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卖 时已入冬,北风呼啸,大雪正浓。 天地一片苍茫,鸟兽无踪。 孟渊手拄着一根木棍,他已记不清这是逃荒的第几天了,只知许多同行的人都悄无声息的倒在了路旁。 咯吱咯吱的踩在雪地上,不知又走了多久,便见前方道旁有一矮墙院落,是一处荒废的驿站。 走到驿站门前,正要进去搜检,便见一刀疤脸的汉子窜出,眼中冒着贪婪的绿光,直直的盯着孟渊身后。 这人分明是饿急了眼,且已尝过同类滋味。 孟渊身后是一对爷孙,这俩人是前几日跟孟渊走到一块儿的,只是从未交谈过,更不知名姓。 极度饥饿之下,人是不愿意说话的,甚至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 “兄弟,不碍你的事,咱只要那孩子。”刀疤脸汉子舔着嘴唇,朝孟渊道。 孩子肉嫩,好熟,煮起来不费柴。 “兄弟饿呀!真是饿的没法子了呀!”十余步外的大树后又钻出一人,手上提着长棍,成了包夹之势。 这两人显然是有预谋的,不过看他俩样子,确实也饿的不轻。 “分我一杯羹。”孟渊有气无力。 “好说!”刀疤脸汉子当即应下,提着破木棍就要上前抓人。 “苍天呐!”那老者把他孙儿护在身后,随后悲凉一嚎,朝那刀疤脸冲了过去,不顾木棍击打,只死死的抱住了刀疤脸的腰,“孩子快跑!” 不畏死者无敌,一时间,那刀疤脸竟没法子奈何这老者。 “爷爷!”那瘦弱的孩子一出声,竟是女孩儿的声音,她也不逃,反声嘶力竭的要上前帮忙。 “走开!”孟渊上前两步,提着棍子,挡在女孩儿身前,回头一看,只见那刀疤脸毕竟是青壮,缠了两下就骑住了老者,两手死死的掐老者脖颈。 “哈哈我按住他了,快点敲他头!”刀疤脸癫狂的朝孟渊喊叫。 “好!”孟渊瞅准时机,一棍子下去,登时击中刀疤脸的后脑勺。 这一击几乎把孟渊所有的力气都用上了,一时间头晕眼花,站立不稳。 刀疤脸晃了晃,而后侧身倒下。 他那同伙本已冲到了跟前,可见孟渊突然反水,手上拿着棍子却已不知做什么了,面上茫然一片。 “滚。”孟渊大口喘着气,朝那人喝骂一声,随即迈步往前行。 世道艰难,这是孟渊所能给予最后的善良了。杀刀疤脸是取巧,另一个人他是真的没力气再杀了。 爷孙二人赶紧跟上,剩下的那汉子果然不敢追,他踉跄的爬到同伴尸体前,哭了两声后,就忍不住舔舌头,“兄弟,你好香啊……” 又过半日,孟渊几近油尽灯枯,只剩一口心气硬撑着。 “吃。”老者见孟渊越走越慢,从怀里摸出半个饼子。 孟渊看向老者,只见他胡须稀疏,脸颊深陷,分明到了垂死边缘。 “要是我扛不住了,请小兄弟照应照应这孩子。”老者嘴唇干裂,挤出难看笑容,哀求道:“就算不成,也莫让人吃了去。” 孟渊接过饼子,不顾那孩子的期盼目光,只一口一口吞下,饼渣也尽数吸到口中,又抓把雪顺顺,便觉得有了几分气力,继而抬步往前。 祖孙一声不吭的跟上。 到了晚上,寻到一破庙,生了火,三人挤在一起歇息。 熬到天亮,又往前行了会儿,便见前方大路尽头有城墙,分明有了生路。 城墙下有许多低矮平房,土砖混搭,应是在附近讨生活的穷苦之人居住。 另还设有粥棚,六七个衙役正着人施粥。若有灾民争抢,便是狠狠一鞭子。 眼见有了活路,孟渊与那老者对视一眼,两人都有逃脱生天之感。 若是再熬上一两日,要么死于道旁,要么落入热锅。 排上队,等了许久,一人领了一碗粥。 米粥如清水,只飘了几粒小米,光可鉴人。但好歹是热的,已然足以续命了。 “流民是这样的,他们只需要逃荒就行。