,任追兵袭杀,他们这一队没人能活着到南城。 “段头,营中规矩,补刀,断后。” “以前都是你们冲在前头,现在到了我张远为你们断后的时候了。” 段宏浑身一颤,嘴角哆嗦。 “哈哈,断后,有我。”立在街巷边的陶公子一声笑,手中木枪舞个枪花,一手端枪,脚下三步就冲过两丈,阻在巷道中间。 “快走快走。” “长枪卷飞雪,一笑轻王侯,我陶玉林有枪在手,又不是杀不得人。” 木枪枪锋只是一柄匕首,可其闪耀的幽寒,擦过两位黑甲军卒脖颈,带出的血红赤红绚烂。 一枪破两甲。 至少后天中期修为实力! 一直不敢杀人的陶公子,竟然有此等战力。 一枪得手,陶公子口中带笑,长枪翻飞,连刺七八枪,将冲上来的黑甲军卒逼退。 “走——” 陶公子一声低喝。 段宏和其他军卒相互看看,咬着牙扭头就走。 临阵之时各司其职,该断后的人,就得拿命断后。 “张远,别死了。”穿着半身铁甲的老卒从张远身边奔过时候,压低声音开口。 第5章 这就是披风刀法大圆满之境! 老卒叫陈有德,是跟张远一样从庐阳府送死囚来的皂衣卫,曾经是张远他爹的同僚。 他们同来丰田县的八个皂衣卫,只剩陈有德和张远了。 张远点点头,握着刀往巷道中间走去。 “我阻敌,你补刀。” 陶公子低喝,手中持着木枪枪杆一震,将射来的箭矢拨开,脚下不停,逆着黑甲军卒冲去。 张远微微蹲身,长刀扎入将还在挣扎的两个黑甲军卒胸口。 两颗气血珠子化为滚滚气力冲入身躯,经脉鼓胀好似要撕裂。 青灰色的气息涌入身躯,转一圈,又重化为两颗圆圆的珠子。 拳法和刀法都已经修到大圆满,无从领悟,这感悟化为珠子储藏起来? 没有时间去思索这些,张远抬头,看身前的陶公子枪影翻飞,一步一扎,枪锋流光闪耀,带出如刺破布帛的呼啸。 这枪法不是营中军卒所练的阵前三枪。 “我陶家是玉屏县大族,诗书传家。” “我娘一直希望我能考个官试,别断了陶家儒道传承。” “我陶玉林从小厌文喜武,拜名师修武道,一直不耐那些说教。” 陶公子长枪挥舞,步步前行,口中高喝,不知是说给张远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直到三年前我失手杀人,牵连整个陶家,陶家后辈被剥夺官试资格,我娘忧愤而终。” 绚烂的枪花扎进一位冲上前的黑甲军卒腰身,木枪一抽一带,再横扫在另外一位黑甲军卒的大腿,拉出一条血口。 张远一步上前,贴地一个翻滚,长刀刺入那捂着大腿想要退后黑甲军卒的喉咙,刀锋从其后颈穿出。 后天初期极限的修为带来的速度与力量,大圆满层次的刀法掌控,让他这一刀狠辣干脆。 也不收刀,张远双手握刀,单膝跪地,长刀一扭,狠狠斜劈而出。 八式披风刀法之一,斩风。 斩断黑甲军卒半边脖颈的刀劈在那腰腹中枪的军卒胸口。 单薄的皮甲扛不住张远重重斩出的一刀,刀锋砍入胸骨,鲜血喷出,那军卒身躯也被斩退摔到两丈外,双脚一蹬,气息断绝。 力量,速度,时机。 张远这一刀,展现出了披风刀法的极致凶狠。 抽枪回气的陶公子微微扭头,看一眼弓腰拖刀的张远,面上露出几分笑意。 “好家伙,你小子刀法竟然已经到大成境界。” 大成境界与大圆满境界的刀法,外人看不出差别,唯有修行者自己才能感受到其中天渊鸿沟一般的差距。 长枪一挑,将冲上前的黑甲军卒逼退,陶公子高声道:“你就该去武学修行,说不定有成就先天的机会。” 大秦以武立国,武道为尊,就是寻常百姓都要修些武道傍身。 可惜穷文富武,武道修行耗费极大,传承又都掌控在大势力手中,寻常武者一生都没机会踏入先天境。 没有资源没有传承的武者,唯有拿命拼军功,换取入官府朝堂所设置的武学修行。 张远此时不搭话,就是低着身,握着刀,如猛虎低伏,立在陶公子身侧。 再杀两人,气血力量突破到八百斤,他的武道修为入后天中期! 他的脑海之中,混沌光幕出现。 【张远】 身份:大秦庐阳府九品皂衣卫,赤鳞军征召战卒 修为:后天境中期,肉身气血未稳固,暂无法升级 武道修行:披风刀法大圆满,无法升级;铁甲拳大圆满,无法升级 战阵:苍狼阵小成 混沌空间:感悟珠四颗 混沌辅战:未开启 修为才刚踏入入后天中期,身躯筋骨熬炼不够,暂时无法承载更多气血之力。 修为和武道修行已经领悟到极限,进无可进,反哺的感悟和气血珠子会贮存在混沌空间。 血珠和感悟珠子储存起来,往后再突破提升就是。 至于军中常修的苍狼军阵,大约是在观悟修行记忆时候顺带领悟到小成境界吧,这阵不算难。 “呜——” 远处,号角声响彻。 被阻道的黑甲军卒后方传来纷乱,被陶公子逼退的军卒握着圆盾刀枪,步步往前挤。 燕国是秦臣反叛立国,军阵沿袭大秦军律。 前盾后枪,刀兵随行,五人结阵,进退相合,这就是苍狼阵。 “小心了。”陶公子一声低喝,脚步往左侧方向踏出,两步踏空而上,借街边廊柱反弹之力,飞身上屋檐。 人在丈高屋檐之上,陶公子长枪一横,人随枪落,枪杆轮圆呼啸劈下。 “啪——” 枪杆砸在一位弯腰持盾的军卒后背,将其脊骨直接击断,身躯扑倒在地。 身形落地,陶公子手握长枪枪锋前匕首捆绑位置,进身一捅,枪锋扎在回身军卒的肋下。 此时张远也毫不犹豫,借那持盾军卒被陶公子砸倒瞬间,一步冲出,撞入前方军阵豁口,双手持刀,一个斜拉。 进步拖刀,上步劈刀。 两式刀招灵动迅疾,动作干净利落,刀锋擦着左侧持盾军卒的腰腹拉出一道血口,又斩在另外一位军卒肩头护甲上,将其身躯斩得踉跄,本围杀陶公子的阵势也被破开。 刀如狂风,身随刀走! 人与刀相合,力贯刀锋,张远只觉每一招都无比畅快。 这就是披风刀法大圆满之境! 军阵一破,陶公子长笑一声,长枪横扫,撞开两个持刀军卒,枪锋如蛇,扎进身前黑甲军卒的大腿。 两伍黑甲燕军的围杀迫击之势,直接被张远和陶公子破开。 剩下两个军卒慌乱后退,张远顺势上前,长刀连扎,将两个伤卒性命了结。 又是两颗血珠,两颗感悟珠子收获! 积攒更多的气血珠和感悟珠,为往后修行做资粮! 张远抬头,被鲜血喷洒浇淋赤红的面上露出笑容,显得狰狞可怖。 张远脚步踏出,被陶公子一把拉住手臂。 “退。” “你被煞气迷住心神了。” 陶公子的话让张远浑身一震,双目之中恢复清明。 杀戮太多,心神被煞气迷惑,最终死在阵前的军卒不知多少。 那等气血激荡,只求拼杀的心境,能让军卒战力提升,也能让他们送命。 要不是陶公子一声呼唤,张远此时已经径直冲进敌阵。 “走。”张远点头,握着刀往后退。 段宏他们一队人已经走远,断后任务算是完成。 断后,不是送死。 陶公子握着木枪点点头,侧着身,拖着枪,往街巷后方退。 两人刚退几步,一声凄厉尖啸从两百步外传来。 箭! 至少一牛之力,才能射出此等尖啸长箭。 先天境! 第6章 二十年来江湖梦,笔墨染尽青衫湿 唯有先天境,才能两百步外一箭破甲。 陶公子面色急变,一步跨出,长枪往前一挑。 “嘭——” 一根青黑长箭射在他的木枪枪锋上,将枪锋匕首击断,箭矢不停,扎入陶公子胸口,带着他的身躯,撞在张远后背。 尖利的箭锋穿透陶公子的身躯,再扎进张远后背肩头,透体五寸。 箭锋夹带巨力,让张远身躯一个踉跄,差点往前扑倒。 “走,走——” 被射穿胸口,钉在张远背上的陶公子一声大喝,口中鲜血喷涌,往前一步,硬生生将身躯从箭杆上穿过。 箭杆之上,鲜血淋漓。 张远要回头,陶公子回手一把按住他肩膀,手掌上全是鲜血。 “把兄弟们的军功带回去。” 张远握住鲜血浸透的麻布卷,一手压住贯穿肩头的箭矢,冲出街巷。 “二十年来江湖梦,笔墨染尽青衫湿。” “大秦陶玉林在此,燕狗谁来杀我?” 身后,陶公子的长笑声音传来。 不愿做读书人,却将营中所有人心愿和战功都一一记下的陶公子。 不愿补刀杀人,每次出战都要压张远半个身形的陶公子。 明知张远是子承父职的九品皂衣卫,却时常讲述江湖故事,诱惑张远仗剑天涯的陶公子。 奔出十多丈外的张远脚步顿住,只觉胸口要炸开。 有死而已,他张远何时抛弃过生死袍泽! 转头,看着长枪拄地的身影,张远一把掰断肩头贯穿箭矢,手中刀擦着后背一卷,削断半截箭杆。 一声狂吼,他径直返身冲入街巷。 “混沌,辅战!” 一瞬间,张远眼前出现无数网格,前方黑甲燕军军卒所处位置,都在这网格之中细化。 那些军卒头顶也显露出或淡红或赤红的光影。 淡红可碾压,赤红需谨慎,黑红当躲避,混黑即遁逃。 满身气血仿佛沸腾,张远眼前世界似乎都变得极慢。 三步踏出,借奔行之力,脚下滑过两丈,腰身低压,拖刀直上。 上步,撩刀。 “当——” 斩向陶公子肩头的长刀被张远扬刀挡住,震耳的兵器交击声音在耳畔响起,让伤重濒死的陶公子茫然转头。 张远此时全神凝聚,长刀不收,腰身用力,侧肩直接撞在当先位置,被他挑起长刀,空门大开的黑甲燕军胸口。 铁甲拳,贴身靠。 张远这一击贴身靠分明修到融会贯通之境,半步崩力,如蛮牛进击。 “嘭——” 那黑甲燕军口中吐血,身形向着后方倒飞丈外,摔倒在地。 胸骨碎裂,内脏破损。 一击得手,张远脚步不停,手中刀柄直握,拖刀横斩。 “嘭——” 长刀划过圆弧,斩在左侧头顶带一丝淡红光影的燕军手中所持盾牌上。 淡红光影,代表此人修为远不及自己。 一刀重击,至少五百斤力气砸落。 持盾燕军浑身一震,脚步不受控制的踉跄斜退两步。 这一退,将后方两位持长兵和弓弩的军卒身影露出来。 “喝——” 张远一声低喝,左脚全力踏出,全身力气迸发,身躯径直前撞。 冲前三尺,右腿抬起,随腰力加持,重重撞在那手中持长柄战刀,刀身无法回挡的黑甲武卒胸口。 铁甲拳,顶天膝。 “咔嚓——” 刺耳的胸骨碎裂声响。 黑甲武卒胸骨瞬间塌陷,口中喷出的黑血夹杂内脏,带着炽热,淋张远一头。 张远脑海之中的混沌光幕已经一片血红,储存的血珠崩碎一颗,化为他战斗时候的气血耗损。 “杀!” 立在近处,手持短弩的黑甲燕军咬牙低喝,抬手弩箭抵向张远。 三尺。 张远口中发出野兽般低吼,手中刀锋外翻,刀刃贴手臂横切而出。 “嘭——” “刺啦——” 弩箭擦着张远腰身,穿透皮甲,带出一串血珠,尺长箭矢扎在丈外断墙上。 张远的刀切开黑甲军卒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 那军卒扔掉弩弓,双手捂住脖颈,却止不住鲜血的喷洒。 张远上前一步,长刀反握,扎进被他一膝撞倒在地,挣扎起身的黑甲燕军的肩窝。 刀锋从肩窝柔软处扎进去,刺入胸腔,贯穿心肺,然后从后背穿出,重重扎在青石板上。 “当——” 刀尖折断,张远手臂被震的发麻。 反震之力让张远浑身一颤,眼前的血红缓缓消退。 抬头,身前只剩那手中持盾,被他一刀斩退的军卒满脸苍白,慌乱后退。 张远双目透亮,满脸鲜血淋漓的样子,在这见惯生死的军卒眼中,犹如狂魔。 前方街巷尽头,一道头顶带混黑之光的身影奔行而来。 刚才一箭重伤陶公子,连他身躯都被箭矢贯穿的那位先天境! 张远长刀抽回,一脚将身前燕军身躯踹向街巷,然后返身扛起陶公子,埋头就跑。 两根箭矢追来,扎在身侧断壁木柱上,将碗口粗的木柱扎穿,炸起的木屑飞旋。 张远身形在箭矢来之前转过街角。 转过街角,张远眼前网格密布,瞬间选择最佳路线,在废墟之中旋绕穿行。 翻墙。 穿巷。 蹲行。 跳跃。 至少五根可以直接射穿他身躯的箭矢在身侧毫厘之间崩碎。 没有混沌辅战,张远早被一箭射死。 长刀早已丢掉,肩头贯穿箭伤鲜血长流,腰间的伤口也不断有鲜血流淌。 全力奔跑,胸口似乎灌了铅般沉重撕扯。 张远不敢停。 “张,张远,你,你自己……” 背上,陶公子的声音微弱。 张远不去管,就全力往前跑。 不知多久,张远双腿一软,扑倒在地,背上的陶公子也摔出去。 “医官在哪,这两个兄弟伤的很重!” “好汉子,硬是背着自己的袍泽跑回来的。” “这个不行了,一箭穿透胸肺,心脉伤了,是先天境出的手。” 一众秦军武卒围拢过来。 几个老卒上前查看,低声叹息。 不行了? 张远从地上爬起来,趴到陶公子身前,手按住他几乎已经流干鲜血的胸前伤口。 张远的手按下,一股鲜血从伤口中涌咕出来。 “咳咳……” 陶公子睁开眼,看着张远,口中鲜血涌出。 “张,张,远,给,给我个痛,痛快……” 第7章 断粮,药材能当饭吃吗? “别说话。” “轻轻吸气,你不会死,不会死!” 张远咬着牙,撕开陶公子衣甲,周围的武卒也上前来,帮着用衣衫将陶公子胸口贯穿箭伤绑紧。 陶公子已经气息微弱,双目之中透着黯淡神光,口中低语:“军功,军功,军功……” 张远将被鲜血浸透的麻布卷拿出来,压在陶公子手中。 “玉屏,陶玉林,积功八级,愿,愿……” “愿儒袍青衫,折扇纱帽,再不做那江湖梦……” 陶公子的声音渐不可闻,张远跪坐在地,身形缓缓跌坐,面前陷入黑暗。 耳畔嘈杂声音响起。 “医官来了,赵副都统也来了。” “快,这小兄弟也撑不住了,他可是好汉子,不能死。” …… “监测宿主生命体征降低,混沌自主启动修复,耗损气血珠两颗,预计用时两天。” —————————————— 丰田县南城,一处宽敞院落被征为伤兵营地。 七八个蒙着麻布外袍的医官在一个个简易木榻边穿梭,浓郁的药味和血腥气充斥院子,还有低低的痛苦呻吟四处响起。 “我陶玉林欠你小子一条命。” 躺在一方木榻上的陶公子面色苍白,身上裹着的纱布渗透鲜红。 虽然凄惨,却也保住了性命。 一旁,张远斜靠在另外一张木榻上,肩头和腰间同样缠着层层纱布。 听到陶公子说话,张远咧嘴轻笑,牵动伤口,让他不由眼角一抽。 这是活着的感觉。 三日前,是赤鳞军副都统赵长明出手,以先天真元护住陶公子心脉,又拿出自己的护身伤药,才将陶公子救了回来。 即便如此,陶公子心脉受损,一身武道基本上废了。 好消息,他还活着。 坏消息,南城已经被燕军围死,他们不知还能活多久。 张远目光落在一旁床沿上靠着的黑鞘长刀上。 这刀是赵副都统送他的。 赵副都统已经下令,医官一定要重点医治张远和陶公子。 丰田县失守大半,只剩南城,退守时候,张远和陶公子不但断后,且能相互扶持,活着回来。 张远背着陶公子在先天高手手下活着撤回南城,这是奇迹。 救活两人,将两人作为榜样,有助于提升残存军卒士气。 靠在床榻上,张远微微闭目,脑海中升起混沌光幕。 【张远】 身份:大秦庐阳府九品皂衣卫,赤鳞军征召战卒 修为:后天境中期,升级需要十四颗气血珠 武道修行:披风刀法大圆满,无法升级;铁甲拳大圆满,无法升级 战阵:苍狼阵小成 混沌空间:气血珠三颗,感悟珠十颗 混沌辅战:未开启 原本张远拥有的气血珠子不止三颗,但开启混沌辅战,后来混沌自动疗伤,都耗损了气血珠子。 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原本受限不能升级的修为,在重伤疗养时候,随着身躯的恢复而悄然提升。 这跟大战一场之后,修为提升飞快有异曲同工的意思。 张远身上两处伤,腰间被弩箭射穿,但伤势不算重。 肩头是被先天高手一箭洞穿。 好在那一箭的杀伤力大多已经被陶公子承受,若不然张远也会心肺伤损,甚至经脉被震碎。 经过混沌疗伤修复,张远身上两处伤口看似还未好全,其实都已经无大碍。 微微握拳,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气力无限接近千斤。 千斤之力,这已经不是寻常军卒能有。 在军中,千斤力气,能做队正什长了。 张远他们这一队的营首段宏,也就千斤出头的气血修为。 “陶公子,张小子,这是恢复的不错?”一位四十出头的军卒提着陶罐过来,隔着老远就有肉香飘来,让那些床榻上躺卧的伤兵睁开眼,抬起头。 军卒名叫陈伍熊,是丰田县县衙衙役出身,守城时候征召在张远他们一营。 陈伍熊到张远和陶公子木榻中间,将一手叠着的陶碗放在地上,拿木勺从陶罐里舀出两碗带肉的汤水。 肉汤冒着热气,一层厚厚油花晃荡,让不知多久没见荤油的张远和陶公子咽口水。 光是这散开的肉香,就已经让其他床榻上那些伤兵猛吸鼻子。 “都统大人杀了他的战马,煮了两大锅热汤,咱们营分了两罐,老段让我给你们送半罐来。” 赤鳞军都统余林有一匹枣红战马,据说是当年在皇城军伍大比之中得到的赏赐,一直视若珍宝,亲自侍弄粮草,别的军卒碰都不准碰。 没想到余都统杀了这匹战马。 “真分了两罐肉?”陶公子看着碗中的肉汤,轻声开口。 陈伍熊嘿嘿笑两声,将碗往两人手里递。 “快吃快吃,许久不见油水,汤凉了喝要拉肚子,”陈伍熊咧着嘴,“浣溪被褥的那几个妇人最见不得拉在床榻上的,可会碎嘴骂呢。” 这话带着几分笑话,分明是转移张远和陶公子的注意。 其实张远和陶公子都知道,他们一营只剩十来个人,不可能分到两罐肉汤。 这大半罐,定是段宏他们牙缝里省出来的。 两人也是馋极了,一陶碗连肉带汤灌下肚,都没怎么回过味来。 两人嘻嘻溜溜,陈伍熊抹一把脸,撇过头去。 旁边的其他伤兵面上露出羡慕之色,那几个呻吟的,都似乎没了力气。 “味道不赖吧,再来一碗。” 陈伍熊接过张远手上端着的空碗,笑着去舀了肉汤,又递过去。 张远看看四周,又看看手上的碗。 要让他敞开肚子吃,十碗八碗也就塞塞牙缝。 别说这么久没吃过肉食,就是修武道的,哪个不是大肚量? “营里缺粮吧?”张远压低声音,看向陈伍熊。 陈伍熊愣一下,轻轻点头。 “退的急,粮草没带来。” “其实城里早也没粮草了……” 丰田城已经被围三个月,哪里还有什么粮草? 这次是真的断粮了,不然都统大人不会舍得杀了自己的战马。 张远原本不会考虑这些事情。 可从那梦幻经历之后,再观悟许多其他人的修行记忆,脑子比以前灵光了许多。 好些事情,竟然直接就通透了。 “胡医官,你说还有不少用不上的药材是吧?” 端着肉汤,张远看向不远处正被伤兵换药的医官。 第8章 求功法,见赤鳞军都统 胡医官名叫胡春牛,乃是丰田县胡氏医馆的坐堂大夫,守城时候被赤鳞军征召了,做伤兵营的医官。 听到张远说话,胡春牛回过头,看到张远手中端着热气缭绕的肉汤,不由咽一口水。 “医馆里确实有些药材用不上,可伤药用尽,这满院的伤兵,老夫却无力医治……” 胡春牛的话语之中带着无奈。 身为医者,看满屋的伤患无能为力,心中当真不好受。 张远认得胡春牛,是张远苏醒后,胡春牛对他为陶公子绑伤口的方法好奇。 按照胡春牛所说,不是张远那封堵伤口的手法,还有帮助陶公子维持心肺动力的法子,陶公子等不到赵副都统来。 张远无法告诉胡春牛,这包扎和心肺复苏手段,是华夏军伍之中最基本的急救方式。 他只能告诉胡春牛,是自己从前遇到的一个游方郎中教的办法。 “胡医官,教我医术的老郎中说,不少药材都是能吃的。” “能不能拿些药材,把这肉汤兑些水一起熬了,让大家伙都喝一碗?” 药材和着肉汤,兑水熬一熬? 张远一句话,让周围其他伤兵都眼睛一亮,不由抬起头来。 胡春牛也是愣神一下,又看向张远手中端着的陶碗。 “倒也不是不行……” …… 原本张远只是提议用肉汤和能充饥的药材兑水熬,让伤兵营里的伤兵都能喝一碗。 可没想到胡春牛巴拉出来的药材,能吃的山药,黄精,茯苓等等,竟然有三五十斤。 两斤药材和着肉汤就熬了一大锅,加上些盐巴,不但滋味极好,还顶饿。 好些个原本虚弱的伤兵连吃了两碗,竟是面上气色好了不少,沉沉睡去。 陈伍熊送半罐肉汤来,又带了满满一罐回去。 就这一罐药汤,让整个南城都动起来。 段宏他们剩的半罐药汤被送到都统大人面前,然后都统大人下令南城各处搜寻药材。 南城有两家医馆,还有一家带小仓库的药材铺子。 光是这些地方,搬出来的药材,根据胡春牛写的汤药方子里能吃的就有七八百斤。 然后那些军卒又去原本南城百姓家里,搜罗出两百斤药材出来。 总有千斤可以充饥的药材摆在都统大人帐前,让几位领军的校尉和营首都有些失神。 “本来昨晚就断粮了,你小子这一折腾,咱又多出起码三天军粮来。”陈伍熊再来的时候,提着陶罐,脸上全是感慨。 六百余守城军卒,断了粮,恐怕就守不住两天。 “哎,这药食别说,不比啃窝头滋味差。”陶公子呼啦两口,轻声开口。 “嘿嘿,老夫开的方子,补血益气,还兼顾滋味,等他日……”胡春牛轻笑几声,又将话语咽下去。 医道传承跟武道一样,都是珍而秘之的东西,胡春牛这药汤的方子可宝贝着,不能传人的。 “对了,张远啊,都统大人问你想要什么赏赐,我去见他的时候帮你传达。” 胡春牛看向张远,眼中透出几分羡慕:“要钱要官一句话,你小子祖坟冒青烟了。” 怎么说呢,胡春牛说的不算错。 对于寻常百姓家来说,一辈子贫贱,无论是钱财还是官职,都是不敢想的事情。 无数人拼尽全力,也无法做到阶层跃升。 如今张远只要开口,都统大人就能给他赏赐,这确实是难以想象的机缘。 不过丰田县这等局面,钱财也好,官职也罢,又有什么用? 能不能活到明天都不知道。 要什么? 虽然张远就是一句话提醒,可对于守城的赤鳞军和都统来说,这就是大功一件。 张远犹豫着转头看向一旁的陶公子。 营里唯一的读书人,陶公子一向脑子好使。 “张远,如果可以,请都统大人赏你一门武道功法。”陶公子压低声音,看着张远,“你修行天赋不错,要是能有好功法,以后说不定能成事,就算——” 就算城破,有一门好功法在身,闯出去的机会也大些,不是吗? 这话不能说。 谁都知道,丰田县守不住了,破城只是早晚。 陈伍熊也是轻轻点头。 “那就请胡医官帮我转达都统,要是可以,就赏我一门功法。”张远吸一口气,开口说道。 —————————————— 丰田县南城,原来的李家大宅。 这里现在是守城军大营,也是都统军帐所在。 五百余军卒围绕大宅,连着周边的城墙,构建最后的防线。 张远没想到,他就是想要一门武道功法,都统大人竟然召他单独来见。 张远在院子外等待了小半个时辰,才被召入堂中。 立在院外,他不时握拳,平复自己心中激动。 赤鳞军都统是从五品将军,跟知府平级,是张远所见最大的官了。 赤鳞军都统余林年过五旬,一身赤红战甲,短须遒劲,身形挺拔。 “张远?”看到张远是不过十多岁的少年,都统余林微微愣一下。 他听过关于张远事迹的禀报。 可他没想到,张远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这般少年,本不该在这里。 余林看着张远,有些内疚,轻声道:“伤可好些?” 张远连忙抱拳,面上涨红,高声道:“回都统大人的话,能提刀,能杀敌。” 他的话语之中,有着少年人才有的激昂与热血。 余林点点头,又摆摆手。 “你那法子怎么想到的?” 这问题不是一个人问了。 没有接触过医道的人不知道拿药材充饥的法子。 医道中人,如胡春牛他们这些大夫出身的,大多舍不得药材,又身在局中,想不到这个办法。 张远将自己那个游方郎中的老师傅搬出来,简略讲述一遍。 吃过许多苦的老师傅,当然晓得许多活命的办法。 “虽然法子是那位老先生传的,但你还能记着,还能为袍泽着想,也是难得。”余林点点头,看着张远的面色温和了许多。 正如他所说,张远想起这个法子,出发点是为了跟伤兵营里伤兵分食肉汤。 张远断后时候拼死救回同袍,在伤兵营又愿与同袍分食。 心性纯良,重情重义。 “都统大人杀了心爱战马,才是……”张远低声开口,没有再说下去。 第9章 我有一套山岳刀法,可以传授于你 一匹心爱战马,对于一位武将来说,真跟自己骨肉一样。 张远出身大秦武卫之家,父死子承,骨子里就是军伍,袍泽,保家卫国。 张远父亲在世时候,不知说过多少遍大秦武者的荣耀,大秦武卫的职责。 十万年前,大秦凭先辈武勇,军阵无敌之威,横扫万域,一统九洲山河。 三万年前,仙魔降临,九洲崩塌,生灵离散。 仙魔临世,妖邪天降,三千万大秦武卒死战不退,九位秦王死在北境长城之外。 大秦,有武者伐仙,敢与天斗,百战死而不悔。 大秦,有帝王身先士卒,皇族死尽而不退半步。 大秦,有文臣死谏,武将死战。 一万年前,最后一位大秦武王战死,三万万铁血战卒死尽,北境长城失守,九洲秦土分崩离析,只剩一洲之地。 万年来,仙魔侵吞,妖邪袭扰,大秦固守的一洲之地被不断渗透分化,分裂为五国三域,混战不休。 从小所见,所闻,大秦武卫,会为大秦留干最后一滴血,百死不悔。 张远这年纪,经历不多,血,还未凉。 大堂之中,陷入沉闷。 “大人,我看院子里有池塘,可以放了水,将鱼虾都捞出来,又能顶一日食量……”张远微微抬头,低声开口。 来的路上他就在想,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寻到粮食。 站在前院的时候,他特地观察了好一会那方圆三丈多的池塘。 有鱼。 余林面上有些失神,看向张远,许久之后,方才轻声道:“张远,你觉得我们还能守得住吗?” 守得住吗? 十万年来,大秦的土地可以丢,军伍可以死,却从不曾主动放弃过一寸土地。 大秦的土地,是将士们尸骨铺出来的,一寸都不能放弃。 张远没想到,身为赤鳞军都统,此地最高军将的余林,会这般问自己。 大秦军律,一地失守,领军者斩。 丰田县失守,第一个要死的就是他赤鳞军都统余林! “守不住也要守,我大秦只有失落的城池,从无放弃的疆域。”张远身形一正,朗声开口。 守土有责,这是刻在张远骨子里的秦律。 “对,大秦的土地,一寸都不能放弃。”余林放在桌面上的手掌缓缓握紧,轻声低语。 像是说给张远听,又仿佛是说给自己听。 大堂之中,再次沉闷。 “张远,你想让我送你一门功法是不是?” “你现在修的功法如何,可能施展我看看?” 片刻之后,统领余林的声音响起。 施展吗? 十六岁的后天中期。 刀法拳法大圆满,够不够入都统大人的眼? 张远双目之中闪动精亮,抱拳一礼。 “诺。” 立于方圆不过两丈的小院正中,张远左手握住腰间刀鞘,右手缓缓压住刀柄。 手掌握刀的一瞬间,他身上气息陡然变化。 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状态,张远自己都不清楚。 前方,背手站在台阶上的余林眼睛一亮。 “苍啷——” 张远长刀出鞘,左脚半步前崩,单刀化圆,横斩而出。 刀光浑圆,刀锋清亮。 刀是一柄好刀,张远斩出的这一刀也更是将这刀锋锐沉重的特点展现淋漓。 横身一斩,张远身形往右侧一冲,口中低喝:“杀——” 刀划弧光,披风呼啸。 张远的刀很快,上步撩刀,退步劈斩,翻身迎风,每一招都干净利落。 八招练过,长刀归鞘,张远躬身而立。 “披风刀法大圆满,好!”余林目中精光激荡,抚手开口。 余林乃是先天境高手,自然能看出张远刀法修到了大圆满。 上下打量张远,余林面上露出一丝满意之色。 “十六岁,后天中期,披风刀法大圆满,你的武道天赋,不逊于那些世家精英。” 缓步前行,走到张远身前,余林探手握住张远腰间长刀刀柄,抽刀出鞘。 “这样,我有一套山岳刀法,可以传授于你。” “看好了——” 持刀在手,张远只觉得面前的余林与刀化为一体。 刀锋斩出,仿佛山岳崩倾,又好似万马奔腾。 余林一趟刀法走完,回过身,看向呆立原地的张远。 “记住了几招?” 张远愣一下,摇摇头:“一招都没记住。” 张远承认,自己并不是什么武道天才。 他真的只是庐阳府一位极为寻常的九品皂衣卫,是那种本该一辈子都无法踏入后天中期的普通人。 一招没记住? 余林眉头微微皱起。 看来张远虽然有天赋,可局限于自身见识,根本无法修成高深的功法。 可惜了一个好苗子。 “那你说说,你记住了什么。”余林再次开口。 如果张远真的不能修成山岳刀法,也只能说他与自己的传承无缘。 张远沉吟一下,脑海放空,只留下刚才看余林施展刀法的感受。 这是混沌抽取修行感悟,化为记忆长河,张远观悟之后的感受。 数年修行画面凝于一瞬,张远根本看不清晰具体的招式,只有那些招式所展露的印象。 “厚重,险峻,山崩,如果是我站在这一刀之前,会连提刀的勇气都没有……” 张远喃喃低语。 张远的回答让余林双目之中迸发神采。 什么才是真正的武道天赋? 张远展现的才是。 记不住具体的招式,可能有自己对招式的见解和感悟。 在强者层次,拼斗的已经不是招式,而是意境,那些招式之中所展露的,武道意境。 张远正是有难以想象的武道天赋,才能在看不透招式的情况下,感受到余林刀法之中的山岳意境。 其实余林的刀法还远未到修出意境的地步,只是有了一丝雏形而已。 这更显出张远的天赋不凡。 “好,好,我再施展一遍,你看清楚,能记多少是多少。” 余林的声音之中透出几分激动。 他长刀在手,缓缓刺出。 张远此时已经回过神来,口中轻轻低语:“混沌,辅战。” 一瞬间,他面前的余林头顶显露浑黑的光柱。 而余林手中刀斩出的线路,脚步,身形,都被无数虚线网格笼罩。 一颗感悟珠崩碎,化为虚幻的光影,凝聚在余林身前。 第10章 站着活,多自在啊 张远仿佛站在了余林面前,迎着那当头斩落的刀锋。 躲。 退。 迎。 抽刀相击。 …… 余林十八式刀法走完,深吸一口气,回身看向张远。 “这一次,记住多少?” 立在原处的张远面色苍白,满头汗水。 握紧的拳头放松,张远缓缓闭眼,不甘的低声道:“八招。” 余林满脸惊喜,再问一声:“你是说,你记住了八招?” 当初他自己修这套刀法的时候,第一次看,记住三招,可第二次看,只记到第五招。 这般看来,张远的武道天赋,比自己还强! 是自己的传承不该绝吗? 张远睁开眼,看向余林手中刀,轻轻摇头,低低道:“不是记住八招。” “是我败在了第八招。” …… 或许是心神耗损,加上伤势未愈,张远走出小院的时候脚步有些虚浮。 看着张远离开,余林站在原处,面上神色从平静化为激动。 他想到张远的天赋高,没想到会高到离谱! 张远竟然在观看他施展山岳刀法时候,带入到对立位置,以战悟刀。 如此修行天赋,余林只听说那些顶尖大世家中嫡传,世间有名天骄才有。 “若是能让山岳刀法传承下去,我也无憾了。” 轻轻低语,看向院门外,余林双目眯起。 他没有告诉张远,这套山岳刀法是他从何处传承,也没有告诉张远,这套刀法有多高明。 “看来,赵长明的提议,是需要考虑考虑了。” …… 张远回到伤兵营,倒头就睡。 睡梦中,一颗颗感悟珠破碎,化为虚影,在他脑海之中不断流转。 当斜阳西下时候,他方才醒来。 脑海之中,混沌光幕升起。 【张远】 身份:大秦庐阳府九品皂衣卫,赤鳞军征召战卒 修为:后天境中期,提升需要十二颗气血珠 武道修行:披风刀法大圆满,铁甲拳大圆满,山岳刀法初学(需要纯熟之后才能再次感悟) 战阵:苍狼阵小成 混沌空间:气血珠三颗,感悟珠七颗 混沌辅战:未开启 耗费了三颗感悟珠子。 十八式刀法,仿佛印刻在了他心里。 山岳刀法,修成了。 “张小子,你醒了?”靠坐在陶公子木榻边上的陈伍熊挪过屁股,趴在张远身前,看一眼四周,压低声音,“你恢复的怎么样,要是出城,可还能动?” 出城? 就在张远回到伤兵营昏睡的时候,赤鳞军都统余林召集军将,宣布了一个决定。 寻机送城中伤兵和残存百姓出城,剩下的军卒死守丰田县城,与城共存亡。 目前城中伤兵有近百人,还有两百多百姓。 城中缺粮,这些人会成为后面守城的负担,不如让他们先出城,剩下的军卒死守城池。 “都统大人安排了咱们这一营护百姓出城。” 按照陈伍熊说的,他们这一营本就是征召本地武卫和衙役,还有些死囚组建,对周边地形熟悉。 让他们护卫百姓和伤兵出城,机会更大些。 出城。 张远躺在床榻上,失神的看着头顶漏光的瓦片。 死守丰田县三个月,他早就没想过活着离开了。 可是如今,他想活。 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他的未来,绝不只是后天中期。 “张远,见到都统大人了?”一旁床榻上靠坐的陶公子转头,看向张远。 张远点点头。 陶公子有些艰难的从木榻下掏出那卷鲜血浸染,记着他们这一营战卒军功和愿望的麻布卷,递向张远。 “没别的意思,”陶公子脸上挤出一丝笑,轻声道,“你带出去的机会,总比我更大些,不是吗?” 陶公子的伤势,起码三两个月不能动武。 就算痊愈,往后的武道也基本上废了。 张远沉吟一下,伸手去将那麻布卷接过。 麻布卷上的血腥气息,让张远不觉握紧手掌。 他能将这麻布卷带出去吗? …… 夜虫低吟。 睡不着的张远走出伤兵营,到院子后的断墙边上练刀。 十八式山岳刀法他已经记住,现在要做的是将招式练纯熟,然后再以感悟珠推衍,直到圆满层次。 “苍啷——” 长刀出鞘,张远脑海之中原本沉寂的光影浮现。 进步,抽刀。 一刀斩落,锋芒毕露。 刀锋仿佛山峰绵延,层层叠叠,翠绿盎然,又如山岳环伺,壮阔之态,尽显于一刀。 山岳刀法第一式,岳峦叠翠。 刀在手,脚下不停,张远口中低喝,第二刀已经斩出。 这一刀接续第一刀的绵延,刀锋在月光下闪烁流光,仿若江河之水奔腾不息。 这一刀不止有绵延山岳,更有大河奔腾的气势,磅礴迅猛。 山岳刀法第二式,江河奔腾。 刀锋在前,张远脚下一步跨出,身形陡然进击一丈,横刀而斩。 第三式,山川迢迢。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一式修成,一刀十丈,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 连走三趟刀法,张远额头见汗,身上气血奔腾方才停下。 此时山岳刀法还不算纯熟,但已经离熟练不远。 “你小子要是再不停,老夫都要喊你停下了。”不远处,踱着步子走过来的胡春牛背着手打量下张远,“伤口没裂开吧?” 这小院本就是胡春牛家医馆,周边地方胡春牛当然熟得很。 “没事没事,今日学了功法,心里痒,不练几趟睡不着。”张远将长刀收入刀鞘,擦一把头上汗,坐到乱石边。 胡春牛呵呵笑一声,也坐到他身边,“这倒不假,当年随师傅学医,遇到新方子,不给病患用上,总觉得不得劲。” 新方子,给病患用? 见张远看自己,胡春牛咧嘴道:“放心,吃不死人。” …… 丰田县与燕国接壤,常年征战不休。 原本两万多人的县城,硬生生死伤逃散,只留下几百户。 胡春牛是土生土长的丰田县人,说的是故事,却更多的不是故事。 “从我太祖爷爷那一辈开始,燕北侯反了,这仗就没停过。” “有时候我在想,九洲都崩了,北境长城之前该死的都死尽了,我们老秦人争的是什么。” 伸手拍拍张远的肩膀,胡春牛面上露出轻笑。 “直到你将那半罐肉汤分了,我才想明白。”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我等老秦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有兄弟袍泽,有家有国,咱就是个人。” “堂堂正正的人。” “咱可以站着活。” “那些燕狗,那些九洲故地的生灵,他们只能做神魔的走狗。” 站起身,胡春牛摊开双臂,抬头看向天穹上点点繁星,深吸一口气:“站着活,多自在啊……” 站着活。 第11章 出城 张远从前只听父亲一直说身为武卫,自己的命是大秦的,根本没有想那么多,那么远。 “是啊,站着活。”张远轻声低语。 不为了站着活,三千武卒怎么能在两万燕军面前守住丰田县城三个月? 不为了站着活,五百残卒,为何要死战不降? “张小子,这是我胡春牛琢磨出来的方子。”胡春牛转过身,看向张远,面上神色郑重。 他手中捏着薄薄几页纸。 “军中伤药,药食,还有一些伤兵救治的法子,”将纸页卷起来,递在张远手上,胡春牛压低声音,“小子,带出去,说不定能活更多人。” 