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巫蛊之祸! “驾!驾!” 黄昏,马车在通往太子宫的方向上疾驰。 “殿下,眼下长安动荡不安,您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啊。” 坐在车辕的马夫一脸忧愁,尽管他已经劝了一路,然而真正进入长安城后,他还是不放心的一遍又一遍劝说,希望车厢内的殿下能回心转意。 “你懂什么?现在不抓紧时间回去,过不了几天咱们就全完了!” 车厢内。 刘靖也不管马夫听没听见,此刻看着手上的一枚“硬币”,只是不同于传统的“钱币”,这上面没有代表面值的数字,也没有繁杂的花纹。 两面各有篆书二字,“准”与“否”! 谁能想到,就在三天前,刘靖还是一个游戏策划者,而他精心为游戏中主角策划的“道具”——幸运硬币。 幸运硬币:在抛下之后,答案已经注定。 “准”代表心想事成,势必成功。 “否”则代表功败垂成,注定失败。 而身为玩家角色,性格设定为“平头哥”,悍勇无畏,携带幸运钢镚,如同携带装备心之钢,见谁都要钢两下,由此积攒幸运值。 幸运值越高,得到“准”的概率就越大。 刘靖连夜敲定了代码,正准备第二天就去公司述职,然而没想到,睡醒一夜之后,不是让他待的厌烦的出租屋。 而是……古老而辉煌的行宫别苑! 且,自己明明创建的虚拟物品——幸运硬币,现在却跟着自己一块来到了…… 西汉,征和二年。 如果刘靖对此年份陌生,或许觉得并没有什么。然而他本次策划游戏的类别就是历史游戏,为此查阅了很多资料,所以几乎下意识的反应过来…… 汉武帝晚年,巫蛊之祸! 前夕! 而他此刻的身份,正是那位史书上唯一的“戾太子”刘据次子,连名字都没有留下。也就是他穿越之后,才间接得知的同名——刘靖! 眼下正是征和二年七月初,巫蛊之祸其实已经开始了数年。 如果不出意外,不出数日,太子刘据将杀江充,举兵谋反! 而结果也毫不意外。 戾太子的兵败事迹,将记录史书。又一次为那位的晚年“霸道冷酷,残虐冷血”的形象,增添一抹六亲不认的色彩。 毕竟他的对手是…… 华夏历朝历代,言论帝王之时,必然绕不过去的汉武刘彻! 了解这些的刘靖,再也忍不住。怎么别人穿越都是平平安安。或者虽有小挫折,但也不大,毕竟解决的上限很高。 可自己面临的……却是来自这个时代最高权威的“恶意”——汉武的屠戮! 在此刻的刘靖看来…… 越是了解巫蛊之祸的这一段历史,就越是清楚,这几乎就是从上到下,从前些年早就开始……由那位至高无上的权威,针对太子刘据,彻彻底底的一次“废太子”行径。 从卫青死后,汉武刘彻开始逐步清洗“卫霍”势力,杀丞相公孙贺父子,杀卫青之子卫伉,再连杀两位自己的女儿,此后又是借此诛杀一片党羽…… 更重要的是,钩弋夫人诞子之后,将其寝宫更名为:尧母宫。 其寓意:已经昭然若揭! 毕竟,天下谁可为尧舜? 天子为尧舜! 直到现在,走狗江充、黄门苏文,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等四人联合,又接连在长安城内,大肆搜刮巫蛊器具,且将搜刮之风,已经蔓延到了大臣府宅、后宫、甚至是卫皇后所在的长乐宫…… 现在的巫蛊之祸,与其说是开始,不如说是最后的收尾。 就是要逼太子刘据——犯下大错。 从而名正言顺,一举清除卫太子党羽! “嘣!” 泛着青铜古旧色泽的幸运钢镚,被刘靖高高抛起,再一把抓住手中。 刘靖摊开一看——否! 还是否。 这三日来,刘靖清楚事态严峻之后,就想了很多办法。比如直接逃走,比如立刻回到太子刘据身边帮助,又比如说,回到汉武帝身边,也跟着来个“大义灭亲”……然而,理智和事实都告诉他,没用! 刘靖也尝试用幸运硬币来预测,结果也全是——否! 当知道这个答案后。 刘靖绝望了。 但同时,希望陡生! 原因很简单,无数次的抛起落下,答案皆为否。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原本设定的幸运硬币的功能,也随着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 这或许,本身就是九死一生的生机所在。 故而,反应过来后的刘靖,立刻要回到太子东宫,他要尝试一下,奋力一搏,刚出这个死局! 长安逐渐被夜幕笼罩,终于,东宫遥遥在前。 “殿下,到了!” 就在这时,马车停下。 听到马夫的声音后,刘靖就瞬间跳下马车,抬眼望去…… 和自己想象之中的东宫完全不一样。 按理来说,东宫之地,储君之所。从早到晚,前来大臣、学士、乃至门客应该络绎不绝。 然而现在,东宫太安静了! 连守卫都没有! 两扇本应该恢弘浩大,彰显东宫威仪的门户,现在看去,也显得古旧掉漆,从门缝往里看去,甚至能看到清冷的前院,空无一人! 不对! 此刻,刘靖猛地朝前走去,推开大门。 吱呀…… 伴随着大门缓缓打开的声音,让刘靖愕然的一幕出现。 此刻的前院,一片被翻找之后的混乱场景,花盆被推倒,椅子书桌随处倒地,书房里的书也被扔了出来,满院都是。甚至地底的砖石,似乎都被撬动翻开,连土都换了一遍。 凡是能放置东西的地方,几乎全部被掀开查看…… 要不是知道这里是东宫。 刘靖还以为此地正在进行抄家! “发生什么了?” 看到的第一眼,就心中“咯噔”一下,连忙看向一旁的马夫。 后者也什么都不清楚。 恰在这时,远处一个正在收拾的仆役看到刘靖,连忙跑了过来。 “二殿下,您怎么回来……” 刘靖直接打断,“这……何事?” 仆役忙哭诉,只是声音带着一丝恐慌,“今日中午,那些搜刮的又来了,大逆不道,擅闯东宫也就罢了,可是他们声称搜到了桐木偶人……” 说着,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仿佛有什么大恐惧。 “什么?” 刘彻心中一惊,历史之中的巫蛊之祸,就是从搜刮到“太子东宫”内的“诅咒人偶”才开始的。 刘靖本以为还有几天时间。 怎么现在就来了? “殿下,太子爷已经邀请少傅和几位宾客,齐聚书房,商议要事……” 这时,那家丁想到什么连忙道:“大殿下也在,不过太子之前让您和三殿下先行离京,您现在却回来……” “让开!” 刘靖根本不等他说完,此刻他清楚的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最坏的时候。 如果不出意外,按照历史,现在就是东宫最后的反击! 也是史书上戾太子最后的绝唱! 当即,他想也不想,立刻朝书房走去。 第2章 硬刚太子 绕过廊道,穿过园林,一路狼藉。 事情比刘靖想象的还要更坏,太子东宫,国朝储君之地,此刻别说威严,简直连底裤都被扒下来了,这是那位陛下,故意释放出来的讯号! 终于,书房在即。 “太子,莫要再迟疑了,这些年来,我们一步退,步步退。当朝奸佞蒙蔽陛下,以至于拿巫蛊等子虚乌有之事,祸乱朝纲,乱君臣法纪,如今更是不顾皇后太子威严,已然图穷匕见了!” 还没到门口。 刘靖就听到一道愤怒至极的怒吼。 而紧接着,便是另一道声音响起,只是,却是略显慌乱的反问。 “少傅何出此言,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皇祖父,只需要阐明今日那贼子奸佞之举,将江充、苏文、韩说等人谋害父王的歹毒之心全盘说出,一切尽可迎刃而解……” “史皇孙啊,要是能找到陛下……或者说,要是陛下肯见太子殿下,肯见我等。当今时局,又岂会落到如此地步?”少傅石德的声音,满是苦涩,同时蕴含悲凉。 刘靖听到这里,心中沉吟,果然到了最坏的时候。 正如石德所言。 如果巫蛊之祸发生前夕,太子可以随意的见到汉武帝,那么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而是以奸臣作乱的结果结束。 只是可惜…… 这一切都只是奢望。 当今天子…… 不见太子! 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是一切祸乱的根由。 也是刘靖,觉得最为无奈困惑,也最束手无策的一点。 至于刚才说话的那个年轻声音。 刘靖也下意识的知道对方的身份。 西汉时期,母系氏族决定子孙地位。 比如太子,一般前缀母系之姓,如今的刘据,便被人称作为卫太子,其母是卫皇后。 而刘据长子,刘进,其母是史良娣,史氏为鲁国名望氏族,其自然也被称作“史皇孙”。 而类似刘靖,以及另一位皇孙,则在史书上连姓名都没有留下,母系氏族更是势弱。 同时,刘进这个名字,或许陌生。 之后更是随着巫蛊之祸的发生,与妻子一同遇害身亡。 但他此时,刚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却是整个西汉历史上,最后一位拥有庙号,同时也是让大汉,再度走向中兴的皇帝—— 汉宣帝刘询! …… 而正在刘靖沉吟之时…… “谁?” “二殿下?!” 书房之内,连续传出几道警惕声音,待门外的守卫说明来者之后,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待清楚看到刘靖之后,为首一位面白无须的清瘦男子,面容顿时缓和下来,但眼神依旧有些严肃。 “靖儿,你怎么回来了?” 另一旁,极为年轻的锦衣青年也蹙眉道:“父王不是让你和三弟,先行离开长安吗?现在回来做什么?” 刘靖抬眼望去。 此刻的东宫,势力已然微弱到了不可想象的地步。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整个书房,也就只有四个人。 太子刘据! 长子刘进。 少傅石德,以及宾客张光。 而刘靖更是清楚,这几乎已经是太子为数不多的班底了,其他的,要么早就随着前丞相公孙贺父子的“巫蛊”,株连而死。 少数见太子大势已去,不再来往。 还有零星的几个,或许会在关键时候出手相助,但最后也不免被波及,彻底清洗干净。 想到这儿,刘靖的心头就更是沉重。 同时,他也为自己心中那个有些疯狂的想法,而感到心惊! 要想改变这个已经被注定的死局! 就得行非常之法! “父王,大哥,我听闻京城有变,这才回来……” 他话还没说完。 便被刘据猛地打断,“你才年方十五,现在回来又能做什么?” “快出去,现在跟你三弟一起,走出长安,去为父之前说好的地方等着!” 说到这里,刘据面目满是忧愁,但很快又变得温和,“待京城事情落定后,为父再让人接你们回来。” 很奇怪。 按照“戾”这个谥号,不思顺受为戾,知过不改为戾。 按照汉武帝的看法,这个儿子知道过错而不改正,明明有错却没有順受,反而发动兵变,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合格的儿子。 然而,按照刘靖的记忆,以及他曾经对历史上这位戾太子的了解。 其被封太子之后,身居东宫,不说谨小慎微,也是本本分分,为政宽仁。同时,因为身受儒家几位大儒的影响,施政偏于温和。 这些年来,其与当今天子刘彻的治理思想,几乎完全反了过来。 可就算如此,此前卫青在的时候…… 刘彻对于这位太子最大的批评,也仅仅是:子不类父! 对于其执政思想,甚至是予以肯定的,其在卫青面前明言:战事过后,就该休养生息。他击溃匈奴,重振大汉雄风!收服河套、岭南、西域……东瓯等四面之地。 而刘据作为他曾刻意培养的继承人,则是文治……如果按照“休养生息”的方案,其实刘据也并没有偏离太多。 然而。 天威难测! 今日晴,明日雨,后天就是风暴肆虐。 天威是没有半点的道理讲的。 彼时的信任,看重,甚至是笃定的传承人,现在已经成了他最厌烦的。 甚至必须要废掉! 此刻这位太子心里,又何尝不是愁绪万千,剪不断理还乱,更是已经被逼到了绝境。 “太子,现在这个时候,二殿下恐怕也难以出去了。” 这时,石德开口。 后者是个五十多岁的中老年人,留着长须。 “现在更重要的,已经不是二殿下的去留。而是太子您必须下决定了!” “让孤想想,让孤再想想……” 见此,石德大急! 其声音慷慨悲切,更夹杂着怒吼:“太子,此时再不下决定,前朝扶苏公子旧事还历历在目。其手握兵权,却因为一封矫诏,自杀殒命!” “其个人全了愚孝,但却因此葬送了大秦国祚!” “如今我高祖皇帝承天之运,斩白蛇,灭霸王,方才建大汉,立不世之功!” “太子难道甘愿让高祖伟业,就此因奸人乱国,再让我汉室历代明君的努力,付之东流吗?” 此话一出,刘据整个人都浑身一震。 目光充血,眼眸赤红,连带着整个人都亢奋起来,很明显,其心中再经历万千纠葛…… 终于,其似乎下了决定。 “也罢,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如今父皇在甘泉宫内,全无消息,恐怕……”刘据心中发狠,“江充等贼人,确实得先诛!” “不可!父王绝不可答应。” 刘靖此次回来的目的——便是绝不让对方走这条一去不回的绝路。 此刻,他先是沉入心神,发现幸运硬币的青铜色,似乎已经开始闪烁…… 而后确定有用。 旋即直接喝问道:“少傅要让太子宫,自取灭亡不成?” 第3章 诛心一问 嗯? 突然的斥问,让三人连连皱眉。 “二弟,现在事态紧急,不是你在这里逞聪明的时候,还不退下?” 刘进身为长子,也是三兄弟的大哥。 他知道如今的太子府邸,已经到了何等危险的地步,刘靖在这时候添乱可不是时候。 然而,刘靖已经开口,既然幸运硬币有变化,他就继续尝试。 “先让我说完!” 刘靖态度强硬,径直看向刚才出主意的石德,“方才石先生说的前秦扶苏旧事,固然让人警惕,但现在不是前秦,岂可同日而语?” “秦皇身死,赵高蛊惑,李斯配合,扶苏愚孝,才有其自刎惨事。” “但如今,皇祖父尚在!”他在这一句话上,加重语气。 而后才道:“我大汉没有赵高,也没有权相李斯!” “江充、苏文、韩说之辈,小卒耳,他还逼不了我们。父王既然有反抗之心,自然也不会做自刎之事!” 刘靖说的可不是虚话。 在当今天子的统治下,所谓的丞相,只是背锅位置。 而在巫蛊之祸期间,太子刘据也是能轻而易举的将江充诛杀。 其实从始至终,摆在他们面前,最大的劫难,只有一个——汉皇刘彻! 刘靖清楚的知道,造成眼下这个局面的根本原因,是刘彻不见太子,不见皇后,甚至不愿意听到他们半点的消息。 而在太子刘据看来。 现在的刘彻几乎就像是沙丘之变的“秦皇”一样,恐怕已经嗝屁,如今内外禁绝,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果然! 在听到他的话后,石德却微微蹙眉。 就连太子刘据,也有些不喜。 从江充等人搜出“桐木人偶”,他召集石德等人来东宫后,就已经有了最坏决定的打算,也是权衡利弊,如今获得支持。 既然决定已下,要成大事,最忌讳犹犹豫豫! 现在却有人唱反调? “二殿下,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今日东宫发生之事,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候。巫蛊之事,曾让前丞相族灭,就连卫将军的血脉,乃至当朝公主也不能自保……” “先不说陛下已全无消息,就算身在长安……” 石德叹道:“东宫之祸,又焉能幸免?” 这句话说的没错。 从高祖刘邦,到吕后执政,再到惠帝、文帝、景帝……可以说,每一次的帝位传承,都沾染着刘氏皇族的血。 而当今陛下,就更与“仁慈”沾不上半点关系。 此刻,刘据想到这里也面目微沉,正如他刚才所想,已经下决定,就忌讳犹犹豫豫。 岂能被此子三言两语就打断? “现在千钧一发之际,可耽搁不得,你黄口小儿,知道什么?退下!” 说着,他眼神看向旁边的门客张光,后者见此,就要来带着刘靖离开。 在他们看来…… 刘靖不过一个毛头小子,根本参与不到“大事决策”之中,他说的话,本就不值得看重。 这时,张光已经来到刘靖身边,“殿下,这边请……” 刘靖却根本不动。 他知道自己年纪小,所说不被他们看重。 但是,对于刘靖自己而言,目前要做的,事关身家性命,他才不会管他们如何看。 继续强硬的坚持下去,也刚好,可以继续叠加幸运值。 他摆手,直接推开门客张光让他离开的手臂。 此刻脑海之中,思维急速运转。 现在这个关键时候,多余一句废话都不要说,所说出的每一句,都要化作关键刀刃,直刺刘据心神! “父王,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另外一条便是占取先机,先下手为强!” “父王现在之所以准备走第二条路,就是因为得不到皇爷爷的消息。认同少傅所言,可能出现的扶苏旧事!” “可如果我说,皇爷爷现在并无任何异样,甚至在甘泉宫静心疗养,连病情都好了不少呢?” 刘靖直入主题。 刘彻不见太子是“巫蛊之祸”最大的结! 而眼下,这种动则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也是来源于此…… 只是。 让刘靖意外的是,原本他以为,自己说完这一点,刘据便会迫不及待的询问,甚至表示出震惊,想要得知更加详细的情况。 然而。 “住口!” 刘据猛地看向刘靖,“你知道什么?甘泉宫在长安城的北边,为父送你去的是南边,你偷偷跑回来也就罢了,现在还想说出南辕北辙的笑话?” “甘泉宫如今对外封闭,就连你的皇祖母都不得一丝消息,你却在这里妖言惑众!” 刘据越说越是生气,甚至根本不听丝毫解释。 “出去!” 他伸手一指,态度明显。 而刘靖则是愣住,面前发生的,和自己想的似乎有所出入。 原本他以为,知道“刘彻在世”的消息,刘据应该会沉思考虑。 但现在…… 他是真的不相信自己,认为自己在这个时候耽误事情。 还是说…… 突然! 刘靖想到了某种可能,心中有些惊悚。 他目光闪动,看着刘据,再看向一旁的少傅石德,以及宾客张光。 是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一直忽略了一个可能。 想到这里,他并没有遵从刘据的话,而是继续硬刚,说起一番旧事。 “一年前,也就是征和元年,丞相公孙贺、与其子公孙敬声,位列三公九卿,当朝显赫。可是,由于公孙敬声骄奢淫逸,贪污军费1900万钱,陷入牢狱之灾。” “而后公孙贺抓阳陵大侠朱安世,妄想以功赎罪,然而却不想,因此牵扯出,一番巫蛊大案。” “公孙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且于官道埋藏巫蛊诅咒皇祖父……” “由此掀起血案!” “公孙一家、三位公主、平阳侯,卫伉,统统被杀!” 此刻。 在刘靖说出这些的时候。 他清楚的注意到,刘据的脸上,闪过极其浓郁的惧怕。而在这惧怕之内,则是越发笃定的坚定! 一瞬间! 刘靖似乎想到什么,瞬间恍然大悟。 可还没等他说话,刘据沙哑的声音,就悠悠响起。 “由此开始,巫蛊之祸一发不可收拾,整个太子府,也都在一片惶恐之中。如今大祸临头,你又提及这些旧事做什么?” 他声音平缓,像是想极力的压住什么。 但刘靖此刻,却感应着心中的幸运硬币。 察觉到其疯狂的颤动。 他索性也不再掩饰,直面硬刚起来。 “提及前因,自然是为了今日之果!” “父王!” “我知道了……” 既然道理讲不通,那他索性……语不惊人死不休。 直接发出灵魂一问。 “您与少傅石德在此密谋,是真的因为皇祖父全无消息,担忧前秦的沙丘之变再现我大汉,所以要尽快铲除奸贼!?” “还是说……” 刘靖声音一顿,而后的话语,却如同一把钢针,直入刘据脏腑! “前因在前,你恐重蹈覆辙!” “故而……便借此事,一不做二不休,发动宫廷之变……” “举兵谋反!?” 第4章 石破天惊 轰! 此刻。 “举兵谋反”四字一出,仿佛天雷一样,直接轰在了所有人的脑海,震得书房几人心惊肉跳,甚至感觉到意识都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石德面色惨白,整个人猛地看向刘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半句话都没说出来。 而长子刘进则是目光呆滞,只是瞬间,他就反应过来,惊骇欲绝。 刘靖提出来的“例子”,不是别人,正是太子府最亲近的势力。 公孙贺,大汉丞相。 而按照亲属关系,卫太子刘据,甚至还要称呼一声“姨丈”。 对于整个太子府势力而言,征和元年,是最不愿意想起,也是兔死狐悲的一年。 这一年,太子府在外的有力依仗,几乎全部迎来清洗。 这一年,汉皇刘彻,向天下人,向大汉群臣,表露了一个风向——废太子! 这一年,近乎所有的朝臣都清楚,太子府势力已经是夕阳西下,而取而代之的,是以“尧母宫”为代表,相传孕育了十四个月,才诞生的那位当代“尧舜”! 这些,不是什么秘密。 要说整个太子府上下,不因此而担惊受怕,是绝不可能的。 保不准哪一天,废太子的议程,就会光明正大的提到朝会之上。 而如今,太子府中搜出“桐木人偶”,这本身,就是一种讯号。 在史皇孙刘进看来,二弟刘靖提出这些,就是将最后一层窗户纸撕碎。 将面前的困境,以一种“赤裸裸”的方式,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而他毫不避讳的说出最后那句话。 就是父王的选择! 而此刻。 刘据也是表情惊变,他似乎万万没想到,那四个字,竟然从面前次子的嘴里,毫不犹豫的吐了出来。 “你……你这逆子,胆大包天,胡言乱语!” 刘据猛地指着刘靖。 “谁让你如此揣测?” “当今时局,大变在即。” “天下民不聊生,上至母后,下至黎民,乃至我这东宫储君,已经被这巫蛊,折磨得人心大乱。” “奸贼祸乱,误国误民,一着不慎,便是天塌地陷。 “当此之时,孤为储君,定斩奸贼,以安天下!” “何来你口中的大逆不道之举?这些话,也是你能问出来的?” 说到最后,刘据显然已经咬牙切齿,他像是重新认识了自己这个次子,对方说话不过脑吗? 他之前监管国事,除却长子外,对其他子女疏于管教。 原本以为,在众多儒家夫子的熏陶下,太子宫势力多方受阻之下,自家子嗣,不说谨小慎微,也该安分守礼,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张口就来。 再联系到,其连夜跑了回来,且一路表现的如此大胆,口无遮拦。 自己这些年,是不是误判错过了什么? 当然。 这个念头只是转瞬即逝。 更是让他心惊肉跳的,还是那几个字,在如今巫蛊波及的京城,简直就是最不可说的禁忌! 而此刻,刘靖见到对方心神大乱。 察觉心神之中,幸运硬币再度有了反应。 他并不就此后退,反而更进一步。 “既然父王的确是为我大汉,话已至此,儿臣有话不得不说。父王有没有想过……” “如果,皇祖父还在甘泉宫养病。” “江充等贼人,就算再祸乱京城,但他们却依旧是皇爷爷派来,搜刮一应巫蛊器物的臣子。” “内有黄门苏文,外有御史章赣,公侯有按道侯韩说,江充更是手握谕旨!除此四人,国朝之上,多少大臣也早已经成为他们党羽,新晋丞相刘屈氂,甚至就以众臣之首,坐镇京城。” “父王当下若动手诛杀江充等人,那么那些大臣如何?刘屈氂又如何?难道都要过去,一个个杀了?” “这些人里,若有一个,将京城内发生的事情,去往甘泉宫告诉皇祖父,那时,父王又该如何?” 刘靖此刻说的,几乎就是巫蛊之祸的发生顺序了。 要知道,刘据一旦动兵,失败就是注定的! 原因很简单。 “父王现在,手中又有多少人手,能做到这些?敢去做这些,且不走漏丝毫风声?” “今非昔比,太子宫在外势力,早已经名存实亡!” “父王如今虽有匡扶社稷之心,可是否有改天换地之能?” “殿军、南军、北军、乃至整个京城八校尉,父王又手握多少?” 这一刻,刘靖每问一句,刘据的面色就惊变一分。 实在是刘靖说的是事实,如今的太子宫,可不是以前,他能调动的人,太少太少。 “殿下!” 突然! 就在刘靖说到这里的时候,一旁的少傅石德,似乎再也看不下去,沉声喝道: “方才大逆不道之言,姑且可以算作殿下年轻气盛,一时意气脱口而出,但京城大局,不是殿下仅有十五岁的眼光能看懂的!”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以巫蛊蛊惑人心,排除异己,全都因奸臣作乱,这天下,自有正气长存!” “更何况……如今时局,不是太子要如何?” 石德声音越发沉重,“是太子根本联系不到陛下,是甘泉宫恐怕生变,太子不得不如此。” “需知,当今时局,没有假设!” 他加重语气,仿佛在提醒刘据,“陛下……如今在甘泉宫,必定生变!” “当此时节,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现在若不先发制人,难道要等江充等贼子里应外合,大逆不道之后,再对国朝储君动手吗?” “到那时,太子,乃至诸位殿下所临局面,恐怕连前朝扶苏都不如!” 石德的话,振聋发聩。 刘据也彻底面色冷静下来。 而刘靖则心中暗叹。 见不到陛下? 其实正好和自己之前说的一样。 事实上,刘据起兵前后,所面对的局面,就是如此残酷。 甘泉宫的刘彻,对于东宫来信使者,不听不见不闻! 这本身就是一种讯号! 只是就算如此,他也清楚一点,即使远在长安城百里外的甘泉宫,刘彻依旧手握大权,且对长安城内部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但,正是因此。 刘靖才要阻止此事! 眼下。 他只需要再度硬刚刘据,让幸运值大幅度积攒,从而做到那个从最开始,就在脑海里滋生出来的“疯狂想法”。 故而,他特意发出一问。 “父王,少傅。” “那你们那有没有想过,现在联系不到皇祖父的局面,或许不是皇祖父在甘泉宫生变。而是……” 声音轻轻一顿,再度出现时,依然是雷霆之问: “本就是皇祖父刻意而为?” 哗…… 外界突然起了一阵风,明明没有吹进书房。 但是此刻。 随着刘靖轻缓的声音响起,刘据以及石德,却感受到了深入骨髓一般的森寒。 刘靖的声音,依旧轻缓响起。 “既然是刻意而为,那么如今局面………” 下一刻,石破天惊! “他就是要让父王造反!” 第5章 死局盘活 故意的? 这一瞬间,刘据脸色猛地变白! 蹬蹬蹬! 他甚至不受控制的后退,最后彻底靠在了一旁的桌椅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不可能!不可能……” 他呢喃自语,仿佛不愿意相信,但是,其惊恐而又颤栗的表情,却下意识的验证了什么。 在其一旁,少傅石德也是惊心动魄,眼中惊恐越发浓郁。 现在这个关键时刻,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而刘靖说的…… 却让他只感觉,自己等人的行为,早就在那位陛下的预测之中。 冥冥之中,天穹高处似乎一直都有双眼睛关注着他们,那双漠然无情的双眼,似乎在看着他们走入死地! 不!不! 只是一瞬间,他就感觉头皮发麻,进而下意识的在心里否决。 二殿下这是怕了,才会故意以这种言辞,阻止他们的大事! 绝不可相信! 陛下行事向来霸道,断然不会对自己的儿子,用这种手段! 而这时,刘靖却不知道,面前这位少傅的想法。 此刻他的关注点,一直都在那枚幸运硬币之上,在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心神之中的幸运硬币,青铜色继续褪色,转而似有点点银芒浮现,如同星光点缀。 有用! 他见此,心中越喜。 因为根据他在“游戏”之中的设定,当角色“硬刚”的时候,幸运值累加,硬币便会发生改变。 而目前这种变化,与自己当初设定的一模一样。 见此,他也就放下心来。 而刘据却在反应过来后,下意识驳斥道: “如今甘泉宫内外隔绝,奸人势盛,你皇祖父生死未卜。你竟然还敢妄自揣测圣意,你越发肆无忌惮了?” 可说完这句话,他整个人的表情,又变得忧心忡忡。 尽管他对刘靖再不看好,甚至认为他跑回来,打退堂鼓,就是害怕即将到来的大变。 但有一点,刘靖说的没错。 从征和元年起,父皇的心思就掩盖不住了。 故而,尽管他十分清楚,刘靖说的就是阴谋论,就是在吓退他们,但……万一呢? 一想到这些,他的脑海中就闪过父皇屡次,失望、甚至厌恶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寒而栗。 “按照你的说法,你皇爷爷是故意所为,难道现在你要让你的父王,带着整个太子宫坐以待毙吗?” “等着那些贼子抢占先机,然后就在这里等死?” 忽的,刘据睁大双眼看向刘靖。 石德也看向刘靖,但同时,他也在提醒刘彻。 “猜测终究是猜测,可太子这个时候要是真退缩,那无异于自己钻进了奸贼设下的陷阱,到时候陛下万一有变,太子宫这边也不能响应……” “那这大汉国祚……” 说到这里,他满脸绝望,一句话也说不下去。 而刘据也反应过来,他正要再度下定决心。 却不料。 “谁说,我们要坐以待毙了?” 眼看着这几个人,终于能好好说话,从刚才的“梭哈”状态中恢复过来,刘靖也放下了心。 没办法。 刚才他要是不阴谋论,要是不点一下那位汉皇的霸道冷血,恐怕刘据、包括石德,依旧还沉浸在绝望一搏的状态中。 那个状况下,他是怎么都劝不了的。 但现在,就有机会了。 刘靖看向面前的几人,认真说道:“我方才可从来没说过,要坐以待毙。” “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去决一死战,不去考虑后果,那是项羽做的事情。” “而我太祖高皇帝,很多时候都是谋而后动。” “兵法也有云:欲思其利,必虑其害;欲思其成,必虑其败。之前所说的那些猜测,也仅仅是我方在行动之前,要考虑的一种可能!” “而在这些充分考虑之后,才能做出最合理的计划。” 刘靖这番话,听上去说的十分理智。 然而。 在石德、甚至是在刘据看来,怎么听却都有些“大言不惭”! 他们倒是想这样做。 但有那个实力吗? “景皇孙,生死存亡之局,国祚命脉之争,不全力以赴,就是自找死路。”石德提醒道。 面前的这位皇孙,不论是从性格、还是资历来看,都不值得相信。 刘据也默默点头,正是此理。 他虽然在父皇的眼里,是做事犹豫、瞻前顾后,懦弱不堪的角色,但他骨子里,却也有着刘氏血脉的果决和狠辣! 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准备奋力一搏。 而刘靖却是一愣。 让他发愣的并非对方说的话,而是“景皇孙”。这几天没人这么称呼自己,他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母妃好像是姓景,祖上出身楚国公族,只是早已落寞。 他反应过来后,也很快说道: “少傅,勿要动不动就提及生死之局,国祚命脉!” “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 眼看着对方又要打断自己,刘靖连忙继续道: “当下的情况,其实并没有到最坏的时候,仅仅是因为那奸贼江充、黄门苏文等人,在未央宫内,搜出了一些桐木人偶而已。” 他加重“仅仅”以及“而已”四个词,目的就是让他们暂时缓和下来。 果然。 刘据现在已经分不清,此子是真的大言不惭,还是胸有成竹了,他沉默的看向前者,一言不发。 而石德则是问道,他现在还有些恼火,“仅仅?等到江充拿着桐木人偶做文章,等到前丞相、以及阳石公主等人的祸事重新降临,景皇孙你那时就不说‘仅仅’了。” “少傅何须着急?” 刘靖先是怼了一下,这才道:“江充等人让人厌烦,所以先下手为强,我们抢占先机,先动手就是……” 啊? 等等? 此时此刻,不仅仅是石德,哪怕是一旁准备听刘靖能说出什么花样的刘据、刘进父子,他们纷纷表情愕然。 合着……你隔这玩儿呢? 说了半天,不还是先下手为强? 少傅石德更是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他猛地看向刘据。 “太子,这就是景皇孙想的所谓的办法吗?与你我想的,有何不同?” “不同的地方大了。”刘靖示意对方声音小点儿,顺便积攒一下幸运值。 “少傅与父王想的,是直接把路走死,举兵除奸,先夺大统,连退路都没有了。” “但我想的,却是把你们认为的死局……” “盘活!” 第6章 两个解法 盘活? 刘据与石德对视一眼。 刘靖如果不是逞口舌之利,能将局面盘活自然是好的。 但是,说来容易做起来难。 刘据心里更是有种隐忧,此次若是破釜沉舟,虽然风险无限大,但万一成功了,那将一劳永逸。 他数十年的太子生涯,也将结束。 君临天下! 到那时,他才有机会向父皇证明,他并非其口中的懦弱之辈,也不是什么无能君主! 只是在此之前,他决定再听听这位儿子所言,反正如今已经宵禁,夜还很漫长…… “我倒要听听,你如何盘活?” 不同于刘据,刘靖自知,刚才浪费的时间已经足够多,接下来需要许多准备,直到最后的“大招”。 所以,他语速倒是稍稍加快,尽快说服才是正理。 “此次先下手,和父王你们所想的最重要的区别就是……” “这次并非杀人,而是抓人!” “活着的人,比一怒之下杀掉的死人,更有用。” 先说完这句后,刘靖才道: “江充此贼,是借着钩弋夫人,才入了皇祖父的法眼。如今其和黄门苏文、御史章赣、按道侯韩悦。四人一同在权臣贵戚、皇宫内院搜刮巫术邪门之物。” “涉及王公大臣之广,人数之多,殃及百姓之祸,已经数不胜数。此贼子早已经是必死之身,别看其现在身受皇祖父看重,在皇祖父眼里,其不过就是一个工具,用完就丢的工具。” 说完这些。 他观察到,刘据默默点头,石德也是表示同意,哪怕是史皇孙刘进,也对此没有丝毫意外。 这位陛下的冷酷无情,是深入骨子里的。 其这些年对于酷吏的选用,以及最后的处置,也几乎都是一模一样。 江充,的确是一个工具。 只是不妙的是,现在是针对他们太子宫的工具! 刘靖显然也知道这些,他继续看向刘据。 “所以,我等若真要下手,将其抓住便可,万不可将其杀了。” “父王监国理政,虽可行权杀人。但最终的解释权,是在皇祖父那里。” 说到这里,刘靖伸出三个手指。 “而这么做,有三点好处。” “一、父王所担心的,甘泉宫内发生大变,有赵高李斯之辈,行奸臣之举。而抓住江充,便可在短时间内不用担心。” “二、占据大义,抓而不杀,不论是在群臣还是百姓眼里,太子是果断出手,不许其再以巫蛊之事祸害他人。而并非此前,大逆不道。” “三、也可借此事,试探出甘泉宫里面的真正情况。” 说到这里时,刘据的双眼便发亮了起来。 仅仅一个字的改变,好像的确,让事情发生转变了。 可是转念间。 他刚刚放松下来的表情,就变得严肃下来。 不对! 如果仅仅是抓而不杀,他们此前的讨论之中,也早就选择了这条路。 其看似缓和,但是,真正的矛盾却并没有解决。 先不说,从征和元年就开始的“废太子”风向,朝廷的王公大臣,功将贵戚,早已经选好了边。 如今有能力,甚至有预谋的,不用想他都知道。 足足两个大势力。 一个,是以丞相刘屈氂,以及当前风头无两的贰拾将军李广利,所推举出的“昌邑王”! 昌邑王,李夫人之子,父王对这位嫔妃,有着难以忘怀的感情,连带着其儿子,也备受宠爱。 另一个,便是那近些年来,最受父皇宠爱的钩弋夫人之子——那位被称作“大尧”的孩子——刘弗陵! 此次“巫蛊之祸”的奸贼江充,便是投身于钩弋夫人门下。 若是以往,刘据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但现在,火都烧到门前了。 巫蛊针对自己与母后。 恐怕这其中,也有父皇的考虑,甚至是默认! 想到这里,刘据心中一口便凭空生出怒火,此次他一改往日的“懦弱”形象,准备最后一搏,未尝没有这些原因。 而就在他考虑之时,一旁的少傅石德,却立刻道: “听起来有些道理,但是,景皇孙是不是忘了什么?如你所说,江充只是一个工具,一个发现了桐木人偶的工具。” “换言之,巫蛊的名头,还在太子宫头上。” “到时候他活着,一旦将此事告知陛下,太子宫内外,一样避免不了公孙父子旧事……” 刘据听到后,也猛地惊醒。 没错! 先不提所谓的“储君”之争,目前最大的困境,就是巫蛊! 而巫蛊,是父皇钦定追查的! “所以才有第二条后手。” 刘靖看向两人。 “前一条,是让父王果断出手,占据大义名分。” “至于第二条,才是最为重要的。” 此刻,刘靖正色道:“父王与少傅,可相信鬼神巫术之说?” 此话一出,刘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复杂,他没有说话,但态度已经说了很多。 而少傅石德则道:“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一帮邪门歪道,巫蛊之言,自然不可信!但鬼神,当敬而远之。” 好吧,说了也跟没说一样。 其实两人的意思很明显,这世上,是有鬼神的。 而这,几乎是整个大汉朝的基调。 汉高祖提三尺剑,斩白蛇,就连出身都是龙腹子,充满神秘色彩。 而当今天子刘彻,在独尊儒术之后,以“天命论”宣示主权,董仲舒的“天人感应、君权神授”,刘彻也全都采纳。 对于整个大汉来说,刘彻迷信长生,崇信巫术,是有迹可循的。 其甚至大兴土木建立各种亲近“天人”的地标建筑,建章宫外,高达五十丈的神明台,便是由此而来。 故而! 刘靖此刻,不会宣扬无神论。 而是反其道而行之! “此刻太子宫深陷“鬼神巫蛊”之论,犹如陷入泥沼。就连父王和少傅,也陷入了自证的陷阱之内。” 刘靖看向众人,索性道:“定罪还讲一个证据,可巫蛊之说,全凭口舌!” “至于所谓的桐木人偶,就更是先有口舌,再有人偶。” “既然都是逞口舌之力,那怎么说,全都由咱们做主。” “故而……” 刘靖神色郑重,忽的,他一指窗外问道,“这些年,太子宫是否也找了许多“祥瑞”之物?” 刘据不知道,刘靖为何会提出这个问题。 不过,因为大汉盛行道士、海外方士,乃至寻找长生仙人的说法,所以各家各户,基本上都会“发现”一些很没用,但却听起来很神奇的东西。 其中,朝堂之上,更有三月一瑞兽,半年一瑞景的记载。 至于民间,就更数不胜数。 而太子宫中,类似的就更多了,什么世外奇石,长青古木、还有代表祥瑞的瑞兽。 当然,与父皇那边比起来,太子宫这里的就更是小巫见大巫了。 而此刻,刘据见刘靖忽然谈及这些,深陷巫蛊的他,本能就有些反感。 “你问这些做什么?” 刘靖笑道:“许他们拿巫蛊害人,不许我们拿祥瑞觐见?” “既然都拿鬼神来当利己的工具,哼,那谁掌握释经权,就听谁的。” 这一刻,刘靖神色严肃,郑重说道: “他们在太子宫发现了巫蛊!” “而我们,发现了祥瑞!” “人家都把怀孕十四个月的大尧拿出来了,为什么太子宫还能什么都不做?” 有时候,在刘靖看来,荒诞的事情,就要用荒诞的解法。 “我倒要看看……皇祖父是想听,他居住的长安城,整座大汉的帝京,是被他们所说的巫蛊遍布!” “还是天降祥瑞!” 第7章 自造祥瑞 这,这能行吗? 少傅石德,在听到刘靖的这些话后,整个人都迷茫了。 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若是此次的巫蛊之祸,能这么简单的解决,它还至于让他们如此恐惧吗? 而刘据也很怀疑。 “准备祥瑞?如何准备?太子宫也没有那些神仙人物,而父皇身边,可是有真正的世外高人。” “我们又拿什么去让天下人相信,到时候要是弄巧成拙,岂不是自找死路?” 其实刘靖非常清楚。 他给的这两个解法的前提,是刘彻没有起“杀子灭孙”的心思,甚至说白了,连“废储君”的想法,可能都不会改变。 且最后的主导权,完全在于刘彻。 毕竟,如刘据所说,人家要是不信,你根本没辙。 所以,这两个方法,其实也只是刘靖想的一些最基础的手段而已。 其一,可以让刘据暂时放心,不要直接走绝路。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 见到刘彻! 毕竟,在江充发现桐木人偶前后,刘据乃至皇后卫子夫,曾数次派人,前去甘泉宫,想要见到后者。 然而,人家根本不见你。 到了现在也是一样,如果刘彻始终不见刘据,转而和史书上一样,派人肃清叛乱,那一切的准备都是无用。 而祥瑞,刚好是个好理由。 “该说的已经说完,是抓是杀,父王自己下决断。不过话虽如此,我还要是要说,如果太子宫没有把握将长安城内的敌对势力一网打尽,且之后还能战胜皇祖父的讨伐。” “那尽可自己做主。” 这时,刘靖也将选择权交给刘据。 而他也趁此机会,观察心神之内的幸运钢镚。 今日赶回来,前半段时间,他一直在硬刚刘据和少傅石德,而后半程则趋向于劝解。故而此刻的幸运硬币,依然是银色的繁星点缀。 有了方才的准备,这巫蛊之祸,能改变结果吗?他不禁自问。 “嘣!” 伴随着心中的问题。 幸运硬币再度浮现在掌心之中,伸手一抛,刘靖猛地将其握在手里,摊开一看,已经繁星点点银色点缀的古老铜币上,还是之前看到的字—— 【否!】 没有意外! 巫蛊之祸,无法逃生! 果然,尽快早就心有准备,但见到这个结果,他还是有些失落。 不对! 突然,刘靖想到,自己当初设定幸运硬币的时候,虽然是“平头哥”设定,硬刚可得到幸运值,而铜钱样式也会给予对应反馈。 但,自己现在设立的“目标”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毕竟改变巫蛊之祸的结果,其中纠缠着太多人的命运,包括那位至高皇帝的圣意,再往大一点儿说,甚至直接干系大汉国祚传承。 既然如此,完全可以将一个大目标,改换成一个小目标。 “问题:经过刚才的劝阻,刘据是否答应?” 刘靖想到便做。 幸运钢镚再度抛起,很快落于掌中,摊手一看。 方才硬刚出来的“繁星点点”,似乎黯淡了许多,仔细看去,有些银色‘光点’,也已经消失。 但那以篆书镌刻的字,却是刘靖这段时间,所梦寐以求的…… 准! …… 刘靖心中一喜。 而此刻,在刘据、刘进等人的眼里,刘靖自己只是摊开手,下意识的做了一些小动作,他们根本没往心里去。 反倒是刘据,先是深深的看了刘靖一眼。 忽的。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 刘据下了决定。 此话一出,少傅石德讶然。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相比较那个赌上一切的后果,借此先行试探,才是两全之策。 哪怕是最后,如果陛下并没有出面,就预示着其真的在甘泉宫中生变,沙丘之变很可能就在大汉重现。 到那时他们再进一步,也为时未晚! 想到这儿,他与刘据对视,均是明白对方想法。 “张光,即刻召集宫中卫士,听我号令。” “少傅,你带着我的印信,先行将上林苑内所居的巫师,即刻抓捕,既然要占据大义,孤要这京城之内,搜刮地皮,毁人屋舍的事情,立刻停止!” “但凡有抗令不尊者,杀无赦!” 说动就动。 刘据显然已经做好准备,若非刘靖回来,恐怕这长安城,已经燃起战火。 不过现在的命令明显有了改变。 身为太子,且目前坐镇长安城,他要拿下一个“水衡都尉”江充,简直不要太容易。 而原本的历史,刘据抓江充也是轻而易举,甚至非常果断的一剑刺死。而后,怀着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的心态,将长安城内的协助江充的“巫师”,全都抓起来,活活烧死。 大火漫天! 只是,这也惊动了刘屈氂,御史章赣等人。 刘据并没有能力,将这些人全都抓获,等到人家跑到武帝身边时…… 属于汉武帝晚年的悲剧,也正式登上舞台。 而这一次…… 刘靖的舞台,也刚开始搭建。 …… 很快,太子宫的命令下发之后,宫内卫士飞速集结。 此刻的刘据,和史书上的“温软懦弱”的形象,完全不同,其行事果决,雷厉风行。 只是,不同于历史的是,这一次刘据却并未选择孤注一掷,斩杀江充,他自己甚至决定,先将此事放下。 夜色之下。 史皇孙刘进带着宫内的一应内侍、侍女,掌着篝火,将整个内院全部照亮。 而刘靖则在刘据的陪同下,寻找祥瑞。 既然已经决定,先行按照刘靖的计划去做。 那么对于刘据而言,最重要的显然已经不是江充的死活了,而是刘靖所说的“祥瑞”! 