我们考虑的事情就多了,要雪中赈灾,要防备民乱。”旁边有捕快低声闲聊。 一人只喝了一碗粥,便不准再喝,被驱赶到一旁。 以工代赈是没有的,只有头插枯草,如牲畜般待人挑选。 粥棚不远处有一简陋茅草房,几个人牙子正在招揽流民。 另还有几辆马车,是大户人家亲自来挑人。 穷苦之人最怕遇灾,而富人家却喜天灾,只因能低价兼并土地,又能低价买入奴仆。 “后生,打算如何?”老者喝了热粥,有了些气力。 孟渊摇摇头。 世道艰难,又无技艺傍身,除了卖身为奴外,还能有别的出路?亦或者投身绿林?可也没门路啊! 虽说能识字会算账,可没人会要来历不明的流民当账房先生。 “总有法子的,为奴为婢也好过冻死饿死。”老者叹了口气,又道:“老头子姓姜,以后咱们也照应着。” “姜老伯,”孟渊应下,道:“我叫孟渊。” 俩人说着话,正准备去问牙婆子有无生路时,便见自城内驶出辆马车。 马车上跳出个英俊又阴柔的年轻人,举止颇见轻佻,面上好似抹了粉,寒风一吹,竟荡来一股子腻人香气。 有捕快上前讨好,口称杨管事。 此人应是贵人家的管家一类。 那杨管事抱着一手炉,与捕快客套几句后,捕快便敲响铜锣,高声喊道:“杨府要招几个书童,有识字的都过来!” 这话一说,许多头插枯草的灾民一股脑的往上涌。 “我我我!爷,我识字!”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人凑到跟前。 “滚你娘的!”那杨管事一脚踹上去,翘起兰花指喝骂,“听不懂人话?爷要的是书童!不看看你多大了?” 果然,一时间没人敢应声了。 读书认字绝非易事,寻常百姓能识几个大字已算不错了,若是打小就进学堂,必然是家境殷实的。 那杨管事见没人吱声,便又道:“不识字也行,得挑年纪小的!都站直了,让爷瞧瞧!要是选上了,吃香喝辣!” 孟渊冷眼看着,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是故也不上前。 那杨管事披着斗篷,走入流民群中,上前一个个打量,瞧见顺眼的还会捏捏胳膊,拍拍屁股,看看牙口。 不像是在挑书童,反倒像是挑牲口。 很快,这管事来到一少年跟前,伸手挑起那少年下巴看了看,道:“骨架大了点。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叫刘大宝,今年十六岁。爷,我从小挑大粪,一身力气,最能干活了!”那少年讨好道。 “年纪稍大了些,不过勉强可以。”杨管事护着鼻子,似讨厌少年身上味道,然后点点头,“瞧着还算机灵,算你一个吧!” 刘大宝抹了抹泪,知道能活命了,正要跪下感谢,却见衣角被人拉住。 拉他衣角的人是一个坐在地上的垂死老者。 “咋了大爷?我可不认识你。”刘大宝茫然。 “后生,”那老者揣起手,闭着眼,呼出白气,道:“这可不是卖身,是去卖沟子的,你得多想想。眼下松河府活命的机会多,少年人多吃些苦也莫要走了岔路。” “老不死的放什么狗屁!”还未待刘大宝应声,那杨管事就先急了眼,上前一脚把老者踹翻,怒道:“卖沟子怎么了?看不起卖沟子的?” “都活不下去了,咱也没说看不起,就是得给后生把话说明白,这是规矩。”那老者翻在地上,虚弱之极,却也没讨饶。 “你就是看不起卖沟子的!左右!给我打!”杨管事一手叉腰,一手翘兰花指,怒骂道:“前朝太祖为何保留他做乞丐的经历?小爷告诉你,那是前朝太祖没得势前也是卖沟子的!你还敢看不起卖沟子的?你想卖都没地儿卖!” 