张远握紧手中的纸页,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胡春牛这老小子对医道传承极为重视,手里捏着的方子都黄金似的秘不示人。 “放心,这些方子老夫都记在心里呢,交给你一份不过是有备无患。” 胡春牛笑一声,背着手,往后院方向走去。 张远看他走远,将手中纸卷展开,借着月光默默念一遍,然后塞入怀中。 耗费一丝感悟珠逸散力量,他能做到过目不忘。 这纸页上的方子,他记住了。 …… 第二日晌午,张远再见到了赤鳞军都统余林。 此时的余林满身着甲,腰悬长刀,挺健的身形,仿若山岳。 “将山岳刀法练我看看。” 看到张远,余林摆摆手让几位军将离开,然后淡淡开口。 张远点头,拔出腰间刀,就在不大的厅堂之中持刀演练。 他的动作不快,每一刀都沉稳,有力。 一遍刀法走完,张远收刀,看向余林。 余林点点头,轻声将张远刀法中有几处招式力量和身形不到位地方指点出来。 然后他又自己演练了一遍刀法,还走了两趟山岳拳法。 “刀法为杀伐之道,拳法是修身躯经脉,熬练筋骨肉身的。” “之前只传你刀法,是想着刀法更有用,没想到你武道天赋这么高,这拳法往后修成了,将根基打牢……” “咚——” “咚——” “咚——” 城头的鼓声打断了余林的话语。 燕军攻城了。 这几日燕军的攻势没有停过。 收起拳架,余林看着面前躬身而立的张远,低声道:“小子,活下去。” 说完,他伸手拿起放在长案上的战盔戴上,将面甲扣下,只留双目透出精亮神光,手持战刀,大步踏出。 院落之外,铿锵的战甲奔行声音响起。 张远立在原处,抬起头,看向院外,轻声低语:“活下去……” 回到伤兵营时候,所有伤兵已经被百姓们或搀或抬,集合在医馆之外。 两百余百姓,有的人面露惶恐,有的人面色苍白。 南城已经被燕军围死,他们要想出城,是九死一生。 “怎么样?”张远到陶公子身边,低声问道。 两个穿布衣的城中百姓将陶公子搀着,靠在廊柱边上。 “死不了。”陶公子咧嘴,牵动胸腹伤口,嘴角抽动。 不远处,胡春牛背着个大药箱,还在那搜罗各种药材,似乎是恨不得将整个医馆都搬走。 “张远,可还能战?” 持着一柄长枪,穿半身鳞甲的段宏大步走来,一声高喝。 “能战。”张远抱拳高呼。 “陈伍熊,给他一套甲。”段宏一挥手,脚步不停,快步奔行。 “等城上传讯,我们出城。” 十几个武卒战兵护持百多位伤兵和百姓出城,这任务有多难只有段宏自己知道。 他满头大汗的前后奔行,手中捏着一卷已经被汗水浸湿的地图,看到没有整束好的伤兵或者百姓,就会大声呵斥。 别说,他此时的喝骂,反而让小院中原本充斥的惶恐驱散不少。 张远在陈伍熊帮助下,将一套磨掉燕军徽记的战甲穿上。 这是一套锁甲,重有二十斤以上,只有外甲,没有束腰护膝和护肩之类。 就这,也已经是在场这十几个战卒身上最齐整的一套甲了。 “冲出去后你跟着我。”陈伍熊将张远后背的牛皮带束紧,压低声音,“我老家就在南城外的陈家庄,外面的路我熟。” 见张远转头,陈伍熊沉声道:“这是头的意思。” 段宏的安排。 张远的身世他们这一营都知道。 父死子承的武卫,张家独苗。 以往每次出战,他和陶公子都被安排在后面。 张远点点头,看向大步奔走,额头上“囚”字浸染汗水的段宏,没有再说话。 小院之中原本的喧闹化为沉寂。 所有人都满头汗水的等待。 小院之外,兵器碰撞声,拼杀呼喝声,箭矢穿空声,还有金鼓敲击声,仿佛每一击都撞击在他们的心口。 张远左手压紧腰间悬挂刀鞘,让刀柄微斜往右手最适合抽刀位置。 他双目微闭,身上气血缓缓涌动,脑海中有虚影一招一式行走。 山岳拳法。 ———————————— “轰——” 气劲碰撞的轰鸣之声传来,半个南城都仿佛被撼动。 “余林,你若归降我大燕,陈某保你五品将军位。” 粗犷的呼喝声音带着先天强者才有的强劲气息,似乎引动低沉的云涛震荡。 先天境,已经不只是修气血,还修先天真元。 真元之力,是气血力量的升华,是真正超凡力量的开始。 后天境与先天境之间看似一步之隔,其实仿若天堑。 后天极限是一牛之力两千斤,可有先天真元加持,那些先天高手能轻易施展超过一牛之上的力量。 不只是力量,还有速度,以及更多玄妙的手段,都是先天层次所凝练的先天真元才能施展。 在江湖上,先天境高手已经能开宗立派,坐镇一方。 “轰——” 震鸣之声传来。 “陈济棠,你在本都统面前还没有说话的资格。”赤鳞军都统余林的声音响起,引动的声势瞬间压过对方。 轰鸣震动,再加上气劲穿空,这分明是两位先天境强者交手。 张远抬头看城头方向,看那搅动云涛的气劲碰撞。 随着他修为提升,对修行的感悟更广博,对武道拼斗的理解也更深刻几分。 “嘭——” 气劲撞击,引动城头上乱石飞溅,旗帜撕扯“呼哧”脆响。 城头之上,一道红色旗帜挥舞。 “出城!”段宏一声低喝,一步冲出小院。 “冲——” 七八位军卒放声高喝,踩着早堆在城墙边上的条石踏上城头。 张远跟在陈伍熊身后,几步上城头。 登高可望远。 上一次在城头上与燕军拼杀还是一个月前,从守军不足一千之后,已经做不到与燕军城头厮杀。 此时站在城头上,可以看到远处平缓之处一座座燕军军帐,还有散落的军卒战阵。 周围城墙上,身穿红色军甲的赤鳞军与黑色战甲的燕军在一处处豁口处拉锯拼杀。 城门位置,身穿赤甲的战将手持一柄战刀,一刀一刀劈开,将一位穿着黑甲的军将推下城墙。 山岳刀法。 有先天真元加持,这等每一刀斩落,真有山岳崩塌之力。 似乎感受到张远的目光,百丈之外的城头上,赤甲战将回过头,覆着面甲看不见面容,只微微点头,然后一步跳下。 城下,两道气劲再次纠缠碰撞在一起,城墙边上的燕军围拢过去。 都统余林亲自出手,缠住燕军先天境强者,掩护城中百姓和伤兵出城! “走!” 陈伍熊将打了结的麻绳递到张远手中,自己冲出城头,坠着两丈余长麻绳跳下。 张远吸一口气,跟着跳下城。 手掌中麻绳勒住手臂,身躯撞在墙壁,松手,往前一个翻滚,身形已经落地。 第12章 山岳刀法小成 城外驻守的燕军似乎没想到秦军会选择此时突围,一时间难以应对,除了散射而来的箭矢,竟然没人来阻击。 段宏在最前方,领着四个持盾的军卒,将盾高举,挡住抛射的箭枝。 后方城头上,百姓和伤兵顺着麻绳坠下来。 当陶公子被两个军卒扶着落下时候,身上纱布已经被胸口伤口溢出的鲜血浸透。 胡春牛靠着城墙,一边查探几个跌落昏死的伤兵,一边将散落的药材捡回自己的背篓。 远处,燕军的军阵终于动弹,向着城墙下挪移。 “嘭——” 城头上,秦军仅剩的守城弓弩崩响,丈长的弩箭呼啸射出,将靠近的燕军阻住。 “冲过去。”段宏领着军卒结成战阵,手持刀盾,将漫射的箭矢挡住,冲向前方的矮林。 从两丈高的城头跳下,越过干涸的护城河,奔过不过两百丈的林野,就是一片矮林。 低矮树林连着远处山野,哪怕周围有燕军结阵,只要这些百姓和伤兵入了林,活命逃脱的机会就大很多。 张远手压着刀柄,随在陈伍熊的身后,微微低身奔行。 伤兵和百姓艰难的跟随,全力奔跑。 所有人都知道,要想活命,就要在燕军到来前冲到矮林之中。 前方一队燕军怒吼着狂奔而来,想截住前冲的秦军和百姓。 “杀——” 段宏狂吼,长枪甩出,一枪将当头冲来的燕军身躯扎穿。 后方几个军卒冲上,将其他阻道的燕军撞倒,撞开一条道。 所有人紧随着,埋头往前冲。 “别回头。”陈伍熊喘着粗气,手中的长柄战斧拖着,“管不了所有人。” 管不了所有人。 张远眼角扫过,一队燕军骑兵已经划着弧线,奔踏而来。 那些骑兵手中弯刀带着幽寒的弧光,仿佛是收割庄稼的镰刀。 手无寸铁的百姓和伤兵在这些战骑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张远咬着牙,一手握住刀柄,转身往回冲去。 大秦武卫,保家卫国,守护自己的袍泽与百姓。 他不能看着自己的袍泽和那些百姓被屠杀。 哪怕能阻一步,他也能心安。 陈伍熊探手一把去抓,却没抓住张远的手臂。 “张小子!”他一声疾呼,后方持着长枪,搀扶几位伤兵奔行的军卒抬头。 一位穿着半身皮甲的老卒松开身边的伤兵,拖着长枪迎上张远。 另一边,两个战卒回头看看,停住脚步。 “张远,往前走。”持着长枪的老卒将枪锋一摆,挡住张远去路。 陈有德,与张远一起到丰田县的八位皂衣卫之一。 没等张远搭话,陈有德已经领着那两位持枪战卒回身,向着燕军战骑奔去。 三柄长枪结成三角阵,枪锋朝前,迎着战骑冲锋。 “走,走——” 百姓们呼唤着,有人伸出手,将张远手臂扯着,往矮林冲去。 等张远再回头时候,已经看不到三角枪阵的影子。 那一队奔踏的燕军战骑,当先军卒手中提着鲜血淋漓的人头。 张远的脚步有千斤重。 “走,别让老陈他们白死了。”陈伍熊一手推着张远往前奔,低着头咬牙低呼。 三个月,他们这一营的袍泽已经只剩这几个人了。 后方,骑兵追砍百姓和伤兵,凄惨的哀嚎声传来。 “那矮林后面是一道乱石崖,右边是山崖绝路,左边是通往陈家庄的路。”陈伍熊一边抬头看前方,“张远,往左走。” 陈伍熊重重推一把张远,拖着长斧,转身奔去。 张远站在原处,看陈伍熊挥舞长斧,将一个挥刀的骑兵扫下战马,然后又一斧头磕碎一匹战马的膝盖,让战马上骑兵跟着战马一起跌落。 “快走,快走——” 陈伍熊挥舞手臂,呼喊着,让拖在后面的伤兵和百姓跟上。 一柄弯刀从陈伍熊的左侧划过,带着他的半截手臂,还有半片脑壳飞起。 两个相互扶持的伤兵被战骑撞飞,其中一人身躯倒地瞬间,战马踏过,踩在其胸腹,溅起一片血红。 “杀——” 张远一声怒吼,手中长刀出鞘,拖刀回奔。 刚转过马头的燕军骑兵回过身,面上露出轻笑,低低喝一声,双腿一夹马腹,向着张远冲来。 张远是周围这些军卒与百姓当中,少有披了甲的。 战骑飞奔,千斤之力,持刀的骑兵只要借战马之力,刀锋上能轻易透出超过五百斤力气。 寻常军卒别说被斩中身躯,光是以兵器格挡,都会被直接撞飞。 张远右手拖刀,脚下奔行,迎着那口中呼喝的战骑而上。 以步破骑。 如果是之前的他,连去迎击战骑的勇气都不可能有。 “混沌,辅战。” 张远身前,一道道网格浮现。 此时,他长刀在手,脚下半步前奔,战骑到丈外时候,身形陡然下蹲,半步前绷,右手刀前翻,借手臂之力,斜斜外指。 刀锋位置离地两尺。 山岳刀法,绝壁断云。 奔行的战骑擦身,马上骑兵弯刀下压,却没能够到张远的头颅,擦着他的发丝而过。 张远手上刀锋一顿,一丝鲜血瞬间洒落。 战马的前足躲过刀锋,后腿在奔踏时候与刀锋撞在一起,借着马力,刀锋已经划断了战马的腿筋。 奔出三丈外的战骑轰然倒地,其上的骑兵摔落在地的时候,一个翻滚,手中弯刀横在身前。 其刚回身,一柄厚重长刀打着旋轰然斩在他的胸腹,将其半边身躯斩断,连着脊骨也一并破开。 披风刀法,旋风斩。 只不过张远将这一招用成了甩手刀。 张远两步追上甩出的长刀,握住刀柄往后一拉,刀锋与脊骨摩擦,“咯吱”的刺耳声音响起。 长刀倒转,一刀刺入地上口中吐血沫的战马脖颈,身形一旋,张远手上刀拔出,刀锋上扬。 “当——” 一柄斩落的弯刀被长刀挡住。 这一刀借战马之力,超过五百斤! 张远的身体被一刀带着,往后拖,脚下拉出一道深痕。 马上骑兵刀锋下压,想刺入张远脖颈。 张远长刀往后一划,借对方一斩之力,身形后翻,一把抓住那奔行的战马后腿,被带着倒拖几步,然后翻身一刀,从马上骑兵后背斩落,将其身躯劈下战马。 山岳刀法,翻山倒海。 连杀两人一马,张远身上气血翻涌,双目之中泛起血红。 他的脑海中,混沌光幕上气血珠子与感悟珠子滚落。 张远长刀在手,那剩下的十几位骑兵战骑缓缓顿住。 没有冲击空间,这些骑兵战骑四足踢踏,不敢近前。 张远以步破骑,展现出的手段与实力,绝对是精悍战卒才有。 至少后天中期修为。 拖在队伍后面的伤兵与百姓趁着此时机冲入矮林。 “小心。”被两个百姓搀着的陶公子从张远身边过,压低声音提醒。 张远点点头,长刀斜指,缓步后退。 “轰——” 城门方向,轰响传来。 第三道升腾的先天气劲冲入战团。 两位燕军先天境强者围攻赤鳞军都统余林。 就算余林实力强横,也难说能以一敌二。 何况燕军之中先天境可不止两位。 张远拖刀后撤,一颗血色珠子在脑海之中崩碎。 千斤之力! 当一千斤力气的关卡被破开瞬间,张远感觉浑身一轻。 “嗡——” 一颗感悟珠崩碎,张远双目之中迸发精光神采。 山岳刀法,小成! 果然实战才是最快提升修行和武道的手段。 “退。” 段宏的声音响起,四位盾兵将张远护住,持着长枪的段宏一手扯住张远衣甲,打量一眼,见他没受伤方才松一口气。 几人步步退入矮林,那些战骑在矮林前踌躇不敢进。 百姓与伤兵已经走到矮林深处,只要越过乱石基本上就安全了。 张远抬头看向前方,面色瞬间大变。 混沌辅战开启,前方矮林乱石山崖位置,一片鲜红。 那里,藏着燕军! “有埋伏!” 张远一声高呼,向着前方冲去。 第13章 张远,要是活着,你想做什么? 段宏一愣,面上露出疯狂,狂吼着奔向往乱石山崖方向。 “咻——” 数十根长箭从乱石之中飞射而出。 冲在最前面的百姓身躯被射穿。 “退——” 胡春牛满脸涨红,一把甩掉背篓,拖着身边胸口中箭的百姓往后退。 乱石之中,数十位燕军冲出,两位在前方的秦军战卒冲过去,拼斗几招,身躯被刺穿,倒卧在地。 段宏他们这一营总共不过十几个能战军卒,已经死伤大半。 乱石中冲出的燕军兵器挥舞,将百姓和伤兵队伍冲散,根本不管谁是百姓,谁是军卒,只要看到就是冲杀过去,刀枪齐下。 张远此时双目之中已经血红。 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看出埋伏。 脚下奔行,张远眼前的网格虚线将所有燕军与树木之间的位置分化。 “杀——” 一声暴喝,张远已经冲到一位持枪燕军身前。 长刀上扬,张远脚步丝毫不停。 “当——” 刀枪相撞,张远长刀上裹挟的巨力让对方浑身一震,身躯不受控制的往后退,撞在一株荆棘灌木上,翻滚跌倒。 不等这燕军起身,张远横刀左跨,长刀带着弧光,借身形一转之力,重重横斩。 “嘭——” 长刀斩在一位持盾燕军的盾牌上。 持盾的军卒手臂吃不住劲,盾牌撞在自己的胸口,面色一白,口中吐血,身躯往后踉跄倒退。 张远这一刀已经施展出山岳刀法的劲力,斩出的一刀力道超过千斤,持盾燕军就如同被奔马撞倒。 张远一刀横斩,脚步根本不停,迎着另一边持枪刺来的燕军而上。 丛林之中,对方的枪找不准位置,张远刀锋前压,顺着对方枪杆去削其手指。 张远进,对方退。 进退之间,一块乱石将对方军卒绊倒。 张远长刀顺势下滑,从那燕军胸腹划开,刀锋入体一尺,鲜血瞬间飙溅,喷了张远一头。 抽刀在手,张远横刀一扫,将两个围拢过来的燕军吓退。 他此时头脸是血,面容狰狞可怖,让围拢来的燕军不敢近身。 “不要恋战!” 一柄战枪从侧方刺出,将一位燕军逼退。 战枪一扫,砸在另外一位燕军手中盾牌上,将其砸一个踉跄。 持着长枪的段宏靠到张远身边,沉声低喝:“走。” 两人后背相靠,往林中退。 燕军持着刀枪,坠在后面。 退过十多丈,张远转头看向百姓和伤兵奔行方向,面上神色再变。 “不对,燕军是要将我们逼上绝路!” “伍熊哥说了,往左走,要往左走!” 山林之中散落的燕军有意无意的将百姓和伤兵往右边山崖方向迫。 段宏面色难看,持着战枪,眼睛紧盯着缓步压迫而来的燕军。 “张远,你去将百姓和兄弟们带出去。” “此地有我。” 一人对围拢过来的七八个燕军? 就算段宏修为是后天中期,手上有千斤之力,也挡不住这些燕军。 军伍拼杀跟江湖械斗不一样,军伍讲求配合,一座小战阵,就能抵挡一位修为不错的高手。 除非是那种先天境强者,要不然军阵围上,就难以逃脱。 哪怕是先天境,非必要也不愿落在军阵之中。 百甲斩先天的例子,军伍之中比比皆是。 先天破百甲,才是稀奇。 “快去,老子山匪出身的死囚,早够本了!”段宏见张远不动,一脚踹在他衣甲上,持着战枪向着围拢的燕军冲去。 张远咬着牙转头就走。 此时前方的百姓中也有人看出路不对,纷嚷着,让本来奔逃的队伍更加混乱。 “跟我走!” 张远一声长喝,持着刀,微微低头,向着左侧位置奔去。 那边,数位燕军持刀枪,早已经将路堵死。 两个持盾的秦军冲来,护到张远身侧。 张远脚步不停,双眼紧盯前方的长枪。 冲。 他的脚步越奔越快,手中长刀斜拖,每一步都跨过五尺。 三丈。 两丈。 一丈。 前方两柄长枪微微后撤,然后蓄力向着他刺来。 左侧持盾的秦军手臂抬起,将一杆长枪挡住。 他身形被长枪一顶,脚步顿住。 张远长刀从拖到上扬,刀锋撞在刺向他的另外一柄长枪上。 “当——” 长枪被挑起。 张远脚步不停,一脚踏在前方插地的半人高方盾上,空着的左手握拳,重重击在持枪燕军的胸口。 山岳拳法,踏山奔岳。 “嘭——” 阻道燕军口中吐血,身躯飞甩在两丈之外,胸骨碎裂。 张远这一击蓄力三丈,借一踏之势,力道超过一千三百斤! 这就是高层次武道功法对战力的加持,原本有千斤之力的张远,一拳击出一千三百斤力量。 “噗——” 随张远冲来的一个持盾兵卒被长枪刺穿胸腹。 张远一声暴喝,长刀横斩,刀锋斩断两条手臂,斩开两位燕军腰身。 此时张远状如凶魔,长刀劈倒另外一位燕军,将燕军阻道的小阵彻底冲开。 百姓和伤兵奔过来,顺着山道往陈家村方向去,后方林中散落的燕军聚拢而来。 张远立在原处,身上气血激荡,脑海之中光幕闪烁光影。 【张远】 身份:大秦庐阳府九品皂衣卫,赤鳞军征召战卒 修为:后天境中期,升级需要十颗气血珠 武道修行:披风刀法大圆满,无法升级;铁甲拳大圆满,无法升级 山岳刀法小成,升级需要十颗感悟珠,山岳拳法初学,无法升级 战阵:苍狼阵小成 混沌空间:气血珠八颗,感悟珠十二颗 混沌辅战:开启中 “张小子,走啊!”胡春牛扯向张远手臂,被他抬手让开。 张远持刀在手,脚步缓缓往回走。 到被人搀着的陶公子身侧时候,他将怀里揣着的麻布卷抽出,塞在陶公子手中。 “张远……”陶公子扭过头,眼中泪水瞬间涌出。 他知道张远要为所有人断后。 “张远,要是活着,你想做什么?” 陶公子低低呼唤。 张远微微低头,拖刀而行,眼中神光清亮透彻。 这一刻张远心头明悟。 大秦武卫,保家卫国,守护百姓,守护袍泽。 生路在后,死路在前,向死而生,百战无悔。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大秦庐阳府九品皂衣卫张远在此,燕狗来送死——” 第14章 生死看淡 为什么三千万大秦武卒会在北境长城死战不退? 为什么那些富贵荣华不缺的皇族,会战死无憾? 因为背后是家国,背后是百姓。 也许在那些入侵九洲之地的仙魔眼中,这些百姓不过蝼蚁。 可在秦人眼中,这些都是自己的袍泽,家人。 脚步前行,张远心绪慢慢平静。 他的脑海之中,一颗颗气血珠子与感悟珠子崩碎。 他身躯之中,筋脉因为撑不住陡然暴增的气血之力而出现寸寸裂纹。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一座绵延山岳,一位身穿黑甲的老者手持长刀挥斩,引动山岳力量随刀锋而动。 前行三步,张远的力量已经到一千三百斤。 前行五步,他的山岳刀法大成。 前行十步,所有积攒的气血珠与感悟珠耗尽,他的修为达到后天中期之巅,武道功法山岳刀法到大成层次! “杀——” 一声暴喝,张远一步踏空,身形到丈高,双手持刀斩落。 前方两道盾牌上扬,三柄长枪向着他刺来。 “嘭——” 长刀斩在盾牌上,厚重的木盾应声而裂,持盾燕军身躯直接倒飞出去,撞在持枪的军卒身上,将其撞偏,刺出的长枪也偏离一边。 一刀裂双盾,张远这一击有一牛之力! 长刀才落,张远一步前踏,迎着刺来的双枪持刀斜斩。 赤鳞军副都统赵长明所赠的长刀,乃是百炼精钢所铸,刀身厚重,刀锋锋锐。 两柄长枪被斩断,张远身形旋转,长刀在腰间一拉,将前方持枪燕军腰身斩破,鲜血喷洒,肠肚断裂。 进步,挑刀。 刀锋将来不及退的另外一位燕军衣甲挑开,拉出一条血线。 张远手掌松开长刀,抬起一脚踹在刀柄,长刀重重刺入对面燕军胸腹,带着其身躯摔到三丈之外,扎在一株两尺围的椴树上。 连杀两人,两颗血珠凝聚瞬间崩碎。 张远身外一丝气血力量震荡。 踏入后天境后期,气血之力超过一千五百斤! 这一次突破毫无瓶颈。 看来生死搏杀之际,才是突破修为境界的最佳时机。 在一方军伍之中,后天境后期可以掌五百兵,江湖上,后天境后期已经是难得的高手。 先天境在江湖上被称为一流高手,是各方势力之中镇压一方的强者,后天境后期则是最得力的精锐。 此时,张远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修为提升到何等程度。 生死之前,何须在意。 长刀脱手,他脚下往后退一步,陡然转身。 转身,抬肘。 铁甲拳,转身肘! 凝腰身之力于一肘。 到大圆满层次的拳法,举手抬足之间施展,气力凝聚到极致。 “嘭——” 仓促之间举盾的军卒被这一肘撞碎木盾,身躯飞撞一丈外的树干,连着碗口粗的树干撞断。 肉眼可见,那军卒的脊骨已经扭曲变形,跌落在地时候已经五脏碎裂,气息断绝。 “秦狗扎手!” “退,上弓弩!” “散开,这家伙近身不得!” 张远往前冲几步,一把抓住之前踹出的长刀刀柄,拔刀就走。 刚才是冲入战团,杀了燕军一个措手不及。 一旦燕军散开,弓弩齐动,他不一会就会被扎成刺猬。 人在山林之中穿行,张远开启混沌辅战,在毫厘之间躲避射来的箭矢。 他只要拖住这些燕军,让出城的百姓和伤兵走的够远就行。 山林中穿行,他的速度越来越快。 之前陡然提升的气血力量现在已经开始适应,化为属于他的速度和力量。 原本身躯之中的气血暴涨,筋脉无法承载,此时也开始趋于平和。 这才是属于一位真正的后天境后期武者该有的样子。 后天境后期修为,大圆满层次的披风刀法与铁甲拳,加上大成的山岳刀法,张远应对追兵越发从容。 脚下奔行,张远往着山崖边而去。 他要将追兵引到另外一条路,而不是追着百姓和伤兵过去。 “段老大!” 前行数百丈,张远看到倒卧在地的段宏。 此时的段宏腰腹之间一道血口,面色苍白靠在一株树干旁边。 见到张远,段宏艰难抬头,咧嘴一笑。 “小子,还没死呢。” 张远伸手过去,一把抓住段宏手臂,转头看向后方追击而来的燕军。 “轰——” 南城方向,震鸣之声传来。 先天气劲碰撞,引动周围的云气动荡。 三道先天气劲竟然向着矮林方向急速移动。 “余林,你够强,可你送出的那些伤兵逃不掉!” 张远抬头,看向那不断碰撞的气劲。 两位燕军先天境故意往出城的百姓和伤兵方向来,引余林过来。 张远借混沌辅战,双目之中光影浮动,目光定在右侧石崖方向。 那边,一道深红近黑的光影闪现。 他如今是后天境后期修为,能在他眼中透出深红近黑光影的,至少也是后天后期巅峰。 半步先天。 先天境要熬炼先天真元,许多强者修为到后天境巅峰,开始凝聚真元,修为卡在半步先天。 半步先天境的高手实力虽然比不上真正的先天境,但真元气柱,护身气劲都有,也能与先天境交手,就是真元稀薄,不能久战。 那两位燕军先天境将余林引到此地,再借一位半步先天境之手围杀。 “轰——” 气劲碰撞,矮林灌木被连根拔起。 隐藏在石崖之后的燕军半步先天境飞身踏出,手中一柄长剑向着余林当胸刺出。 余林冷哼一声,长刀横斩,将这一剑挡住,刀锋一震,将其震退数丈。 “欧阳公子小心,余林可是赤鳞军中成名高手,有他磨砺,必能助你踏入先天。” “欧阳公子别急,等我们将这家伙真元消磨了你再出手,这一次定能助你踏入先天。” 两位燕军先天境面色不变,三人气劲牵连,将余林围住。 “多谢二位叔父,等回大燕,欧阳明必将二位引荐给家父。”持剑青年面上带着倨傲,长剑指向前方的余林,朗声开口。 两位燕军先天境面上露出笑意,与持剑青年欧阳明三鼎相合,余林长刀在手,以一敌三。 燕军出动两位先天,一位半步先天围杀赤鳞军都统余林! 不只是围杀,而是要拿余林作为这位什么欧阳公子磨砺自身,踏入先天境的垫脚石。 远处城头上,鸣金敲击声音响起。 那是赤鳞军副都统赵长明向余林传讯。 如果余林不敌,赵长明会领城中残军拼死来救。 “赵长明,死守丰田县城,任何人不得出城半步!”余林的声音透出坚定与决绝。 或许从他出城与敌缠斗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会有这等局面。 他不与燕军强者拼杀,送出城的百姓和伤兵就不可能走脱。 在燕军眼中,他余林一人,比那些伤兵和百姓都重要。 张远靠在两尺围的松树旁,目光紧盯数十丈外战圈。 那些追堵他的燕军在先天境强者往这边挪移时候已经退开。 张远此时想走也走不掉。 他只要轻动,就会被先天境强者发觉。 以燕军行事手段,必然会来擒拿他和段宏,以分余林的心神。 “我余林从入赤鳞军,大小战百场,生死早看淡了。” 前方,长刀在手,余林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修山岳刀法,以山岳之力为基,刀法凝巨力,诸位小心了。” 不是提醒面前的燕军先天小心,而是提醒张远小心看! 这或许是余林最后一次施展山岳刀法给张远看! 张远手压住自己的刀柄,咬着牙,紧盯着余林手中的刀。 “嗡——” 长刀一震,余林刀锋一斩而出。 山岳刀法,云隐山岚。 第15章 化妖 云隐山岚,看似刀法轻灵,其实云雾之间,山岳厚重。 刀锋席卷之间,三位先天境尽被这一刀所迫,不得不退后一步。 一株阻在刀锋之前的两尺围树干应声而断。 这一刀要是斩在谁的身上,必然是一刀两断的下场。 云隐山岚才动,第二招峰回路转已经斩出。 长刀往左侧一带,刀锋追着那身穿黑甲的中年而去,中途又是刀光一变,翻身斩在另外一位来救援的先天境长枪上。 “当——” 那位先天境退后一步,手中长枪震动。 “杀——” 余林一刀得手,脚步后转,借腰力挥刀,刀锋仿若匹练。 他手上的刀不是张远那种腰刀,而是刀锋狭长,刀柄五尺的沙场战刀。 双手持刀,刀光层叠无尽。 刀气! 先天真元与纯熟刀法相合,一身真元可达刀锋之上,是为刀气。 刀气看似薄薄流光,却透着难以想象的锋利,无法承载的厚重。 能将真元灌注刀剑兵器,凝聚刀气剑器,才是先天境之中的真正强者。 “轰——” 一刀斩落,那败退的燕军先天境手中长枪挡不住,应声断裂。 其身躯也被一刀斩飞,撞在后方树干上,口中吐血。 余林长笑,刀随敌身,再斩而出。 岳岚叠翠。 江河奔腾。 山川迢迢。 飞瀑流泉。 碧水绕峰。 …… 余林的刀不离那位被他一刀斩退的先天境,浑然不顾身后其他两人解围。 “生死搏杀,还敢分神,就是自寻死路!” “真的当自己多厉害,还将老夫当成垫脚石。” “杀——” 余林的声音之中透出张狂。 张远知道,余林是在告诫自己,生死搏杀之间,需要全力以赴。 同时,也是告诉他,余林会在关键时候出手,帮他和段宏争取逃命的机会。 握紧刀柄,咬紧牙关,张远微微低头,只用余光去看前方的拼杀。 他的脑海之中,持刀黑甲虚影动作不断流转。 原来余林对这套山岳刀法也只是领悟到大成层次。 世间修行,武技战法想修到大圆满,那是需要真正的天赋和机缘的。 功法大成,基本上就是世间修行者的极限。 “杀——” 余林长刀陡然横斩,将手中握着断枪的中年先天境身躯斩飞出七八丈外,跌落在地,口中吐血。 他身后,欧阳公子一剑刺在他后背肩甲上,剑锋穿透左肩,鲜血淋漓。 “滚——” 余林一声怒吼,长刀倒转,一刀斩断欧阳公子手中剑,将其身躯撞开。 另一边的先天境趁机一枪柄扫在余林腰间,让余林往后倒退三步。 余林脚下停住,一把抓住肩头断剑剑锋,一寸寸拔出。 张远从松树后缓缓站起身。 他知道余林刚才那一声“滚”是对他说的。 余林硬伤一位先天境,此时与两位先天境对峙,就是为张远创造离开的机会。 “小子,你先走。”段宏喘着粗气,手掌压着腰间伤口,艰难开口。 张远的目光落在段宏身上。 他自己可以走掉,段宏,走不掉。 走,还是不走? 张远缓缓抬头,看向那跌倒在地,挣扎起身的燕军先天境。 这一刻,他的混沌辅战开启到极致。 眼前所有的树木,杂草,乱石,都化为虚无。 他的眼前,只有那躺倒在地的先天境。 一步踏出,他能听到身外风呼啸的声响。 左手压刀鞘,右手握刀柄,脚步奔踏,眼前唯有一人。 “张远,你——” 段宏手抓住身旁树干,死死盯着奔踏而出的张远。 他知道张远是不愿一人走,才悍然出手。 可张远此时要面对的是先天境! 余林双目眯起,目中有精光闪动。 对面的先天境和半步先天境的欧阳公子面色变幻。 他们早发现张远和段宏的存在。 只是先天之下皆蝼蚁,他们根本没有在意。 只要杀了余林,整个丰田县城都直接拿下,其他人和事都无关紧要了。 直到此时,张远飞身冲出,他们才发现,张远的修为似乎不弱。 不过就算张远修为不差,可也不过是稍微强些的蝼蚁而已。 这等人物,还想参与先天境的争斗? 不自量力。 那躺倒在地的先天境已经站起身,看向奔向他的张远,嘴角抽动,目中透出冷厉的杀意。 他是不敌余林,可不代表先天之下都能有资格来挑战他。 手中断枪抬起,脚下微微一分,他目中杀意凝为实质。 三丈。 张远出刀。 “苍啷——” 长刀出鞘的瞬间,与余林对峙的两人神色已经变化。 张远的刀法流畅到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长刀出鞘,借前冲之势而斩。 不是劈砍,是腰身下压,刀随人走。 山岳刀法,绝壁断云。 那燕军先天境面色微变,断枪往下去扎,顺势挡住张远的刀。 “当——” 刀枪相撞,张远轻描淡写拖出的一刀,其上竟然透出千斤之力! 这让仓促压枪的先天境高手手掌一颤。 瞬间,张远身形已经到其左侧,刀锋回转。 山岳刀法,峰回路转! 鲜血挥洒! 刀锋擦着先天境高手的腰腹,从右侧腋下带过,错过甲胄,切断束甲皮带,入肉五寸。 一位先天境,被后天境一刀伤到! 斜身而立的余林面上原本凝重神色透出一丝惊异,目中有掩盖不住的快慰。 对面,两位燕军高手已经瞪大眼睛。 段宏靠在树干上,看着张远长刀横斩,口中喃喃低语,不敢置信。 “刺啦——” 一刀得手,张远长刀回转,刀随人走,缭绕飞斩。 山岳刀法,碧云绕峰! 飞溅的鲜血洒落,来不及应对的先天境高手身上被张远刀锋带出数道伤口。 张远展现出的刀法和修为,超出在场所有人的想象! 本就伤重的先天境强者,真有被他斩杀的可能! “欧阳公子,你去杀他!” 与余林对峙的先天境已经感觉不对,一声低喝,长枪向着余林刺去。 欧阳公子手中断剑一甩,从腰间抽一柄软剑,身形一动,向张远冲来。 只是他脚步才动,余林已经哈哈大笑,手中长刀轰然斩落。 局势变化,本来被动的一方反而占据主动。 余林长刀挥洒,只将欧阳公子和另外一位先天境阻住,张远则是长刀劈砍,全力斩杀一位重伤的先天境。 没有人想到,张远竟然有此等战力,能压制一位先天境。 先天境强者,肉身之力超越一牛之力,举手抬足之间加持先天真元,力量根本不是先天之下能挡。 可张远并不与其硬碰,以自身大成刀法兜转之间,已经在这位先天境身上留下数十道深浅伤口。 “余林,今日你必死——” 被余林阻住的先天境一声怒喝,身上气息瞬间变化,一股暴虐的力量升腾而起。 这力量炽烈,驳杂,引动其先天气劲震荡,本握住长枪的手臂上片片黑鳞浮起。 “嘭——” 长枪砸落,余林长刀抵住,脚步不受控制的后退。 “化妖!” 余林口中鲜血喷出,原本左肩上的剑伤崩裂。 化妖。 三百年前燕北侯就是被妖邪蛊惑,自立为燕。 燕国以妖族为尊,流传妖法。 修妖法能得到悠长寿元和强大力量,但要付出的代价是从此不再为人。 嗜血,癫狂。 “去死——” 化妖的先天境高手低喝,透着黑鳞的手臂向着余林当胸抓来。 这一击若是击实,余林必然胸腹穿透,身躯崩碎。 “杀——” 余林原本低垂的头颅抬起,目中全是张狂。 他身上气息,从原本的气劲旋绕,化为直冲天霄! 先天境中期! 第16章 都统大人,丰田县城,我帮你守 一道幽暗刀光浮现,仿若闪电,一闪而出。 化妖先天境只来得及将探出的手臂挡在身前。 “当——” 长刀斩在手臂之上,传出金铁交击的声响。 半截黑鳞密布的手臂掉落在地。 “啊——” 手臂被斩,这位化妖先天境身上气势瞬间跌落,痛苦嘶吼。 余林长刀一挑,刀锋从这先天境高手腋下擦过,将其半截断臂再削断。 这位先天境高手惨叫一声,身躯往后跌倒。 余林长刀一横,刀锋向着另一边的欧阳公子横扫过去。 手持软剑的欧阳公子此时已经面色苍白,退无可退,双手握住软剑,硬接余林一刀。 “当——” 软剑崩碎,其脚下连退,身形往后倒退几步,跌坐在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昏死过去。 半步先天境,连余林一刀都挡不住。 不远处被张远缠住的先天境根本没想到局势会变成这等模样,面上露出惊骇。 “速战速决——” 余林一声低喝,持刀看向张远。 张远手中刀一顿,原本斜拉的刀势化为重劈。 “当——” “当——” 连劈三刀,先天境高手身上气血浮动,身外血口崩裂。 张远手中刀陡然甩出,刀锋绕着先天境高手手中断枪一悬,砸在其胸口。 没等这位先天境高手回过神,张远已经一步踏出,双手如托山岳,化掌为拳,重重击在先天高手胸口。 山岳拳法,搬山拿岳! “嘭——” 金鼓锤击声音响起,先天境高手身躯不受控制的往后退,口中鲜血喷吐。 张远进步向前,右手先曲后展,再半欺身而上,一肘砸落。 铁甲拳,悬天肘。 “轰——” 一肘砸在先天境高手脖颈,张远能感受到颈骨折断的裂响。 本往后退的先天境高手身躯一顿,双膝一软,重重跪坐在地。 “嗡——” 一股先天气息逸散,化为气劲光柱。 先天境高手,陨落! 张远亲手斩杀一位先天境! 他的身躯一颤,脑海中混沌光幕升起,血色弥漫。 一颗颗鲜红血珠滚落,光影长河浮动,感悟珠子凝聚。 这一次,还有一颗颗青色的圆珠子出现。 没等张远去感悟自身收获,余林的声音已经再次响起:“来,杀了他——” 余林长刀所指,正是断去臂膀,踉跄奔逃的那位化妖先天境高手。 张远探手从被他斩杀的先天境身前拔出自己的长刀,甩手而出。 他的脚步追着长刀,向前快步奔去。 奔逃的化妖先天境感受到身后风声,身躯往旁边一侧。 “嘭——” 长刀扎在前方树干上,震鸣轰响。 后方张远已经赶到,飞身而起,一脚踏出。 山岳拳法,踏山崩云。 断去一臂的先天境勉强回身,仅剩手臂挡在身前。 “嘭——” 如同被烈马撞击,先天境高手身躯往后倒飞,双脚在地上犁出一条长痕。 张远吸一口气,一把抓住扎在树干上的长刀,追着倒退的先天境,长刀一挥而出。 “噗——” 斗大人头飞起,血柱喷洒丈高如泉,淋了张远一头一脸。 第二道先天境陨落的光柱升腾而起! 连杀两位先天境,哪怕都是重伤的先天境,张远此时也是满身煞气激荡,双目赤红。 “好,好,好——” 后方,余林仰天长笑,口中鲜血喷出,身躯往后倒去。 张远连忙奔过去,伸手一把扯住余林身躯,两人跌坐在地,余林头上战盔滚落。 此时,张远才看到余林面色灰白,分明已经是油尽灯枯。 “呵呵,老夫根本没有入先天境中期,刚才不过是以秘法激发最后潜能,施展最后一击,你若杀不了他们,我们已经死了。” 余林口中咳血,手掌握住张远的手臂。 