他只要见到父皇。 要看看这甘泉宫内,到底是否生变? 要看看父皇,是否是真的早有预谋! 这才是关乎着,整个太子宫至关重要的事! “可找到了?” 月色朦胧,火光通明。 刘靖所看之处,玲珑奇石、长得奇怪的古树、甚至还有一些水中养着的珊瑚,类似奇物,琳琅满目。 然而,经历过今日“搜刮、翻找”的摧残,大部分已经毁坏,在毫无价值的程度上再度毫无价值。 刘据却是越看越气,恨不得亲自前去带兵,抓住江充等人将其活刮。 “国朝储君之地,竟然让一个赵国的流亡之徒,欺辱到了这种境地,就算不杀,孤之后也要让其求死不得!” “罢了,这里是找不到完好得了,待会儿与孤一起去长乐宫,看看你皇祖母哪里,有没有他人进献的稀罕物……” 他话还没说完。 忽然,只见前方的刘靖,脚步加快,竟是直接来到了前方凉亭之下,其蹲下身子,望着面前平平无奇,一个“石龟”样式的石头。 其大概两尺高,长约五尺,宽也有三尺有余。 这种普通石头,连今日来的江充都没翻,或许直接将其忽略过去了。 就连刘据也不记得这玩意是什么时候在家里的,它半个身子在水里,前脚则在地面上。 平平无奇。 “你不会……用它吧?” 尽管他在此之前已经有所准备,这个孩子的想法可能荒诞至极。 但现在,当看到刘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后。 刘据的心神之内,只感觉自己有种被戏耍的错觉。 “你说它是祥瑞?还要拿它送你的皇祖父?” 此刻。 刘靖再度观察了一会儿,旋即,再度点头。 “二弟。”这时,就连刘进也看不过去了,“你随便去外面,去长安城各个百姓的家里,门口的石墩子或许都比它能像个祥瑞。” “不一样,他们那是石匠打造的,这个不是。” 刘靖倒是知道他们什么想法。 但他却不想说的太多,只是笑了笑,忽然说道:“不过,的确得再加工一下,可否能找到石匠,最好能连夜加工完成。” 嗯? 刘据等人越发不解。 但刘靖却想到什么,很快说道:“对了,先不要抓江充打草惊蛇,明日随便传出小道消息,就说太子宫内,还没搜刮完。” “同时,父王你可继续派人在上林苑内,抓捕那些臭名昭著的巫师,引蛇出洞……” “现在,请父王尽快请来石匠!” 一边说着。 刘靖心中念头一动,他一直没忘记,硬刚,才能获得幸运值。 在刚才初次的尝试下后,幸运硬币的功能,他已经越发笃定。 既然如此。 那这次,就给这位大汉的陛下,送上一份来自后世的礼物。 《龟虽寿》! 第8章 苦旱久矣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 “景皇孙,您看看如何,小的没读过什么书,生怕有些字刻错了。” 一夜的时间过去的很快。 在刘靖说出自己的要求之后,刘据虽然心有忧虑,但他既然已经决定走一步看一步,那么这个次子的要求,自然都会被满足。 石匠是太子宫的家丁,刻字稳准且快,且非常符合高门大户的要求——会刻字的文盲! 对此,刘靖倒也没意外。 他看着面前的这半幅《龟虽寿》。 这本是曹操感慨,英雄就算年老,也当有壮志雄心之作。 然而。 就怕和尚念歪经。 比如前两句的解释。 【神龟哪怕有悠长的寿命,也迟早会有走到头的一天。】 【腾蛇哪怕有腾云驾雾之能,也迟早会变成土灰。】 这两句对于刘彻而言,恐怕不亚于五雷轰顶。 此次。 刘靖也算是豁出去了。 而这也是他从头到尾,都只让那丈育石匠一个人参与的原因。 毕竟刘据若是看到,定然会阻拦。 而《龟虽寿》,他也并未刻画完,而是只刻了前四句…… 另外,他为了“复古”,还想了不少门道。 他不仅让石匠在大概刻完后,细心打磨一下,先让其有一种饱受风霜雨雪的岁月感。 为了更加真实,他还用了一些后世的小手法。 毕竟为了做那款历史游戏,有些素材找不到,就得自己亲手打磨,为了营造古意,他着实请教了不少高人。 很快,来自于东汉末年曹丞相的作品,就已经刻画个大半! 这前半段,应该对那位陛下有个很大的冲击吧? 想想都有些忐忑。 刘靖揉了揉眼睛,虽说只刻画了三十二个字,但他可着实费了不少功夫。 “耽误太子殿下和皇孙们休息了。” 石匠刻完。 很快来到刘据等人身后,身为家仆,他自然清楚这段时间太子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主辱仆死,一旦太子真的被那奸人所陷害,整个太子宫上下谁都逃不了。 故而,他也没有多问,完成任务后,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带下去重赏。” 这时,刘据吩咐过后,就想靠近查看…… “别,您可记着我的话,要是看了,这祥瑞就不灵了。” 刘靖赶紧阻止后者。 同时也看向另一边的家仆道: “快,你们几个将此物抬起来,先泡在这水里,然后将我方才要的一些东西,都倒进去。” “三个时辰后,再将其取出来,埋进那坑里。” “埋的深一些,做完之后,再将附近园林的土,也都挖一挖,昨日那江充等人都来挖过,你们注意一下,埋的地方土要紧实点。” 幸亏附近是假山水池,再加上他们昨日挖过…… 倒是天助我也、地助我也,连敌都助我。 刘靖感叹一句。 而后又想起这《龟虽寿》。 实话实说,昨天晚上他劝告刘据的时候,还没有想到这个法子。 也是前来园林看到那形似乌龟的石头后,这才灵光一现。 而之后,他越是回味,就越是觉得可行。 “对了,父王昨夜可曾派人去上林苑中抓捕那些巫师?” 上林苑是皇家圆领非常大,刘彻登基之初,为了在此练兵游猎,曾向百姓购买土地,再度扩建。 号称东起蓝田、宜春……沿终南山而西,至长杨、五柞,北绕黄山,濒渭水而东折,其地广达三百余里! 数十年前,那里是卫青的发迹之地,是霍去病曾练兵的地方,是大汉朝朝着外界扬威的“黄埔军校”。 而现在,上林苑内,宫廷水榭、亭台楼阁,甚至还有接近仙家的灵台道观。 来自于全天下各方的道士、方士、巫师,几乎都号称自己有“点石成金,延年益寿”的本事。 原本的大汉“精兵强将”练兵之地,现在终于晋升成了仙家之所。 不得不说,这都是那位陛下,兢兢业业努力所得。 “要真一个个去抓,得浪费不少时间,不过一些平日里早被记住名字的,倒是抓了不少。” “那这么说,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刘靖问道。 刘据神色严肃的点了点头。 “父王昨夜,没有提前动手吧?”刘靖再度问道。 刘据脸色有些怒气,但强迫自己压抑住。 只是恨声道:“还得再让那奸贼,来我太子宫内嚣张?” 刘靖松了一口气。 “那就等着便好,所谓人狂自有天收,这次不好好将其利用一番,他们还真以为太子府软弱可欺。” 刘靖安慰了一下刘据,而后才道:“劳累一夜,父王和大哥不如先去睡觉,睡醒之后,好戏应该也就上演了。” 刘据苦恼道:“当下时局,我如何睡得着?” “那我去睡。”刘靖倒是真的累了,只是临走时,他又赶忙道: “对了父王,万万不可提前去看,否则,真的就不灵了。到时候祥瑞无法进献,那皇祖父恐怕也见不到……” “快去睡!”刘据摆了摆手,他现在也迷茫了,不知道自己听信这个次子的,是对还是错。 不过以目前的严峻情况,好像也只能如此了。 …… 与此同时。 长安城内。 一夜的时间发酵,从太子府中,冲出来的“卫士”没有隐瞒任何人。 几乎是天刚刚亮,不论是王公大臣、贫民百姓,甚至连皇宫之内,都迎来了巨大的情绪激浪。 “动手了!” 软弱了不知多少天的太子,终于忍不住了。 而太子宫卫士,明晃晃,且毫不遮掩的举动,一边让很多遭受巫蛊之祸的官民大快人心。 同时,却也让这座长安城上的闷雷,聚集的似乎越来越多…… 然而,天气依旧炎热,准确的说,空气中依旧干燥,没有一丝水分…… 从天汉元年开始…… 旱灾,蝗灾,肆虐着大汉早已经疲惫不堪的百姓。 连绵的天灾,无休止的战争,繁复的徭役,酷吏的残忍,早已让这座国度变得满目疮痍。 而这位扬汉之威的陛下,依旧在烈火烹油! 第9章 为何下跪 “奉太子之令,曾以巫术害人、勾结奸臣、残害百姓者,即刻抓捕!” “京城百姓若有消息,可尽快相告,太子有令在前,对于提供线索者,重重有赏。” “太子有令,肃清巫士!” …… 一早。 长安城的百姓就被一声声喧哗惊醒。 “长安要变天了……” “太子糊涂了,这是要招致神仙们的怒火啊,怎么能针对上师们?疯了!这是疯了!” 市井中,百姓摇着蒲扇,有的干脆没穿衣服,裸露着臂膀。 一边闲谈感叹之余,也有一些狂热信徒,暗中大骂。 “唉,我听说那江充从西边还是匈奴,请来的一个本事极大的胡巫,陛下对其可是极为相信,这次之所以连皇宫都搜,就是因为那胡巫说的藏着要害天子的邪祟。” 巫蛊的消息瞒不住人,特别是这种涉及京城的大事,众人皆是有些不寒而栗起来。 “这下子麻烦大了,去年的事情你们都见过吧,三公九卿啊,王孙公子,说杀就杀,这次怕是轮到了太子!” “所以这次,是太子要反击了?” “嘶!”众人发出惊悚声。 而就在这时,人群中,一道文士打扮的青年却摇着折扇,嗤笑道:“你们说的这些,傻子都能猜到,一点新意都没有。” “你有?” 市井百姓比的就是大事见解,听到自己说的被别人看贬,纷纷看了过来。 “当然。”那人摇了摇折扇,随后刻意压低声音,小声道:“我可是听说,昨天那江充去搜刮了太子府是不假,可不止搜出了桐木人偶。” “啊?”顿时,人群惊呼,惊讶连连。 “可不止,难道还有更大的?” “小点声!”那人的冲着四周看了看,似乎有些警惕,旋即收回折扇,“当然了,要不然今日为什么闹这么大的动静?没发现吗?朝堂上还一片安宁,民间倒是闹翻天了。” “如果真是你们猜想,太子要动手,怎么可能只针对民间呢……” “也是!”众人似有醒悟,“那为什么……” 而看到他们越发好奇,文士继续压低声音,隐隐的还有些激动兴奋! “还能为什么……” 声音先是一顿,下一刻,两字从文士口中蹦出。 “祥瑞!” 嗯? 看着四周人还陷入呆愣,文士拍了一下手,“没听清吗?除了桐木人偶,听说还有个了不得的祥瑞!这可和以前那破烂都不同……” 那人激动道:“听说过吧,和氏璧的传说,秦皇一统天下之后,打造传国玉玺,凝聚一国气运,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谁得之可得天下。后来秦末乱世,咱们高祖皇帝第一个拿到这气运,天下这才归了高祖。” “还有前两年,宫里面传出紫气东来,尧舜降世,果然,小皇子就出生了。” “而这次,也了不得,我前几日拜访一位深山隐士,就听其说过,最近长安之所以有这么多邪祟,就是在争夺那个祥瑞……” “不过,其也说过,福祸相伴,此前就会有大劫!有了不得的事发生,让我离开长安远点……” 年轻人说的玄乎,但正是这玄乎的事情,却听得四周人一愣一愣的。 他们还想再听,却见不远处,有披甲的士卒巡查。 那文士见此,顿时准备溜走,然而却很快被旁边人拉住,“还没说完啊,快说完,这和太子宫有什么关系?” “哎呀,别拉我,罢了罢了,我给你们都说了吧。” “你们真以为太子今日搜抓那些方士、是准备处罚吧?错了!就在昨日,那江充带人搜刮后,太子宫中忽然有了异动,这可不是我说的,好些上仙都感觉到了。” “而太子此次抓他们,哪是肃清啊,是为了找那个祥瑞!” “啊!”人群纷纷惊呼,摆明了都是第一次听到。 正想继续询问。 然而回过神后,才发现那人早就消失。 一瞬间。 这玄奇的传闻再也压不住了。当大家再联系起此次的来龙去脉,结合刚才那人所说…… 合理! …… 午后,长乐宫。 妇人面对着铜镜,时光侵蚀了她的每一处容颜,昔日的风华自然不在。 只是此刻,妇人没有时间感伤韶华易逝,她的表情焦急,连带着梳妆也进行不下去了。 “太子今天来了吗?” “回皇后。”旁边,侍女低声道:“没听到外面的通报。。” “嗯?”卫子夫抛下铜镜,眼神之中的焦急稍微收敛,“昨夜来的消息,不是说他派出宫卫……没去抓江充,苏文?没有趁机反抗?难道就只是抓那些巫师?” 侍女点了点头,“传来的最新消息也是这些。” “奇怪!” 卫子夫站起身,有些心急的来回走了片刻。 据儿这是做什么? 既不如以往沉默,也没有学习刘氏皇族的狠辣手段…… 正犹豫间,殿外一道身影飞快跑进,同时声音布满焦急。 “皇后娘娘,不好了,江充那伙人又往太子宫去了……” 卫子夫停住脚步,眉宇间愁绪和愤怒汇聚。 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长久的宫廷生活,让她有着非同一般的忍耐力。 “据儿这是忍住了?还是没忍住?” “据儿……据儿!” 低声呢喃了两句,下一刻,其猛地抬头,看向外面。 “快!派人再去甘泉宫!” “是!” …… 斜阳照耀,空气却越发燥热。 太子宫外。 一行队伍由远及近,快步而来。 队伍人员驳杂,有穿着宫廷太监的黄门,身披甲胄的将士,也有佩戴“梁冠”,身穿袍服的文官。 只是,本应该是大汉高层的三方,却全都围绕着另一群人。 这群人服饰各不相同,有身披简短的麻衣,也有道袍高士,而为首的,明明是穿着大汉的官服,却头插羽毛,身披五彩羽衣,脸上也画着不明的纹路。 其走路也与常人不同,步伐刻意迈大,头颅高高昂起,特立独行之余,也似乎夹杂着一些“高人风姿”。 “都尉!”这时,旁人一人走出,大声道: “太子昨日应是自知罪责深重,所以连夜派人抓捕吾等,想消弭他的罪过。” “可殊不知,其本就大逆不道,这罪过消弭不了。” “其诅咒君上,枉为人子,现在又亵渎上师!恐怕,其已经是被那邪崇占据躯壳,得尽快清除了!” 有人声音尖锐,满是愤怒。 也有人怨毒道:“都尉,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陛下全权授予你查出巫蛊害人之事,别因为他是太子,你就不敢动手。” 闻言,江充先是蹙眉,而后挥动衣袖,羽衣翻腾。 “尔等勿要多言,其为太子,我一都尉又能如何?唉,只能等陛下旨意。” “不过……”他似乎想到什么,先是看向旁边,再度确认了一下那小道消息。 等其点头后,江充眼中放出亮光。 旋即高声道: “不过我得到消息,虽然昨日已经搜出桐木人偶,但太子府内应该还有更充分的证据,这次要是拿到,陛下定然不会饶恕他!” 说着,他看向一旁。“韩候,您来开路!” 旁边,身披甲胄的中老年人,顿时点头,正是按道侯韩说。 后者大步流星,先是来到紧闭的宫门之前。 正准备如同以往,伸出手轻敲等人通报。 可转念一想,往日你是太子,现在又敬个什么? 其便抬起腿,便准备一脚踹开大门,然而用力一踹之下,却不想因此踏了个空。一个踉跄之下,本应前冲几步,但门槛却勾住了后脚,顿时跪倒在地。 因为太子宫宫门,先一步而开! 门内。 一个少年似乎早已经等待多时。 见此似有些错愕,径直问道:“汝为何下跪?” 第10章 一语惊天 此刻。 韩说跪伏在地上,听到这突如其来的羞辱声音,登时抬起头,待看到刘靖的面容后,先是诧异了一下,旋即满脸怒火的爬了起来。 “景皇孙?昨日来的时候怎么没见你?” 按道侯韩说。 刘靖看着对方的脸,脑海中却浮现出对方的信息。 韩信曾孙! 当然,不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的韩信,而是当年追随高祖皇帝的韩王信,也叫韩信。 此前刘彻年轻时期,有位宠臣,上大夫韩嫣,正是其兄长。 只是,早在王太后还在时,韩嫣被太后所憎恶,外加查出其与宫女私通,让其“畏罪自杀”。 或许是刘彻对其韩嫣宠信,连带着其弟弟韩说,如今也成了天子近臣,此次更是随着江充,一起清查巫蛊。 其实按理来说,韩说应该是卫太子这边的人。 当年他还只是校尉之时,曾追随卫青一起征战匈奴,立功受封龙頟侯。只是后来,又因犯事被剥夺侯爵,之后又再度立下功劳,受封按道侯。 话说如今追查巫蛊的四人组,每一个都来历不俗,且自身也是刘彻极其信任之人。 故而对于这位早已失势的太子,乃至太子宫上下任何人,他完全没有丝毫尊敬可言。 只是,刘靖听到他的质问后,却并不回答。 而是看向门外那群身影。 御史章赣、太监苏文,外加那鸟人装扮的衡水都尉江充。 真来齐了? “景皇孙,回我的话。”就在这时,看到刘靖并不回答,似乎不将他放在眼里,刚才摔了一跤的韩说顿时恼羞成怒。 “哦?敢问韩候是何身份,难道最近是被祖父封王了?还需要我这皇孙回话吗?”刘靖毫不客气,他等在这里就是想叠加一下幸运值,上赶着等着自己骂的,甚至算不上“硬刚”。 果然,在刘靖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发现心神之中的幸运硬币只有很小的变化,他一时就兴致缺缺。 不过,抱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态度。 刘靖又再度质问道:“韩侯何时被祖父封的王?” 皇室子孙,就算再势微,身份也在。 只有更高一级的“王”,才能用得上回话二字。 而自从高祖皇帝坐稳江山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所谓的异姓王铲除的七七八八。 从此高祖皇帝便定下规矩:非刘氏不得封王! 而近日,四人虽然同为追查巫蛊案,既是“同僚”,同时也暗含竞争。 故而。 只此一问。 就让方才恼羞成怒的韩说,脸色一白,他只是侯,还不敢逾越。 想到这里,他连忙转身看向身后的几人,察觉到他们脸上各自表情莫名,顿时暗道自己方才愚蠢过头了。 其话锋立刻一转,主动道:“景皇孙,昨日查出太子宫内藏匿桐木人偶,近期陛下头痛体寒,龙体抱恙,怀疑是被此等巫术所害。” 他明着威胁,就差告诉了你们快大难临头了。 然而,在看到刘靖的脸色并没有任何变化后。 他又冷声道:“昨日还未清查完毕,今日我等再来清查,奉陛下旨意,还请莫要阻挠。” 说着,身后的队伍也很快走了进来。 “谁说我要阻挠,父王特让我来迎接。” 说着,刘靖也让出一步。 嗯? 对于面前的场景,刚刚走进来的江充等人,顿时满是疑惑。 不过,他们对于面前这位年少的皇孙,只是看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纷纷怀疑刘据。 “难不成……” 就在这时,江充脸上惊惧和怀疑一闪而过。 昨日他们来的时候,太子宫上下可是愤怒至极,差点都动了刀兵。 要知道,这个时候动刀兵,即使他们有陛下的旨意,但刘据真要是翻脸,他们还真要糟。 然而,刘据不愧是外界传闻的“懦弱”太子,竟然只是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后,就让他们大肆搜刮太子府。 不过一想这也正常,当今天下,谁敢抗旨? 只是今天,太不正常了。 这位景皇孙,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面对按道侯韩说的挑衅,只是随口一问就轻松化解,而对他们所说的搜查,更是表现的毫不畏惧。 仿佛……早就胸有成竹,全然不怕。 是什么能让其不怕! 难道……那传言,是真的? 当这个问题出现之后,江充再也按捺不住了,“给我搜!” 他大手一挥,实际上不用他动手,御史章赣以及黄门苏文等人,早就在第一时刻带人冲了进去。 太子宫很大,要搜的细致些,得耗费不少人力、以及时间。 而江充派出众人后,则是趾高气扬,径直带人穿过廊道,中院、然后直往内宅而去。 一路上,太子宫的侍女也好,宾客、家将也罢,纷纷敢怒不敢言。 终于,江充来到内宅。 刘据早已等待多时,他坐在凉亭之下,身后是坐着的家眷,四周则是宾客以及卫士。 二者之间没有任何话语,刘据脸色阴沉,江充却视若无睹,毕竟昨天他也是这个表情。 “去搜!” 四周早已经翻找过了,但这一次要求更细,刘靖也算是见识到,江充这伙人的挖地三尺。 是真的挖地三尺,连地板都掀开了。 不过,在搜了小半天后,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甚至,等到苏文和章赣等人,也是派人交流信息,并无搜到丝毫东西后。 江充摸了摸头顶上戴着的羽冠,手指摸索着羽毛。 忽的…… 他眼睛一眯,登时看向刘据坐着的方向! 就是那里??! 想到这儿,江充突然开口, “太子殿下,敢问昨夜,您为何派人去抓捕那些方士?” 刘据冷脸看来,并不言语,而是看向刘靖。 嗯? 察觉到这一点,江充意外至极。 要知道,太子宫中论身份尊卑,除却太子外,第二也是嫡长子刘进。 而一个景皇孙,他在此之前都很少听过。 要说刘据不想回答自己的话,那也该派刘进,而非这位景皇孙。 而刘靖因为早就打过招呼,所以早已开口。 “方士、蛮巫之流以巫蛊害人,如今扰得京城鸡犬不宁,父王坐镇京城,可掌权行罚,抓捕这些让京城安宁,有何不可?” 呵! 毛头小子,江充心中暗叹一声,他是玩弄话术的祖宗,就靠这一手,忽悠的当今汉皇找不到北。 此子之言,在他眼里,有无数漏洞,而他只需一句,就能让其惊恐不安! “你怎么知道巫蛊能害人?这么说,是太子宫内有人曾寻找方士,借用这巫术诅咒他人?乃至诅咒陛下!” “如今抓捕,难道是你们在销毁人证?” 最后几个字,他已经是加重语气,直接一个大帽子盖了过去。 换做他人,早就被这帽子扣的六神无主。 刘靖却宠辱不惊。 甚至,其下一刻所说出的话,不仅是给江充来了个大的。 连刘据以及刘进等人,都被吓得满头大汗。 “都尉是耳聋吗?我方才说的是方士、巫师以巫蛊害人!” “尔等奸臣,残害人命,无端扩大,陷害忠良,借此排除异己,甚至陷害到了储君头上。” “非巫蛊害人,而是人害人!” 他语速加快,最后一句,更是直接怒道: “此皆因,皇祖父年老昏聩……听信尔等谗言所致!” 第11章 神龟出水 哐当! 刚才还端坐阴沉的刘据,在听到最后的四个字后,只感觉心脏剧烈一跳,手肘更是直接磕到了面前的石桌之上。 然而,他顾不得疼痛。 而是赶紧看向刘靖。 这是疯了? 昨夜在书房也就罢了,现在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说父皇昏聩? 这是自己把把柄,交给他人! 就算是今天他们有所准备,但是,哪怕是刘据自己也不敢保证,此地太子府的家丁宾客,有多少人又是父皇的眼线? 绣衣使者遍布京城,是父皇监查群臣乃至天下的耳目! 而此刻。 江充显然也被刘靖这最后一句给惊住了。 他之前已经设下了千万个回答陷阱,就等着刘靖往里面跳,他甚至都想到了,对方无数个回答,并且有信心能据此一步步的将其逼入绝境,最后再彻底坐实“巫蛊”的罪名。 然而。 他万万没想到,刘靖却是横冲直撞,撞的他都有些晕眩。 只是,反应过来后。 他却是大怒,森白的牙齿刚刚露出,他的面容就猛地狰狞! “放肆!大胆!” “来人,记下景皇孙这大逆不道之语,如实上报给陛下!” “是!” 听到回答后,江充看着刘靖冷冷一笑,旋即立刻望向一边的刘据,想起正事。 “太子殿下,如今太子宫中搜的差不多了,但只有一处地方,没被搜过。” 说着,他直接指向刘据,“就是您在的地方。” “凉亭也要搜?” 刘据也终于从方才的恍惚中回味过来,不过他虽然回答的是江充的话,但目光却是看向了刘靖。 “江充,你莫要欺人太甚!”刘靖跨前一步,态度继续凌厉,“整个太子府已经被你们搜的底朝天,还被你们陷害了所谓的桐木人偶,你还想做什么?” 现在的他,就是一个被愤怒冲昏头脑,且失去理智的“毛头小子”,他得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而江充见到刘靖的反应,却是越发对刘据所在的地方感兴趣了。 同时,他也对刘靖的关注降低。 从刚才在太子宫门前的反应来看,他还以为这位皇孙或许是个人才。 但现在看来,其只有怒气没有理智,就算有些急智,也根本不值得他放在眼里,等来日陛下的圣旨到了,是一并处置的添头。 所以,从始至终他面对的只有太子。 “太子殿下,难道您要抗旨不尊吗?” 说着,江充伸出手掌,很快其旁边的一个随从,便将手中抱着的长条形木盒打开。 江充伸手,取出圣旨,而后将其举高。 “太子殿下,圣旨在此!” 刘据眼眸中似乎要喷出火焰,此刻的他再也掩盖不住自己的怒火,咬牙切齿之际,却也不得不将余光再度扫向刘靖。 待看到后者悄悄点头后。 他几乎是将气的僵硬的身子,强行挪动开来。 而身后,刘进也和众人一一让开。 “搜!” 见此,江充越发对这“懦弱”的太子看不上眼,就算不是他现在发难,就这城府以及性格,迟早也是被废的命。 而听到他的命令,刚才就等的蓄势待发的随从,很快冲了上去,当即就挖了起来。 盖得紧密的青石板被掀开,有的太重,就干脆敲碎,然后一一挪开。 之后便是挖土,然而,挖了好一会儿,根本什么都没发现。 甚至连那亭台下的整个地面都被掀开了,依旧没有任何线索。正当他以为那突然出现的传闻,是不是只是坊间奇谈,自己或许是太过轻易了。 不过,就算没有这传闻,光是刘据突然抓捕方士、巫师的举动。他无论如何,都是要给这位太子来一个下马威——再搜一些桐木人偶! 说不定,这时候在另一边搜刮的“章赣、苏文”等人,已经再度有所收获。 也没白来! 传闻终究只是传闻。 自己真是想多了,就算是有所谓的什么祥瑞,怎么可能出现在太子府? 如此想着,江充已经没有耐心,抬起手掌准备收兵。 可就在这时…… “都尉,这里!” 突兀的一道声音,打断江充沉思。 后者猛地抬起头,旋即加快脚步,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有东西,很硬!半个身子挨着这溪流……” “快!快快……”江充大吃一惊,旋即整个脑子已经飞速运转,不会真挖到什么吧? 祥瑞?还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玩意。 不过,要真是市井流传的祥瑞在太子府里发现,那也得给其按个罪名! 若真是祥瑞,就是其妄想登基! 坏的,就是其诅咒陛下! 几乎是转念间,江充已经定下了基调。 而后,面前的土壤越挖越多,几乎在另一边已经堆成了一个小坑。 而随着土壤被掀开的越来越多。 逐渐的……面前事物的真容,也终于浮现在了面前。 “是个……是个石龟?” 有人惊呼。 江充连忙跨前一步。 “上面好像有纹路……” “是字!”挖掘的声音越来越急促。 江充终于按捺不住了,“字?石龟?先看看上面写着什么?” “龟……龟、还有虽、后面什么来着?好像是个寿?” “兽?畜生?”江充不明所以,同时其脚步加快。 “不是那个兽,是寿,寿命的寿!” 猛然间,那挖掘的侍卫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惊喜! 龟、寿。 这联系在一起,简直让人疯狂! 发现祥瑞! 还是关于“寿命”的祥瑞。 按照如今陛下的重视程度,他作为第一个发现的人,说是被赐爵封侯都不为过! 一边想着,他越发卖力。 而也就在这时,已经反应过来的江充,疯了一般的来到近前。 其一手抓着那挖掘之人的衣服,直接就给掀开。 “滚开!都给我滚开!” 江充先是撵走侍卫,旋即自己趴在土地上,看着那埋在土里面,似乎有无数岁月,没有重见天日的“祥瑞”。 龟……虽……寿! 他看到了,真有字。 篆书! 始皇年间的,距离现在也不太远? 当下他心中有些失落,只是,转念间,他便情绪激动,嘴巴也不停。 “东西是给人看的,上仙为了启示生灵,所以才特意用熟悉的字。” 他一边自己解释,一边疯狂的刨开上面的土,看到了下面更多的字。 “神?是神字,哈哈哈!” “神龟!神龟!!” “上苍降下神谕,祥瑞,真是祥瑞,这恐怕是三皇五帝,尧舜圣主,所降下的祥瑞啊!” 而与此同时,在江充说完这些后。 身后,其带来的一众巫师、方士,更是纷纷跪下,以无比虔诚和狂热的表情,望向天穹,已经自我脑补起来。 高呼: “神龟出水,天降祥瑞!” “佑我大汉,普降甘霖!” 此时此刻,刘靖愕然了。 却是连刘靖自己也没有想象到,这大汉的巫师和方士,怎么会狂热到如此疯狂的地步。 这种程度的表现,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而且,怎么还朝着自己预想不到的地方去了? 普降甘霖! 这都能联系到一起? “下面竟还有字……” 而就在这时,江充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能再让他念了,该施行计划了。 而就在这时。刘静目中厉色一闪,他看向旁边的“刘据”,后者早已经等不急。 手中一直捏着的茶杯,此刻猛地摔碎在地上。 “抓!” 第12章 太子反了? 话音落下的片刻。 顿时,原本给人感觉“软弱怯懦”的刘据,眼神猛地露出凶光,在他身后,原本跟着一起软弱的家仆,还有宾客,此刻纷纷撕开外衣。 里面穿着的,赫然是软甲! 武器刀剑被同一时间抽出,一个转瞬间,就喊着冲了出去。 可怜那些跟着江充的巫师、方士,还在下跪朝着上天念叨着听不懂的感谢词汇,什么“神龟出水”云云,念的是如此的虔诚。 然而下一刻,就被冲过来的刀剑,纷纷砍杀。 “啊!” 惨叫声响彻而起。 江充也急忙反应过来,他猛地抬头,身上的羽衣沾染了旁边之人鲜血,其眼神之中露出惊悚与恐惧。 “太子殿下,这是为何?” 没人回答他。 “太子,你要抗旨!”他声音尖利,近乎疯狂。 只是,在对着刘据那一双仇恨的眸子后,他只感觉遍体生寒,几乎是从尾椎骨升起一股寒意。 “太子反了!” “太子反了!” 连续念叨了两句,他就急忙起身准备逃跑。 “抓住江充!” 刘靖一直在盯着他,见其逃跑,立刻喊了一句。早就有家将朝他抓了过去,江充根本没跑两步,就直接被一道长棍打中双腿。 江充当即摔倒,抱着自己的腿惨嚎起来。 “给孤杀了他!” 这时,刘据显然被逼红了眼,特别是听到,他喊出“太子反了”之后,就下意识的要梭哈全部。 更要将这几天忍受的屈辱,全部发泄。 而刘靖早就防着这一手,他立刻拦在刘据面前,让其恢复理智。 后者也似乎反应过来,咬牙切齿道:“留他一命!” 确认抓住江充后,刘靖这才扫视全场。 不得不说,太子宫就算是再势弱,现在也是坐镇大汉京城,料理政务的掌权者。 要抓住这些人轻而易举。 只是,在刘靖的故意放纵下,江充所带来的人,还是有不少跑了出去。 …… 同一时间。 另一个别苑内,按道侯韩说本来也带着人在搜刮。 可是突然,随着一阵阵惊喜的“神龟出水”之类的声音传来,他立刻忍不住,就朝着江充那个方向跑去。 此次他们为什么来,他可是记得清楚,若真是祥瑞,以现在陛下崇信长生的狂热来看,绝对是个大功劳。 然而。 随着越发的接近,突兀的一道声音,就立刻让他惊悚起来。 “太子你要抗旨!” “太子反了!太子反了!” 锵! 到底是曾经征战沙场的悍将,韩说登时拔出腰间佩剑,准备环顾四周。 “杀!” 四面原本待在一起的“家仆”,此刻也是如狼似虎,纷纷朝着韩说冲了过来。 韩说顿时头皮发麻,刚才也没这么多家丁啊,什么时候来这么多人? “撤!” 韩说自知无法力敌,他带来的这些人搜刮别人还好,但真正对阵厮杀,远远不如太子宫里面的这些宫卫。 眼看不敌,惊慌之际,他甚至连身边人也顾不上了,自己带着亲卫就朝着外面跑去。 而另一边。 黄门苏文、御史章赣也同时遇到“突袭”,在亡魂皆冒的逃跑下,连鞋子都跑丢了。 太子宫的宫卫一路追杀,一直到宫门之外还不停止。 甚至,刘靖到最后都亲自“追杀”,将其一路将其追到了长安城之外。 一路之上,宫卫将不少方士直接砍杀。长安城的百姓听到动静早就作鸟兽散,有胆子大的,躲避在两旁的店铺里…… 一直到傍晚。 刘靖亲眼看着他们逃出长安城,他这才作罢。 只是这段时间的喧闹,显然也让长安城内的百姓噤若寒蝉,似乎生怕一场大变。 “告知全城,江充、苏文、韩说、章赣等贼子,以巫蛊陷害我太子宫,恶意篡改陛下旨意,妄图动摇国本、大逆不道!” “身为皇室子孙,我刘靖忍无可忍,现自作主张,已抓住江充,其余三人及其党羽侥幸逃脱,提供线索或者将其抓捕者,重重有赏!” 说完这些,刘靖看向四周,声若洪钟。 “巫蛊祸事,搅得长安不宁,百姓不安,朝堂政务更是荒废至今。” “今为安民之计,当下长安,若再有敢借巫蛊闹事者,可汇报太子宫,一律杀无赦!” 说完这些,刘靖这才勒马调转身形,朝着太子宫的方向回去。 而他们离开不久,有胆大的百姓立刻跑出来,交头议论。 “这是发生了何事?早上才传出的抓捕方士,现在连江充那伙人都被追杀?那可是陛下派来,手拿圣旨的啊。” “我刚才可听到了,太子反了?” “真反?但这规模怎么也不像。” “听刚才那皇孙说,是自己忍无可忍才下手,可即使如此,那太子也同意了。” “你们说,会不会和今天流传的那个传言有关,我刚才还在大街上,听到那些逃跑的人,说是什么天佑大汉,降下祥瑞……” “啊?早上的传言是真的!” 人群你一句我一声,或许是刚才刘靖喊出的话,恐慌并没有蔓延,反而好奇的议论越来越多。 毕竟,现在怎么看都是天上的争斗,蔓延不到民间来。 …… 而此刻。 刘靖没有管自己的话可能引起的反应。 毕竟,此次他就是故意如此。 从之前,江充发现“祥瑞”,只念出了神龟两个字。到他立刻动手,然后驱赶其他三人逃离长安城,再到刚刚,他一人做事一人当,目的就是,将影响调控在可控范围。 今日之后,长安城必定陷入一场大风波,但也仅限于“讨论”,而不是真的动荡。 该做的准备已经做了,接下来……他怎么办?太子宫怎么办?乃至长安城、朝堂又怎么办? 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毕竟…… 从始至终,刘靖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见到刘彻! …… 甘泉宫距离长安城西北方向,约莫百里有余。 除却长安未央宫外,这里也是刘彻居住时间最长的宫殿。每年初夏若无要事,他都会带着自己的班底,前来避暑。 今年则来的更早些。 不同于待在长安的烦躁,来到甘泉宫,他才能真正的安静下来,同时也能调养身体,远离尘世。 然而,深夜之际。 “陛下!陛下!” 寝宫之内,刘彻正与钩弋夫人一同就寝,突兀的急促慌乱声将他吵醒,他恼火的起身,摇了摇睡的昏沉的脑袋,烦躁道:“何事?” 门外,黄门常融声音带着惊惧,“启禀陛下,按道侯韩说、黄门苏文、御史章赣一同求见……” “嗯?” 刘彻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听清楚那三个名字后,立刻便意识到了什么。 猛地站起身,“他们现在不是在长安调查巫蛊吗?回来做什么?” 突然,他察觉到怎么少了一个人,“对了,江充呢?” “启禀陛下……奴婢第一个见到的苏文,其连夜跑回来。” 这下子,常融的声音,顿时悲切起来。 “水衡都尉,怕是,怕是已经不幸身亡了……” 刘彻猛地抬头,“什么?” 下一句,更是让刘彻只感觉血冲头顶,差点晕厥! “太子……太子逆旨杀了都尉!然后在长安城大开杀戒。” “苏文前来汇报,太子怕是有篡逆之心!” 第13章 刘彻之怒 刘彻在钩弋夫人的服侍下,匆匆穿好衣服,快步走出寝宫。 这位已经六十五岁的大汉皇帝,虽然身体随着年龄逐渐衰败,但他却依然对这座国祚有着绝对的掌控权利。 听到太子谋逆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不愿相信! 此刻他进入外殿,目光阴沉,看向早就跪在大殿内,等着自己的三人。 苏文、章赣、韩说。 “说说吧,太子逆旨?到底怎么回事?” 常融作为近臣内侍,方才过来的时候,已经将所知说的差不多。 只是在刘彻的眼里,自己最看不起的那个懦弱太子,竟然有胆子动兵? 不得不承认,听到这个消息,他第一时间除了诧异、愤怒之外,竟然还有一丝高兴。 只是这情绪很快就消失,转而是更多的愤怒。 此子真是等不及了,先用巫蛊诅咒他,就这么想让他老子死,让他登上那个皇位? 现在又动兵,堂而皇之的逆旨! “回禀陛下!” 趁着刘彻沉吟之际,下方,陪伴其时间最长的苏文,立刻说道:“昨日,我等与水衡都尉,一起在太子府邸发现……发现诅咒陛下的桐木人偶……” “朕不要听这些,这些你们昨天已经汇报了。”刘彻一扫衣袖,摆明了怒火正在酝酿。 苏文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刘彻一眼,这才道:“事情就是因此而起,昨夜,太子忽然动用宫卫,要将长安城以及上林苑中的方士、上仙,全都抓捕。” “今日,我等听闻,水衡都尉便带着我们去询问太子,同时也是再度细查,看是否有所遗漏。” 听到这里,刘彻猛地将其打断。 他睁大眼睛,身体前倾,“你是说,再次闯入了太子宫?” 他像是抓住了什么,自己给自己下了台阶,“是不是尔等逼得太急,太子这才忍不住了?” “好歹也是一国储君,是让你们这样子欺辱的吗?三番五次,让天下人怎么看?让国朝的大臣怎么看?朕只是给你们搜查的谕旨,不是让你们把自己当朕!” “并非如此啊陛下!”听到这句话,苏文吓得当即连连磕头。 “回禀陛下,其实……其实此事除了询问太子抓捕那些方士之外,还……还事关一个传闻。” 一边说着,其连忙看向旁边的韩说。 搜查的时候,他距离的远,韩说可是紧跟着江充的。 而回来的时候,他们也从逃离出来的下属口中得知,内院发生的全部过程。 “传闻?”刘彻看到了几人的交流目光,径直看向韩说,“韩说,你来讲!” “陛下!是……事关祥瑞的传闻。” “嗯?”刘彻先是一惊,随后又想到什么,挥了挥手不耐烦道:“别以为朕老了,就随便你们糊弄,这些年各方屡次说什么瑞兽、祥瑞……” 刘彻咬牙指了指天,“但我大汉,哪来的祥瑞?从天汉元年起,旱灾来了蝗灾来,蝗灾来了旱灾至,哪来的什么祥瑞?” “陛下!臣岂敢欺君?”韩说想起在太子宫的遭遇,“此事并非无的放矢,就连京城中的那些方士也这么说。” “且……”他不知道该不该说,正犹豫间。 一旁的苏文眼珠子一转,现在这个时候,可不能实话实说。 事情虽然那么发生,但描述的时候却可以换个说法,当即,他添油加醋。 “陛下,太子似乎有意瞒住这祥瑞的传闻,准备独占。太子抓捕方士,就是为了在宫内探查方位。水衡都尉因为身怀圣旨,身具陛下您赐予的气运,所以得天独厚,一下子就发现了那祥瑞所居之地。” 说着,其抬起头,脸上露出艳羡,更有一抹神往之意。 “那祥瑞,听说为:神龟出水,天佑大汉!” “或许…或许……”他语速加快,急忙道:“陛下,神龟出水的含义,不就是告知我大汉……这旱情就要结束了?” “天神普降甘霖,此为上天的启示啊!” 这一刻。 刘彻听到这里,也不禁动容。 让他动容的不是那听得烦了的祥瑞,而是天佑大汉,普降甘霖! “真是神龟出水?” 刘彻的视线连续扫视三人。 “回陛下,臣亲眼所见!”就在这时,韩说也咬牙,他反正是听得真真切切,“此次一起跑回来的士卒,还有几位方士,也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们都可以作证。” “哦?”听到这几人都这么笃定。 刘彻却是不得不相信。 忽然,他似乎想到什么,看向旁边“让檀何来,让霍光来,金日磾也来!” “是!”常融即刻出殿。 檀何,正是江充介绍给刘彻的胡巫,也是此次指出长安城有巫蛊的发起者。 刘彻近年来,更是对其极为信任。 不一会儿,三人匆匆来此,来的路上显然也被常融告知过程。 一进门。 胡巫檀何就当先准备跪拜,他身披黑丝羽衣,头顶三根羽翎为冠,让其显得与众不同。 三人刚准备跪拜。 就见刘彻摆了摆手,“檀何,你会望气之术,你来给朕看看,这长安城中是否有祥瑞出现?” 檀何似乎早有准备,得到命令后,当今闭起眼睛开始吟唱,之后又取出腰间别着的法器,踏着奇怪的脚步,法器一阵叮叮当当的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猛地睁开眼! 只是看了一会儿,似乎被什么所伤,竟然猛地往后退几步然后倒了下去,并发出一阵凄厉的吼叫。 刘彻当即起身,急切道:“如何?” “陛下!陛下!确有一股很足的祥瑞之气,泛蓝色,一片湿润氤氲,更具玄武象!” 此话一出,刘彻顿时激动无比。 但下一刻,却见其再度凄厉叫道:“然而,长安城内巫蛊之气越发旺盛,此玄武象被龙蟒捆缚,竟欲被后者吞噬。” “嘶!有化龙之象!” 说完这句,其竟是直接躺倒在地,口吐鲜血,似乎这番望气,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 只有最后一句嘶声吼出。 “陛下,长安城恐迎来……惊天大变啊!” 一旁,霍光与金日磾见此,先是互望一眼,均是看到了各自眼里的不耐,只是二者却不敢言语,从进来之后除非刘彻询问,就一直低着头,不看不问。 然而。 这番话出现后,之前对于苏文等三人的口吻还有疑惑,甚至还愿意站在太子角度着想的刘彻。 现在却仿佛醒悟了一般,坚信不疑。 “龙蟒捆缚?谁是龙蟒?谁要化龙?” 下一刻! 其眼神似乎欲择人而噬。 “刘据?朕的太子!” “陛下。”恰在这时,看见刘彻已经如此愤怒,苏文冷不丁的再度如同毒蛇,阴冷开口。 “奴婢还听到,那神龟背上刻字,除了神龟之名外,还曾出现……寿字。” “兽?”刘彻疑惑看去。 “回陛下,是寿数、长寿的寿……” “但太子殿下有意阻止,甚至不惜痛下杀手,如今谋逆……” 只此几个字,刘彻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寿数?是上天启示朕吗?” 他猛地看向霍光。 “还等什么?太子想做什么?是想给天下人宣告,朕这个皇帝已经老了,这皇位该轮到他了吗?” “他要弑父登基?要化龙吗?” 第14章 谁在骂陛下? “咳咳!” 刘彻已经衰老,发了这么大的怒火,他的肺部当即无法承受,接连的咳嗽起来。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这时,苏文、韩说以及在其旁边的常融等人跪下宽慰道:“陛下龙体事关国本,切不敢动怒伤身啊。” “生此孽子,朕何须动怒伤身?他一个就够了!”刘彻捂住胸口。 他缓了好几口气,等到好不容易平复下来。 忽然,其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道:“这个孽子,朕就是给他这个机会,他真以为他能化龙吗?” “八校尉在朕的手里,南军北军也在朕的手里,区区一座长安城,他以为掌控了中枢,就是大汉的皇帝吗?” “传旨刘屈氂,在京城中调集一切兵力,先行阻住太子……” 他话还没说完。 恰在这时,霍光和金日磾二人,几乎同时跨步而出。 前者为奉车都尉,兼光禄大夫,后者为驸马都尉,同兼光禄大夫。 大汉三公九卿制,大司马、御史大夫、丞相,各领军事、监察、文政。而后九卿,负责各司职。 其中,刘彻在位之初,帝王权势微弱,田蚡作为刘彻的舅舅,又是丞相,可压过皇帝权力。 实际上这并非刘彻在位独有,而是此前都是如此。 皇权与相权,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是相等的,皇帝任免臣子要经过丞相同意,起初刘彻就是在此事上和田蚡交恶。 年轻时期的刘彻英明强干,不提他的文政成就以及开疆拓土,光是在朝政上关于官职一个方面的改革举措,就已经做到了普通帝王所不能达到的极致。 单说一点,最初为了施行政令,不再受丞相等朝堂官员掣肘,其改制内廷,设立内廷官。 在内廷设立尚书台,取代丞相权力,甚至可直接弹劾丞相。纵观刘彻一朝,中后期的丞相职位,已经完全沦为背锅位。 而真正辅佐帝王,并行使帝王权柄的,大部分都归于内廷官,由刘彻本人直接任免废除,且不需要经过任何外庭官员的同意。 如此集权的皇帝,古今罕有。 而这也就造成了,其晚年纵然独断专行,崇信巫蛊,致使朝纲混乱,却依旧能稳坐皇位! 霍光、金日磾,同为内廷官员,各掌正副车马职位,是刘彻真正信任的臣子。 此刻,二人一齐站出,不是给刘据求情,而是真正的为长安着想。 “陛下,此事尚且有诸多遗漏,现在就下令掀起战事,与国与民皆不利,恐死伤无数。”霍光开口。 而金日磾则道:“陛下,现如今对长安城内的事情尚不清楚,贸然下手着实不妥。不如即刻派人,去查看长安城内到底如何?” “若真是如他们所说,太子有谋逆之举,恐怕今夜的长安城内早已战火遍地,若真如此,再传召不迟。” 刘彻显然也发现自己过于急切,他让自己冷静下来。也开始思考这事件之内的纰漏。 “昨日太子宫、长乐宫,可有人求见?” 这时,他忽然想到什么,顿时问道。 “有!”霍光道:“只是有陛下旨意,凡此二宫来使,皆不见。” “哼,见他们听如何狡辩吗?巫蛊诅咒还不够?”刘彻怒道,“怕是以为朕不见,索性下了狠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突然。 听到这句话的霍光,似乎终于想到疑惑之处。 连忙看向韩说、苏文几人,“韩侯,你之前说,你们一齐去太子宫内?” “是!”韩说赶忙回道,他可以对太子宫内的人不敬,但对于这位明显深受陛下看重,且照样有兄长福泽的,却不敢不敬。 “奇怪。”霍光疑惑道:“既然是同时前去,依太子宫内的宫卫数量,再加上太子若真有狼子野心,你们今日此去,岂非是羊入虎口?” 一边说着,疑惑越来越深。 连带着刘彻也反应过来,顿时看去。 是啊,太子宫的势力就算再被砍,你们几个都跑到人家的腹地去了,结果除了一个江充,剩下的三个毛都没掉的跑回来了? “江充被杀,你等是否亲眼所见?”霍光再问。 顿时,韩说后背发毛。 苏文眼看着再问下去,就达不到他们的目的,其急切之下,似乎想起什么,赶紧说道: “回禀陛下,太子昨夜就派出宫卫,前往长安各处抓捕方士,扰得民心不安。吾等突然前去,存质问之心,太子宫上下自然无法料到,当然没有足够人手。” “对了!”苏文继续道:“奴婢突然想起,我等前去之时,太子宫有所警惕却是真,太子派出一人,守住大门,想来也是为了守那祥瑞,却不想吾等前去,坏了计谋?” “谁?”刘彻猛然发问。 苏文正欲回答,却不想旁边的韩说,也仿佛明悟,心中激起愤恨之意。 “陛下,臣也想起来了。吾等前去,太子宫大门紧闭,臣去敲门,不慎摔倒在地,此人还声称吾要下跪于他。” “吾为大汉军侯,只跪陛下,其却无丝毫礼数,逾越规矩!” 刘彻眼睛一眯,“呵,这懦弱的太子宫,哪来的这号人物?” 韩说正要说那名字。 突然,旁边从始至终一直没有开口的章赣,快他一步,“韩侯,此人莫非就是你所说,是在太子宫内院还对陛下有大不敬之言者?” “对对对!”韩说眼睛发亮,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就是积累足够罪行,再来致命一击! 只是反应过来后,他连忙抬头看向陛下。 “但,臣……臣不敢说。” “现在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对方越是如此,刘彻就越是激怒,同时他也意识到,能让他们不敢说的,那一定是针对自己的。 “说!” 一字令下。 韩说就等着这一句,他这才犹豫道: “此人……此人说衡水都尉江充,借巫蛊而铲除异己,动摇国本,以至于京城巫蛊祸起,百姓民不聊生。” “这些缘由,全是因为……全是因为……” 说到这儿,他抬起头屡次看向陛下。 刘彻却被这幅样子气的再度激起怒火,“朕让你说,什么话都恕你无罪!” 当即,韩说猛地跪地磕头。 “臣该死,阐述其大不敬之言。” “其言:此皆因,陛下年老昏聩……听信尔等谗言所致!” …… 唰! 寂静! 落针可闻的寂静! 此刻的殿内,当这句话响彻而起后,不论是苏文等人,还是霍光金日磾,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而刘彻五十多年的帝王生涯,他从来没有听到人敢这样来说自己。 甚至是,众目睽睽之下,当着他派去的酷吏明言。 一时半会儿,他甚至有些被冲击的头脑空白。 “谁!谁在大不敬?” 此刻,一直在刘彻下首边的常融,脸色惊惧,当即质问。 这个消息,他此前都没听过。 “还不即刻抓捕,诛其九族,以儆效尤!” 闻听此言。 韩说猛地抬头,当下怔怔看着常融,本来准备脱口而出的名字,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韩侯,说!” 常融却恍若未觉,只是继续逼问。 “这……这……”韩说讷讷不敢言。 “朕让你说!” 这时,刘彻终于反应过来,将一旁的桌子敲得“砰砰”直响。 韩说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忙将头磕在地上,近乎五体投地,只有沉闷的声音,悠悠响起。 声音不大,却震颤大殿。 “景皇孙——” “刘靖!” 第15章 目的达到 刘靖! 刘靖? 刘彻的子嗣并不多,连带着最小的“尧圣在世”,不过六个儿子。 毫无疑问,在其年轻时候,最宠爱的就是长子刘据。 当年他初临大宝,先受窦太后制约,屡次准备进取改制都以失败而告终,最后还是等到窦太后自然革新之后,他才逐渐掌握权力。 然而,从十六岁到二十九岁,整整十三年,却没有儿子。 当时他的改制正在推进,文政、经济、乃至军事都处于关键的蜕变时期,朝臣以“无后”屡屡相胁,可想而知他压力有多大。 幸而遇到卫子夫,其带给了自己一个又一个天赐之礼。 刘据、卫青、霍去病! 而其中,对于这位嫡子,他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倾尽了全部的宠爱,独权的他,甚至早早为其谋划,建博望苑,让他自己根据自己喜好招揽门客,并可参与政务。 他对其抱以最大的期待! 然而,正因为自己的宠爱,这个孩子长大之后却与自己渐行渐远,他开始畏惧他的父皇,性格怯懦软弱,沉迷那些腐儒灌输的仁治。 终于……他开始反对自己的政治谋划! 刘彻越发不喜这个太子。 自然,对于他的那几个孩子,也算不上多么亲切。 史皇孙,他倒是留意过,但也仅仅是留意罢了。至于太子的另外两个子嗣,几乎在每年的重要庆典里,才能一见。 至于……刘靖? 他终于想到了那个在数次宴会上,沉默寡言的孩子。他也曾尝试过,在子孙的面前享受一下,膝下环绕,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 然而这些孩子纷纷惧他,怕他。 哪怕是恭贺之际,也不如他的近臣亲切。 故而,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消退之后,他就很少再有那些想法。 而此刻,听到那沉默寡言的孩子,竟然骂他年老昏聩…… “陛下……” 与此同时。 刘彻的沉默,对于大殿内的臣子们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们时刻生怕这即将到来的天威,将他们淹没。 常融更是惊悚至极,此刻他阴狠的看了韩说一眼。自己刚才可是说出“诛九族”的言语,要是陛下计较,他这层皮都得活活扒下来。 “呵,哈哈哈……” 突兀之间,一道大笑声,响彻大殿。 常融、苏文、乃至霍光、金日磾等人纷纷愕然看去。 却见发出笑声的正是陛下。 只是,其明明在发笑,但眼神却变得锋锐如刀。 “朕的子嗣里面,那懦弱的太子,竟还有这样的硬骨头?” 没有臣子敢去回应。 毕竟看陛下现在这模样,没人敢冒风险猜测其心里的想法。 “他还说了什么?朕年老昏聩?朕昏聩了吗?” 就在这时,刘彻再度看向韩说等人。 后者早已经战战兢兢,“陛下现在正是如日中天,岂可言老?大汉在陛下的引导下蒸蒸日上,又如何言昏?” “景皇孙大不敬、大不孝之言,已然是触怒了上天,迟早要降下惩罚!” 刘彻冷哼,“何须等上天惩罚,朕亲自惩罚……” 说着。 刘彻视线挪到一边,似乎在思考,只是一瞬间的时间,其便猛地转过身来。 “霍光,派人去查看长安城,若已生变。” “即刻调集兵马,剿杀叛贼!” 这番话雷厉风行! 当今陛下,是真的能杀子灭孙的狠人,这一点谁都不怀疑。 霍光也并没有因为一些莫名的渊源,就去为太子宫求情。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非常懂,小心翼翼数十年,谨慎早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臣遵旨!” 霍光点头后,就要离开去传诏。 恰在此刻。 “朕话还没说完!” 霍光止步。 “若长安城无事,哼,那朕就要好好的就这巫蛊、祥瑞之事问问他们了!” 闻言,众人皆是打起精神。 苏文、韩说、章赣等人,更是眼前一亮。 谁都知道,此次巫蛊之祸坐实,太子府内,必定血流成河。 最少,储君之位也别想要了。 霍光心中喟叹,但表面却不动声色,“敢问陛下,长安无事,是否召见太子?” “召见?”刘彻冷笑一声。 “巫蛊之罪已经查出了证据,朕还召见他们,听狡辩做什么?” “朕要看的……是那个祥瑞!” 刘彻起身,思维运转,目光却在韩说等人的脸上扫视,看的后者等人惊惧不已。 忽的,其怒然挥手。 “就让骂了朕昏聩的那个……亲自把祥瑞给朕送来!” “至于太子,哼,朕倒要看看他能否化龙!” 听到刘彻旨意已下。 在场诸臣,各有心思。 只是谁都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等着,大汉即将的变天! 很快。 日出东方。 前去探查消息的侍卫,匆匆回返。 “报!陛下,长安城内今日宫门大开,百姓井然有序,自由出入,城内并无风波……” 嗯? 听到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在场的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苏文、韩说等人面目诧异,有些可惜。 刘彻闭目养神,听到这句话,也是不由得睁开眼,似有放松。 他没有说话,而是看向霍光。 “臣亲自前去!” 刘彻再度闭目,只有声音徐徐响起,“谁昨夜传的消息谁去,让苏文去!” 啊? …… 与此同时,太子宫中。 经过了昨日的风波,刘据除了派人去维护长安城内秩序,就一直在宫里面等着。 “我们就这样等着?” 史皇孙刘进越想越不对劲,都把奸人放出去了,他们不是在皇爷爷面前继续一唱一和的配合,到时候不是对太子宫更加不利吗? 似乎知道他们的想法,想到他们昨天晚上维护长安秩序,也没怎么睡觉。 刘靖没让他们耗费脑力,直接解释道:“放出去的人足够多,才能对我们更有利。” “只抓一个江充,甚至就算把他杀了,于大局,也丝毫没有影响。但全杀了,那就跟公然谋逆没区别了。” 他可是非常清楚,刘彻有“用完就丢”的习惯,而且这习惯非常严重。 太子宫杀掉江充,某种意义上还是帮他动手了。 当然,虽然他们还没杀。 于刘靖而言,当事情发展到现在,巫蛊之祸已经有所转折。 只是,不知是好是坏。 如此想着…… 忽然! “圣旨到!” 刹那间,太子刘据猛地起身,其双目放出亮光。 来了! 他一直等的,终于来了。 父皇,儿臣真的从来没有拿巫蛊害人的心思啊! 正这么想着,刘据大跨步的几乎跑了出去。 身后,刘靖、刘进等人也纷纷跟上。 很快来到太子宫门前,然而,待看见传旨的人,众人都愣住了。 “苏文!” 刘据目眦欲裂,怎么还是他? 让他传召,父皇怕不是相信了他们的谗言。 “父皇有何旨意?” 苏文见到刘据等人气势汹汹而来,因为昨天的后遗症,他现在还害怕着。 就在进入长安的时候,他还生怕这种平静只是假象,万一太子宫一夜时间就肃清内乱了怎么办? 当然,也就是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 但万一这刘据又发疯,将自己杀了…… 脑子里想着有的没的,但苏文嘴上功夫却很快。 “不是对太子的旨意。” 苏文眼中闪烁着一抹讥讽。 “是对景皇孙的旨意。” 说到这里,苏文猛地看向刘靖。 “景皇孙,陛下听到了你的大逆不道之言,现即刻命你,带着昨日水衡都尉发现的祥瑞,去往甘泉宫觐见陛下!” 此话一出。 刘据当即面色煞白! 第16章 祥瑞来了! “等等!不是让孤去?是让靖儿去?” 刘据迫切地盯着面前的苏文,似乎以为他传错了。 “太子莫急,的确是让景皇孙去。”苏文自然知道刘据的想法。 其实很简单。 若是陛下让太子殿下去甘泉宫,透漏给外界的信息,便是陛下有原谅太子的想法,可这怎么行? 如今这巫蛊之祸不是白发生了?陛下不是白被诅咒了?甚至水衡都尉江充不是白死了? 连带着“尧圣”都白白降世了! 而让刘靖带着祥瑞去。 意思不言而喻。 天子不会原谅,甚至还要治他的罪! 而另一方面,则是祥瑞本身了。 陛下对这个祥瑞,是真的非常好奇。 大汉西北的各个郡县,已经干旱了太多年。天子所居的长安,每年更是旱情频发之地。如今国朝上下,对于连年的旱情,已经有了上天罚罪的议论。 为何会上天罚罪?各方的理由千奇百怪,而在这其中,最大的议论方向,便是天子所最不愿听到的……天子为政之过! 而议论这些最多,且以此为理由,劝谏陛下的,正是面前的这位太子。 如今,神龟出水,可太子宫将这消息隐瞒,还把江充杀掉,按照胡巫檀何的说法,妄想蟒吞玄武,从而化龙! 是何居心? 当然,对陛下更为重要的,还是那韩说曾说过的,此祥瑞,还预示了“寿数”! 没人能抵抗这种祥瑞! 更不要说,是此刻已经衰老,逐渐感受到寿数将近的天子! 想到这里,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若是自己将这个祥瑞献上去,陛下大喜之下,又会给自己何等赏赐? 一边想着,他连忙看向刘靖。 “景皇孙,还请尽快带路。” “父王?”同一时间,刘进也不知所措,他也在片刻间明白了皇祖父的想法。 刘据脸上厉色一闪,这突然的表情变化把苏文吓得亡魂皆冒。 “父王、大哥,我去送祥瑞!” 而这时,刘靖果断开口,其犹如主心骨一样,暂时稳住了刘据等人的情绪,“陛下见到祥瑞,相信自有主张。” 刘靖已经将称呼,换到了陛下。 “跟我来吧。” 说着,刘靖当先行动,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偏院。 祥瑞早在昨夜,就被他取了出来,而后盖上红布,放在马车之内,早已经准备好。 苏文跟着刘靖一起来到这里,看到那马车,当即露出惊喜:“这就是那祥瑞?” “正是!” “我去看看。”话音刚落,苏文就朝着那边走去。 而刘靖则当先一步,率先来到马车跟前。 他掀开车帘,而后伸手拿住红布。 “你可想清楚了,此物常年深埋在地下,不可见光,若是万一先被你查看,上面的字迹乃至纹路出现差错,罪责全在你。” 闻听此言。 苏文当即尬住原地。 但他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景皇孙,奴婢若是不确定,又如何带着其面见陛下?” 说着,其似乎考虑了一会儿,“你且掀开一角,我看一眼便可。” 刘靖点了点头,目中戏谑一闪而逝,“那你可看好了。” 一边说着,他快速翻开红布,露出早就准备好的一角。 此刻。 苏文却是眼睛眨也不眨,在刘据翻开的一瞬间,他就死死的盯着里面。 终于…… 当那抹红布被掀开的时候,那里面的龟形石头,是如此的逼真,他甚至还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字眼。 “寿、神龟!” “的确有这几个字,确有这几个字!” 当下,激动的他甚至自语起来。 刚想再看个清楚,却见刘靖已经将其重新盖上。 “景皇孙,能不能让奴婢再看个清楚?”苏文恋恋不舍,不死心的询问。 “你看清楚了,陛下还看吗?”刘靖讽刺回道。 苏文被呛了一句,却只能往肚子里面咽、 当下他只能转移话题,“把你们身上的衣服都脱下来,再盖在上面,外面太阳大,别晒坏了祥瑞。” “是!” 苏文看着他们行动完,这才看向刘靖,“景皇孙,一起走吧。” 刘靖默默跟上,等到了宫门的时候。 他看到刘进在路边牵着马,一直在等着,而刘据则站在门前。 “太子,陛下可说了,只召见景皇孙。” 刘据根本没理他。 刘进则是看向刘靖,“二弟,我送你出长安!” 刘靖点了点头。 谁说天家父子没感情,起码在这几天,他算是体会到了。 刘据之前让长子留下,送两个旁系子嗣尽快出京,也是全着真要大变失败,还能保留血脉的想法。 而刘进作为长子,他却选择和他刚出生的孩子,誓死留在京城,某种程度上,又何尝不是一种誓死捍卫的果决! 一路上,刘进亲自牵马,刘靖则是坐在马背上。 路途很慢,路途又很快。 终于,长安城西门近在咫尺。 一路来到城门之外,刘进这才停住脚步。 一路没说什么话的他,此刻静静的看着刘靖,忽的,其目光坚定,似有青山不移之志。 “阿靖,父王与兄……从不怯懦!” 说完这句果决的话,他目光恨恨的看了看甘泉宫的方向,随后果断转身,独自回返。 刘靖则是一怔,他太清楚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什么了。 刘据的心思,从来不改! 若是局面到了最坏的时候,他还是会选择自己的路! “呼!”刘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而后,他看着前方苏文等人毫不停留的队伍。 “驾!” 立刻快马跟上。 …… 去往甘泉宫百余里,刘靖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甘泉宫宫城之外。 刘靖看到了很多马车,不是朝臣的,就是一些王公贵戚的,这些人出入甘泉宫,似乎轻而易举。 但他也看到了太子宫的熟人,甚至看到了长乐宫的信使。 然而,他们站在这宫城外不知站了多久,从白天站到黑夜,又从黑夜站到白天,似乎就等着那位陛下的通报。 “景皇孙先在这里等着。” 就在这时,苏文喜气洋洋的看向刘靖,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讥讽这位皇孙了,心里面全是自己带去祥瑞后,陛下大喜之下给他的赏赐。 “奴婢先去送祥瑞。” 刘靖古怪的看了眼急切的苏文,这么急就让你去呗。 苏文则再也等不及了,他驱使着护送祥瑞的护卫,焦急道: “还等着什么?陛下怕都是等的不耐烦了,你们还在这偷懒,快点随我来。” 一遍说着,他一路小跑。 越是接近大殿,他的速度就越是越来越快。 终于,大殿就在前方,隔着敞开的殿门,苏文甚至看到了不少的臣子,还看到了钩弋夫人就带着小皇子,坐在陛下的身边。 看来,全都是为了这祥瑞来的! 他意识到这里,当即想也不想,立刻一边疾跑,一边高呼: “陛下……恭贺陛下,贺喜陛下!” “祥瑞来了!” “祥瑞来了!” 第17章 反了!反了!! 甘泉宫正殿内。 跟随刘彻来一起避暑的内廷官员汇聚一堂。 如果说太子所居住的长安城,是明面上的国家中枢,且朝堂还有贰师将军李广利、以及丞相刘屈氂等人掣肘。 那么甘泉宫,就是大汉真正的权力中心、政治中心、以及军事中心! 桑弘扬、上官桀等一众臣子也早已到来,早上来的霍光、金日磾也赫然在列。 听到苏文的声音,群臣顿时朝着外面看去。 连带着钩弋夫人怀里的那个四岁的孩子,也好奇不已,毕竟来的时候,他已经知道是有人给父皇送来上天的祥瑞。 “陛下……奴婢不辱使命,终于在太子宫把祥瑞给您请回来了。” 一进入大殿,苏文就兴冲冲的朝着刘彻道喜。 刘彻显然也极为好奇,他看向一旁的胡巫檀何。 “可是那祥瑞?” 檀何先是看了眼苏文,旋即笑道:“陛下自有齐天洪福,此应为上天所赐。” 刘彻顿时惊喜,他现在对这位胡巫,可是极其信任。 苏文听到檀何的话也是喜不自禁,他已经有些等不及,当即催促身后的下属。 “赶紧,你们快进来!慢腾腾的做什么?” 马车不能进入大殿,所以那些侍卫几乎是将红布包裹着的祥瑞抬了进来。 等到放入大殿中央后,这才起身离开。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这时,刘彻身旁,一直看着的常融就要道喜。 而刘彻立刻抬手,“现在道喜做什么?还没有看清楚,让朕来亲自……” “陛下!” 就在这时,一直在刘彻身旁坐着的钩弋夫人道:“既然是天赐之祥瑞,且传闻:神龟出水,祥瑞自来,天佑大汉,普降甘霖!” “甚至还有那寿数之说。” “不如,就让弗陵去揭开吧?也算是身为人子,为陛下祈福!上天见到孩子恭孝,肯定垂帘大汉,普降甘霖。” “哦?”刘彻一听,连连点头。 只是此刻,他又不由得想起太子宫。 “看看,这才是朕的孩子。” “一个费尽心思藏住祥瑞,大逆不道,还用巫蛊诅咒朕这个父亲。另一个却赤子之心,给我这父皇祈福……” “为何同为人子,有这么大的差距?” 没有官员敢去回答,正如没有人敢为太子求情。 “弗陵,你来。” 这时,刘彻看向刘弗陵,谆谆善诱道:“你去帮父皇揭开……” 后者还是孩子,天性就好奇。 闻言,当即甜甜一笑,小小的身体朝着那祥瑞跑去,等来到近前时,忽然想到母妃之前给他教的话。 立刻有模有样的朝着刘彻跪拜下去,“父皇,儿臣揭了……” “乖孩子,快!” 当即,刘弗陵抓住红布一角,然后用力一拉,红布顿时被扯下。 刹那间,一道保持着出水攀爬姿势的石龟,就这样摆在众人面前。 “神龟!真的是祥瑞……” “浑然天成,浑然天成!” “上面竟真的有字,这莫非是上天的启示……” 在看到其的第一时间,常融和苏文二人,就急忙凑近,准备查看。 只是凑近查看的人太多了,他们一时半会儿竟还落后。 “都给朕起开!” 刘彻见此,当即不耐的挥手。 “都说了让弗陵上去,替朕迎接这祥瑞,你们莫非也想替朕?” 群臣这才冷静下来。 而刘彻这才笑眯眯的看向刘弗陵,“弗陵,父皇考考你,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父皇可是听说,你今年跟着先生学字,已经会写很多字了。” 刘弗陵眨巴着眼睛,忙点了点头。 而钩弋夫人也笑着道:“陛下,现在认了三百多个字呢,先生们都说这孩子聪慧,一学就会。” “哈哈,到底是朕的骨肉,当然聪慧了。”刘彻笑了笑。 刘弗陵在母胎十四个月才出生,与古之圣君尧一样,自然异于常童。 “父皇,这上面字我认得。” 刘弗陵先是看了一眼,当即眨巴着眼。 不等刘彻回答,他就急忙念道: “龟……龟虽寿!” 果然! 听到这三个字,刘彻的眼睛猛然睁大,就连霍光、金日磾等人也是面面相觑,这种离奇事情可不多见。 “果然带着寿字,真是上天的启示?”钩弋夫人也不由喜道。 “孩子,后面呢?” 刘弗陵皱着眉,认了好一会儿,这才不确定的喊道: “父皇,总共有四句话,第一句是……” 孩童天真的嗓音响彻大殿,或许是群臣也想听的清楚一些,所以一个个闭目凝神,大殿寂静的连呼吸声似乎都能听到。 “神龟……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嗯? 当听到这句话后,众人顿时蹙起眉头来。 刘彻脸上的喜色,刹那间就凝固了。 而刘弗陵却不知道这些,只是继续念道: “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唰! 寂静! 比之先前更为寂静的死寂。 此刻的群臣,瞪大双眼,再也没有了之前聚精会神的倾听姿态,转而一个个惊恐的看向那石龟。 然后才缓缓转头,看向陛下。 果然,后者早已经瞪大了双眼,死死的盯着那所谓的“祥瑞”。 但刘弗陵年龄小,看什么都认真。 此刻,或许是最后两句话更为好认,孩童天真欢喜的声音再度响起。 但是,却犹如天雷轰顶一样,让整座大殿,彻底死寂!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 惊悚! 众人盯着那石龟,此刻眼里再也没有了丝毫的“激动”,刚才观看祥瑞的庆幸眼神,眼下已经全变成了震撼、茫然。 “这……这……” 此时此刻,苏文整张脸的惊恐已经再也掩饰不住。 终于,他第一个打破这让人难以言喻的死寂。 “陛下!陛下!奴婢该死,奴婢万万该死啊!” “陛下!” 韩说也立马反应过来,这祥瑞还是他自己提出来,“陛下,换了!太子宫的人绝对换了!” 闻言,旁边的章赣也连忙道:“对对对,就是太子宫的人换的。” “这不是祥瑞,这是大逆不道,是在诅咒陛下啊!” 在场的大臣以及黄门,都不是什么文盲。 这种极其简单的字面意思,听到的第一时间,脑海里就自动出现了对应场景。 神龟的确寿命悠久,可总会有到头的时候! 腾蛇纵然能腾云驾雾,但也终会化为土灰! 这是在干什么?在暗示谁? 意思是陛下的权威再盛,位置再高,也终有驾崩的时候吗? 那陛下现在所求的长生,又是什么? 这些东西大家虽然知道,但谁敢在嘴上说出来? 特别是陛下现在越来越敏感,借着祥瑞送出这玩意,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最重要的,还是后面两句话。 是在教一位帝王,如何做事吗? 年老的千里马也当有雄心壮志,壮志凌云的人到了晚年,也不该失去进取的心! “你们告诉朕,这是祥瑞?” 终于。 一直沉默的刘彻猛地看向了苏文、韩说等人。 “是你们告诉的朕,这是祥瑞!” “这是祥瑞吗?” 刘彻猛地抄起刚才准备庆贺的酒杯,朝着苏文就砸了过去。 “是谁?是谁?” 刘彻怒睁双目,如同一头怒龙巡视。 只是看了半天,一想到这是自己派出去最信任的四人,从儿子的太子宫里一起搜出来,且谎称祥瑞! 却是明晃晃的诅咒自己! 举目望去,还有信任的人吗? 立刻间。 他的心神激发起滔天巨浪! “反了!” “反了!!!” 第18章 让他来! “陛下息怒!” 伴随着刘彻的暴怒,大殿内的臣子战战兢兢,有些下午才来的,更是心头懊悔到了极致。 本来是想着跟着陛下一块儿高兴高兴,见见那所谓的祥瑞,但现在却跟着一块儿吃苦头。 可不对啊,明明胡巫檀何都说了,这就是祥瑞。 结果现在…… 胡巫也不灵啊! 众臣心头叫苦,却不敢多言,只能低着头,期待着刘彻的视线不要看向他们。 而同一时间。 苏文则是亡魂皆冒,赶紧解释道: “陛下,此物是太子宫内,景皇孙亲手交给奴婢的,奴婢从接到手的一刻,就一直在其身边没有离开。” “陛下明鉴,奴婢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为陛下换取这带来的祥瑞,可奴婢不知道,根本不知道……” “给朕闭嘴!” 刘彻此刻站起身来,目中的杀意,似乎随时都能将苏文吞噬。 他甚至走下宝座,目光巡视着自己的领地,每个人的面容,每个人稍微间的表情变化,在此刻,都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脑海之中。 他思考着从巫蛊出现,到现在的一切。 派出去的四人,是不是早就和太子府商量好了? 是看朕老了,所以拿这个所谓的祥瑞,来警告、甚至是诅咒? 这是要挑战朕吗? 忽然。 方才还在发泄怒火的刘彻,挥动袖袍,整个人又坐在了宝座上。 方才发泄的怒火,似乎全然消失不见。 “朕知道!朕都知道!你们心里的想法,瞒不住朕,普天之下,没什么能瞒得住朕。” “霍光,你来说。” 刘彻看向左手方,后者从方才到现在,除了眼神瞳孔略有变化外,其它什么都没动的霍光。 “朕忽然想清楚了,这不是朕那个儿子干的,朕那个儿子,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懦弱之辈,只能做一些在私底下的阴私勾当,只会埋那些巫术人偶,诅咒朕这个父亲,他没有那个胆量,更没有这个能耐。” 刘彻嘴角露出讥讽的冷笑,这位年过甲子的帝王,有些时候昏庸,但有时候却精明的令人发寒。 “陛下。”霍光声音冷静,提出另一个观点,“此物身上的字,并未刻完。” “嗯?” 刘彻也打眼看去。 此刻,年幼的刘弗陵,早就因为刚才刘彻的大怒变得惊惶,瞳孔蕴满泪珠,见到刘彻往来,嘴巴一瘪,就要哭出来。 “带下去!” 刘彻看向一旁的钩弋夫人,后者也在刚才被吓傻。 她现在真是后悔到了极致,甚至比刘彻还更希望,将送祥瑞的人给杀了。 要是因为此事,耽误了弗陵在陛下心里的位置,那简直万死莫属! 还有。 真不知道陛下有什么多想的。 这还用犹豫吗?摆明了就是太子府送过来,刚好定个诅咒君父的大逆不道之罪,直接杀了就是,用得着这么浪费时间? 不过,这些心里想法她却不敢说出来,只是仓促起身,赶紧抱着刘弗陵就离开了大殿。 而刘彻这才起身,走下来,亲自看着眼前的“祸端”! 果然,霍光提醒的没错。 “这四句诗歌,只是半篇?” 《诗经》他们并不陌生,相反非常熟悉。这半篇虽然不似古风,但及其相似,所以一读,便直接感觉出一种未尽之感。 “像是年长之人所作。” 霍光再道,就连刘彻也点头,很容易分析出来。 “太子宫内,现在年纪最大的,应该是那石德。只是,也不是他所为。此物看起来像是年岁已久,到底是前人所作太子宫现在挖出来,还是有人将其刻上去……”刘彻提出疑问。 当理智占领高地,刘彻的思绪便没有了那些所谓的神仙鬼怪,很快就接近出了真相。 “陛下!”这时,霍光终于说出了一个刘彻似乎一直在逃避的话题。 “景皇孙就在外面等着,真相到底如何,可让景皇孙进来一问。” 闻言,刘彻沉默。 一直以来,他都回避这些。 从江充在太子宫搜出“桐木人偶”,刘据和卫子夫,都曾派人,甚至想亲自前来解释,但他都不见。 而今,他也同样不想见这个皇孙。 只是,想到自己本来让其跟来的目的,还有那些大逆不道之言,如今再加上眼前这祸端在诅咒自己! 冷静回归后,答案似乎越发接近。 刘彻不再说话,而是转身直接走向大殿,再度坐了回去。 “都起来!” 其先是一挥手,随后目光冷冷的看着大殿的前方。 “朕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宣刘靖!” …… “宣……景皇孙刘靖!” 同一时间, 甘泉宫之外。 就在刚刚,刘靖只感觉自己的幸运硬币,猛地大放光华,在这一瞬间,璀璨的银色瞬间铺满硬币两面。 “变了!” 哪怕是刘靖自己,也对于面前的变化而感到无比惊讶。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惊喜。 “这下子,可以稍微再大胆一些了。”刘靖呢喃自语。 他想起,自己曾经设定游戏的时候,虽然角色硬刚可得幸运值,但为了防止很多bug,所以这些幸运值只能作用自己,减免即将到来的灾祸。 毕竟,若是消耗幸运值,来猎杀敌方玩家,这未免也太过bug。 但即使如此,公司上下对于这个道具的评级,依旧是“传说”级。 而如今…… 听着耳边传来的召见声,刘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或许在其他帝王身上是夸大,但在刘彻身上,从来都只是描述词! 现在,他即将对峙这位陛下。 刘靖默默告诉自己,只能进攻,绝不能胆怯。 且。 他早已经做好了对应准备。 巫蛊之祸的来龙去脉,以及后来的结果,或许他短时间改变不了,毕竟其事关大汉国运的传承! 但是有一点,他却可以改变! 针对“巫蛊”本身! 而这,才是刘靖决定进攻的方向。 想到这儿,刘靖迈动脚步,在四周所有人的注视下,朝着道路尽头的那座大殿而去。 逐渐接近,他便感受到数十道审视的视线,注视向自己。目光里的情绪各不一样,但刘靖感知最多,便是浓郁的憎恶。 呵! 终于,随着他进入大殿,看到那已经被揭开的“祥瑞”,瞬间笑了起来。 果然如此! “大胆刘靖,面见陛下,你笑什么?”此刻,常融见刘靖迈入殿内,当即暴喝出口,其音震怒。 “刘靖!你倒换祥瑞,换了这个祸端,你欺辱君上,大逆不道,不忠不孝,你……你罪不可赦!” 苏文此刻想极力撇清关系,见其到来,急忙怒斥,同时眼角余光一直在盯着陛下,只要陛下有一丝情绪变化,他马上就能反应过来。 “给朕闭嘴!” 然而,此时的刘彻,谁的话他都不想听。 喝止他们安静下来后。 他这才压抑着情绪,声音平静,平静到甚至没有丝毫波动。 他一指那头石龟。“刘靖,朕问你……这是什么?” 刘靖抬起头。 现在的他,终于看见了这位大汉的陛下,其已年老,但帝王之势,却如怒龙,双目怒睁之时,与其对视者,似乎都要不由自主的俯首跪拜,将自己心中的所有真实想法全部诉说。 然而。 刘靖却只看了一眼,想到此前自己已经决定,只针对巫蛊。 当即,他毫不犹豫。 “回陛下,这正是我大汉的祥瑞!” 顿了顿,察觉到对方可能理解不了他的意思。 他声音再度响起,掷地有声。 “非陛下的祥瑞!” “而是大汉的祥瑞!” 第19章 三问刘彻! “这……大胆!” “刘靖,陛下在前,你还敢欺君?” “这句话什么意思?明明是祸端,却说祥瑞!陛下,难道我大汉的朝堂,还要上演前秦的指鹿为马吗?” 听到刘靖如此回答。 顿时,在场的官员们纷纷怒斥,众人怒喝之间,更是觉得这位皇孙是不是太子宫派出来的“死士”? 要不然,就是自己一心求死。 可纵观整个大汉,哪有敢于真正忤逆天子的人? 且以如此荒诞的手段,来挑衅陛下? 而此刻的刘彻,也是身体前倾,他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太子宫的那些孩子里,真有如此大胆而没有丝毫敬畏天子的人吗? 心念起伏间,他沧桑而又威严的眼眸,已然死死的盯着刘靖。 “你且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刘靖抬头,与刘彻对视,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能退却。若是没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以及决心,恐怕就算有天大的幸运,也无法庇护。 当即,他声音轻缓,方才说过的话,再度从他的唇齿之间响彻而起,铿锵有力。 “陛下!太子宫此次送来的,就是大汉的祥瑞!” “但,大汉的祥瑞,不等于是陛下的祥瑞,给大汉百姓的祥瑞,也不是给陛下一个人的祥瑞!” 此话一出。 群臣当即胆寒,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是怎么敢再说一遍的? 霍光眼睛眯起,露出惊奇以及骇然,而在他旁边,金日磾、桑弘扬等人,更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这番话,里面大有玄机! “放肆!” “景皇孙,在你的面前的是陛下!是大汉的天!” “还有,身为皇孙,却对陛下如此不敬,太子宫外传仁义贤德,你……你……” “让他说!” 听着耳边如此聒噪,刘彻猛地转头,其眼神似乎要把面前的常融吞噬。 “你一介奴婢,在这儿多什么嘴?把他拿下去,拔了他的牙!” 此刻的刘彻,显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理智。 而常融则是心神惊惧,连忙跪下,高呼饶命。 终于,等到门外的侍卫,将常融带下去后,刘彻这才环视已经变得落针可闻的大殿。 视线,再度停留在刘靖身上。 听清楚了,他刚才什么都听清楚了。 对方从头到尾,称呼自己就是陛下,没有一句是皇祖父? 这是不认自己这个祖父了? 有意思! 他想干什么?趁这个时候想脱离皇室宗族? 然后让朕赐你死罪吗? 再看到对方如此强硬,以及丝毫不畏惧自己的态度。 他一时间,明明愤怒的想要干脆成全他。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从刘据八岁时起,就出现的“子不类父”的心结,此刻看着对方,却无来由的有些松动。 太子宫内,为什么有这样的皇孙? “你且说个清楚,朕倒要听听……朕倒真是老眼昏花了,这么多的儿孙里,竟然真的有不怕死的英雄好汉!” “朕是大汉的天。你这所谓祥瑞,本就是祸端!是你目无朕这个祖父,毫无恭孝之心,是你大逆不道,是你大不敬的罪证!” 刘靖对其后面的话,充耳不闻。 既然对方要他说,那他不装了,正如他在这甘泉宫外所想的,不论巫蛊之祸所谓的缘由、以及背后所有势力的谋划。 他就只针对一点,巫蛊! 当即,刘靖的话,几乎是紧跟着刘彻的问题响起。 “不知从何时起,陛下开始崇信长生,信奉长生不老。可世上真有长生不老的人,世上真有从古活到如今的神仙?” “前秦之际,始皇一统天下,泛游四海,攀登五岳。穷尽天下之力寻找长生不死,搜集天下炼气士,炼制长生不老之丹!” “可最后,始皇得长生否?” “一场沙丘之变,让前秦四分五裂。扶苏自刎,胡亥即位,大秦一统不过十数年,就再度分崩离析,迎来秦末乱世!” “这才有楚汉之争,这才有高祖皇帝创立大汉。” “前秦之教训,历历在前!” “可陛下,为何就不吸取前秦之过?” 此时此刻。 刘靖的每一句话响起,都让这大殿的气氛变得幽冷一分。 特别是其说起沙丘之变,前秦之过。 几乎就明着以古讽今,在讥讽着当今陛下! 眼看着刘彻已经满目通红,其双手死死的抓着桌子的一角,似乎要将那实木的桌角,硬生生的掰下来。 “景皇孙……” 这时,金日磾再也忍不住,想要拉住刘靖。 他本是匈奴王的儿子,在大汉能被陛下赏识,身居内廷,对于刘彻的感恩之心,刻入骨髓! 他深知刘靖这番话,将会给陛下带来多大的冲击。 若是万一…… 想到这里,他正要迈步上前。 却见刘彻已经猛地看来,“不要拦他!” “让他说完,朕要听他说完!” 金日磾伸出去的手,陡然一颤。 他原本以为刘靖会畏惧三分,可后者却毫不客气。 话音更是陡然一变,言辞已然尖利。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如今因为陛下迷恋长生,致使国朝混乱,纲常尽失,原本各地以德行推荐人才的察举制,彻底变成了求仙访道的登仙台!” “以至朝野上下,只要能找到所谓隐士高人,必能登临官场,如此下去,奸佞横行。我大汉不以汉律纲常定罪,却以巫蛊这虚无缥缈之物害人!” “方士、巫师等人,不事生产、无所贡献,却可以此虚无缥缈之说法,在长安城一夜荣华,在陛下面前担任上卿!” “陛下如此,下方的群臣也如此,长安城内外,为迎所谓上师仙人,大兴土木,动则便是差役劳力,修神宫宝殿,建琼楼仙台。” “敢问陛下,如此巨大的财力物力,从何而来?如此徒增民间百姓劳役之苦,与前秦驱使数十万百姓劳役,又有何区别?” “再问陛下,这么多年来,长安城内所兴求仙访道之风,可曾有一例是真?” 此刻。 刘靖每说一句,几乎都能感受到心神之中,那幸运硬币的蜕变,点点金芒,已然是浮现而出。 然而,刘靖真正的心神,根本没在这里。 而是随着他越说越多,全部的心神,已经融入其内。 故而,现在的他,甚至有一种忘我之境! 而这三问,也如同一道道雷霆之剑,直劈刘彻心神。 “陛下此前,曾信任一巫师栾大,为求取其炼制所谓长生不老丹,更是将大汉长公主,陛下当初最宠爱的长女下嫁!” “但陛下,得到他的长生不老丹了吗?” “陛下初登大宝之际,曾面对强悍无敌的匈奴,也能掀起战胜之心,也能终止与匈奴和亲,更是能说出:攻守异形,寇可往,我也可往!” “匈奴比我大汉强时,陛下尚且如此。” “可为何,陛下面对所谓的巫师神棍却甘愿和亲?” “曾经的陛下,去哪儿了?” “三问陛下!” “遭受了这些巫师欺骗了一次次的陛下,直到现在……” “为什么宁愿信任这所谓的巫蛊?” “也不愿意去相信自己的儿子!” 第20章 我又何须认罪? 疯了! 疯了疯了。 如此不留丝毫余地的话,当着陛下的面说出来,是真不要命了吗? 而苏文以及按道侯韩说等人,看着对方这番模样,却是记起前日,他们前去太子宫对方挡在门前的一刻。 他们那时候还以为,这位皇孙是受太子的指使,然而,现在看到这一幕——太子可没有这个胆魄。 怕是,这位皇孙已经被巫蛊给逼疯了! 他不仅仅是对他们那样,连带着他的祖父,大汉的皇帝,也敢如此? 最后一搏,就是彻底不要命了! 想到这里,群臣连忙看向陛下。 只见,此时的刘彻,脸上表情变换万千,一时愤怒的目眦欲裂,似乎想起什么可恨的事情。一时又感怀万千,陷入回忆。 直到现在,他则是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似乎他并不愿意,让景皇孙看到自己的情绪失控。 “你想知道,那朕就一个一个的回答你。” 突然,刘彻一指刘靖,而后缓缓的靠在椅背上,冷笑道: “朕还记得前些年,朕问太子,对匈奴之事如何看时。太子曾言:两方的战争应该休止,重新恢复我汉室公主和亲的日子。” “朕自小长在深宫,听惯了匈奴的强大,听惯了匈奴杀我子民,侵我疆土。也听惯了我大汉被对方步步紧逼却只能伏低做小,乞求和平的懦弱姿态。 “故而,朕七岁被立为我大汉的太子之时,就曾立下志气,要把匈奴人……” 此刻,这位年老的皇帝,似乎又回到了年轻时候的雄心壮志。 驱逐匈奴,对匈奴的战争,致使两国攻守异形,是他这一生都为之自豪的壮举。 此刻索性看向群臣,大手一挥,颇有种当年的豪情。 “从朕眼前扫个干净,要把他们赶到天边去!” “陛下圣明!” 这时,眼看着陛下,似乎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暴怒,反而还回忆往昔,在场臣子自然知道怎么做,只想赶紧大事化小。 然而,刘彻却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伸手止住他们的恭维。 “朕在回答这位景皇孙的话!你们急着做什么?” 没去管群臣,他看向刘靖再度话锋一转。 “但你刚才所提的太子不这么想!” “他还想让我大汉回到以前,他还想和匈奴和亲!他是不是还想告诉天下人,朕这一生,驱逐匈奴,使我大汉强盛,战胜以往自认为不可战胜强敌的壮举,是错的?” “他想抹除朕的功绩!” 刘彻仰起头,转了一下脖子,然后才看向刘靖,语气忽然放缓。 “但朕听你刚才的话外之音,呵!原来太子的儿子,在这匈奴一事上,也和他的老子不对付啊!” 听到这句话。 群臣这才恍然,陛下方才为什么是强压愤怒,耐心解释。 赫然就是景皇孙对匈奴的态度与太子相反,那换过来,不就是与陛下相同? “还有……” 刘彻又道:“长公主是下嫁,而非和亲。你把这一点给朕搞清楚了,朕为她择过三次良婿,次次都是我大汉最为显赫的军侯。” “至于第三次下嫁,朕承认是被峦大那贼子所欺骗,但长公主下嫁他时,他依然是朕亲封的乐通候!不算辱没了公主身份。” “当利公主都没在朕面前叫屈,也用不着你一个小辈在这里,说什么与巫师和亲!” “至于世上是否有长生,朕就来告诉你,朕曾亲眼见过仙人,曾亲眼看着有人在朕的前面返老还童,蝉蜕成仙!朕现在还有他当年所留朕的丹方。” “朕还见过有濒死之人,吃了他的丹,能逐渐康健,还能生出新牙!” “朕甚至还知道蓬莱仙岛的位置,先秦时期有位安期先生,就在那里!” 刘彻说的掷地有声,而后再度看向刘靖笑道:“哼,你知道的朕见过,你不知道的朕还见过……” “还有你的第一问,如今建造仙台楼阁,这又算什么大兴土木?” “朕自登基,为大汉劳心五十余年,到了老年所求不过延年益寿,难道这天下,还不能满足朕的一丁点想法?” 刘彻看向大殿诸臣,再度问道: “难道朕还不能享受享受?” 而御史章赣更是快速道:“古人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想要尽兴,全天下哪里有不应允的道理?” “景皇孙看似为民着想,但实则是苛责陛下,望陛下明鉴!” “至于你的最后一问。”刘彻听着四周的话,先是一阵点头,然后才道:“朕没有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但在他宫中搜到了巫术用的桐木人偶,又作何解释?” “他埋桐木人偶,诅咒朕,以至于朕每晚睡梦之时,都能有所察觉。又如何不是真?” “巫蛊害人,已成事实!” “你如今以进献祥瑞为名,却来诅咒朕,也是事实!”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刘彻已经觉得口干舌燥。 “朕念你年幼无知,纵然一腔孤愤,但也能称之为勇,不算辱没我皇室血脉,比那太子强多了!” “故而,你若此刻认罪,承认这是所谓的祸端,朕或可饶恕你欺君之罪,将你逐出长安,逐出皇室宗族,留一条有罪之身!” 此刻,群臣听到这里,也是不由得暗暗称奇。 陛下耐心足够,且有饶恕想法,这在以往,是绝对不可能的。 然而! 刘彻却冷眼看向刘彻,他对刘彻方才的话语,并没有任何意外,后世的唐玄宗也是这么做的。 但是,如此荒诞的答案,就想让自己认罪? “陛下!自高祖皇帝建立大汉起,可有一条是敬献祥瑞而有罪?” “我又何须认罪?” 