这管事言之凿凿,分明他才是卖沟子的,是故以为人人都该像他一样卖沟子! 跟来的随从齐齐上前,脚踹那老者,当真往死里打。 旁观的流民人人麻木,只呆呆的看着。 很快,那老者没了声息,一旁的捕快当没看见一般,还跟那杨管事攀谈起来,和气融融。 老者头脸上流出热血,融到碎雪之中,好似一地残梅。 世道艰难,妖魔遍地,却还有人坚守着最后的一丝良心。 第2章 世道艰难 那老者一死,此间灾民更见麻木,一时间城外空地上竟安静之极。 杨管事很是得意,取出小铜镜照了照,又看向刘大宝。 “卖不卖?”杨管事也不遮掩了。 刘大宝怯怯懦懦,看看地上已死的老者,又看看杨管事,待见人家面有不耐时,便赶紧跪了下来,苦道:“卖卖卖,只要能活命,卖啥都愿意!” 杨管事拈指笑笑,又看向一众流民,上前检视,分明是一个沟子不够用,还想优中选优,再找几个。 年纪大的一律跳过,只看有无俊秀少年。不过灾民大多瘦脱了相,也就勉强看个大概。 那杨管事转了一圈,又挑出几个,然后来到孟渊跟前。 “骨相看着倒还行,就是脏兮兮的瞧不出美丑。”杨管事手拢在袖中,道:“抓把雪搓搓脸,让爷瞧瞧。” “不卖。”孟渊直接回。 “呸!假清高,回头你想卖都找不着地儿卖!”杨管事往地上呸了口,收拢了七八个少年,又跟诸捕快说了几句,而后乘车匆匆离开。 那几个捕快也不再管,回到粥棚下烤火去了,就当无事发生。 天地寂静,偶有孩童低啜,更显孤寂苍凉。 孟渊抓了把雪搓搓脸,然后来到那老者跟前,单膝跪下试了试鼻息,又摸了摸脖颈,分明已死透了。 正想着能否找衙役安置,便听有人呸了一声。 孟渊抬头看,只见陋巷口的墙边倚着一穿破花袄的女人,正吐着瓜子皮。 那女人样貌一般,眼圈黢黑,瞥着驶进城门的马车,没好气道:“本来灾年就难,婊子抢婊子的生意也就罢了,男人也来抢婊子的生意!什么世道!呸!” 显然,这女人并非灾民,大概是巷子里的暗娼之类。只不过她见识应不怎么高,那些欢喜兔儿爷的人,想来是不会到暗巷寻欢的,是故抢生意之说做不得准。 “姐姐。”孟渊坐在雪地上,待见那女子看了过来,才问道:“敢问姐姐家有无用不到的破旧凉席?” 那女子闻言一笑,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道:“这冰天雪地的,凉席顶什么用?姐姐屋里有热的水,暖的身子。”说着话,她还眨巴眼,可惜样貌一般,也不会打扮,不见风骚,反有些滑稽。 “人死入土,没棺椁也至少有张凉席裹身遮面。”孟渊低头求告一声。 那女子听了这话,见少年穿的破烂臃肿,手上生着冻疮,面上枯瘦,一副狼狈模样,便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不认识,都是逃难的苦命人。他为一句公道话而死,总不能晾着。”孟渊回道。 女子呸了一声,回身往巷子里走,还一边吐瓜子皮,“找我要东西?没听说过婊子无情么?” 孟渊也不气馁,提了口气,寻到在粥棚下烤火的几个捕快。 “差爷。”拱手行了礼,孟渊这才道:“刚杨管事打死了人,敢问怎么处置?” “怎么?”一个大胡子捕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孟渊,手按着腰间刀,防备道:“你想讨公道?” “不敢。”孟渊用满是冻疮的手拱了下,道:“只是天寒地冻的,这里又乱又杂,灾民怕是越聚越多。死人若是不管,指不定要生时疫。到时死些灾民没什么,可几位差爷在此公干,难免扰了差爷们清净。是故前来问问差爷,附近可有乱葬岗或义庄,我好拖去料理了。” “你小子倒是会来事,往西南半里就有乱葬岗!”