张远想将他扶起,余林压住,摇摇头。 “小子,我已经必死,你不用管了。” 紧盯张远的眼睛,余林深吸一口气,口中血沫涌出。 “我不管你是怎么能如此快提升修为,也不管你为何能这么快将山岳刀法修到大成,我只知道,你是我大秦武卒。” “下面我说的话,你都要记着。” 余林面上露出悲伤之色,双目之中的神光有涣散之状。 “是我害了丰田县城百姓,还有满城军卒。” “我接到的命令是守住丰田县城一个月,我却硬挺了三个月。” “这一次大秦的筹划本就是放弃丰田县,换取北燕五县之地,丰田县城,根本不需要死守。” 如果不死守丰田县城,那至少有一千武卒不需要死。 不死守丰田县城,百姓也不会伤亡这么多。 余林的坚持,确实害了所有人。 “大秦没有丢弃的疆域,那只是记在史书上,愚弄黎民罢了,可我余林,不甘心,不甘心啊……” 余林双目之中已经昏暗,手掌握着张远手臂,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 哪怕知道奉命退守并不算丢掉疆土,可余林依然不甘。 他违令不退。 张远不知道此时他该恨,还是该敬。 余林骨子里,也有大秦武卒的武勇与荣耀。 可是这份坚持,害死太多人。 “小子,你,你告诉赵长明,告诉他,走吧,走吧……” 余林的声音化为低吟,渐不可闻。 他的气息,也缓缓垂落,要断绝。 张远的目光落在余林的战甲上。 他的双目之中,透出一丝坚定。 他的手掌,轻轻压在余林渐不见起伏的胸口。 “都统大人,丰田县城,我帮你守。” …… 丰田县城,城头之上,所有的守城军卒都在焦急等待。 远处三道先天境强者陨落的气柱光影,让他们心中慌乱。 如果都统大人陨落,那丰田县城就不可能再守。 他们这些人,恐怕也都要死尽。 哪怕他们已经有必死的信念,可不代表他们不想活。 三位燕军先天境围杀余林,如今三道先天境陨落的气柱升腾。 那活下来的,是谁? 手持长枪的赵长明咬着牙,目光紧盯矮林方向。 远处,燕军军阵缓缓而动,至少三位先天境强者往矮林方向去。 跟余林搭档这么久,他知道余林的战力。 都统大人,不可能回来—— “那是——” 一道赤红战甲从矮林之中踏出! 战甲赤红,映照在夕阳之下,浮现淡淡金光。 长刀斜拖,大步奔行,带起的青色先天气劲凝聚在刀锋上。 刀锋挥洒,仿若山岳崩塌。 一刀,斩三战骑! 山岳刀法! 赤鳞军都统余林! 赤甲如如无人之境,刀锋挥洒,斩出一条血路,径自回归丰田县城。 站在城下,赤甲战将停住脚步,缓缓横举战刀。 城头上,赵长明振臂高喝:“我大秦——” 城关之上守城军卒激动高呼:“威武——” 远处,“当当”的鸣金之声响起。 本围拢而来的燕军缓缓退去。 赤甲战将转身,脚踏斑驳墙壁,三步登上两丈高城墙,周围武卒都是夹道高呼“我大秦威武”,激动相迎。 赤甲战将一言不发,拖着长刀直奔下城。 紧随其后的赵长明面上疑惑,到军营驻地,踏入李家大宅,方才低声开口:“都统大人可是受伤了,伤势如何,可需——” 他话没说完,顿住脚步的赤甲战将缓缓回身,将面甲抬起,揭下战盔。 赵长明浑身一颤,瞪大眼睛。 “怎么,怎么,是,是你——” 第17章 都统大人 穿着赤鳞军都统战甲而归的,不是赤鳞军都统余林,而是被赤鳞军征召的武卫张远。 赵长明见过张远,是在救治陶公子时候,顺手将自己的长刀送给昏睡的张远。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赵长明面色苍白,脚步往后退几步,差点被门槛绊倒。 回来的如果是余林,哪怕身受重伤,凭着一人斩三先天的强横,也能震慑燕军,更能提振秦军士气,让他们守城军卒全力拼杀。 可回来的是张远。 那都统余林定然是陨落在城外。 也就是说,如今城中实际战力,只剩他赵长明一位先天境,加上不足五百残卒。 “都统大人他,他——”赵长明抬头,紧盯张远。 哪怕知道答案,赵长明也要张远亲口说出来。 “都统大人以一敌三,与敌拼杀到最后一刻。”张远轻声开口。 “他让我转告赵副都统,丰田县城,不用守了。” 轻吸一口气,张远看向院外云涛:“其实两个月前就不用守了。” 赵长明浑身一颤,看着张远,轻轻点头。 “不错,死守丰田县城这件事,只有我和都统大人知道。” 身为余林的副手,同是先天境高手,余林的决定自然需要赵长明的支持。 看着面前穿戴赤鳞战甲,面容刚毅的张远,赵长明轻叹一声:“张远,多谢你回来报讯。” “我安排城中剩下的守军突围,到时候你就在我身边,我会带你离开。” 张远假扮余林拼死归来报信,给了赵长明选择的机会,同时也让本跌落到谷底的士气不至于崩塌。 若不然,刚才城池可能就已经守不住了。 “张远,你先休整,”看着张远,赵长明沉声道:“除了我,你见任何人都不要露真容。” “这很重要,如果知道都统大人陨落,我怕军卒再无战意,连突围都无一战之心。” 在赵长明看来,张远不过是个十六七岁少年,很多事情并不能真正明白。 但张远拼死归来,有些事情他需要跟张远说清楚。 “卑职明白。”张远点头,“在其他人面前,我就是都统大人。” 听到张远回答,赵长明轻舒一口气,转身往外走,到门口处,将院门关上离开。 张远看着赵长明离开,院门关上,方才浑身一软,坐到廊檐边石阶。 呆坐片刻,脑海中今日从出城到归来所有画面走马灯一般浮现。 手掌用力握住刀柄,超过一千五百斤的力量让他浑身瞬间绑紧。 一道金色光幕在脑海深处浮现。 【张远】 身份:大秦庐阳府九品皂衣卫,赤鳞军征召战卒 修为:后天境后期,修为未稳固,无法升级 武道修行:披风刀法大圆满,无法升级;铁甲拳大圆满,无法升级 山岳刀法大成,升级需要二十感悟珠,山岳拳法小成,升级需要十颗感悟珠 战阵:苍狼阵小成 混沌空间:气血珠七十五颗,感悟珠九十三颗,真元珠四十五颗,妖气珠九颗 混沌辅战:未开启 修为和武道的提升就像做梦一般。 张远能感觉到陡然提升的修为还不能完全掌控,大成层次的山岳刀法,也不能完全发挥威能战力,所以混沌提示自己暂时不能提升修为。 不能掌控的力量,提升也无用,反而会拖累自身战力。 除了修为和武道的变化,储存的气血珠和感悟珠,主要是斩杀三位先天境所得。 一位先天境,反哺的气血与悟性珠不是一颗,而是超过二十颗。 修为越高,反哺的力量越多。 那位被余林重伤的先天境,化妖的先天境,还有,都统余林。 张远选择最后时刻震断余林的心脉,结束余林性命,得到反哺的力量。 他需要这力量来守住丰田县城。 除去气血珠和感悟珠,真元珠是先天境强者所修的先天真元,张远无法炼化入身躯提升修为,但他可以将这力量激发。 从矮林冲出时候,他就碎裂一颗真元珠,将先天力量激发,灌注刀身,引出刀气斩敌,展露出先天境的实力,震慑住燕军高手。 可惜以他现在的修为,真元珠无法炼化,无法修行,这般用一颗就少一颗,乃是暴殄天物。 同样的,那妖气也是无法炼化。 不过妖气可以崩碎之后,化入身躯,慢慢磨砺肉身,让气血力量快速提升,也能让肉身力量瞬间迸发,只是会有些伤损。 人族修妖魔之力,本就是饮鸩止渴的旁门手段。 张远没有斩杀那位欧阳公子。 他从几位先天境身上寻到了疗伤药,交给段宏之后,将经脉断裂,昏死过去的欧阳公子交给段宏带走。 这位欧阳公子身份不凡,抓了活的,或许能有些用。 何况张远不能杀欧阳公子,要不然四道先天层次的气柱升腾,谁都知道余林陨落了。 “咚——” “咚——” “咚——” 小院之外,慢慢纷乱起来。 燕军竟然少有的夜袭。 这打乱了赵长明趁夜撤退的计划。 张远在小院之中调息,将自身气血力量细细梳理,感悟战场杀伐带来的体悟。 “轰——” 先天境气劲碰撞声音在城头方向响起。 张远伸手抓住长刀,将战盔覆面,踏出小院。 “都统大人!” 小院外守候的军卒惊喜低呼。 不远处散落的伤兵,也是抬头看向拖刀而出的张远。 不,是余林,都统余林。 张远拖刀前行,前方城头上三道先天境气劲碰撞。 “赵长明,本将军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臣服我大燕,若不然今日你必死。” 气劲撞击之中,有长喝传来。 带着一声闷哼,气劲再次纠缠在一起。 踏上城头,张远看到两位身穿黑甲的先天境一左一右,手中刀枪舞动,压制赵长明步步败退。 若不是还有两位后天后期的赤鳞军校尉在一旁,加上一队赤鳞军军卒结阵拼杀,赵长明已经守不住。 张远手中拖着长柄战刀,脚步前行,踏在青石板上,速度越来越快。 他身后似乎有一尊山岳之影凝聚。 一步一丈,三步之间,张远已经到赵长明身侧。 “都统——” 赵长明一声低呼,看着张远手中刀瞬间斩出。 青色刀锋之上一道幽暗流光,在暗夜之中透着冰寒与璀璨。 刀气! 长刀斩落风若山河崩碎。 山岳刀法,海啸山崩! “轰——” 当先持长刀的黑甲战将浑身一震,身躯不受控制的倒飞出城头。 张远一步跨出,手中刀锋上透出三寸寒光,追着那倒飞的黑甲战将再劈下。 披风刀法,追风斩。 “嘭——” 长刀斩在那黑甲战将左侧肩头,破开肩甲,入骨五寸,被其双手托着刀柄顶住。 被这一刀斩中,这位先天境燕军战将身躯重重坠下两丈城头,“轰”的一声砸落在地。 “余林!” 城头之上,另外一位先天境燕军战将一声低呼,不敢停留,退下城去。 将被张远一刀斩重伤的先天境扶着,两人退到数十丈外,方才立住脚步。 “余林,今日你杀了我大燕镇西军欧阳统领之子欧阳明,你就等着欧阳家的追杀吧。” 第18章 结阵,冲阵 原来那位欧阳公子,是燕国镇西军统领欧阳舒才之子。 哪怕是身在大秦,张远也听说过欧阳舒才以先天境后期修为,领三千镇西军硬抗大秦武道宗师的故事。 这位镇西军统领,号称是必成宗师的强者。 五国三域之地,张远所知的宗师境总不过三五十位,分散到各国,一国不到十位宗师。 一位准宗师境,在一国之地也是最顶尖人物。 怪不得今夜燕军会夜袭,原来是因为那位欧阳公子身份。 “哼,管他什么公子,有本事你们拿下丰田县城再说。”赵长明手中长枪前指,一声高喝。 他知道张远不能开口。 张远长刀缓缓抬起,指向下方。 两位先天境相互看看,转身就走。 不过片刻,燕军大营方向传来鸣金之声。 见到余林,他们没有强攻的必要了。 丰田县城只剩南城,五百残卒明显是拼死而战,燕军现在也不愿强攻,自家军卒的命也是命。 何况城中还有两位先天境,真要联手出战,不管是拼杀还是逃离,燕军都难以抵挡。 “我大秦,威武——” 看燕军退去,城上传来赤鳞军军卒的高呼。 临战时候,士气是很重要的。 若是军卒没有了战意,连刀都提不动。 张远看着燕军退走,方才提着长刀回身,赵长明目中精光闪动,紧随走下城头。 两人回到小院,张远将面甲揭开,低声道:“都统大人曾教授我山岳刀法,他临终前以秘法将先天真元封存在我身上。” “这些先天真元消耗一次就少一次。” “而且我真实战力远比不上真正的先天境。” 张远知道赵长明要问什么。 他的修为,他的战力,他的刀法。 所以他提前开口。 原来如此。 赵长明点点头,看着张远:“真元确实可以秘法传承,不过你的刀法……” 顿一下,赵长明轻声道:“我明白为何都统大人要让伤兵和百姓离开了。” “他是为了,送你走。” 赵长明早就提议让百姓和伤兵先离开,都统余林一直没有答应。 这一次是在传授张远功法之后,都统余林突然寻赵长明安排伤兵和百姓出城。 大秦讲求武道传承。 余林是找到了能传承其武道功法的好苗子,才会送伤兵和百姓突围出城。 有私心吗? 有。 世间人,谁没有私心呢。 哪怕是他赵长明,如果遇到一位修为天赋高绝的后辈弟子,也会有私心,想让他活下去吧? 看向张远,赵长明神色复杂。 都统余林拼死都要送出去的张远,却回到了丰田县城。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很有修行天赋,不过都统大人的山岳刀法,我感觉就好像天生适合我修行。”张远低声开口。 他还是那个十六岁的九品皂衣卫。 可这几日的经历,加上觉醒的记忆和观悟的修行经历,让他的心性再不是那十六岁的少年。 他已经懂得该说什么话,该如何说话。 不过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他还无法改变。 比如那份热血,那份大秦武卫的荣耀。 “对了,那位欧阳公子是不是被都统大人斩杀?”赵长明想起燕军先天境的话,“当时是四位先天境交手,那山林里只有三道气劲逸散……” 张远没有隐瞒,将欧阳明重伤,他让段宏将其带走的事情讲出来。 这样的安排,让赵长明眼中一亮。 “欧阳明的身份不凡,或许……” 看一眼张远,赵长明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过话头,让张远好好休息,别被军卒看出身份,然后离开小院。 —————————————————— 连续的激战和奇异经历,静下来的张远早已疲惫。 他不敢脱甲,就将战傀戴着,覆住面甲,躺在床榻上。 此时陶公子他们应该已经脱险了吧? 段宏应该也带着欧阳明追到陶公子他们了吧? 余林施展刀法,以一敌三的画面在脑海之中不断浮现。 陈有德领着两个军卒回身阻敌的场景,陈伍熊拖着战斧,将自己一把推开的画面,还有那骑兵弯刀划过的光影…… …… 激烈的喊杀声让张远从床榻上翻身而起。 屋外阳光刺眼。 此时已经是晌午时分。 伸手抓住长刀,张远踏出小院,门口处守卫的军卒连忙躬身。 “都统大人,赵副都统说大人昨日受了些伤,不能打扰,早上开始燕军攻势猛烈,一直不停……” 两个军卒一边随着张远前行,一边将战况禀报。 张远踏上城头,百丈城墙上赤鳞军散落,长弓抛射,滚木和乱石砸个不停。 城下云梯,还有投石车都有。 近三千燕军蚁群一般冲锋,被砸退又冲上来。 如今秦军固守的就这一片南城,燕军大军来攻也只能摆开三千军。 不过他们可以轮战,将守军拖垮。 “大人,你来的正好,城头有我,你看看后方街巷几处豁口可有危险。”看到张远到来,守在城头的赵长明朗声开口。 如果是真的余林,赵长明不会这么说。 可张远修为不是真正的先天境,在城头出手,说不定就有人看出来。 倒不如让张远去城中,只要张远过去,那些驻守的军卒必然士气大振。 张远点点头,拖刀就走。 到离城门不远的街巷中,堵在巷口的赤鳞军军卒都直起腰身。 “都统大人!” “拜见都统大人!” 张远轻轻点头示意,目光投向前方。 街巷已经被乱石木桩阻住,一截断桥,两边军卒在狭小空间弓弩对射。 之前退守南城,就是因为此地有一条河穿城,守住河道和几座小桥,燕军就攻不过来。 “平马桥守不住了!” 不远处,有军卒高呼。 张远转身就走,身后护卫的军卒连忙跟上。 转过街巷,前方一队穿黑甲的燕军已经过了青石桥,将秦军军卒挤下来。 这些燕军持着重盾,层层前行,后方端着手弩,压着桥头的秦军无法前行。 秦燕两军战法相似,可惜守城军卒军械匮乏,早没有多少利于近战的弩箭。 “嘭——” 两个持短盾的秦军顶着弩箭上前,被前方重盾狠狠撞来,脚步踉跄后退。 那燕军领队冲击的持盾军卒,修为已经是后天境后期,结阵而行,借战阵之力,一击就有两千斤! 两个秦军后退,手中盾护不住身躯,前方燕军弩箭射出,将他们身躯射穿,洒落一串鲜血。 数个秦军军卒怒吼着冲出去。 张远手中长刀握紧,脚下踏出,飞身奔行。 “结阵——” “阻住他——” “小心——” 石桥上燕军看出张远身上衣甲所代表身份,一片惊呼,重盾层层结在一起,一道火红焰火升空。 遇强敌,求强援。 “咻——” “咻——” 张远到石桥前五丈,连射的弓弩箭矢已经向着他当头而来。 “结阵助大人冲阵——” 张远身后有军卒高呼。 第19章 香火灵位,那是给咱老祖宗的 四五个被压在桥边的军卒奔出,紧随张远身后。 盾,枪,刀,弩。 盾护住前身,枪挺上方,长刀横在两侧,弓弩在后压阵。 苍狼战阵。 张远脚步前行,射来的弩箭被身旁军卒舞动圆盾挡住。 他身上气血力量涌动,脚步与身后战卒一致。 瞬间,众人身外仿佛有气劲流转,一丝浑厚力量涌动,加持在他们身上。 战阵之力。 据说军伍战阵乃是以煞气与气血力量调和,聚合战意而成。 最强的战阵,能将组阵军卒之力合一,能让军阵中所有军卒的战力和防御翻越数倍。 当年大秦以军阵起家,军中强者领兵,战卒随行,战阵激发,煞气凝为武魂,屠仙灭魔,纵横无敌。 那等恢弘战阵还有没有流传不知道。 张远现在所知的也就一道苍狼战阵。 此时组阵,他感觉身上力量陡然提升一成。 别小看这一成,对于后天境层次,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助力。 “杀。” 口中低语,张远长刀挥出。 长刀脱手,直接出阵,刀锋带着凄厉呼啸,斩在前方的厚重大盾上。 “嘭——” 五寸厚的大盾被一击穿透,长刀入盾,扎在持盾燕军胸口,直接透体。 持盾军卒,连着身边两位用肩膀顶着大盾的军卒同时口中吐血,一屁股坐在青石桥上。 这一击,让桥面上的盾墙直接被轰开。 简单,粗暴。 张远以超强的力量,一击就破开敌方防御。 “退——” 燕军穿校尉衣甲的领军战卒口中低吼,手中长枪向着张远当头刺来。 后方,两位军卒手中弩箭也向着张远射来。 其他持盾的军卒拖着盾往后退。 进退有序,军中精锐。 不是遇到张远出手,此地绝对已经失守。 “当——” “当——” 两根弩箭被张远左手挥拳击飞。 张远脚下不停,右手已经抬到胸前,迎着刺来的长枪枪锋侧面一拳击出。 山岳拳法,断山封岳。 “咔嚓——” 枪锋应声而断,持枪的校尉手掌一颤,虎口崩裂。 同是后天境后期修为,张远有军阵加持,有山岳拳法之力,这一拳中所蕴含的力量已经超过两千斤。 同境界,不代表同战力,哪怕张远没有运转先天境真元,也能压制一位后天境后期。 张远脚步再进,两步奔上石桥,探手抓住那甩出的长刀刀柄。 刀锋扎透木盾和一位军卒身躯,此时抽刀,刀锋与骨骼,木盾摩擦,带出刺耳声响。 张远脚步前行,长刀缓缓抽离,刀锋上鲜血被木盾擦尽,显得清亮幽寒。 “退,退——” 燕军校尉慌乱低呼,扯着身边的燕军军卒疯狂奔逃。 他已经看出面前之敌是谁,再不走找死吗? “呜——” 不远处有号角声传来,一队燕军军卒冲来,然后被败退的军卒拦住。 片刻之后,平石桥前的燕军败走。 几个随张远冲阵的军卒将散落的弩箭,大盾,还有几件兵器收拢。 几个伤重的军卒,也被搀扶着往后退。 张远立在石桥上,等脑海之中凝聚气血珠,修行画面化为长河之影,凝出感悟珠,方才握着战刀转身,看向躺卧在地的两位军卒。 他们被弩箭射中要害,已经气绝。 临战之时,不惧生死。 大秦,正是有无数这样的武卒,才能守住人族最后的希望。 站着活。 伸手拍拍几位军卒的肩膀,张远大步离开。 “恭送都统大人。” 几位军卒面上露出激动,躬身抱拳。 —————————————— 一连三天。 最凶险时候,张远激发先天真元,在城头上与赵长明并肩,激战五位燕军先天境。 那一战张远耗损五颗先天真元珠子,杀两位燕军后天境后期校尉,伤一位先天境,方才将踏上城头的燕军击退。 那一战赵长明也被一枪刺中腰腹,战力大损。 原本安排的突围,因为燕军疯狂围攻而不得不拖延。 张远这三日时间随着赵长明,学习了许多临战技巧。 如何应对群战,如何判断对方战术,如何发现对方陷阱,如何借己方战阵之力…… 赵长明受伤之后,张远一人在城头上,挡住两次两位先天境围攻。 他对自身修为战力,已经真正掌控。 他的刀法,越发纯熟。 不是靠着感悟珠子去提升,是自己在战斗之中磨砺。 这种磨砺,更能刻在骨子里。 连赵长明都感慨,余林的这套山岳刀法,似乎天生就是与张远契合的。 “江湖,朝堂,五国三域之地,以你这天赋,他日必有一席之地。” “张远,我大秦是人族最后的庇护之地,我等修行,就是为了护我大秦。” 坐在城头上,赵长明轻声开口。 城中军卒能战者不足两百,伤兵就有两百。 城外还有近万的燕军。 守不住了。 此时城外罕见的未出兵围城,张远跟赵长明坐在城头最高处,刀枪就横在膝前。 “燕,赵,魏,齐,青天域,梁原域,平充域,加上我大秦,就是上古雍天洲之地。” “当年大秦执掌九洲,何其昌盛,若不是仙魔入侵……” “我大秦武卒,此生要是能见一眼北境长城,死而无憾。” “其实不管是仙族还是魔族,包括那些妖邪,只要我秦人答应供奉香火,祭祀灵位,他们都会借我大秦力量。” “可是,我大秦,能这么做吗?” 赵长明看向远方,双目之中透出坚定。 “香火灵位,那是给咱老祖宗的。” “我等后辈就算是死绝,也不能认他人为祖宗不是?” “我等秦人,只要手中还有刀,口中还喘气,就不会倒下。” 张远点点头,缓缓抬头,看向前方燕军大营位置。 呼啸的战骑从大营之中奔出。 一道道先天境气劲升腾。 五。 六。 七。 八。 “呵呵,当真看得起咱啊,区区丰田县城,竟然九位先天境齐来。” 赵长明站起身,握住长枪,看向张远,压低声音:“张远,只要有机会你就自己走。” 张远的战力足够,只要赵长明他们拖住燕军,他真的能走掉。 “兄弟们都够本了,”赵长明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长枪,“你没必要陪着我们死在这里。” 张远,该有大好的未来。 “呜——” 前方,号角声响起。 一杆大旗挥舞。 苍鹰黑旗,燕国镇西军。 第20章 大秦武卒张远在此,谁来杀我—— 怪不得燕军之前停止攻城,原来是镇西军到了。 镇西军统领欧阳舒才之子欧阳明,失落在此地,被赤鳞军都统余林所杀。 城下,一队战骑缓缓前行,黑色旗帜迎风猎猎作响。 当先战将看上去不过三十左右,身形魁梧,一手握缰绳,一手持战枪,身上青黑色战甲上密布暗纹。 “余林,来见我——” 声音响起,随着气劲震荡,激荡云涛。 先天境。 张远一把握住长刀,赵长明伸手去拉他手臂,被张远抬手止住。 “赵副都统,他寻的是我。” 张远大步往前走,直到城头护墙边站住。 赵长明握紧拳头,咬着牙,紧盯前方。 “我叫欧阳旭,是欧阳明长兄。” “余林,自缚出城,我拿你人头回去复命。” 长枪前指,欧阳旭身上气劲荡漾,仿佛杀意凝为实质。 “你可以不出城。” “我镇西军破城,你身边军卒会被屠尽。” “余林,他们已经尽力了,我欧阳旭也敬重他们,你若是将他们当做兄弟,就一人做事一人当。” “我可以让他们离开。” 城头之上,赤鳞军军卒都纷纷抬头,看向张远。 “都统大人,我等死而无憾。” “都统大人,我等早就杀够本了。” 一位位军卒握紧兵器,低吼出声。 张远摆摆手,目光落在下方领军战将身上。 “你说话可算数?” 张远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让城头上战卒都是一愣。 这声音,根本不是自家都统的声音! 下方,随在欧阳旭身侧的先天境眉头一皱,刚准备开口提醒,被欧阳旭抬手止住。 “我欧阳旭乃是雍天洲英杰榜上三百位,镇西军五品偏将军,我既然开口,自然说话算数。” 张远点点头,转身看向赵长明。 “赵副都统,领兄弟们出城。” 赵长明愣在原处,面皮抽动。 “赵长明,你要违背军令?” 张远一声长喝。 赵长明肩膀颤抖,抱拳一礼。 “诺!” 城头上,那些军卒都呆呆看着立在城头上的张远。 赵长明咬着牙在城头上奔走,片刻之后,相互扶持着从城头走下。 封死的城门缓缓打开,不到四百残军或扶持,或背负,缓缓走出。 欧阳旭一抬手,围拢的军阵让开一条道。 领军前行的赵长明转过身,看向身后城头。 所有出城的军卒回身,看着城头孤立的赤甲战将身影。 赵长明抬手,向着城头躬身一礼。 一位位出城的军卒也站直身躯,向着城头躬身。 自家都统这是用自己的性命,来换他们的性命。 站在城头之上的张远缓缓将面甲揭开,摘下战盔,露出自己面容。 他拱手抱拳,一声高喝:“诸位兄弟,保重。” 城下,赵长明领着四百残卒紧盯张远,仿佛要将张远的面容记住。 直到他们穿过燕军军阵,到远处山崖,端坐在战骑之上的欧阳旭方才回过头,看向城头之上的张远。 他身侧的先天境沉声道:“少统领,他不是余林。” 围城交战这么久,他们怎么可能不认得余林? 欧阳旭淡淡道:“我知道。” “三年前我镇西军与赤鳞军交锋过。” “他是不是余林已经不重要,我拿他人头复命,你们拿下丰田县城交差。” “赤鳞铁骑已经到数十里外,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 目光落在张远身上,欧阳旭一声高喝:“我说的话做到了,你呢?” 张远抬手一把抓住长刀,飞身踏出城头,身外气血震荡,脚蹬在城墙,两步落下。 站在城门之外,他长刀斜指,一声长笑。 “张远承诺过,要为都统大人守住丰田县城。” “大秦只有失落的城池,从无放弃的疆域。” “杀了我,这城就是你们的了。” 丰田县城最后一位守城战卒,张远。 端坐马上的欧阳旭看着张远。 张远的面容太过年轻,年轻到他都有些动容。 深吸一口气,欧阳旭抬手一挥。 “好。” “本将给你战将的体面。” 一队黑甲战骑策马,向着张远冲来。 城门之前,张远手掌摩挲长刀刀柄,手掌握紧缠绕的麻绳。 既然是此生最后一战,那就战个痛快! “混沌,辅战!” 一声低喝,面前无数虚线与光影交错,张远长刀斜拖,迎着奔骑而上。 八位战骑四枪四刀,左右两边,弧形冲阵。 这是军中精锐,光是八骑,就已经将前路锁死。 步战冲骑。 借助辅战,张远将八骑冲到身前的时间,力量,全都推算清楚。 “杀——” 长刀在手,张远脑海之中一颗气血珠炸开,一颗先天真元珠子破碎。 前行三步,长刀举起,双手持刀,迎风而斩。 披风刀法,迎风斩。 刀锋斩落,锋芒如同匹练。 刀气! 没有先天气劲,却有刀气! 端坐战马之上的欧阳旭浑身一震,身躯坐直,手中长枪握紧。 “轰——” 当先冲到张远身前的战骑被一刀劈中,战马披甲的身躯被一刀劈开,其上骑兵手中弯刀碎裂,半边身躯被张远的刀锋斩开。 迎风一刀。 一刀迎战骑而斩,张远用战场上最硬气的方式,步战斩骑! 赤红的鲜血喷洒,淋在张远头脸,满身热气蒸腾。 这血,炽热! “杀——” 双手持刀,张远脚步不停,身躯下压,长刀刀柄抵在腰身,刀锋横斩而出。 幽暗的锋芒与奔骑相撞。 那奔行的战骑有千斤之力,张远横扫的一刀力道达到两千斤。 总三千斤力量碰撞在一线。 长刀瞬间破开奔马的胸腹,斩断骑乘军卒的双腿,拉开厚重的马铠。 “刺啦——” 刺耳的金铁破擦声音一带而过。 奔行的战骑轰然扑倒,鲜血迸洒,其上骑兵一头栽下,脖颈断裂,脊骨粉碎。 张远根本没有停。 他此时身躯下压,双腿一弓一绷,手中刀横握上举。 化拳法为刀法。 山岳拳法,搬山拿岳! 迎头而上的战骑前足踏空,马腹杠在张远横举的长刀刀柄之上。 “起——” 张远一声低喝,直接将迎面奔踏的战骑掀翻! “轰——” 掀翻的战骑被后方冲来的战骑撞到,两匹战马摔在七八丈外,其上军卒滚落,已经生死不知。 八骑冲阵,四骑被张远步战而斩,只其他四骑划一个弧线,调转马头。 长刀横握,张远抬头,身上战意激荡。 “大秦武卒张远在此,谁来杀我——” 第21章 将军百战死 看着城门之前的张远横刀长啸,端坐马上的欧阳旭眼角抽动。 唯有真正的军人,才能感应到这种战场上的荣耀。 生死无悔,马革裹尸。 “杀——” 双腿一磕马腹,黑色战骑瞬间冲出。 欧阳旭手中长枪抬起,借战骑前冲之力,朝着张远当胸刺出。 他的枪长一丈五尺,枪锋侧面有月牙小枝,说是枪,该是戟。 “当——” 张远手中刀柄挡在胸前,抵住月牙锋刃。 枪身之上的巨力传来,张远身形不受控制的往后退出三丈。 他的手臂筋骨崩裂,口中鲜血喷出。 欧阳旭这一枪,借战马奔踏之力,以先天真元加持,其中力量超过三牛之劲! 一击六千斤,便是山石也会被崩碎。 而且,欧阳旭分明是修了极高明的功法,一枪刺出,力量穿透而凝聚,所有劲力在枪锋刺出瞬间迸发。 “噗——” 停住身形的张远口中再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欧阳旭的奔骑一枪,不但伤了张远的双臂,连五脏六腑也被震伤。 “还以为你真的是先天境。”一扯缰绳,战骑前足扬起,欧阳旭长枪指向张远,“不过以你年岁,能在我手下一枪不死,也足以自傲了。” 战骑暴躁踢踏,左右踏足,似乎对没能一击斩杀张远表达不满。 欧阳旭一手轻拍座下战骑,抬手枪锋一挥。 游弋在一旁的战骑轰然而行,手中弯刀扬起,向着张远冲去。 不需要挥刀,只要借马力冲过去,刀锋就能将张远的头颅斩下。 张远立在原地,身上气血激荡。 他的双臂此时已经不能用力。 脑海之中,一颗妖气珠子崩碎,一颗真元珠子碎散,青灰两道力量急速修补他被震裂的手臂筋骨。 可是这修补的速度,比不上那冲骑而至的奔马,比不上那锋利的弯刀。 只要刀锋划过,他的脑袋就会高高扬起,带着一捧热血喷洒,他的身躯会被撞飞,跌落在守护了三个月的丰田县城城门之外。 将军百战死。 他张远还没有资格称将军。 抬头,张远看向奔踏而来的战马。 他能看到覆盖面甲的骑兵双目之中杀意。 森寒,冰凉,仿若只是来斩杀一只蝼蚁。 他张远,是蝼蚁吗? 无法挥刀的张远,是不是蝼蚁? “杀——” 长刀刀柄扎入城门外坚实的泥土,张远空出双手,双拳握紧。 脚下马步化为半步崩步,迎着冲来的战骑,张远一步踏出。 双脚借地之力,腰身如弓,力从腰腿而上,身躯半转,右肩前抵,与奔马脖颈相撞。 铁甲拳,铁山靠。 “轰——” 张远脚步在地上拖离五尺。 前方,奔行的战骑身躯陡然腾起,到半丈高方才轰然跌落。 那马在跌落之前,已经颈骨折断。 大圆满层次的铁甲拳招式,借真元之力加持,这一击,力量超过了两千五百斤。 “倒是个悍将……可惜了。”欧阳旭轻语,看着那马上摔落的骑兵翻身而起,手中弯刀横握,向着张远冲去。 这等速度,力量,此人修为是后天中期。 空手破刀? 张远的双手还没有恢复力量,连破刀的机会都没有。 弯刀向着张远腰身横斩。 张远身上的战甲虽然厚重,却不可能挡住这锋利的弯刀。 弯刀劈砍不只是重击,更在于那弯刃拖拽时候带出的锋寒。 这是必死的局面。 这种局面,张远见过。 是在一位被他斩杀的燕军记忆之中。 这燕军曾出手斩杀一位双手背负的秦军。 挥刀的瞬间,那位秦军扫腿,飞膝,以铁甲拳中招式差点反杀。 可惜那秦军力道不够,飞膝被挡住,终被一刀刺穿胸膛。 弯刀横斩。 张远矮身,左腿横扫。 “啪——” 出刀的燕军身躯被直接一脚扫飞起两尺多高,斩出的一刀也变了轨迹,化为上扬。 张远左脚才收,右脚已经重重踏出。 “轰——” 飞脚,膝盖顶在那军卒的胸口。 铁甲拳,顶天膝。 膝盖撞在军卒胸口的瞬间,其胸口鳞甲已经崩散。 “咔嚓”的胸骨碎裂声音入耳,被撞飞的军卒跌落在五丈外,整个身躯完全扭曲。 张远身外,气血力量涌动,双拳缓缓握紧。 他的双臂伤势已经修复大半! 此时,另外一边的两位骑兵奔袭而来。 张远转身就走,冲到自己的战刀之前,伸手拔出,长刀横握在手。 “当——” 一柄斩向他脖颈的弯刀被挡住,另外一匹战骑则是在张远抽刀时候不敢近前,扯住战马缰绳,让战马在张远身前人立而起。 张远没有管这两骑,目光转向欧阳旭。 “杀——” 双手持刀,刀锋向前,腰身压低,脚步一步五尺,身上气血与真元相合,刀锋上铺一层淡淡的流光。 欧阳旭没有动。 至少二十匹战骑已经冲到他身前,阻住张远前行的路。 张远没有退。 不是不能退,是不想退。 “我修山岳刀法,以山岳之力为基,刀法凝巨力,诸位小心了。” 张远的声音响起。 这句话是当初余林在矮林之中以一敌三时候所说。 对于张远来说,此时或许是他今生最后一战,他需要施展自己最强的刀法。 脚下前行,脑海之中一颗颗气血珠和感悟珠崩碎。 【张远】 身份:大秦庐阳府九品皂衣卫,赤鳞军征召战卒 修为:后天境后期巅峰(开始破境) 武道修行:披风刀法大圆满,无法升级;铁甲拳大圆满,无法升级 山岳刀法大圆满,无法升级;山岳拳法大成,升级需要二十颗感悟珠 战阵:苍狼阵大成 混沌空间:气血珠五十二颗,感悟珠六十八颗,真元珠三十一颗,妖气珠六颗 混沌辅战:开启 生死之间,张远崩碎气血珠,提升自己的修为。 山岳刀法也被直接冲到大圆满。 半步先天。 还不是先天境,但已经能御使先天之力。 一颗颗真元珠子崩碎的力量灌注身躯经脉,涌入手中长刀。 刀气震荡,透出森寒的流光。 “借秘法提升修为?” “倒是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透过人墙,欧阳旭轻声低语。 他抬头看向远方,那边有烟尘升腾,还有属于先天境强者的气劲。 “少统领,是赤鳞铁骑。”欧阳旭身后,几位先天境军将面色凝重,沉声开口。 大秦铁骑,千骑卷云岗,万骑不可敌。 “无妨,他坚持不到赤鳞铁骑到来。”欧阳旭平静开口,双目之中透出深邃,“就算赤鳞铁骑来了,又能怎样呢……” 第22章 我丢掉了丰田县城 被战骑围杀的张远并不知道赤鳞铁骑的到来。 就算知道,他也不可能分神,更不可能退。 长刀在手,辅战开启,迎着前方冲来的战骑而上。 岳岚叠翠迎击斩落的弯刀,顺势斜斩左侧战骑。 飞瀑流泉硬刚冲来的战骑,斩断骑兵手中长枪。 海啸山崩,斩透围杀的战骑,往前进一丈,看到端坐在战骑上的欧阳旭。 不只是刀法。 张远脚步前行,从山岳刀法到披风刀法,再到山岳拳法和铁甲拳。 开始时候转换还比较生硬。 到前行十丈,身前战骑只剩八位时候,他已经能做到拳法与刀法随意转换,刀法也不再拘泥于原本的招式。 “大秦武卒张远在此,谁来杀我——” 拖刀前行,张远仰天长啸。 围战的八骑向着他冲去,弯刀,长枪,相互配合,将张远的前行位置封死。 半步先天境,能与二十精锐战骑拼杀,且斩敌过半,足以自傲。 这些战骑每人都有一人敌七八步卒的本事,二十战骑之力,可轻易破百甲。 张远知道自己已经到极限了。 胸腹五脏的伤势并未痊愈,手臂的力气在衰减。 哪怕肉身还能坚持,他的神魂力量也已经到极限。 他修为提升太快,催动的力量都超过他能掌控。 斩出的每一刀,都是拼尽全力。 如果他是真正的先天境,他能轻易横扫面前之敌。 目光投向前方欧阳旭身上。 斩落的弯刀被他用刀锋带偏。 刺来的长枪被他用长刀拨开。 脚下前行,张远身上所有的气血力量被调动。 这一刻,他仿佛背负山岳前行。 “杀——” 一脚踏出,踹在前方战骑头顶,张远的身形直上三丈高,长刀高举。 这一刀,是山岳刀法之中的断岳劈山。 这一刀,是披风刀法之中的迎风斩。 这一刀如拳。 这一刀已经没有具体的招式,只是张远随心而斩。 但这一刀斩出的瞬间,他身上真元,气血之力尽都灌注于刀锋,背后仿若有山岳之影随行。 “少统领小心——” 两位先天境低喝,手中刀枪抬起,向着张远迎击而上。 “轰——” 张远的刀斩在身前交叠的刀枪之上,身躯不受控制的跌落在地。 两位阻道的先天境也身躯跌下,脚步不稳。 “这刀法——” “意境吗,不可能……” 两人惊骇的看着面前的张远。 一位半步先天,竟然能一击斩退两位先天境。 张远拄刀在手,口中鲜血喷出。 唯有依靠手中刀,他才能勉力不倒。 “我等秦人,只要手中还有刀,口中还喘气,就不会倒下。” “站着活。” “站着死……” 张远抬头,面上露出快意的笑。 欧阳旭一声低喝,飞骑直上,手中长枪指向张远的脖颈。 