此刻,刘靖声音铿锵有力,径直将对方的话语,全部回绝。 而下一刻,他索性直接将胸中激愤的话,一气说完。 “巫蛊!巫蛊!陛下若真相信巫蛊,为何年轻时养百万雄兵,为何选拔能征善战之将?为何又迁移富户、一纸推恩令,衰弱各诸侯?又为何大肆搜刮百姓钱财,筹谋军费?” 此刻。 刘靖双目灼灼,逼视刘彻! “陛下为何不去用巫蛊诅咒匈奴?我大汉何须劳民伤财?就派这些方士去,看看能不能把匈奴给咒死!” “不过依我看……怕是到时候陛下真的用巫蛊把匈奴诅咒一千遍一万遍。” “匈奴依旧能冲进大汉,杀大汉的子民,掠大汉的财物!” 第21章 陛下本意……是要废储! “放肆!” “住口!安敢妄议国策!” 眼下,看刘靖放着好好的活路不走,非要走死路。 群臣本以为会逐渐安稳下来的局面,彻底失控。 因为此刻的刘彻,已经猛地起身。 他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愤怒,澎湃的怒火,一直燃烧到了他的脑海。 用巫蛊诅咒匈奴? 刘靖的这一句话,在他看来,都像是一把明晃晃的,讽刺自己的利剑! 然而,正是因为他知道,用巫蛊根本奈何不了匈奴,所以他明明有万千的愤怒要宣泄,但此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是其身边的檀何,见状赶紧说道: “景皇孙!巫蛊诅咒之术乃是阴毒之术,若要施行,必须有其日常相伴之物,且双方熟悉,距离也不可过远。” “再者言:上仙远离红尘,长生大道何等艰辛,有史以来能成功者也是凤毛麟角,上仙为何要参与红尘争斗?” “而如今陛下贵为天子,文治武功已至巅峰,天子之尊,负大气运,如今赫然是全天下最接近长生的人!” “你安知陛下雄途大略?” 檀何一通吹嘘,似乎立刻就将刘靖的尖锐问题,给搪塞过去。 “是吗?” 只是此刻,刘靖却看向檀何,讽刺越发浓郁。 “既然如此,你这位胡巫也认为,巫蛊确能害人?” 檀何,“正是!” 刘靖就等着他这句话。 “好!那今日在这大殿上的人都尽可看着……我就站在这里,方才诸位大臣都说,我冒犯了陛下,犯下欺君大罪!” “那就请这位口口声声说巫蛊之术的胡巫,尽可来诅咒于我!我愿意以身试术,看看这术法的神奇!” 刘靖张开双臂,目光咄咄逼人。 “这……” 然而,檀何却傻了眼。 只是这个时候他却不能退后,行走江湖、包括在陛下这里能获得信任,他还是有些小手段的。 大不了就让这位皇孙见识见识…… 正当他准备答应的时候。 “够了!当朕这里是什么地方?供你们玩闹取笑甚至是斗法的地方吗?” 刘彻捂住额头,一副头疼欲裂之景。 檀何听到这里,心情一松,但还是赶紧道:“还不快来人送药?” 立刻间,便有内侍匆匆跑来,双手捧着一个木盒。 刘彻从其中取出一个药丸,想也不想直接吞了下去,等了好一会儿,他才缓了过来。 随后,再度看向刘靖时,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饶恕想法。 “好!好!好得很!” “朕真是没想到,朕真是低估了你的硬骨头!” “朕这一生最喜欢治硬骨头,朕就喜欢敲碎你们这些硬骨头……” 刘彻咬牙切齿。 索性看向一旁的石龟。 “你口口声声汉律,那就按汉律办,死罪是死罪,能活便算是你的本事。” “这祥瑞之说,从刚才你就说是给大汉,而非给朕的……朕左思右想,既是祥瑞……那便该有祥瑞的作用!” “它又能给我大汉,带来什么?” 刘靖早就等着他的那一句话。 立刻道:“这正是方才,我问陛下那三个问题的原因。” “而陛下的答案,恰恰就是这祥瑞的作用!” “嗯?”刘彻凌厉视线已经扫去,“你想说什么?” 刘靖朗声道: “祥瑞从来不是顺着天子的意,也是对天子的警示。” “陛下求长生!所以才有警示言: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陛下沉迷方术,沉迷建造楼台殿阁,沉迷登仙,所以才有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说完这些,刘靖语气一变。 “自陛下登基以来,我大汉的国力的确蒸蒸日上,强大的匈奴败于汉军脚下,大汉的领土迎来了扩张,天汉的威名得到了远扬!” “然而。” “连年的战争,繁重的徭役,毫无休止的赋税……百姓承担了大汉崛起的一切。天下人莫不希望等到战争少了,打败了匈奴,朝廷便能减免赋税,便能减少劳役,天下就能休养生息。” “可打败了匈奴……百姓以为的休养生息并没有到来,陛下还需要更多的民力,更大的财力,甚至需要邪门歪道,来继续篡取百姓食粮……” “甚至,要将他们,再度拖入战争!” 最后的几个字,刘靖已经是字字铿锵。 没有停留,他也不想停留,因为他知道,那位陛下的忍耐力,应该已经到了极限。 或许下一刻,就要迎来最后的审判。 但是,他最想说的,以及最想改变的,却还没有结束。 而此刻,早在刘靖说出这些的时候。 在他的旁边,苏文、韩说等人脸上蹦出喜色。 来了来了,果然来了。 这属于太子宫的论调,再一次袭来。 之前他们还以为,这位皇孙吸取了教训,所以故意在匈奴一事上,奉承陛下。 而陛下也的确吃这一套,所以才给了他继续说下去的态度。 只是,现在看来,还是老样子。 而陛下,最厌恶这种论调! 果然,此刻刘彻的眼神已经变了,变得焦躁,变得狂乱,变得犹如一头歇斯底里,似乎想要清除眼前一切的怒龙! 而刘靖仿若未闻,只是继续道: “陛下方才说,自己想要享受。但陛下可曾想过,为了陛下的目标,为了天汉的威名远扬。那给大汉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残的他们,那些已经战死的汉军遗孀,又怎么享受?” “曾转运千里粮草,被迫离家、骨肉分离的劳役,他们怎么享受?” “曾为陛下筹集军费,承担着过重税赋的百姓,他们又怎么享受?” “他们或许都以为,陛下当初打败匈奴,就能让大汉百姓不再受匈奴肆虐。” “可他们却没想到,赶走了匈奴人,来了方士。赶走了敌人,来了差役!” “苛政猛于虎!” 刹那之间。 这五个字,犹如五把巨锤,猛地朝着刘彻的心脏砸去。 刘彻先是一怔,本来愤怒的眼神,彻底僵住,而后猛地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陛下!” “陛下!” 刹那间,群臣大惊失色,纷纷要上前。 但刘彻却后者捂住胸口,双眼死死的盯着刘靖。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朕就知道……朕就知道……”他还想要继续说下去。 但刘靖却已经再度道:“陛下不知道!” “陛下以为我与父王的想法相同?” 刘靖缓缓摇头,“休养生息,并不代表要向匈奴和亲求和。同样,让百姓安居乐业,也并不意味着刀兵入库,马放南山!” “故而,我与父王想法并不同。” “但有一点,我却知道陛下的想法!” “因父王时常反对陛下的政策,致使陛下所选之酷吏,对太子早早不满,陛下自己也早有所厌,故而此次巫蛊……看似无意出现,实则有意为之!” 此刻,刘靖不再留手,直接表明! “陛下本意……是要废储!” 第22章 谁可为尧舜? 废储! 当这两个字落下的时候,整个大殿的气氛瞬间一变!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所谓的“祥瑞、巫蛊”的话,真正卷入其中的,也就是苏文、章赣、韩说、以及胡巫檀何等人。 至于大部分群臣,则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 到底能不能长生,到底有没有巫蛊? 能在这座大殿,且被刘彻选为“内廷官”的官员,各自的心里,都有一杆秤。 大家或许敬而远之! 但绝然不会将其当做“必信”的条例。 然而,此刻“废储”二字一出,却是直接牵动国本! 这些话可以在心里想,可以在一些私密的地方与好友密谈,但绝对不可以,公然的在陛下面前说! 故而此刻。 哪怕是霍光、金日磾、桑弘羊等人,也不由得心神一凛,甚至感受到真正的惊惧起来。 巫蛊牵扯不到他们! 但储君,却足以影响整个大汉的所有官员! 没有人敢说话,但这位景皇孙此刻给人的震撼,却远远大于之前数倍!有一些官员,甚至想就此离开这座大殿! 死寂!瞬间形成的死寂! 这座大殿似乎变得漆黑,只有那正中的双方,一抹年迈但包含威严的怒龙猩红双眸,正在苏醒! 这不是沉迷在“巫蛊、长生”之中的昏君。 而是一手塑造了强汉,且一怒之下百万伏尸的天子! 终于,大殿内死寂被一道沉静的声音所打破。 明明再也没有了方才的暴躁情绪,但给人的感觉,却仿佛万千刀刃正在悄无声息的飞速接近! “这……是太子让你说的?” “天子之心,昭然若揭!京城中又有哪个大臣不知道?”既然已经正面相对,刘靖便不会畏首畏尾。 此刻在他的意识之中,金色光电逐渐蔓延,最后赫然变成了一朵朵浅色的淡金莲花,浮现在硬币表面…… 这说明现在的幸运值还在继续累积。 正如一开始想的。 巫蛊之祸他不确定,是不是刘彻自己要发动。 而发动的前提,到底是因为真的相信所谓的巫蛊,所以自己被奸臣蒙蔽,最后酿了大错。 还是他,本就是借着“巫蛊”刻意为之? 而针对这两个不同的界定,刘靖也有两种不同的方案。 一个是用“祥瑞”对“巫蛊”。 刚才他就已经这样做了。 第二个便是,横冲直撞,以力降十会! 不管什么阴谋,谁的阴谋,他先将其拿出来,明晃晃的晒在这太阳底下,让所有人看个清楚。 而此刻,刘彻也将那让人生畏的视线,扫向大殿内所有的臣子。 “哦?你们都知道?” 瞬间,所有大臣只感觉全身发麻,几乎同时在心里对着刘靖破口大骂,但他们动作却极快,纷纷低头疾呼道: “陛下,储君乃我大汉国本,景皇孙岂可轻言立废?我等又岂敢妄加猜测?” “陛下!景皇孙此次明着是进献祥瑞,分明是别有异心!请陛下勿要听信其狂言……” “此乃景皇孙为太子脱罪所言,请陛下明察!” 一时间,不管是霍光、还是主管大汉财政的桑弘羊,纷纷出言表明自己的立场。 而御史章赣,以及黄门苏文等人,则是神色惊惶,也是急忙开口摆脱嫌疑。 他们现在只想让自己脱离危险,也期待陛下尽快治那景皇孙的罪! 当今天子不是什么骨肉柔情的帝王,是真正能对任何人痛下杀手,包括至亲! 然而,刘靖却对这些官员的心中想法并不在意,他此刻的行为,仿佛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陛下何必询问他人?去年陛下因为巫蛊,一怒之下杀了公孙父子,不就是给朝堂所有官员一个态度——远离储君!” “站台太子宫的大臣就那么多,公孙贺已至丞相,位列三公。其子公孙敬生为太仆,位列九卿。” “陛下因一位侠客朱安世的供罪,就让此二人在狱中冤死,株连全族,后涉及两位公主,多位官员……” “请问陛下,此事过后,谁敢站在太子身边?” 刘彻静静的看着刘靖,听到其的辩解,本欲发怒,但忽然一笑,露出森白牙齿。 “哈!朕算是听清楚了,这是特意给公孙父子喊冤来了,这是刘据的想法?” 刘靖抬头,举目望去,“太子宫尚且自顾不暇,有何能力为他人喊冤?” 刘彻怒道:“此案早有定论,公孙敬声贪污军费,与公主私通,共同在直道埋下巫术小人,诅咒朕这个天子。” “难道不该治罪?” 忽然,他神情一动,似乎想到什么。 “怪不得太子想让你为他喊冤?怪不得也在太子宫内搜出了桐木人偶,原来是同谋!” 刘靖摇头,“若以巫蛊诬陷,当朝谁都可以诅咒天子,谁都可以是公孙父子的同谋!” “可若以汉律定罪……陛下曾经为了筹集军费,制定以钱赎罪。故而,哪怕是死罪,也可用钱来豁免!” “公孙敬声贪污军费之罪,按理也可交钱豁免。可公孙父子却都死了……” “另外,公孙敬声固而死有余辜!” 此刻,刘靖想起曾经看到的一页史书,蓦然问道: “但丞相公孙贺……何罪?” “敢问陛下,廷尉审查之中,可曾真正找到丞相公孙贺的罪证?” 廷尉,九卿之一,主裁决断案。 而刘靖之所以如此确定,是因为巫蛊之祸后的第四年,那时候的丞相田千秋,曾与武帝议论“巫蛊祸事”,史书记载,武帝曾言:廷尉并未审讯出罪证! 换言之,如果按照刘彻定的汉律,用钱可以免罪,那公孙贺只需要出钱,就能将儿子救回来。 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侠客,说的好听是侠客,不好听就是混混的言语。再加上从汉武帝车辇所过的直道下,挖出几个破木偶,就可以将三公之一的丞相灭族。 这简直匪夷所思! 而就在刘靖直言不讳时。 此刻的刘彻,已经是眼睛眯起,那抹猩红的狂躁之意,根本不再掩饰。 他没有回答刘靖的问题,不知道是不想过多牵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只有阴寒的声音徐徐响起。 “就凭这个,你就猜测朕要废储?” “当然不是!”此刻,刘靖也是锋锐之意尽显。 他知道,下一瞬,就是对方的审判! 但无论如何,他都要将自己该说的全都说完,所攥紧的筹码,全都抛出。 只有如此,才能最大限度的“翻转胜负”! “太始三年,钩弋夫人诞下皇子,传闻怀胎十四月诞生。陛下更改宫名为‘尧母’,将其子比作先圣之帝——尧!” 此时此刻。 当刘靖的这句话响起时,瞬时间,整座大殿的所有官员,脸色再度惊变! 刚才那个说法就已经够让他们惊惧。 没想到,现在还有。 “住口!” “景皇孙,勿要再多言!” 这时,群臣纷纷相劝。 而刘靖充耳不闻。 与此同时,偏殿之中,方才刘彻让钩弋夫人带着刘弗陵下去,但后者怎么可能就此退去? 此刻听见这一幕,眉眼之内,登时惊骇欲绝。 “敢问陛下?当今天子尚在位,储君居东宫!” “纵观我大汉!谁可为尧舜?” 第一句问出,刘彻双拳蓦然攥紧。 刘靖却再进一步。 “普天之下,陛下可曾听闻怀胎十四月未诞子者?” 缓缓深吸一口气,刘静再度开口。 已然惊天动地。 “此如陛下所言长生,一样荒诞至极!” 第23章 欺君! “你……你给朕闭嘴!” 刘彻拍桌而起! 钩弋夫人怀胎十四月,才诞下刘弗陵,此事在宫廷人尽皆知。 “你想说什么?” 此刻,刘彻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样,“想再有大不敬之言,想怀疑我刘氏的血统吗?” 刘彻怒目而视,从他此刻的表情来看,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仓颉诞生之时,双瞳四眼,所以造下文字,传承文明!” “大禹耳有三漏,可听三界天外之音,故而可治覆世之水,划下九州,定鼎天下!” “周文王生有四乳,遂有百子之福,其子武王,伐商灭纣!” “高祖皇帝,真龙降世,隆准龙颜!遂建我大汉!” 刘彻一个个的例子举出,随后才看着刘靖,指向了自己。 “朕的母后,也有天子之福,所以朕才是先皇立下的储君。” “朕的儿子,有尧之传说,又有何不可?” “你为皇孙,却对你的叔叔如此不敬,实为可杀之人!” 大殿肃然! 这是刘彻,第一次公然而然的说出“杀”字。 而当下,苏文、按道侯韩说等人,也纷纷松了一口气,刘靖此前说的那些,固然触犯龙颜,但陛下都可以忍了。 但龙也有逆鳞,身为皇孙,却堂而皇之质疑皇子出生,简直罪该万死! 这也是刘靖再度意识到,大汉的天下,对于“传说”的看重! 刘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将“传说色彩”,有意识加深了,要不然他也不会想到这个“敬献祥瑞”的法子。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 自以为的加深,在当前的社会环境面前,其实还是“异类”! 不同于他从小到大的“无神论”教育,大汉天下,下到百姓,上到天子,是真的相信“有神明”的。 哪怕是大智慧者,也曾言:敬鬼神。 而不是不信鬼神。 或许在后世,谁要说自己的儿子有尧圣风采,在胎中十四个月才出生,最好的结果就是引人发笑,最坏的结果,…… 但在现在,在天下人,朝臣、乃至刘彻眼里,这就是最大的加分项! “陛下如此相信尧之传说,那就怪不得要废储了!” 刘靖没有再谈及刘弗陵的出生信息造假问题,而是话锋一转。 “朕没有说过要废储!”刘彻再度道,此刻,他不像是说给刘靖,甚至说给这满座的内廷官员。 果然。 群臣脸色神情各异。 他们刚想表达忠于陛下的意见。 却见刘靖已经当先开口,他察觉到了刘彻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不浪费丝毫时间。 “可有人想要废储!” “钩弋夫人诞下那个孩子后,就向陛下你举荐了从匈奴回来的江充!” “他先为陛下的绣衣使者,陛下看重其忠心耿耿,不畏强权,又提拔其水衡都尉。” “而正是这位水衡都尉,又向陛下你举荐了,你身边的胡巫檀何!” “巫蛊之祸……就此开始!” “太子身边的人,纷纷因为巫蛊而死,丞相父子死了,卫青长子死了,公主死了,是不是现在,连太子也要死在这巫蛊之祸?” “江充此逆贼,大奸似忠,以巫术害人……” “其举荐檀何,是何居心?” “为其举荐者,又是何居心?” 这一刻。 刘靖声音掷地有声,每一个问题的落下,在群臣以及刘彻心里,都如同闷雷。 不知不觉的,似乎一个巨大的,足以影响大汉国祚命脉的阴谋,缓缓出现。 “哐当!” 与此同时,偏殿内更是传出一阵玉器落地之音,清脆入耳。 但带给群臣的感觉,仿佛他们的心脏,也如那些碎裂的玉瓷一般,在肺腑中摔了个四分五裂! 霍光怔怔抬头,视线先是朝着偏殿看了一眼,随后想到什么立刻看向了陛下。 甘泉宫只是陛下的避暑宫殿,自然,正式性不如未央宫。 方才因为“祥瑞”之事,钩弋夫人带着刘弗陵这位皇子下去了偏殿,怕是已经听到了这番言辞…… 当然,对于霍光而言,钩弋夫人听没听到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陛下,到底怎么想! 当朝嫔妃之内,钩弋夫人因为长相酷似已经故去的李夫人,所以最受陛下喜爱。 此次陛下前来甘泉宫,除了他们这些内廷官,后宫三千佳丽,可只带了一位钩弋夫人, 而她诞下的皇子,自然也跟着陛下。 在现在晦暗难明的局势中……在太子地位不保的时候,其犹如大汉国璀璨的明珠! 任何人、甚至包括陛下看他,或许都在看大汉的未来! 当然。 霍光还知道,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位皇子。 传闻倾国倾城,那位最受陛下痴迷、怀念的李夫人之子——昌邑王刘髆(bo)。 当朝贰师将军李广利是其舅舅,而丞相刘屈氂和李广利,是结亲的亲家。 换言之,如果太子刘据真的被废储。 那么真正在“势力”上取代刘据的,就是昌邑王刘髆。 毕竟现在他所拥有的外戚力量,几乎就是翻版的刘据! 当然,用李广利的战功比之卫青,那是侮辱卫青,是萤火对比皓月。但此刻,其受陛下看重的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陛下已经老了。 当朝的风云,俨然到了变换最为剧烈的时候,身处在陛下身边,说是雷霆风暴的中心地,一点儿都不为过。 所以,霍光步步谨慎,小心翼翼,多余的路一步不走,多说的话一字不言。 他如此,大汉官场内有眼色的臣子,也是如此。 故而…… 尧就是尧! 不管你刘靖再怎么说,再怎么编造……也难以撼动陛下真正的决心。 陛下说了,怀胎十四月是尧圣降世。 那刘弗陵就是大汉的尧! 景皇孙,太天真,妄想以此就能改变太子宫,以巫蛊诅咒陛下的大罪吗? 怕是连臣子都不信。 果然! “陛下,景皇孙妖言惑众,陛下万万不可轻信啊!”就在这时,御史章赣立刻开口。 其身旁,按道侯韩说也不由得道:“陛下,不要忘了景皇孙,是以祥瑞之名,来欺骗陛下;其所言一通歪理邪说。” “我等此次,是身负陛下的命令,去清查巫蛊!” “陛下因为巫蛊,而身体不佳是事实。” “我等在太子宫中查到桐木人偶,也是事实。” “景皇孙为了让太子宫逃避巫蛊之罪,却编造这个弥天大谎来欺骗陛下,甚至不惜编造阴谋,影响陛下与皇子的关系……” “还是事实!” “微臣实在有一言不得不言!” “景皇孙,实在该诛啊!” 伴随着他的声音,苏文似乎想起什么,也连忙指向了刘靖。 “对了陛下!” “可千万不要忘记,景皇孙之语,自相矛盾,全是漏洞。” “一会儿让陛下不要相信长生,勿要相信巫蛊,可他自己,却以祥瑞之说来诓骗,还说出……说出神龟出水,天降甘霖的话。” “景皇孙,你可知罪!” 刘彻显然也到了极限,“朕刚才说过,念你一腔孤愤为勇,所以回答你所问。但不想,朕也能看错人。” “如此天大阴谋,你随口就来,刘靖……” 刘彻的视线,果然随着苏文等人的说法,看向了最开始明是祥瑞,却是诅咒自己的祸端。 “朕再问你,你可认罪?” 刘靖赫然抬头,“何罪之有?” “欺君!” “此为祥瑞!”刘靖再度掷地有声。 “哈哈哈……”刘彻似乎是真的对这个皇孙彻底失望。 “直到现在,你还在欺君?阴谋不成,便诅咒你的祖父!” 唰! 刘彻蓦然一指那祥瑞,“朕,绝无可恕!” 他怒挥衣袖,赫然起身,已经有了将此事定鼎的决定。 “既是祥瑞,众人皆言:神龟出水,天佑大汉,普降甘霖。如今我汉室连年干旱,灾情不绝!” “来人,其既然称天降祥瑞,那就送去我大汉最接近天的地方!” “不许他吃,不许他喝!” “看看这祥瑞,能不能为我大汉普降甘霖!” 第24章 神明台! 群臣惊悚而又默然。 从太初元年开始,长安、并州、豫州等地每年的五、六、七、八、九……足足五个月份,几乎很少下雨。 特别是近几年,每逢七八月,酷暑时节,他们印象之中,更是从来没下过雨。 如今,粮食减产,民间干旱,百姓多有饿死渴死者。 而陛下此次惩治刘靖的手段,便是让其活活饿死、渴死! 按照现在的天气,怕是三天都活不下来。 而陛下所指,大汉最接近天的地方,自然是最高之地。 整个长安,有且只有一个—— 神明台! …… 等到刘靖被带下去,刘彻也没有了继续在大殿待的心思。 厌烦的看了一眼那所谓的祥瑞,刘彻很快摆手。 “还不把它拿下去,摆在朕的大殿上做什么?” “是!”很快有侍卫上前将其抬走。 而这时,苏文瞅准机会,立刻道:“陛下,景皇孙此次前来,接连犯下数道大罪,现在看来应是太子宫内有人指使。如今太子以巫蛊诅咒陛下,此为大逆不道,是否……” 刘彻冷冷的转头,看了苏文一眼。 就是这一瞬间。 苏文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什么揪了一下,猛地抽痛,他意识到什么,亡魂皆冒。 连忙跪下,一边抽着自己的耳光一边道:“奴婢该死!奴婢多嘴!奴婢该死……” “你这么急做什么?”刘彻先是环顾了一下群臣,此刻的他,方才的精力似乎被宣泄殆尽,疲态尽显。 唯有一道双眸,依旧深邃的不可见底,他似乎将苏文心里的思绪全部看透。 “难道真如他所说,你们就真想让朕换太子吗?” 只此一句话。 瞬间。 “奴婢不敢!” “臣等不敢!” 在苏文身边,负责此次搜查巫蛊的韩说、章赣等人,连忙跪在了地上,就连其另一边的内廷官员,也是心中惊悚! 陛下没有放下此事! 或者说……那景皇孙所言,似乎真的给陛下的心里留下了一根刺,以至于现在谁提这些,其便如同被触碰到逆鳞的怒龙,要把眼前的一切撕碎! 刘彻见此,这才扶住桌子,虚弱之态尽显。 只是此刻,他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一抹众人不明所以的笑意。 都说天威难测,看到这一幕一众臣子并没有感到放松,反而越发的胆寒! 毕竟刚才所发生的,足以记载平生最惊悚之列! “霍光!” 忽然,刘彻再度开口,霍光赶紧躬身,露出倾听之状。 “即刻派人,前往长安询问景皇孙此次作为,太子如何看?” “让他写个卷宗,把如何发现这祥瑞的过程,全都如实详写,把江充到了太子宫的所作所为,也都如实详写。” “谁杀的江充,谁出的主意,谁让他来给朕送这祥瑞……还有,这景皇孙这些年都谁教的,名字都写出来!” “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能教一个如此大胆、逆乱犯上的狂徒!” “到时候,就用其所写,当做罪证……” 说到这里,刘彻咬牙,脸部肌肉抽动了一瞬,旋即猛地挥袖,似乎下定决心。 “但凡有所牵扯之人,交由廷尉。” “按照汉律,误朕子孙者,该杀的杀,该诛的诛,一个不留!” “是!” 霍光心中一凛,顿时点头。 这就是大汉的陛下,从来不会瞻顾私情,也不会因为任何亲情,就影响自己的决断。 刘彻的话并未说完。 只是思考了一瞬,就再度说道: “另,再派人告诉刘屈氂、李广利等人,严密关注太子的一切行径,若有不法,即刻抓捕!” “是!”霍光越发惊心动魄,但他表面却滴水不漏,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眼看着陛下说完,其便连忙后退,准备下去吩咐。 “慢着……” 忽的,刘彻似乎想起什么,径直问道: “景皇孙是否弱冠?” 霍光一愣,旋即只是思索了一瞬,就立刻回道: “回陛下,远远未及弱冠,应差一两年,就满二八。” “哦?” 刘彻一愣,旋即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追忆。 “如此年级,怪不得轻狂,凭着一腔孤愤,就敢来朕的甘泉宫大闹!” “若朕年轻个几十年,姑且还能磨磨他。” “可惜!” 其摇了摇头,旋即佝偻着身子,缓缓地朝着一侧走去。 一旁,两名宫女连忙小步跑来,搀扶着刘彻朝着偏殿而去, 只是其走到半路,脚步停顿,似乎又有什么想说。 但到头来,却只是叹了口气。 “不要收尸了!” “既然喜欢用祥瑞做文章,朕……就拿他祭天吧!” 闻听此言,大殿再度一静。 虽然刘靖方才,的确有些大逆不道,但陛下如此薄情毒辣,却依然让他们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随着刘彻缓缓离去,在场的诸位大臣,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有心者赶紧走出大殿,然后等着关系相近的同僚,交流今日惊心动魄的时刻。 桑弘羊则一直等了霍光许久,等到对方吩咐完事情,才赶紧上前攀谈…… …… 同一时间。 刘彻来到偏殿,看到自己的儿子刘弗陵,已然委屈着脸坐在一旁,看到自己起来,脸上还有些害怕。 而钩弋夫人,则是猛地跪在地上,瞬间就哭了起来。 “这是做什么……” 刘彻弯下身子,用手轻轻抚着钩弋夫人的背。 “你给朕生了一个尧,朕晚年得子,天下人都艳羡着呢。朕当然清楚,后宫里面有人不满意,有人嫉妒你。” “但怕什么?有朕在,你不用怕!” “朕那个孙子,今日如此大逆不道,朕就让他去喂苍鹰、去让他祭天!” 说到这儿,刘彻苍老的手抚摸到钩弋夫人秀美的脸庞之上。 “陛下……”钩弋夫人什么话都没说,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只要哭就能让陛下懂她的心思。 果然。 刘彻轻声安慰,全然没有方才大殿上的狠厉,而是充满柔情,“朕知道,朕都知道……” 他轻轻的拍着钩弋夫人的脸,露出了最为和善的笑意。 …… 翌日清晨,朝阳已经有了一些炙热。 刘靖却被一众侍卫压着,共同朝着上林苑的“神明台”而去。 此路极远,完全靠双腿,得走一个日夜。 已经走了一晚上,刘靖早已经口干舌燥,另外,山野荒路真不是人走的,一会儿上一会下,路面也凹凸不平,刘靖现在的双腿,已经是困乏酸痛到了极致。 然而,他没时间去感慨自己的双腿。 因为此次一路所过…… 饿殍遍野! 他看到了好多破败的土墙,或许那曾经是一个村庄。 他看到了躺着路边,不知是死是活的一家三口…… 他看到了骨瘦如柴,完全已经没了气的老叟。 他看到了干涸的河流、逃亡的灾民、为了一口水喝,一口馒头吃就被卖了的少女、看到了有人在互换子女…… 这一天所观,让他想起了曾经翻阅历史资料时,看过的许多形容文字……它们得到了具现化! 直到下午,他来到了上林苑。 琼台楼阁、恢弘大气,有行走在其中大袖飘飘的方士。 有貌美如花,身姿窈窕的歌女。 有人击木而歌,唱着不知道谁写的赋! “燕喜霞于飞,兔丽景于窥,芙蓉玉颜素,荷花金步摇……” “撞千石之钟,立万石之虡,建翠华之旗,树灵鼍之鼓,奏陶唐氏之舞,听葛天氏之歌……” 一路所过,繁华盛景、热闹非凡。 终于,刘靖停住脚步,抬头望去,纵然是他,也不由得失神。 入目所见,广厦高楼! 面前的震撼,已经压抑住了他所有的念头,直到脑海里,涌现出一段又一段的描述。 “此地有千门万户,前殿度高未央。东则凤阙,高二十余丈。其西则唐中,数十里虎圈……!” “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壶梁,象海中神山龟鱼之属。其南有玉堂、璧门、大鸟之属。” “乃立神明台、井干楼,度五十余丈!” “祀仙人处,上有铜仙舒掌捧铜,承云表之露!” 刘靖怔怔的望着眼前一切,纵然是后世,如此规模盛大的恢弘建筑,也是很少得见。 此刻,他脑海很乱,乱的他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 只有呢喃而出的话语,彰显着他心中的震撼。 “这就是……神明台!” 第25章 天子之过! “来者何人?” 突兀之间,刘靖还在发愣,一道警惕的声音就从背后响起。 刘靖身旁的押送将士转身,一眼就看到了,几个大袖飘飘,似有仙风道骨的隐士,从一侧走来。 “特奉陛下旨意,派景皇孙登神明台确认祥瑞!” “祥瑞一日不现,景皇孙一日不归!” 话音落下,为首的将士掏出一道令牌,赶来的几位方士连忙躬身,“谨遵陛下旨意!” 下一刻,其中一人声音嘹亮,蓦然高喝道: “请公孙大夫,开神明台!” “开神明台……” 顿时之间,一道又一道的高呼声传向远方。 而刘靖却是愣住…… 公孙大夫?公孙卿! 他知道刘彻从很早以前,就遍寻天下隐士,妄想寻找世外仙人。 但真正的仙人没找到,反倒是冒牌货不少。 其中,影响力最大的就是李少君、少翁、峦大、公孙卿,以及现在的胡巫檀何…… 李少君,便是刘彻口口声声说的,亲眼见过的仙人。现在被传为能返老还童,生死人肉白骨的丹方,就是他所留。 少翁、峦大,两个都是骗子,一个骗刘彻可以见到死去的美人,一个连公主都娶了,但最后都被刘彻发觉所杀。 而公孙卿,则是这里面最为传奇的。 现如今上林苑内,亭台楼阁,仙台殿宇,包括建章宫乃至外面最为高耸,号称可迎接“仙人”的神明台。 都有他忽悠刘彻的功劳。 而此人也的确有些本事,曾忽悠刘彻去泰山封禅。 也曾在东莱祭祀时,骗刘彻说找到了仙灵巨人的脚印。到最后,即使是被刘彻发现他在骗自己,却依然活得好好的。 正思索间…… “公孙大夫到。” 刘靖转身,看向身后。 来人留着长须,眉眼清明,气质儒雅,看上去的确仙风道骨。 “诸位,请随我来……” 一边说着,其当前朝着前方走去,而刘靖则缓缓跟上。 神明台高五十丈,按照当前大汉时期的算法,一丈约等于后世的两点三米。 足足一百多米的高楼! 刘靖越是接近,越是震撼。 他一路而来,外面的世界尽是些残垣断壁的土墙,大多早已经荒废……而在这里,他却看到了这在后世都足以算得上高楼的建筑。 这又是如何建成? 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上林苑外,如同人间鬼蜮,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多少灾民上一刻还活着,下一瞬就死了。 可上林苑内,皇家园林,却一派仙家乐景,其乐融融。 刘靖没有经历过这些,但仅仅就是走这一条路,却让他有种从死到生,从地狱到天堂的荒诞感。 很快,五十丈高楼即至。 刘靖将神明台踩在脚下,面前果然有传闻中的描述,一只巨大的金铜色手掌,冲天穹而延伸,手指似乎触摸云端。 刘靖再度细细看去,发现这上面多焦黑之色。 放置如此高而多的金铜,也不怪被雷劈过。 刘靖心中腹诽,再度看去,就在其手心处,捧着一个铜碗。似乎真的在承接来自云端的仙露。 然而,如此炙热天气,铜碗空空,何来仙露? 刘靖就站在“手腕”之地,此刻的他身处高空,视野之下,长安城一览无余。 上林苑内,有不少地方都碧绿青翠,各处都有亭台殿宇,微若蚂蚁的小人来处穿梭。 再往远处看去,却没有了苍翠碧青的古木山林,荒芜之地,毫无生机。 “尔等在这下面看着,绝不可差人送水送饭。” “是!” 嘈杂的声音逐渐远去。 天穹之下,似乎只剩下了刘靖一个人。 “祥瑞吗?” 此刻,收拢回心神的刘靖,默默念着这几个字,而后缓缓坐下。 原本的谋划,他想借祥瑞,见到那位陛下。 如果是最好的情况,刘彻就是被奸人蒙蔽,只需要见到陛下,然后说出实情,说不定刘彻就会反应过来,然后惩处奸贼,就此不谈巫蛊,还太子宫一个清白。 然而,这个想法太过天真。 从自己开始明言,并且将江充和钩弋夫人、以及胡巫檀何联系到一起的时候,换做任何人,恐怕都会警惕。 可刘彻没有! 不知道他是真的,因为自己送去的“假祥瑞”,从而不相信自己的话,下意识的认为是在给太子宫脱罪。 还是其……就是将“尧”当做了天意?是故意而为! 当然。 对于现在的刘靖而言,这些想法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只有一点,那就是…… 传奇色彩,真的有用! 既然如此…… 打不过就加入,正如最开始所想,他要以“祥瑞”对“巫蛊”,现在,他要让传说…… 真实的出现在世间! 他要将这个祥瑞,彻底坐实! 他要让此后的所有人都知道: 他才是大汉,最大的,足以改变天地的祥瑞! …… “更何况大汉的百姓……也需要一场甘霖!” 刘靖默默念叨,与此同时,泛着淡金色莲花的幸运硬币,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此刻的它,因为之前在大殿上和刘彻的交锋,形态和样式,已经发生了第二次变化! 刘靖放眼看去,莲花尚未盛开,还不是最能绽放的时刻。 但现在,其表面还在变化,还在出现新的含苞待放的莲花—— 换言之,今日对峙刘彻的余温尚在延续,百官尚在惊心动魄的议论。 就连刘彻本人,兴许也余怒未散。 只是,还不够! 他曾暗中在心湖抛起,问题都祥瑞成真?但最后得到的答案都是否。 故而,必须还需要更多的幸运值,让其达到最后的蜕变。 只是他现在就在神明台,哪里也去不了。 所以必须找个办法积累更多的幸运值。 “可有香案香烛?” 忽然,刘彻抬头,看向神明台的阶梯之下,看管自己的军士。 两人疑惑…… 刘靖怒道:“我大汉天赐祥瑞,如今我已送达陛下,今日陛下遣我来神明台,敬告天地,请降甘霖!” “尔等没有香案香烛,我如何敬告天地?” 啊? 听到刘靖如此认真的话,那两名军士顿时傻了眼。 他们只知道,按照陛下的吩咐,将刘靖关押在这里,不给水不给吃,等到其饿死渴死,然后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可没人说让你来真的啊。 “还不去?”刘靖皱眉,“若惹怒上天,此次祥瑞就是尔等的祸端!” 此话一出,其中一位军士顿时头大,牵扯到这件“皇室纠葛”的事件中,就足够倒霉,一个不对付就是全家头脑搬家的罪过。 他可不愿意惹麻烦,“快去下面传话。” 很快,其中一位军士匆匆下去。 不一会儿,其就带着香烛匆匆跑了回来,连带着还有刚才见到的方士——公孙卿。 后者听到后,也是大感诧异,此次也是抱着看热闹的方式前来。 而刘靖见其到来,也是并未言语,索性站在手腕之前,香烛就放在那铜碗前方。 他将其拿在手中,让旁边的军士将其点燃。 而后一板一眼,正式将其握在手心,望向天穹! “苍天在上!” 下一刻,刘靖先是眼角瞥了一眼公孙卿等人…… 而后声音铿锵,字字回荡在天穹之间。 “如今我大汉天子,崇信巫蛊,渴求长生、大兴土木,滥用民力,以至天地动怒,旱灾频发,蝗灾频至……” 只此一句话。 顿时间,刚才还认为看热闹的公孙卿,先是愣在原地,而后面色大变。 “皇孙何敢……?” 他话没说完,就要跑下去,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但刘靖见此,怎会让他跑,多一个人多一分嘴,最好再把话带到那位陛下跟前去。 想到这儿,更大的声音,已是回荡在天地之间。 “如今我汉室赤地千里、河流干涸、粮食减产、草木枯萎、田宅荒废,饿殍遍野,死伤无数,百姓易子而食!” “天下百姓,民不聊生!” 此刻,刘靖脑海中,闪过自己前来神明台路上所遇到的场景。 而后直接道:“此皆为天子之过!” 话音刚落,瞬间,公孙卿神情惊惧骇然。 当下,他再也不敢逃跑,而是张开手,连连跺脚怒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禀告陛下!快去禀告陛下!” 此地他们三人,若有一人故意隐瞒这些话,事发,恐怕谁都活不了。 而刘靖见此,则是冷冷一笑。 随后再度看向天穹,这一次,他却是无比正色。 更是发下大宏愿! “可天子之过,与苍生何辜?” “为救我大汉百姓于水火,我刘靖在此,向天地立誓……” “此后所为,必让天子于天下百姓之前,陈述己过!” 砰! 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的在脑海炸开。 这一刻,身后的公孙卿蓦然坐在地上,其双眼空空,似乎彻底失了神志。 他只有心里高呼:陛下……陛下给神明台,送来了一位什么? 但此刻的刘靖,却并未管他。 而是已将最后的话音,传彻天地! “若天有应……” “如今我于神明台……奏请天地!” “为我大汉,普降甘霖!” 第26章 捍卫江山! 由于建章宫、神明台,就在长安城之外。 所以就算公孙卿派遣人前去传告陛下,也至少得等小半天的时间。 但其实,早在刘靖尚没有到达“神明台”之前,长安城内就已经生变。 此次从甘泉宫派出来的,足足有三拨人马。 其人座下皆是汗血宝马,手持圣旨,守卫无人敢拦…… 一波刚进长安,径直朝着九卿之一的廷尉府而去。 另一波,则是直接朝着丞相刘屈氂的府邸。 而最后一波,直冲太子宫! …… 太子宫。 “圣上口谕,太子将近段日子以来,江充、苏文等人来到京城后,如何搜刮巫蛊,又如何蔓延到大臣府邸、长乐宫、乃至太子宫……全都详细记于卷宗之上。” “另,景皇孙刘靖自启蒙起,所受何人教导,曾拜访哪些名人隐士,可与宫外之人有所交集,以及太子宫祥瑞,发现前后所有过程,太子应事无巨细,将所知如实详写,一应记于卷宗之上。” 刘据抬头,看向面前的王弼,怔怔出神。 靖儿去了甘泉宫,这么快就有了圣旨,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 “可否让孤亲自去觐见父皇?”刘据试探问道。 此次巫蛊,他只有见到父皇才能说清。可陛下根本不见,反而还任由江充等人在太子宫翻找搜查。 堂堂太子,被人欺辱到了如此地步,简直成为国朝笑话。 “太子何苦为难奴婢?”王弼苦笑道。 陛下见不见谁,不是他能决定的。 刘据却再度看了一眼帛书,退后一步问道:“靖儿在甘泉宫可见到了父皇?” “这……”王弼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见到了。” “父皇可相信祥瑞?”刘据先是惊喜,而后步步逼问,“是不是靖儿据理力争,揭穿了江充、苏文等人陷害太子宫的阴谋?” 王弼再度犹豫,他不知道该不该对太子殿下如实所言。 只是一想到,当前的形势复杂。 万一太子听到“真实消息”,作出极端判断,岂非耽误自己? 自己还是尽快完成陛下的任务,快快出城才好。 不宜生事! 想到这里,王弼赶紧道:“太子殿下且宽心,既然陛下愿意亲自查巫蛊,定然有个好结果。” “只要太子殿下将江充等人进入京城后的行径,以及景皇孙所拜访的恩师或者其他人,写成卷宗交给陛下,相信结果很快会水落石出。” 他说的十分客气,话语之中,似乎隐藏着对刘据等人巨大的好消息。 这话说得,连刘进都有些激动了。 “父王,看来那祥瑞真有用,要不然皇祖父也不会询问巫蛊过程,甚至还想更多的了解二弟。看来二弟,这次深受祖父喜爱了。” 说到这里,连刘进也有些酸了。 不过这个念头来得快,消失的也快,取而代之的则是浓郁的庆幸。 闻言,刘据也似乎有些喜悦,“如此更好,你且在这里等着,孤先去将父皇所需一一写来。” 王弼笑了笑,同时看到这对父子的反应,心里也放松下来,“太子可否写的快些,陛下等得急。” “是是是!”刘据反应过来,他们骑的是千里马来的,可不是父皇等得及。 想到这里,他下笔飞快,也是全着让父皇好好看看,他派来的江充等人是怎么胡作非为的,而他身为太子何等大度,只是将江充抓住…… “太子可否写的再快些……” 或许是刘据写的全,半个时辰的时间缓缓过去,刘据竟然只写了一半儿。 “莫急,孤要将其恶毒行径一一道来!” 半个时辰过去。 王弼已经有些等得急了,而此刻的刘据,突然陷入沉思,他这么急做什么? 还有,太子宫那边的消息,自己派去盯着的人还没回来。 “太子?太子?” “孤写完了。”刘彻盯着他的行动。 却见王弼已然急切的站起身来,“多谢太子!” 他急忙接过刘据缩写的帛书,刚准备离开。 刘据静静的看着他,忽然道:“常侍这是去哪儿?孤还未将靖儿所拜的先生未写……” “这,这……”王弼心中一急,旋即又赶紧坐下,“太子尽快!” 而这一次,刘据只写了两个名字,忽然就不写了。 “太子?”王弼越发慌张,怀疑对方似乎猜了什么。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同一时间,却见太子宫外,先是连续的马蹄声飞速接近,随后一道焦急惊惶的声音,就再也压抑不住了。 “太子殿下,祥瑞事发!陛下一怒之下,将景皇孙派去神明台求雨,怕是两日之内,就要被饿……” 王弼脸色大变! 后面的字没说出来,宫外焦急的语气就嘎然而止。 而刘据则是意识到了什么,他脚步退后,面色愤然的看向王弼。 “果然,你如此着急,孤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安敢欺我?” “殿下!”王弼见此,心中暗骂的同时,却也不敢在隐瞒。“太子,这毕竟是陛下的旨意,请恕奴婢不愿太子伤心……” “伤心?” 刘据此刻勃然大怒,“锵”的一声,他瞬间抽出腰间佩剑。 “告诉孤!父皇要这些,要这些……到底要做什么?” 其声音凄厉,显然已经到了最绝望的时候。 王弼身体发寒,“太子,您何苦逼问?奴婢,奴婢……” “汝等奸诈之徒,就是尔等在父皇面前,屡次害我!” 不再等王弼说话。 刘据显然已经知道了什么,他挥动佩剑,径直将王弼身边的一个黄门一剑刺死! “说!” 王弼登时吓的魂飞魄散,“太子,景皇孙在陛下面前大逆不道,这是犯了欺君之罪啊!” 砰! 仿佛就在此刻,什么东西彻底破灭,那是最后的希望! 刘据怔怔的看着面前已经染血的佩剑。 “那要孤写这些做什么?” 王弼惊惶失措,“太子,景皇孙所言骇人听闻,陛下要看看是谁教的……” 刘据越发激愤,“是要全杀了?” 他语气蓦然尖利,“那靖儿呢?” “景皇孙,景皇孙……” “你说!”刘据登时看向一旁战战兢兢的宫卫。 “回太子,景皇孙怕是要在神明台饿死渴死,陛下已传令上林苑,禁止送水送食,恐怕,恐怕不过两天……” 刘据先是呆滞,随后想到什么蓦然抬头。 看向甘泉宫的方向。 “父皇!你想杀了自己的儿子,为何要逼我,也去加害我的儿子?” “不对!” 突兀间,刘据猛地想到什么,此时不论是不是父皇,都必须不是父皇,如此,他才能占据正统! “不是父皇!对,不是父皇!” “父皇定是被奸人所害,此次奸贼亦妄想加害储君,图谋大统!” “孤身为太子……” 刘据转头,看向身后长子,又看向早已经出来的石德。 他已然彻底狠下心来。 索性拔剑指天! “必捍卫我汉室江山!” 第27章 错信小人 眼看着刘据狠下决心。 王弼吓得面无人色。“太子……要做什么?” 刘据死死的握着剑。 此刻的他,看着面前这位白眉白发的常侍,对方是父皇宫廷内的老人,也的确和自己有旧。 “太子,听奴婢一句劝,现在即刻前往甘泉宫,效仿廉颇负荆请罪才是正理,陛下纵然为天子,也是太子的父亲。眼下事情还未到最坏的地步。” “勿要再多言了!” 刘据看着对方,本想直接一剑刺死,但脑海中闪过幼时景象,终究是准备放他一马。 “夜色之后,孤放你出去,倘若你有命活着回到甘泉宫。若父皇还在,告诉他……” 说到这里,刘据眼睛一红。 “父皇常言:据软弱怯懦、子不类父!可据所作所为,皆为我刘氏江山。如今天下灾情不断,各郡百姓死伤早已无法计数。” “朝廷不思救灾,却迷信巫蛊,到处派人随访名山大川,寻找隐士,借此来求功名,在任又肆意搜刮钱财,借巫蛊之事而恐吓百姓,肥己营私……” “父皇更是大兴土木,营造宫殿。曾为求千里马,而派遣将士远征,所耗奢靡,死伤能征善战者,更是无数!” “可父皇还要派军远征……再启匈奴与我大汉两地之战!” “殊不知,今日我大汉,早已如紧绷之弦,不知何时会断!” “据本该前往甘泉宫,再度规劝父皇。” “但身陷巫蛊,已不能自拔。” “如今父亲怀疑儿子,儿子畏惧父亲,君王祸害百姓,百姓咒骂君主……皆因奸贼祸国,蒙蔽圣听!” 此刻,刘据慨然的看向王弼,交待着最后一句话。 “据为太子,大汉将倾,据愿一人诛杀奸贼,待事情水落实处,拨开这层巫蛊迷雾!据亲自负荆请罪,去往父皇面前,皆时……” “父皇要杀要刮,据悉听尊便!” 说完之后。 其再度挥剑向天,“据之所言,苍天可鉴!” “据绝不做前秦扶苏!” 言罢。 他立刻看向少傅石德,“石德听令!” “臣在!” “即刻领太子印玺,前往武库,控制一切人员,准备分发兵器甲胄,随孤铲除奸贼。” 刘据深知,若真要谋划大事,第一件事就是控制武库。 石德早就等着这一日,“诺!” “张光!”刘据又看向另一人。 “即刻带孤手印,先去廷尉,释放因逃避赋税、劳役,乃至巫蛊而被抓捕的囚犯,领取兵器甲胄。告诉他们,随孤一起诛杀奸贼,事后一切罪过既往不咎,立功者,赏金万千,或可封侯!” “再传京兆尹,于己衍,时机已到,让他即刻派兵,先行封锁丞相刘屈氂等一应党羽府邸……” 一系列的命令下发完成之后,刘据这才看向刘进。 “吾儿……留守宫内。” 刘进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桐木人偶被江充等贼子‘搜刮’出来,皇祖父连听他们辩解的意思都没有。 他就清楚,身为刘氏子孙,一旦被废,与其最后受辱而死, 不如现在放命一搏! “孤前往长乐宫,请母后动用印玺,调集长乐宫卫,尽快控制长安一应大臣……” “之后,再去调南军北军!” …… 另一边。 丞相刘屈氂府邸。 “几位放心,本相定不负陛下所托,即刻派人监视太子。” 刘屈氂年近五十,身形瘦高,气态清贵。说起来其也是宗室之人,其祖父乃汉景帝刘启,当今陛下正是其叔父。 “丞相留步,我等这就回去复命。” 他们骑乘千里马而来,先是吩咐了皇命之后,便在丞相府邸吃喝了一番才准备回程。 只是,刚走到门口,准备出去。 却发现不知何时,丞相门前,十几道身影,连带着之后数十道游走的宫卫,快速朝着刘屈氂等人而来。 后者见此大惊。 “快来人!” 他先是大吼了一声,连忙跑了进去,紧关大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跟着,而没反应过来的…… “啊!” “告知太子,丞相府已被吾等包围。” “等廷尉府消息,控制住甘泉宫前来的三波逆乱奸贼!便即刻前往武库着甲!” “诺!” …… 甘泉宫…… 已是深夜,刘彻却并未入睡。 “前去长安城传令的还没回来吗?” 刘彻揉了揉眼睛,放下手里的奏疏。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翻阅过这些了,看奏疏费眼,已经年老的他在晚上更是看的疲倦。 想到这里,他就无来由的生出些许怒气,本来想在甘泉宫好好静养,却没想到还是被这些糟心事乱了心神! “陛下,从甘泉宫去长安一来一回,还得好些时辰。陛下不如先静养身体,臣等在这里等着。”霍光连忙回道。 “哼!有李广利为朕带回的汗血宝马,他们早该回来了,怕是回到长安又去赴了酒宴!又或者……” 刘彻想到那个可能,心中先是一惊,随后便摇了摇头。 那个懦弱的太子,现在怕是吓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了,还不如那个皇孙。 “也罢,朕先去歇息。” 然而,刘彻这一觉睡的极短,他只感觉刚一闭眼,没多会儿被吵得睁开了眼。 抬头一看。 却见正是陪伴自己日久的王弼。 窗外晨光映入殿内,照亮了此刻王弼脸上干涸的鲜血。 “谁!” 刘彻一眼看去,当即吓得惊神,一脚就踹了过去…… 他这段日子睡觉,每次夜里都有这么一张类似的脸,扭曲在血与火中看不清楚。 长久之下,他昏昏沉沉,总觉得有人要害他。 让那会望气的胡巫一观,果然查到了京城内有巫蛊之气。 这下子他坚信不疑。 本想将这梦踹散,却没想到,后者此刻趴在地上,声音哭嚎而又悲切。 “陛下!陛下!” “太子谋反!太子真的谋反了!” “滚开!滚开!”刘彻挥手,想要让这梦散去,他一脚一脚的朝着王弼踹去…… 却没想到,后者哪怕是被踹得躺在了地上。 却还在一遍遍的爬起来哭诉。 “陛下,太子谋反了!” 此刻的王弼,全然将刘据所说的抛之于脑后。 他并没有如那位太子真正交代的吩咐,而是话音一变,用着最为尖利狠毒悲伤的话语,悲声道: “长安城内大乱,太子调兵开启武库,释放囚徒。” “命他们全部着甲,陛下!” “太子……太子这是已然准备登基执政啊!” 第28章 父子大不敬! 刘彻猛地睁开双眼,他惊坐起来,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王弼。 “朕的儿子敢谋反?” 此时此刻,刘彻脸上的面部表情变化极大,先是从睡梦惊醒后的茫然,而后是听到谋反后的震惊。但听到是太子,明明眼神尚在不敢置信之中,但脸部表情却是突兀的划过一抹喜悦…… “他有这个能耐?” 王弼没有观察到这些,现在的他,跪俯在地上,再度急切的说道: “陛下,千真万确!千真万确!奴婢是冒死,趁人不备才连夜跑出来的,眼下的长安城已然大乱。太子释放囚徒、开启武库,长安城危啊!” “恐怕……恐怕现在的太子历经一夜,已然肃清一切,准备准备登基了……” 刘彻听到这句话,猛地起身,又是一脚朝着王弼踹了过去。 这下子踹了个正着,后者由跪俯一下子变成了躺倒。 “你这奴婢,把事变当儿戏吗?长安城内还有朕的绣衣使者,宫廷宿卫、殿军,就连上林苑的那些羽林孤儿也都是忠于朕的!哪一个太子能指挥?” “刘屈氂尚且以丞相在监察百官,旦有不法,可号令百官一举诛灭叛贼,” “长安城外还有北军,朕一纸诏命,就能让他们冲进长安平叛,太子就算起兵,他疯了能这么快登基吗?” 他这些年对大汉的军事制度,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 以前的三公之一太尉主管兵马,属朝廷职位,有时候与丞相一同制约皇权。 而他将太尉改“大司马”,并且从中朝官(内廷官)选人担任,比如卫青就是从这里脱颖而出。 而后,又对此前的南军、北军,也发动改革。 南北两军同属天子禁军,负责一内一外,虎符调令。 他先是削弱南军,增设期门军、羽林骑、以及军中孤儿组成的羽林孤儿,这些人直接听命自己! 无自己之令,任何人都动用不了。 而后又在北军中,增设八校尉,这些校尉以及旗下士兵,同样听命自己,非皇权不得擅动! 故而…… 在卫青死后,特别是这几年连续的打压太子势力,又连带着基本盘——代表中坚力量的前丞相、卫霍子弟,都被清理了一遍。 此时刘据的叛乱,在刘彻眼里简直如同儿戏! “宽衣!” 门外早就有宫女等着,甚至钩弋夫人就在外面看着…… 等到刘彻穿好衣服,并且还有时间洗漱一番,这才离开。 王弼赶紧跟上,无意识的和钩弋夫人目光交错,察觉到对方眼神之中的喜色,他连忙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很快,外殿,霍光等人早已等候多时。 刘彻面无表情的坐下,“即刻整备甘泉宫一应人员,朕要立刻回长安!” “不能再让事情扩大,动了刀兵伤了百姓,朕的长安还是长安吗?” “陛下圣明!”霍光立刻道:“但在此之前,臣有几个问题想问王常侍。” 刘彻摆了摆手。 “陛下派去三拨人马,有御史章赣,也有执金吾刘敢等武将,为何他们都没回来?” “都尉,奴婢也不知,想来是太子在外早有准备,从而太子宫内疏于防守,才让奴婢跑了出来通信……” 霍光盯着王弼没有说话,似乎在观察对方的反应。 刘彻也随之看去。 但王弼小心翼翼,依旧是一脸急切的样子。 霍光这才道:“太子虽然坐镇长安,但根本无法掌控长安兵权,城门守卫也不会贸然听从太子之令,陛下派刘屈氂监视太子,按照常侍的说法,恐怕现在的丞相也被太子看管,还是杀了?” “奴婢……奴婢不知!”王弼连忙道。 “那你连夜跑了出来,长安是否已经掀起战乱?又乱到何种程度?” “这,这……”王弼急道:“奉车都尉,奴婢一路跑的急,只敢跑偏僻角落,溜出城门,只知道城内大变,喊杀冲天。可奴婢知道,甘泉哪里生变?摆明就是太子谋反……” 霍光眉头蹙的更深。 突然,就在此刻。 “陛下!建章宫公孙大夫派人求见!” “建章宫?”刘彻想到自己的仙丹,也想到了那个前不久送去的皇孙,“何事?” “是景皇孙……” “饿死了?还是口渴而死?” 想到对方走了一天一夜的路,换做正常人一滴水未尽,又在那烈阳下暴晒到现在。 就算现在脱水而死,也没什么意外的。 只是一想,到底是自己的子孙,刘彻一时间也有些默然。 他虽然是政治生物,但心底里依旧有着人的情感。 刘氏子弟里,多少年出了一个敢对着自己驳斥的狂悖之徒?他最不喜的是软弱怯懦之举,但对这种年少轻狂、胆大妄为之徒,却依然有着无穷的欣赏。 如同昔年……冠军侯! 可惜,其胆大包天倒是有一丝相像,但论军事才能、效忠君主以乃至果敢勇毅方面,是拍马难及! 反而狂悖犯上! 也对,有史以来的冠军侯只有一个。 如此想着,到底是皇帝,这种伤感很快被他消化,当务之急,是长安的太子谋反,“朕知道了,生前是皇孙,就算有逆乱之举,死后也是大汉皇孙,按照皇室规格下葬,封……” 他正准备将其死后封王,也算是全了祖父两人的缘分。 但是,他话还没说完。 就见殿外,一个郎官,着急慌忙的跑进大殿。 “陛下!并非如此啊陛下!” “景皇孙又有大逆不道之言,其焚香祭天,竟是真的求告天地,祥瑞已献,让其普降甘霖!” “还说,还说……如今赤地千里、民不聊生,都是,都是……” 猛然的,刘彻的眼角在疯狂抽动。 他甚至不用对方说什么,就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话。 “他说是朕之过?” 那郎官赶紧低头,只有怯弱的声音缓缓响起,“还没完……” “还说了什么?”刘彻声音蓦然放大,刚才哪怕是听到太子谋反的消息,他此前听过之下,都觉得有些免疫了。 但这狂徒,妄他还想着留其汉室之名。 “他说,他还说要救我大汉百姓于水火,他向天地立誓……” “必让,必让……”说到这里,其身体如筛糠般颤抖,显然是说不下去。 “说!” 郎官将头直接磕在地上,“陛下请恕臣大不敬之言,此乃公孙大夫让臣传的原话。” “其言:必让陛下,于万民之前……” “陈述己过!” 第29章 准 “好胆!” 刘彻猛地起身。“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牙尖嘴利!” “有意思……” “朕想明白了,这赫然是那两父子的奸计,一个逞口舌之利,一个举兵行动?” “看来朕真是小看他了,匹夫一怒,尚且敢血溅十步,朕的血脉,又岂会连匹夫都不如?” 刘彻说到这儿,忽的看向那传话的郎官。 “告诉公孙卿,不用收拾了,就让他烂在神明台上,好好向天忏悔自己的不忠不孝之罪。” “诺!” “霍光!备驾!” 说话间,刘彻赫然看向霍光。 “先处理太子之事,即刻派人前往北军,调胡骑校尉、长水校尉,并将长安各郡县的士卒抽调,组成大军,朕亲自领兵。” 此刻,刘彻不想再等,怒而挥手! “长安是大汉的帝都,朕绝不容有失。” “此次太子犯上作乱,就算是朕能容他,高祖皇帝在天之灵也不能容他。” “臣遵旨!” 霍光没有为太子求情的想法,伴君如伴虎,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很快,期门军立刻集结,这是属于刘彻的亲军,大汉最顶尖的军卒,每一个都能以一当十。 陛下的车辇如天上的烈日,普照向大汉的每一寸土地,所过之处,山河祥和,黎民安居。 期门军则分散左右,如同天兵临凡,队列整齐。 刘彻掀开车帘,望了一眼这大汉的山河。从甘泉宫下来,虽然天气确实灼热,晒得直道旁边的古木都不再苍翠,但他看不到任何景皇孙所言的流民失所,民不聊生。 可见那父子心之歹毒,占据护佑苍生大义来驳斥他这个皇帝。 天下人总有过得苦的,总不可能人人都封侯封王吧? 一路上。 霍光则听从刘彻旨意,一道道调令从他手上发了出去,目的在于往长安城的方向,集结军队。 到了下午,天气依旧灼热。 霍光表情却越发严重,一路上他分析情况,此刻形势不容乐观。 终于,他不再隐瞒,“陛下,看这样子天黑之前应该能到建章宫,陛下不如先在那里休息。“ “建章宫距离长安城极近,如此一来,陛下一可以不用冒险进。二可以亲身指挥。等到长安内部事态稍作平息,陛下便可第一时间安定局面!” 刘彻何等聪明,第一时间就猜到了话外之意,“那孽子果真谋反了?” 霍光脸色苍白,“方才传来消息,太子殿下已派长乐宫卫,控制群臣。且将近日以来,与江充、苏文、章赣、韩说等人走得近的臣子,纷纷抓捕!” “并且在长安城散布谣言,言称甘泉事变,奸人祸国,为防止前秦沙丘之变,太子欲铲除奸贼!” “其还征召长安百姓,前去武库领取甲胄,如今之长安,怕是只听信太子一人之言……” “这孽子!”刘彻脸色大变,如果说之前还有疑虑的话,现在他已经彻底相信。 当下,他立刻坐上车辇。 “加快行军,朕要尽快前往建章宫!” “诺!” 这一次,车马明显变快,而不利的消息,也一道道的传来。 “报!陛下,宗正刘长乐来信,太子让宗正府一应成员听其号令,维护长安……宗正不允,已于昨夜亥时逃出京城……” “陛下,贰师将军李广利来信,他已派兵将丞相刘屈氂从府邸救出,眼下太子派人步步紧逼,丞相刘屈氂已退往西城门处!” “陛下,大鸿胪商丘成与太子宾客率领的门客等人作战,逐渐不敌,现已同退往西城门处!” “……” 越是接近建章宫,刘彻得知的消息就越来越多。 刘彻的表情逐渐阴沉,眉眼之间,似乎有一团火,正在肆虐在荒原野草,火势借风,越来越大! 一夜时间未眠! 直到第二日中午,天空上方的烈阳,如同刘彻心里那把已经快要膨胀爆开的怒火,越发的燥热炽盛…… 而也是此刻,他得到了第一个好消息! “报!陛下,昨夜皇太子持符杰前往军中调兵,北军护军任安,选择按兵不动。长水校尉、胡骑校尉已抵达长安,各郡县抽调之兵也逐步抵达……” “好!” 忍了一夜的刘彻,此刻终于有了宣泄之地。 “取朕手谕,着丞相刘屈氂率领军队,将太子等一应逆反谋乱之党,即刻镇压!万不可让其冲出长安城!” “另,避免短兵相接,勿要杀伤过多兵卒,若见未披甲百姓,不可滥下杀手!” “还有……活捉太子,朕要亲自问问这个逆子!” “朕要他亲自看看……神明台上的祭品!” 群臣寂静,不敢多言。 只知道,此次过后,长安城…… 不!乃只是整个大汉,是真的要变天了! …… 同一时间。 刘彻目光所望之处,炽阳直晒之地,金铜之手在阳光下璀璨发光,映衬的其掌心的铜碗,似乎也要倒映着氤氲之光。 公孙卿站在其身后,面色复杂,眼神感慨。 景皇孙已经在前方的手腕上,坐了三天两夜了! 然而奇怪的是,换作常人,怕是早就因为口渴饥饿而昏迷,甚至就此干死在这神明台也说不定…… 可景皇孙此刻盘坐于地,却依旧身如青松,挺得笔直。 万里清空之下,风似乎也被燥热的化成虚无,致使面前的香灰几乎燃烧成了一个小山堆。 香案之上,香烛凝滴下来的蜡,已经将表面完全包裹。蜡与香灰凝结在一起,红里透着灰白。 和刘靖此刻,裸露在外的干涸皮肤一个颜色…… 他嘴唇干白而裂,皮肤烫红,但精神气却比之前仿佛更加炽盛。 就在之前,这枚幸运硬币上的金色越发浓郁,在某一个更是达到了巅峰。 他知道,自己的那番话起到了效果,积累了最后的幸运值。 甚至,眼下长安城之变,似乎因为自己参与其中,也在源源不断的提供幸运值。 直到现在——终于发生了最后的蜕变! 此刻,在他面前…… 金铜之手,金铜之碗,再炽亮的金铜之色,远远都不如此刻,他面前悬浮着的,只有他一人能看到的莲花金币。 嘣! 伴随着心中的问题——神龟出水,兑现祥瑞? 其于低空跃向高空,仿佛在这一刻吸扯了天穹之上的无尽炽芒…… 最后倏然落下,刘靖一把将其抓在了手里。 而后缓缓摊开…… 准! 第30章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 神明台上。 当刘靖的视线,落到面前的掌心中时。 目中的璀璨金色,此刻正在缓缓消散,一朵朵弥漫在上面的的金莲,随着盛开,也逐渐化作金色光点,消散在了虚无之中。 幸运硬币又重新回到了之前的古朴青铜色。 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改变。 但唯有上面的“准”字,清晰可见。 “现在,就是长安城了。” 刘靖的视线望向下方,可以清晰的看到长安城的轮廓。 他知道刘彻已经来到建章宫,正整备军马,与刘据作战。刘据的反抗并不意外,先不提历史上他就这么做过。 哪怕是此次,自己曾尽力劝诫,对方也只是拖延了两天时间,当初在听到自己,要送祥瑞进甘泉宫时,其更是有过类似表态。 对一个太子而言,失去储君,等于失去一切! 可没办法,他此前幸运值积累不够,抛出了无数次的硬币,在那幸运硬币最后的蜕变之前,答案都是否。 故而,他也就只能继续等。 如今,准字终于出现。 刘靖抬头望天,此刻晴空依旧万里无云,但刘靖却是感到了越来越重的闷热。 甚至就在他此刻的关注之下,一缕缕云雾,已然从远处天际处凝现…… 刘靖心中蓦然激动,而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在此之前,让这天象之变发挥的最大! 若是相隔的远,天象突然的变化,刘彻会有无数种解释,甚至在其身旁的胡巫檀何等人,定然会窃取“天象之变”的释经权! 这不是猜测,而是肯定。 毕竟整个巫蛊之祸,包括刘靖此次要将巫蛊变祥瑞,就是在争夺这个释经权。 既然如此,刘靖自然不会让他人摘了果子。 对任何人甚至那位陛下而言。 远在天边的异象,不如近在眼前的震撼。 此刻,与其说是他在等幸运硬币最后的变化,不如说……他也是在等刘彻! 想到这里,刘靖忽然站起了身,他抬头望天,甚至做出逼近香案,然后俯身倾听的姿态。 “这是做什么?”身后的公孙卿突然看到这一幕,顿感好奇。 刘靖赫然看向后方,“你听见了吗?天将要应允我的请求!” 公孙卿瞪大双眼,似乎没反应过来,“这是被绝望逼疯了。” 刘靖却不管公孙卿的话,只是继续道: “苍天方才应允了我的奏请!” “我听到了苍天最后的谶语!” 此刻,公孙卿愣愣的看着刘靖,再度抬头看了一下天,天色依旧晴空万里,这位景皇孙以祥瑞之名觐见陛下,都被陛下认为是“祸端”! 怎么还不死心? 正疑惑间,却见刘靖闭上眼睛,露出倾听姿态。 “天在回答我:盈缩之期……” 忽然,一道公孙卿根本听不清的四个字,忽然响起。 公孙卿顿时一愣,“什么?”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 “景皇孙说什么,盈缩之期?”公孙卿凑近,这八个字他听得极其难懂。 但就在这一刻,忽然间,刘靖的衣袍掀起一角。 公孙卿本来还准备嘲笑的面容,顿时一僵,他愣愣的看着那掀起的一角衣袍,又揉了揉眼睛,只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果然。 当视线再度恢复,哪里有抚动的衣角? 突兀间,刘靖勉力的伸出手,“拿笔!” “养怡之福……” 就在这时,他的衣角,再度轻抚了几下。 “养怡之福?”这一次,他听清了,不知道为什么,公孙卿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一跳! 什么养怡之福? 之前祥瑞上面的后续? 不会吧? 这种念头刚刚出现,他就觉得心脏似乎要跳出自己的胸腔。 “取笔!帛书!” 公孙卿陡然看向身后,这里的士卒,本来就在记着刘靖的一言一行,回去是要交给陛下核查的。 此刻听闻,虽然有些搞不清楚名堂,但还是第一时间准备记下。 刘靖听见身后的动静,此刻索性将表演发挥到最大的程度。 说来也奇怪。 或许是得到了“准”,也或许是幸运硬币的光环笼罩,此刻的他思绪运转极快,就连身体都有了新力,索性继续道: “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这一瞬间。 公孙卿嘴唇颤动,愣愣的回味这八个字…… “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谁得永年?” 等得急了,公孙卿索性自己快步上前,将那士卒手中的毛笔帛书全拿了过来。 看了看香案没地方放,他索性直接放在地上,然后趴了下来。 将自己已经听清楚的话,一笔笔的写在上面。 等到八个字终于落下后,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传言……传言!那祥瑞的传言,好像的确是这个格律!” 甘泉宫发生的,他虽然有所了解,但了解的并不多,只是他却清楚,那让陛下极为愤怒,甚至就是导致景皇孙此次灾祸的八个字——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可现在出现在面前的是什么? 公孙卿呼吸急促,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巨大的机会,可能就摆在面前…… 说不定此前在东莱山祭祀,骗取陛下神迹从而遭受冷落的境况,足以得到好转! “景皇孙,难道……天真应了?” 刘靖余光瞥了对方一眼,只是自顾自的说道: “三日之前,我在此地说过的话,今日,就将得到验证!” “如今我于神明台,奏请天地……普降甘霖!” 刘靖挥动袖袍,此刻,似有阵风袭来,其衣袍忽的咧咧作响。 公孙卿蓦然瞪大眼睛。 血丝弥漫了他的瞳孔,热血冲到了他的头顶,凉风带来了一丝清爽。 起风了!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目前正在经历着什么。 但这种与现实的“背离感”,却让他有种荒诞的格格不入。 他再度抬头看天,怎么云越来越多了? 当下,他再也顾不得了。 “你们就在这里,听清楚,一定要听清楚,有什么立刻下来,吾去找陛下!” “吾去找陛下!天之变……天之变,就在眼前!” 说话间,公孙卿赶忙爬起,将手中的帛书叠起,捂在胸口,当即头也不回的朝着神明台下面跑去…… …… 与此同时,建章宫内。 刘彻烦躁不安,长安城如今刀兵相见在即,他虽让刘屈氂避免短兵相接,让那罪太子自己来请罪。 但有心一想,他就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太子明面上搏命之心已毫不掩饰,且喊出铲除奸佞的话,其摆明了就是要血拼到底。 “陛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正在这时,一声嘹亮的惊喜声音从远及近,突兀传到了刘彻耳前。 刘彻当即惊怒。 现在这个时候,怎么还有不长眼的来恭喜他? 上林苑聚集了太多方士!太多虚假之辈,和那孽子狂孙一样的欺诈之辈! 他心中暗骂,正准备让人驱赶。 却听那声音再度传来。 “陛下,祥瑞来了!祥瑞真来了!” “该杀!” 此刻,刘彻心中暴喝出声,他示意让准备前去阻拦的侍卫止步。 猛地暴喝:“让他进来!” 没一会儿,公孙卿匆匆跑进大殿,刚一进门,就连忙俯首跪倒在地。 “臣贺喜陛下,陛下真有齐天洪福啊!” 刘彻眼中杀意汹涌,甚至直接准备让侍卫殿内动手,杀了这个不长眼的混账,此后谁在他面前提及所谓祥瑞,都是可杀之人! 却见下一刻,公孙卿声音蓦然响彻而起。 “陛下,景皇孙向天祈雨,似乎真的有效!” “你也在欺朕……” 就在这时,刘彻先是迷茫,旋即冷眼看来,话语中的杀气似乎让大殿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不对,不是降了几分,是真的降了。 此刻,公孙卿瞪大双眼,急忙将怀中捂着的帛书高高捧起,连忙大声呼道: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 第一句话响起,刘彻尚还在发怒之中,却见一旁的霍光,猛地想到熟悉的格律,顿时朝着公孙卿看去。 而后者此刻神情激动,连眼睛都红了,指着神明台高声呼道: “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得永年啊陛下,就在刚刚,这是天现的谶语。” “景皇孙每念出一句,狂风就掀起一分!” “如今这外面,已然是漫天祥云了啊!” 第31章 天不作假! “祥云?” 刘彻尚在发怒,但在听到公孙卿最后一句话后,顿时起身。 他来到大殿的窗户旁边,朝着天外看去。 目中所看,果然看到了许多飘荡的白云。 但这种天气,他看的太多了。 “就是这些,让你为其求情?” 刘彻转身,“公孙卿,朕知道卫青曾救你一命,但你选在这个时候报答这个恩情,就真不怕把自己搭进去吗?” 公孙卿连忙举着双手上的帛书。 “陛下,方才晴空万里,无风无云,景皇孙念出这几句后,突兀就涌现了一些云彩,连风都有了,这是臣亲眼所见啊!” “陛下!可否能让臣看看那两句诗歌?”恰在这时,金日磾忽然道。 从刚才公孙卿念的时候,他们就感觉很熟悉。 刘彻显然也想到那些话,眼下摆了摆手。 金日磾来到公孙卿身边,将其手中的帛书接了过来,只是看了一眼,便急忙看向身后一众内侍,“可将景皇孙送来那石龟带回?” “都尉,此次轻车简从,还在甘泉宫放着。” “那四句诗歌?”站在一旁的霍光问道,他其实记着内容,但由于不可说的原因,所以不能从自己口中念出。 那内侍先是看了一眼刘彻…… “不用了,朕记着,诅咒朕的祸端,朕如何能忘记?拿过来!” 金日磾快步走向刘彻。 后者将两句诗歌放在一起,看了一眼,“哼,果然是一首。” “莫非他真以为朕这么好欺,这除了证明这祥瑞就是他作的手脚之外,还能证明什么?” “你不会真以为,这是所谓的天赐之言吧?” 刘彻咬牙看向公孙卿。 “他若是事先将这首诗歌拆开,前半句刻在石头上,后半句他自己念出来……不也是现在这样?” “盈缩之期……这两句倒是个好兆头,人寿命长短,不是由上天决定,调养身心,就可延年益寿!” “配合上前四句,多好的一首诗歌啊,的确像是垂暮老人所做,不是他这个年纪的能做出来。” “可即使如此,难道他不会以为,朕会真的相信他这欺君之言?” “他在教朕如何做事,如何为君吗?” 最后一句话,刘彻赫然看向了公孙卿。 此时此刻,对于公孙卿而言,这个垂暮帝王的压力,要比他曾在好些年前的东莱山上见过的陛下,威严更重! 那时候的陛下,尚且有一丝仁慈。 可现在,公孙卿忽然惊恐的发现,没人给自己求情了。甚至陛下是真正的对自己动了杀意。 无来由的,他忽然有些后悔,但想到刚才神明台上看到的一切。 索性,都冲动到这儿了,难道还能退后? 公孙卿心中果决,此刻猛地跪在地上, “如若陛下不信,臣请陛下去神明台亲眼一观……” 公孙卿忙道:“石龟可以作假,诗歌可以作假,但绝不是景皇孙这个年龄的人,能够作的假!” “更何况……” 公孙卿猛地将头磕在地上,喊出四字! “天不作假!” …… 长安城内。 气氛沉重、肃杀,外加一丝丝已经渲染开来的血腥! 那是刘据将此前抓到以“巫蛊害人”的方士,下令诛杀所致。 此举赢得长安城一片百姓的喝彩。 再加上,事情超乎顺利的进行,将所有的敌人都赶去了西城门,只要自己再快一些,就能让长安彻底安定下来。 届时,什么阴谋轨迹,什么奸臣贼子,只要他占据中枢长安,都没了作用! 等到那王弼在父皇跟前,将自己说过的话和盘托出。 届时,父皇或许会接受这一切? 刘据没有答案。 但在昨夜前往北军之前,他已经在自己的母后面前立下誓言,以巫蛊陷害太子宫、陷害长乐宫的必须死。 刘家的子孙,绝不在懦弱中被人逼死! 可是从北军回来,仅有的一点儿胜势,全都变了。 北军护军任安! 曾受卫青之提拔,太子宫庇佑,刘据本以为此次亲自前去,持符杰,必能让对方听命行事。 然而,对方拿了符节,却转身进去关闭营门。以至于现在……城外大军逼近,各郡县的兵卒已经被调动来了长安。 就连父皇的亲军,长水校尉、胡骑校尉也跟着来了。 “迟了!迟了两天!” “可惜我大汉,终究要亡于前秦之祸吗?” “太子,你当初就不该听信景皇孙之言,失去了最为宝贵的时机啊!” 少傅石德悲苦感叹,天子改革北军之后,八校尉是真正从各军找出的千里挑一的强兵,加上各郡县调过来的士卒。再有继续往长安赶的其它兵卒。 “怕是如今,已被奸人所趁!” 闻言,刘据也默然不语。 “靖儿初心也是为我太子宫,孤却没想到,他们下手如此之快!” “他们放出传言,靖儿被送去神明台求雨,怕是在路上就遇害。” “此前孤甚至还怀疑,父皇有意废孤。但现在,王弼传去消息也不见局面变化,恐怕……父皇也已被他们所控制。” “如今汉室的希望,全在孤身上!” 想到这里,刘据再度打起精神,登高一呼。 “如今父皇已被奸人所害,诸君,随孤一起冲杀出去!” “诺!” …… 另一边。 刘屈氂带着宗正刘长乐、以及大鸿胪商丘成等人早就等待多时。 “诸位,勿要等了,出击吧。”刘屈氂眯着眼。 天子虽然让他握有大军统帅之权,但圣旨上的内容,他们几人却各有理解。 宗正刘长乐认为,眼下必须说服太子,谨遵陛下旨意,绝不可短兵相接。 而他则认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先以强兵快速结束战乱,遵守旨意,活捉太子,才是正理。 当然,他们几人也的确各有不为人知的心思,所以才是政令未达统一的原因。 “太子!陛下现在就在长安之外的建章宫内,太子为何不信老夫啊!”宗正刘长乐高呼出声,还想竭尽全力阻止战事爆发。 他甚至猛地转身,看向一旁的执金吾。 “刘敢,你还不去传信,让太子就地解散兵壮,勿要再执迷不悟!” “宗正,非我不去,是太子不信啊。”刘敢本欲行动,但想到此前已经传了不知道多少次话,根本没用。 “看来……宗正的话也没用了。” 这时,刘屈氂假意道:“本相也是宗族之人,也不忍我刘氏至亲相残,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然你我有何颜面去见陛下?” 一边说着,他当即举高手中早就握着的旨意。 “出击!” 刹那间,两军齐动! 若是在高空便可看到,宽阔的大街之上,两方人马如同长龙一样,朝着对方快速杀去。 气氛肃杀而燥热。 众人被裹在人群中,哪怕是想逃跑的,也根本退后不了,只能被人群推着往前冲…… 或许是天干物燥,也或许是陷入巫蛊的牢狱之囚,他们早就带着仇恨的杀意,甚至不用催促,这杀意就燃烧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 没有人去关注,原本的万里晴空,不知何时,已经被一朵朵白云所笼罩。 也没有人关注,天气之中的闷热,似乎在某一刻达到了极限,转而瞬间变得有些凉爽起来。 两方代表各自阵营的大旗,更是不知何时,已经开始随风而舞。 猎猎作响! 他们冲向对方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但在下一瞬…… 戛然而止! 轰隆隆! 突兀间,天穹之上,响起一阵又一阵的雷鸣。 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彻底的暗沉下来! 乌云压倒了整个长安城! 也似乎瞬间压倒一切被点燃的战火。 人群只顾得抬头四顾,目中焦躁、仇恨尽去,只剩下一片茫然……以及囊括了不知多远,不知多厚的大汉长天! 哪里还顾得上作战! 这一刻,太子刘据猛地抬头,他表情呆滞,视线之上的乌云,已经压在了他的头顶! 从天汉元年开始,大旱就已经笼罩了长安、并州、豫州数地! 如此规模庞大的乌云…… 从未得见! 轰隆隆—— 雷鸣再起,乌云之中,似有雷龙在咆哮…… “是祥瑞!” “景皇孙!” 忽的,人群之内,不知何时响起一道高呼。 “是景皇孙在求雨!” “神明台,景皇孙在求雨!” 瞬间,人群立刻喧哗起来。 哪怕是刘屈氂所在的胡骑队伍,此刻也愕然不已,随即便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雨!雨!雨!” “神龟出水,天佑大汉,普降甘霖!” 宗正刘长乐望着天穹,忽然,他眼眶中涌出热泪,一边念着最近京城流传最多的祥瑞之言。 随后更是“噗通”一声,朝着天穹猛地跪了下来。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哪里不知,于当下被裹挟在战乱之中的百姓而言。 这场乌云盖城,几乎就是所有百姓的救星! 也是大汉的救星! “天佑大汉!” “天佑我大汉啊!天佑我大汉!呜呜……” 当心中的紧绷心弦彻底放松过后,身为宗正,刘长乐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 神明台! 刘靖伸出手掌,似乎插在了乌云之内。 他看着面前的金铜巨手,看着手中的铜碗。 所思与所念,却截然不同! 他望着这一幕,缓缓呢喃,念出了最后一句话,“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旁边,已经呆滞的侍卫惊醒,赶紧把这句话记下。 而刘靖见此,这才真正收回手掌。 此刻在他的念头里,突兀的出现了一句话—— 祀仙人处,上有铜仙舒掌捧铜,承云表之露! 啪! 仙人舒掌捧铜…… 终于接下了第一滴—— 云表之露! 第32章 民心所望! 轰隆隆! 雷龙似在天地游走,整个长安城都处于乌云笼罩之中,然而,狂暴的轰鸣之音,却没有让任何人感受到惧怕,而是新生! 哗啦啦…… 暴雨如注,倾盆而下。 “下雨喽!下雨喽!” “苍天啊,你终于下雨了……” 这一刻,辽阔的长安大地上,无数百姓从贫瘠的家里走出,孩童畅跑在田野之上,老人张开干裂的嘴巴,尝着这让人惊喜的雨水,壮汉赤裸着身子,索性跑入了雨中…… 暴雨之中的泥土味、草木的清香,在一瞬间都被激发了出来,焕发田野。 渐渐地…… 干裂的土地逐渐湿润,干涸的河流蓄满了雨水,百姓的田地得到了滋养。原本一眼望去,已经枯死的生活,似乎在这一刻都充满了希望和生机。 雨水所沐浴之处,连带着整个长安,都润上了一抹草木春色。 建章宫。 “下雨了,真下雨了!” “不要叫下雨,要叫祥瑞!” 此刻,哪怕是规矩森严的宫女以及内侍都跑入了雨内,每一个人都沐浴着雨水,感受清凉,脸上也洋溢着笑意。 “还不去报喜,都愣着干什么呢?快去向陛下报喜!” “诺!” “这场雨来的真及时,咱们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 “你们说,这雨不会真是景皇孙……” “肯定是景皇孙,他献了祥瑞,他也是被上天承认的……” “嘘……慎言!” …… 钩弋夫人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小弗陵此刻赤着脚丫,在青石板上撒欢的跑,不时传来一阵欢快的笑意。 自家的孩子是天真的,多少天没见雨水,眼下跟着宫里面的也一起庆贺起来。 但钩弋夫人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大汉的“尧”只有一个。 “怎么就下雨了呢?” 她呢喃细语,声音中尽是忧愁。 不过,幸好太子已经动了刀兵,国法在上,别说下雨,就是再来一个舜,也无济其事。 “只是这大乱,现在又该以何种方式结束?” 正思索间,却见王弼脚步匆匆,一张圆饼似的老脸带着笑意,先是朝着钩弋夫人贺了一声喜。 后者点了点头后。 他这才正朝着主殿的方向跑去。 其一路所过,放声高呼,皆是在贺喜。 大汉赤地千里,如今这一场雨,对于任何人而言,就是最大的祥瑞! 只是,若是细细朝其看去,却发现他眼神之中,虚浮惊惶,蕴藏着巨大惊恐。 其一路跑到主殿,这才发现,陛下以及群臣早早的就站在屋檐之下。 让他心中有些忐忑的是,最近因为太子父子而大怒不已的陛下,早已经与群臣庆贺! 这位在晚年似乎一直处于“被害妄想症”,且因巫蛊、暴躁发狂,冷酷无情的帝王,终于因为这场雨,出现了发自心底的笑意。 他的眼神望着面前的宫城殿宇,穿过了重重雨幕,似乎看向了辽阔的山河大地。 “恭喜陛下,如今普降甘霖,缓解旱情,足以可见我大汉受天眷顾。此为陛下洪福所至,感触上天,方才降下这一场恩泽。” “如今大汉百姓,受陛下福泽,定能度过此前的旱灾难关,只要风调雨顺,我大汉定是蒸蒸日上,陛下龙体也将康健,这场雨真是我大汉之福啊!” 随着王弼带着圆饼一样的老脸恭贺,在场的群臣也是连连露出笑容。 只是,众人大笑之间,视线却也不免抬头看去上空,那仿佛真的矗立在雷龙游走的乌云之内的—— 神明台! 明明看不真切的它,却也带给了众人难以言喻的神秘以及震撼之感。 包括此刻的霍光、金日磾以及桑弘羊在内,他们永远也不掉,就在刚刚,公孙卿刚说出‘天不作假’,陛下尚在雷霆之怒而起之际! 天际之上,却也爆响出了一道又一道雷鸣。 先前还是散落的白云,在顷刻之间,就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汇聚在长安上空,然后雷霆雨怒,尽然而下! 仿佛苍穹之上,真的有一位天神,受到了某人的感召,在驱使雷霆云雨…… 至于是谁,他们不敢多言。 但在所有人的眼里,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天不作假!好一个天不作假!” “公孙卿,你让朕如何赏赐你?” 就在这时,刘彻终于收回了望向厚重雨幕的视线,他眼神的笑意越发明显。现在的他,只感觉自己在这巨大的惊喜冲击之下,似乎连病情都真的康复。 身后,公孙卿先是一愣,急忙道: “陛下,微臣岂敢夺天之功?微臣不过是传了一道消息而已。” “就算有功,也是陛下的功!陛下乃天子,早有感召,故而特意派出景皇孙,带着天子之意前来神明台求雨。” “仙人捧铜碗,接到了陛下之意,这才敬告上苍,有了这场惠泽众生的甘霖!” 要么说,公孙卿能作为犯了‘欺君之罪’,依旧能在刘彻手里活着的官员,全天下独一无二的本事都在他身上。 这位三言两语,就先将刘彻捧得极高。 但会捧不算真本事,揣测圣意方为真理。 故而,其看了看四周,在群臣尚且都不敢言及那个名字的时候。 他猛地跪拜下来。 “但陛下虽有上天感召,但真正促使此次甘霖之功的,却是景皇孙!” 哗! 此言一出,方才还君臣和睦的景象,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有暴雨的冲刷声。 刘彻收敛笑意,缓缓低头,漠然的看着公孙卿。 “陛下!景皇孙敬献祥瑞,此为一功!三日不食不饮,祈求雨水,此为二功,上天感召,承认皇孙之举,此为三功!” 公孙卿再道:“既然天不作假。” “那这三功在前,景皇孙便有造福苍生之德!” 再度寂静。 但公孙卿低着头,也没有再言语。 而是等着刘彻的回答。 当前这位陛下,或许因为身体衰败,岁月渐长,开始善怒、多疑、冷血、残暴! 但有一点,能让大汉之名威名远扬,能让大汉疆土东南西北都迎来扩张,能让群臣畏服,能让将士尊崇,能让诸王又敬又怕…… 这一点,至关重要! 赏罚分明! 只是,公孙卿虽然坚信这一点,但感受着四周的寂静,还是心中慌张起来。 恰在这时,“陛下,陛下……最后一句!” 神明台的方向,有侍卫从雨中大步跑来,打破了此地的沉寂。 刘彻目光看去。 却见那侍卫高声连声呼道: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刘彻一怔,连带着群臣也仔细的揣摩这句话。 再看向如今造福苍生的恩泽。 刘彻呢喃,他也是下意识的就将此前那祥瑞的谶语,全都联系起来,不由自主的道: “幸甚至哉,真当歌以咏志啊……” 话音落下。 久伴日久的霍光,已然明白了刘彻的意思。 “陛下,还有一事,速请陛下定夺。” 不等刘彻回答,他就继续道: “方才传来消息,因为这场雨,长安城的百姓以及军士,已经无心作战。” “只是太子殿下,依旧不信陛下已在建章宫,称要扫除奸贼,前往甘泉。” “如今机会,千载难逢……为求我大汉长安不至于遭受刀兵之祸,生灵涂炭。” “现在,除了陛下,只有一人能终止这场灾祸!” 刘彻垂眸看来。 霍光掷地有声,“景皇孙——刘靖!” 刘彻看了对方许久,这才抬头,看向神明台的方向。 忽的。 他似乎下定决心,“朕曾说过,孤而奋进为勇,气之所至为勇。” “勇士既然已承受了危险,那么此刻,就该享受他的荣耀。” “朕赏罚分明,有这个气量!” 他大手一挥。 “让他下来,去长安城……替朕去抚慰百姓,让太子终止刀兵,结束这场战乱。” 此话一出,群臣心中蓦然一跳,就连霍光,也似乎没意识到,陛下会说出这句话。 抚慰百姓! 长安城大变,的确需要一个最有分量的人,尽快将其结束。 否则,再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而当前,如果说整个大汉,除了陛下,或许也就只有……带来这场祥瑞的景皇孙能有整个资格了! 祥瑞加身,天意承认。 眼下其身上的光环,显然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皇孙,甚至是皇子所能拥有的。 陛下自然知道,如此举动带来的影响,却也更为深远,要知道此为—— 揽民心之举! 第33章 巫蛊哪有人心毒 霍光不免猜测,陛下是因为这场雨,要告诉群臣,他饶恕了景皇孙此前的大逆不道之过? 至于欺君? 当祥瑞真的成祥瑞,当……天也站在景皇孙那边时,便无欺君! 可为何让景皇孙去安抚民众。 仅仅是因为景皇孙敬献祥瑞,祈雨成功,可以化解此次长安的危机,顺便让其收揽民心吗? 不! 不会这么简单! 霍光深知天威难测,能让他们简单猜到的,就不是真正的天意。 当今天子的确有容人之量,但对犯上之徒,却也有自己的心思…… 正当霍光沉思之际。 却见刘彻忽然再道: “太子擅动刀兵,致使京城大祸,此罪难赎!” “他不是要见朕吗?此次景皇孙安抚百姓之后,让这孽子,尽快来建章宫!” “朕在这里……等着他!” “偌!” 众臣回应的同时,也心中一凛。 知道当下最为关键,几乎决定着大汉未来国祚命脉的一刻,就要来临! 他们各有心思,同时也思考到了各方皇子。 自从在征和元年,公孙父子陷入巫蛊被诛之后,有心者早就蠢蠢欲动起来。 毕竟,当今天子已经老了,对于那个屡次开始驳斥他为政举措的太子,早就心怀不满。 子不类父,可以是一句轻飘飘的玩笑话。 但同时,也可以是一句……决定国祚传承的定语! 因为你不像我,所以你继承不了我的皇位。 想到这里,众人只感觉这心头,怎么真就如同这覆盖而来的滚滚乌云一样…… 区别只是,现在的雷霆隐而未发! 大汉虽然干旱日久,需要一场大雨,但太大的雨,却也有洪流灾祸之患! 这场天威,又要延续到几时? 众臣想到这儿,只感觉前路越发迷茫,路旁野兽横行,狐媚作伴,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要稳稳的度过这个深渊,得找到在前面探路的—— 让那位太子,放下刀兵,来到这里! …… 神明台。 