那捕快见是个来卖好儿的,而且说话也有条理,便松开握刀的手。 “在下实在没力气,还请再放一碗粥吃。”孟渊提了个小要求。 “粥早没了!”那捕快瞥了眼孟渊,摸了摸钱袋,不耐烦道:“够你再找个人帮忙了,去吧!”他丢出十几个铜板,又看向另一个捕快,道:“上面到底怎么说?灾民到底咋个弄?老子来赈灾,没遣发银不说,还得往外掏!” 铜板散落在地,孟渊弯腰,一个个捡起,然后再拱手一礼,回到那尸体旁边。 “这世道啊。”姜老伯也凑了过来,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道:“我来搭把手。” “也好。”孟渊抓了把雪,为死者搓去面上血污,露出一张沧桑老脸。 “给!”就在这时,先前回返的那女人又来了,胳膊下夹着张破凉席,一手捏着个饼子,然后一块儿丢到孟渊跟前。 孟渊赶紧接住凉席,盖在死者身上,又揣着饼子,感激道:“姐姐大恩,来日一定回报。” “行了行了,还感恩回报呢!你们男人也就哆嗦那一下说的是真话!”女人摆手,又嗑起瓜子,笑着道:“你要是真有良心,等以后安稳了,月月能来吉祥巷嫖老娘几回,那可比什么都强!记住了,老娘叫花姐,莫嫖错了人!” 孟渊再三谢过,把饼子一掰为二,分给姜老伯,姜老伯又分出一半给他孙女。 三人狼吞虎咽的吃了,又抓把雪顺顺嗓。 孟渊不敢久等,生怕尸体僵了不好搬,赶紧用凉席裹好,与姜老伯一起抬着,往乱葬岗而去。 冻饿许久之人,两人气力不足,半里地足足费了一个时辰才到。 大雪严寒,土已冻实了,手边也没挖土的器具,孟渊干脆扒拉出一块儿雪地,将此人放下,又寻碎石遮掩住,权当是坟茔了。 世道艰难,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回到城门口,便见流民似又多了些。 “先去吃些东西吧。”孟渊瞧姜老伯的孙女已是走不动路了,便出声提议。 “我没钱。”姜老伯道。 孟渊伸手,拿出一把铜钱,笑道:“官爷赏的,是咱们搬尸的酬劳。” 也不待姜老伯说话,孟渊往城墙下的几条陋巷里瞧了眼,避开了吉祥巷,就往里走。 灾年吃食贵,连问了几个摊位,最后选了家卖热豆腐的。六文一碗,孟渊要了两大碗,一小碗。 先交了钱,那摊主抄起海碗,掀开锅盖,剜出两大块豆腐,再从盐砖上刮了些盐,又舀了一大勺韭花酱,淋上两滴香油,最后添上一勺热汤。 豆腐滚烫,韭花酱香辣,两者一拌,冷冽冬日里来一碗,当真是无上美味。 咕噜咕噜连碗底都吃了个干净,寒意登时驱除,孟渊头上冒着热气,自内而外暖和和的,整个人也终于活了过来。 这一顿舒服了,却还不知下一顿在哪里,该寻个活命的法子了。 第3章 卖身 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 孟渊穿越到这里已经一个月了,一直在逃难,愣是没吃过一顿饱饭。 对这世界的了解也不多,也就前些天在一破宅里烧书取暖时,发觉文字与前世的一样,但朝代历史却有不同。 此间名为庆国,立国近五百年,如今风雨飘摇。 这世上有儒释道大能,有吞食一城的妖怪,还有举世无双的剑仙。 孟渊穿越而来,没什么依仗,只是体内有一股奇异精火存在,也不知具体在何处,可只要一存想,便能感受到。 因着这些日子都在逃难,体虚力弱,精火竟反哺了自己,可其势也越来越小,已然退缩成了星点火苗。 现今吃了顿热豆腐,浑身腾热,火苗也稍稍壮大了些许。 这精火与自身休戚相关。