月牙小枝上,闪动清亮的流光。 先天境,真元灌注枪锋。 这是欧阳旭最强一击,以这一击斩杀张远,是对张远最大的敬意。 张远的目光紧盯着那刺向自己的枪锋。 他没有闭眼。 他的脑海之中,有虚影浮现。 以刀破枪。 就算自己已经无力挡这一枪,可自己可以在自己的脑海将这一枪破去。 长枪裹挟呼啸的风,透着冰寒,刺向张远的脖颈。 “当——” “嘭——” 第一声金铁交击声音,是一根长箭射在欧阳旭枪锋小枝上,将长枪压下,从张远肩头划开一道血口,然后擦肩而过。 第二声震响,是长弓弓弦震动的声响。 五石硬弓,三牛之力! “咻——” 一道凄厉尖啸响起,策马奔行的欧阳旭抬手,长枪扫落一根箭矢。 “破云箭,原来是赤鳞白羽白少亭到了。” 欧阳旭横枪在手,看着丰田县城城头上持长弓,搭箭不动的身影。 张远缓缓转头,看到城头上身穿赤甲的身影,咧嘴一笑,伸手,指向城头上猎猎作响的大旗。 城头上持弓身影转头,看向那旗帜,点点头,朗声道:“你驻守的大秦城池没有丢。” 他长弓抬起,长箭指向欧阳旭:“欧阳少统领,既然看到我白少亭,你当知道你们已经拿不下丰田县城了。” “退兵吧。” 几位先天境燕军军将面上神色紧张,看向欧阳旭。 大秦与燕国对峙的十万赤鳞军中,有黑熊,白羽,青狼,黄狮四位成名战将。 这四位赤鳞军中战将不但是高手,麾下军卒更是精锐。 白羽所领的八千赤鳞铁骑,可奔袭千里,结阵冲杀,万军在前也不能阻。 此时白羽到了,那赤鳞铁骑也定然到了。 两万燕军围攻丰田县城,三个月来伤亡过半,剩下能战军卒也不过八千。 这八千军卒可挡不住八千赤鳞铁骑。 “退兵?” 欧阳旭长枪斜斜指向持刀而立的张远。 “他杀我弟弟欧阳明,我要带他的头颅回去复命。” 长枪指向前方斑驳的城墙,欧阳旭双目之中战意激荡:“这座城,我镇西军要了。” 城头之上,白少亭手中弓缓缓满月。 不远处,赤色战骑带着洪流一般的烟尘奔踏而来。 欧阳旭长枪前指,眼睛紧盯城头,身躯纹丝不动。 “好。” 一道声音从城头传来。 一位身穿月白长袍的三旬青年走到白少亭身侧,抬手将他手中弓压住。 “这城给你。” “不过他你不能杀。” 白袍青年伸手指向张远,面色平静。 “三日之后,欧阳明会完好无损的送来。” —————————————— 晃荡的车厢,躺卧的张远睁着眼,看着头顶洒落的阳光,面上神色木然,透着几分呆滞。 “筋脉寸裂,满身大小伤三十余处,”身穿白袍的青年手中握着一卷书册,看向张远,“我们不来,你已经死了。” 张远不说话,对面坐着的白少亭也不说话。 白袍青年面色沉下来,将书册合上,看着张远,恨声道:“那等局面的死战,不过是匹夫之勇。” “大秦的疆土,一寸都不能丢。”张远躺卧着,眼睛不去看他,口中低语。 “那都是我这些读书人写出来愚弄百姓的。”白袍青年握紧手中书册,“大秦丢掉了九洲,丢掉了北境长城,丢掉了——” “大秦没有丢掉我人族的脊梁,”张远转头,盯着白袍青年,“我丢掉了丰田县城。” “不是你丢的。”白少亭伸手,拍拍张远肩膀,“也不是余林丢的。” 抬头看向对面的白袍青年,白少亭轻声道:“丰田县城,早就是要送出去的。” “哼,武道莽夫,都只知气血之勇,光会冲杀有什么用?”白袍青年面上露出怒色,咬着牙低吼。 “西北连下五城,却在西境送出一城,还不明白吗?” “这丰田县城就是送给欧阳舒才的。” “只要他成就宗师,领镇西军归降大秦,我们就能兵不血刃裂北燕半壁江山。” “你们这些只知道拼杀的家伙,要是真杀了欧阳明,那老师三年筹划都付之东流——” “韩啸,别说了。”白少亭将白袍青年的话语打断。 “我怎么不说,这一次的谋划付出多少心血你不知道?我们差点就——”白袍青年话没说完,低头看向已经昏睡过去的张远。 “本公子还没说完呢,不许睡!” 话是这么说,他却是缓缓靠坐在车厢,双目之中,尽是落寞。 “若是这次有一千赤鳞战骑随行,我白少亭绝不会将丰田县城拱手让出。”靠坐在车厢,白少亭握紧双拳,咬牙开口,红了眼眶。 白袍青年张了张嘴,然后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大秦,从无丢弃的疆域。” “我韩啸,亲手送出一城之地。” “那是三千军卒拿命守的城啊……” 他的泪水滚落。 躺卧的张远,泪水从眼角滑落。 第23章 我们活着的人,要帮他们把这账清了 大秦元康十三年秋,历时半年的秦燕之战短暂结束。 大秦与北燕双线交战,西北境连克五城,收复失土三百里。 燕国镇西军则在其少统领欧阳旭的带领下,攻占秦国丰田县,与赤鳞军隔河对峙。 双方互有胜负,各自罢兵。 秦国元康帝在皇城以五城之土祭天,告慰大秦先辈,同时大赦天下,重赏有功军将。 西北十二卫,封赏了三位将军,十五位校尉。 羽林郎将周昌,晋三级,入兵部任从四品侍郎。 封赏之中,没有西北与西境两线苦战的十万赤鳞军,也没有丰田县城三千死战军卒,更没有对战死在丰田县城的余林等人追封。 燕国虽然丢五城,损失数万大军,但西线拿下一城,也算挽回颜面。 皇帝亲令嘉奖,赏赐大燕镇西军统领欧阳舒才宝剑一柄,黄金万两,封正二品镇西大将军,镇西侯。 庐阳府,城外驿亭。 身穿武卫皂衣的张远向着身前几人拱手。 此时距离丰田县城之战结束已经一个半月。 穿着月白儒袍的青年低叹一声,看着张远:“人各有志,你不随我去皇城就算了。” “他日想去,直接到皇城书院寻我。” 他顿一下,轻声道:“赤鳞军全军弃赏,换一个大赦天下,死守丰田县城的军民能有个交待,老师他已经尽力了。” 他所说的老师,就是这一次秦燕之战中唯一官升三级的郎将周昌。 以文官领武职,一战入兵部。 外人不知道,要不是丰田县城三千军卒折损,让周昌的布局出现瑕疵,未能全功,周昌本该是一步到兵部尚书位的。 那可是六部天官,三品大员。 一旁的白少亭面色复杂,目光落在张远身上。 “你放心,余林那一部战没的兄弟家眷我赤鳞军会照顾。” “其他因赤鳞军征召而战死的军卒,我们也会全力补偿。” 十万赤鳞军放弃赏赐,周昌自降一级封赏,换来一个大赦天下。 有这大赦天下,三千丰田县城守军死守三个月虽然违背军令,但活下来的军卒不会被军法处置。 有这大赦天下,赤鳞军都统余林就不会背负抗命的骂名。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他知道不管是周昌还是赤鳞军,都已经尽力。 余林和三千守军没有被追责,已经是最大的体面。 皇帝能借大赦之名,维护丰田县城三千守军的颜面,已经是最大的宽容。 即便如此,战死的军卒抚恤也只能是赤鳞军自筹。 至于当初征召军卒时候所承诺的军功赏赐,也不可能兑现了。 也就是说,陶公子那卷麻布上密密麻麻的字迹,都成了空文。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张远拒绝了韩啸同往皇城的邀请,也拒绝了白羽加入赤鳞军的邀请。 他要回庐阳府。 那一卷麻布上的那些名字,需要一个交待。 张远点点头,抱拳道:“诸位保重。” 张远走出驿亭,站在一旁的段宏将手中包袱和麻布裹住的长刀递给他,开口道:“张远,我那青山寨的一帮兄弟就拜托你照顾了。” 这话让张远咧嘴笑。 他指指自己身上皂衣,接过长刀和包袱:“你让我一个皂衣武卫照顾一群山匪,怕不是为我送功劳啊?” 话是这么说,他和段宏都是相视一笑。 段宏的托付,张远自然不会不管。 段宏修为不错,被韩啸看中,先做个护卫,随他一起去皇城。 韩啸出身皇城大家族,又是周昌弟子,皇城书院学子,段宏追随于他,往后怎么也有个前程。 丰田县城三个月血战,段宏再不想回去做山匪了。 背着包袱,提着长刀,张远大步往庐阳府城方向走去。 后方,驿亭前,韩啸等人看着他背影,面色复杂。 “十六岁的半步先天,这家伙就算是在皇城也是天骄人物。”韩啸轻声低语,拢着的双手握紧。 “以步斩骑,一人一刀破二十骑,若是能入我赤鳞军,必有他一席之地……” …… 庐阳府,西城丁家巷。 夕阳如金,洒落斑驳的街巷,落叶铺满,随风而动。 时隔三月重回,这里的一草一木,张远都感觉无比亲切。 那墙壁上的刻痕,那街角处的破石板,左边屋檐伸出的椽子,还有右边窗户边的老树…… “张二河子?你,你没,你回来了?”端着簸箕出门的妇人看到张远,瞪大眼睛。 “二河子?你不是死在,回来好,回来好,晚上来我家喝酒啊——”满脸胡茬的大汉话没说完,被后面探出的手扯回去。 街巷中,不少人家都探出头来看。 “二河啊,回来好啊。” “二河哥,你家有坏人。” 几个手上舞弄着木枪木棒的十一二岁的孩童围拢过来,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投在张远手中麻布裹着的战刀,和腰间黑鞘长刀上。 这一看就是真家伙。 丁家巷中大多都是武卫之家,孩童从小就对兵器不陌生,他们长大了,大多也会顶替父兄的军职。 大秦武卫,父死子承。 听到说家中有坏人,张远抬头看向巷尾的小院方向。 这小院虽不大,却是他张家祖产。 是因为他久不归来,有那无赖流民占了他的家? 不对。 丁家巷中大多武卫家族,这里的房屋一般人可占不了。 双目之中透着一丝寒意,张远提刀前行。 那些孩童都好奇的跟随在后面。 张远到熟悉的门庭之前,手中长刀抵在门上,轻轻一推,门被推开。 院落之中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愣。 晾晒的衣衫,散落的孩童,躺卧的身影,还有摆开的药材…… “张,张爷!” 门旁,提着个木棒的中年汉子看着张远,面上全是激动。 这汉子张远记得,当初在丰田县城突围时候,背着老娘出城。 “张爷还活着!” “张爷回来了!” 院落之中,一道道身影奔来。 有人手舞足蹈,有人朝着张远磕头。 这些人,都是丰田县城逃出来的百姓。 厢房边上,靠坐的陶公子看着张远一边笑一边哭,然后就是疯狂咳嗽。 断了一臂的胡春牛手里托着一箩药材从房间里走出来,口中骂骂咧咧,看着张远,红了眼眶。 “活着好,活着好啊……” 张远走过去,伸手捏一下胡春牛空荡荡的右臂,转身走到厢房前坐下。 “陶公子,咱们那一营,还有多少人活着?” 陶公子捂住口鼻连咳几声,等面上涨红消退,方才点头道:“段头不知还在不在,这一营百人,活着的加上你我不到十人了。” 从怀里将透着黑色血迹的麻布卷掏出,缓缓展开,陶公子的手掌有些颤抖。 “朝廷的诏令我听说了。” “丰田县城死战无功,所有的军功都不能算。” “死了,就白死了。” 手掌从一个个名字上拂过,直到卷尾位置,张远的名字上。 黑炭潦草写下的一行字。 “张远,庐阳府丁家巷人,武卫出身,积功二十三级,愿以军功换武学修行机会。” 陶公子面上露出笑意,看着布卷上的文字:“可惜,你这武学修行的机会怕是换不成了。” 张远靠在门框上,看着院落中洒落的余晖。 “换不成就换不成吧。” “活着就好。” 伸手将麻布轻轻卷起,他的目光落在一个个名字上。 “郑金武,庐阳府广元县人,从军三年,积三级,想为家里换一头牛。” “王茂,庐阳府丰田县大平乡人,从军六年,积功八级,想为家中换银钱盖院。” “徐环山,陈有德,陈伍熊……” 张远的手掌压在这些名字上,脸上露出郑重神色。 “兄弟们的军功都是拿命换的。” “我们活着的人,要帮他们把这账清了。” 第24章 陶夫子,神医胡,义薄云天张二河 五年。 一晃眼间,丰田县城之战已经过去五年,秦燕之间五年未有战端开启,相安无事。 前世不修,生在庐州。 能有五年不受战乱之苦,对于庐阳府百姓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太平日子。 特别是三年前,燕国镇西侯欧阳舒才将燕国占领的丰田县定为两国交易之地,将驻守的燕军撤出。 三年来,因为两国关系缓和,各处往丰田县城的商队穿梭不停,庐阳府也越发繁华起来。 庐阳府,武卫衙门。 数十位身穿皂衣的武卫排着熙熙攘攘的队伍,缓缓往前挪动。 今天是衙门发饷银的日子。 九品皂衣武卫,一月饷银一两五钱纹银,八品皂衣卫就是二两纹银一个月。 至于七品武卫头领,饷银已经不归武卫衙门发放了。 庐阳府皂衣卫归属府衙掌管,直属上官是庐阳府军曹,和府衙的衙役不属于一个序列。 其实大秦皂衣武卫的前身可推溯到数万年前大秦武卫黑冰台。 据说当年的黑冰台是大秦最强的情报机构,也是直属帝王掌握的暗杀和监察衙门。 大秦黑甲,外杀敌寇,内除奸邪,黑骑所至,让人闻风丧胆。 只是后来仙魔侵扰,黑冰台高手与仙魔势力拼杀,黑骑死伤殆尽,传承逐渐断绝,黑冰台的力量崩塌。 没有了强大传承,寻常的黑冰台武卫战力不够,慢慢转化为地方驻守军卒,再没了曾经的无敌黑甲。 领饷的队伍往前挪,几个领了银钱的皂衣卫喜笑颜开,勾肩搭背的出门去。 当先的青年二十出头,手中钱袋子捏着,口中高呼:“桂花舫,今天你们不把老子的钱花光,你们就是孙子。” 这话让其他几个皂衣卫脸上露出急不可耐之色。 “冯公子阔气。” “那今晚我可就真不客气了,桂花舫中桂花酿,玉手捧出明月汤,就怕冯公子你这饷银不够花。” 庐阳府到底是边疆地带,物价不高,一两银钱紧着些够一家四五口两个月花使。 不过真要敞开了花,总有能将银钱不当钱的地方。 众人唤“冯公子”的青年名叫冯成,是衙门中今年新招的皂衣卫之一。 因为近来商队穿梭,庐阳府日渐繁华,城中武卫衙门已经数次扩招,皂衣卫从五年前的不足六十人,达到如今的三百二十余人。 新招的皂衣卫年纪都不大,而且其中不少还有些背景。 比如冯成,就是城中冯家子弟。 冯家在庐阳府不算大家族,但也是有大宅子,好几间商铺,据说还有家族自己的商队。 城中家族将子弟塞入武卫衙门和城外镇守军营,一来是为家族子弟寻求个晋升之路,二来,也能多条路子,让家族能多掌控些官府消息。 冯成入武卫衙门这三个月,每月的饷银都是拿出来花销,结交人脉。 不光如此,家里还贴了不少银钱。 冯成大手大脚花钱,当然能聚拢些同僚,在武卫衙门里日子越发逍遥,不少有用的消息都能送回家族里去。 快要走出衙门的冯成看到队伍后方身形挺健的青年,脸上堆着笑,高声开口。 “陈武哥,领了饷银,我请兄弟们吃酒,你可一定要来。” 名叫陈武的高大青年叉着手,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没空。” 这等生硬回答,让冯成面上一僵。 不过他似乎已经习惯,脸上依然带着笑:“无妨,无妨,陈武哥定然是还要当值,那下次有空小弟再做东——” 他话没说完,衙门外一道声音响起:“陈武怎么没空?” 院子里排队领饷的皂衣卫都是转身,陈武面露激动,躬身抱拳:“远哥。” 门口处,一位穿着浆洗发白皂衣,身形清瘦的青年大步走进来。 同样的皂衣卫穿着,只是青年腰间多出两柄刀,手中提一柄五尺的哨棒。 张远。 五年时间,张远相比在丰田县城战场上时候,多了随和,少了锋芒。 他的目光温和,再不是那持刀杀人,血色密布的模样。 “远哥。” “远哥!” 院落之中排队的皂衣卫都转过身,向着张远拱手。 张远点面带微笑,点头示意,走到陈武身前,伸手扯住他手臂,将其腰身拉直。 “冯公子请客,为何不去?” “书院那边的假我帮你请就是。” 说完,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冯成。 “冯公子。” 冯成忙一脸笑意,弯腰躬身:“远哥,您叫我小成就好。” 张远摆摆手,往冯成身边凑近些,搂住他肩膀,压低声音:“陈武这小子老大不小了还未成亲,作为袍泽,你得想想办法。” “听说桂花舫里的姑娘有不错的,你帮着掌掌眼,若是能成,我请你吃酒。” 他的声音虽然压下,可周围人都听得见。 不少人脸上露出笑,看向一脸涨红的陈武。 冯成眼睛挑一下,看张远面上虽然带笑,神色却是郑重,忙点头道:“远哥放心,我一定帮陈武哥张罗。” 张远笑着拍拍他肩膀,走到陈武身旁时候,出声道:“听见没,去。” 陈武点点头。 张远往前走,其他皂衣卫都是笑着将自己位置让开。 “远哥这是出任务回来了?” “远哥你先。” “最近少见远哥啊,又是到县里去了?” 站在原处的陈武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冯成:“我去,等领了饷银,换身衣衫就来。” 冯成面上大喜,连说“好,好”,领着几个同样年轻的皂衣卫到门外面等着。 等到了门外,身旁一个看上去还未到二十的皂衣卫低声道:“冯公子,陈武这家伙仗着入衙门早,平日根本看不起咱,你又何必……” 他话没说完,见冯成瞪着自己,忙将话头收住。 “只比咱们入衙门早?”冯成面皮绷紧,声音低沉,“二十岁的后天中期,整个庐阳府年轻辈里比他强的不超过一手之数。” “我是亲眼见过他持刀杀人,一人杀退一队山匪的样子。” 他的话语之中,透着敬佩和惶恐,仿佛眼前重现当初景象。 其他几个皂衣卫也都是瞪大眼睛。 大秦尚武,武道修行是安身立命的根基。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知道二十岁的后天中期意味着什么。 后天,先天,宗师,三境九阶说来简单,其实光是一个后天境就拦住了无数人。 武卫衙门三百余人,后天中期,气血之力到八百斤以上的,估计也就十一二人,都是三十开外年纪,再进一步的道路断绝。 庐阳府辖九县十三镇,先天境强者也不过七八人,要么是一方军中统领,要么是武道宗门魁首,要么就是哪家大族供奉…… 平日在武卫衙门中虽然陈武显得有些不易亲近,可真看不出是这等厉害人物。 二十岁的后天中期,岂不是有踏入先天的机会? “这么厉害……” “怪不得冯公子你想结交他。” 几人都是点头,想到今日能请到陈武,也是兴奋起来。 “对了,冯公子,那位远哥是什么来头,连陈武对他都这么恭敬,我来武卫衙门半月,根本没见过他。” 新进的两个皂衣卫看向院落中走到队伍最前的张远,面上尽是疑惑。 不只是陈武恭敬,连其他人都这般热情的将位置让出来。 冯成摇摇头,面上神色郑重。 “五年前陈武的父亲陈有德战死在丰田县城,陈武年龄未到,不能顶职,是远哥安排陈武入的武卫衙门。” “咱武卫衙门里唤他远哥,在外人面前——” 冯成看一眼几个新来的皂衣卫,转头看向院落中走到长案前的张远,目中透出崇敬。 “陶夫子,神医胡,义薄云天张二河。” “外人面前,他是庐阳张二爷。” 第25章 药堂,书院 “远哥是二爷?” “嘶——他真是义薄云天的张二爷?” 几个新皂衣卫看着从武卫衙门走出来的张远,瞪大眼睛。 大秦有朝堂,也有江湖。 朝堂讲国法,江湖讲道义。 五年前奉丰田县城之战,除了一千赤鳞军战没,还有两千征召的衙役,武卫,囚犯。 那一战因为赤鳞军违令死守,最终不但无功,且无抚恤。 庐阳府征召的近百位战卒,活着回来的只有寥寥几人。 义薄云天张二河,玉林书院陶夫子,丰田神医胡青牛,带一卷血书,兑现阵亡袍泽功勋。 张二河不但四处奔波,帮阵亡袍泽解决家中危难,还筹集银钱,为失去武道修为的陶夫子建了书院,教授阵亡袍泽子弟,为他们争一个前程。 不仅如此,张二河还将丰田县神医胡青牛留在庐阳府城,帮他开了药铺,收阵亡袍泽子弟为徒,无偿收诊阵亡袍泽家眷。 无论是江湖武者还是寻常百姓,谁不敬重这等人物? 丰田之战虽然朝堂定性是赤鳞军违令,可大秦重武,疆土一寸不可丢。 不管是百姓还是江湖人,都不觉得死守丰田县有什么错。 张二河他们能在那场血战之中活下来,已经让人敬三分,为袍泽兑现功勋的行为,传遍江湖,更是人人钦佩。 特别当年本是青山寨匪首的营首段宏,托付张二河看顾青山寨。 张二河一人一刀踏上青山寨,拖青山寨所有匪寇下山,改邪归正。 张二河还耗费半年时间,将青山寨周边大小山寨全都踏一遍,将这些山匪全都劝下山。 如今的青山十八寨,都做起了正经生意,打造了二十三条铁索滑道,疏通商道,每日收买路钱就足够过活。 张二河也被共尊为十八寨山主,江湖上都尊他一声二爷。 庐阳府,谁不知义薄云天张二爷? 今日竟然见了活的二爷? 看着张远领了饷银,从院落里走出,几个新皂衣卫满脸激动,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 张远一手提着哨棒,一手提着装饷银的兜囊。 走到冯成身前,他将哨棒往怀里一靠,然后从兜囊里摸出一锭约莫二两的纹银。 “陈武的事情就托付冯公子了,”将银钱压在面色茫然的冯成手上,张远轻声道,“这家伙成家立业,我们也能了一桩心愿。” “我,我,远哥——”冯成满脸涨红,握紧手中银钱,“我定不负远哥所托!” 张远拍拍他肩膀,将颇为沉重的钱袋子提着,握着哨棒,大步离去。 直到张远消失在街角,冯成还双手捧着手中银锭,面色激动。 “冯公子,远哥是几品皂衣卫啊,他怎么能领那么多饷银……”一位新皂衣卫看向冯成手中的银锭,疑惑开口。 张远手中提着那兜囊,看着颇为沉重,起码也是十几二十两的银钱。 九品皂衣卫一个月一两五钱饷银,八品也才二两。 “远哥是八品皂衣卫。”冯成握紧手中银锭,面上全是欣喜。 “你们在衙门这么久,都不知道远哥就是二爷,没听人说这事情吧?” “衙门里早下了封口令,不准谈论远哥的事情,毕竟他身在官府,却沾染了江湖诨名。” 冯成嘿嘿一笑:“要不是我跟衙门里兄弟们关系好,也不会晓得这事情。” “远哥极少在衙门,也极少参与任务,而且几次推辞,没有晋升七品皂衣头领。” “他为了筹措银钱,几乎将庐阳府和各县监斩任务都接了。” “每个月远哥光是砍头钱就能得个七八两。” “砍头钱?”几个皂衣卫看向冯成手中银钱,脑袋往后一缩,“听说这钱不吉利——” “呸!”冯成将手中银钱往怀里一揣,伸手拍拍,面上全是喜色,“别人那是砍头钱,远哥这是功德钱,这钱从二爷手中过,就是功德。” “这可比梁原域那些和尚说的功德真实多了。” “不行,我得回去禀报族长,远哥托的事情,我冯家一定要办成。” “你们先去桂花舫,我回家一趟。” ———————————————— 领了饷银的张远到西城,不过并未回丁家巷,而是转到隔壁三元街。 三元街是西城颇为繁华的大街,两丈多宽的青石道,横贯一里多路。 往前走不过五十丈,就见一个挂“药”字牌的铺面。 铺子正门脸上,挂着“胡氏药铺”牌匾。 铺子不大,门前排着不少人。 “远哥。” “远哥。” 几个药铺伙计年岁不大,看到张远,都是一脸激动,连声呼唤。 “师傅,远哥来了。”有腿快的少年,已经奔到药堂里去。 只是才进去,就听到几声呵斥和“噼里啪啦”的声响,然后抱着头窜出来,捂着半边脸,咧个嘴笑:“远哥,师傅请你进去呢……” 张远点点头,走进药堂。 堂中也是许多人挤着,胡青牛左手探出,一边诊脉,一边低声说方子。 旁边有两个捧书册的弟子拿墨笔记录。 胡青牛的须发比五年前白了不少,不过神色倒是精神。 直到连看过四五个病患,他方才抬头,看向张远。 “你小子回来迟一步,郑家老爷子昨日走了。” “他临走时候还念叨你,说这些年不是你,他活不到现在。” 轻叹一声,张远低声道:“养老,送终,明日我和陶公子去郑家庄送葬,帮郑强兄弟做完最后一件事。” 胡青牛探手让走到面前的病患伸手,转头看一眼张远道:“帮我代烧一把纸钱,我走不开,老爷子在我这住了大半年,也算是忘年交了。” 张远点点头,从兜囊里抓出两锭纹银出来,放在桌面上,转身就走。 胡青牛的药铺不但给那些袍泽家眷看病不要钱,还养了许多袍泽子弟做弟子,后院也有几个袍泽父母,都是年岁大了,不一定能熬过冬天的。 这些花销,都是张远补贴。 不只是这里,还有陶公子那书院,也是张远出钱。 “胡神医,他是谁啊,怎么放了银钱就走,连药都不抓?”伸手让胡春牛诊脉的老汉看张远走出去,目光落在那两锭大银上,“我听说有那得了不治之症的,会捐银钱,向您买命?” 坊间有传说,胡神医有手段可起死回生。 不过胡神医的手段寻常不会施展,只有那种真的濒死之人,他才会给从鬼门关拉回来。 据说胡神医还会一种换血之术。 “他啊,”胡春牛手指轻轻按着老汉手腕,点点头,“他叫张二河,这银钱,确实是买命钱呢……” 老汉浑身一颤,瞪大眼睛。 “张,张,张二爷?” 他一把抽回手掌,“啪啪”连着给自己几个耳光:“我该死,我该死,我开口咒二爷。” 抽的嘴角淌血,他方才想起什么,往地上一趴,朝着桌面上放着的银钱连连磕头,然后站起身,伸手抚摸那两锭大银。 “二爷功德钱,一摸百病消,二摸百福绕……” …… 此时,张远已经提着哨棒,跨进三元街街角的书院。 玉林书院。 “远哥!” “远哥!” 门口两个七八岁孩童欢喜呼唤。 “小陶先生,远哥来了。” 院落中,身穿青色儒袍,二十出头的青年站起身,向着张远作揖:“见过远哥,我大哥在后院读书,我领你去见。” 张远随着青年往后院走,几个孩童已经忙不迭的奔在前头,口中喊着:“夫子,夫子,远哥来了。” 院落中,传来几声咳嗽。 张远走进院子,看面容苍白的陶公子坐在石桌前。 还未入秋季节,陶公子已经穿了一身厚布夹袄。 见张远进来,陶公子摆摆手,让几个孩童与领张远来的青年先出去。 “这一趟如何,白愁山山主余层可是成名多年的先天境,杀他没有什么周折吧?” 陶公子上下打量张远,低声开口。 第26章 张远,先天境后期 “余层徒有虚名,外号虽称云中鹞,其实也就腾挪身法有几分样子,擒他只用了三五招。”张远将哨棒放在桌面上,从腰间的囊中掏出一叠纸卷。 “这是白愁山这些年作恶的认罪书,还有些地契和银票。” 大秦货币以金银铜为主,大额银钱有官府的银票。 银票根据面值不同,有金红银白和铜绿三种,都是带着暗纹和标记,敢作假者,灭九族。 陶公子点点头,他轻咳两声,开始清点手中银票。 “金主那边付了一千两定金,事成之后还有三千两。” “这里一共一千三百六十两,地契不好出手,需要走黑市,估计能拿到三折,这罪证……” 他话没说完,前院响起敲钟声音。 “陈武今日怎么没来,这些家伙还等着他教授晚课呢。”陶公子将几张写满黑字的纸卷拿在手上,皱眉开口。 玉林书院有早晚课,早课是文课,陶公子和族弟陶宏,也就是孩童们唤的小陶先生轮番教授。 晚课是武学,教授拳法,武卫衙门里的陈武来教。 “我让他随同僚去桂花舫吃酒了。”张远笑着将托付冯公子事情说了,然后道,“晚课我去上吧,陈武的铁甲拳也是我教的。” “对了,郑家老爷子走了,明日我们去一趟郑家庄。” 说完,他站起身往外走。 看着张远走出门,陶公子的目光落在桌面的哨棒上。 “成名多年的先天境,在你面前已经走不过三五招,你的武道战力,强绝如此了啊……”慢慢整理银票和地契等物,陶公子口中低语,神色透出几分复杂和羡慕。 从丰田县归来,他虽然捡回一条命,可武道之路断绝,只能在书院里做个夫子。 相反,张远从丰田血战时候就展现出难以想象的修行天赋。 归来之后,武道修为,功法战技修行,都是一日千里。 就算没有机会入武学修行,也不影响其对修行的理解和感悟。 外人不知,陶公子和胡青牛则是清楚,张远四年以前就踏入先天境。 未到十八岁的先天境,别说庐阳府地界独一无二,就是整个大秦,估计也是凤毛麟角。 从怀中拿出那卷写满文字的麻布,小心展开,陶公子手中压在郑强的名字上。 “兄弟们的帐快清完了,牵绊你的枷锁也快解开了吧……” 陶公子双目之中闪动一丝痛苦,捂住嘴巴重重咳几声,直到满脸涨红才停止。 “放心,你付出的五年,我拼死也帮你争回来。” 武道修行是气血积累,是真元熬炼。 对于精英来说,越是年轻时候越要极速提升,不然等到气血稳固,再想提升就难了。 张远却将最能突飞猛进的时候浪费在庐阳府这边疆小城,只为了那些袍泽的功勋兑现。 “陶宏。”陶公子一声低喝,门外穿着儒袍的青年快步走进。 “玉林哥。”陶宏压低声音,微微躬身。 陶公子将一块铁牌拿出,放在桌面上。 “白愁山余层已经除掉,去帮张远的功勋兑换掉,再到黑市将这些地契处理。” 顿一下,陶公子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动:“委托杀余层的金主那边尾款收回来,黑虎杀余层只用二十招,在精英榜上排名可入前百了。” “一旦排名到前百,恐怕张远的身份就隐瞒不了多久。” 抬头看向陶宏,陶公子沉声道:“黑冰台要想办法,将黑虎的身份猜测引向别处。” 黑冰台。 传说中已经消亡的大秦黑冰台。 “诺。”陶宏一抱拳,将陶公子放在桌面上的物件都收起,完后躬身退后。 外人是不会明白,他对自家族兄为何如此恭敬的。 外人更不会知道,他根本不是陶家子弟。 他是黑冰台暗探,直属上官就是坐在面前的陶公子。 他和陶公子的任务,是帮张远处理所有收尾事情。 黑冰台有暗探,有暗卫,还有黑甲战骑。 暗卫和暗探的任务就是帮黑甲侦查讯息,收集资料,处理收尾之事。 —————————————— 教授过拳法的张远在书院吃过晚饭,跟陶公子约好明早出城,就提着哨棒,回丁家巷小院。 到巷口,不少街坊邻居都是笑着招呼。 从前的孩童,现在已经是半大少年。 从前的中年,现在不少都鬓角见白。 才到自家小院门口,就有几声惊喜呼唤传来。 “张爷回来了。” “张爷。” “张爷可吃晚饭了?” 张远家的小院并非没有人住。 相反,院子里还有两家当初从丰田县城逃来的百姓。 看门的大汉叫郭大,老娘病逝,丰田县城的家也毁了,就留在张远的小院,帮他看家。 另外的徐老汉一家四口,老两口年纪大了,小夫妻俩帮着张远跑腿,做饭,也不回丰田县了。 现在的丰田县虽说燕军撤出,可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交战什么时候。 五年前那一战,让太多人不愿意再回丰田县。 张远见了身子骨还不错的徐老汉夫妇,就直到厢房后院。 郭大他们连忙退出去。 立在院中,张远放下哨棒,手按在腰间刀柄上。 “苍啷——” 两柄长刀同时出鞘。 左手刀三尺,刀锋狭长,刀柄一尺有余,右手刀长四尺半,刀锋厚重,血槽透着淡淡的红。 “嗡——” 两柄长刀之上,一声震鸣,清亮的流光浮动。 刀气。 这刀气看上去淡薄,却有凝实之感。 似乎刀气要化为实质,凝为刀身的一部分。 双刀在手,张远一步踏出,左手刀横握斜斩,右手刀倒持随身横拉。 人随刀走,刀随人动,双刀化为雪亮光团。 刀法招式不多,却灵动与厚重并存。 走过三趟,他右手重刀一收,探手握住哨棒。 “咔嚓——” 哨棒拧在左手狭刀刀柄之上,化为九尺长柄战刀。 长刀在手,张远背后仿若山岳一般的虚影浮现。 “杀——” 一声低喝,他长刀斩落。 呼啸的罡风,透着凄厉尖啸,夺人心魄。 每一刀斩落,都仿若是山岳崩塌,长河翻涌。 同样走过三趟,张远收刀,双刀归鞘,哨棒提在手中,走进厢房。 他的脑海之中,一道青色的虚影缓缓消散,金色光幕凝聚。 【张远】 身份:大秦庐阳府八品皂衣卫张远,黑冰台黑甲校尉黑虎,赏金猎人黑虎,赤狐商队统领赤狐,青山十八寨共主张二河 修为:先天境后期,升级需要八百五十气血珠,三百六十真元珠,宗师劫,天道契机 武道修行:山河动大圆满 战阵:苍狼阵大圆满,虎行战阵大圆满 混沌空间:气血珠三千五百四十颗,感悟珠七百三十二颗,真元珠五百六十二颗,妖气珠两百二十一颗 混沌辅战:未开启 世间无人知道张远修为已经到先天境,差一步就是世间顶尖强者宗师境。 连陶公子和胡春牛都只当他是先天境初期。 第27章 宗师榜,龙虎榜,精英榜 天下宗师不过百,分散在五国三域,就算大秦实力最强,一国宗师境也顶多二十出头。 宗师之下,就是先天境后期。 张远此时修为战力,已经能排到大秦前五十。 因为混沌的存在,外人无法感知他的修为实力,所有见过他真正修为的人,都已经死了。 至于他的武道功法,早在三年前就突破大圆满层次,达到融会贯通。 他将山岳刀法和拳法,以及披风刀法,铁甲拳,还有之后得到的一些功法合一,化为属于自己的功法。 他为这功法起了个名字。 “山河动”。 余林的山岳功法为基础,自身感悟刀法拳法化为大河之劲,绵延不休。 凭借此功法,张远的战力能翻倍。 五年来,为了磨砺战技,为了积攒修行资粮,张远悄然变幻了许多身份。 在庐阳府,他是大秦庐阳府八品皂衣卫张远,作为衙门之中老卒,又是从丰田县城血战归来的唯一人,一众袍泽都敬重他。 就连衙门中的上官,对张远都极为客气。 平常时候,张远在衙门一年当值不到半年,也无人管他。 黑冰台从六品黑甲校尉,代号黑虎,这个身份是三年前燕军退出丰田县,张远和陶公子他们前往祭拜余林等袍泽时候,遇到黑冰台暗探,交流之下,被招入黑冰台。 其实张远本就是皂衣卫,只不过跟真正的黑冰台已经不属于一个序列。 招张远他们入黑冰台的暗探开始时候只是看重他们在丰田县城血战存活,对燕军战法熟悉。 没想到的是,几次任务,张远他们都出色完成,连带着这位暗探步步高升,如今已经是庐阳府黑冰台正六品主官。 赏金猎人黑虎的身份,是陶公子为张远谋划,在江湖上掩人耳目的。 刚好接些暗杀任务,磨砺自身,赚了银钱不说,有时候还能与黑冰台的任务重合,一举数得。 赤狐商队是以当初赵长明带出去的四百残军为根基组建。 丰田县城一战之后,因为违令死守,他们被剥夺军籍,不再有赤鳞军身份。 这四百残军差点落草为寇。 陶公子让张远将手上那些见不得光的银钱拿出来,组建了赤狐商队,赵长明他们常年就在边境往来贸易,商队统领赤狐是谁,只有少数人知道。 青山十八寨共主的身份张远是最不在意的,十八寨需要有人罩着,张二河实力怎么样江湖上没多少清楚,可张二河义薄云天,谁动青山寨,先要想想会不会犯众怒。 五年来,张远做的事情就是磨砺武道,探望袍泽家眷。 真正在他背后谋划的,是陶公子和胡春牛。 陶公子武道断绝,心肺之伤难愈,就将对武道的执念都放在张远身上。 张远凭黑虎之名,登上精英榜时候,陶公子大醉了一场。 按照他所说,要是张远能登上龙虎榜,那他死也瞑目了。 雍天洲一共三榜,宗师榜,龙虎榜,精英榜。 宗师榜共百人,排名是宗师和半步宗师,需要有宗师境战力才可上榜。 宗师境乃是一国核心战力,属于战略威慑,宗师境战力多少,就代表国力多强。 大秦能以一敌数国,就是对单独任何一个国家,宗师境都能碾压。 龙虎榜上,都是成名的先天境,最低也是先天境中期。 雍天洲总共三百位龙虎强者,排名前五十的有一大半都在秦国。 至于精英榜,需要五十岁以下,先天境修为,总五百名,想入榜单,需要击败榜上人物。 陶公子担心张远黑虎身份暴露,就是因为他排名到前百之后,会有许多人为扬名而挑战,寻找黑虎的讯息。 “宗师劫,天道契机,到底如何去寻……”脑海之中光幕消散,盘坐在木榻上的张远口中低低轻语。 踏入宗师境的气血真元他都已经准备充足,可宗师劫是什么,天道契机是什么,他不知道。 这些年来他都只在边境附近,没有接触过真正的顶尖强者,对于更上层的修行之路,无法探知。 五国三域之地,上层的修行之法,都被垄断。 江湖大宗,朝堂武学。 张远这样自己摸索前行的修行者,想前进一步都千难万难。 “快了。” 微微握拳,张远双目之中透出一丝精亮。 那卷麻布上的功勋心愿已经了结差不多,庐阳府黑冰台主官也告诉张远,黑冰台会在合适时候安排他系统修行武学。 