刘靖站在雨幕之中,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将自己洗涤在这场“暴雨”之下,同时,也安静的看着面前的铜碗。 铜碗里面的云表之露,不知何时,已经落满。 刘靖伸出手掌,从其中捧起一些,然后饮入口中解渴…… 他忽然想起,自己当初一路来到上林苑,所看到的那些人,是不是能因为这场雨多活一些。 “希望下得多一点儿吧。” 刘靖从高空俯瞰,雨声入耳,雨幕重重,看不见人间悲喜。 “果然还是太高了。” 刘靖转身离开。 让他下去的消息刚才就传来了,只是感受着难得的凉爽,他享受了一会儿而已。 在即将下去的一刻。 刘靖忽然转身,再度看向那捧铜的仙人,其目光坚定。 像是真的在对所谓的天神,也像是对此前站在这里的自己,更是对这大汉天下说道: “甘霖已降,等我还愿!” …… 从一百多丈到距离地面一寸,刘靖花了三天多的时间。 等到踏到地面的时候,刘靖才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脚踏实地。 不过,他没有感受太多时间,换了一身衣服,吃喝了点食物,然后就立刻穿上蓑衣。 朝着长安城赶去! “驾!” 汗血宝马呼啸而过,激起浪花一路。 …… 长安城内。 百姓渐渐的从欢呼中回过神来。 大雨依旧磅礴,似乎彻底洗刷了方才那种燥热到几乎要立刻开战的态势。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 这种被压抑的战火,却隐约有再度爆发的迹象。 被放出来的囚徒,披甲作战的士卒,太子身边的辅佐近臣,包括此次主导兵权,手握圣旨的丞相…… 囚徒需要此战回归自由。 而长安战功难寻,将士们需要此战,获得战功! 傻子都能看出来,如今胜负局面已分,等到太子罪责落实,他们只要将太子身边的一些关键人物杀掉,就能获得足以“封侯”的战功! 而对于某些人而言…… 封侯的战功显然已经不需要,大汉未来的皇位,此次就是转折点! “太子!抬头看看,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刀兵?” 宗正刘长乐也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他察觉到了赶来的长水校尉,胡骑校尉的磨刀霍霍,也感觉到了丞相刘屈氂的跃跃欲试。 此刻他只能继续派遣刘敢去传话。 “宗正,何苦如此着急,你已经仁至义尽,但咱们这位太子若是不尊圣意,本相也没办……” 刘屈氂显然已经等不及了,正准备说完这句话就行动。 但突然间,他话音戛然而止,远处马蹄声飞快。 同时,还伴随着尖利的声音,传荡四方。 “景皇孙到!” …… 另一边,刘据收回看向天穹的视线,转而看向四周,眼神一会儿坚定,一会儿犹豫……显然在挣扎。 这到底是巧合? 还是真的祥瑞降临了? 亦或者祥瑞降临了,但靖儿却已经在神明台上坚持不住了? 又或者……此刻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济于事,因为父皇已经病重,落入他人掌控…… 无数种思绪,如同雨后的春笋一样冒了出来,让此刻的刘据,根本难以下决定。 恰在这时,人群前方,忽然哗啦啦的动了起来。 刘据心中一惊。 太子少傅石德见此,更是高呼道:“殿下准备,他们攻过来了!” 顿时,刘据身边的护卫,纷纷持着刀剑严阵以待,抱着随时冲过去拼杀的姿态。 只是,前方的人群潮涌的动作越来越大,更是在某一瞬间,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欢呼声甚至穿过了雨幕,直接抵达到了刘据这里。 “……皇孙!祥瑞……天意认可……” 种种的字眼,从模糊到清晰。 逐渐的,随着前方人群,一片又一片的倒下。 这种并不是摔倒,而是朝着某个方向跪拜! “景皇孙带着天意来看咱们来了!” 突兀的静止。 随后便是人潮的汹涌,刹那之间,人群声此起彼伏。 “真是景皇孙!” “先是发现祥瑞带给陛下,又亲自去神明台为咱们百姓祈雨……” “这么多年了,长安城涌现了多少术士、方士,每个人都说自己有点石成金、甚至救人生死的大能耐!现在看来,不如景皇孙一根毛!” “那能一样吗?一个是自封的,一个是被天所承认的。传说神明台每晚都有仙人降临,说不定这次,景皇孙就是跟仙人打了交道……” “你说谁自封呢?” 此时此刻。 这种议论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越来越混杂…… 却逐渐的,也越来越统一。 “拜见景皇孙!” “拜见景皇孙……” 人群如潮,缓缓退于两旁。 又犹如麦草,徐徐伏倒。 此时不论是百姓还是将士,都难以想象,方才导致甘霖而降的景皇孙,竟然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父王,真是二弟!真是二弟!” 刘进也是惊喜不已,他此刻站在一旁的墙壁上,居高临下,一下子就看到了远处一道身影,朝着他们逐渐走来…… 刘据则心中一跳,有喜有惊。 随之而来的,也出现了一股难言的愤懑,以及无法向外人言说的憋屈! 他压住自己的情绪…… 终于,前方的人群也散开。 刘靖快步朝着刘据而来。 “拜见景皇孙!” 刘靖一路所过,此刻的他,其实感觉也分外异样,四周人群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走入人间的天神。 让他觉得自己现在不是从建章宫来的,就像是从庙里爬出来的。 “父王!” 刘靖立刻赶到刘据身边,然而后者看着他,眼神却复杂难明。他的心中情绪激涌,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忽的,其像是下了某种决定! “站住!” 刘据让周围人都散开,留下了一大片的宽阔之地。 “孤问你!”此刻,刘据眼神灼灼,他全身都在雨水去倾泻之下,面目早已被雨水打湿。 “父皇可曾被奸人所囚?” 刘靖心中想到,致使对方起兵的最大原因。 他摇摇头,“未曾。” 刘据仰头,暗道果然,其实他一直都不愿意相信这一点,甚至有时候希望父皇就是被奸臣胁迫,可现在事实降临,他的声音已然带着一股颤音。 “父皇可曾真的病重,爬都爬不起来,病重到不能见孤这个儿子?” 刘靖心中一叹,“未曾!” 刘据眼神之中的悲愤越来越多,他深吸一口气,“此次起兵,孤曾向父皇传话,父皇可曾向你说过一言半语?” 刘靖摇头,他这次下来根本没见到刘彻。 “未曾!” 刘靖一怔。 忽的,他再度看向天穹上的乌云。 “果然,若非这场雨,父皇是真的要再行……去年之事了?” “父皇要杀子灭孙,孤的人不见,他的人也不听?” 这以往绝对不可能在刘据口中说出的话,此刻被其怒吼而出。 而后,其忽然仰天长笑起来。 “哈哈哈,巫蛊巫蛊?哪有巫蛊?” “巫蛊岂有人心毒?” 刘靖漠然,对方说的话,有些他自己也听不懂。 只是忽然想起什么,刘靖这才开口。 “陛下要见你。” 刘据低头,将手中一直紧紧握着,意味着太子权柄的长剑,猛地丢在地上。 其双眼赤红,而后看向建章宫方向。 “我也想见他!” 第34章 我不是太子了 “来人!将这些逃出牢狱,犯上作乱,大逆不道的谋逆之徒,全都抓起来!” 就在这时。 眼看着刘据刚刚抛下长剑,身后,一直跟着刘靖而来的丞相刘屈氂见此,当即暴喝出声。 此话一出。 在其身旁的宗正刘长乐,当即大惊失色。 刚刚随着太子放下武器的众人、宫卫,则是猛地神色紧张,握紧了手中的利器。 对方说的话非常清楚,今日要是以大逆不道的谋逆罪名被抓,那不只是他们,连带着全族都要被斩尽杀绝! 转瞬间,刚刚因为刘靖到来平息下来的局面,瞬间再度变得剑拔弩张。 “丞相是何意?”刘长乐惊怒,眼下最好的局面就是平息事态,而不是激化矛盾、血流成河。 “何意?本相受皇命,要将这些谋逆之徒全都剿灭!” 刘屈氂凛然道:“长安乃我大汉京城,天子之地,如今这些人却开启武库,披甲持戈,在京城大开杀戒,行谋逆之举。宗正眼下不助我,反倒来质问,宗正又是何意?” 此话一出,刘长乐当即脸色煞白,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刘靖则是心中一凛。 果然! 他就知道,巫蛊之祸不会这么轻松的结束,一场雨能暂时让受于旱灾的百姓暂时平息,但却没办法,改变他们行刀兵之实。 更不要说,很多人都在乐见其成。 眼下这个局面,本来就是他们最期望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区区一些囚犯,武装起来的宾客、侠士乃至百姓,根本不足以让一国丞相、九卿看重。 而是背后的储君之位! 此次,刘屈氂三番两次,着重点出“谋逆”,就是要将此罪坐实! 这一刻,就连刘据也从方才的悲怆、愤怒之下回过神来,他有心再积蓄力量,准备搏杀。 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更不要说,眼下这些人已经听到父皇还活着,这场甘霖,更是早已消弭了他们的战斗欲。 “丞相,最新的皇命,在我这儿!” 就在这时,刘靖开口。他赫然转身,看向刘屈氂。 “陛下派遣期门、羽林各五十人,让我安抚此次因巫蛊而陷入纷乱的百姓。至于此次到底如何定案,陛下尚未决定。” “丞相存何居心?安敢越位?” “景皇孙……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刘靖呵斥,刘屈氂当即恼怒。 只是,他刚想要继续说下去,定要将罪责定实。 但刘靖却早已猜到其心中所想,根本不给他机会。 “诸位将士、宫卫、还有因为巫蛊被诬陷进入牢狱的百姓,放下武器,今日之罪责不在尔等,在巫蛊,在方士,在蒙蔽圣听的奸人!” “我刘靖在此,以皇命作保,今日跟随太子铲除用巫蛊而谋财害命的方士者,有功!” “听太子之命,从牢狱之中走出者,无过!” “身负冤屈,因劳役、赋税而入囚牢者,此事过后,一应洗刷冤屈,可自由回乡。” 随着刘靖掷地有声的声音落下,方才再度掀起的骚乱,瞬间小了很多。 而刘靖则见此机会,继续道: “眼下暴雨而至,诸位先随我出长安于城外大帐歇息,届时有吃食可供暖腹,长安不能再乱下去了!” 眼看着四周百姓宫卫眼中,还存有警惕。 刘靖话音一转,忽然道: “此次前往神明台求雨,我曾发下大愿。如今苍天应我,降下了这场雨。” “等雨过天晴,我便还要再去神明台还愿!” “在此期间,我与诸位一同入城外大营……” “诸位还不信我吗?” 寂静! 只有哗啦哗啦的雨声。 事关生死,大家都在担心,会不会是把他们骗出去,然后在城外直接活埋了?自然没有人很快下决定。 刘屈氂见此,心中一喜。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去刺激一下。 却在这时…… “景皇孙,我们相信你!” “没错,我们信你!” “我们信景皇孙!” 刘靖见此,当即一笑,也是暗自松了口气。 却见他们继续问道: “景皇孙,可否告诉我等,到底发了何愿?” “改天若是再干旱,景皇孙还能发愿吗?” “当然可试试。还愿之时,诸位可前来一观!” 刘靖一边答应,另一边也挥动手势,让刘屈氂带着他们的士卒先退出去。 “退后十里!” “退后十里!” 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发了出去,终于,在刘屈氂极其不甘的眼神中。 原本乱哄哄、血光冲杀声似要弥天的长安,终于安静了下来。 而在出城的路上。 刘进、以及少傅石德等人,几次望向刘靖,想要开口说话,但最终想到什么,却都没有多言。 他们现在是囚徒,而刘靖,却是带着天恩,身负安抚百姓的重任。 似乎已经有所不同。 刘靖自然意识到这一点,“大哥,那贼子可还活着?” 他来到刘进身边问道。 刘进一愣,而后想到刘靖所指的人。“还在太子宫押着。” “没死就好!” 刘靖暗自盘算眼下的局面。 此次降雨,消耗了所有的幸运值,他现在需要继续积蓄。 而眼下的状况,看似缓和。 但真正的暴风雨还在背后——要看看刘彻此刻心中,到底什么想法。 太子刘据、开启武库,动用亲兵、释放囚徒,甚至还掀起兵变! 这每一条都是足以诛灭全族的罪名。 不怪刘屈氂方才执意要定为谋逆。 恐怕现在,整个朝臣的心中,都开始风云激荡,甚至已经谋求站队了。 毕竟,先来后到。 提前站好位置,直到新皇登基,未来就是从龙之功,是百年的安享太平,是绵延子孙后代的福分! 想到这里,刘靖十分清楚。 接下来所有人,都在关注今日下午的建章宫! 至于刘靖自己。 正如他给百姓所说,他需要还愿! 更需要更多的幸运值继续叠加。 想到这儿。 回到距离建章宫不远的大营,刘据已然找来笔墨。 没有任何犹豫,笔墨一沾,面前的帛书上,赫然落下三字。 《还愿疏》! …… 大雨一直下到了午后。 浓厚的乌云,俨然为整座大地,染上了一层厚重的水墨色。 建章宫! 昏暗的殿宇之内,只坐着刘彻一个人。 四周的内侍、宫女,早已经被他驱赶出去。 这位大汉的天子,不知道坐了多久,想了些什么,只是殿内的沉寂气氛,却让此间大殿,越发的庄重、肃穆! 哒!哒! 终于,不知何时,一道道脚步声传来。 殿外的天色,给本就昏暗的大殿,拉下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影子由远及近,从殿外的光明处,缓缓步入了昏暗的殿内。 刘彻终于看到了他的身影。 苍老的面容越发肃然,而后审视的目光在后者身上打量,似乎要将对方看穿。 “来了,朕的儿子?” 刘据又从昏暗中走出,踏在窗户透过的天光之上。 他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下,而后又抬头,看向上方,努力端坐着,一直看着自己的父亲。 “陛下……终于决定见我了?” 初始,父子两个的语气趋于平缓,一问一答。 “甘泉宫大门一直都开着,你若想见朕,随时都能来。” 刘彻身体前倾,声音忽然放低,语气蓦然加速。 “可你为何先以巫蛊诅咒?再举刀兵谋……” 最后一个字,刘彻并未说出来,而是话锋一转。 “长安城因为你,差点出现大乱,若今日大战已启,届时又会有多少人参战?这大汉的百姓会死伤多少?孽子动兵,你要让长安沦为鬼蜮吗?” 说到这里,刘彻声音骤然拔高,猛地拍动扶手! “自高祖皇帝建立我大汉起,长安从未有一日,经历如此惊险危机!” “朕一生英明,怎么就生了你这个孽障!” “你还有脸当这个大汉的太子吗?” 刘据蓦然抬头。 本来悲伤的面庞,此刻却出现了一抹讥讽笑意。 “哈哈哈……” “你笑什么?” “父亲,话都让你说了。我去了,去了甘泉宫,可你何曾见我?” “你终于得偿所愿了。” 刘据冷冷的看着大殿上方,那个从小就被他仰慕的大汉天子。 但此刻,他却感受到了从对方身上蔓延出来的无尽恶意! “你信巫蛊,不信我?” “你信那个在赵国就害了赵太子的江充贼人,你不信当了你三十七年的儿子!不信这三十年的太子!” “若不想我当这太子,何须如此麻烦?” 刘据回忆起近两年所发生的一切,忽然怒指刘彻。 “从舅舅死后,父亲的所作所为,不就是要告诉群臣,要废掉我这个太子吗?” ‘我知道,从今往后……” “我不是太子了!” 第35章 朕不要懦弱之君! “刘据!” 刘彻怒目而视,“直到现在,还在强词狡辩?还不曾有悔过之心?” “朕问你……” “仅仅是因为江充等人查出了你埋在府邸,诅咒君父的桐木人偶,可你已经让你的儿子,朕的孙子献出了祥瑞!” “你已经做出了准备,你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为何又要放出囚徒,开启武库……” “朕已经从甘泉宫回来了,今日这雨也降下来了,祥瑞既然是真的……” 刘彻看了看空荡荡的大殿,意识到此地只有父子二人,才压抑着声音,终于吼出了他最不想喊出的六个字。 “你为何要谋反?” 刘据抬头,他不明白面前的陛下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如此。 他不讲事情起因,他不讲前因后果的吗? 亦或者,到了现在,还要让他认错再诛心? 此刻的刘据想到,自己之前数次派人,对方却根本不闻不问,连带着宫里的常侍王弼,也是如此。 那如今叫自己过来,就只有一个答案。 羞辱! 让自己认错,然后再一次彰显他是一个宽容的父亲,一个永远正确的帝王! 可是到了现在,我又岂会如你的愿? 故而此刻,刘据不答反问,只此一句话,刘彻顿时愣在原地。 “父亲为何要相信巫蛊?” 刘据抬头,看着沉默的刘彻。 “父亲为何相信丞相公孙贺,会在驰道上埋下巫术小人,诅咒一国的君主?” “父亲为何相信世上真有怀胎十四个月,才会降生的胎儿?” “父亲为何要将钩弋夫人的住所,更名尧母宫?父亲为何要称呼大汉诞生了尧?那我是什么?一国的太子是什么?” “父亲为何相信我这个太子,连带着母后,会以巫蛊谋害自己的父亲?” 此刻,伴随着一个个问题的出现,刘据的态度,也似乎在步步紧逼。 这里面的问题,有曾经的刘靖问过的,也有他方才说过的。 但刘据并不觉得自己是在重复! 而是他在回答,对方的问题。 “朕在问你,为何谋反?”刘彻的双手死死的抓住座椅两边的把手,掷地有声的声音,也似乎朝着刘据在咆哮。 “我正是在回答你的问题!” 刘据猛然跨前一步,“直到现在,父亲还认为我是在谋反?” “错!我是在自救。” “若不自救,公孙贺一家,就是太子宫的下场!” “若不自救,前秦扶苏,就是我刘据的下场!” “若不自救,我大汉,恐怕就要遭受前秦之覆辙!” 刘彻怒然起身。 气急发笑,似乎感觉到异常荒诞! “你是说朕一手扶持起来的大汉——朕自登基之后,让七十年都遭受匈奴之祸的汉室,变成了如今威名远扬的强汉……” “朕开疆拓土,如今已然囊括四海,诸王臣服,强敌尽废的盛世局面……” “现在,在你的口中,已经变成了前秦之末?” 刘据激昂回道: “秦奋六世之功,秦皇一统四海,何等强大?可距离灭亡,亦不过十四年!” “放肆!”刘彻怒指刘据,“你是在否认朕的功绩吗?” “你是准备颠倒黑白,把功绩当做罪责,来驳斥你的父皇吗?” “从小你就是这样,从小你就是这样……” “就这一句话,朕就可废了你这个太子!” 看到刘彻如此惊怒,刘据却是笑了起来。 “父亲,这才是真正的答案……” 此话一出。 方才愤怒的刘彻,顿时安静下来。 他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脑海里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最后,却只是汇成了一句话。 暴怒而出! “子不类父!” …… “朕自小就并非太子,朕也非皇后所出,更非长子,位居第十,朕的母妃,在宫中不过一美人、亦没有娘家的亲族荣华。若无意外,朕只是父皇十四个皇子之中的其中一个,一个我大汉再普通不过的王。” “可就算如此,是父皇,是你的祖父用那双眼睛发现了朕。” “朕自登基之后,看到了我汉室七十年来的孱弱,看到了我汉室国母,在面对匈奴王的调侃时,是何等的卑躬屈膝,曲意逢迎!” “朕看到了残破的长城防线,面对着外来的匈奴,如同纸糊,只能任由他们一次次的侵略朕的国土,掳掠朕的子民,欺辱朕的子女,屠杀朕的百姓!” “朕看到了我大汉群臣,人人对匈奴那番畏惧如鼠的模样。朕看到了我汉室的国威尽丧!” “所以朕自登基后,先处理外戚,再处理所谓的功将,清退那些已经腐朽的老臣!” “朕有改天换地、囊括四海之志!” 此刻的刘彻,说着自己以往的壮举时,雄姿英发,目中留恋往昔,神采飞扬。 “朕要告诉天下人,从此之后,我大汉是主战还是主和,只能把握在自己的手里,只能由朕来做主!” “任何人都左右不了朕,任何人都不能阻挡朕要将大汉的国土,推向四方,推到肉眼可见不可见的四海!” “朕要让天下人都记着……大汉因朕而强盛。” “我汉室子民,因朕,不向匈奴人,不向西域诸国,不向任何人卑躬屈膝!” “朕要撑起大汉的脊梁。朕要打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的仗!” “朕做的是一番开天辟地,福佑子孙的大事业!” …… “刘据,你身为朕的儿子,为何不像朕?” 说到最后一句,刘彻已经是捂住胸口,眼神之中,流露出来的深刻的痛苦和失望。 “你是朕的长子!朕敢于推翻群臣的意见,废除陈皇后,将你的母后立为皇后!你本是大汉独一无二的储君,你本是朕独一无二的选择!” “自你出生后,你要什么朕给你什么,朕给你请全天下最好的老师,朕吸取了前车之鉴,从来不在你的身上作任何拘束。朕想让你,和你的舅舅卫青,朕的骠骑将军霍去病一样……” “放手去干,敢作敢为!” “整个天下任由你治理,整个国祚的政事,你都可以去发表意见。朕不在长安时,更是全权将国事委托于你。” “哪怕是现在,是他们说出你要用巫蛊诅咒朕的现在,朕依旧让你坐镇长安,放手施为!” “刘据!” “朕要的是一个能继承朕开疆拓土的基业的皇帝,朕要的是一个能让天汉更加强大的皇帝!” 此时此刻,刘彻步步走近刘据,苍老的眸子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都在看着这位太子。 “所有人都告诉朕,包括你的舅舅,都说此后应该休养生息,让高祖皇帝当初遵行的无为而治,再度重现我大汉。” “没错,朕是答应了,朕也认同。” “可是……朕不想就此屈服,朕强大了一辈子,朕让大汉强盛了不知多少倍……” “现在,却要回到以前?回到我汉室再向匈奴求和,我汉室公主再去和亲,让我大汉百姓,再恐惧强敌的日子去吗?” “世间就没有两全其美之法?” 他面色悲苦,几乎用尽了全力的吼道: “朕不要懦弱之君!” 第36章 请陛下称太子! 此时此刻。 刘彻既是大汉的皇帝,也是向着自己的儿子吐露心声的父亲。 他不再如同以往那样的残暴、冷酷,他甚至不再让刘据畏惧…… 而对于刘据而言,他似乎也有遗憾,也有对这个国祚的希望、也有渴求的未来,也有至死都要完成的大愿! 可是…… 刘据深知一点——物极必反! “父皇,就算如此,这也不是你渴求长生,耗费巨资,在这上林苑大兴土木,崇信方士的理由!” “这也不是你任用酷吏,大兴牢狱之灾、株连之祸的借口!” “这更不是你频繁发动战争,搜刮民间钱财,以至于让百姓如今饿死流亡者不知几何的辩词!” 这一刻。 刘据的确没有如同以前一样,父皇大声斥责个几句,他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相反,他只是在转念之间,就将对方话语之中的漏洞全找了出来了。 “父皇……今时不同往日,你不再年轻了!” “你没有了年轻时候的英武,你没有了那个时候的识人之明!你没有了祖辈留下的财富基业……” “你可曾出去看看这片天下,看它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它还是你印象中,强大的大汉吗?” “就以京城而言,看看你任用的那些方士,看看他们把长安祸害成了什么样子?这座帝都里的文武百官,现在已经不能成为全天下从政从军者的表率,现在已经成了骗子、欺诈者的福地!” “住口!”刘彻快步上前,死死的盯着刘据的面目。 “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用不着你在这里继续忤逆朕。” 刘据洒然一笑,像是放下了什么,他与面前的刘彻对视,不再有丝毫的怯懦。 “父皇,在任太子这些年,我可有一例国事,是做错的?” 刘彻先是沉默,而后大挥衣袖。 “照顾农桑,为政宽和,也算谨慎,有个好名声。” 刘据加快语速问道:“我让天下尽快休养生息,我让百姓有田去耕,养蚕采桑,我做错了吗?” 刘彻默然。 “我可有不法之举?不是他们陷害的不法,不是你所认为的巫蛊,而是自高祖皇帝沿用下来的秦律!” “我可曾因为自己的私情,去滥用国法?” “我身为太子,甚至连走自己的直道,都要向父皇你报备。江充扣留了我的马车,我尚且还要向他求情?” “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在我这个太子面前,嚣张跋扈,搜刮太子府,半点尊严也无!” 刘彻望向面前的儿子,他知道,大汉皇帝和太子的对话,就在此时了。 “看来,你还是不认错、不改过!” “没有错,我为什么要改?”刘据赫然抬头,气势凌厉。 刘彻当即大怒,“孽障!举兵造反,还不是错?” 刘据冷笑一声,“父皇,我起兵之前曾求见了你多少次?甚至当天起兵之时,我也曾给你送信……” 刘据似乎要证明什么,“所以,那不是举兵造反,那是我担心大汉国祚,因为父皇你落于奸人之手。那是因为我害怕先祖的基业一朝倾覆!那是因为我吸取了扶苏的教训,我要拨乱反正!肃清逆乱!” 刘彻瞪大了双眼,“刘据!” 刘据赫然抬头,以同样的语气怒喝道: “请陛下称太子!” 大殿再度寂静,父子两个的眼神对望在一起,却是谁也不肯退后。 刘彻的眼眸中酝酿着怒火,他也没想到,此子竟然如此执迷不悟,他已经给了机会,给了他想要的太子模板,给了他台阶。可是,他还在犯上! 而此刻,刘据也仿佛认清了现实。 突然,他伸出手,先是取掉了象征着太子之位的冠冕,而后脱下了自己的长袍。 随后,其在刘彻愕然的眼神之中,径直将其丢在地上。 “孽子,你做什么?” “父皇,是你给我建造了博望苑,是你给了我自由聘请先生的权力,是你让我结交天下的英才,是你让我去丰富自己的见识,是你让我去施政,去履行自己的为政方针!” “我有了自己的方针,可你却要说它是错的?” “我知道,你想新立一个太子,一个完全受你掌控的太子。你想重新培养一个大汉的继承人——就是那所谓的尧!” 这一刻,说完这些的刘据,缓缓转身,朝着殿外而去。 其披头散发,外衣也无,似乎彻底被扒下了所有的地位和荣耀。 只有由近到远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 “也罢,这太子之位,本来就是你定的,你也大可以收回去!” “现在……您满意了?” 刘彻望着深暗的大殿,那道身影已经渐行渐远,逐渐走下台阶,再也看不到。 刘彻慢慢的走到自己的帝位上,徐徐坐下,闭起了双目。 忽然,其伸出手想要召回什么,但最终,手还是垂落了下去…… 大殿再度恢复寂静。 …… 长乐宫。 卫子夫闭着眼睛,她已经穿好了象征着大汉皇后的冕服。 这只有在祭祀和大典上才能穿的衣服,她今天却想穿上试试,而在她的面前,赫然是象征着皇后地位的印玺。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就在这时,急促的声音突兀响起,卫皇后转身,眼眸中闪过一抹焦急。 “如何了?” 从太子起兵,到追杀方士,再到去北军找仁安。一切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子凭母贵,母以子荣! 母子母子,本来就是不可分割的。 他听到据儿占据优势时,也曾高兴过,再听到分庭抗礼时,也曾忧虑,直到刘屈氂得到圣旨,她彻底绝望…… 直到那场雨,希望陡生。 可他知道,错已经犯下,全长安的人都看在眼里,大臣们也一直关注着,或许最后的结果,必然会是不愿意接受的。 可她还想等一个好消息。 “太子出来了,太子从建章宫出来了……”前来汇报的宫女说到这里,有些惊喜。 卫皇后连忙朝其看去,“怎么出来的?被押出来的吗?” “自己走出来的。”宫女回道。 卫皇后的表情顿时有些缓和。 可宫女忽然想到什么,连忙惊惶道:“只是听人说,冠无发落,只穿着里衣。” 当! 手中紧握的印玺,瞬间掉落在了地上。 “皇后!”宫女急忙惊呼。 但卫子夫却睁开眼睛,眸中闪过一抹伤感,她望着脚下的印玺,不知道看了多久。 “恐怕从今日起,我也不是这大汉的皇后了。” “娘娘……”宫女焦急无比。 卫子夫却重新闭上眼睛。 “等消息吧,等陛下的定夺。” “卫皇后、卫太子,或许就此退朝了……” …… 同一时间。 夜色深暗,雨声已经渐止。 大营之中,刘靖从已经闭目的状态中,终于恢复过来。 此刻他已然胸有成竹,在已经写下的《还愿疏》中,大肆挥洒笔墨。 思绪飘扬间,第一段,已然落下。 “苍天可鉴,靖曾发宏愿:祥瑞若现,必让天子于天下百姓之前,陈述己过!” “而今甘霖已下,我大汉百姓受苍天护佑,乃众生之福。靖怎可因畏惧君王之威,礼法之重,便不敢去言……” “今以此疏,言陛下晚年为祸百姓之过,祭告上天!” “靖还愿之日,应当众宣读此疏,言君王功过,以求苍天……” “恩泽天下!” 第37章 《还愿疏》 此刻的刘靖,完全不知道外界的风云变幻。 在刘彻让太子进去建章宫后,他便立刻分析当下的局势。 现如今…… 刘彻一共有六位皇子。 早年间,除了刘据之外,二皇子刘闳、三皇子刘旦、四皇子刘胥,五皇子刘髆,在成年前后,都被大臣上奏分封各地为王! 皇子成年出京,这是惯例,可以维护太子的地位。 其中,二皇子刘闳被封为齐王,但未成年就已然离世。 算上外封剩下的三位皇子。 现在,京城之中还有两位皇子。 太子刘据,六皇子刘弗陵。 后者深受刘彻喜爱,甚至在原来的历史中,也的确登基为帝,只是可惜,其在位十三年就驾崩离世。 随着刘据起兵,刘彻要废太子的想法,恐怕就会在最近几天落实。 接下来的大汉,必定迎来波折。 不出意外,刘靖甚至能想到:恐怕明日刘彻召见臣子的时候,群臣就会提出“废太子”之事。然后由各方臣子站出来,开始数落“刘据”的罪行。 这种官方程序是必定会走的。 毕竟储君涉及宗庙社稷,传承有序,而当今陛下如今已经年老。 废掉一个太子,就必然要起一个新太子。 先不提,其它三位皇子能不能反应过来,在未来的几个月内尽快回京。 反正当朝之上,肯定会有人,拥立昌邑王刘髆以及刘弗陵…… 所以,刘靖必须早作打算。 不论是为了自己,为了太子府,亦或者是为了自己前往上林苑所看到的那些人。 他都需要在未来几天,最为关键的“时间点”,破坏他们所有的计划以及流程! 眼下,因为神明台求雨,他已经有了“天意所钟”的光环加身,民心所望。 用祥瑞打败巫蛊,用“真实”打败虚假! 这是他早就定好的计划。 现在……雨刚下了,民心有了,所有的铺垫都完成了。 但幸运值空了,得继续叠加。 故而…… 刘靖心神一动,下一段的内容,已然出现。 “自太祖高皇帝立我大汉国祚,而今已百二十年。我汉室兴立之初,天下内忧外患。内有诸侯王不安而反,外有匈奴虎视眈眈,幸而高祖皇帝南征北战,剿灭各方叛乱,兴黄老无为而治,天下初定!” “然,彼时匈奴强,我汉室弱。白登之围后,为天下太平计,开启我汉室公主和亲匈奴之策。我汉室虽有求和之心,但匈奴却无和平之志。” “纵然汉室卑微至此,匈奴亦三番五次侵我疆土,掳我百姓,破我城镇,杀我子民!” “故而,汉室与匈奴,势不两立也!” 这一段先把调子定下,避免刘彻听到第一句话不对劲,直接让人给他轰下台了。 而后,刘靖再度酝酿一番。 又继续写道: “惜我汉室,太祖高皇帝之后;又经吕氏乱政,汉室传承险遭覆灭。幸得良臣忠将,历功臣、外戚、宗室多次灾祸,终护文帝登基,是以我汉室之兴,由此而启!” “自春秋起,首推贤君者,为我汉室孝文帝。文帝之贤,贤于恭俭、贤于爱民、贤于宽政!” “古之公侯,莫不与民争利。惟孝文帝,知百金为中人十家之产,弃露台而省百金;所穿衣物、所用帷帐皆无文绣;乃造陵寝,无金银铜锡,皆为瓦器!” “文帝爱民,从民之欲,劝趣农桑,减省租赋;惩亡秦之憋,兴宽厚之政。及至景帝,除七王之患,沿用文帝之政,至我朝陛下登基之初……” “七十年来,非遇灾祸,民自给自足。府库余财,膏庾尽满;京师之钱,累计百万;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腐败而不可食,民间牛马,阡陌成群……” “故,我汉室之兴,为百姓之兴!” “当今陛下,有称霸四海之心,囊括宇宙之志。登基之初,大刀阔斧,改革朝政之弊,罢黜百家,清退闲宦;唯才是举,不拘一格!” “故陛下在位以来,扫除匈奴,一雪前耻!开拓西域,远征大宛,东征西讨,开疆拓土!” “以至如今……” “匈奴弱,而我汉室强!” “我汉室若有名传后世之功,首推陛下也!” 写到这里,上篇就算差不多了。 还愿祭天,全是好话。 然而,下一刻刘靖眼眸之内,决心已下,提笔再挥。 “然,史上历代贤君,皆有过失。” “文帝虽有爱民之美,亦有怠废之政,景帝虽能扫清七王之乱,究其因果,未免无其年少之时,手执棋盘,诛吴国太子在前之因。” “故而,陛下也有过!” “靖为刘氏子孙,所观陛下之过数条,如今既为还愿,当告知苍穹,望苍天鉴之……” “一、崇信长生、大兴土木!” “陛下如今言长生可得,而一意求仙,三番数次巡游天下,所耗巨甚。虽富有四海,却贪民脂民膏,大兴土木,广修宫殿!” “昔年孝文先帝,尚且以百金衡量所修宫台。” “陛下如今所修宫殿,又值百金几何?” “陛下崇信之方士,居庙堂之上,以谗言乱我汉室,诬太子于东宫,若无天赐祥瑞,恐如今父子相残,长安生灵涂炭,为我汉室罕有之大祸!” “而今国祚混乱,天下吏贪横行,民不聊生,赤地千里,盗贼滋炽!此为陛下之一过!” 其实这一部分,是刘靖此前说过很多的。 但这次之所以再提,是因为他必须借用此次将别人甩给“太子宫”的恶心玩意,全部给抛回去。 同时,他也要借此事,将此次陷害太子宫的,来个杀鸡儆猴! 先是防守,才是进攻。 想到这里,刘据再度写道: “二、好大喜功,穷兵黩武、识人不明!” “先圣曾言:忘战必危,好战必亡!” “陛下早年吞吐四海,驱逐匈奴,是存为我汉室永享太平之志。陛下提拔人才,不分贵贱,唯才是举。” “是以,卫青、霍去病此帝国双壁,横空出世!” “若然陛下于此停手,陛下武功之德,自然光耀万年!” “可此后,陛下为求一千里马,竟劳师远征,选用将才不再唯才是举,而是选用亲近之臣!” “李广利,有何功德,有何战功,可居贰师将军?且值得陛下看重,一次次将我汉室英才,落于其手,被其鼠目寸光,葬于敌寇之手?” “是其以六千骑兵、数万热血儿郎,攻打只有三千弓箭手的大宛。且首次未至大宛,就以惨败收场。只余几千残兵败将,于边境打秋风乞讨而活的壮举?” “还是其以六七万精锐大军,远征小国大宛,最后只剩下一万多伤卒的胜利?” “二次远征,精锐大军死伤惨重,军士流血千里,不如几匹牲畜?” “不愧贰师将军!” “所谓汗血,其名血汗!” “为我汉室万里远征军卒之鲜血而染!” 这一句话落下。 刘靖脑海中,闪现出刘彻那雷霆之怒的样子。 而后心中沉思,只觉得不够,于是再添了一把料。 “陛下数十年远征,不提耗费之财,只谈伤亡之命!” “民间早有传言:陛下师出三十余年……” “天下户口减半!” 第38章 是退是进? “三、滥用酷吏、以至汉律形同虚设,纲常沦丧……” “陛下治罪,不以汉律治人,而以自身喜恶、乃至虚无缥缈之巫蛊罪人…… 刘靖正写着…… 突然,外界传来通报声音。 “殿下,史皇孙来了。” 刘靖收好未写完的《还愿疏》。 不一会儿,刘进就与太子少傅石德,匆匆走了进来。二者脸色焦急,刚一进来,刘进就惊惶道:“二弟,父王出来了,但听说发冠与锦袍都留在了建章宫,刚出门就被宗正府的人带走……” “太子这次恐怕凶多吉少!”少傅石德也立即道:“昨夜事情落定,朝廷的官员连夜都往这建章宫赶来。” “御史大夫暴胜之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去了建章宫,九卿官员已经到了六位,就连远在贰师将军李广利,之前听到刘屈氂接诏,也带兵往长安赶回。最迟怕是明日午时就要赶到建章宫……” 刘进在原地急的走来走去,“怕是……怕是皇爷爷真要废父王了!” 对此,刘靖也是沉默起来。 现在傻子都看得明白,结合此前诛公孙、更名尧母宫等种种迹象,怕是那位陛下就等着这一天。 刚好,眼下太子起兵,罪证十足,自然顺水推舟。 “大哥和少傅前来,让我如何做?”刘靖忽然问道。 看这两人急切找自己的模样,应该是有事情要说的。 是想让自己去求情吗?还是另有计划。 正当刘靖猜疑之际,却见刘进已经看向自己,万分殷切的嘱托道:“二弟,当此之时,你万万要保持冷静。” “嗯?”刘靖一愣。 却见石德也连忙说道:“此时群臣如饿狼,全都想上来扑咬太子一口,若能顺得陛下心意,定能加官进爵。甚至此次在长安阻拦太子有功者,按照陛下性子,恐会封侯!” “如此巨大利益之下,我太子宫人人自危,群臣恐怕要落井下石。而太子与我等明日被定罪之后,再也无可用之地。” “但景皇孙还在!” 石德说到这里,依然是满面的悲怆,“景皇孙现在就是太子宫唯一的后手,陛下如今什么心思,没人能猜到。但能让景皇孙来安抚民众,便是承认了景皇孙献上祥瑞之功!” “所以,明日我等定罪,景皇孙便是有功。” 说到这里,石德谨慎看向四周,连忙道:“景皇孙千万记得,若是群臣提议,为景皇孙提前赐王,万万不可接!” “若只是赐候,可接!” 说到这儿,其挥动袖袍,似乎就要跪下来。 刘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虽说皇室子孙最后都得有个名号,但他现在还没到封侯封王的年龄。 更不要说,对方为什么要提起这些? 刘靖见此急忙将其拉住…… 却见石德抬起头,声音焦急又哽咽。 “景皇孙……太子宫上上下下,乃至老臣身家性命,能否保全,就在于景皇孙明日是否能静住!” “臣知道,景皇孙要还愿。” “可臣也听到了,景皇孙前去甘泉宫时,在那里的大胆之言,若非天象变化,恐怕现在……” 石德摇了摇头,不敢再说。 而刘进忙道:“天象可变化一次,但绝不可能变化两次,明日他们言父王之过,让祖父定罪,必然会提及你的大胆狂悖。所以,当下万不可再冲动,给他人把柄。” 石德也连忙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次不管群臣如何说,陛下如何定罪,天象在前,民心在望,这祸端是蔓延不到景皇孙头上的。景皇孙有天赐之福,我太子宫定有一丝起复之机啊……” 刘靖听明白了,石德和刘进匆匆赶来,就是想让自己退却的。 刘彻没出现的时候,他们能抱着殊死一搏的决心,在长安起兵,要登基执政。 可刘彻出现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无论站在谁的角度,此次以退为进,都是个好办法,更是能保全自己。 只是…… “我知道了。” 刘靖点了点头,忽然道:“大哥说说,将那江充关于何地?我让他们将其带来。” 刘进闻言一怔,虽然他对那江充想千刀万剐。 但此次,“二弟想的对,差点忘了。我太子宫并未杀江充,如今将这小人,还于朝堂,相信皇爷爷会从轻定罪……” 眼看着对方误会了。 刘靖一愣,倒也没有多言,而是得知关押之处后,立刻派人前去将其连夜带来…… 同时,他也连夜赶完《还愿疏》。 …… 这一夜,如果从高空俯瞰,可以看到,从长安到建章宫的路上,灯火通明,豪族公卿,纷纷连夜前往。 一路上,各个情绪激动,但面色却惴惴不安。 大汉未来的天,将要迎来更变,这由不得他们不谨慎…… 而在其中,更有来自远方的传令兵,一路往建章宫而去。 “贰师将军距离建章宫,还有五十里……将军来报,陛下可曾令他回营?” “陛下圣谕:贰师将军可速来建章宫!” 一时间,随着消息涌动,群臣再度惊悚…… …… 翌日天明。 建章宫内。 “陛下让弗陵也去?” 钩弋夫人望着面前的王弼,神色之中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王弼一张圆饼似的老脸,也全是笑意,“奴婢在这里先恭喜娘娘了,听闻昨日太子被宗正府带回,长乐宫的皇后已然留下了印玺。” 王弼有意无意的透露着他所知的内幕消息。 此次他能顺利过关,可是仰仗了面前这位。 太子与陛下见面谈了什么他不知道,但看结果,自己还在这建章宫,那么陛下和太子定然不欢而散。 或许,陛下也没有相信,犯下逆乱大罪的太子的一面之词,既然如此,那可不是自己的福气? “王常侍往日与今日之言,本宫感恩在心。” “娘娘可真是折煞奴婢了。” 王弼赶紧弯腰,随后才带着年仅四岁的刘弗陵,“让六皇子早日听听朝臣论政,兴许也能早点担起这大汉的担子。” 一边说着,其在钩弋夫人欢喜的视线下,带着刘弗陵的徐徐的朝着正殿赶去…… …… 同一时间。 刘靖也早早的起来,大营距离神明台不远,神明台就在建章宫之前。 今日风和日丽,昨天的一场大雨,让天气分外凉爽。 刘靖所行之处,大营之内,昨日被关押的百姓连连高呼…… 甚至还有赶往建章宫的大臣,看到这一幕,也纷纷止步观看。 从昨天雨停了后,早就有工匠连夜在神明台之前搭建祭台。毕竟向天还愿,是刘靖昨天就说过了的。 而等他到来之后,此地虽然还没完成,但也快收工。 他一边等待的同时,另一边也望着前方恢弘的建章宫。 那里,群臣正依次进入…… 第39章 废太子! 刘彻看着群臣鱼贯而入。 从昨天在这里见过太子之后,他像是没有离开过,神情疲惫,陷入酣睡。 还是霍光见人来的差不多了,才赶忙提醒,后者这才睁开惺忪的睡眼,勉力得让自己坐起,这才打起精神,看向群臣。 三公九卿均已到场。 凡是长安在内的公侯,宗室里面有分量的老臣,也赫然在列。 “陛下……您,您要不歇息一下吧。” 就在这时,宗正刘长乐一脸担忧,眼神也有些哀伤,“陛下从昨日就一直劳累到现在,臣看在眼里,实在不忍。” 刘彻抬起手掌,冲着前者摇了摇手。 “李广利回来了吗?” “回陛下,据刚才的消息来报,应该还有半个时辰。” 刘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随后,视线朝着下方每一张脸的主人望去,似乎要窥探到他们心里的想法。 “那就都说说吧,朕只是去甘泉宫疗养,却不想京城已经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接下来如何处置?” 看似在询问群臣,但联系到近期的种种,似乎答案早就呼之欲出。 果然,很快就有一位官员出列。几乎是三言两语,就将刘据的罪名,全都总结了出来。 “陛下!太子此次在京城,先是以巫蛊诅咒君上,不忠不孝! “事发之后,又抗旨不尊,肆意诛杀国朝命官。” “而后私开武库,释放囚犯,武装百姓。起兵造反,谋权篡位!” “种种恶行,罄竹难书。” “其赫然已无法胜任我朝太子之位,汉室也不能有一个发动逆乱的储君。” “故而……” 说到这里,其目光看向四周。 在此次前来之前,大家的意见都已经统一,陛下的态度也足够清楚,哪怕是以史为鉴,也没有做出了这些恶行还能坐在太子之位上的。 所以,大家都没有任何的心理包袱,等到那位官员起了调子之后,群臣的声音,便已经整齐划一的响起。 “请陛下废太子!” 哗啦啦,随着群臣衣袍鼓动,赫然众臣已经跪在地上,奏请天子。 从始至终,刘彻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他苍老的眼神,扫过群臣,随后又看向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丞相。 “刘屈氂,你认为呢?” “陛下,仅太子在京城动刀兵,释放囚犯之举,就足以证明,其无储君之德!” “眼下应剥夺其储君之位,交由宗正府、或者廷尉问罪!” 说到这里,刘屈氂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刘彻,发现对方没什么反应,心头便更为大胆,“此次太子一应同谋,全都应交由廷尉问审,依法处置,以儆效尤!” “在此期间,抵挡太子及其同谋有功者,可论功行赏。” “被太子诛杀的水衡都尉等人,也应尽快追封……” 刘屈氂也回答的滴水不漏,不仅把问罪的流程说了,甚至连论功、包括给死人追封都想到了。 “丞相确实深谋远虑。”刘彻也不禁赞道。 而看到刘彻松口,一旁,御史章赣见此,也不由得急忙站出。 “陛下,臣还有一事……” “说!”刘彻看向后者。 “臣昨夜审理此案,思虑万千,发现景皇孙与太子也应该是同谋!不,没有应该,而是……就是同谋!” 此话一出。 