只要自身无恙,精火便能从饮食中汲取养分,缓缓壮大。 只是不知这精火能养到多大,也不知到时能有什么效用。 但孟渊知道,如今万般皆难,需先求一口饱饭,然后才能考虑养精火的事。 “开局一个碗,还不如织席贩履呢!”孟渊叹了口气,见姜老伯爷孙俩还在闷头吃,就干脆拿起空空的海碗,央摊主续了一碗煮豆腐的热水。 端着碗,嘬着热水,孟渊跟摊贩攀谈起来。 现今无技艺,无远亲,无银钱,三无少年还不愿意卖沟子,那就只能卖力气了。 此间名为松河府,毗邻沧浪江,水运昌盛,指不定能去码头谋一份短工。 可稍一打听才知,今年雨水少,沧浪江水位下降,冬日里本就走船不多,活计也就更少了。 码头力工的活儿还不够本地人分,漕帮也不招人,生人要是接私活,打一顿算轻的。 至于吃兵粮,还得先交钱才行。 谢过店家,孟渊跟姜老伯爷孙出了巷子,一起往城门口去。 城门外有空地,许多人都头插枯草,另还有不少人牙子往来询问。 最先被挑走的自然是手艺人和青壮劳力,其次就是妇人幼童,老弱病残是万万没人要的。 卖儿鬻女,为奴典妻,随处可见。 而且这会儿的年景不同,富人、牙行和官府勾连,卖身大都卖不上价不说,还是终生卖身契。 灾年艰难,百姓如草芥,大抵如是。 “兄台,要婆娘么?给钱就走!”一个人牙子拉住了孟渊。 “老兄,我也是出来卖的,你瞧清楚了。”孟渊道。 “那你两钱银子卖么?” “我比猪肉还贱?” “你以为呢?” 孟渊无语。 姜老伯见状,拉住孟渊,安慰道:“咱也别急,老头子我有家传的手艺,保管能找到活路。” 一问才知,原来姜老伯所谓的手艺,其实是骟匠活儿,就是骟猪羊鸡鸭。而且还懂挑选马匹,医治牲畜。 这确实称得上手艺人。 “我寻思咱们爷仨最好还是在一块儿,也有个照应不是!”姜老伯十分真诚。 孟渊想了想,觉得这世道抄诗抄书太过遥远,干脆先跟姜老伯学个手艺。今日为牛羊去势,焉知来日不能为天下去势。 俩人商量好,抓了把雪洗洗脸,一起寻到个牙婆子。 “现今这世道,你这骟匠手艺可不吃香,还拖家带口的,怕是卖不上价!”这牙婆子显然是做惯了的,一上来就唬人压价,随即又拉住孟渊往角落处走,道:“小郎君俊俏,让我丈丈你的活儿,要是本钱足,贵人们抢着要呢!” 说着话,牙婆子竟往下摸。 大庆以武立国,民风彪悍,女子地位也高,抛头露面是常有的事,乃至养面首也是有的。 孟渊吓坏了,没想到刚保住沟子,另一样物事又被惦记上了,他赶紧护住裆,这才勉强守得清白。 “得,没福气!”牙婆子也不勉强,带着孟渊三人来到一平房院,还没进屋里,那牙婆子就喊,“刘总管!这儿有个老骟匠、小骟匠,还会照料牛马,外面都抢着要,我让他们全等着,先给您验看来了!” 掀开厚厚门帘,便见一长衫中年人坐在一火炉旁,另有六七个人站着。 炉上有厚底儿铁锅,锅里豆腐咸菜滋滋冒香气。 那中年人夹了块烫豆腐,抿了口热酒,这才看过来,问道:“伺候过牛马?鹿羊照料过么?” “都照看过,还会割鹿血呢!养牛养羊,照料马匹,接生配种,病了也能看!咱是打小就跟牲畜住一块儿的!还会劁猪骟羊,都做惯了的!”姜老伯见此人很有排场,就弯着腰一个劲儿的自夸。 中年人不置可否,只扒拉着锅里热豆腐,另有一个驴脸汉子开口问了几个母牛产后的养护问题。 姜老伯一一作答。 见那驴脸汉子点头,中年人这才又问道:“这两人跟你一起的?” “回老爷的话,正是。”姜老伯弯着腰,挤出笑,恭敬道:“这是我孙女,这是我定了亲的孙女婿!这孩子也能干,从小就挑大粪,能吃苦的很!” 这是孟渊和姜老伯商量好的,把三人说成一家人,到时老的有手艺,年轻的正壮年,女孩儿看似累赘,却能把大人拴住,也吃不了多少米粮,还能让主家放心。 