如今黑冰台中对黑虎这位武道天赋极好的黑甲也很关注,黑冰台沉寂多年,也需要天骄加入。 ———————————— 东方泛白时候,张远已经起床洗漱,然后在院子里练拳。 哪怕功法修到融会贯通层次,每日练功也没有懈怠丝毫。 武道修行,不进则退,且没有尽头。 早饭是徐老汉家媳妇准备的,不算丰盛,胜在顶饿。 “陈武昨晚夜里来了,喝了不少酒,坐在廊檐外边抹眼泪,我给劝回去了。” “这小子是个实诚人,一直觉得张爷你为他们付出太多,太辛苦……” 张远出门时候,郭大走到跟前,轻声开口。 张远平日很少在家,多是留些银钱,然后让郭大和徐老汉他们照料那些袍泽家小。 好些个少年,都是他们看着看着长大。 陈武这些年跑丁家巷比他自己家还多。 郭大他们都当自己家孩子看。 “这家伙也老大不小了,黄三良家老二都怀上了,他还没成家,”张远摇摇头,板着脸,“我得帮有德老哥做主,赶紧给他把媳妇找了。” 看张远老气横秋的走出门,郭大咧嘴笑。 “你自个不也老大不小了……” …… 张远到城门外,一匹老马拉住的马车已经停在道旁。 车夫见到张远,忙从车架上跳下来,躬身道:“张爷。” 这车夫也是从丰田县逃难来的,留在书院里赶车,看门。 张远点点头,上了车,见陶公子穿着件蓝布儒袍坐在一旁。 车厢里还有未散的酒气。 “你喝酒了?”张远眉头一皱,沉声开口。 陶公子的身体,胡春牛打过招呼,少费心神,不沾酒水,还能多活几年。 “昨晚陈武那小子喝了不少酒,有些心事无处说,到书院寻我,陪他喝了二两。”陶公子伸出两根手指,“真就二两。” 张远坐到陶公子对面,深吸一口气:“你知道自己的身体,想多活几年,就不要沾酒。” 陶公子呵呵笑一声,眨眨眼:“可知道陈武那小子有何心事?” 心事? 二十郎当的少年,有心事还能是为什么? “怎么样,这小子昨晚可是看上了哪个姑娘?” 张远抬眼看着陶公子。 陶公子点点头道:“他那同僚将自家妹子介绍给他,也算大户人家的姑娘。” “这小子觉得自个配不上,昨晚喝了不少闷酒。” 第28章 二爷的仁义,靠的是拳头 张远托付冯成给陈武找媳妇,冯成没有怠慢,回到家族商量,竟是悄然带着自家妹子赴宴。 宴席时候,冯成悄然撮合,冯家小姐对陈武也有几分好感。 只是陈武自觉地家世配不上冯家小姐,对人家不冷不热,直到后来多喝了几杯,才壮着胆子说了几句话。 等酒醒之后,又觉得那些话不该说。 车厢里陶公子笑着开口,说起昨晚陈武的那些醉话。 陈武本已经到丁家巷,却不敢找张远说这些事情,只能借着酒劲去寻陶公子。 马车前行,张远坐直身躯,面色透出一丝郑重。 陈武和黄三良等几人是余玉林书院第一批弟子,也是他们那些战死袍泽子女之中年岁刚好合适的。 他们入书院时候都十四五岁,已经晓得家里情况,晓得能到书院读书习武是自家父兄拿命换来的机会。 一共九个少年,在书院中零零总总学了三四年。 张远教拳法刀法,还有些军伍战法,陶公子教授儒学,读书认字。 胡春牛抽空也去,帮着讲些战场急救和简单的医道知识。 这第一批少年陈武和黄三良入武卫衙门顶职,还有两人去了府衙顶了衙役的职位。 其他几人,除了一人在赤狐商队,其余都在赤鳞军中。 这几年书院中出来的弟子,大多都是去这些地方。 去年赤鳞军白羽曾亲自来庐阳府,到书院见了张远和陶公子。 按照白羽的意思,往后陶公子在书院弟子的荐书可以直接写明往他白羽麾下去,别送给其他人了。 其实还是因为书院中出来的弟子,无论文武,底子都扎实,又能吃苦,到军中就能效力。 特别是张远教授的拳法、刀法,根基稳固,小成境界才算合格。 军中招录战卒,直接拳法刀法小成的入伍,领队什长营首要笑歪了嘴,当宝贝收着。 这些书院弟子中,陈武的功法最扎实,铁甲拳和披风刀法已经大成,武道修为踏入后天中期。 放在整个庐阳府,二十岁的后天中期也是精英中精英。 “配不上?”张远手按膝盖,双目之中精光闪动,“哪里配不上了?” 陶公子摆摆手,轻声道:“我昨晚也这般问。” “他说人家是大家小姐,他陈武就是个皂衣武卫,烂命一条。” “一个月二两饷银还抵不上人家一盒脂粉钱。” 战乱不休,武人命贱。 大秦既给了武人荣耀和搏命挣富贵的机会,也让武人的性命如草芥。 张远微微皱眉。 陈武从在书院中读书习武,再到入武卫衙门,虽然也有磨砺,可一路上都有张远他们扶持。 哪怕他已经修为不弱,可也从未觉得自己多厉害。 书院出来的弟子,实力差别都不大,何况教授他们武道的张远,年岁不比他们大多少,却强到让他们绝望。 久而久之,他们已经习惯自己是个普通人。 武道修行,如果你不将命拿出去卖,你确实就是个普通人。 不管是把命卖给朝堂军伍,还是卖到江湖,那都是拿命搏一个富贵。 “陶公子,过些时日我俩去一趟冯家,”张远端坐,面上神色平静,“有德老哥不在,你我就是陈武长辈。” “这事情,你我做主就是。” “其实我们让陈武和黄三良留在庐阳府,也是自私了。” 张远转头看向车窗外,轻声开口:“我少在府城,想着他们在,能帮书院教武道,也能承袭父职。” 想法是好的。 但是人心总是有欲望的。 他张远可以为了一卷麻布留在庐阳府,不代表别人都可以。 二十郎当,正是热血的年纪,又有不弱的修为战力,怎么甘心? “等他成亲之后,陶公子你写份荐书,让他去北境,那里边军与魏国和梁原域对峙,摩擦不断,要建功立业不难。” 看向陶公子,张远伸出两根手指。 “一,陈家要有后,不然我俩对不起陈武他爹的托付,二,我放在书院中的那几卷兵书要让这小子背熟,去军中从普通军卒做起。” 陶公子笑着点头,看向车窗外。 “庐阳府,毕竟是太小了。” 这话不知道无意感慨,还是说给张远听。 —————————————— 郑家庄。 张远他们到的时候,郑老爷子的灵柩已经要出殡了。 他们二人到灵堂叩拜,再烧了点纸钱,走到一旁。 “二爷,夫子,多谢你们能来送老爷子一程。”说话的老者是郑家庄中里正,跟战死在丰田县城的郑强是一个辈分。 郑强战死,郑老爷子膝下无子,不过村子里旁支的侄子辈不少,置办的后事也算风光。 这几年因为张远他们在,郑老爷子在村子里本就过的不错,是因为后来病重才去医馆住的。 几个郑家后辈上前,向着张远他们施礼。 大家都知道,郑老爷子离世,郑家庄跟二爷的情分也就淡了。 不过按照二爷以往行事的风格,只要家族后辈中有不错的苗子,二爷还是会答应送去书院的。 哪怕家族里凑学费,只要能在玉林书院中读书习武,往后总能有个前程。 张远也没一口答应,跟陶公子问了几句话,挑了两个机灵的,说过几日送去书院试试。 这已经让郑家人欣喜望外了。 “二爷,夫子。”两个穿青色武袍的中年上前来拱手,让周围的郑家庄人都往后退开。 这两位都是青山寨的人,早上来的时候庄子上就有人在说。 郑家庄上都是寻常百姓,哪怕青山寨已经改邪归正做正经生意,依然不敢靠的近。 张远点头招呼了。 这两人一位叫姚高,一位叫方大河,当年段宏在青山寨时候,他们都是寨子里的头领。 张远将他们拖下山,这两人领着兄弟们架索桥,做起正经生意。 张远他们兑现当初的袍泽战功,救助袍泽家眷,青山寨的人只要听说,也都会出一份力。 一来这江湖道义得尽了。 二来,这是巴结二爷的机会。 只有青山寨的头领们,才知道二爷的手段。 别人都以为二爷当年是将他们劝下山的。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是真的被拖下山。 像死狗一样拖下山。 二爷的仁义,靠的是拳头。 第29章 你们是匪,终究是匪 姚高和方大河想开口说什么,悲切的唢呐声响起,张远他们将衣衫整理一下,退出灵堂。 送葬的队伍拉了半里地,村子里后辈都来送行。 对于寻常百姓家来说,这已经极尽哀荣。 郑老爷子年过七十,算是喜丧。 送过葬,庄子上开席,张远他们本是要走的,硬被留住。 坐在主桌席位,那些郑家庄上头脸人物都是小心陪着,也不敢央酒。 张远为寻求刀法极致,从不喝酒,陶公子倒是想喝,可被张远瞪一眼,只好摆手拒绝。 吃席时候,说起郑老爷子事情,都说遇到了二爷仁义滔天,若不然三四年前就熬不过去了。 也有说就算郑强还在,老爷子也受不着这等风光大葬。 过片刻,姚高跟方大河端着酒碗走过来,席上其他人忙起身让开。 都晓得他们是匪。 “二爷,我是燎杨镇孔家孔白唐,跟郑老哥是表兄弟,表兄驾鹤,郑某来送最后一程。”两人身后,一位富态老者拱着手,面上都是笑。 陶公子点点头,看一眼两位青山寨来人,再看向孔白唐:“孔家主节哀。” 孔白唐嘴角微微一抽,面上笑容有些僵。 若不是有事求张二爷,他怎么可能来郑家庄,参加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兄葬礼? 这节哀,节哪门子哀? 张远只是点头示意,并不搭话招呼。 这让孔白唐有些尴尬。 轻咳一声,他往前走一步,顺势坐到席前:“孔某来见二爷,是有事相商。” 孔白唐自顾自斟一杯酒,端在手里,然后道:“我孔家商队往来三县两镇,也有边境生意。” “这些年跟青山寨的兄弟们交道打的多,看他们挣这点辛苦钱,实在有些看不过。” 一旁的姚高和方大河眼睛有些发虚的看向张远,见张远神色并无什么变化,方才松一口气。 怎么说呢,孔白唐的话也是真的。 山匪都是做一趟就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没钱了再下山的日子。 被张远拖下山后,开路,修索道,不准打家劫舍,青山十八寨的人日子过的真是艰难。 这两年庐阳府商道渐渐繁盛,青山寨那些索道,开的山路走的商队才多了,他们也才逐渐滋润起来。 如今倒是不少山寨匪寇羡慕青山寨了。 “是二爷和夫子让我们过上安稳日子。”姚高和方大河忙插嘴,“现在日子本分,也踏实。” 听到两人话,孔白唐轻笑一声。 “我是见兄弟们守着富贵不知,心中焦急。” 说着,他看向张远和陶公子,压低声音:“二爷,我有些路子,可将青山寨造的铁索滑轮卖出去。” “只要二位能把滑索和滑轮造出来,我就能卖掉。” 伸出手,他手掌摊开:“有多少我收多少,五五分。” “不,六四也成。” 他一手端着酒杯,面上带着笑意,看着张远和陶公子。 这两位名气不小,他承认。 就凭义薄云天四个字,就是金招牌。 可一个出身草莽,一个不过是落魄书生而已。 之前寻青山寨的人引荐二爷,他还以为二爷是个三十开外四十出头的大汉,不想竟是个毛头小子。 这样的人行事或许讲义气,重情义,可真要说见识,能比得过他掌控一方家族数十年的孔家家主? 就说那铁索和滑轮,青山寨用来修滑道,每日赚些运货辛苦钱。 二爷是真不知道,这等东西能卖出天价啊! 只要这两位点头,往后将铁索和滑轮交在自己和孔家,不需要三年,孔家就能成一方大家族。 当然,最好的办法是,自己能掌握这滑轮和铁索的锻造。 这位二爷据说修为不差,而且很有些江湖名声,强夺不易,需要用些手段。 “孔家主是要拿这铁索和滑轮去别处建造索道?”张远抬眼看他,点头道,“那倒也是件好事。” 到别处建索道? 这铁索滑轮,在张二河眼中就是建索道的。 果然见面不如闻名,义薄云天张二爷,没有传的那么神。 孔白唐咧嘴一笑:“自然是好事,二爷你义薄云天,孔某不过是想在赚钱之余,帮着二爷,也沾点功德嘛。” “自古以来修桥铺路都是功德事情。” “唔,这般说也对。”一旁的陶公子放下竹筷,坐直身躯,“是好事。” “那不知——”孔白唐脸上全是喜色,刚准备乘胜追击,敲定这事情,张远已经站起身来。 “今日是郑老爷子喜丧,就不谈这些事情了吧。” 陶公子点点头,站起身。 张远和陶公子往外走,姚高跟方大河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一旁早看着的郑家庄里正,管事赶紧出来送行。 坐在原处的孔白唐面色变幻,将手中酒杯端起,一口喝尽,然后又吐出来。 “呸,这等劣酒……” 他站起身,看着张远他们离去身影,双目之中透出一丝精光。 “看着陶夫子应该是明白这生意赚钱,倒是需要想办法再跟他联络联络。” “本以为张二爷是个厉害人物,现在看看不过是毛都没长齐,徒有虚名而已。” …… 随张远到庄子外,姚高和方大河再忍不住,往前凑几步,低声道:“二爷,我们有事情禀报。” 张远站住脚步,转头看他俩。 “那个,二爷,是这样,”姚高犹豫一下,硬着头皮道,“九林县的赵长春赵六爷,想约您一见。” “踏云虎赵长春?”张远眉头稍稍一挑,“九林县赵家似乎名声不怎么好,跟不少山匪都有牵连吧?” 这话让姚高跟方大河顿时面露尴尬。 踏云虎赵长春是成名十年的先天境,赵家就是凭借他的实力,才扩展到掌控九林黑道。 张远说赵家说跟山匪牵连,那是往好的说。 真实情况是,九林县几座山寨的山主,都是赵家掌控。 两人悄悄对视一眼,低头道:“赵六爷的意思,想让二爷您做两县山寨共主。” “二爷您也知道,近来庐阳府商道兴盛,青山寨靠着滑道铁索赚了些辛苦钱,周边的江湖同道眼红的不少。” “赵六爷的提议,若是能将声势撑起来,二爷出名,赵家和兄弟们出力,把周边方圆三百里的商道都掌在手中,那赚钱就轻松了。” 站在一旁的陶公子微微皱眉,但没有插嘴。 他早习惯对张远身边的江湖事情只听不言。 武道断绝的他,已经算不得江湖中人。 “江湖事情,我不愿多沾。”张远摇摇头,“你们如果觉得光守着索道日子清苦,可以趁着机会,组个商队,往来丰田和边境。” 说完,张远径直往前走。 陶公子走到姚高身侧,开口道:“我估计这等无序商道,很快官府就会禁止,你们能赚多少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姚高跟方大河立在原处,看着张远他们离去,面上神色复杂。 “二位,你们是匪,终究是匪,有些情分,越走越淡的。” “他是段老大的袍泽,却不是你们的袍泽,他义薄云天的名声再响,也不能真让青山寨的兄弟们过上好日子。” 后方,一道声音响起。 第30章 所有的算计,都没有他的刀快 一位身穿黑色武袍,铁冠束发的中年缓步走过来,面上带着一丝冷笑。 “刚才我感应了一下,张二河修为绝不会超过后天境中期。” “你们当年不是他对手,是因为他在丰田县三个月战场磨砺,煞气在身。” “如今的他,估计煞气消磨殆尽,早没了当初战力。” 中年看向姚高和方大河,淡淡道:“白愁山山主余层被杀手黑虎斩杀,方圆三百里江湖,我家六爷再无对手。” 姚高和方大河低着头,不敢出声。 面前这位背后是赵家,是先天境高手踏云虎赵长春。 赵长春不但是先天境强者,更是手段毒辣。 赵家势力统御九林黑道,要想灭青山十八寨,不难。 “放心,我家六爷敬重张二河的义气,也觉得你们青山寨都是汉子。” 黑袍中年面上露出几分轻笑,伸手拍拍姚高和方大河的肩膀。 “我赵家想要二爷登高一呼,青山寨与我赵家联手,掌控三百里江湖。” “事成之后,你们兄弟尽可以拿了钱财,去做富家翁。” “赵某是过来人,自然晓得,但凡能安稳度日,谁愿落草为寇?” 姚高嘴角哆嗦一下,没有开口。 “那个,你们不会,二爷不会有什么事吧?”方大河犹豫片刻,低声开口。 “呵呵,怎么会,我家六爷可是要让二爷做九林青山两地盟主的……”黑袍大汉笑一声,背着手,看向远去的车架。 方大河与姚高低头,无奈轻叹。 另一边,孔白唐带着几个随从从郑家庄走出,到庄外大道旁,一架双马拖拽的青灰车架已经在等待。 孔白唐登上车架,踏入车厢,其中一位穿着半身青黑皮甲的三旬青年端坐,身形挺拔。 “如何?” 青年开口,语气平淡。 孔白唐微微低头,将在宴席上事情说一遍。 “那张二河没有多少城府,估计满脑子都是些仁义道德。” “陶夫子应该对这生意感兴趣。” “只是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 对面,黑甲青年手掌压在面前小案上摆着的长剑上。 他手指轻轻点动,车厢中气氛凝重。 “孔白唐,你孔家拿不到铁索滑轮?” “以我开出的价格,愿意去拿铁索滑轮的人能排到庐阳府。” “若不是看你为我大燕做过不少事情,你以为本公子会将这个机会给你?” 青年的声音,仿若冰霜。 孔白唐浑身一颤,连忙道:“肖公子,容我些时日,容我些时日。” “张二河不过毛头小子,我用些手段,就能将他拿捏在手。” “放心,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这等没见过大世面的?” “我孔家这一次从梁原域带来几个佛女,有办法,有办法……” …… 往庐阳府城的道上,车架晃荡,带着车篷吱呀作响。 车厢之中,张远跟陶公子对面而坐。 陶公子看向坐在对面的张远,轻笑道:“你刚刚为何不想顺水推舟,答应孔白唐,然后将他和孔家连根拔除?” “按照你的性子,只要算计你的,你都不会留。” 义薄云天从来都只是张远的表象。 真正的张远,从来都是杀伐果断,绝不拖泥带水。 所有的算计,都没有他的刀快。 其实,从丰田县城三个月血战活下来的人,谁不是杀伐果断,出手无情? 陶公子为张远处理首尾的时候,也从不会犹豫。 “不只是孔白唐。”张远看向车窗外绵延山岭,双目之中透出一丝精光,“区区孔家,还触碰不到滑轮的真正隐秘。” “应该是有燕国秘谍暗探。” 他虽然年纪只有二十出头,其实心中阅历远远超过外貌。 陶公子面上的笑容也缓缓收敛,抬起手,掀开自己的左手袖口。 儒袍之内,小臂上绑着一柄折叠手弩。 这手弩不同之处就在于,其折叠拉弦之处,多出了两个精钢小轮。 “装上滑轮的弓弩,可一石之力拉三石之弓。” “一牛之力,可射三牛硬弩。” 陶公子手掌轻轻按在手臂上,目中透出深邃与不能压抑的狂热。 “等我大秦装备千万强弩,便可横扫雍天洲,五国一统……” 张远根据记忆所设计的滑轮和铁索早已通过兵部侍郎周昌之手,送入大秦工部铸造师手上。 当初十多位大秦工部的工匠到丁家巷张远的小院住了一个多月。 铸造滑轮和铁索不难,难的是掌握其中原理,还有怎样寻找到耐用的材料锻造。 青山寨那些滑轮都是工部铸造师铸造,一来是实验铸造材料,二来是张远要求。 孔白唐之前,早有人试验过铸造铁索和滑轮,可是都用不成,就是无法承重。 要么是用不了几次就损坏,要么是无法做到足够省力卸力。 孔白唐应该也是碰到这个问题,才会寻张远,想花银钱来买滑轮和铁索。 他不会知道,铸造这些铁索和滑轮的人都在工部,如今正在全力铸造各种用在军伍弓弩上的滑轮。 “我去见王启年,他不是一直想动动黑骑,感受一下黑甲战骑的军阵之威嘛。”张远身躯挺直,出声说道。 庐阳府黑冰台主官王启年,从九品暗探到六品主官只用了两年,且自己都没有出手搏杀过。 这等传奇,已经在黑冰台中流传,不少人说王启年都不识黑骑之威。 王启年也几次在张远面前说,想动动黑骑。 “你是想让青山寨的人也见识一下,顺手震慑吧?”陶公子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摇摇头,“你还是舍不得丢掉这个包袱。” 张远没有反驳。 确实,他就是想让青山寨的这些井底之蛙看看,大秦官府不灭他们,不是没有灭的能力,只是为了借江湖之力,保持武者的血性与勇气。 “不过赵家出头,这倒是个机会。”陶公子看向张远,“那个踏云虎实力不比被你斩杀的白愁山主余层弱。” “你觉得,就用他来转化江湖中人对黑虎的猜测,如何?” 黑虎之名入精英榜前百,追寻的江湖高手必然不少。 陶公子现在是要将张远黑虎这个身份转移。 “倒也不是不可以。”张远点点头,“寻常的江湖猎杀已经对我用处不大,先天境的暗杀任务也极少,这黑虎身份也确实没必要了。” “而且,庐阳府黑冰台黑甲战骑统领黑虎,率黑骑诛杀黑虎,会更有趣。”陶公子面上笑意不减,双目中透出睿智之光。 “这次的功劳足够让王启年再升一步,你,也能成为庐阳府黑冰台主官,执掌整个庐阳府的黑冰台和黑骑。” 第31章 调令任务 从自己无法修武道之后,陶公子最在意的就是张远能在武道和官场走多远。 或许,张远成了他对武道修行的寄托。 马车回到城中,张远悄然下车,在街市上转几圈,然后踏入一家“王家木器”铺子。 “张远?” “你可是挺长时间没来我这了。” 张远走进铺子,坐在柜台后的四旬中年站起身,面上带着惊喜。 瘦高身形,眉浓眼大,穿青色布袍,看上去真就寻常铺子里的掌柜。 谁会想到,大秦庐阳府黑冰台主官,六品武职,竟然缩在一家小铺子里做掌柜。 庐阳府是中府,知府,府学祭学,加上城外镇守军主将,也都只是从五品而已。 正六品的黑冰台主官,已经是整个府城之中排名前十的高官,而且因为身份特殊,对府衙官员有监察职权,更让人敬畏。 “王掌柜最近生意惨淡啊,这楠木大柜无人买?” “你上次不是说要改棺材的吗?” 张远四处打量,伸手拍拍放在堂中的木器。 王启年这家伙还真是木匠出身,这王家木器是掩人耳目的生意,被他给做成了事业了。 城里木器行,就他这生意最好。 “这玩意改棺材,可不是一般人能睡的,棺材板——” 王启年叉着手走过来,口中搭话,才说到一半,眼中一亮。 “棺材棺材,升官发财,你小子寻常不登门,这是有什么好事?” 看店内外无人,王启年轻咳一声。 立时,后院中一位穿着伙计衣衫的青年走过来,向着张远微微一躬身,然后站到店门旁边去。 王启年伸手示意张远往后院走。 到后院,七八个青年站起身。 都是身形矫健,一看就是有武道修为在身的。 “校尉大人。” “见过大人。” 有几个显然是认得张远,忙躬身抱拳。 张远点点头招呼了,然后随着王启年直穿过后院,再到后面一片堆满木材的庭院。 再穿过庭院,才是一座清静小院。 这已经横穿过两个街巷了。 “说说,可是有什么案子线索。” 王启年到小院中,转身看向张远。 张远点点头,将今日去参加郑老爷子葬礼时候所遇事情说一遍。 然后,他将自己跟陶公子所推断的讯息和想法说出来。 “昨天陶夫子派陶宏来说,要想办法将黑虎的身份转移,这就有机会了。”王启年眼睛之中透出惊喜,抚手道,“我还想着怎么去寻一位先天境来替你呢。” 背着手,他面上露出几分笑意,在院子里踱步。 “九林县黑道匪患一直严重,这次要是能清扫一遍,也是好事。” “还有这滑轮之事,我也收到上令了,此乃绝密,刺探者身份一定要摸清楚。” 停住脚步,王启年看向张远:“给我几天时间,我来摸清楚孔家背后是什么人。” “调集黑骑也需要时间,还有黑骑到庐阳府也需要你整训。” 搓着手,王启年咧嘴笑。 “特奶奶的,老子这回怎么也要领黑骑冲一场。” “对了,战骑冲阵我不冲在最前面没问题吧……” 王启年要想更进一步,就需要足够的功劳。 对于能给他送功劳的张远,他可是客气的很。 何况他更知道张远是先天境的强者。 大秦尚武,强者为尊,一位先天境在何处都需要受到尊重。 “我已经给你呈报过了,让你去郡府武学修行。” “只要批复下来,你到武学,一定能一鸣惊人。” “我黑冰台如今颇为沉寂,也需要有人能振振声威。” 送张远出门的时候,王启年低声嘱咐。 —————————————— 张远难得的下午无事,便提着哨棒往武卫衙门当值。 对于他这份本职,他从未怠慢。 私下里,他还跟陶公子说,等他娶妻生子,这武卫的位子要传给儿子。 不过当时陶公子说他是想娶媳妇了。 “远哥!” 衙门之中,正穿着皂衣,手提雁翎长刀值守的冯成看到张远,面上露出惊喜。 张远走过去,伸手拍拍冯成肩膀。 “昨晚事情我晓得了,你先帮着撮合撮合,若是能成,我请你喝酒。” “陈武那边你不用担心,有我。” 他这话,让冯成激动的肩膀颤抖。 “明白,我明白。” 张远点点头,提着哨棒往衙门里走去。 到大堂,上首端坐着的短须黑衫武官已经站起身。 “二河啊,你来的正好,叔我正发愁呢。” 他叫胡杨,是庐阳府武卫衙门八位皂衣统领之一,以前跟张远父亲是同僚。 张远顶职,不少事情都是胡杨帮着,领他在武卫衙门熟悉。 武卫头领是七品,不过这个七品跟七品的军曹可不一样。 军曹是官,武卫统领是吏。 吏见官,低一阶。 七品官员只是仕途的开始,七品的吏,已经是尽头。 大秦十六郡,每郡下辖九到十二府,知府是五品或者从五品官职,其下别驾,判官,推官,参军等职权从官,正六品到从六品都有。 军曹是七品官,隶属录事参军,司功、司仓、司户、司田、司兵、司法、司士等七曹参都是七品。 也只有府衙才有这等配置,下一级的县衙只有从七品县尉。 胡杨做到七品皂衣头领,也算是到顶了,在衙门里,他这年龄,想的最多的就是能安稳荣退。 “永安县广济河上剿匪,抽调我庐阳府两队皂衣卫增援。” 胡杨将手上的条子抖落一下,摇头道:“我和齐老五的队被征调。” 庐阳府武卫衙门有武卫三百余人,共八队,每队四十人。 当然有的队人多些,有的队不满员。 “我记得胡叔你最近在张罗着丰亭三哥的婚事吧,”张远将那条子接过,看一眼,“我领人去吧,也不远,三五日就能回。” 大秦的府与郡一样,也分上中下等,上府十二县,中府九县,下府七县。 庐阳府是中偏上的府,有九县十三镇。 府衙平常不管县衙事情,但遇到需要征调军卒,请求缉拿匪寇等事情,也会出面。 一县之地,军卒加上衙役不过百十人,有时候真的压不住江湖匪寇。 “好好,好。”胡杨将自己的腰牌拿出来,递在张远的手上。 “二河啊,叔现在只想安稳抱孙子,等这一回任务完成,你回来就接了我的职吧。” “你还年轻,又有那样的江湖名声,”胡杨看一眼大堂外,压低声音,“我听说黑冰台有意收回武卫衙门的监管权。” “一旦武卫重回黑冰台序列,那七品武卫头领可就是等同七品武职,前途广阔。” 第32章 这样穿戴整齐,才叫一甲 这消息张远知道。 王启年已经吹过两年了。 那家伙一喝酒就说,等黑冰台收回武卫衙门,他王启年就不是麾下十来个暗卫暗探的惨淡主官,而是执掌数百精锐的人物。 就好像武卫衙门真的多精锐。 张远答应了代胡杨去去永安县,胡杨就赶紧将手上关于剿匪的讯息都拿出来,又到大堂外将他们这一队皂衣卫集结,呼喝着将调令传达下去。 府城离永安县两百余里,以武卒行军的速度,也就一日工夫。 明日一早,衙门会安排好军械,后勤,还有几辆车架,直奔永安县。 张远没在衙门多停留,而是回丁家巷,顺道去书院,让陶公子找找永安县广济河上匪寇资料。 黑冰台现在战力堪忧,但暗探不少,手上侦查的各方讯息很多。 江湖,官府,都有。 这也是黑冰台越发行事低调的原因。 招人恨。 回到丁家巷,张远拿出二两纹银,交待郭大和徐老汉这几天要去探望几位袍泽家眷,还有书院和医馆那边也要去看看。 晚上时候,陶宏送了永安县那边的地图,以及江湖势力的讯息来。 郭大则是从胡春牛的医馆那边拿了些伤药,交给张远。 其他接到征调令的皂衣卫,这一晚也会回家将所有事情安排好。 身为武卫,这种任务是常有。 既然是任务,其中就有凶险。 没有谁敢说,自己一定活着回来。 这就是大秦武卒,平凡,坚毅。 这些平凡的武卒,构建了大秦的根基。 张远家中没有什么要安排,就在房里看陶宏送的那些地图和讯息。 有混沌记录和分析,他只要选择其中重点记住就行。 一边观阅讯息,一边修行,他身上气血与真元不断流转。 以气血与真元力量熬炼身躯,提升肉身承载之力,这是他现在一直在做的事情。 在无法寻到自己踏入宗师境的天道契机和宗师劫情况下,不断磨砺肉身,是最基础的提升战力手段。 天光未亮,张远就起床,前院徐老汉媳妇已经做好了早饭。 丁家巷这小院中,这样的事情已经成习惯。 吃过早饭,张远穿了一套黑武袍,并不带兵器,径直往武卫衙门。 到武卫衙门,天已经大亮。 两队皂衣卫整队,在衙门门前聚齐。 “有你小子来顶,胡老七真是自在。”看到张远,另外一队的领队开口。 齐俊良,就是胡杨口中的齐老五。 衙门里的武卫队伍一共八支,都有各自的番号。 张远他们这一队排第七。 齐俊良那一队是第五。 这个排序,据说是根据实力,也有说根据领队头领的战力,还有说根据成立年限的。 具体标准,只有上官知道。 衙门之中,身穿黑纹七品军曹武服,腰间悬佩剑的中年快步走出,目光扫过,看向站在石阶前的张远和齐俊良。 “可都齐了?” 张远跟齐俊良抱拳:“齐了。” 军曹一点头,低喝道:“出发。” 张远跟齐俊良再一抱拳:“诺。” …… 朝阳初升时候,两队皂衣卫已经随着七辆马车出城。 一路向南,前方不断有探路的军卒骑着战马来回奔行。 武卫衙门虽然不是军伍,但行军也遵循大秦军律。 十里斥候,五里警戒,这已经是最低标准。 两队各有五匹战马,领队可骑乘一匹,其他四匹战骑就是两位斥候轮换骑乘。 张远他们这一队的斥候是冯成和陈武。 这是张远的安排。 不是张远徇私,陈武的马术是他教的,可以骑战,冯成家里条件不错,武道修为不差,以前也练过骑战马术。 武卫衙门里的皂衣卫大多是步战武卒,会骑马,但有骑战能力的不多。 晌午时候,全军休整。 此时已经距离庐阳府城八十多里。 两队皂衣卫各自围拢,有军卒去前方马车中抬出馒头和水。 竹筒装的温水是连夜烧好,凉下来。 馒头也是连夜蒸好,用厚布层层裹住。 大秦讲求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所有后勤供应是重中之重。 但凡在军伍后勤上出错,都是要掉脑袋。 “远哥。” 张远坐着吃馒头的时候,身后有人呼唤。 回头看,是穿着黑色武袍的青年,面上全是恭敬。 “黄三良?” “刚才我就见你了,你不是最近家中有事,怎么来出任务了?” 张远开口,伸手将黄三良拉到身边坐下,又递过去一个馒头。 黄三良和陈武,是玉林书院第一批弟子,也是张远袍泽之后,都是在武卫衙门顶职。 黄三良修为比陈武差一些,不过也已经是后天初期,上次张远测过,七百多斤的气血之力,差着后天中期也就一步之遥。 因为家里添了老二,黄三良最近少到衙门。 “齐头的意思,我该多见识见识。”黄三良将馒头撕开,塞一口到嘴。 “生了老二,家里有些难熬?”张远转头,开口问道。 黄三良手顿一下,面上露出几分窘迫。 九品皂衣卫的饷银不过一两五钱纹银,家中老小,如今又添了口,确实紧巴。 外出的任务是有补贴的,而且若有战功,还能兑银钱。 “小心些,家里老婆孩子呢,别硬冲。”张远拿过一个竹筒,揭开塞子,喝一口温水,“还有,记住了,别跟匪寇在水下拼斗。” “广济河上水匪水性极好,我们穿了甲,到河里跟他们拼反而会吃亏。” 黄三良点点头,低声道:“我明白。” 抬头,不远处陈武骑着马过来,黄三良笑着将一个馒头扔过去。 陈武接了馒头,策马又去探路。 队伍再走,速度加快。 下午日头高照,已经到了永安县。 几位骑马的武者迎上来,到前方的马车前躬身。 领头的是永安县县尉,后面则是永安县衙门捕头,还有两位武卫队正。 县里的武卫归县尉执掌,一队只有十人。 马车前,军曹与县尉商议片刻,又低声询问几句,然后转身看向张远和齐俊良。 “此地到广济河十三里,匪寇已经乘船而来,永安县军卒设了拦江索,准备围剿。” “急行军十里,然后休整一刻钟,着甲提兵。” 军曹目光扫过两队军卒:“兵困马乏,奔袭作战,诸位辛苦了。” “诺。”所有人一抱拳,面色严肃。 身为武卫战卒,就算千里奔袭也只一声将令的事。 马车在前,几位战骑探路。 奔行十里,前方就是十丈宽河道。 绿波滚滚,阳光下带着粼粼之光。 马车停下,一位位战卒上前,将各自的衣甲领取。 一路来,他们都是轻装简行,战甲兵器都在车上,只有警戒和探路的武卫手上带兵器。 张远领了自己的衣甲和兵器。 带竹板护腿的战靴,轻便柔韧。 一层软甲,细密轻薄,可防穿刺,十一斤。 第二层鳞甲,鳞片叠加,能抵重击劈砍,重二十斤。 护臂,护肘,护肩,战盔。 一柄一尺短刃。 一柄四尺雁翎长刀。 护身手弩,两盒二十根尺长弩箭。 一柄五尺投枪。 穿鳞甲是军卒相互配合,将背后皮带扣紧。 这样穿戴整齐,才叫一甲。 能一人破此等军卒三五人围攻者,已经是高手。 能破十甲者,后天境中绝对是强者。 就算是先天境,也不敢陷入此等军卒百人阵中。 等张远整束完毕,身边已经聚拢四位军卒。 第33章 阻敌 张远身后四位军卒,穿板甲,手持长枪,腰间一柄二尺短刀的是随张远出过几次任务的老卒于长龙。 刚才就是于长龙帮张远束甲。 穿锁甲,左手持盾,右手握横刀的是冯成,此时一脸激动。 他没想到张远会让他随行组阵。 还有两位穿了皮甲的军卒,也是新兵,面皮紧绷,背箭囊,手中持弓,背着四柄短枪。 这是一伍配置,也是苍狼战阵的最低搭配。 如果是一什军卒,还会配长斧兵和重盾兵。 再人多,还有重弩。 那可是大杀器。 如此军甲齐备,还只是武卫衙门的皂衣卫,若是边关战卒,重甲,重骑,重刀,军阵集结,就是钢铁长城。 大秦一向军伍隆盛,军卒从甲胄到后勤,都极为重视。 正是如此,才能以武道敌仙魔,以凡人之躯抵挡仙魔侵袭。 “嘭——” 河湾方向,传来巨响。 “有埋伏——” “官府的拦江索,冲过去。” “特奶奶的,十几个黑皮狗也敢拦你大爷——” 呼喝之声,在河道上响彻。 船只碰撞声音不断。 永安县的县尉等人面色一变,转身朝着河岸边奔跑过去。 河岸边,军曹神色微沉。 匪寇到来的时间比之前预计的要早,永安县在广济河上准备的拦截船只还未到位。 “阻敌。”军曹口中低喝,向着整束完毕的武卫一挥手。 “诺”张远一抱拳,领着军阵飞奔冲出。 他身后四位军卒紧随,不远处,陈武也领了一队军卒在后面,其他同样组阵的武卒,松散跟上。 另外一边齐俊良所带的第五队,也顺着河湾过去,开始包抄。 前行数百步,已经到大河边上。 一手压腰间雁翎刀柄,一手摸着后腰扣紧的弓弩手柄,张远脚下奔行,目光扫向前方。 河湾处不过二十丈,三艘双桅木船撞在一起。 一条牛筋长索被绷紧,将木船顺水而下的势头阻住。 河岸边,十几位身穿黑色皂衣武袍的军卒手持长弓,隔着五六丈远射箭,将木船上的那些匪寇都压住,不能露头。 大秦不禁江湖刀剑兵器,但军中硬弓百姓不得私藏。 别看河岸边才十几个皂衣卫和衙役,手中有长弓,聚在一处,已经让三艘木船上的匪寇冲不出船舱,只能怒喝咒骂。 此时,两队带甲军卒从河岸边冲来,让那三艘船上的匪寇顿时惊慌。 “快,冲出去斩断拦江索。” “来几个人,跟我潜水去将那些黑皮狗杀散,若不然一直放箭,兄弟们出不去。” “冲,带甲战卒若到,我们都得死。” 船舱之中有呼喝之声响起,然后便有人从舷窗中跳出,落在水中。 岸边的军卒射箭,有几根剪枝射中跳水的匪寇,水中大团血花鼓起,匪寇身躯挣扎,哀嚎着往船上扑。 其他跳水匪寇已经不见身影。 “退——” 早冲到河岸边的县尉手持一柄长枪,看一眼身前的河水,一声低喝,长枪一横,压着身后的衙役和军卒后退。 他们才退七八步,河水中冲出四五个手中抱青石,口中咬着横刀的匪寇。 “噗——” “噗——” 军卒手中弓箭射出,将冲来的匪寇身躯射穿,身躯跌倒在河里,鲜血顺水流淌,染红一片。 没了这边的弓箭压制,船上匪寇冲出,有去调整船桅跟船舵的,有拿刀去劈砍拦江索的。 水岸边,抱着青石潜水而来的匪寇越来越多,县尉手中长枪甩出,一枪将冲在最前的匪寇身躯扎穿,然后抽出腰刀。 “杀——” 他大步前行,长刀横斩,将一个冲上水岸的匪寇劈回水中,再横刀一挑,将一个满脸凶狠的匪寇挑落水中。 身为县尉,他武道修为已经到后天中期,在整个永安县也算能镇压一方的强者。 后方两排武卒和衙役,前排将长弓丢掉,拔刀前冲,后排往前走一步,长弓抛射船头,去阻止匪寇驾船和斩拦江索。 