如果说刚才,大家说的都是场面话,走流程,论功行赏,所有人都没有任何意外的话。 那么现在,真正的出人意料,才终于来了! 顿时,群臣纷纷打起精神。 要知道大家匆匆赶来,今天就为了三件事! 废太子! 除祥瑞! 立储君! 三件大事,第一件是既定的。 第二件是和第一件联系到一起的,所以必须要除掉! 群臣不能允许一个新的传说出现在朝堂中,而且,其还和废太子有关! 更重要的是……绝不能让其影响新的储君! 第三个立储君,可能对刘彻来说,事情发生太快,后者不会那么轻易的答应,更不会那么快的做出选择! 但没关系……新的储君一定是被“上天所赐福”的。 且,决不能有竞争者! 这是所有大臣、乃至帝国继承者、包括当前天子的底线! 果然…… 在这句话响彻而起之后,刚才还疲惫不堪的刘彻,终于没有了惺忪的睡意。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你继续说!” “陛下,景皇孙送那祥瑞之时,那四句的确冒犯天颜……” 刘彻立刻将其打断,“可后来还有后三句。” “臣说的正是这些,诗歌而已,不足为祥瑞!” “但也的确求雨成功了!”刘彻加重语气,“其还曾言,此为上天谶语!” “巧合!”章赣立刻道。 “巧合?” “陛下!就是巧合!试问其从太子宫出来,太子早就谋定大变,所谓祥瑞,其实不过拖延时间。” “幸亏陛下机敏,派去的常侍也早日带回消息,才发现了太子宫的阴谋诡计。” 章赣说到这里,一想到就连昨天的陛下高兴之下,也让景皇孙去安抚百姓。如今天意所钟的光环已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用巧合搪塞过去。 故而,他话音一转,继续说道:“但虽是巧合,也的确误打误撞,天降甘霖,消弭了一场灾祸。” 他索性将这次不能解释的“传说”,直接变成一场误打误撞之举。 彻底将“祥瑞之说”,在朝堂上杜绝! 这也能达到他们的目的。 想到这里,他便继续道: “如今,深受旱灾之苦的百姓,也因为景皇孙在神明台求雨之举,有了重新振作的希望。” “故而……景皇孙算是用过错之心,尽了正当之举!” “可不论其过,论功即可!” “哦?”这一刻,纵然是刘彻,也有些心动了。 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处理这些麻烦,天意所钟这个词汇,可不是什么人能担的,特别是皇室。 现在一听,似乎有道理。 “陛下,臣也有要事禀奏。”就在这时,也有一道声音响起。 刘彻转头,发现那胡巫檀何也站了出来。 经过上次刘靖大闹甘泉宫后,刘彻对于这位胡巫,就没有了以往的信任,毕竟可是其指出那石龟为“祥瑞”的话来的。 然而,也算他运气好。 随着下雨,那石龟就算再冒犯,也成了真祥瑞。 昨天下雨的第一时间,刘彻就命人去甘泉宫,把那神龟带回来,然后让石匠,将最后三句也刻上去。 而经过此事。 胡巫檀何反倒是在刘彻心里,地位再度加深了一些。 “臣夜观天象,发现那祥瑞并非景皇孙带来。” “嗯?”刘彻越发疑惑。 “是小皇子带来的!”檀何再道。 此话一出,刚才站出来的御史章赣,顿时眼睛一亮。 而刘屈氂则表情一变,暗道不妙。 他正要站出来,压住这胡巫的胡言乱语。 岂有此理,大家现在正定太子的罪,还没开始进入“立太子”的环节,结果这些鸟人就先他一步。 捷足先登,不讲武德! 然而,檀何早就做好文章,此刻连忙道:“就在昨日,即将天变之际,臣突兀听到了来自建章宫的一声童子哭喊!” “其音渺渺,其声稚嫩,却如新生之雷鸣,故而天地降下甘霖。” “是吗?”刘彻却想到,昨日公孙卿也在这里,信誓旦旦的说出四字——天不作假! 直到现在,他听到这几个字,依旧心有余悸。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的接触到了一丝天威之兆。 故而对于檀何的说法,不足为信…… 只是…… 罢了。 “这么说,是弗陵带来的天变?昨日,是朕弄错了?” “陛下怎会弄错?”檀何连忙说道:“是天威本就难测,当时天机混乱,自然误以为是最接近天的神明台上,景皇孙祈雨成功。” “但景皇孙此前,并无任何类似传闻,自然无天机映照……” “反倒是弗陵皇子,是我大汉的尧圣降世,如今细想,只是结果归因罢了。” 第40章 搬石砸脚! “好一个结果归因。”刘彻点了点头。 檀何一喜,暗道这是陛下赞同了他的说法,正准备继续说什么。 突然! 轰隆隆! 一道晴空霹雳,乍响而起。 “这是怎么了?”刘彻也是蹙眉望去,“天又要降下甘霖了吗?” “回陛下,并无。昨日下雨太多,今日还有云呢,应该是正常的晴天霹雳……”外面,很快有侍卫的声音响起。 刘彻暗自摇了摇头,昨日那场雨,让他连正常的天气变化都分不清了。 “不过……”只是突然,那侍卫的声音再度传来。 “不过什么?”刘彻问道: “景皇孙在外祭天,说要还愿!” “嗯?”刘彻蹙眉。 “陛下,这是越俎代庖。”檀何忙道:“该是让弗陵皇子去还愿的。” 刘彻伸出手,示意对方勿要多言。 如今废太子已成公认,今日这朝会在他看来,其实流程走的就差不多了,论功行赏也不急于一时。 “他如何祭天,如何还的愿?” “回陛下……景皇孙登高台,将当日如何告知苍天、降下甘霖的过程,讲给了军士和百姓。” “好像还专门写了一篇,向天还愿所用的《还愿疏》,正在外宣读。从太祖高皇帝起,全是溢美之词。” “哦?”刘彻惊讶无比。 那小子在面对自己时,可全是谩骂的诤言。怎么对祖宗,就如此恭敬? “陛下!这该是弗陵皇子向天还愿啊!”檀何却见此大急。 刚才他都说了,陛下也同意了。 现在要是让景皇孙,公然而然的宣读《还愿疏》,那不是坐实了吗? 万一如此,一个国祚,两个天意所钟的传闻!这不是埋下了隐患吗? 太子府甚至时刻有起复之机! 当下,他转念一想,毫不犹豫。 “陛下,应立刻中断其还愿,而是将其交给弗陵皇子来还愿!” “胡言乱语!”刘彻挥袖。 “陛下刚准备废除太子啊。”这时,御史章赣也立刻道:“岂能再由景皇孙去还愿?届时,若废太子,景皇孙又该处于何地?” “陛下,诚如檀何所言,《还愿疏》应让弗陵皇子来宣读于众。如此,也能坐实昨日祥瑞,乃弗陵皇子所为!” “弗陵才四岁!”刘彻斥道:“字都认不全。” “不妨,臣愿站立左右,弗陵皇子若有不认识的字,可来询问于臣。况且弗陵皇子天资聪慧,常用之字,早已熟读。无非几个生僻字而已!” 此刻,刘彻也不由得陷入沉默。 底下群臣心中所思,他又如何不知道。 只是取舍罢了。 “那景皇孙,又如何补偿?” 就在这时,一直站立旁侧的公孙卿不由得说道。 他本来不想参与其中。 更不想看到,如今群臣,瓜分“胜利”的欢宴! 但是,如此赤裸裸的抢夺景皇孙祈雨的功劳,他还是难以抑制心头之愤。然而他非常清楚,如今太子宫摇摇欲坠。 景皇孙身处其中,恐也有覆灭之祸。 不如趁此,以祥瑞之名换取一些好处,远离朝野,也能全了太子宫上下的性命。 毕竟,若是真的失去了争储的资格,那所谓的上天钟厚,就非钟厚,而是灾祸。 如果置换之下,陛下还有意庇护,群臣也不会在法理上步步紧逼。 一切都在“妥协”中圆满! “这……” “不如,给景皇孙封王如何?”突然,宗正刘长乐道。 皇子皇孙迟早都是要封王的,现在提前封也无不可。 而且,封王之后,按照规矩,其必须远离京城。 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彻底杜绝了再回中枢的可能性。刘长乐此举,其实也全着保留陛下嫡系血脉的心思。 而随着他说出口。 群臣之间,之前没有出声附和“刘屈氂”、“章赣”等人的臣子,此刻也不免在心中苦叹一声…… 也只能如此了。 “陛下,皇室子弟封王,确有可行之处。太子起兵时,史皇孙也参与其中。” “唯有景皇孙,在神明台。” 这些臣子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整个太子宫,只有一个景皇孙看似是清白的,可以保全已经坐定“谋逆”罪名的太子宫诸人。 当然,如果真的依法办事,别说事发之时,你在神明台。 就是不认识的三族,也是飞来横祸。 但天子血脉,长安城也未真的起刀兵之祸,百姓尚且安稳,天子尚未动真怒,岂可如此? “也罢……” 终于,刘彻徐徐点头,他的脑海里,回忆起昨日刘据与自己的对谈之景。 到底是嫡子、是长子,他曾经给予了其厚重希望。 按照这些臣子所言,让刘靖“自愿放弃”天意所钟的名头,将祈雨功劳让给“尧”。 如此一来,太子一脉算是彻底断绝再回中枢的可能。 但相应的,太子起兵一事,就可以大事化小,借着给刘靖封王,让他们彻底远离长安。 算是两全。 只是,那个皇孙会退一步,答应群臣吗? 刘彻也不知道,已经年老的他,因为昨日与太子相谈,加上一晚都在这大殿之中并未歇息,此刻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现在,也不知道去如何去处理太子! “罢了,让弗陵去吧……” “诺!” …… 同一时间。 刘靖站在高台之上,此刻,《还愿疏》已经被自己打开。 最开始写的上半篇。 从刘邦到吕后,到文景二帝,已经念了小一半。 下方的军士和百姓,听得也是连连点头,从太祖高皇帝立国之日起,汉室传承,可从来不是一帆风顺。 而就在他准备继续念下去,同时也思考着,怎么让建章宫和此地产生联系的时候…… 突然。 “停!” 建章宫处,御史章赣走在前列,在其身旁,还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 而群臣这时候,也纷纷随着走了出来,刘彻远在其后。 “是陛下!是陛下!” 此地的军士,已经早早的发现了。 连连狂呼,激动不已。 对于汉室的军卒以及百姓而言,天子刘彻的名字,响彻了五十余年! 其如同屹立在高天之上的神明! 此刻见到真身,又如何不振奋。 而正当刘靖心中一动,正愁你们不来的时候,却见那章赣匆匆走近。 “景皇孙,陛下有令,《还愿疏》应交给弗陵皇子来念。” 没有解释,只有轻飘飘的讥笑。 下方,围看的军士以及百姓,纷纷愕然。 旋即想到什么,表情顿时愤懑起来。 “经过陛下身边的上巫推算,昨日那场雨,并非景皇孙在神明台所为,而是弗陵皇子于深宫,感动上天。” 章赣脸部红心不跳的说完这句话。 “你说什么?不是景皇孙?” “开什么玩笑,不是说景皇孙在神明台求雨吗?” “现在这是干什么?抢功?” 人群惊呼连连,章赣脸色一变。 他却是没想到,下方的军士能如此义愤填膺? 要知道,这些可都是在大营之内的期门军和羽林卫,还有在上林苑的羽林孤儿。 而那些百姓,倒不足为惧,跟着太子一起谋反的人罢了,迟早也是一刀的命。 但光是激发其羽林孤儿的愤懑,就足以让他胆战心惊了。 “肃静!” “此乃上巫所测算,不是谁在神明台,谁就能祈雨!” 章赣高呼。 随即看向刘靖,声音变小,“景皇孙,退后一步,或可封王!太子宫一应,也可保全。” 刘靖眯眼,忽然一笑。 他想起了昨夜少傅石德给自己说的话,果不其然,真要封王? 不过,他可是说,宁要封侯,不要封王。 先不去管这些,刘靖盯着手中的《还愿疏》,心中暗笑,这是功劳还是过错,你们真的知道吗? 还有…… 刘靖又看向刘弗陵,话说上次那祥瑞神龟,是不是也是他们坑的这倒霉孩子? 谁让刘弗陵去念那上面的四句诗歌来着? 刘靖看向章赣,“真的让他来?” 章赣见刘靖有松动之意,连忙点头,“这是陛下的旨意!” “是吗?” 刘靖看向远方,略微思索,就已经有了决定,“可他不识字。” “弗陵皇子天生聪慧,常用字早已经熟识。”章赣笑眯眯道:“更何况,臣可在一旁,帮其认字。” 刘靖收起手中的《还愿疏》,冷声道:“你滚下去,我在上面看,让他念。” 章赣顿时脸色一变。 “否则……”刘靖指了指上空还未消散的云层,“天怒之!” “尔等可欺上瞒下,但骗不了真正的天。” “这……” 章赣转身,看向后方。 心有不定,只能悄悄传话身旁之人,让其去传话陛下。 远处刘彻听到后,只是稍作犹豫,便微微点头。 章赣得到消息,忽的牙齿一咬。 “也罢!我便在这台下看着……你需站在弗陵皇子之后。” 刘靖心中冷笑,但面上却有愤慨之意。 “这可是你们的主意!” 第41章 竖子! 随着刘弗陵上台,方才还念《还愿疏》的刘靖则站在其身旁。 “怎么回事?为什么真变成了弗陵皇子?景皇孙于神明台祈雨成功时,咱们可就在这儿啊。” “你还看不明白,太子谋反了,这是无可奈何之举。” “再无可奈何,也不能夺天之功!” “唉,生死大事,保住命再说。换你你敢不同意?这恐怕也是陛下有意保全太子,所以不可让景皇孙真的坐实了祈雨成功的名头,要不然,群臣死死的抓住太子谋反,难不成陛下还真要连诛太子宫不成?” 下方。 能在此地的期门军,和羽林军,基本上都是功将子弟,眼前一幕根本瞒不住他们。 只是后方缺少消息渠道的百姓,却是将信将疑,再联系起来刘弗陵的出生十四个月的传说,一时间,议论更加汹涌。 “肃静!” 章赣听着身边人的讨论,脸色有些不对劲。今日之事看似抢功,但必须要做。 当下今日定下事实,任何的质疑,也终将烟消云散。 “可以开始了,弗陵皇子。”章赣赶忙提醒。 而刘靖则是先撕下开篇,毕竟上面有自己的名字,且直指主题——不好让其看到。 突然的变化,刘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 群臣乃至陛下,都想让自己退一步。 让出功劳,可保全太子宫! 只是……这怎么可能? 先不提他根本不会让。 从始至终,他甚至不承认这次太子宫所为,就是过! 故而,他不仅不后退,还要继续迎头硬刚! …… 而此刻,刘弗陵的声音已经响起,他还记得叮嘱,从头到尾读完便可。 【自太祖高皇帝立我大汉国祚,而今已百二十年……】 【白登之围后,我汉室弱,而匈奴强……无奈开启我汉室公主和亲匈奴之策……纵然汉室卑微至此,匈奴亦三番五次侵我疆土、杀我子民……】 【故而,汉室与匈奴,势不两立也!】 当稚嫩的声音响起之后,底下民众全都一静…… 这段他们刚刚听过。 但刚刚赶来的群臣,以及刘彻可是第一次听。 顿时,刘彻连连点头,包括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臣子们,也是赞同不已。 “景皇孙说的对啊……我汉室与匈奴,本来就势不两立!”大臣中,有人低语。 “放什么屁,现在是弗陵皇子!”有官员很快提醒。 顿时,群臣连忙改动口风。 同时他们为了听清楚,也随着陛下往另一边的台阶而去。 刘弗陵的声音则继续响起。 【惜我汉室,太祖高皇帝之后;又经吕氏乱政……幸得良臣忠将护佑……文帝登基……自春秋起,首推贤君者,为我汉室孝文帝。文帝之贤,贤于恭俭、贤于爱民、贤于宽政!】 读到这里的时候,其有些字还不认识,刘靖也一一指出。 而此刻。 刘彻身旁,有臣子似乎回忆起,年少时祖辈曾说过的孝文帝治下,不用担心会被随时诛族,不用担心巫蛊,一切都那么平和,纷纷默然起来。 就连百姓之间,也有老人回忆起往昔,开始感叹怀念。 配合着刘弗陵接下来的声音。 七八十年前的大汉画卷,似乎也徐徐展开 【惟孝文帝,知百金为中人十家之产,弃露台而省百金……所用帷帐皆无文绣……造陵寝无金银铜锡……】 【文帝爱民……劝趣农桑,减省租赋、废田亩税,历经景帝……至我朝陛下登基之初。府库余财,膏庾尽满;京师之钱,累计百万;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腐败而不可食,民间牛马,阡陌成群……” 【故,我汉室之兴,为百姓之兴!】 “好!” 这时,不知道是谁突兀喝了一声好,此地衣衫褴褛的百姓,原本灰暗的眼神之中,更是亮起了光。 “文帝是个好皇帝啊!” “如此节俭的帝王,古今罕有,可为什么……” “嘘!” …… 此刻,刘彻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对劲了。 他不由得抬头看向旁边,“祖父当年,如此宽政?” 臣子皆是怯懦不敢言。 其实不用旁边的臣子回答,刘彻自己都比任何人清楚。 所以,他又呢喃道: “先祖有自己的担当与责任,朕也有自己的使命!天下人怎又怎会懂?” 果然! 只听刘弗陵的声音继续响起。 【当今陛下,有称霸四海之心……登基之初,大刀阔斧,改革政弊……唯才是举……扫除匈奴,一雪前耻!东征西讨,开疆拓土!】 【以至如今……匈奴弱,而我汉室强!】 【我汉室若有名传后世之功,首推陛下也!】 …… “好!” 这一次,则是刘彻身边的臣子,顿时称赞。 有了之前的口误,大家这一次非常识趣。 “陛下,您看,这才是弗陵皇子的心里话,有弗陵皇子这番话语,陛下一生的功绩,也将记载史书,传颂后世,为后人所瞻仰!” “陛下对我汉室之功,日月可证,苍天可鉴!” 此刻。 就连刘彻也是不由得笑了起来,刚才听着自己登基之初,如此富饶的大汉,其实他自己心里还是有些不对劲的。 但一听接下来这段,自己把钱花到了刀刃上,不是类似史书那些无道昏君拿去挥霍。 强汉强汉,该是因为自己而强啊! 是自己让汉室挺直了脊梁骨! “景皇孙这段话,深得朕意。” 刘彻的老眼都眯成了一条缝,也是不由自主的捋动着自己的胡须。 而旁边,檀何见此连忙悄声提醒。 “陛下,非景皇孙,而是弗陵皇子。” 刘彻面色一怔,但很快又道:“都一样,都一样。” 檀何见此,不敢多言。 而刘弗陵这时候,在台上却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敢再念下去了。 “弗陵皇子,念啊,念啊!” 下方,章赣一直在关注陛下的表情。 眼看着陛下此时高兴至极,他就压抑不住自己的激动。但弗陵皇子突然停止不念了,这又让他十分焦躁。 “可是……” 刘弗陵眨巴着眼睛,虽然他对里面有些字眼不认识,需要旁边的刘靖提点。 但接下来的字眼,他可看得清楚。 然而,看到下方的章赣焦急催促,他又抬头,发现提醒自己的刘靖,从头到尾都是一幅笑眯眯的模样,当下,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然,史上历代贤君,皆有过失。】 此话一出。 刹那间,章赣高兴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 他有心想要提醒,但刘弗陵的声音早就响彻而起。 【文帝……亦有怠废之政,景帝年幼也有冒失之举……】 【故而,陛下也有过!】 哗…… 伴随着此话响起,刹那之间。 章赣表情颤抖,身体更是控制不住,猛地朝着台上爬去! 这一刻,他的动作极快,视线先是看向陛下,察觉到那已经僵在脸上的表情,再度转头,看向一直似笑非笑的刘靖! 竖子! 安敢如此不识时务? 原本他们的计划很好,接过刘靖的向天还愿,让弗陵皇子代替。这样一来,在如此多的人注视下,就全都坐实了。 然后再往外发出通告,百姓怎么信无所谓,朝臣信了就成了。 甚至不需要你们信,只需要知道这是上面的意志便可。 而在此期间,他以为刘靖答应,是认同了这背后的交换。 只要老老实实的配合好弗陵皇子在上面的行为便可,更何况他自己就在下面,若有万一,可第一时间阻止。 然而,他还是没想到。 景皇孙当真是分不清局势,连太子宫上下都不要了吗? 他在做什么,破坏此举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不过! 还来得及,只要自己出声阻止,然后索性汇报陛下,趁此机会将刘靖强行赶下去,然后自己重写一片《还愿疏》。 依旧还来得及! 毕竟,弗陵皇子不也才刚念了一句不好的吗? 还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此刻。 在他出声阻止之后,果然刘弗陵很快停止,其表情惊慌,显然也知道不对劲,不敢再念下去。 章赣心中一缓,暗道恰好阻止成功! 然而就在此时…… 一句比刘弗陵的稚嫩嗓音,更为铿锵的话语响起。 在传出一瞬间,赫然是如雷霆落下,让此地倏然寂静! 【靖为刘氏子孙,所观陛下之过数条,如今既为还愿,当告知苍穹,望苍天鉴之……】 【一、崇信长生、大兴土木!】 【陛下如今言长生可得,而一意求仙,数次巡游天下,所耗巨甚。虽富有四海,却贪民脂民膏,大兴土木,广修宫殿!】 【昔年孝文先帝,尚且以百金衡量所修宫台。陛下如今所修宫殿,又值百金几何?】 【陛下登基之初,国家府库累积百万,百姓仓廪富足,串钱之绳糜烂。而今……】 此刻,刘靖索性不再看这《还愿疏》,他径直看向下方百姓。 正如他之前所言,从始至终。 他就没想过后退! 故而,一声又一声的雷霆之问,已经传彻四方! “京师的百万余财何在?” “充盈而路积余外的太仓之粟何在?” “阡陌成群的牛马何在?” “百姓又饿死几何?” 第42章 从根源解决问题! 此时此刻,随着一句句的喝问落下。 仿佛晴天霹雳! 不! 甚至比刚才的晴天霹雳,还要更加骇人。 围观的将士以及百姓,此刻只犹如一个个呆头鹅一样,愣在原地,眼神呆滞,竟然是没有丝毫的动作,连大气都不敢喘。 而章赣还维持着他跑上去的姿态,只是在听到这几句话后,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地上,只能用眼神示意,弗陵皇子赶紧离开…… 离开这是非之地! 景皇孙疯了! 一定是疯了! 群臣和陛下的暗中“配合”,其实已经为你们太子宫划定好了后路。太子不会死,甚至此次太子宫起兵,也不会定为谋反!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你还要给太子宫上下,给此次起兵的宫卫、百姓也挖了好大的一块坑,欲一起被活埋不成? 你难道真要让国朝上下,将此事定为“谋逆”吗! 另一边。 刘进和太子少傅石德,其实早就来了。 此刻二者对望一眼,石德脸色煞白,眼神之中已经有绝望出现。 而刘进更是身形摇晃,就差说一句“吾父危矣!” 这时,刘彻身旁,群臣跪倒一片! “陛下……陛下勿要动怒,保重龙体啊!” 丞相刘屈氂倒是松了口气,与站在“弗陵皇子”身边的大臣不同,他巴不得刘弗陵失去这个祈雨的光环。 至于太子宫,倒不用自己多事了,“谋逆”之罪,终于定矣。 果然,此刻刘彻怒目陡睁,被这接连的问题,问的似乎牙齿都要咬碎了。 “朕想过让他们活!朕还想过让他们活!” “陛下息怒!” “息怒?好……哈哈,好样的,朕的血脉后裔真没有一个是孬种!子不认过,不该错!” “就连朕的孙儿,现在也是如此的刚强果敢,执拗不屈!” “怎么朕以前就没发现,他们是如此的硬骨头?” 群臣惊惶。 直到现在,他们似乎才知道,昨日太子与陛下所谈,竟然也是如此让人心惊肉跳吗? 不改过,不认错! 这是他们认识的那位太子刘据吗? “陛下,今日还愿,应立刻结束!” 宗正刘长乐第一个站了出来,他显然意识到此次事情脱离掌控,“臣这就让人,将其带下来,然后押往宗正府。” “不!” 却见刘彻猛地伸出手掌阻止! 双目带着滔天的怒火,看向了刘靖所在的方向,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既然是祭天还愿,怎能轻易结束?怎么能半途而废!” “让弗陵下来,让他下来!” “让他一个人在那里继续说……让他继续读!” “朕倒要听听他这所谓的《还愿疏》,是如何的歪曲事实,是如何的诽谤、忤逆朕!” “陛下……”刘长乐心中大急,陛下这番动怒之语,显然已经表明一点,要公事公办了。 “要不,臣让那些军士退去,只留……” “退什么?”刘彻猛地转头,看向刘长乐,“难道你也认为他说的是对的不成?难道你也认为,他刚才说的那些诽谤朕的话,是那些百姓心里默认的?是不能外传于众人之口的?” “打仗哪有不耗费钱的?朕击退了匈奴,朕让汉室的疆土,扩到了四海,苦朕这一代,往后偌大国土,难道还不能积累万千之财吗?” “没有国土,没有疆域,没有一切!” “空有钱财,就算串钱的绳子都烂了,那也是给匈奴人留的,人家一来,一群腐朽老臣,怕这怕那,痛哭流涕,都说不能打不能打……那我汉室子民积累下的财富,就要拱手让于人吗?” “这里的军士,祖上父辈都是跟着卫青、霍去病他们征讨过匈奴的,他们是沙场上最精锐的战士。他们自然知道朕给了他们什么!朕给了大汉什么!” 刘彻大袖一挥,话语之中,全是坚定的不容置疑。 “朕让他说!朕有让任何人说话的气量。朕不怕他们听见……他越是忤逆,天下人就越是知道……长安城之变,就是太子宫一脉早就有不臣之心!” “朕此后公正严办,也是顺应我汉室律法!” 说话间,群臣心中越发肃然。 摆明了,方才的“搅合”办法,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大事化小,已经彻底不成了。 也是这景皇孙自己找死…… 唉! 而刘彻说到这里,已然想到什么,蓦然暴喝道: “邴吉!” 邴吉,如今大汉的廷尉、掌司法、刑狱…… 众人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均是一惊,自然知道,这是陛下要动真格的了。 “臣在!”邴吉连忙站出来。 “将他刚才所言,将今日此后发生之事,给朕一个个的记下,之后,朕让你亲审太子案!” 邴吉心中一凛,赶紧低头,“诺。” …… 而此刻。 刘靖将四周变化,尽收眼底。 既然选择了硬刚,那他就不怕即将到来的“天子怒火”。 而他方才接连的四问。 效果也是十分给力,原本已经回到原来的青铜色的幸运硬币。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银光爆闪! 这和刘靖的猜测不谋而合,在人越多,臣子地位越高,影响力越大的情况下,硬刚所获得幸运值,就会暴增! 心念落下。 刘靖也是思考此次的目的——废巫蛊之说! 从根源解决问题。 从始至终,他的目标就极其清楚。 他们想让自己退,但怎么能退。 一退万事皆休! 只有前进! 《还愿疏》的第一个帝王之过,正是他前进的第一步,废掉大汉如今盛行的巫蛊长生之说! 这也是改过! 只有废掉此说法…… 那么此次太子起兵的“根本”——以巫蛊诅咒君父的罪名,才会不攻自破! 那么之后,太子起兵,也就并非起兵,而是太子发动可用之力,清除害人巫蛊,还长安一个朗朗乾坤! 江充、苏文、章赣、韩说等四人,自然也有了取死之道! 这正是,刘靖要留下此四人,甚至抓住江充这个主谋的根本原因。 就是为了放到现在,公然而斩! 刘靖知道这很难,但并不妨碍他去做!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很怪异。 一面接受了“天眷”光环,看似“传奇”加身。 另一边,却要亲手将其打碎! 但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心念至此,刘靖再度道; “陛下崇信之方士,居庙堂之上,以谗言乱我汉室。方士与贼子媾和,为求取富贵进阶之路,扮演所谓忠贞之士。” “实则诬太子于东宫,若无天赐祥瑞,恐如今父子相残,长安生灵涂炭,为我汉室罕有之大祸!” “而今国祚混乱,天下吏贪横行,民不聊生,皆因陛下迷长生,信巫蛊,宠奸贼……” “故而,此为陛下之一过!” “靖为刘氏子孙,当代此劳,为陛下诛此奸贼!代为改过!” …… 说到这里,刘靖才看向众人,也是与朝廷三公九卿的官员眼神对视,最终与刘彻对视。 高声道: “今日还愿,除了宣读此疏外,当有具体之行动……” “既是祭天,当有血祭!” “带上来!” 话音落下,刘靖朝着早就准备好的下方看去,发现自己派去的人,已经将一位头上笼罩着黑麻布的人带到此地。 但他话音落下后,他们却没有行动,而是依旧骇然的看着刘靖,随后又看向四周,显然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刘靖见此,也不客气。 自己当先跳下去,将其带了上来。 其身体颤抖,只有一声凄厉之吼,回荡而起。 “陛下!陛下!” 刘靖将其头上的麻布,直接抽开,扔在地上。 刹那间,刺眼阳光照耀其面目。 后者虽然睁不开眼,但四周人看在眼里,特别是章赣,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 当即惊呼—— …… 同一时间,刘彻身边,有人见势不妙,早就来汇报。 原本刘靖派人去太子宫带来一个人,这种小事,是不用上报的。但谁知道其今天惹了这么大麻烦,谁也不敢担责了。 而刘彻听到其名字后,整个人显然也是一惊。 “江充!” “江充!” …… 第43章 何为天? 几乎是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江充怎么没死?” “江充还活着?” 刘彻猛地转身,看向了一旁按道侯韩说的位置。 “苏文呢?让苏文来!” 韩说此刻表情惊慌,他现在就像是懵了一样,不对啊,当初他们四人,一起去太子宫找祥瑞,结果太子宫突然发难。江充所带领的巫师纷纷惨叫,不是死了吗? 可怎么现在又出现了? 没有太多时间反应,因为苏文已经匆匆跑来。 从上次刘靖在甘泉宫面见刘彻之后,尽管巫蛊案因为太子的原因一直拖着,但是苏文因为把石龟当祥瑞,已经被刘彻所不喜。 “陛下!”苏文跪在地上,“奴婢也不知道江充为什么活着……” “连他死了活了都不知道?你们还给朕上报他被太子害了,难道这不是欺君?你们真把朕当做老糊涂是吗?” 江充的死活,刘彻并不在乎。 诚如当初他听到,太子杀掉江充,硬气起来还曾有过一丝诧异和开怀。 但底下人,他认为最应该忠于自己的这些黄门,就不该欺骗自己! 活就是活! 死就是死!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为什么要欺君? 这是他首次意识到,底下人在逐渐脱离他的掌控! 突然涌起的愤怒,甚至比刘靖在那里数落自己的过失还要大! “陛下!”苏文把头磕得梆梆响,“奴婢当初与水衡都尉搜查的并不是一处,对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一指旁边的韩说,“是按道侯,是按道侯和水衡都尉在一起,按道侯告诉奴婢的。” “苏文!”韩说大惊。 “就是你!”苏文斜眼指了一下,又赶紧低头 “都给朕别吵了!”刘彻怒然挥动衣袖,凌厉的双目似乎要将眼前二人活活刮掉。 忽的,他收回眼神,连连四顾,还有谁在骗朕?还有谁在隐瞒? 此刻,四周大臣均是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言。 …… 而此刻。 刘靖早已经抽出了腰间佩剑。 他先是看向下方,随后视线移动,索性看向群臣以及那位陛下。 随后,长剑直指江充。 手中《还愿疏》一展,他刻意的忽略了第二条,毕竟李广利还没来,正主没到,念了效果大打折扣。 索性直接念第三条。 “此人,正是陛下又一过!滥用酷吏!” 他话语铿锵,浑然不管不顾,似乎要跟刘彻硬钢到底。 【如今《汉律》形同虚设,陛下治罪,不以汉律治人,而以虚无缥缈之巫蛊罪人。】 【陛下为达一己之私,独权专政,早年用赵禹、张汤、义纵、王温舒等酷吏,动则诛杀全族,血腥镇压,欺压良善,忠奸不明!】 【陛下为揽财,所犯罪责可用金钱豁免,纵容酷吏搜刮之下,无罪为小罪,小罪为大罪……长此以往,我《汉律》之下,乌烟瘴气……】 【太子听政,只因释放酷吏关押的囚徒,便得罪宵小!此等奸贼,屡次于陛下面前构陷太子!】 此时此刻。 下方的军卒早就傻了,刚才的震动之下,他们以为刘靖会停止,但眼下其冒犯之举,在惊动天颜的时候,竟然还不停止! 而刘靖则一直看向刘彻那边。 察觉到后者眼神冷漠,旁边早就有人奋笔疾书,似乎在记录。 他知道,这或许是对方在故意放纵,让自己最后再疯狂。 但刘靖恍若不知。 只是继续道: 【是以至如今,才酿成江充等奸贼,以巫蛊陷害至陷害太子之罪!】 【前丞相公孙贺,亦是死于汉律不明之下。】 【长此以往,我汉室朝堂酷吏横行,百官人人自危,百姓民不聊生,我汉室可有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一日?】 【如今巫蛊与酷吏互相配合,搅得长安不宁,搅得朝堂官员人人自危!更是搅得我汉室储君之位动摇,国祚危矣!】 …… “陛下,让臣去阻止他!让臣去阻止!” 此刻。 按道侯韩说已经是亡魂皆冒,因为他发现,现在的陛下状态很不对劲,从景皇孙念酷吏之时,底下的大臣早就纷纷低头,脸色惊慌之余,也是赶紧捂住耳朵,示意自己听不到。 也有臣子屡次进言陛下,让陛下赶紧下旨,将这大逆不道的景皇孙打入牢狱! 然而,刘彻不发一言,除了让廷尉继续记下,就没有丝毫动作。 此时,他更是冷冷的看着刘靖所为。 也不发一言!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们只感觉,未来有一股巨大的风暴,似乎要席卷这汉室朝堂的每一个人。 似乎陛下,也在等着,景皇孙下一步的动作。 …… 这一刻…… 刘靖浑然不知众人想法,他索性看向苍天,高呼道: “此次还愿,天也有应,只管叫世人皆知……” “世上无巫蛊,无长生!” “吾代天行刑,让这以巫蛊害我汉室的酷吏,死在这苍天之下!” 话音落下。他赫然举高长剑,一劈而下! “陛下!陛下!陛……” 江充从方才被放出来,就一直惊呼。 然而从始至终,刘彻冰冷神情不发一言,直到他蓦然感觉,脖颈一凉。 再度睁眼看去。 却发现此刻的刘靖,正居高临下,对他对视。 手持长剑,真犹如顶天立地漠视人间的神灵,手中长剑染血,顺着八面剑尖流淌而下…… 自己怎么会看到这一幕? 随着最后一个念头落下,他赫然看到,一个无头尸体,正躺在地上无声抽搐。 而他自己的视线,更是天旋地转,随后彻底黑暗…… …… “完了!完了!” 与此同时。 刘进与少傅石德看到这里,他们没有诛杀江充后的喜悦,只有冲击心灵,巨大的惊恐! 石德更是站立不住,只觉得家族性命,彻底绝望。 杀个江充不算什么。 之前杀了,甚至不算是过错。 可现在当众而斩,陛下颜面何存? 要知道就在之前,他们还能活。 只要离开长安,或许就能活的好好的! 刘进更是神色恍惚,此刻的刘靖,他恍若陌生。 其下手果断而迅速,根本不给人丝毫反应的时间…… …… 哗啦啦! 几乎是同一时间,这座刚刚搭建好的祭天台,瞬间被旁边的期门军围拢。 四周的百姓开始后退。 这些将士,则用一种极其复杂而惊骇的眼神,看向这位皇孙。 从他们担任期门军开始,根本没有见过,能在陛下身边如此大胆的狂徒! 另一边。 刘彻从头到尾,冷漠的看着刘靖,竟然真的挥动了长剑。 在江充人头落地的一瞬间,他有一刹那的失神。 原本他以为,对方根本不敢动手,只是用来拯救太子的一些卑劣手段。 但现在…… “廷尉可记下了?” 邴吉连忙回道:“臣……臣已经亲自记下!” “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而后,刘彻徐徐起身。 “言朕之过,此是何罪?” “死罪!”邴吉惊慌不已。 “大逆不道,于天子面前擅动刀兵,此是何罪?” “死罪。”邴吉声音渐小。 “欺君为何罪?” 邴吉俯首于地,“死罪!” “好!问他!问他!” 这一刻,刘彻终于不再忍耐。 “说朕信了长生,迷了巫蛊,那他今日所作所为,又是什么?他口口声声祥瑞,动不动代天!” “他以为他真能代天吗?” “若世上无长生,无巫蛊,那他所言祥瑞,所言上天又是何物?” “回答不上来,期门即刻将其枭首!” 刘彻怒而挥袖,“然后将此行所涉及一切之人,统统斩了!” “诺!”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对刘彻而言,从来不是一句夸张之词。 而几乎是问题传给刘靖的刹那。 刘靖早就等着这一问,正如他之前所想,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既然要一手打掉巫蛊,那就得先做一个区分。 而且,由于幸运硬币的原因,这个“天”是真正可以出现的! 这本就是他做历史游戏时,所设置的玩家道具,此刻,心中的念头,也是随着当初的本愿回响了起来。 历史上为什么有那么多无道昏君?奸诈枭雄? 为什么有那么多代天行事之人? 董仲舒曾给刘彻觐见的天授神权,难道只是为了维护统治? 不! 董仲舒是要给帝王放置一道枷锁。 天子行使的是“天”赐予的权力! 不可使帝王因掌天下权,而肆意妄为。 不可使乱臣贼子,窥测神器! 这本是他们所设想的权力架构,但是,由于苍天不会真的出现,所以,从始至终这个权利架构到了天子这一层级,就意味着到了最高点! 但是,刘靖今日就要借这个大汉君王百姓口中的“天”,来尝试一次真正的“苍天显灵”! 这也是他以前所想的,以真实传说,打败虚假传说,打败巫蛊! 当即,便有一道道声音,从其口中回响而起…… “陛下!” “天之道,在众生,在万物,在一切法!” “是虚无、是不可观、不可测、不可闻!” “故而……天,无边之广,无边之大,无情无欲,崇高无上!” “雷霆雨露、风霜寒热,天地一切变化,谓之天象!” “天子,则代天之权,护佑黎民苍生。” “巫蛊又是何物?奸人宵小诅咒之用,咒骂之用,人与人之用!可有半分传奇?甚至不如刀枪剑戟,不如唾骂飞沫!” “陛下乃天子,又何惧巫蛊?” “可如今,陛下却逆天而行,如此相信巫蛊……” 此时此刻,刘靖的声音掷地有声,震荡四方。 “陛下是想丢掉,苍天赐予的责任吗?” 第44章 请陛下再启神明台! 寂静! 四周呼呼的风声,隆隆作响, 只感觉自身的呼吸心跳,也是大如闷雷, 于此刻所有人而言,方才刘靖剑斩江充,而后又对天进行解释…… 他们除了心惊肉跳,震撼其大胆狂言之余。 只有一个念想——小儿狂言,不知天高地厚! “看看…看看……这就是朕那个儿子这些年给博望苑请来的那些先生,看看他们都教了什么?” “看看他们将我刘氏子孙,教成了什么样子?” “那些腐儒之言,他们算是记在了心里,张口苍生万物,闭口黎民百姓。今日更是效仿董仲舒,来给朕将天做出诠释了?” 刘彻怒道:“全是嘴上功夫!夸夸其谈,没有一点实际之用,纸上谈兵,和赵括之流,有什么区别?” “朕就是信长生,信巫蛊,信太子以桐木人偶诅咒朕。也不信其今日在此所言。” “说是向天还愿,却是数落朕之过!” “真是被教傻了啊,枉朕之前还有宽恕之心!” 刘彻仿佛真是像是被气恼,他转向四周,忽的看向了檀何。 “你,现在给朕起来,就用你习的那巫蛊之术,让他见识见识你的巫蛊诅咒!” 檀何一愣。 旋即脸色呆滞的看向刘靖。 而此刻。 刘靖见此,也是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他一直等李广利,但现在还没等来…… 不过,眼下他的心神之中,方才公然而然的硬刚之下,幸运硬币显然已经再度被金色环绕。 这种叠加的迅猛速度,几乎超出了他之前,敬献祥瑞的数倍! “还有点不够,不过,也该步入真正的环节了。” 刘靖呢喃。 从始至终,他其实都没想过,靠说,能将刘彻说的回心转意。 这纯属做梦。 要不然,史书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慷慨悲歌之事。 而他之所以如此,除了最重要的,硬刚就可以积攒幸运值之外。 第二重要的,便是契合自己的节奏,将事情一步步的推到如今。 只有用事实,才能撼动人心。 只有真相,才是唯一的解释! 《还愿疏》不只是向天还愿,更是能契合他的下一步动作! 故而,此刻刘靖索性看向刘彻的方向。 “我倒是一直期待檀何的巫蛊诅咒,请陛下让其施于诅咒!” 刘靖这丝毫不慌的表态,却是让群臣震惊之余,也纷纷无比好奇,下一刻,众人的目光均是朝着檀何而去。 “檀何!你去!” 刘彻此刻大袖一展,径直指向刘靖的方向。 “这……这……陛下!” 檀何一边嚅嗫,一边心神惊恐。 “其乃皇室子孙,臣岂敢用巫蛊诅咒?” 刘彻挥袖,“朕恕你无罪,你若真能让其改过认错,就是真将其诅咒得剩下半条命,甚至没命,朕也算你有功!” 檀何听闻,只能脚步朝着刘靖那边挪动,但正当他忧愁,下一步不知怎么办的时候。 突然! “贰师将军到!” 突兀的一声唱和,让原本惊恐的檀何,顿时停住脚步。 “陛下,贰师将军来了。” 刘彻点了点头,随之望去。 此刻,前方的直道上,一道略显魁梧的身影带着麾下将士,赶紧下马,然后独自朝着这边走来。 一边快走之时,他的视线也扫过全场,心惊肉跳的同时,眼神更是被刘靖那边所吸引。 那就是那位皇孙? 想着一路上,听到的关于对方的传说,若不是那场雨,自己该早到的。 如此想着,他赶紧跑到刘彻身边,因身着甲胄,只能躬身而拜,“陛下,臣来迟了!” 刘彻点了点头,正欲说话。 却见那边,见到李广利到来,刘靖当即心中一喜。 终于来了。 他索性不等檀何了,现在的刘彻,已经在怒火汹涌,蓄势待发的时候了。万一真让人将他拉下去,他此次计划的成功率,可就大打折扣了。 “陛下,今日以《还愿疏》还愿!” “是曾经在神明台上,祈雨之时,我早就向天所立下的誓言!” 此刻,刘靖的声音,让刘彻顿时想起当初听到太子谋反之后,很快又是听到,公孙卿派人传来的那句话。 而这时,刘靖的话,与那个夜晚他听到的狂悖之言,似乎再度重合。 “祥瑞若现,必让天子于天下百姓之前,陈述己过!” 此话落下,刘彻猛地朝着公孙卿看去。 后者脸色苍白,呆若木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刘彻却已经想起来了。 他怒然跨前几步,竟是直接朝着刘靖的方向走去。 “陛下!”身后众人赶紧跟着。 而刘靖的声音却也再度响起。 “而今,靖站在此祭天之处,甘霖已下,血祭已出,靖怎可因畏惧君王之威,礼法之重,便不敢去言?” “陛下第三过:好大喜功,穷兵黩武、识人不明!” 哗! 话音落下之间,刘彻前行的步伐,猛然间一顿。 而贰师将军李广利,更是愣在原地。 他才刚来,之前此地,到底发生了多少惊天之事? 怎么那台上,还有血祭? 嘶! 是江充! 当他看到那人头模样时,心神大惊。 只是,很快他就不是惊讶,而是惊悚了。 【先圣曾言:忘战必危,好战必亡!】 【陛下早年提拔人才不分贵贱,得卫青、霍去病……武功之德,自然光耀万年!】 【可此后,陛下为求汗血宝马,派李广利劳师远征……】 【其有何功德,自居贰师将军?是其以六千骑兵、数万热血儿郎……却只能乞讨而活的壮举?还是其以六七万精锐大军,再征大宛,最后只余一万多伤卒的胜利……】 【所谓汗血,其名血汗!为我汉室万里远征军卒之鲜血而染!】 刹那间,在刘靖念完这段话后,金芒成形,再度汇聚一朵朵含苞待放的金莲。 刘靖心中一沉。 而后看向已经彻底暴躁,开始挥动衣袖,指派期门军开始动手的刘彻…… 瞬时间,他已经察觉到,他们已经涌上祭台,甚至抓住了自己的臂膀。 刘彻甚至快要来到自己面前! “说!你继续说!朕还要多少过?你还要朕改多少过?” 刘靖面色丝毫不变,趁着最后的时间,冲着其面目,大声道: “陛下之过,又何止寥寥三个。” “数十年来,不提耗费之财,只谈伤亡之命。” “民间早有传言:陛下师出三十余年……天下户口减半!” 轰! 最后一句话刚刚落下,刘靖心神之内,金莲几乎是瞬间成型。 而此刻。 刘彻本来准备站定的身形,却是因为这句话,猛地摇晃了一下。 身旁一直跟着的霍光见此,赶紧将其搀扶住。 同时,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刘靖,此前在甘泉宫都没有这么近。 细看之下,其面容明明稚嫩,但此刻目光灼灼,身形挺拔,旁边几个侍卫都拿他不下,执拗的犹如寒松! 而刘彻显然也是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他望着对方与自己那相似的眉眼,感受着其身上疯狂涌动的骄狂! 再联想起,刚才犹如天雷劈入自己脑海的一句话。 师出三十余年……天下户口减半! “谁教你说的?”字字森寒的声音响起,刘彻一把将其手中的《还愿疏》拿了过来,然后再度问道:“谁让你说的?” 刘靖不答。 因为计划,已经完成! “此为还愿所为!” “请陛下,与万民之前,陈述己过!” “朕无过!”刘彻大吼一声,但却死死的抓住手中的《还愿疏》,而后猛地看向身后的檀何。 “檀何,还不过来,朕就站在这里,亲眼看着,你来用巫蛊诅咒!” 檀何瑟缩着脖子,却是战战兢兢。 “哈哈哈……”刘靖却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言语说不动人,只有事实,只有真正肉眼客观、身体力行的事实,才能让陛下改过!” 刘彻冷冷的注视着他,忽然再度看向身后檀何,“还不动手!” “陛下!”然而,不等檀何行动,刘靖却是自顾自道: “请再启神明台……让那檀何于其上,以巫蛊咒于我。那是陛下所建,最接近天之处!想来效力更为明显。” 此时,檀何听闻不用他这么快当众动手。 赶忙道:“对对对,陛下,到底是皇室子孙,自有先祖庇佑,臣也需要……” 他话还没说完,刘靖就再度道: “今日还愿,苍天可鉴!” “如若其诅咒不了我,那今夜天象涌动,必是雷霆降临,捣毁其躯,让其神魂俱灭!” 唰! 此话一出,众人再度心神摇晃。 而刘彻更是瞳孔一缩,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至于刘靖心中,则思索万千。 幸运硬币只能作用于自己,无法作用于他人。 要不然就不是幸运硬币,而是诅咒硬币。 故而,他只能求雨降雷,但真正能不能劈到,他自己却做不了主。 只是…… 神明台,最接近天的高处。 其上金铜之手,捧金铜玉碗。 妥妥的接引天雷之处! 第45章 神明台上现金顶! 傍晚。 刘靖被重新押回大营,只是与上一次不同的是,此次期门军在门外看守,关注他一切状态,随时准备汇报陛下。 刘靖则盘膝而坐,他思考着最近的所为,《还愿疏》是他此后所行的目标,先言说己过,然后再在这个方向上,一步步的前进,朝着刘彻的底线进攻! 让陛下于万民面前,承认己过! 不得不说,这个愿发的有点太大了…… 太子宫与刘彻的矛盾,可不是单单一个巫蛊的矛盾,而是对大汉未来方向的矛盾,是彼此施政的矛盾! 对一个帝王而言,承认自己一生施政,一生引以为傲的战果到头来是失败的,比杀死他、甚至比逼他退位,还要难受! 特别是刘彻这种,骨子里强势,在位五十年依旧能稳稳握住权位的强大帝王。 当然。 历史上的刘彻的确在轮台下诏了。 且诏书中还有“朕不明智”之类的否定词,并且对西域一边的军事策略,首次从“尚功”变成了“守文”。 桑弘羊提出的“轮台戍边,起烽火台”的建议,更是被其废除。 但不要忘记。 这样的代价,先是刘彻的长子一系、以及皇后的身家性命! 其次,是波及整个大汉朝堂,巫蛊之后的清算! 凡是参与“巫蛊之祸”里面的,不管你当时是站在太子那边,还是皇帝这边,亦或者是自认为保持中立的,最后都迎来了血洗。 且这还没完…… 直到李广利带着大汉,费尽最后力气调集起来的精锐大军战败,然后投降匈奴后,才有了这封《轮台诏》! 而这一次。 巫蛊之祸并没有出现,长安没有死去数万人,朝野大臣也没有迎来清算,甚至针对匈奴的最后一次大战也没有开始。 彼时的刘彻依旧是自信的。让没有悔恨、没有尝过苦果的他来认过,难上加难! 所以。 刘靖不准备一口气吃个胖子,而是一步步地走。 嘣! 随着手中的莲花金币,猛地跃向高空,再度落于刘靖手中。 金光只是一瞬间的璀璨。 而后便彻底消失不见。 只有最后一个青铜古朴的字眼,映入眼帘! 准! …… 神明台下。 公孙卿早早的等候于此。 檀何收拾好了一切,送他的是一个建章宫里面的小黄门,前者看着这五十余丈的高楼,此刻心神紊乱,他不担心上去如何,只担心上去了,如何去诅咒那景皇孙! “上师,您就安心在上面待上一夜,明日下来后,您依然是陛下最信任的胡巫。” 就在这时,小黄门小声说了一句,檀何顿时一愣。 他有心想问,但前面的公孙卿眼神锐利,他不敢乱言。 而旁边的小黄门见此,只是躲在身后继续小声说道:“景皇孙必定会被诅咒!” 当即,檀何眼睛一亮。 没错! 诅咒能因人而用。 但天象,难道还真能因人而变吗? 心中落定后。 他立刻挺胸抬头,朝着神明台上空而去。 …… 建章宫内。 “陛下,云开月明,有风无雨,今夜恐怕并不会下雨……” “陛下,现在是云遮雾罩,皎月不可见,同样有风无雨……” “陛下……檀何从下午去神明台,已然停留三个时辰,已经开始做法。” “陛下,景皇孙端坐,暂且无碍……” …… 随着一道道的声音传来。 霍光,金日磾、桑弘羊等内廷大臣,一同抬头,看向前方。 刘彻对传来的这些话充耳不闻,此时他的视线,全都停留在面前的《还愿疏》上,从下午回来的时候他就是如此,如今再度一个字一个字的查看,似乎要透过这些字眼,看出所写之人到底有何目的! 然而,随着他越看,就越是感到极端的愤怒,就越是停不下来…… “这到底是谁指使的?太子吗?被关押在宗正府,自己不敢出来,就让他来?还不敢派出自己的长子!” “让一个耗材来让朕认过,好逼朕退位吗!” 听是一回事,看又是一回事。刘彻看着这里面的字眼,只感觉自己体内的热血在加速涌动,连带着早就枯寒衰老的身体都开始发烫。 他无法忍受所看到的这些! 特别是那句话:陛下师出三十余年,天下户口减半! “陛下息怒,其毕竟是景皇孙的犯上之言,陛下何苦因它而耿耿于怀,当下最重要的,是景皇孙所言的天象!” “只是,看今夜这天气,怕是不如其愿了。” 而刘彻这才从《还愿疏》上转移视线,只是依旧将其紧紧的握在手中,其透过窗户,望向天空。 只见云雾遮住半分明月,挂在枝头,一片祥和瑞景。 “之前下雨前,也是这样!” 刘彻不知为何,看到云就有些心慌。 他只能默默告诉自己,“上次的祈雨终究是巧合,此次冒犯天威,天又如何会帮他?” …… 同一时间。 “没回来之前,不知道事情利害。回来了之后才发现太子宫里面竟然有如此狂徒?” 李广利惊怒连连,从今天回到这建章宫,第一面就迎来当头棒喝,对方说他的那些话,几乎明着告诉陛下乃至群臣,他就是一个饭桶? “将军何苦动怒?今日过后,此等狂徒还在不在都不一定。想来檀何作法,其必定暴死于大营之内,正应了自作孽,不可活之话。” “你就这么肯定?”李广利看向前方身影,正是刘屈氂,“那檀何真有本事,能诅咒掉那小子?” 后者抚须而笑,“诅不诅咒不一定,但瞅今夜这天象,景皇孙说的话不也是空口白牙?明日那檀何要是从神明台下来,景皇孙也是大劫难逃……” “不过……”话说到这儿,其忽然一笑,“今夜最好的情况,是景皇孙受到了巫蛊诅咒。” 李广利不解,“你又乱说什么,最好是两方都无事,这样一来,巫蛊无用,景皇孙祈雨也是巧合。那什么尧的传言,可信度自会降低。光凭太子起兵一事,便可治罪。让他们两方斗去,咱们看着就成。” “错错错!将军久征沙场,却是喜欢直来直去。”刘屈氂指了指某处方向,神秘一笑道:“最好的情况,是檀何下来,景皇孙被诅咒,但最终却被陛下发现是假诅咒……” “嗯?假诅咒?”李广利越发不解。 “有真诅咒,自然也有假诅咒。太子用巫蛊诅咒陛下,自然是真诅咒。那景皇孙今夜必定出事,最好是假诅咒。” “当然,真诅咒也无妨。总之将军可看着,景皇孙今夜,必定是在劫难逃了!” “可惜啊,若是其就在那祭台之上,当这陛下的面,让檀何诅咒,说不定会有活命之机。但非要过这一夜……呵呵……真也可作假,假也可成真。” 刘屈氂说的话,李广利根本听不懂,只觉得绕来绕去,把他脑子都绕乱了。 正准备继续问个清楚,突然间…… 轰隆! 噼啪! 霎时。 二人几乎同时惊愕抬头,紧接着,两人连忙跑出殿宇,朝着天空望去…… 一时间,二人眼神之中,惊骇汇聚,彻底失神! …… 与此同时,一直等着的刘彻、霍光、金日磾等人,都是纷纷冲出大殿,站在台阶上…… 若从高空俯瞰,此刻整个期门军、羽林卫大营,建章宫上上下下,包括整个上林苑,所有人的视线,全都带着无法掩饰的震撼,汇集于一处…… 天穹之上,不知何时,乌云再度聚集。 云层碰撞,电弧游走,似有雷龙隐藏其中,正欲咆哮! “下雨了!好像又要下雨了!” “真的如景皇孙所言吗?还愿已成,天象涌动,降下雷霆,欲诛杀妖孽!” “那《还愿疏》难道正合天意?陛下真的……” “……” 四周的窃窃私语,刘彻根本听不到。 只是此刻的他,心中却不由得想到这些…… “不可能!不可能!” 刘彻朝天惊呼,同时感受着阴沉沉的天幕之中,暴雨再度倾泻而下…… 哗啦啦! “陛下,只是下雨,只是下雨而已……” 其话还没说完。 “轰!” 但见云层电光游走,一道雷霆蓦然划过天空,照亮了半片天穹! “虽然有雷,但很远,这是正常的天象,毕竟昨日也下过雨。”桑弘羊还在安慰。 果然,雷霆只在远处天穹爆闪,似乎劈在了山野间,震得天穹隆隆作响。 刘彻终于放下心来…… “不对,雷电越来越近……” 突兀间,不知谁说了一声。 下一刻! “陛下小心!” 刘彻只感觉自己眼前一黑,然后被什么人所挡住。 陡然间,他只感觉云层再度爆闪,眼前出现刺眼的光亮,耳边的轰鸣声持续不绝! 轰! 轰! 轰! 接连三道声响,震得他的耳膜都在发出刺耳的嗡鸣! 此时此刻。 最大的雷电光柱依旧在云层之中爆闪。 但不知为什么,有那么一丝光弧,似乎被什么所吸引,径直跃下云层。 然后猛地冲着某处而去! 那是距离他们最近,最高的神明台! 轰! 一只捧着铜碗的金铜之手,蓦然之间,在夜空大放光明! 这一刻,神明台之上,似乎真有神明降临。 电光火狐环绕…… 金顶璀璨! 第46章 大汉无巫蛊! 哗啦啦! 似乎是昨天的那场暴雨,还没有落尽,此刻那些云层倾尽全力,将积攒的雨雾,全部倒向了人间。 刘彻站在大殿之前,身前是金日磾等人用身躯将他护着,阻挠着风雨,也隔绝了视线。 但在面前白光一闪,以及耳边轰鸣的刹那,他还是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起开!” 没有人知道,此刻这天象之变,给刘彻的打击。 他怒而挥手,将面前的身影,全部拨开。 此刻,神明台上,电弧游走,铜锡铸就的顶部,大放光芒,与这磅礴大雨相映,勾画成了一道终生难忘之景。 雷火似乎从神明台上滚了下来,火星四溅,火雨交加,将整座神明台全部笼罩,金色与绯色交织,似乎成了神明台专属的天幕! 这…… 这…… 如此难见的神奇一幕,几乎更是佐证了,神明台真的似有神仙居住,眼下似有仙神临凡,以至于刘彻愣在原地,讷讷无言。 不仅是刘彻,连带着霍光等人,都心神惊骇。 他们几乎同时想到,景皇孙于念完《还愿疏》时,所慷慨直言! 难道…… 难道景皇孙真的是被上天所庇佑的人吗? “朕见过这幕景象!” “朕见过这幕景象!” 突然,刘彻不知道想到哪处回忆,立刻打破沉寂。 他连忙看向四周,“公孙卿呢?让公孙卿来!” 一旁的黄门赶紧去找。 但刘彻却还陷入回忆,“刚建成这神明台不久,朕就见过此幕,公孙卿就在朕旁边……” “有如此盛景,除了仙人降凡,还能有什么解释?” “可后来,朕就看不到了,没成想今日,朕又看到,又出现在朕的面前!” “仙人呢?仙人呢?” 刘彻四处寻找,甚至要跑进雨幕。 旁边人哪敢让其跑进去,这把身子骨,要是淋雨生病出了问题,恐怕这长安马上就要迎来一场真真正正的大变。 甚至陛下的其他几个封王的儿子,也要参与进来分一杯羹不可。 危急时刻。 霍光马上拦在刘彻面前,其身躯俨然如同一堵并不宽阔的城墙,“陛下,此乃天象!非仙人降临!” 顿了顿,他又加重语气! “此乃景皇孙所言之天象!雷霆雨露,风霜寒热,皆是天象!” 刘彻倏然停在原地,景皇孙三个字,似乎给他很大的冲击。 此刻,他内心中的情绪在汹涌,思维也伴随着涌动。 再度看了一眼那已经快要熄灭的雷火弧光…… 终于,刘彻猛地转身,大步走入大殿,瞬间就从桌子上,将《还愿疏》拿了起来。 “先帝固然有些许财物所留,但也是为了留给朕,让大汉再无强敌,一雪前耻!” “暴秦尚且有奋六世之功,我大汉的天子,又怎能一直萧规曹随……更何况先帝们留下的财物,根本无法支持几次远征。甚至无法维持练兵所用。” “漠北决战前后,是朕开我大汉财政,是朕一人坚持,坚定维护大军所需,才有了漠北之胜!” “他此篇全是被腐儒的夸夸其谈所影响……” “他又懂个什么?” “可为什么天会应对他所想?为什么天象要因他而变!” 下方。 群臣默然不语,同时心神也是越发震撼。 从昨日迎合祥瑞的天下大雨,到今日的雷火金顶,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预示着景皇孙,真的在被苍天护佑? 没有人敢言语,只有视线不时的偏移向窗外,朝着神明台再度看去…… “霍光,将这些年李广利出师远征的卷宗全拿出来,朕要亲自查看。” 突然,一直看着《还愿疏》的刘彻忽然道。 闻言,在场诸人都是一惊。 目前这样子,摆明了事情已经越来越大了! “陛下,卷宗都在长安。”霍光赶紧回道:“今夜神明台看样子是上不去了,明日再去查看檀何……” 刘彻却仿佛并未听到,只是继续看着面前的《还愿疏》,似乎还在回答着谁。 此刻的他,似乎真的被那神明台之景,影响了一丝心神。 “他知道个什么?朕求取汗血宝马,是为了自己的所欲吗?” “没有良种马,我大汉的马永远跑不过匈奴,我大汉的骑兵永远就只能看着匈奴跑在前面,屡次大战,我汉军明明大胜,但都是无法彻底剿灭其主力!” “这也致使这么多年来,朕打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匈奴依旧打不完,如同草原上的野草,割了会再长。二十年过去了,匈奴依旧强大了。” “朕要选取良马育种,以后的汉军才能势如破竹,真正将我汉室的强敌赶到天边去,那时候……世人自会明白朕的苦心!” “朕若不能毕其功于一役!” “难道真要让我大汉一直畏惧匈奴,畏惧他们南下,畏惧他们劫掠,然后继续送出公主财宝,满足其无穷无尽的贪心?” “朕无过!” 此刻。 霍光、金日磾、桑弘羊等人纷纷对视,眼中均有忧虑。 天子心神乱了! 但见下一刻。 刘彻忽然看向身后,“檀何去了三四个时辰,才出现了天象。” “在神明台施咒如此长的时间,朕就不信,那孽孙竟然还不信巫蛊!怕是早就和朕一样,头痛欲裂,频繁噩梦,不详缠绕了吧?” 闻言,众臣面面相觑。 眼下神明台去不了,毕竟刚刚雷火滚滚都看在眼里。 而大营之中,景皇孙现在如何,他们也不知道。 “要不臣去派人查看!” “不用!”刘彻猛地挥手,“明日,明日朕要一起看个结果!” …… “下雨了?” 大营内。 刘靖听到轰隆之音,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雨点落地声,登时起身。 虽然不是第一次理解到幸运硬币的神奇,但再一次所料成真,刘靖却也不免有些激动。 联想到自己刚才所思,要一步步的进攻。 当即,他立刻开始计划。 只是,还没等他多想。 “景皇孙,快出来看……” 恰在这时,一直看守自己的羽林守卫,忽然兴奋的跑了进来,对着刘靖满是敬崇之色,“您说的天象,真的出现了,那檀何怕是被劈死了!” 嗯? 刘靖大惊,旋即也很快跟着出去,看向神明台处。 刘靖是见过武当金顶、雷火炼殿的视频的,但此时此刻,如此身临其境之下,眼前恢弘一幕,还是震荡着他的心神! 与此同时,甚至他心神之内的幸运硬币,也再度出现一些银色光点。 怎么回事? 硬刚还在继续? 刘靖心中一惊,不会他还在看自己的《还愿疏》吧? 正如此想的时候…… “景皇孙没出事!景皇孙没受到那诅咒!” 忽然,四周响起一声声低语。 “我就知道,那鸟人檀何定然是欺骗陛下,现在怕早就被劈成飞灰了!” “肯定,怕是雷火把他骨灰都扬了。” 随着一道道低语越来越多,此情此景之下,更是有一声声欢呼响起! “景皇孙!” “景皇孙!” 刘靖感受着这股热潮,也是有些喜不自禁。 然而。 在外面的欢呼没有多久,很快就被喝止。 而刘靖也不由得回到大营之内,他正准备继续思考下一步计划。 突然间…… “景皇孙,您的晚膳。” 面前一位羽林卫笑着走了进来,恭敬的放下餐盘之后,就快步离开。 刘靖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多言。 他现在开始思索。 不是如之前,只能靠嘴,一句句的硬刚。 接下来! 是真正的行动、是实打实的干涉国朝政事! 巫蛊之祸是从征和元年开始的,是以“公孙父子”的死开始的。 既然太子宫现在并未走向历史。 那么让刘彻承认,巫蛊错误的第一个关键标志——让国朝定可定之罪!翻可翻之案! 丞相公孙贺父子,就算有罪该死,也是定其该死之罪。 若涉及巫蛊,便是无罪! 只有向天下人宣布,前丞相公孙贺的案件里面,没有因为巫蛊获罪这一条! 才能真正的向天下宣布—— 大汉无巫蛊! 第47章 两败俱伤? 想到这儿。 刘靖心下决定,便拿起餐盘,准备大快朵颐。 话说起来。 他在那祭台上,饿了一整天,可是什么都没吃。 可正当他准备吃下第一口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面前的桌面上,幸运硬币突兀出现,其上银芒如星光点缀,似乎下一刻就要铺满。 看样子,刘彻还在看那《还愿疏》,要不然也不至于贡献如此多的幸运值。 不会刚才那番天象,对其再度造成打击吧? 正如此想着,突然间刘靖目光一顿。 嗯? 让他疑惑的,不是逐渐铺满的银色星光,而是在桌面上,对自己展示的一个“否”字! 他此前使用过一次,随着天雷降落,不是准字吗? 之后他又没有再度使用过,所以按照道理来说,也该是维持之前的准字的。 刘靖瞬间警觉起来,这种情况之前出现过,就是在自己刚刚苏醒后,面对即将到来的巫蛊之祸,无论多少次抛出落下,最后都是否字。 甚至,不用自己抛,只要拿出来就是“否”。 直到他最后尝试拆分,送出祥瑞才逐渐得到了“准”字! 那么现在……联想到自己现在是在接受“檀何”的诅咒。 “躲不过去?” 刘靖下意识的想到,可开什么玩笑,刚才那番雷火之下,对方怕是化成飞灰了…… 那就是有人想借此事害他,到时候就算自己出现问题,那也能完美的归结于“巫蛊”。 甚至,能让刘彻更进一步的相信,巫蛊之术有用! 如此一来,那在太子宫搜出来的“桐木人偶”,还真成了证据确凿的罪证? 陡然间,刘靖视线转移,瞬间看到了面前的膳食。 “我不能吃这膳食?” 随着心中的念头落下,其顿时高高抛起,然后被刘靖一把抓在了手中。 准! 此次消耗的幸运值非常少,只是零星的几个银色光点黯淡下去后,结果便立刻出现在眼前。 刘靖心中暗道果然,玩不过就玩阴的。 是谁在配合檀何? 刘靖心跳加快,他意识到,现在的大汉内部,可谓是危险重重。来自天子的明枪非常容易躲,但躲在暗地里的冷箭,却极其难防。 不过,恰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先将这射箭的人找出来。 不对,不止如此。 刘靖目光一亮。 将计就计,甚至完全能将檀何等人的“巫蛊害人”,就此变成陷害太子宫的“毒害阴谋”。 甚至还有第三点…… 若是自己故意装作被毒害,最后再来一个“苍天庇佑、死而复生”,那自己身上的神迹,可就彻底坐实了! 到时候,祥瑞甘霖、雷火金顶、死而复生。 三种神迹加成下,大汉谁还有他更得“天佑”? 心念至此。 刘靖心中砰砰直跳,你们给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卢阶,刚刚天雷降临,我突然有些头晕,明日若非陛下亲自来,勿要让任何人进来。” 突然,刘靖开口,传给门外的两个侍卫。 守卫他的期门军军卒,一个叫卢阶,一个叫燕生,祖辈都曾是大汉的显赫功将。也是之前下雨后,刘彻派给自己期门、羽林各五十人,去安抚百姓的军卒。 经过这两天的交集,他也已经熟悉,此二人身份不低,为刘彻所直属,可以暂时相信。 果然,在刘靖的声音传出后,门外的二人似乎有些疑惑,但还是马上回道:“诺!” 刘靖这才稍稍放心,然后径直将餐盘上的膳食倒掉一半在桌面上,装作吃过的样子。 随后,他才看向幸运硬币,其银光闪烁,繁星点点。 【能否扮作假死?】 其跃于空中,滴溜溜旋转,在小半个繁星黯淡之后,最后径直落下。 准! …… 果不其然,约莫半个时辰后,门外便传出声音。 “干什么的?” “刚才给景皇孙送过膳食,现在来取案盘……” “不用取了!” “可这案盘放在那儿,景皇孙看到会怪罪的……” 这道声音落下后,门口明显传来脚步声。 但很快,就再度被人阻挡。 “听不懂吗,我说不用取了!” 刘靖听得清楚,这是卢阶的声音,伴随着其话音的落下,还有一把“铿锵”的长刀出鞘之音。 “那小的明天再来……” 听到拒绝的态度很干脆,刘靖心中登时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等明天了。 …… 翌日。 刘彻刚刚苏醒,目光惊诧。 “奇怪!昨夜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朕又被那些孽子孽孙气的火冒三丈,可没想到竟然能睡的如此好。” 这真是稀奇事,刘彻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昨夜没有噩梦、没有惊醒,一觉到天亮,苏醒后更是脑海清明,身体前所未有的放松,以至于他现在想再度进入梦乡,好好的再睡一番。 可是一想到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这才不情不愿的起身,身旁宫女早就来服侍,等到刘彻洗漱完后,王弼一直在寝殿之外等着。 “陛下……” 不等王弼说完,刘彻就立刻道:“让公孙卿将檀何带下来。” “回陛下,已经带下来了。” 刘彻闻言,连忙朝着前方赶去。 霍光、金日磾等人早已经等待多时,连带着李广利和刘屈氂等臣子也来了,而公孙卿正站在一个盖着黑布的物事旁边。 之所以说是物事,是因为那玩意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几乎堆成一块,连基本的形状都没有。 “这是……檀何?” 刘彻不用众人介绍,就径直来到其旁边,直接揭开。 然而,尽管他心里有准备,但当看清楚时,他的瞳孔也骤然一缩! 面前出现的,是一团黑漆漆根本看不清楚形状的玩意,但依稀可见一些零碎的漆黑骨骸……除此之外,一个扭曲的铜铁令牌,却彰显着此人的身份…… 胡巫檀何! “这……” 刘彻的声音都变了,他早前已经猜到,可能会雷火波及,但真正面对……特别是想到,他们昨夜看到的恐怖景象之内,檀何就在里面经受一切。 想到此人曾经第一次来自己面前时的高人风范,号称可点石成金,一眼就能看到长安城内的祥瑞,还能洞察巫蛊,调令五气。 结果现在……却成了一片焦炭! “莫非……莫非景皇孙真的受天护佑?” 这一刻,却连刘彻自己,都不由得迷茫了。 第一次献出祥瑞,号称神龟出水,普降甘霖,结果真的下雨了。 那个时候朝臣还有人想将其功,放在“弗陵”的头上。结果对方不退反进,正当所有人认为其不识时务之时。 后者冷冽的嗓音,却传彻众人脑海! “今日还愿……苍天可鉴,如若其诅咒不了我,必然是天降雷霆,捣毁其躯,让其神魂俱灭!” 唰! 陡然间,刘彻只感觉自己遍体生寒。 真的捣毁其躯,神魂俱灭了? 他一生追求长生,但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不管对方吹得再神奇,但最后穷究之下,却都是一地鸡毛。 然而现在,神异就在朕身边? “天佑之人!” 而就在这时,一直忍耐激动的公孙卿早就忍不住了。 他连忙跪拜道:“陛下,天佑之人,景皇孙实乃我大汉天佑之人!让下雨就下雨,让雷击便雷击,试问天下有谁有此能耐?” 另一边,霍光、桑弘羊、刘屈氂、李广利等人也是面面相觑,而后者更是神色凝重,对方在《还愿疏》中,可是拿他举例子说陛下穷兵黩武,还将战败当战功…… 若是再这样下去,情况不妙。 “陛下,也不见得如公孙大夫所言……” 就在这时,一旁的王弼忽然道。 嗯? 众人顿时朝其看去,就连刘彻也是转移视线。 “刚刚期门营来消息……”王弼低着头道:“景皇孙从昨夜进入大帐后,一直都没出来过。昨夜还有今晨有人去送饭,都被其门口的两人拦着……” “出什么事了?”刘彻本能的感觉不对劲。 “奴婢也不知,只是那守着的二人言,昨夜景皇孙说,不许任何人进入,除了陛下……” 王弼依旧低着头,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在场的臣子,然后才猜测道: “依照奴婢猜,昨夜檀何应该也施咒,怕是……怕是景皇孙也中了巫蛊!” 第48章 景皇孙……薨? 此话一出,刘彻顿时朝着霍光看去。 “陛下,之前期门营的确传来了消息,只是说景皇孙不让人进去。” 霍光见王弼已经说了,也是立刻道:“但到底是不是被巫蛊诅咒,还需要进一步查验。” 刘彻皱眉,“那还等什么,随朕去看看。” 说着,其当先朝着期门营而去。 而身后,李广利却是惊讶的看了刘屈氂一眼,对方昨夜说的话他还记得,虽然听着云里雾里,但“真假巫蛊”他可是听得明白。 而刘屈氂也似乎感知到了对方的视线,回望了一下,眼底的惊诧收敛,然后才默默地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多言。 一直到期门大营。 刘彻一眼看去,发现此刻大部分的期门军,都朝着某个地方看去,期间还夹杂着窃窃私语。 直到王弼唱和了一声:陛下到! 众人才连连转身,单膝跪拜恭迎。 “都在干什么?关押景皇孙是哪个营帐?”刘彻不想等,“期门仆射呢?” 期门仆射,是掌管期门军的官员,为九卿之一的光禄勋下属。 “臣在,陛下,景皇孙在这里。” 很快,人群中一位年龄在四十多岁的男子小跑出来,其指了指某个营帐,就带着刘彻前去…… “陛下真来了,景皇孙不会真的被巫蛊诅咒了吧?” “不可能啊,昨夜景皇孙还曾出来。” “我听说那檀何已经被雷劈成飞灰,怕是临死之前用命诅咒了,景皇孙也受不住啊。” 四周的窃窃私语响起,刘彻却听得非常烦躁。 不过也正因此,他也将来龙去脉了解的差不多,待来到刘靖的营帐之前。 守卫刘靖营帐的卢阶、燕生二人,先是立刻跪拜行礼。 “陛下……” “打开!” …… 此刻。 进入假死状态的刘靖听到声音时,帐门已经被打开,刘彻等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景皇孙!” “景皇孙!” 接连数道急促的声音响起,由于人进来的太多,刘靖甚至无法听出到底有谁呼唤了他的名字。 “陛下!这…这……景皇孙不会真的被诅咒至生机衰亡……” 一进门,还没等刘彻细查,开始唱丧的声音就出现了。 刘靖心中暗骂,他昨天想了一夜。 檀何作为近臣,能和其打配合,且能指挥期门营内军卒的,那肯定也是皇帝的身边人。 想到江充等四人以“巫蛊”陷害太子宫? 他也“以德报德”,给这近臣们来一波大的,让巫蛊变成毒害。 况且,他昨夜还给卢阶交代了好几件事情。 随后更是脱了衣服,在他们来之前,也拿凉水擦了好几遍,现在脸色苍白,身体冰凉,再配合闭气…… 就这还没完,他还耗费了幸运值,使用了一次幸运硬币——假死状态。 现在摸自己的脉搏都摸不出来。 这种程度下,他就不信这个时代,只会说巫蛊、邪气的医者,能发现他假死。 …… 果然,刚一进来,刘彻就想要靠近查看。 只是,在其身旁的王弼很快道: “陛下,勿要近前,若真是巫蛊诅咒,恐怕也会蔓延至他人啊。” 此话一出,金日磾、李广利等人准备靠近的步伐,顿时后退。 刘靖也是一喜,得巫蛊竟然没人敢近前? 联想到现在治人还跳舞放血,他心底就放松下来,这下更不会有人发现了。 而刘彻也反应过来,停住脚步,站在门口。 “确定其为巫蛊诅咒?” 经过王弼提醒,现在没人敢前去探查,自然没人回答。 反倒是金日磾目光坚定,正要行动。 却王弼抢先一步,“陛下,奴婢去看一下景皇孙,奴婢本来就是个腌臜人,犯不上让陛下的臣子去冒险。” 刘彻闻言,深深的看了一眼王弼,目露感怀。 危急时刻见真情,这个奴婢是真心为他着想的。 王弼自知,自己已经在刘彻面前好好的表现了一番。他的目光扫视整个大帐,在那低矮的桌案上停留了一下,那里还有未吃完的晚膳。 他装作没看见,谨慎的来到刘靖身边,伸出手指放在其鼻子上,感知了好一会儿。 渐渐地,其表情变得惊恐,但眼神之内,却隐藏着外人无法看到的惊喜。 “陛下!陛下!气息衰无,景皇孙……景皇孙…呜呜……” 突然。 其猛地转过身,面孔上蕴满巨大的惊恐和悲意,整个人都像是被冲击了一样,控制不住的后退。 哐当! 其像是被吓的坐在地上,桌案被打翻,昨夜的饭食也倒在了地上,但这一幕并没有人关注。 他们只是死死的盯着王弼。 后者此刻趴在地上,翻过身对着刘彻的方向跪了下去。 “陛下!奴婢……奴婢探查不到景皇孙的气息,怕是…怕是……” 说着,其声音哽咽。 只有最后一句,嘶哑吼出,似乎震动了整个大营! “陛下节哀!” “景皇孙……薨了!” 到底是天家骨血,作为奴婢的王弼自然清楚,陛下纵然是天子,在这些事情上定然会有些许伤感。 当然,他的子嗣众多,伤感只是暂时,顶多因为景皇孙特殊多伤感一会儿,不过也说不上来,单单是这几天的胆大包天,说不定陛下心里还开怀呢。 但面子功夫还是做做的。 而此刻。 王弼的回答,也彻底让众人惊讶,甚至有些骇然! 巫蛊真能害人! 霍光和金日磾面色震撼。 刘屈氂和李广利有些兴奋。 众人之后,公孙卿则是双眼呆滞,连呼“不可能!不可能!” 就连刘彻自己,刚开始也是不信。 “胡言乱语,再派几个人去查!” 话音落下,没过一会儿,就从外面进来了几名军卒,像是军中医者。 他们纷纷上前,带着惊惧查看。 只是,如刘靖所料,眼下这个时代的医者,有的连把脉都不会,在纷纷查看过后。 立刻跪在地上。 “陛下……景皇孙,薨了!” 闻言。 刘彻蹬蹬后退,就算他再不敢置信,此刻也是有些茫然起来。 这几天,这个皇孙带给他的冲击力,比之前数十年来的所有子嗣、臣子还要巨大。 是第一个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昏庸的,甚至还借天行事,给自己上书所谓的《还愿疏》。 什么向天还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就是景皇孙数落他的过错! 此举大逆不道! 但偏偏,其却进献祥瑞,求雨成功,甚至还能请动天雷,击杀胡巫…… 此时此刻,连刘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是什么情绪,只感觉很复杂。 能给大汉带来甘霖的人,就这么死了? 可为什么,明明昨日,天怒击雷,雷火贯顶,将那檀何都挫骨扬灰。 结果现在……作为召唤这一切的自己的皇孙,却也被害? 巫蛊是真的! 巫蛊……为什么是真的? “陛下节哀!” 正在这时,刘屈氂当先高呼。 “陛下节哀!”群臣也纷纷反应过来…… 刘彻双眼空洞,但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站在原地。 “陛下!” 恰在这时,门外一道伤感的声音响起。 刘彻迷茫的转身,现在的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他却看到,刚刚在门外站着的两个守卫,其中一人却抱着一只黑犬。 “这是做什么?”旁边,霍光竖眉冷喝。 他作为奉车都尉,也是光禄大夫,在光禄勋不在时,名义上也是管理着期门军。此刻见其分不清场合,当即就要训斥。 “这是昨夜景皇孙吩咐的。”卢阶连忙低头道:“景皇孙说,世上没有巫蛊,明日若有人说他因巫蛊被诅咒而亡,就取一只黑犬放于营帐之内,黑犬专吞巫蛊。” “属下这两天日夜守护景皇孙,去不料还是……”卢阶声音悲怆。 “放肆!安敢让牲畜污了景皇孙的安寝之所?”王弼大怒,同时又感觉心惊肉跳。 “可这是景皇孙吩咐……” “出去!还言无巫蛊,景皇孙此地都被巫蛊所害……”王弼伸手一指,正欲说不要干扰陛下。 却见此刻的刘彻,竟是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罢了,其言无巫蛊,也死于巫蛊。既然亡了,就随他吧。” 话落。 卢阶赶紧低头,将鸡放在营帐之内。 王弼看的眼神惊恐,正欲爬起,顺便腿和胳膊也在扑腾,似乎在掩盖什么。 然而,那只黑犬一下地,就“汪汪汪”的到处乱走,其似乎是空着肚子,只是嗅了嗅,径直就朝着王弼那边扑了过去。 “该死!”王弼伸手欲抓。 已经迟了。 黑犬的速度很快,仿佛很久没吃过东西,径直就对着地面上的膳食一顿狼吞。 王弼心里骇然,正欲让陛下等人赶紧离开。 但刘彻却无动于衷,他似乎还在感怀,既然受天庇佑,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被巫蛊所害? “汪汪……”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声急促的犬吠。 刘彻等人下意识的转头看去,却见那只黑犬吃的越急,但突然身体僵硬。 径直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发出凄厉的惨嚎—— 第49章 君子应有龙蛇之变! “汪汪汪!” “嗷……呜……” 犬声凄厉而短促,最后彻底变成了弱不可闻的低吟。 众人惊愕的看着这一幕,只感觉时间停滞,他们不知道此时该做什么,但总觉得,似乎更大的危机,快要出现! 这种古怪的错觉不知道过了多久。 终于,惊愕瞬间化作惊恐! 怎么会? 而此刻,刘彻原本空洞的双眼,更是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朝着那黑犬呜咽的地方走去,但很快就被旁边的金日磾拉住。 “陛下!” “放开!” 刘彻怒挥衣袖,而后猛地扫视一众臣子,目中有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暴怒。 “这是巫蛊诅咒?告诉朕,这是巫蛊诅咒吗?” 群臣不敢言语。 霍光等人目露惊骇。 而李广利则是惊骇欲绝的看了一眼刘屈氂,此刻在他的脑海里只出现了三个字——假巫蛊? “陛下息怒!” 王弼惊恐的还要再说,“或许也是巫蛊……” “你是给朕说,巫蛊也诅咒了这只犬?” 此刻刘彻的双眼,似乎要择人而噬。 “查!” “查!” 连续两道短促的怒喝响起,刘彻甚至开始打量四周的所有人。 无数道纷乱的思绪,渐渐地在他的脑海里重组,一条条可行的脉络,也似乎变得清晰。 他忽然感到无尽的惊怒—— 有人在害景皇孙? 此非巫蛊,而是毒药! “霍光!”刘彻登时看向霍光。 “臣在!” 刘彻踱步,而后又猛地止步。 一条条命令,迅速的下达。 “即刻将建章宫内一应内侍、宫女,全部关押!一个个审问!” “另,令期门军的军卒全部集合,这两天,谁负责给景皇孙送膳,重点时间段从昨日回来之后……” 说着,他立刻看向门口的两名守卒,“你二人一直在这里?看清楚了送膳的人是谁?” “还有,他可曾出去过?” 卢阶也傻了眼,他慌忙趴伏在地上,“回陛下,昨夜景皇孙吩咐过后,我二人没有让任何人进去……不过,昨夜雷火降临之时,景皇孙曾出去观看,期间有人来送晚膳!” “一个个去给朕看,把这个人揪出来!” 说完这些后。 刘彻目光转移,忽然又看向王弼,“昨天谁送檀何去的神明台,在此期间,他又跟哪些人有过交流,给朕查!” “错一个,但凡涉及者,都诛了!” “把这些饭食都收起来,请医者来查……” 说完这些。 王弼慌忙点头,就要赶紧弯着腰快步离开。 可突然! “等等……” 刘彻看着王弼的背影,此刻他的思绪很乱,眼前一幕告诉他,建章宫里面似乎什么人都不能相信。 为什么要配合巫蛊,毒死自己的孙儿? 他们和檀何是一块儿的? 那自己的儿子呢? 太子宫、江充、搜刮人偶、巫术、还有现在发生的一切……该联系起来吗? 短短的一瞬间,这些信息再度将刘彻的思维冲乱。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信谁,该想什么。 “宣太子!把太子给我叫过来!”刘彻怒道。 “诺!”王弼答应一声,就要离开。 “谁让你去了。”此刻,刘彻的脑海之中,突兀浮现起一句话,那是太子曾经所言——他起兵之前,曾让人找过自己! 可是他那时候根本不在意,就算听见了也认为是其欺瞒自己所为…… 可现在呢? “陛下。” 王弼不安的转过身来。 刘彻刚想让人将其拿下,但他突然想到什么,却并未多言,只是继续道:“去让刘长乐把太子带来。” “是!” 王弼急忙离开…… 刘彻又转身,看向面前的几个内臣。 他是一个强大的帝王,经历了多次宫廷之变,除掉外戚、宗室,并且能用酷吏,扫除一切不遵自己旨意的冷血帝王。 没有人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他默默地扫了一眼众人,一语未发。 该说的已经说了,接下来,是该处置的时候…… 而迎上刘彻的眼神,众臣几乎都感到,似乎有一股对着他们山呼海啸、前所未有的血腥之潮扑面而来! …… 没过一会儿,期门军很快集结完毕,只是每个人眼中都存着惊骇欲绝。! “景皇孙真的被诅咒了?” “听说不是被诅咒,是被毒害!” “啊?” “那就是真没了!这怎么可能,不是被天护佑吗?” 众人窃窃私语,但也站在一块儿,迎着卢阶和燕生两名守卫的目光。 然而,二人看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查到。 恰在这时! “仆射,少了一个人!” “谁?” “何俊!” “找!” 期门军再度散开,然而没一会儿,一个消息便传到刘彻面前。 “报!于营帐内发现何俊尸体!” 此时的刘彻,尚在大帐之内,听到消息,原本闭着的眼睛倏然睁开,“确认过了吗?” “卢阶已经确认,就是昨夜送膳食那人,其不久之前自刎!” “是朕来之前?” “是!” “早有准备?”刘彻再度闭上眼睛,没有人去猜测这位帝王是如何想的。 “将守卫景皇孙的二人关押,等建章宫内清查之后,一起处死!” “诺!” …… 羽林卫所在的大营内。 石德与刘进二人被关押在这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此次跟随太子一起起兵的门客、百姓、犯人…… “二弟!”刘进也在刚才得到消息,伤感悲呼! 石德则是满脸绝望。 就在昨夜,他们听到雷声轰鸣时,还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 可当听到刘靖被巫蛊所害后,希望化作绝望! 巫蛊成真,太子宫的桐木人偶不也成真? 现在,却听到消息再度传来:非巫蛊而害,而是有人借巫蛊行毒害! 刘进尚沉浸在悲伤中,但石德在反应过来后,眼中却是弥漫出巨大惊喜。 “史皇孙,得救了!您得救了,太子也要得救了!” 刘进双眼迷蒙。 因为太子在博望苑请了许多儒家宾客的原因,他们三兄弟,从小就被教育兄友弟恭。太子宫这些年来,又在外力的逼迫下,紧缩一团。 三兄弟的感情自然也非常好。 被搜出桐木人偶后,他能留在京城,让二弟三弟暂时离开长安就可见一斑。 现在听到二弟先一步离去,巨大惊恐与悲伤萦绕心头。 “史皇孙,现在不是您哭泣的时候了。对您而言,也是好事!” “太子现在被困于宗正府,眼下……您必须站出来,当此之时,揪出陷害太子宫之人!” “然后彻底改换此次的巫蛊之变,将太子起兵的缘由说清楚,使我太子宫转危为安,幽而复明!” “景皇孙之死,未必不是一件幸事啊。” 刘进猛地转身,怒道:“你闭嘴!如此时机,你怎可害我兄弟情谊……” “史皇孙!长孙!” 石德猛地跪下,迫不及待。 “天家子嗣,怎可因兄弟情谊而坏了国祚安危?” “弗陵皇子有尧圣传世之说,景皇孙也有苍天庇佑!祥瑞、甘霖、雷击皆为实证?” “长孙又有何物?” “此次不趁机将这传闻之说,立刻击倒。不趁机借景皇孙被毒害,牵扯出背后之人……难道真要让吾等,牵连谋逆而被诛族吗!” 最后一句,石德声音恳切,更带着惊天之谋,“如今太子起兵,释放囚犯、抗拒圣旨,驱使宫卫在长安清洗方士。眼下时机到来,正是洗脱太子宫过错之机。只是纵然如此,太子恐早已失去储君之资。” “汝为长孙!” “此天赐良机,为何犹豫不决?” 顿了顿。 石德几乎是求着吼道: “君子当起之时,应有龙蛇之变啊!” 发个单章,也说说这本书 先感谢这么多读者追读,没有你们就没有本书的现在,虽然这句话你们听过无数次了,但却是一本书能走到最后的真实写照。 再回答一些书友的疑问。 有的读者说作者只会让主角嘴。 这是一本长篇小说,百万字以上的长篇小说,现在剧情进展就是靠嘴,因为金手指是硬刚,怼只是一部分,后面自然有事实行动。 毕竟现在的主角身份年龄都不够上桌, 但目前只写到了这一部分,我也不可能透漏剧情。 所以就变成了主角只能嘴的前期剧情。 …… 另外,从这本书发到现在,除了说我拖沓、节奏慢、断章的问题之外,剧情上几乎没人说。 还有人说我节奏太快的。 说我太监的大可不必。 这本书从开始到现在,追读比也一直很稳定,一直都是二比一。 也就是说,五千个人收藏,有两千五以上的追读。 现在六千收藏也有三千追读。 我在第一轮的时候就冲上了历史分类新书榜第二,成绩真算可以吧。(当然现在掉下来了,主要是收藏涨幅慢,新增有效追读时长自然少。这也没办法,吸量原因。) 抛除掉“养书的”,前几天因为我节奏慢,一气之下说一个礼拜看一次,一个月看一次的,追读比只会更高。 结果这种情况,十万字的智能推大量不来,我真是服了,本来能冲个更高的,非得在曝光量上出毛病。 现在六千收藏,就算追读再强,收藏涨幅追不上别人也白搭。 感觉书名没起好。 之后干脆改个《大汉神棍》,我就不信不吸量。 关于节奏慢的,大半年没写了,一写就考虑的全,考虑的全就都是细节,细节写多了就变成了拖。 但我最近几章真没拖吧,基本上一章一个小事件,最近三章从主角准备装,然后汉武帝发现檀何死了,到再去找主角,守卫听主角的话拿狗试探,最后把人查出来,再转到刘进石德等人的想法。 这还拖吗? 我里面好多细节都已经刻意删掉了。 比如主角吩咐守卫、檀何在神明台上的作法,审问调查细节等等…… 还有,我之前光太子和武帝对话就写了两章半,总比以前进步了吧。 现在我也努力改掉这个毛病,最近我就尝试多写,然后直接删除支线剧情,或者把重要的简写。 …… 再说后期怎么写。 后期就是书里面说的,嘴上的硬刚变成实际上的硬刚,这是本书的基调。 所有你们当前看到的不合理,都是之后的剧情铺垫。 之前没下雨之前就有人说过类似的,没雷击之前也有人说过类似的,但最后都没人说了。 这一次也一样,主角这次还要给武帝来个大的…… 主角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给自己添加“天佑”光环。然后才能转到“实事”上,要不然凭借主角的身份,朝堂人正眼都不瞧你,连太子都狗不理,主角的身份又算个什么? 檀何、江充等人用巫蛊就能成为武帝座上宾,把武帝骗的团团转,主角以毒攻毒就不行?还说主角装神弄鬼的,人家那个时候就信这个。而且主角可不是吹牛,是真成了。。。。。。 更何况我把主角的逼格拉满,就是天意加护,就是能压制巫蛊。。。 …… 至于大家说的追读问题: 点子前期它就这样。 如果要慢节奏,慢慢积累情绪然后一波爽的那种大长篇,其实这种一天两更的更新完全没问题。 可是,成绩是pk制度的,是要靠追读的。 那么每个作者都必须保证,自己的每一章结尾是能吸引读者往下去看。 你吸引不了读者,你就晋级失败,淘汰出局。 所以就造成,除非更新量大,要不然一天天的追更很难受…… 但新书期又不能多更,我最近都是一天三千字左右,昨天三章一万字,时不时加更,这种新书期也没几本。 而且,我写的时候,有时候要根据评论做删减,本来写的章节马上就没用了,得重写。 当然主线是不会动的,基本上都是节奏快慢问题。 这样结合意见,也能让本书的成绩更好。 现在就说到这里,准备新章节去了。 下一章应该在三点左右发。 之后我确定一下时间,一天干脆直接发两章。 大家如果看到这儿的,还没看昨天更新的,希望都点进去看看,有效追读事关下期推荐。 拜托各位读者老爷了! 也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再再再次感谢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