而且这年头贫家女嫁人早,是故提前定亲是常有的,男女间差个几岁,乃至十几岁都是寻常。 “那就签了和卖契吧,以后你们就去王妃的牧庄里做事,不短你们吃喝。”中年人果然应了下来。 那牙婆子赶紧取出三份卖身文书,“老骟匠五钱,小骟匠三钱,女娃子两钱!咱可都是良心做人,外面没这个价!” 三个人才卖一两银子?孟渊都惊了,赶紧接过文书看,还是终生卖身契,只差填名画押了。 形势比人强,外面都是这般做的,人家吃定了流民。若再耽搁两天,到时灾民更多,谋生就更难了。 可孟渊还是觉得离谱。这世道,你说坏吧,人家王妃确实找了牙行,是按规矩办事的;你说不坏吧,三个人才卖一两银,全数剁了按猪肉价卖,都不止这点钱。 “别看卖身银少,咱去的可是王妃的牧庄,到时吃住不愁,月月还有月银拿!王妃待下人最厚道,你去打听打听,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呢!”那牙婆子见孟渊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就赶紧安抚道:“小骟匠,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儿了!” “贵人们,还请让我们爷仨商议商议。”姜老伯叹了口气,拉住他孙女和孟渊往外走。 出了门,姜老伯和孟渊都说不上话来。 “爷爷,先把我典卖了吧,以后再想法子赎我。”那小孙女抓住姜老伯的衣摆,仰着她脏兮兮的小脸。 “爷爷这个年纪,可没多少以后了,只盼能在你身边,多看你两年。”姜老伯慈祥的笑笑,又看向孟渊,道:“一路上多谢你帮衬,没什么报答的,你要是想找别的门路,我把卖身得的钱给你,指不定能闯出个名堂。到时候,只盼你能多来看看这孩子,帮护帮护。” “老伯未免太相信我了。”孟渊无奈笑。 “你是好人,我看得出。”姜老伯道。 “还是一起的好,大家互相帮衬着,总有出头的日子。”孟渊捏了捏这孩子的脸蛋儿。 回了屋里,取出三份卖身文书,录下名姓、籍贯。 姜老伯大名姜拴有,年五十三。 那小丫头叫姜棠,只十一岁。 孟渊便是本名,年十六。 三人各自画押,牙行的牙婆子和那中年人也落了款。 孟渊自此卖身王府,成了王妃私奴。日后除非王妃放人,否则就要给人家当一辈子骟匠,割一辈子卵蛋。 事情了了,那中年人摸出碎银,牙婆子从挎包里取出个小戥子称量,让那中年人看秤星,“咱规矩是十抽一,两边各出一钱!” 孟渊拿着得来的九钱银子,不由得想到,这世道其实就算去卖沟子,也是无可指责的。 “你们仨呀,可真是太有福气了!”牙婆子促成了交易,得了佣金,乐的喜笑颜开。 孟渊三人都是流离失家之人,今又卖身为奴,听了这话,只觉分外讽刺。 第4章 学艺 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事已至此,那也不必多说,只需屈身守分,蕴养精火,以待天时,总有出头之日。 “刘总管,那我先走了。”那驴脸汉子谄媚的朝中年人行了礼,带上孟渊三人出了门,他腰板就直了起来,“我是牧庄的庄头,姓李,以后你们就跟着我了!” 姜老伯赶紧说了几句好话,而后坐上一驴车,赶车的是一个提刀的年轻人。 五人出了门,也不进城,只绕过长长城墙,往西而去。 车轮碾雪,孟渊和姜老伯见李庄头冷淡,便也不贸然攀谈。 “停车!”走了一会儿,李庄头忽然喊停,下车从驴屁股下捧回一把冒着热气的粪球,小心的放到车上,还朝赶车的年轻人训斥,“李大彪!