但箭矢不足,甲板上那些匪寇手中举着木板,门窗顶上前,有人拿长钩去钩拦江索,还有人拿长刀探头去劈砍。 “咻——” 一声尖啸。 “嘭——” 一根短枪,从河岸边甩出,如闪电一般横跨七八丈河道,扎在那持刀砍拦江索的匪寇身上,将其钉在船舷,身躯扭曲。 这一枪是平平飞出,纯靠力量,投枪之人力量绝对过千斤! 这一枪扎在船上,整个木船都一震。 后天中期的高手! “嚯——” 船头的匪寇不觉惊呼,脚步后退。 探身去钩拦江索的匪寇吓的松开手中长钩,慌乱往后退。 岸边持腰刀在手的县尉回头,看一队黑甲军卒已经到来,正是张远领军赶到。 那一枪就是领军头领张远甩出。 刚才军曹已经简单为他们介绍过两位领军头领,不过县尉也没想到张远竟然是一位力达千斤的后天中期高手。 寻常皂衣卫,能到后天境初期已经算精锐。 后天境中期,都是军中骨干。 武道修行艰难,一身气血力量想提升,不只是需要资源,还需要毅力,天赋。 后天境中期的武者,大多都跨不过千斤力量这个坎。 就是永安县县尉,自己也只是堪堪九百斤气力而已。 跟在张远身后的于长龙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冯成和两位新兵面上全都是惊异和兴奋。 远哥的实力,竟然强到这等程度! “张都尉,阻住他们,下游的船已经在赶来路上!”县尉一声高呼。 都尉一般是对领军百夫长的称呼。 张远这代头领可不算都尉。 只是外人这样喊,算是抬几分身份。 毕竟出门在外,身份都是相互给的。 “徐县尉你们先退。”张远手按刀柄,脚下步伐不停。 永安县县尉名叫徐献忠,早年在军中,后来退到地方做县尉。 听到张远的话,徐县尉并未坚持,一抬手,领着身后的军卒衙役往后方退。 他们都未穿甲,与匪寇交手并不占优势。 他们退,张远领军卒已经到了岸边。 河水之中抱着青石潜来的匪寇趁着永安县衙役军卒后退的空挡冲上岸,扔掉青石,握着横刀冲上来。 张远立在岸边,手按刀柄,纹丝不动。 他身后,军卒缓缓汇聚,列成方阵。 “杀——” 当先冲到张远身前的匪寇一声暴喝,手中横刀朝着张远当头斩下。 张远身躯不动,只脖颈微微一偏。 “当——” 长刀斩在张远肩甲上,激起一片金红火花。 未到后天的武者,连破甲都做不到。 何况这匪寇手中的刀,着实并不锋利。 出刀的匪寇面色大变,长刀刀锋一转,向着张远脖颈抹去。 只是他的刀才横抹三寸,就再不动。 张远的右手不知何时抬起,手臂挡在脖颈前。 匪寇想抽刀,张远手臂往外一震,护腕砸在刀身。 “当——” 横刀脆响,刀锋折断。 没等那匪寇回过神,张远的手掌已经探出,一把抓在其脖颈。 “咔嚓。” 匪寇的颈骨被张远一把折断,头颅一歪,口中黑血溢出。 张远右手将这被一把捏死的匪寇举起,甩手砸在后方冲来的匪寇身上,将四五个匪寇砸在水里。 左侧,一个匪寇挥刀而上,张远左手一抬,后腰扣着的手弩正顶在那匪寇的额头。 “饶——” “噗——” 弩箭毫不留情的穿透额头,从后脑探出五寸箭头。 张远丝毫不看被他击杀的匪寇,左手弩箭朝着身前的河水之中连射。 “噗——” “噗——” “噗——” 一朵朵血色水花四溅。 第34章 这义薄云天的名号,难不成是杀出来的 站在张远身后的冯成和那些新兵,都是面皮抽动。 他们从未见过此等果决干脆的杀人手段。 他们只知道远哥还有个义薄云天的名号,可此时看到的场景,可跟义薄云天没有丝毫关系。 “这义薄云天的名号,难不成是杀出来的……”冯成握紧手中刀,低低自语。 河岸边上,手持腰刀的徐献忠面上露出讶异。 张远看上去年岁不大,可这出手之狠辣无情,是他仅见。 “乖乖,这张都尉什么来头……”徐献忠身侧的捕头高通压低声音,连连咋舌。 杀人不眨眼不是光用嘴说就行。 真到临战时候,刀能不能砍下去,气血冲击,能不能守住心神…… 没有军伍厮杀磨砺,绝不可能有此等杀伐果决。 “林——” 张远的声音响起。 “军伍战法!”徐献忠一声惊呼。 皂衣卫虽然是武卫,却与真正的镇守军伍有区别。 皂衣卫寻常任务都是些擒拿,巡查,护卫,很少需要结阵。 更别说军伍战阵。 一般的武卫衙门之中也只有几十武卫,根本不练军伍战阵,最多就是组苍狼战阵这样的小阵。 此时张远的命令,分明是军伍阵战时候的战法。 风,林,山,火。 疾如风。 徐如林。 不动如山。 侵袭如火。 河岸边上,张远那一队军卒迅速变阵,持盾军卒上前,长枪兵卒在中,手持弓弩的军卒站立在后方。 动作最快,最整齐的是前排陈武领的几位军卒。 后方冯成等人则是有些慌乱,但也能跟上其他军卒动作步伐。 “还好,还好,只是练了军阵,不算纯熟……”徐献忠舒一口气,轻轻低语。 要是皂衣武卫都精锐到那等程度,那还得了? 他目光投向张远身上,目中又有精亮闪动。 其他军卒不说,领军的张远绝对是熟悉军伍战阵的。 在他目光中,张远抬手一挥。 “风——” 后方弩箭齐射,箭矢如雨。 虽然只十多位皂衣武卫,但那弓弩大多是连珠,一盒箭矢就是十根,射出去,让船头上的匪寇根本不敢抬头。 连射三轮,张远再一挥手。 后方背短枪的军卒上前一步,背后短枪抽出,枪柄上细链握紧。 “嘭——” “嘭——” “嘭——” 短枪投出,扎在木船上,后方细链绷紧。 十二根细链扯住,军卒手中用力。 本横在河道中的木船船身一震,缓缓往岸边拖拽过来。 “他们要把船拉到岸边!” “他们穿了甲,船到岸边就完了!” 后方两艘木船跟着碰撞,其上的匪寇惊叫。 第一艘木船上的匪寇此时都是面色惨白,那几个领头的匪寇也一脸恐惧。 有匪寇手中举着木板,想冲到船头将扎在船头的短枪拔掉,可才抬头,岸边就有弓箭飞射而来。 隔着不过几丈远,皂衣武卫手中箭矢已经很精准。 箭矢射穿几个匪寇头颅之后,再没人敢露头。 “杀——” 河岸边上,三个潜水而来的匪寇嘶吼着,持刀向绷紧的铁链斩去。 站在前方的张远双目之中透出一丝精光,脚下前踏一步,一直按刀柄的手掌握紧。 “苍啷——” 长刀出鞘,刀锋带着森寒,从三位匪寇腰间划过。 鲜红的血珠洒落,然后就是喷涌的鲜血如泉四溅。 一刀斩三人! “至少大成层次的刀法!”徐献忠身侧的捕头握着手中刀,低呼开口。 这一刀干脆,迅疾,代表着力量和速度都已经达到了成熟。 这是千锤百炼的一刀。 张远刀锋斜指,滴滴鲜血落在河水中,逸散。 “嘭——” 被扯到两丈外的木船撞在河岸礁石,搁浅了。 船上匪寇被这碰撞带的不稳,有的跌落在甲板上,有的滚落到河水中。 “齐头,交给你了。” 张远一声高喝。 另外一边的齐俊良持着长枪,领着身后黑甲军卒飞身冲上。 “谢了!” 齐俊良一声低呼,几步踏上礁石,背后两个军卒手中长枪探出,抵在他后腰,用力一抬,齐俊良身躯直上一丈多高,冲到甲板上。 船拉到岸边,却让他们这一队上,分明是张远在让功。 人到甲板,齐俊良手中长枪直接横扫。 “嘭——” 两个持木板舷窗的匪寇被一枪砸飞,跌落在水中。 他再一步前踏,手中枪一枪刺出。 “嘭——” 一个持木盾的匪寇连人带盾,被一枪刺穿。 长枪扎在桅杆上,二尺围的木柱被穿透。 这一枪之力,已经离千斤不远。 齐俊良手臂一震,那木柱轰然倒下,砸落在船头,一头跌在水中。 一枪,让想围拢上来的匪寇慌乱退回去。 谁也不想被扎一枪。 后方,一个军卒顺着木柱两步踏上,手中圆盾落地,往前一滚,已经到齐俊良身侧,圆盾将齐俊良护住,另一手横刀斜握。 黄三良。 “自己去杀,老子还要你护着?” 齐俊良哼一声,不过神色倒是多出几分欣慰。 他与黄三良并肩,刀盾长枪前压,让船上匪寇不敢近前。 穿甲军卒已经踏着断裂的桅杆踏上,也有直接攀着锁链就登上船。 七八位军卒往船头一站,黑色战甲连成一片,顿时让还想冲出来的匪寇退回去。 源源不断的黑甲皂衣卫冲上来,这一艘木船上的战斗已经没有悬念,只需要带甲军卒将所有匪寇压住,无论是杀还是俘,都轻而易举。 河岸边,张远的目光越过第一艘木船,看向后方两艘木船。 船上的匪寇已经在劈砍拦江索,还有匪寇跳下船,拼命往对岸方向游过去。 按照这个趋势,三艘木船上的匪寇,只有第一艘上的能擒获,另外两艘上的大多能逃脱。 张远身形一动,往前方水岸边去。 到礁石之前,他手中长刀陡然横斩。 “嘭——” 手臂粗的牛筋拦江索被一刀斩断,绷起的绳索砸在木船上,将木船上七八个探头的匪寇身躯绞着,带入水中。 拦江索被斩断,两艘被阻住的木船瞬间往下游冲去。 不过因为拦江索从岸边断掉,两艘船此时是顺着水流和拦江索拉扯之力,斜斜往下方河岸边冲。 甲板上,匪寇慌乱的或划桨,或牵扯船帆,全力阻住木船往河岸边上撞。 张远持刀在手一脚踏上前方礁石,千斤之力踏出。 “嘭——” 借一踏之力,他的身躯直接跨越两丈多远河道,飞越到木船甲板。 第35章 我什么时候才能被远哥点名杀敌啊 人到甲板,张远右手手臂一带,手中长刀瞬间划着悬弧甩出。 “咻——” 刀锋带着刺耳尖啸,擦着船舷飞旋。 锋利的刀锋从四五个操控船桨,想将船拉回河道中间的匪寇身前划过。 鲜血,断肢。 还有断裂的木浆。 长刀“嘭”的一声扎在船舱,刀锋入木两尺。 船舷边惨呼哀嚎连城一片。 没有了人操浆,木船在河道中随着水旋,往岸边撞去。 “杀了他——” “把他干下去!” 看张远手中无刀,几个持刀匪寇嘶吼着,奔行冲上来。 不将张远赶下船,他们只能死! 空着双手的张远往前一步踏出,双臂抬起。 山岳拳法,搬山拿岳。 “嘭——” 两个长刀斩落的匪寇被直接撞飞身体,砸落在两丈外的船舱,撞碎了船舱五寸厚木板,跌落进去。 这一击,让其他两个冲来的匪寇脚步停住,面色惨白。 太强! 张远展现的实力,超出了他们的应对范围。 张远脚步不停,左臂抬起。 进步,撞肘。 铁甲拳,悬天肘。 “嘭——” 粗壮的桅杆应声而断,其上挂着的白色帆布随着桅杆倒落,将船舱和甲板覆盖,也将几个匪寇盖住。 一柄长刀从帆布和缆绳之间向着张远刺来。 张远左手抬起,手臂一格。 “当——” 长刀断裂。 张远伸手抓住断刀刀刃,顺手扎在那出刀的匪寇肩窝,刀锋从其右肩扎入,入体一尺。 张远手掌一扭,刀锋绞断心肺,那匪寇口中鲜血溢出,身躯软倒。 没等其软倒,张远一脚踹出,正踹在这匪寇胸口。 其胸口肉眼可见塌陷,身躯撕开背后白帆,拉出一丈多长的血痕。 “嘣——” 没有了桅杆和船桨操控的木船,撞在河岸边。 船上匪寇东倒西歪,只有张远一人仿若脚下生根,丝毫不动。 船还未稳,一道道黑甲身影已经从河岸边冲上甲板。 于长龙握着长枪冲到张远身后,冯成跟另外两个军卒喘着气,冲到甲板上,忙寻到张远身侧,将苍狼战阵立住。 另一边船舷,几道身影翻越而上,领头之人,正是陈武。 陈武持刀在手一声低喝,长刀穿刺,将乱窜到他身前的匪寇一刀刺穿。 脚下不停,他握刀在手,揪住那口中溢血匪寇衣襟,将其推着,连着其身后五六个匪寇,连推七八步,将他们推上甲板。 此时甲板上都是黑甲的军卒,到甲板上哪还有活路? 冯成等新兵看着这一幕,都是张口结舌。 张远武道实力强横就罢了,陈武竟然也强到如此程度? 远处岸边观战的永安县县尉徐献忠转过头,看向刚才到身侧的庐阳府军曹。 “军曹大人,这,这位张都尉曾在军中效力吗?” 军曹看着前方船上黑甲军卒碾压的战况,面上露出几分笑意。 “这小子五年前在军中厮混了三个月。” 五年前,三个月? 就这,都能磨砺出如此修为战力,还有杀伐果断的心性? 徐献忠身后的捕头高通面上露出疑惑。 什么样的军伍可以三个月磨砺出这等人? 就是征战不休的边军都不可能吧? 何况庐阳府周边已经五年未有战—— 五年? 五年前,三个月? 徐献忠浑身一颤,瞪大眼睛看向军曹:“五年前,张,张,二爷?” 军曹背着手,轻咳一声:“那些江湖诨名别当真,我们衙门里都叫他二河,小远。” 话是这么说,他脸上的得意掩盖不住。 “怪不得,怪不得……”徐献忠缓缓转头,看向甲板上的张远。 能在丰田血战三月归来,这样的心性,正常。 船上,匪寇或奔逃,或跳水,或嘶吼着拼杀。 张远领于长龙他们结阵,从一旁舷窗外杀穿,到后方甲板。 冯成和另外两个军卒满身是血,手脚哆嗦。 短兵相接,不杀人就要被杀。 到后甲板,张远目光越过船舷,看向已经勉强调整船身,向着下游而去的第三艘木船。 五丈距离。 “老于,你带他们。” 张远一声低喝,探手抓一根放在甲板上的两丈长竹篙。 “陈武,徐前,管大牛,邓华——” 张远的声音响起。 船舱之中,几声呼喝,满身是血的陈武,还有另外三个军卒奔出。 张远竹篙往前一插,扎入水中,人已经借竹篙之力,向着那边船上冲去。 竹篙过中点,张远松手瞬间,一脚踏在竹篙上,将竹篙踢回船尾方向,自己也借这一踏之力,冲到第三艘船的甲板。 人未落地,长刀出鞘,一刀横斩,将几个围拢来的匪寇逼退,然后就地一滚,一刀扎在一个匪寇的脚背,长刀连着脚背和甲板一起扎穿。 甲板上,被扎穿脚面的匪寇痛苦哀嚎。 张远身后,陈武已经借着竹篙之力踏上。 张远长刀抽回,抬手给陈武一个手势。 陈武点头,顺着后甲板一侧往前冲。 张远一手拔出腰间短刀,一手握长刀从另外一侧前冲。 后方,张远之前点名的军卒已经以竹篙借力,冲到甲板。 冯成等新兵看着这一幕,都是面露羡慕。 “我什么时候才能被远哥点名杀敌啊……”冯成身侧的新兵低语。 “你们都有机会的。”于长龙看一眼几人,握着刀看向船舱,“跟我来,多攒点战功再说。” …… 河岸边的那些永安县军卒衙役,还有徐献忠几人,看着张远他们跳船追敌,都是一脸敬佩。 此等直击数倍之敌,只有真正的勇者才敢。 “到底是府城武卫衙门,卧虎藏龙啊……”徐献忠面露感慨,轻声道,“我还以为就以为张都尉勇猛,没想到这几位都不凡。” 三十岁前的后天境,在庐阳府这等边境府城都算精英。 何况还有陈武这样的后天中期。 军曹不说话,面上笑意掩盖不住。 “嘭——” 张远一刀斩断甲板上的桅杆,木船船身缓缓打横。 持刀在手,他的目光落在甲板和船舱中奔逃的匪寇身上。 “降者不杀——” 他的声音传彻。 不少奔逃的匪寇浑身一颤,忙将手中刀枪扔掉,蹲坐在地。 有几个面露凶狠的,陈武他们快步冲上前,手起刀落,直接了账。 三艘木船,两艘搁浅,一艘在河湾处打横旋转。 船上,喊杀声,哀嚎声一片。 河面上,鲜红的血顺水流淌,与逐渐偏西的日光辉映。 “呜——” 下游方向,号角声传来。 十几艘大大小小的船舶,逆流而上。 甲板上,手持兵器的军卒,手持棍棒的青壮,还有被护在人群里,穿着青绿官服的官员。 “永安县县令在此,贼寇受死——” …… 第36章 都是保命的东西,兄弟们也爱听 广济河上一战,到只剩夕阳余晖时候才结束。 主要是三艘大船上战斗虽然结束,可那些潜水的,跳水的,还有已经逃到对岸山林的匪寇没有肃清。 吼着要尽全功的永安县县令大人,手中提着佩剑,在一群青壮和衙役的护持下,满身大汗追着几个落单的匪寇砍杀。 …… 河岸边上,从船上下来的武卫衙门军卒聚到一处。 张远穿着衣甲,手按刀柄,快步前行,巡查自己这一队的伤损情况。 哪怕是穿了甲,也有七八个轻伤的。 他将自己带的伤药拿出来,让这些军卒包扎伤口时候敷上。 陈武领着七八个军卒正在收拾散落的兵器,还有之前射出的箭矢,短枪。 这些军械战后都要清点,能回收的回收,不能回收的就报战损。 冯成和几个新兵,此时趴在河岸边狂吐。 临战时候没感觉,刚才上岸,衙役们将被斩杀的匪寇身躯抬出来,完整的,不完整的,堆成好大一堆。 几个新兵此时才知道后怕,肚子里翻江倒海。 不远处,穿着青绿官服的三旬官员,永安县县令也是趴在礁石边上吐。 他是回到岸边时候,非要参观战场,上了还未打扫的木船。 “这是麝香丸,可提聚心神。”张远将几个药丸送给冯成他们之后,又走到青绿官服的永安县县令身旁,递过去一颗药。 “多谢张都尉。”一旁的捕头高通接过药丸,小心喂县令服下,又捧两捧河水助他吞药。 张远转身走出几丈外时候,听到后方有声音响起。 “这药丸不错啊,下肚就平和了。” “对了,高捕头你给我喝的是什么水?” “河水?” “呃……” …… 府城武卫衙门的军卒在河岸边扎营,所有帐篷,军粮都从那七辆马车上搬下来。 大锅架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烧水。 大桶的河水挑过来,烧成开水,一半晾了装竹筒,一半送到伤兵那边,清洗伤口。 三个大锅不停烧水,送到搭建好的帐篷里。 已经卸甲的军卒要将自己的衣甲兵器清晰之后,涂抹油脂。 身上血污也要清洗干净,换干爽的衣衫。 张远和齐俊良,还有陈武他们则是穿着战甲,手持兵器巡视。 永安县县尉徐献忠领着些青壮,送了两扇猪肉,还有些米面。 本来按照徐献忠的想法,是把军卒送到驿馆休整,然后将张远他们这几位领军武官,还有军曹请到县城去,摆上几桌宴席。 可惜清点战场,耗费了太多时间,军卒只能在河道边上扎营。 军中规矩,一旦扎营,随军武官就要安排值守,就算休整,也不可能去赴宴饮酒。 “张都尉今日一战,勇猛无当,徐某佩服。”徐献忠向着张远拱手,面上神色郑重。 他也是军伍出身,张远的勇猛杀伐,他当然钦佩。 何况还从军曹大人那知道,张远就是那位义薄云天的张二爷。 “职责所在,当不得徐县尉夸赞。”张远摆摆手,送徐献忠往营地外走。 两人闲聊几句,张远对这次的剿匪任务收获也有了大致了解。 这群匪徒是长期盘踞广济河上的几帮水匪之一,以往就是打家劫舍,拦道劫掠。 广济河接广陵江,其上水匪不少,数百里地,官府剿不胜剿。 近来因为边境交易繁盛,这些匪寇动了心思,好多都开始组了船帮,要做正经生意。 这本是好事,可这些水匪哪里真会做生意? 黑吃黑,强取豪夺,这一次更是胆大到偷运禁售的铁矿。 三艘木船上,共查获铁矿石八万多斤,折银千两。 关键这些铁矿,还是隔壁县矿场上丢失的。 真是无本的生意。 “这一次济河帮算是覆灭差不多了,除了帮主刘大头跟几个水性好的潜水逃脱,其他帮众一网打尽。” “这般一来,永安县河道上起码能安稳三年。” “县令大人这一次应该能升一升了,说不定还能与张都尉你在府城相见。” 这一次剿匪成功,收获极大,徐献忠也是高兴,跟张远多说了几句。 其实还是因为他知道张远身份,有意结交,若不然也没必要跟一位武卫头领透露太多讯息。 送徐献忠离开,张远回营,营中已经饭菜飘香。 等有军卒换岗,他方才脱甲洗漱,去吃了几大碗白饭肉食,然后回自己的军帐休息。 到军帐之中,张远和衣躺卧,身上真元与气血缓缓流转,脑海之中,淡淡的金色光幕浮现。 【张远】 身份:大秦庐阳府八品皂衣卫张远,黑冰台黑甲校尉黑虎,赏金猎人黑虎,赤狐商队统领赤狐,青山十八寨共主张二河 修为:先天境后期,升级需要八百四十九气血珠,三百五十八真元珠,宗师劫,天道契机 武道修行:山河动大圆满 战阵:苍狼阵大圆满,虎行战阵大圆满 混沌空间:气血珠三千五百七十二颗,感悟珠七百六十九颗,真元珠五百六十二颗,妖气珠两百二十一颗 混沌辅战:未开启 如今斩杀寻常武者,对于张远来说只能积攒微不足道的气血和感悟。 好在他早已战胜心中欲念,不会为积攒修行资粮而随意杀伐。 脑海中的混沌光幕散去,张远闭目躺卧,回忆今日行军和接战时候的得失。 总结得失,弥补自身,这是他想出的,寻找天道契机,踏入宗师境的方法。 此时,不远处的军帐之中,十多位军卒也围拢在一起,总结此战得失。 主持总结的是陈武和黄三良,一旁还有于长龙等几位老卒。 冯成等新入武卫衙门的新兵,坐在一旁,身形挺直。 刚才张远吃晚饭时候,特地嘱咐了冯成,要来听陈武他们总结战局。 “今日的军阵组的太慢,给了匪寇潜水的机会。” “还有,抛射没有形成压制,三段射不够顺畅。” “上船拼杀我就不说了,带甲战卒竟然被匪寇阻在甲板上百息冲不进舱,若是对方也穿甲带弓弩,怕不是要被割麦子。” 陈武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黄三良。 “三良你们那一队怎么样?” 黄三良摇摇头,面上露出一丝羡慕。 “哪能跟你们比?” “你们有远哥顶着,之前远哥只要在衙门,胡杨叔就让他教导军阵,如今的七队,恐怕已经是衙门里最能战的队了。” 他这话让几个新兵都是不觉咧嘴,面上露出笑意。 “就是吧,你们的新兵练的不行,见血太少,为什么没有安排战后搬运尸骸,清点首级?”黄三良目光落在冯成几人身上。 几人面色一白,嘴角抽动。 陈武和于长龙等老卒哈哈大笑。 军帐之外,身穿青绿官服的永安县县令面上露出好奇,转头看向一旁的军曹。 “钱大人,你们武卫衙门竟还有这等传统?” “战后复盘,这可是精锐军伍之中才有的规矩。” 军曹面上带着笑意,抬手示意县令继续前行。 永安县县令是此地之主,有前来巡查慰问职责,军曹作为武卫衙门主官,此时也要巡查宿营地。 “五年前我庐阳府武卫衙门八位武卒支援丰田县城,最终只有一人归来。” “当时武卫衙门只剩下不到三十人,战力极弱。” “刚好二河那小子军前拼杀三个月,有些保命的心得,就抽空给大家讲。” “都是保命的东西,兄弟们也爱听。” 军曹面上带着几分感慨,看向远处的山野。 “这规矩,不知不觉就传下来了。” “战后总结,严加整训,这几年武卫衙门的实力确实强了不少。” 县令点头,笑着道:“怪不得今日观武卫衙门两队武卒就能轻易击溃近三倍匪寇,战力确实——” 说到这,他忽然顿住,转身看向军曹:“五年前丰田县之战,张二河——” 他话没说完,不远处河湾边,一声尖啸传来,一蓬焰火升腾。 “嘭——” 金红焰火在十丈高空炸裂。 敌袭! 和衣而眠的张远翻身而起,飞身冲出帐篷。 第37章 我佛慈悲 “增援——” “弓弩手占据制高点。” “着甲。” 带甲的警戒军卒已经在求援焰火升腾的瞬间冲出大营。 十多位弓弩手背着箭囊,往河湾旁的山丘上奔去。 其他军帐中冲出的军卒,迅速两两配合,整束甲胄。 张远看向披甲奔来的于长龙。 “老于,这里交给你,我去看看。” 话音落下,他已经奔出大营。 河湾边上,三艘木船都已搁浅,因为其上装载铁矿石,永安县安排了衙役驻守,武卫衙门也有几位皂衣卫守卫。 “混沌辅战。” 人在河岸,张远口中低语,身形不停,快步奔行。 他的双目之中一道金红之光闪过,面前道道虚线交错。 三艘木船之上,一道道淡红光影浮现。 以他如今的修为,除非宗师境,否则不可能有红黑之影。 其实若是以先天境的真元和神魂感应,也能快速确定敌人修为和位置,只是那般会暴露张远自己的修为。 一步横跨三丈,飞身踏上木船甲板,已经冲洗过的木船上还有丝丝血腥之气弥漫。 船头,两个衙役倒卧,身下鲜血浸染。 张远到船舱之前,一个带甲武卒靠坐在门边,胸口甲片崩碎。 张远探手压下,面色瞬间阴沉。 一击碎胸骨内脏,这是千斤之上的重击。 “咻——” “咻——” 箭矢飞射,越过张远头顶,往另外一艘木船上去。 那边,数道淡红光柱纠缠。 张远转身一步踏在船舷上,身形直飞两丈高,口中低喝:“让开!” 船上军卒闻言就退,将前方几个身穿黑衣的武者身影露出来。 张远人在半空,探手而下。 当先的黑衣武者手持一柄重刀,迎着张远当头斩出。 这一刀不但快,而且势大力沉,显然刀法造诣极高。 刀锋迎面,张远不躲不避,探出的手掌化拳,手臂一带,击在重刀刀面。 “嘭——” 那斩刀的武者手掌握不住刀,重刀应声被砸落,重重扎在甲板上,刀身穿透甲板。 那武者满脸惊骇,脚下往后退。 张远身形坠下,脚下踏碎甲板,身前几个黑衫武者都随着甲板碎裂而掉落船舱。 船舱中尽是黝黑冰冷的铁矿石,几人还未站稳,张远已经飞身而至,一拳击在当先武者的胸口。 千斤之力。 那武者浑身一颤,口中鲜血喷出,身躯瘫软。 张远所用劲力已经到举重若轻之境,一拳的千斤之力尽打在对方胸口,胸骨无伤,但五脏都破裂。 江湖上有说法,隔山打牛。 其实这力道运转,该叫穿透劲。 这是力量掌控运用的形式,只有武道修为足够高,才能圆转自如。 一拳毙敌,张远脚下踏出,转身一肘砸在身侧举刀斩落的武者胸口。 铁甲拳,转身肘。 “嘭——” 那有后天初期修为的武者身躯应声飞出,撞在船舱墙壁,将船舱撞碎,身躯卡在其上。 这一击,张远所用乃是举轻若重的震山劲。 看似随手一击,但爆发出的力量恢弘,山岳震颤。 “点子扎手!” “扯呼——” 张远两击之猛,让其他几个武者瞬间没了围战勇气,转身就逃。 张远目光扫过,几步追上一个手中持刀的武者。 那武者见张远追来,自知逃脱不掉,手持长刀,面露凶狠,转身一刀斩向张远头颅。 江湖功法战技与军伍战技有些是不同的。 军伍讲求一击必杀,动作干脆。 江湖战技多出许多游斗招式,虚实变化,让人难以防范。 如果是修为战力相当,这转身一刀凶狠,对手只能躲避。 但张远的修为高绝,武道修行更是圆润贯通,长刀斩落,他根本不看一眼。 脚下前踏,手臂前压。 前方武者挥舞长刀的手臂被张远手臂挡住。 张远顺势探手抓住其手臂,重重一扭。 “咔嚓——” 持刀武者的手臂直接从手肘处断折,扭曲。 “啊——” 痛苦嘶吼,那武者浑身哆嗦,惊恐看着张远。 张远手掌探出,扣住对方脖颈,一把举起,让其双脚悬空。 “说,你们是什么人。” 他的声音冷厉,不带丝毫情绪。 这些匪寇敢夜袭官军驻守之地,还敢杀人,已经是对武卫衙门的挑衅。 “我,我——” 被扣住脖颈的武者满脸红紫,艰难开口。 “我,我们是广元寨……” 话音未落,张远身后有呼啸传来。 张远面色不变,甩手将扣着的武者转身甩出。 “嘭——” 一声震响,那被甩出的武者脊骨断裂,身躯扭曲,跌落在矿石堆上。 一击之力,千斤重拳。 张远转身,看着面前缓缓收拳的身影。 夜色之中,面容不算清晰,但光头噌亮。 “佛门拳法。” “梁原域的佛徒。” 张远双目眯起,双目之中杀意激荡。 “什么时候梁原域的爬虫也敢来我大秦撒野!” 一声低喝,张远一步跨出,身带风卷,一拳击出。 那光头身影面色变幻,一咬牙,也是一拳迎着张远击出,口中低呼:“明王镇世——” 佛门在梁原域流传,讲求借外力磨砺自身,寻求苦修之道。 梁原苦寒之地,极适合佛门修行。 佛门功法以外而内,刚猛,势沉,同境界层次,气血之力要比武道气血浑厚一筹不止。 这也是不少同层次武者不敢与佛修交手的原因。 此时张远对面的佛修修为在后天中期,一拳力道过千斤。 正是如此,其才在见张远实力强横的情况下,依然敢跟张远对拳。 “嘭——” 双拳碰撞,一声震响。 张远身形纹丝不动,对面佛修脚步踉跄,手臂上传来“咔嚓”轻响,显然已经筋骨断折。 “你,你不是后天中期——” 那佛修抬头,看向张远,目中全是惊骇与恐惧。 张远踏前一步,伸手扣在那佛修的头顶。 “说,你们来寻什么?” 几万斤铁矿虽然值钱,可不可能搬走。 唯一原因,这些人在寻找什么东西。 很重要的东西。 不惜杀人,也要寻到。 “我佛慈悲,你问不——” 那佛修话没说完,张远手掌之中力道压下。 “咔嚓——” 颈骨断折,脊骨碎裂。 这佛修瞪大双眼,七窍流血,身躯跪倒在地,气息断绝。 “你不说,有人说。” 张远转身看向奔逃出船舱的身影,目光落在光柱最艳之人身上。 后天后期。 算是高手了。 第38章 舍利 那后天境后期的武者似有所觉,转头看向张远。 夜色之中两人相隔四丈多,皆能感应到对方的目光。 “咻——” “咻——” 河岸边的弩箭压制,船上不少奔逃的武者被射穿身躯,滚落水中。 那后天境武者也一步踏入水中,溅起一片浑黄水花。 逃? 张远面色不变,冲出船舱,几步便踏出木船,冲进水里。 武卫衙门的军卒穿了甲,加上兵器,相当于背负数十上百斤重物,入水中前行都艰难,别说对敌了。 张远是没有穿甲,又是修为高深,不惧敌寇,才冲入水中追击。 人一入水,他眼前的虚线重构,前方几道淡红光柱浮现。 脚下轻踏,他的身形仿若游鱼,瞬间追上一道淡红光柱。 探手,他一把抓住前方人的脚腕。 “咔嚓——” 扭断对方脚腕,张远就松开手,任其自生自灭。 一个断掉脚腕的武者在水中,能活下去的可能性不大了。 张远前行,遇到淡红光柱就伸出手。 不管对方是回身斩刀刺剑,还是拼命奔逃,他都是探手扭断手臂或者腿脚,有些也将脖子扭断。 前行片刻,已经到对面河岸边。 前方一道身影踏出河水,朝着岸边树林奔行过去。 张远紧随其后,速度不快不慢,也不急着动手。 此人对这河道与山林熟悉,想来就是广济河上匪寇。 按照任务讯息,还有陶公子给他的资料,广济河上匪寇中,后天境后期修为的不多,只有两人。 一位是上游百里外古塘寨的寨主,其身份背后有官府扶持,算是半匪半官府眼线。 另外一位就是广元寨寨主杨耀祖。 这位杨寨主出身大家族,可惜家道中落,不忿自身和家族遭遇,愤而落草。 张远随着前方武者奔行十多里,方才朗声道:“杨寨主,庐阳府武卫衙门司狱邀你小住一趟。” 前方,奔行的身影一震,脚步顿住,转身看向相隔不过三丈外的张远。 能从木船一路追行到此地,张远的修为至少也是后天境后期。 而且既然敢追,必然是对自己实力有足够信心,能胜他杨耀祖。 “大人,修行不易,江湖路远,不知可能行个方便?” 杨耀祖持刀在手,看着张远。 张远面色不变,缓步前行,开口道:“不行。” 不行。 杨耀祖其实也没指望张远能答应。 人家追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是轻飘飘一句就答应放他走的? 再说他杨耀祖怎么说也是江湖上成名十多年的高手,坐拥上百部众,岂会真的求饶。 当张远出声时候,他已经返身而上,长刀斜绞,向着张远手臂斩去。 他不去刺张远身躯,而是斩手臂,因为官府中人一般都会着甲护身,若是张远身上穿了内甲,这一刀无功,就会失了先手。 此时一刀斩张远手臂,张远如果不躲,刀锋就会将他手臂斩断。 后天境层次,力量和速度差别不大的情况下,手中有兵器自然胜算更大。 他只能说,对面的张远托大了。 刀锋带着寒光,在月夜之中仿若银豪流光,斩破空气的风声呼啸,可见这一刀快而狠。 刀锋在前,张远并未如杨耀祖所想那样躲避。 张远脚下前踏,左手微落,腰身扭转,右手陡然扬起。 转身,落肘。 “当——” 横斩的长刀刀面被张远一肘砸落,刀锋一颤,差点折断。 这柄刀比之前木船上那些匪寇手中刀好,乃是精钢铸造,张远一击竟然未断。 刀身未断,但手持长刀的杨耀祖手掌震颤,虎口上一道血口,鲜血浸染。 张远一击震裂了他的虎口! 杨耀祖抽刀后退,眼中全是惊惧。 他也是厮混江湖多年的高手,与人拼斗不知多少回,从未有人能如此简单利落将他击败。 “庐阳府竟然有你这等人物……”拖刀后退,杨耀祖面上神色凝重。 张远一击伤他虎口,让他此时战力瞬间折半。 其实就算他没有伤到,也能从刚才一击之中看出,他根本不是张远的对手。 张远那随手一击,展现出的是对拼杀的掌控,对战局的精准把握,还有对自身武道修为与武技的精通。 这是一位杀伐手段磨砺到极致的强者! “我说过,请你到庐阳府武卫衙门司狱小住。”张远面上神色化为冷厉,双目之中煞气缓缓凝聚,“你不该今日袭杀驻守木船上的皂衣武卒。” 敢截杀官府中人,就是在挑衅官府威严。 此等行径,已经是重罪。 杨耀祖神色凝重,步步后退,将刀用左手握住,横在身前。 “不管你信不信,我广元寨的人没有出手杀人。” “是那几个和尚出手的。” “我们就是为他们带路,拿些好处。” 杨耀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卷用牛皮纸包着的书卷。 “那领头的和尚修为很高,他拿了一本佛门功法做酬劳,让我带人上船。” 他面上露出肉疼之色,将书册甩向张远。 张远探手抓住书册,脚下却并不停步。 这让杨耀祖神色中多出慌乱。 “对了,他们在船上矿石堆里寻了一样东西,我知道是什么东西。” 张远的脚步终于停住。 杨耀祖舒一口气,一边往后退,一边道:“舍利,我听他们私下里说,那是一颗舍利。” 舍利。 梁原域佛修之中,顶尖强者坐化后,留下的宝物。 据说舍利与仙道修行中的金丹,武道修行中的金身玉骨是同层次之物。 佛门修行讲求心神与肉身相合,舍利凝聚强者之念,能纯粹神魂,能熬炼肉身。 不过就算是在梁原域中,舍利也是至关重要的宝物,为何会出现在大秦? “舍利呢?”张远看着杨耀祖。 “他们寻到之后已经送往广元寨,那位领头的和尚留在广元寨并未到河岸。” 杨耀祖伸手指向后方位置,只是他面上神色却变了。 广元寨方向,火光冲天,照亮半边天穹! 张远身上,一道难以言喻的力量陡然扩散,数丈之外的杨耀祖身躯不受控制的往后倒飞。 他瞪大眼睛,看着张远一步踏出,身形划过前方树冠,仿若苍鹰,往广元寨方向掠去。 “先天境!” 第39章 让我死个明白,你到底是谁! 整个庐阳府一共才几个先天境? 每一个先天境,杨耀祖就算没有见过,也听说过名号,晓得其相貌特征,还有代表功法战技。 可是面前的张远,他确信,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 “庐阳府,何时有此等先天境……” 跌落在地的杨耀祖低语一声,然后面色惨白,翻身爬起,向着广元寨方向奔去。 广元寨为什么有火光? “秃驴,若是我寨中兄弟有事……” 他不敢想。 那些到来的梁原域和尚面目亲和,说话也随和得很。 他们只说因为他们是佛门弟子,在大秦行事不方便,才求助广元寨。 他们还展现实力,确实很强,但并没有恃强凌弱的意思。 而且那领头的和尚也说好了,只要寻回宝物,就收杨耀祖做弟子,亲自教授他佛门拳法。 什么都说好的。 现在,怎么有火光从广元寨升起? 张远没有那么多疑问,就是踏空而行,一步十丈。 武道先天境虽然做不到传说中的御气飞空,做不到仙道传说的御剑飞遁,可有真元加身,能身轻如燕,能健步如飞,能踏空如云。 两年前张远曾寻到一本不错的武道轻身功法,悄然修行。 沙场战将很少去修轻身功法,因为路子不同,修起来很不痛快。 对于张远来说,没有那么多顾虑。 他只将功法修成,然后借感悟珠提升,不过大半年就已经将那轻身功法融入自身的山河动中。 轻身功法的修行,不但让他能有江湖武者的灵动迅疾,还让他对力量感悟多出一层。 举轻若重,举重若轻,两种力量掌控之间,随意变幻,达到真正的阴阳转换。 脚下奔行,张远双目之中透出金红之光。 前方山岭之上,除了冲天的火光,只剩零散淡红光柱。 数百人的山寨,活人只剩这么一点? 张远双目之中,杀气凝为实质。 广元寨的匪寇可以杀,但那需要大秦官府来杀。 梁原域的佛徒来大秦杀人,不行! 目光扫过,山寨后方山岭之中,有十多道颜色红些的光柱。 其中还有一道,竟然是先天境才有的橙红。 张远身在武卫衙门,看到过一些关于梁原域中佛门修行者的讯息。 这些佛门修行者经常渗透到大秦和其他各国,借着众生平等,佛渡世人的名头宣扬传承。 但是这些口中喊着慈悲为怀的佛徒,其实杀起人来,毫不手软。 张远身形一动,如离弦之箭,几个闪烁已经到山岭之前。 “什么人!” “小心!” 山林之中,有惊呼之声响起。 张远飞身落在树梢,下方一位光头大汉一脚踏在树干,跃上丈高,向着张远当头一拳砸落。 这一拳凶狠而势沉,若是击中,必然胸骨碎裂,五脏移位。 看来典籍上所载不假,这些喊着慈悲的佛徒,出手一点都不慈悲。 张远人在树梢,单脚着力,微微下蹲,右脚抬起,重重踹下。 这一式乃是江湖武技之中的迎马蹲,单脚用力,可前后蹬踏。 一击之力,就如奔马踏行。 “嘭——” 张远的一脚正踹在那出拳大汉的胸口,将其身躯直接踹下丈高,砸落在山林乱石之间。 张远身形跟着坠下,一脚前踏,踩在那跌倒大汉的头颅。 “啪——” 红白一片。 山林之中,本来围坐的一个个佛徒站起身,看着从天而降,脚下鲜红的张远。 夜色之间,张远仿若魔神。 一时间,这些光头大汉全都愣在原地。 见过下手狠辣的,没见过杀人这般狠辣的。 数息之后。 “杀——” 不知谁嘶吼一声,手持长棍已经朝着张远当头砸来。 另一边两人也毫不犹豫,手中厚重长刀向着张远腰间横切。 不远处站着的几个灰袍佛徒手中棍棒长刀握紧,满脸凶狠,紧盯张远。 “嘭——” 当头砸落的长棍被张远一拳击碎。 右拳上扬,左拳前压,进步冲拳,动作一气呵成。 山岳拳法中的搬山拿岳与铁甲拳中的半步崩拳相合,融会贯通的拳势,随心而动。 “啪——” 张远的左拳击在那手中握棍的佛徒胸口,那佛徒身躯瞬间倒飞,口中鲜血喷涌。 倒飞的身躯撞在后方一株一尺粗松树上。 树干“咔嚓”一声,缓缓倒折。 这一拳,超过一牛之力! “先天境!” 前方手持一柄偃月铲,脖颈挂一串鸭蛋大珠子的僧人低喝:“退——” 他自己不退返进,手中偃月铲横着往张远腰间砸来。 张远此时身侧两柄长刀斩落,前方有偃月铲横扫。 他的唯一选择就是退。 不过他没有退。 这天下,能让他退的,恐怕只有宗师境了。 双刀斩落而至,他身形迎上,双臂抬起,人如奔马,径直冲过。 那两柄长刀落空,两个光头武者被张远手臂砸在胸口,口中喷血,倒跌在地。 这一击夹带的真元,已经碎了他们的筋骨。 当年在丰田县城时候,张远和陶公子被一位先天境一箭射穿身躯,张远还好,陶公子直接被断绝武道。 这就是先天真元之力的霸道。 一击砸倒两人,张远回身一脚踹出,抵住横扫而来的偃月铲。 “嘭——” 一股先天气劲缭绕而上,化为罡风,将散落的松针,乱石,卷起飞旋。 周围散落的光头武者,身躯不受控制的往后倒退。 两位先天境强者拼杀,先天之下,皆蝼蚁。 “啊——” 下方山岭之中,传来杨耀祖撕心裂肺的嘶吼。 张远面无表情,脚步前行,身外真元凝聚,仿若金甲。 “施主,你我素无仇怨,今日想必是个误会。”持偃月铲的僧人一手拖铲,脚步微微后退,沉声开口。 张远目光之中透出淡淡血色:“入我秦地,杀我秦人,本校尉今日送你们去见你们的明王佛陀。” 话音落下,张远一步踏出,沉腰,出拳。 一拳击出,拳锋之上有金色流光汇聚,他身后,淡淡的山岳之影浮现。 “拳意凝形!” 前方那先天境佛修见了鬼一般,惊呼一声,手中偃月铲挡在身前。 “咔嚓——” 偃月铲断裂,一股如同山岳崩塌的巨力撞在这佛修胸口。 鸭蛋大的佛珠崩碎,深陷胸骨之中,那先天境的佛修身躯往后退。 一步。 两步。 三步。 三步之后,他跌坐在地,抬头看向张远。 “让我死个明白。” “你到底是谁?” 第40章 杀你的,是大秦庐阳府黑冰台黑甲校尉黑虎 一击,一位以肉身之力强横而著称的先天境佛修筋脉断绝。 这是绝对力量的压制,是修为和武道战技双方面的碾压。 张远无论是修为还是武道战技的施展,都远远超越了这位先天境初期佛修的层次。 “杀你的,是大秦庐阳府黑冰台黑甲校尉黑虎。” 张远口中低喝,上前一步踏出,一脚正踹在这先天境佛修已经深陷的胸口。 一脚踹出,那佛修身躯被踹出三丈外,撞在一块青石上,青石碎裂,其身躯自然也直接折断。 一团先天气劲瞬间逸散,化为烟柱。 从张远到来出手,到此时击杀一位先天境,总共不到百息。 这等手段,让周围散落的那些佛徒瞠目结舌。 什么时候,一位先天境强者竟然脆弱到不如孩童? 这些江湖武者,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沙场武道。 张远虽然修的功法不少,但早已养成一击必杀的性子,出手绝不犹豫。 战场搏杀,从来都是三五招内分生死,哪里会跟你周旋游斗? 除非真的遇到旗鼓相当对手。 可惜,此地还无人有资格与张远旗鼓相当。 后方,持着长刀赶来的杨耀祖抬头看那升腾的烟柱,面上露出茫然。 那先天境的佛修,竟然被张远给杀了? “你广元寨的仇自己报。” 张远的声音传来。 杨耀祖瞬间双目血红,持着长刀一头冲向那些散落的佛徒。 他经营十多年的广元寨被这些佛徒屠杀殆尽,广元寨被一把火烧成白地,他怎能不恨? 他恨不得将这些佛修千刀万剐! 张远不去管杨耀祖怎么报仇,径直走到被他击杀的先天境佛修身前,探手摸索几下,拿出一个小铁盒。 这铁盒分明是陨铁铸造,藏在佛修胸口,被他凝拳势一击都没有崩碎。 拳势,或者叫拳意,其实就是武技修到极精深时候,与自身修为感悟相合,化为玄妙之力的手段。 刀剑兵器也同样如此,有剑气剑芒,剑道意境,刀法意境。 这意境说来复杂玄奥,其实在张远看来,不过是顺水而行,功法修到纯熟,自然水到渠成。 这等意境加持,施展的武道力量其实也不过增加七八成而已。 之所以许多修行者对武技意境极为迷信,是因为要想将功法修为精纯,再与自身感悟契合,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情。 绝大多数强者都需要修行数十上百年,不断磨炼,才有机会领悟意境,凝聚大势。 也就是说,修到功法展露意境,自然是磨砺无数年的强者。 当然,同层次下,战力提升七八成,也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张远收起铁盒站起身时候,杨耀祖已经将那些佛修斩杀。 他是后天后期,此时愤然出手,杀一群心神被震慑的佛修不难。 “当啷——” 杨耀祖将长刀一扔,跪倒在张远身前,将头磕在地上。 “杨耀祖谢大人为我广元寨报仇。” “我这条命是大人的了。” 没有张远斩杀先天境佛修,广元寨上下百多人的血仇根本不可能报。 他杨耀祖有自知之明,以他资质,此生都不可能踏入先天境。 “你的命于我无用。”张远面色平静,朗声开口。 “那我随大人归案。”杨耀祖抬头看向张远。 之前张远就说过,要抓他去武卫衙门司狱。 张远的目光落在杨耀祖身上,沉吟片刻后道:“你带广元寨剩余的部众去九林县,投奔赵家。” “别人若是问起,你就说黑虎救了你们。” …… 军曹带着齐俊良等人赶到广元寨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张远坐在寨子前的石崖上,身前摆着些银钱,兵器。 “张远,没事吧?” “二河,可受伤了?” “远哥!” 众人围拢上来,关切打量张远。 夜里道难走,远远看着火光冲天,又有先天境陨落的气柱升腾。 武卫衙门的众人真的怕张远死在广元寨。 “没事。” 张远站起身,伸手指向前方躺倒在地,身躯扭曲的先天境佛修。 “这些梁原域的佛修准备黑吃黑,将广元寨灭了大半。” “结果黄雀在后,被黑虎杀了。” “他们寻的那个舍利,也被黑虎抢去。” 张远只是将事情讲出来,众人已经能脑补出过程。 这太符合江湖武者的行事风格了。 最底层的山匪从来都是做事丢命,被抛弃的。 外来的强者,也不一定能笑到最后。 那些黑道强者,行事狠辣,也没有道义可言,往往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黑虎,那个最近才杀了白愁山山主的家伙?” 军曹摇摇头,沉声道:“精英榜排到前百了,上头还发了文,让我庐阳府多注意此人呢。” 精英榜前百的人物,来截杀一个先天境佛修,确实不难。 “舍利,怪不得那些佛修要拼死来抢。”齐俊良看向地上躺卧的那些佛修身躯,低声说道。 一众武卒上前,搜检烧毁的山寨,将那些尸骨收拢,然后把那些佛修尸体带回去。 张远搜罗的银钱和兵器,也登记在册,算是斩获。 原本清早庐阳府的武卫就要拔营回庐阳府,但因为昨晚闹腾一场,牺牲一位武卫,还有两人重伤,军曹很是震怒。 等永安县县令到来,两人商议一下,两队武卫沿广济河往上游,巡游一趟。 沿途的几个匪寇山寨,直接扫灭。 那些得到风声的匪寇跑了不少,没跑成的,要么丢掉性命,要么成了俘虏。 反正这河上走一趟,没有错杀的。 张远因为晚上追敌,又斩获极多,没有安排他去剿匪,而是驻守营地,顺便看顾那些伤兵。 其实就是让他休息。 钻进帐篷,他将那卷牛皮纸卷着的书册展开。 《铁身功》 佛门之中熬炼肉身的功法,并不算多高明,但这功法与武道有几分区别,对于肉身的熬炼有用。 这对张远来说,正是需要的。 他目前缺少踏入宗师境的契机,不知如何寻找并渡过宗师劫,只能想办法不断磨砺身躯,提升战力。 这佛门熬炼肉身的功法,倒是能用上。 一边翻看书册,一边崩碎一颗感悟珠,等看过三遍功法,再在帐篷了运转几趟,张远感觉到自己肉身有了一丝变化。 双拳握紧,多了一丝紧绷。 肉身气血力量至少增加了两百斤。 铁身功小成之外,张远斩杀先天境佛修,反哺了三十六颗佛元珠。 佛元珠是佛门先天境修行者除了先天真元之外,另外所修的一层力量。 收起功法书卷,张远从怀里将一个小铁盒拿出。 这铁盒之中,放置的就是佛门至宝,舍利。 第41章 晋升宗师境的天道契机 手掌拧住,微微用力。 “咔嚓——” 铁盒揭开,其中有一颗蚕豆大的玉白不规则珠子。 这就是舍利? 看上去玉白无痕,触摸光滑如骨。 似石似玉,却非石非玉。 手掌握住舍利,张远身上几道流光闪烁。 气血灌注,毫无反馈。 真元投入,似有感应,但没有什么有用讯息。 既然是佛门宝物,那用佛元之力试试? 一道淡淡的金光笼罩舍利,张远的面上露出一丝惊异与欣喜。 佛元入舍利,仿若清流入海,激起朵朵浪花。 这舍利之中竟然蕴含难以想象的力量,只是内敛在其中,外力不可感知。 当崩碎一颗佛元珠,以佛元之力包裹这舍利之后,此物竟然化为一团柔和白光,融入张远身躯,落在丹田,在丹田真元之海中沉浮。 炼化! 唯有世间难寻的修行宝物,才能拥有灵性,可以被炼化。 舍利乃是佛门堪比武道宗师强者坐化之后所留,是其一生修为和传承的凝聚,也是世间修行宝物的一种。 只是张远根本没想到,自己一个武道修行者,竟然也能借佛元之力炼化舍利。 丹田真元引动那舍利之中的力量,微微握拳,张远面上的惊喜掩盖不住。 这舍利之力,竟然能加持在肉身之中,成为自己的肉身之力! 先天境后期肉身的力量极限是九牛,一万八千斤。 要想战力再提升,就需要加持真元,以功法之力相合。 张远的山河动修到大圆满,能让他战力翻倍,一击可斩出三万六千斤巨力。 同层次中,这已经是少有的强者。 本以为这就是他的极限。 没想到此时这一颗舍利炼化入丹田,加持的力量竟然让他的肉身之力再涨两千斤。 那以大圆满层次的武道战技出手,战力翻倍,他的一击就是四万斤之力。 这距离传说中的宗师境一象之力已经不远。 传言宗师境乃是龙象之力,踏入宗师境就能有一象之力,五万斤巨力。 宗师境的第一重,就是被称为龙象境,也叫龙象宗师。 从先天境后期的九牛一万八千斤之力,暴涨到五万斤之力,可见先天与宗师之间的差距是何等巨大。 世间想成宗师是极难的事情,先天境与宗师境之间可谓天渊之别。 感受着舍利带来的力量变化,张远脑海中金光一闪,混沌光幕升起。 【张远】 身份:大秦庐阳府八品皂衣卫张远,黑冰台黑甲校尉黑虎,赏金猎人黑虎,赤狐商队统领赤狐,青山十八寨共主张二河 修为:先天境后期,升级需要八百四十三气血珠,三百五十六真元珠,宗师劫,天道契机(如转修佛门功法入宗师,舍利可为契机) 武道修行:山河动大圆满,铁身功小成,提升需要气血珠八颗,以舍利之力可转化为佛门金身功,金身功圆满层次可以凝聚佛门金身 战阵:苍狼阵大圆满,虎行战阵大圆满 混沌空间:气血珠三千六百三十颗,感悟珠八百一十颗,真元珠五百九十颗,妖气珠两百二十一颗,佛元珠三十六颗 混沌辅战:未开启 天道契机! 原来这就叫天道契机! 直到此时,张远才明白天道契机竟然是修行宝物。 舍利这种层次的宝物,就是天道契机,这天道还真他妈实在。 如果张远愿意转修佛门功法入宗师境,就可以用舍利之力引宗师劫,然后有机会渡劫成为佛道宗师。 可惜张远没有这样的打算。 大秦没有修佛门功法的宗师,他要是以佛门功法入宗师境,往后恐怕就要往梁原域修行了。 他出身武卫世家,绝不会背叛大秦。 虽然不能发挥舍利最大的作用冲击宗师境很可惜,但其能增加一牛之力也是一件惊喜事情。 何况舍利还能提升铁身功为金身功,修到大圆满层次能凝聚佛门金身。 外人一门功法修到大圆满可能需要一甲子,百年,他张远可完全不需要。 帐篷之中,张远神色慢慢化为平静,身上气血真元缓缓流动。 既然知道了天道契机就是修行宝物,那就去寻找关于武道宗师境的宝物就是。 —————————————— 两日之后,军曹钱穆与永安县县尉徐献忠一起,领着巡卫广济河的武卫归来。 这一次清理了上下游百多里大河两岸数个水匪山寨,擒拿击杀水匪三十余,破三座水寨,搜获被截财货价值三百多两纹银。 加上之前斩获,这一次也算收获颇丰了。 张远登记的军功是四首级军功,是此次任务第一,排在他后面的是齐俊良,三功。 陈武跟黄三良也是三功,连冯成都有两功的收获。 大队作战,除去先登,绝杀等个人战功之外,很多功勋都是均分到团队。 张远作为领队,他的斩杀之功其实分了些给自己一队的武卒。 这样的计功方式,能让麾下更忠心。 这是真正的生死袍泽,拿命换的功勋都能分享。 当然,领队军将如果没出手,本队斩获军功也是会分他一份的。 军中这种混军功的人不在少数。 回程路上,几个新兵已经一脸欣喜,高声讨论着军功赏赐要拿来做什么。 大秦重军功,一功兑换五两纹银的规矩沿用无数年不变。 五两,能抵九品皂衣卫三个月饷银,寻常百姓家花销一年。 不止换银钱,积攒军功还是晋升的硬条件。 九功一阶,一阶三转。 要从九品皂衣卫晋升八品,需要攒九功。 等到八品晋升七品,则是需要三转之功,就是三个九功。 大多数八品皂衣卫不可能攒三个九功。 官府晋升也不全是以斩首计功,还有任务,驻守,年限等等各种记功方式。 比如这一次永安县剿匪,哪怕没有斩首军功的武卫,也能分半个功,只是这功只在晋升时候有用,无法兑换银钱罢了。 回程时候齐俊良,张远,还有军曹钱穆都骑乘战马,难得的并肩前行。 主要还是这一次任务完成不错,军曹心情也好,愿意骑马与张远他们同行。 “这几年武卫衙门难得有此等磨砺机会。” 骑在马上,看着前方那些军卒,齐俊良低声开口。 这一次的战功和任务完成自然都可以,但从河岸截停匪寇到匪寇夜袭,再到之后的大河剿匪,武卫衙门的伤亡并不小。 三人阵亡,重伤四人,另外轻伤的多达十几人。 这还是军甲齐备的情况下。 如果不是带甲列阵,他们武卫衙门的军卒面对同等人数的江湖武者不但没有优势,甚至可能还比不过。 “新兵太多,战力有待提升。”张远点点头,看向那些此战之后气势昂扬了不少的武卒。 “二河,近来武卫衙门又要扩编,若是到五百军卒,就需要再设都尉与校尉,这一次你可不能再推辞。”军曹的声音响起,让张远和齐俊良都转过头。 “我过不多久就会调任别处,”军曹看着张远,低声道,“能帮你的不多了。” 第42章 真没想到,当真小瞧了这位孙县令 别看庐阳府武卫衙门现在是三百多人,在庐阳府中算是实力庞大的衙门。 其实真正的底子,还是当年那三四十老卒。 军曹钱穆真正信重的,也是张远和齐俊良他们这些当年的老部下。 按照钱穆所说,庐阳府因为近来越发繁盛,郡府中不少人盯上了这里。 钱穆也没有什么根底,他这七品军曹位置之前别人看不上,现在倒是成了香饽饽。 前些时候府衙里已经有人给他吹风通气,会调钱穆去郡府武卫衙门任从六品督兵巡检。 明升暗降。 看上去升了半级,其实到郡府做个无兵无权的从六品小官,哪有在庐阳府手中执掌数百兵卒爽快? “二河,我走之前,将扩编事情定下,提你做代校尉统领。” “胡杨早就想退,他退了,让他儿子顶上,你做校尉带几年,人心就稳了。” 军曹驾驭战马前行,目光落在前方武卒队伍上,面色多出几分柔和。 “这些家伙,交给你我才放心。” 一旁的齐俊良点点头,神色郑重,没有丝毫因为军曹要将提拔张远而妒忌。 张远修为战力远在他之上,积攒的战功也极多。 最重要是,义薄云天张二河不只是说说而已,张远对兄弟们是真够义气。 衙门之中的老兄弟都清楚,只要任务,张远必然冲在前头,等有军功时候又退在后面。 就比如这一次,要不是张远将那第一艘木船让出来,齐俊良他们那一队得不着这么多军功。 这样的事情,这五年来已经不知多少回。 “我尽力。”张远点点头,这一次没有拒绝。 以往钱穆做军曹,胡杨掌着他们这一队,还有陈武跟黄三良他们在,武卫衙门虽然人越来越多,但底子在。 现在要是钱穆离开,胡杨退出,陈武调离的话,再来个不知根底的人执掌,人心真的会散。 那些费心思来庐阳府做官的人,可不会姑息这些武卫。 那些人恨不得拿兄弟们的性命换军功。 听到张远答应,钱穆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 从出庐阳府到永安县剿匪,到回归武卫衙门,总共耗费四天半时间。 军卒回到武卫衙门,并未第一时间解散,而是列队在衙门之前。 三位阵亡袍泽的尸骨带回,已经通知他们的家眷父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所有武卫握拳抬手,高呼军号,送别自己的袍泽。 军曹钱穆面色凝重,亲手将抚恤和军功兑换凭证送到阵亡武卫的家眷手中。 这些抚恤,足够家人过活。 不只是三位阵亡的袍泽,其他重伤无法再做武卫的,他们家中也会安排家族子弟顶职。 正是有无数大秦武卒世代守护,才有百姓的安宁。 在强者眼中,这些武卒或许只是蝼蚁,但在袍泽眼中,这些都是可以性命相托的兄弟。 等送别战死的袍泽之后,所有军器战甲查验,送归兵甲库。 再到军功登记兑换处,找文吏将军功记录兑换之后,这一次任务才算真正了结。 后面衙门会将所有任务过程,耗损,以及军功和抚恤造册,交府衙存档。 黄三良将自己的三级军功兑了十五两纹银,走出衙门时候,面上露出几分喜色。 有这十五两,他们一家能两年花销不愁。 陈武只兑了五两纹银,留下两级军功积存。 他家中只有老母,平日花销不大。 至于冯成他们那些新兵,手上军功能兑换的,也都兑换成纹银捏在手里,一个个心中欢喜。 张远军功兑了二十两纹银,然后叫来冯成,让冯成将十五两纹银送往那三位阵亡袍泽家中。 “远哥,这,”冯成犹豫一下,低声道,“那,那我也将我的银钱拿出来——” 张远摆摆手,拍拍他肩膀:“无需如此,我是手上不需用钱,你们不一样。” 张远又掏出一锭二两纹银,压在冯成手上:“大战一场,回来该放松要放松。” 顿一下,张远道:“记得叫上陈武。” …… 离开武卫衙门,已经是日落时分。 张远没有回丁家巷,而是往书院去。 “调两队武卫剿匪,这可是两年来少有的案子了,战况如何?”看到张远,陶公子开口问道。 武卫衙门虽然如今有三百出头军卒,其实府衙官员都知道其中大多新兵,战力不可能跟老卒相比。 这两年扩编是扩编,却没有真的动用武卫,多是些巡卫任务。 这一次的两队剿匪,已经是近年来动用武卫最多的一次。 张远将剿匪事情大致讲述,唯一略去的,是舍利对他的作用。 这些事情,都是他自己的隐秘,不会告诉任何人。 “杨耀祖这一步设计不错,他去九林县投靠赵家,赵长春黑虎的身份更能坐实一分。”陶公子笑着道,“以往你可不是这风格。” “以前遇到匪寇你可都是斩尽杀绝的。” 这一次张远放过杨耀祖,一来是杨耀祖比较坦诚,对张远没有隐瞒,而且其为山寨部众报仇之后,任凭张远处置,很干脆。 张远从陶公子之前给的广济河上匪寇资料里也看过,杨耀祖此人和广元寨做的恶事不算多,这也是张远放过杨耀祖的原因。 陶公子本来就已经让黑冰台设计,将黑虎的身份转到赵长春身上。 现在有杨耀祖这一层,江湖上关于黑虎的身份猜测会更偏往赵长春。 “舍利的事情,我会让黑冰台再追查。”收起笑容,陶公子沉声开口,“此等宝物不管是来历还是去处,都要查清楚。” 舍利怎么会在大秦境内,是谁要带走,都要查清楚。 梁原域这么多年,可是一直都没放松对大秦的悄然入侵。 那些佛门修行者对传扬佛法,收拢信徒,有着难以想象的狂热。 “武卫衙门这次任务来的奇怪,背后恐怕有人推动。” “要么是有人缺功绩,要么就是有人想看看武卫衙门的实力。” 钱穆要调任,估计是给郡府某些人让路。 “王启年那应该能寻到消息,今晚我请他喝茶。”站起身的陶公子看张远盯着自己,轻咳一声,“真喝茶。” …… 第二日,当张远再到书院时候,陶公子拿出一卷纸页,递到他面前。 张远翻开纸卷,目中透出一丝精亮。 “真没想到,当真小瞧了这位孙县令。” 第43章 朝廷鹰犬? 这位孙县令本是官试正选出身,在永安县任县令已经快十年。 庐阳府这等边城,地处偏僻,做个七品县令基本上就是被朝堂遗忘存在。 这也是孙县令十年未晋升的原因。 可是近两年,庐阳府因为边关贸易,很是繁盛。 连带着永安县也入了一些人的眼。 黑冰台的消息是,两个月前,郡府有人安排,想让孙县令挪挪位置。 平调到郡中某地继续做县令。 这相当于降职。 毕竟一方是经营十年的地盘,一方是人生地不熟之处。 所有人都以为孙县令这位十年无功的永安县县令会乖乖挪窝。 没想到的是,他是以这样的方式挪窝。 借兵剿匪。 不但将广济河上百多里匪患剪除,且说动古塘寨寨主,接受招安,组建护航队伍,筹建广济河船队。 让匪寇做正经生意。 疏通百里水道商路。 按照陶公子推算,这一次得利最大的就是永安县县令孙泽。 这位孙县令凭剿匪之功,肃清广济河上匪寇,恐怕至少官升一级。 现在就不是平调能解决的事情了。 是郡府必须拿出一个足够的位置,来安置这位孙县令。 有功不赏,那就等着御史上书直达天听吧。 这么多年来,因为外敌侵扰,因为资源与传承被大家族大势力把持,大秦的问题不少。 但两个立国根本从未变过。 有功必赏。 军功第一。 孙县令绝地反击,掀起偌大波澜,估计背后推动其让位的人,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些官场浮沉的,都是老狐狸。”张远将手上纸卷折起,轻轻摇头。 在广济河畔见到孙县令,他真没觉得这位孙县令有如此手段。 “王启年那边,查出来燎杨镇孔家背后是什么人在推动了。” 陶公子将一张请柬拿出来,低声道:“燕国北境镇守肖仁光。” 燕国与大秦边境相交之地有西境和北境。 西境镇守欧阳舒才,北境镇守肖仁光。 五年前北境镇守肖仁光被大秦西北军打的节节败退,丢掉五座城池。 欧阳舒才的镇西军占了大秦一县之地。 那一战后欧阳舒才封侯,修为和兵力都不比欧阳舒才差多少的肖仁光被燕国皇帝下旨斥责。 张远不但亲身参与过丰田县城之战,后来在赤鳞军中待了一个多月,听白少亭跟韩啸说了不少事情。 韩啸乃是主持此战的现兵部侍郎周昌弟子,知道的隐秘不是寻常人能比。 当初韩啸就分析过肖仁光与欧阳舒才的不同。 欧阳舒才自身修为精进,宗师境在望,对耗费精力与大秦交战没兴趣。 而且因为一些其他关系,大秦明显是有将欧阳舒才策反的谋划。 相反,肖仁光此人心性狡诈,自身修为固化之后,一心培养家族势力,提升镇北军的战力。 连北燕皇帝对其都悄然防范。 按照韩啸所说,其实策反肖仁光比策反欧阳舒才还容易,但这位是养不熟的,必然反噬。 官员谋划军事,往后胜败都要承担责任,胜则赏,败则罚。 今天谁策反了肖仁光,或许因功升迁,可保不定几年之后肖仁光再反,那可就是一场背刺。 看来是镇北军的人看上了青山寨的铁索与滑轮,想借孔白唐之力拿到手。 大秦与燕国依然是敌对,只是镇西军所控的丰田县城周边关系缓和而已。 镇北军的人入秦地,那就是探谍。 为镇北军做事的孔家,就是通敌之罪。 看来这一次庐阳府黑骑是能动用了。 张远展开陶公子递过来的请柬,是孔家家主孔白唐邀请陶公子和他过几日赴宴。 “本不准备去,”陶公子出声道,“王启年说,孔白唐从梁原域寻来几位佛女,擅飞天之舞。” 梁原域? 如果说与舍利之事无关,那是不是太巧了些? “那就去看看这佛门的飞天舞。” 张远将请柬递回去,笑着说道。 陶公子抬头,看张远脸上笑容,微微一皱眉。 “说好,怜香惜玉些,别动不动就扭断人家脖子。” 张远只笑笑,没有说话。 ———————————— 离开书院,张远提着哨棒到武卫衙门时候,门口值守的武卫神色奇怪。 到堂前,就看到冯成几人耷拉着脑袋,正被胡杨在那喝骂教训。 “丢人!” “你们将陈武一人丢在那,也好意思?” 看到张远到来,胡杨板着脸,伸手指向冯成几人:“二河你来的正好,你说,咱武卫衙门的人什么时候干架吃过亏?” 干架? 张远看向冯成。 冯成脑袋缩一下,低声将事情讲一遍。 原来是昨晚他们一群武卫约了吃酒,结果在酒楼里跟人打架。 “那些人说我们皂衣卫都是朝廷鹰犬,是黑皮狗。” “陈武哥气不过,上前理论,那些人先动的手。” “对,陈武哥都没几下,就将他们都砸趴下了。” 几个新兵插嘴。 朝廷鹰犬。 黑皮狗。 确实有百姓给皂衣卫起这外号,但当面喊,这是在挑衅,在打武卫衙门的脸。 冯成给张远一个眼色,扯了他衣袖走到旁边,低声道:“昨晚我让我妹妹男装一起去的,只说是我弟弟,别人不晓得,陈武哥自然认得出。” “那边打起来,陈武哥让我们先走。” 最后结果就是,陈武一人打趴七八个人,然后府衙的衙役到来,将陈武和那几个人都带到衙门去了。 按照冯成所说,那几位应该是城中某个家族子弟。 张远知道陈武性子还算沉稳,一般不会惹事。 不过毕竟是喜欢的女子在旁,逞一下英雄也正常。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也不算什么大事。 “我去府衙一趟吧,给那陈武带回来。” 张远看向胡杨,笑着道:“陈武这家伙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立业,找个人管着他了。” 胡杨摆摆手,看张远转身,口中嘀咕:“说的老气横秋,你这小子不也老大不小。” …… 府衙离武卫衙门不远,张远过去时候没有直接去监牢,而是往衙门中去见军曹钱穆。 军曹是武卫衙门主管,衙门中武卫的事情,自然是要寻他。 “为陈武的事情吧,要不是为这事,你可是不会来我这。”军曹看到张远,第一句话就这样开口。 张远笑笑,没有说话。 “他打了汤家的人,就是城南安乐坊汤家。”军曹面上露出无奈之色。 “汤家……”张远双目之中有精光一闪而逝。 第44章 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朝廷鹰犬 汤家在城中算是一方大族,其家主汤文尚在九林县做县丞,是从七品文官。 汤家还有两支商队,族中有不少铺面,城外更有大片土地。 张远知道汤家,是因为他曾与汤家商队打过交道。 他化身赤狐,领赤狐商队走边境生意的时候,一支汤家商队想黑吃黑,要吞了赤狐商队。 那一次,张远杀了汤家二十余人,汤家第一高手,后天境后期的汤家二爷汤文武,就是死在张远的刀下。 损失族中最强者,加上商队折损,汤家两年都没有缓过来。 张远后来还让黑冰台查过汤家,汤家商队极有通敌北燕的嫌疑。 只是因为强者折损,汤家已经缩头做人,将边境商贸都放手,黑冰台后面就没有在意。 只是没想到,这次竟然是陈武与汤家子弟起了冲突。 “人家早上来人了,刚才推官大人寻了我,让陈武登门致歉,若不然就让陈武在牢里一直待着。” “陈武这家伙在狱里一声不吭,”军曹摇着头,一脸头疼模样:“汤家你是知道的,钱财,人脉都有,跟他们斗什么?” “我见了汤文尚都要客客气气。” “真要僵着,人家能让陈武扒了这身袍服,还能让他倾家荡产。” 低叹一声,军曹看向张远:“若我还在庐阳府,多看着就是,我走了,保不准人家使点小手段……” 张远点点头,开口道:“我带他去汤家道歉。” 军曹面上一喜,张远的声音再响起:“陈武不适合做皂衣卫,这身黑狗皮扒了也好,大人这就写个逐退文书吧。” 军曹面上笑意僵住。 “你,你小子什么意思?” “故意帮他撂挑子?” 张远摇摇头,面上神色郑重:“大人,我准备让陈武离开武卫衙门,去边军中历练。” 边军? 军曹钱穆知道张远另外一层身份,晓得他有边军的路子。 听到张远说要让陈武去边军,忙道:“边军凶险,哪有在武卫衙门安稳——” 他话没说完,张远开口道:“陈武要是留在武卫衙门,怕是先天无望,边军里历练几年,说不定有踏入先天的机会。” 先天。 钱穆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他自己也就是后天境后期而已,还是晋升之路断绝的后天境后期。 先天境,那是可望不可及,平时都不会想的事。 也只有陈武这等二十岁的后天中期,才有机会去冲一冲。 陈武若是真能踏入先天,那就是整个庐阳府中最顶尖的强者之一。 张远要说别的理由,他还能辩驳一下。 可事关陈武的修行之路,先天途径,这可是关乎未来的大事。 这等事情,也只有一路扶持培养陈武的张远能做决定。 “那我就写文书,”钱穆面上露出失落神色,咂咂嘴,“这事怎么闹成这样,好像是我武卫衙门最吃亏……” 抬头看向张远,钱穆眼中透出一丝精亮。 “给他写逐退书也不是不行,不过这一次你小子可别跑了。” “走,随我去见判官大人。” …… 庐阳府是边关府城,掌管兵事的从五品府城判官还兼任录事参军,手中权力不比正五品文官知府小。 钱穆与张远到衙门正堂,招呼门口驻守的军卒禀报,不过一会,军卒就领着两人见到了庐阳府判官何瑾。 “见过判官大人。” 钱穆与张远都是抱拳躬身。 何瑾看上去五旬出头,其实已经过花甲之年。 一身青色团花武官袍,须发花白的何瑾是庐阳府府城三大高手之一,二十年前就踏入先天境。 没有先天境修为,他也坐不到一城武官之首位置。 “张远,张二河,”何瑾看到张远,面上露出一丝笑意,“怎么,钱军曹抓住你小辫子了?” 何瑾是见过张远的,五年前张远从丰田县城归来,何瑾就召见过他。 丰田县血战归来的武卫,作为庐阳府武官之首的何瑾自然要看看。 后来何瑾还指导了几回张远的武道修行。 最近两年张远外出的多,庐阳府商贸事情越发多了,何瑾事务繁忙,才没见张远。 “大人说的是,这回还真抓住这小子辫子了。”钱穆咧嘴,走上前,在何瑾面前低声说几句。 何瑾先是皱眉,然后面色变幻,看向张远。 “一个二十岁的后天中期放出去,有点可惜啊……” 沉吟一下,何瑾道:“来人,将府中武卫衙门军功册取来。” 门口军卒应声,不过片刻,一位双手捧书册的文吏走进来,向何瑾躬身。 “看看张远这几年来的军功是多少。”何瑾摆摆手开口。 “回大人,张远从入职武卫衙门以来,大小战功,一共积攒一百十二级,这是昨日才登记的,卑职清楚记得。” 那文吏抬眼看向张远,面上露出敬佩之色:“庐阳府武卫衙门自成立,数百年以来,军功过百者不过五人,张远位居第三。” 武卫衙门职位最高只是七品武卫头领,上面的主官军曹已经是府衙的官。 真能一人斩三五十级的强者,大多数都直接调任,不可能在武卫衙门长留。 武卫衙门不被看重,就是因为其中没有真正的高手。 “这么快就百多级了……”何瑾面上露出几分惊诧,看向张远。 这家伙从丰田血战三个月归来,杀心真的很重,只是隐藏在其义薄云天的名头下,外人不知。 当初指导张远修行时候,他就看出张远的刀法之中戾气极重,不过是被巧妙隐藏了。 挥手让文吏退下,何瑾看着张远,面色郑重。 “张远,庐阳府武卫衙门即将扩编,到时候会直属本判官执掌,同时安排一位校尉武官,重组五位都尉。” “你不是官身,无法直升校尉,但府衙可以安排你以七品皂衣卫,代校尉统领职。” “等你到郡府过了武官考核,再实授职位。” 这算是放陈武去边军的条件,陈武走可以,张远要留下来做武卫衙门统兵校尉。 其实张远如果求加官进爵,有的是机会。 赤鳞军中不止一次向他发出邀请,白少亭甚至直言如果张远过去,可直接做他的副手。 张远这些年一直都只顾自己修行,没将心思放在朝堂官职上。 不过从发现踏入宗师境的天道契机竟然是舍利这等层次的宝物后,他的想法有了变化。 光是在庐阳府做个寻常的皂衣卫,一辈子也不可能接触到那等层次宝物的讯息。 而且那卷麻布上的功勋快要还清了,他也是要考虑未来的时候。 “张远可以做这个代校尉,但我有个条件。” 张远抱拳,看向何瑾,朗声开口。 “说说看。”何瑾轻笑。 只要张远答应做这个代校尉,些许条件,也不是不能答应。 “不知大人对汤家了解多少?” 张远的声音响起。 何瑾跟站在一旁的军曹钱穆都是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汤家家主汤文尚本官见过几回,在九林县做县丞,近来九林有些乱,府中有调撤九林县令,让汤文尚顶上的意思。” “这事情,应该已经有风声了吧?” 刚才钱穆已经说了,张远答应带陈武去汤家道歉。 何瑾皱眉,看着张远:“陈武与汤家子弟这事情不过是年轻人意气之争,算不得什么,要不是你执意让他离开——” “大人,对武卫衙门不敬,视我等皂衣卫为鹰犬走狗,这可不是意气之争。”张远的声音将何瑾话语打断。 “此事如果不能处理好,武卫衙门名声尽毁,就算扩编,也无法震慑各方,空耗钱粮而已。” 何瑾还要说话,张远抬头,面色郑重:“大人别忘了,陈武可是一位二十岁的后天后期,此等武卫衙门精锐都被汤家逼着离开武卫衙门,武卫衙门在庐阳府百姓眼中,还有何威信?” 一旁的钱穆张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要让陈武离开武卫衙门的不是你吗? 何瑾眉头微微皱起,身上气息凝住。 张远的理由有些牵强。 硬是将他自己安排陈武去边军,说成是被汤家所逼。 但这是张远提出的就任代校尉条件。 而且正如张远所说,这一次的事情传出去,武卫衙门的威信确实会大大折损。 “你想怎样?”看着张远,何瑾沉声开口。 “既然汤家子弟骂我等皂衣卫是朝廷鹰犬,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朝廷鹰犬。”张远面色平静,只双目之中的杀意闪逝。 第45章 我答应了军曹,带你来汤家道歉的 什么是真正的朝廷鹰犬? 武卫衙门其实真正的职责,并非缉拿匪寇,安靖地方。 那是巡卫和镇守军的职责。 皂衣卫更多的是延续黑冰台的权责,监视地方,绞杀叛逆,诛杀乱臣。 皂衣卫,其实该叫皂衣内卫,可以一路追溯到皇城羽林亲卫。 黑冰台,武卫衙门,其实该是大秦帝王手上另外一柄刀。 一柄藏在桌面下,却锋利无比的刀。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这刀变钝了。 “上一次武卫衙门在庐阳府城中抄家灭族,还是十年前,”张远神色中透出一丝缅怀,声音透着几分轻柔:“我清楚记得我爹一身是血,满脸兴奋归来时候样子。” “那一次之后,至少三个月,皂衣卫之名可止小儿夜哭。” 大堂之中,一片沉寂。 张远说的十年前事情,钱穆,何瑾,都是亲身参与者。 那时候的钱穆,还只是七品皂衣卫。 那时候的何瑾,也还不是录事参军。 当初时候,那才是庐阳府武卫衙门最恢弘时候。 哪怕现在武卫衙门扩编近十倍,其实却比不上当年的威势。 如今的武卫,城中是个官都想差使一下。 张远都接到过武卫衙门护卫某位官眷踏青,游春的任务。 从另一面来说,百姓喊现在的皂衣卫为走狗,是有几分道理的。 许久之后,何瑾伸手一拳砸在面前长案上,面上露出郑重之色。 “张远,你自带陈武去汤家。” “我去见知府。” “钱穆,你让武卫衙门待命,再持我令信去调巡城卫。” “朝廷鹰犬,他们是不知道黑冰台执掌武卫时候,百官丧胆的样子!” ———————————————— 府衙监牢门前。 身穿皂衣的张远一手提着哨棒,面色平静。 满脸沉郁的陈武伸出手,让两个衙役将手上的铁镣下掉,然后活动几下手腕。 “陈兄弟,咱也是没办法,受苦了,勿怪。” “都是自己人,要不是汤家逮着不放,我等也不会请陈兄弟来吃这一晚的苦。” 两个衙役面上带笑,看着陈武低声开口。 一旁站着,穿捕头衣衫的大汉绷着脸,哼一声道:“你们这办的什么事。” “不是二河兄弟来寻我,我都不知道你们将陈小兄弟弄来了。” “陈武你放心,待会我罚他们,等改日我请你和二河兄弟吃酒。” 张远笑着摆手,然后拱手道:“郑老哥别往心里去,是他们年轻人不懂事,这次劳烦老哥了,吃酒的事情该是我请。” 说完他又向着两位衙役拱手,笑着扯住陈武衣衫,往监牢外走去。 看张远跟陈武走出监牢,捕头舒一口气。 “头,总听说义薄云天张二爷的名头,今日见了果然好使,早上推官还来牢里,答应汤家一定将陈武这小子关了,不能放。” “别说,这张二河到底是名声在外,说话挺好听。” 两个衙役“叮叮当当”的收铁镣,一边开口。 “名头好使?”捕头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笑意,“说话好听?” “庐阳府衙门里有军功册,还有各县汇集的行刑记录。” “张二河杀的人,能顶大半个庐阳府衙门五年之数。” 两个衙役只觉后背发寒,转头看向张远跟陈武离开方向。 “真看不出来,武卫衙门里还有这等狠人。” “义薄云天,江湖敬仰,这名声……” 两人喃喃低语。 “这世上哪有白来的名声,还不都是杀出来的?”捕头低语一声,整理一下衣衫,“我去见推官复命。” …… 青石路上,陈武低着头,随张远快步前行。 张远不说话,他也低头不言。 走过片刻,他脚步顿一下。 前头,安乐坊三个大字刻在一块牌楼上。 “远哥,这,这里是——” “安乐坊啊,”张远抬头,看向前方,“前面就是安乐坊汤家。” “你当你那么容易放出来?” “我答应了军曹,带你来汤家道歉的。” 张远的话让陈武瞬间面色涨红。 道歉? 让他向汤家道歉? “他们骂我等皂衣卫是鹰犬,是走狗!” “我们在永安县拼死,他们凭什么看不起我们?” 陈武双拳握紧,咬着牙低吼。 张远转过身,看向陈武。 “昨晚用了几分力?” 陈武一时呆愣,不知道张远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张远修为比自己高,更知道张远这么多年背负许多。 他行事一向沉稳,基本都是他帮兄弟们解决事情,从无自己惹事的,就是觉得亏欠张远太多。 其实张远也就比他大一岁而已,可他们这些兄弟都将张远和陶夫子他们当家中长辈看,当长辈敬重。 因为张远是他们父兄的袍泽,做了他们父兄为他们做的事。 这一次,实在是喝了酒,又因为冯家小姐在,加上血战归来,心神未稳,被那汤家子弟一激,陈武才动了手。 可就算打架,他也是收了力。 要不然,一群后天境都没有的家伙,在他这位拳法武技大成的后天中期面前,怎么能站着出去? “你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张远看一眼陈武,开口问道。 “远哥,我,我——”陈武张口,“我不该,不该……” 张远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你出了书院,我和陶夫子已经教不了你什么了。” “今日我再教你最后一课。” 说完,他转身往前走去。 陈武没有看到,张远的双目之中,有压抑的杀意激荡。 寻常百姓眼中,皂衣卫还有几分威势,可在府城之中,那些大族眼中,武卫衙门干的都是护卫巡查的事情。 武卫衙门沉寂太久,来个七品小官就可轻易差使。 连那些衙役都不把武卫衙门当回事,都敢轻易擒拿皂衣武卫。 刚才张远去领陈武出来时候,那些衙役眼中分明带着嘲弄。 还有,汤家算什么东西,也敢不将皂衣武卫放在眼中? 汤家人一句话,就能让为国搏命的武卫牢底坐穿? 今日他要教陈武的最后一课,就是让他看到,这天下,理不是讲出来的。 是杀出来的。 陈武快步追上张远,却不知说什么。 什么叫最后一课? 是要教他做人的道理,教他怎么弯腰低头吗? 世道艰难,在大族世家面前要低着头,这道理他都知道。 他也想认错。 可他心里憋屈。 看着前方的张远,陈武红了眼眶。 张远是要让他明白,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根本没有与大族争的资格,就该认命,对吧? 第46章 五年老卒,八品皂衣卫 张远不搭理思绪混乱的陈武,直到一座五进的大宅门前停住。 金色的“汤宅”大字,下方两侧五尺高石狮子,三层石阶,两个门房驻守。 这等气派,在庐阳府已经算得上是大家族了。 陈武没有穿皂衣,张远此时却是黑色皂衣,手持哨棒,腰间还有双刀。 这打扮,门房一看就知道是武卫衙门的人。 “请通报,就说武卫衙门张远带陈武来汤家道歉。” 站在门前,张远朗声开口。 两个三旬左右的门房相互看一眼,一人转头去府中报信,一人抱着手臂立在门口,目光落在陈武身上。 “就是你小子昨晚打了我家七少爷?” 眼中透出轻蔑,门房口中啧啧几声:“一个打八个,很能打嘛,有本事别怂啊。” “也不打听打听,我汤家什么身份。” 陈武紧紧握拳,面皮绷紧。 张远是带他来汤家道歉的,他不能给张远惹麻烦。 张远面色平静,只手握着哨棒立在那不说话。 门房觉得无趣,嘿嘿笑两声,站在门前,抱着双臂。 过不片刻,宅子里一片凌乱脚步,一群鼻青脸肿的青年冲到门口。 “就是他!” “不是说要将他关个三五年的吗?” “来得好,今日且打断他的腿!” 几人口中吼的紧,使劲撸袖子,却没人真上前。 昨晚挨的揍,现在正疼。 当先站着,穿灰黑色锦袍,下颌三缕青须的中年目光扫过张远和陈武,沉声道:“既然是来道歉,且进门说吧。” 堵在门前,人家看了也不好。 毕竟他们汤家子弟昨晚吃了亏。 大宅里众人往里走,张远和陈武也跟着踏上台阶,走进宅子。 “嘿,你说三爷会怎么整治这两人?” “别说,讲不定真的要打断腿扔出去。” “不至于吧,到底是武卫衙门的人。” “那又怎么样,咱家大爷可是七品官,这些黑皮狗见到大爷都是要磕头的。” 后方,两个门房声音传来,带着期盼。 那几个缩在一旁的汤家子弟,也是一片兴奋样子,就是一笑,脸上又疼了。 前方,走到厅堂外石阶上的中年转过身,看向张远。 “你在武卫衙门什么身份,带他来我汤家道歉?” 张远停住脚步,开口道:“五年老卒,八品皂衣卫。” 就这? 前方中年微微一愣。 这话让后方那些汤家子弟面上都愣一下,不由露出嘲弄之色。 “三哥,还当武卫衙门给我汤家面子,没想到就派个八品皂衣卫来。” “就是,他们竟然连一个七品头领都不到场,分明是看不起我汤家。” “三哥,看见了吧,武卫衙门不是当年乞着城里家族奉养的落魄衙门了,如今是军卒四五百,位高权重啊。” 几个脸上带伤的汤家子弟在那拱火。 被称为三哥的中年面皮抽动,也不再进厅堂里,就站在石阶上,目光在张远身上定定看了许久,背着双手,居高临下道:“在下汤文博,汤家二代排行三,外人都称汤三爷。” 抬起手止住张远的拱手招呼,汤文博懒得客套,面色紧绷:“打了人,就得受罚,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伸手指向陈武,汤文博沉声道:“打了我汤家子弟,你可认?” 陈武深吸一口气,一声高喝:“就是我打的。” 那几个随在旁边的汤家子弟又是撸袖子,口中骂骂咧咧,只不敢近前。 汤文博抬手,止住这边喧闹,目光转向张远身上。 “我汤家是府城大族,也不会与小小皂衣卫计较。” “但有些事,我汤家的颜面不能丢。” 看着张远,汤文博淡淡道:“你可能当他的家,做他的主?” “我既然陪他来,自然是能做这个主的。”张远手握着哨棒,身形挺直,朗声开口。 “我带他来就是为道歉,汤三爷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陈武低着头不说话。 旁边的那些汤家子弟一脸兴奋得意。 汤文博目光扫过陈武身上,冷声道:“我汤家要求简单,也不要你去坐牢,就到汤家门外跪一日,到日落时候就走。” “年轻人仗着有点武道修为在身,就敢胡为,我汤家替武卫衙门,替你家长辈管教——” “你休想——”陈武的怒喝将汤文博的话打断。 双拳攥紧,陈武身上有气血涌动之感。 他可以跟张远来汤家道歉,可他绝不会跪! 汤文博嘴角带几分冷笑,看向张远。 刚才张远可是说了,能给陈武做主的。 “换个要求吧,不跪。” 张远神色平静,话语之中不容商量的坚定。 “他父亲是为国捐躯,你汤家还没资格替他父亲管教。” “至于代武卫衙门管教,你汤家更没资格。” 汤文博的面色彻底冷了下来。 一旁那些汤家子弟此时已经不再出声拱火挑拨。 不需要了。 这是道歉的态度吗? 这来的两位,根本不像是真心道歉的。 几人摩拳擦掌,只等汤文博一声令下。 还有两个机灵的,已经探手招引院子里的护卫,往厅堂门边围拢。 “呵呵,好,好。”汤文博冷笑一声,面上全是冷漠蔑视,看向张远:“那就扒了他身上皂衣,再赔百两纹银汤药费。” “这是我汤家的要求,做不到,我汤家送他在府衙监牢过年。” 扒了皂衣,代表逐出武卫衙门。 大族子弟看不上一个月一两五钱的饷银,可寻常武卫之家,都是靠着这饷银养活一大家人。 扒了皂衣,一家人要饿死。 至于百两纹银的汤药费,那更是不可能拿的出。 一个九品皂衣卫一辈子都攒不出百两纹银。 汤文博的两条要求,都是在将陈武往死里逼。 小小皂衣卫,怎么敢对他汤家不敬? 他就是要拿捏张远跟陈武,让陈武不得不选择出门外跪下。 什么武卫衙门精英,什么为国捐躯的英烈,在他汤家面前都得乖乖弯下膝盖。 “好。” 张远的回答,让院落之中众人全都愣住。 好,是什么意思? 答应了? 这么苛刻的条件,竟然答应了? 汤文博伸出的手中僵在半空。 那些汤家子弟,都是一脸茫然。 就连陈武,都有些不知所措。 这两个条件,他一个都答应不了,张远怎么能答应? 张远探手将衣兜之中折着的纸卷拿出,展开。 “这是武卫衙门对陈武的逐退书,限令他三日之内交接。” “按照你汤家的要求,武卫衙门扒了他身上皂衣。” 逐退书! 真将陈武逐出武卫衙门? 这样的条件,武卫衙门都会答应? 第47章 拔刀必见血! 陈武虽然只是小小皂衣卫,可也是一个能打七八个汤家子弟的好手。 这等人,在武卫衙门中算是精锐了,就这么轻易给逐退了? 汤文博看那张纸卷上字迹和签章,一时间恍惚。 “远哥,这,这,这是真的?” 陈武双肩颤抖,全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他陈家也是世代武卫,他进武卫衙门是顶的父亲职位。 难道这武卫之职,要在他手上断送? “有了昨晚事情,你还能重回武卫衙门吗?”张远一句话,让陈武面色惨白。 打架。 得罪汤家。 被送进府城监牢。 他陈武已经让武卫衙门蒙羞,所以才会被逐出衙门。 他错了。 张远让他想自己错在哪,昨晚,不该动手的…… 光有一身武艺又如何,还不就是个小小皂衣卫,怎么能得罪城中大家族? 张远不去看陈武面色变幻模样,平静的将手上纸卷缓缓折起。 “哈哈,扒了黑狗皮,这家伙连狗都做不成了。”一旁的汤家子弟直到此时方才反应过来,面上露出张狂得意神色。 “看见没有,武卫衙门又如何,敢得罪我汤家?” “你不是很能打吗,以后看见一会老子打你一回,没有了那一身黑狗皮,老子打死你就跟打死一条野狗一样!” 那几个汤家子弟叫嚣,陈武根本不搭理。 他只是握着拳,低着头不说话。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 修这一身武道,有什么用? 难不成这就是远哥要给自己上的课? 让自己看清楚这世界,看清楚自己有多少斤两? 可是,从前在书院,远哥和陶夫子都不是这样教他们的。 远哥总说的是,遇事难断,且问手中刀…… 汤文博目光扫过陈武身上,慢慢看向张远。 本以为武卫衙门会硬气些,没想到不过如此。 之前还为武卫衙门只派个八品皂衣卫来道歉而感到气愤,现在想来,武卫衙门分明是有缩了头,任汤家处置拿捏的意思。 怪不得面前这八品皂衣卫刚才那般态度,原来是已经放弃陈武。 既然如此—— 汤文博双目眯起,目中透出冷厉:“那百两纹银的汤药费呢?” 百两纹银,一个小小皂衣卫十年饷银。 他不信陈武能拿的出。 他汤家也不是真要这百两纹银,他汤三爷要的是立威! 他汤家是城中大族,有官有商,有田有地。 可是大秦以武立道,自从后天境后期的二哥陨落,城中想踩他汤家一脚的不知多少。 如今家主即将升任七品县尊,他汤家当年的威势也该回来了! “至于百两纹银——” 张远面色平静无波,抬手握住哨棒,一手探到腰间。 “苍啷——” 长刀出鞘。 “你干什么——” “这是何意——” 那些汤家子弟慌乱疾呼。 汤文博手臂一颤,不自觉握紧手掌。 张远双手刀柄扭合,化为一柄丈长战刀。 “此刀随我五年,可值百两纹银,先压在汤家!” 长刀压下,抵百两纹银? 汤文博手掌一颤,差点重重挥下,招引护卫上前。 你早点说,何必如此紧张? 那些汤家子弟也是面皮抽动。 还以为要动手,没想到就是压刀而已。 张远身后,陈武瞪大眼睛,紧紧看着张远手中的刀。 他知道这柄刀,对于张远意味着什么! 这是张远从丰田县城带回的刀,五年来从不让外人碰。 这柄刀,代表着那一场血战记忆,更代表着张远的武道传承! 为了百两纹银,压这柄刀? 不可能! 因为张远不是摘刀,而是拔刀! 当年张远教授陈武刀法的第一堂课,就告诉他,拔刀必见血! 如果你在外人面前拔刀,那就代表着你的杀意已决。 一位武者,如果没有足够坚定的信念,拔出的刀能随意收回,那他的武道之路走不远。 刀锋,就是心意。 若无杀意,怎配拔刀? 张远说过的话一句句在陈武心头浮现。 他身上原本凝聚的气血缓缓放松。 他不知道张远要做什么,但他知道,今日张远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从开始来汤家时候的忐忑,到愤怒,到此时的放松,陈武的心境在蜕变。 他要看,张远给他上的最后一堂课,到底要教给他什么。 “一柄破刀,也敢说价值百两——” 一旁的汤家子弟面露不屑,话未说完,张远返身甩臂,长刀呼啸,从厅堂大门前飞旋而出,扎在三丈外汤家庭院照壁之上。 “嘭——” 刀锋入壁三尺,透墙而出。 刀柄嗡嗡震响,仿若雷鸣! 这甩手一刀,让那些汤家子弟大气都不敢出。 这一刀甩出的力气,怕不是有千斤? “说百两就百两。” 张远看一眼汤文博,冷冷开口。 厅堂之中,一众汤家子弟面上神色变幻。 汤文博面色阴沉。 他已经看出,这一刀显露出的武道修为至少后天中期。 甚至不止! 怪不得武卫衙门要派此人来汤家。 还以为武卫衙门是将脸送到汤家来挨打,他想错了。 这是要打汤家的脸! 武卫衙门不派七品皂衣头领,也不派军曹来,只派一个区区八品皂衣卫,就能拿捏汤家! 武卫衙门一方面放弃陈武,让外人看到是向汤家服软了,博得同情。 可另外一方面又以一位后天中期的八品皂衣卫来出手向汤家施压。 这就叫恩威并施吗? 武卫衙门是将官场那一套手段耍到他汤家来了? 看着神色平静的张远,汤文博只觉胸中怒意已经无法压抑。 今日要是汤家强者还在,他二哥还在,这区区皂衣卫敢拔刀? “哼,区区八品皂衣卫,竟然敢在我汤家撒野。”站在厅堂一旁的汤家子弟抬头看向汤文博,“三哥,这是真不将你,不将大哥放在眼中了。” “是啊,他都拔刀了,这哪里是道歉,分明是威胁!”有捂着半边脸的子弟附和出声。 抬手一挥,汤文博一声高喝:“来人!” 随着他声音落下,本就准备在不远处的汤家护卫一拥而至,将张远和陈武的路堵住。 那两个门房早在观察,此时连忙将大门关上,手持两根长棍赶过来,面上露出凶狠,目光在张远与陈武腿上扫视,大有只要一声令下,就打断张远跟陈武双腿的架势。 汤博背着手立在石阶上,脸上怒意翻涌:“以为是真来我汤家道歉,没想到是来打我汤家的脸?” 张远和陈武修为是不弱,可那又如何? 这里是汤家,有的是护卫,有的是身强力壮的家族子弟。 汤家家主即将成为七品县尊,这是汤家的底气! “将他们的腿打断,送去武卫衙门,就说他们来我汤家闹事,损坏财物,列个清单出来,让他们赔一辈子!” 第48章 罪证定死,里通外国,灭族 汤文博声音落下,那两个持木棍的门房已经等不及,舞起手中木棍从后方向着张远与陈武的腿扫去。 陈武豁然转身,一声怒吼,迎着砸来的木棍,一肘砸落。 铁甲拳,悬天肘。 “嘭——” 两根手臂粗的木棍应声而断。 以肘断棍,一击超过五百斤力! 他探手向前,双拳前冲。 铁甲拳,进步冲拳。 那两个门房不过是粗通武艺,手上有个两三百斤力气,哪里有陈武的力量和速度? 被陈武一击断棍,人已经吓傻了,此时陈武拳到胸口,两人也不知道躲避。 其实也根本躲避不掉。 陈武拳到两人胸前半尺处硬生生止住,面露一丝不忍。 这一拳之力,能让两人胸骨碎裂,就算不死此生也是废人。 冷哼一声,陈武化拳为抓,封住两个门房衣领,将两人顺势甩出去。 “嘭——” 两人砸到丈外,后背撞在关着的大门上,口中鲜血喷涌而出,身躯缓缓滑落,口中痛苦哀嚎。 本围拢而来的汤家护卫全都浑身一震,围拢之势顿住。 两个百十斤重的门房被一摔两丈,这等力道绝对是后天中期! 汤家当初最强的族人和护卫组建商队,后天后期的二爷亲自带队,结果却全都折损在边境。 如今族中护卫最强的也就几位后天中期武者,都随在家主身边。 这里围上来的护卫,除了领头的三五个后天初期,其他大多数都不是后天境,就这实力,跟一位后天中期交手? 张远目光落在陈武身上,微微摇头。 如果那两个门房是后天境武者,就凭刚才陈武出手时候的犹豫,可能就要吃大亏。 到底还是历练少了。 到边军中,那等军前杀伐,可都是不死不休的。 陈武这性子,怎么在凶险的边军厮混? “反了反了,还敢逞凶!”后方,一个汤家子弟尖着嗓子嘶吼,“上,一起上,今日就算打死也不怕!” 围拢上前的护卫相互看看,咬着牙往张远和陈武身前涌来。 人多势众,双拳难敌四手,大家一拥而上,就算后天中期也能压死。 张远手按刀柄,面色平静,看着向自己冲来的汤家护卫。 陈武转身要冲上去阻敌,被张远抬手止住。 “今日我给你上最后一课。” “往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张远的声音响起,压在腰间刀柄的五指缓缓握紧。 “苍啷——” 长刀出鞘。 前踏,横斩。 真的斩! 陈武瞪大眼睛,看着那一道刀光划过,仿若闪电破空。 三颗头颅高高飞起,胸腔中的气血上冲,从脖颈处喷出,直上两丈高。 两个护卫死死捂住脖颈,却止不住斩断气喉动脉的刀口鲜血喷洒。 鲜血喷在张远身上,皂衣一片赤红。 鲜血洒落,陈武头脸一片炽热鲜血,一丝带着腥气的血入口,让他浑身气血仿佛煮沸,双目之中,血色缓缓弥漫。 张远这一刀斩落,让整个院落之中所有人都呆住。 杀人! 一刀杀五人。 不在于这一刀杀多少人,而在于真的拔刀杀人! 汤三爷张着嘴巴,手脚哆嗦,想要高呼,却发不出声音。 那些围拢来的汤家子弟和护卫根本没见过这等凶残场景,全都惊呆了。 他们平日里打架斗殴,欺凌百姓,甚至违法乱纪,草菅人命,可他们没想过有人敢当他们的面,杀他们的人。 从来不都是他们杀别人吗? 张远脚下不停,一步过丈,已经到那位刚才叫嚣一起上,现在目瞪口呆的汤家子弟面前。 长刀横带,过肘,扬起,右手反握,左手压柄,带腰身之力,从上而下劈。 刀锋从那汤家子弟的发冠上压下。 散落的发丝在刀锋之前一刀两断。 那汤家子弟瞪大眼睛,张嘴想要嘶吼,却做不到。 刀锋下压,破开玉色的发冠,让束起的头发蓬散。 刀锋再压,切开头皮,鲜血溢出。 刀锋破开颅骨,速度太快,直接下拉,从鼻梁顺着脖颈直到胸腔,然后顺势斩落。 一劈,两半。 鲜血淋漓。 站在后方的陈武清晰的看着这一刀斩落。 他杀过人。 他也见过张远杀人。 可他从未见过张远这样杀人。 这一刀,让他想起了张远曾经几次说过的话。 横刀在手,人马俱碎。 这一刀,是阵前杀伐的极致! 庭院中,那些护卫和汤家子弟都仿佛被捏住脖颈的公鸡,满脸涨红,双腿颤抖。 持刀横握,张远目光紧盯前方瞠目结舌的汤三爷。 “汤家构陷武卫衙门是朝廷鹰犬,对大秦朝堂心怀怨念,又意图围杀皂衣武卫,形同谋逆。” “当,诛。” 话音落下,他左手一甩,一颗号炮抛上天空。 “嘭——” 号炮在十丈高处炸裂,洒落一片金色焰火。 皂衣武卫求援讯号。 庐阳府城中,至少十年未见这焰火升起。 今天,张远要为陈武上最后一课。 那就是,心狠手辣,斩草除根! 甩出号炮,张远一手抓住陈武衣襟,扯着他往一旁的墙边退去。 两人刚到墙边,一声轰响,汤家紧闭的大门被撞开。 一队身穿重甲,双手持大盾的皂衣武卫冲进大宅。 盾兵之后,一队手持长枪的军卒同样满身重甲。 这些武卫分出一队将张远跟陈武护在后方,另外一队列成钢铁甲阵。 “啪——” 屋脊之上,数十道身影奔踏而上,手中弓弩下指,箭矢瞬间倾泻,笼罩庭院。 连弩如雨。 庭院中的汤家护卫和子弟有的被突如其来的箭雨射穿身躯,有的哀嚎着趴在地上,然后被箭矢射穿头颅。 “嗡——” 另外一边的围墙顶上,一队弓兵踏上,居高临下,长箭连珠。 仅有的几个后天境初期汤家护卫被射成刺猬,倒卧在地。 一队穿皮甲,背弯刀的武卫从东边墙头翻下,弯刀拔出,划着圆弧甩出。 那些躲避在廊柱边的汤家子弟身躯被刀锋划开,鲜血喷洒。 “轰——” 南边的围墙被厚重的撞车冲开,一张重弩被从豁口推进来,然后半丈长,手臂粗的弩箭轰然射出。 “嘭——” “嘭——” “嘭——” 一根弩箭射穿了汤三爷的身躯,带着他飞撞在汤家厅堂,将厅堂中的桌案砸烂。 第二根弩箭钉在厅堂的墙上,射穿了墙壁,带着汤家供着的祖像,连着墙壁崩塌。 第三根箭下压,射空了,射在汤家厅堂前的石阶上。 石阶上青石炸裂,弩箭弹开,带着呼啸砸在两个汤家子弟的胸口,将他们的胸骨砸碎。 弩箭再弹开,绞断两个汤家护卫的腿骨,方才呼啸着砸在一方重盾上,嘭然震响。 陈武低头,看自己脚下。 庭院中流淌的鲜血顺着砖缝,汇聚成溪流,鲜红妖冶,将他的脚下鞋子浸湿。 “前院杀尽了。” “后院封住,留几个活口录口供。” “所有浮财都搜出来,田地店铺的契书要找到。” “黑冰台那边已经派人去九林县了,汤家家主要拿住。” “罪证定死,里通外国,灭族。” 前方,几道陈武熟悉的声音传来。 远哥,胡杨头领,齐俊良头领,钱穆军曹…… 第49章 皂衣杀神,回来了啊…… “陈武哥,你没事吧?”一旁,穿着铁甲,手持长枪的冯成看向陈武。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压抑的,兴奋。 陈武抬头看向身侧那些身穿黑甲的武卫。 除了几个没见过血的新兵此时面色惨白,其他人都如冯成一般,眼中带着精亮。 是因为杀戮,还是因为这场杀戮展现出了武卫衙门的狠辣? 这就是远哥要给自己上的最后一课吗? 前方,张远转过头,看向陈武。 “我已经与陶公子商议过了,让你去边军历练。” “今天这一课,我是要让你明白,所有的敬畏,都来自于杀伐。” “再强实力的雄狮,当手脚被束缚,也会被群狼窥伺。” 张远的声音不小,不只是说给陈武听,也是说给其他人听。 “我武卫衙门明明在府城之中已经是掌控武力极强的衙门,竟然会被人看轻,就是我们平日显得太温和,让人都以为能骑到我们头上来。” “陈武,昨晚争斗,如果你第一拳就展现后天中期之力,一击碎骨,就不会有今日之事。” “等到了边军,与敌寇交锋,敢留手,我们就只能等到你的尸骨归来。” 张远大步上前,脚步踩在血水之中。 走到照壁之前,他伸手抓住之前甩出的长刀刀柄,单手握住,手掌用力。 “咯吱——” 磨牙的刀锋抽离相声,让所有军卒瞪大眼睛。 单手拔插入墙壁的刀,这需要多大的力气? 前方,军曹钱穆,还有胡杨等人,面皮紧绷,眼角抽动。 他们的修为都在后天中后期,手上至少千斤之力,才知道这一手意味着什么! 想单臂抽刀,非一牛之力不可! 单臂一牛之力! 先天境! 不对,此时张远身上根本没有气血与真元的流转,是纯靠手臂力量,就有一牛之力。 这是怎么做到的! 看着那刀锋被缓缓抽离,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心脏被狠狠捏住。 大秦天下,以武道为尊,说到底还是凭拳头说话。 张远此时展现的实力,映照在满地血泊之中,印在所有人心底。 这就是张远所需要的。 今日汤家大宅之中场景,会被下封口令,就算流传出去,也只能私下里说。 他展露的实力,只有在场的近百位武卫看到,哪怕是私下说出去,外人也只当吹嘘。 谁敢相信,武卫衙门当中会有单臂一牛之力的强者? 张远要的是震慑。 为即将到来的武卫衙门扩编铺垫,为他即将就职的代武卫校尉做铺垫。 就凭今日这拔刀手段,武卫衙门中就再不会有人敢质疑他的实力。 加上外人不知,但在场所有人都看到的,汤家这一场血腥杀戮,武卫衙门中不会再有人敢不敬他张二河。 义薄云天张二河,背后的名声是杀出来的。 “嗡——” 长刀在张远手中转一圈,然后抛向陈武。 陈武伸手一把抓住,抬头看着张远。 他是第一次摸到这柄刀。 “此刀曾是赤鳞军都统余林大人的战刀,今日送你,望你在战场上以此刀建功立业,莫要辜负这柄百战之刃。” 张远的声音嘹亮,眼中透出一丝期许。 陈武算是玉林书院之中他和陶公子最得意的弟子了,对陈武,他们一直是有期望的。 捧着长刀,陈武双手握紧刀柄,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陈武定不负厚望。” —————————————— 一队队身穿厚重黑甲的武卫走出汤家宅院,早被调来的巡城卫军,还有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将门庭守住。 那些衙役此时看到一身铁甲,面容冷漠的武卫,都不觉将头低下。 从汤家庭院里流出的鲜血,浸满了半条巷子。 这等场景,谁不心中发毛? 陈武手里握着长刀,张远手压腰间刀柄,两人到门口时候,引来守在一旁的衙役目光。 张远和陈武是武卫之中仅有的没穿甲的。 “陈武……” “张,张二爷——” 有人认出了张远跟陈武,瞪大眼睛,口中结巴。 两人身上的鲜血,厚重到结成暗红的痂。 这是杀了多少人! 张远停住脚步,看向一旁。 “郑捕头啊,”张远满是鲜血的面容露出一丝笑意,带着让人心悸的狰狞,“辛苦诸位兄弟了。” 他的目光扫过那几个今日在府衙大牢前见过的衙役,淡淡道:“汤家人说我皂衣武卫是朝廷鹰犬,我们当然要让他们看看朝廷鹰犬是什么样子。” 这话,让门口的衙役和巡卫军卒都是浑身一颤。 背后议论皂衣武卫是朝廷鹰犬走狗的,也有他们一份。 张远似乎没看到他们的窘迫,伸手指向后方庭院,声音缓缓响起:“那个汤三爷被钉死在厅堂,那个嚣张的七少爷,被劈成了两半。” “这就是挑衅我武卫衙门的下场。” “诸位觉得张某说的可对?” 可对? 谁敢说不对? 就现在场面,谁敢多说半个不字,直接被一刀劈死,往庭院血泊中一扔,好说,就报个战损,给二十两抚恤,不好说,就是里通叛逆,被一起诛杀。 规矩,是大家都守的时候叫规矩。 武卫衙门都灭了汤家满门,这时候不会跟任何人讲规矩。 “二爷说的是,汤家这是在找死。”郑捕头脸上艰难堆出笑意,拱手开口。 “对,找死。” 其他衙役低声附和着。 张远点点头,声音透出冷厉:“诸位兄弟,待会搜检的时候,仔细些。” “里面,已经没有活口,记住了吗?” 里面已经没有活口,还要搜检仔细些? 那是说,如果遇到活口,就解决掉! 不留活口! 郑捕头面皮一抽,抬头看到张远满身鲜血的样子,不由低头。 “二爷放心,我,我明白。” 他敢不明白吗? 义薄云天张二爷,那几个早间见过张远的衙役,此时才真正明白“义薄云天”这四个字的含义。 张远点点头,与陈武随着铁甲洪流踏出汤家大宅。 直到铁甲武卫到门外列阵,准备离开,方才有几个府衙的文官走来,踮着脚,领着几个门口衙役和巡卫军卒踏进庭院。 “军曹大人说了,所有被诛杀的叛逆都要拖到外面验明正身。” “屋里东西不能动,汤家也算大户,别想着顺手摸点东西塞兜里,今天这,地上这什么,肠子,呃——” …… 宅院外场景只是鲜血流淌,让人心中发毛,此时宅院中的场面,就宛若修罗场,让人毛骨悚然! 残躯,断肢。 有被斩断脖颈,身首分离的,有被一刀劈开,分隔两半的,还有被弩箭砸断的身躯…… 直到门外的武卫催促,才有见过场面的老衙役用门板将尸骸抬出去。 其他人已经瘫软靠墙坐着,浑身哆嗦,腿脚软的站不起来了。 “元康三年,城中郭家谋逆,那时候武卫衙门还没有这么多人。” “围住了郭家,大门一封,杀了一夜。” 说话的老者穿着布袍,看着汤家大门前还在陆续往外抬的身躯,嘴角抽动。 “皂衣杀神,回来了啊……” 第50章 黑骑(求追读) 皂衣杀神,这名头已经很多年无人再提了。 门口围观的那些百姓这才想起,当年抄家灭族,皂衣所过之处,血流遍地的故事。 故事,是现实沉寂。 故事,原来是真的。 安乐坊本就是富户大族聚集之地,不少世家大族派来探看的下人,都面色惨白的往后退,挤出人群,奔回家中去。 武卫衙门刚干下的这等大事,当然要赶紧回禀。 还有,家中如果与汤家有什么牵连的,也要最快时间撇清。 谁知道武卫衙门会不会杀疯了,再灭谁家? 汤家门口处的铁甲武卫在任务完成之后,开始列队离开。 原本堵得严严实实的巷口,瞬间让出一条道。 所有围观的百姓站在道旁,看着满身铁甲的武卫前行,连大气都不敢出。 铁甲配着满身的血腥,那种无形散发的煞气,让人后背发寒。 “陈,陈武……” 不远处的呼唤让陈武转头。 一个穿着青色儒袍,面容清秀的少年看到陈武满身血迹样子,捂住嘴,眼眶通红。 “无事,都是叛逆的血。” 陈武咧嘴笑一下,随着大队洪流前行。 “呵,好汉子啊。”有人喝彩。 “那是,我大秦的儿郎就该这样武勇。”有人出声高呼。 周围百姓看着铁甲武卫前行,眼中多出崇敬之色。 随在陈武身侧的冯成面色复杂,嘀咕一声:“这丫头,也不问自家哥哥有没有受伤……” …… 庐阳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对于一座府城来说,只有不到五十万常驻百姓,确实不算大城。 但作为边城,庐阳府统辖周边各县,已经是权力,经济,还有军伍的中心。 武卫衙门剿灭安乐坊汤家的消息,一个时辰之内就传遍全城。 当然这一个时辰,是黑甲武卫列队踏出汤家,一具具尸骸摆在汤家门口时候开始算。 据围观百姓传言,汤家抬出百多具尸骸,活口只有零零散散的妇孺老幼。 武卫衙门上一次这般杀戮,还是十多年前。 近些年城中只见穿皂衣的武卫,几乎没见过铁甲洪流奔行场面。 直到安乐坊一场杀伐,才让许多人记起,朝廷鹰犬这个词是怎么来的。 武卫抄家灭族时候,那些大难临头的家族才会这么骂一声。 一连两日,武卫衙门都是忙碌异常,各种搜刮汤家财货,查封店铺,清黎田亩。 大街之上,随时可见一队皂衣卫奔行,然后将某处店铺或者屋产贴上封条。 “这不是胡家老店嘛,怎么也是汤家产业?” “怪不得胡老三再没见,原来产业都被汤家夺了。” “汤家人真该死啊……” 世家与平民之间的仇怨是难以调和的,没有人不仇富。 看到一个个店铺被查封,一个个身上穿着锦缎衣衫的铺面掌柜被抓走,百姓都是拍手称快。 汤家的罪证,根本不需要细查。 汤家库房所藏的违律兵器,走私账册,还有与北燕往来的交易记录,不少北燕军械,都将汤家的罪名定死。 就连钱穆跟何瑾等人都很意外,本来还准备想办法给汤家罗织些重罪,现在完全不需要了。 府衙,判官大堂。 一个个文吏将卷宗汇总,放在判官何瑾的面前长案上。 “田产三千六百亩,店铺三十二间,两家酒坊,两家矿场,折算银钱至少十万两。” “浮财两千三百两,其他珠宝等物折算八百余两。” “一个汤家就这么有钱,要是多抄几家,咳咳咳——” 寻常百姓家中艰难,一两纹银都能过活几个月。 这等城中家族,竟然能积攒十多万两家产。 这是从多少百姓头上刮来的财富? 卷宗之中,光是汤家巧取豪夺,强买强卖的事情就有几十件。 “能公开的讯息我会交给知府,这两天已经有百姓来府衙喊冤,汤家霸占的产业该还的还,该没收的没收,我们能帮百姓做点事情,心中也安稳些。” “老钱,这一次,你怕是要走大运了。” 看着手中卷宗,何瑾面上带着几分异样神色,低声开口。 听到何瑾的话,钱穆脸上有掩盖不住的笑意。 本来他是要调往郡府做从六品官,明升暗降。 可现在临了时候,竟然得了如此一场功。 就凭这功,他往郡府就不可能再是之前安排的闲职。 这下,是真的升迁了。 “可惜,那汤家家主汤文尚竟然畏罪潜逃了。”钱穆面上露出几分遗憾,看向一旁的张远。 “那家伙有几分手段,往后你要小心些。” 汤文尚竟然在黑冰台擒拿之前弃官逃离,可见果决。 而且,此事也必然是有人通风报信,才能让汤文尚在黑冰台的黑骑到之前逃离。 此人没有归案,这案子的功劳少了一分,对张远他们来说,也多一分潜在威胁。 抄家灭族之恨,汤文尚绝对会惦记。 张远也很好奇,黑冰台为何没能抓住汤文尚。 按照当时的情况,汤文尚不可能跑得掉。 离开府衙,他径直到王启年的木器铺子。 才走进铺子,就看到王启年耷拉着脑袋坐在柜台后面。 “张远,我对不住你啊……” 看到张远,王启年长叹一声。 所谓的对不住,是到手的功劳丢了不说,还把事情办砸了。 “我想着,我带黑骑过去,万无一失,结果,那汤老贼竟然事先收到报信,跑了。” “九林县潜藏的黑冰台暗探说,上面已经查到九林县倒卖兵器,私通北燕镇北军的讯息,一直在跟,这次动九林县令,就是为了让汤文尚那条线浮出水面,抓大鱼……” 然后,他王启年让人跑了。 大鱼,自然也抓不住了。 “张远,我熬了十年才做到这庐阳府黑冰台主官的位置。” “我以为我老王家祖坟冒青烟了,祖宗保佑,我王启年还能再进一步。” “没想到……” “我算过了,按照这次的失误,我要被一撸到底,重新做暗探了。” 对于王启年的遭遇,张远只能表示同情。 或许真像他说的那样,这都是命。 “既然你来了,我带你去见黑骑。”王启年站起身,摇摇头。 “那些家伙狂得很,根本不将我放在眼里,就看你能不能镇住他们了。” (PS:能看到这里的书友,求最近两天追读一下,关系到本书能不能得到下一轮推荐,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