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败家玩意?我要没瞧着,这粪不是白丢了?” 孟渊和姜老伯面面相觑,连小丫头姜棠都茫然无比。 北风紧,雪地滑,行了约莫四十来里,待天都擦了黑,才终于到了牧庄。 庄子广大,有好几处圈棚,冷冽寒风带来沤粪的臭味儿。不时有牛羊咩咩,吆吆鹿鸣。 正好到了晚饭时分,孟渊三人都混了碗热糊糊。 三人被安排到以前老兽医的住处,挨着牛圈,有个篱笆院子,两间破茅草房里堆满了农具。 被褥都是旧的,填充的干草,虽说有些扎人,可也算暖和。 “李庄头明早要验看能耐,你们准备着。还有晚上没事别出门,夜里狗不栓的。”给孟渊三人引路的是个大头汉子,就叫赵大头,人实在的很,也住在牛舍旁。 “多谢告知。”姜老伯跟赵大头攀谈起来,问起主家的事情。 原来王妃有好几处田庄,都是嫁妆私产,这牧庄是其中之一。牧庄有宽阔牧场,还有两座大山,十分广大。 王妃也仁善的很,牧庄附近的村民能进山捡柴狩猎,来牧庄配种也不收钱。 而孟渊三人之所以能进庄子,主要是因为牧庄的老兽医被鹿顶死了。 孟渊和姜老伯听了这番话,知道自己不可或缺,算是放心不少。 逃难许久,这会儿终于安顿下来了。 两间破茅草房,姜棠住一间,孟渊和姜老伯住一间。 姜老伯这会儿放宽了心,开始给孟渊说起骟割畜生的学问。“为啥要阉这些畜生呢?你要是不阉,公的不是打架,就是拱屁股;母的就屙骚尿,乱哄哄的。光惦记着配种,全都不长肉。可只要去了势,肉也不骚了,长的也快了,连脾性都温顺了。” 孟渊听着这话,就总觉得那些被随意买卖的流民就好似被去了势。可若是流民再多些,那势就会猛的长出来,席卷一方。 第二日,鸡叫三声,孟渊三人刚起床,赵大头就找了来。 本想着立刻就要干活,没想到是先去饭堂吃饭,而且还是稀粥咸菜,寻常佃农都没这待遇。 “以前王妃来过庄里一趟,见庄民辛苦,才定下了三餐制。李庄头最多克扣些,却不敢少了一餐。”赵大头小声的说。 吃了饭,赵大头带上姜老伯和孟渊去往猪舍。 庄子里主要养的是牛羊鹿,是往外售卖的。另还有些鸡鸭,产出供王府吃用。而猪则养的不多,是给庄民们逢年过节吃的。 来到猪舍旁,赵大头取出一个破旧皮包夹子,是老兽医的家伙什。 打开一看,有一圈细线,两根针。最显眼的是两柄刀,都是一掌长短,一个刀刃窄小,另一个略宽些。 “小刀是阉鸡鸭的,猪羊得用这柄。”姜老伯一边淋水磨刀,一边教孟渊学问。 三下两下磨好了刀,就进了猪舍。 猪舍里分出好几个圈,不过养的猪不多,这次是两头母猪下崽凑一块儿了,总计十七个猪崽。 姜老伯带着孟渊,在猪舍转了一圈,还提起两头小猪崽瞧了瞧,惹的老母猪气哄哄。 “一般半个月时下刀最好,要是过上一俩月,那指不定得缝针。”姜老伯十分老道,让孟渊去打了盆清水端进来,又去抱来些柴草。 过了一会儿,李庄头和他儿子李大彪来了,孟渊这才把柴草点上,姜老伯拿骟刀放火上燎。 孟渊从圈里抓出一小黑猪崽,然后坐凳子上,按姜老伯教的,倒提着猪崽俩后腿,膝盖夹住猪崽头和前腿,露出猪屁股。 姜老伯摸了摸小猪屁股,一手箍住那处凸起,然后下刀划出两个指甲大小的伤口,随即一挤,卵蛋滑出,往外拉了拉,割断精索。 那两个卵蛋被丢进清水盆里,姜老伯抓起一把草木灰糊在猪崽伤口上,继而拍了两拍,就算成了。 他下刀又稳又快,且动作连贯,小猪崽只嗷嗷叫了三四声,就已被去了势。 “还真有两下子!”李庄头常年看管庄子,显然是懂些门道的,一见姜拴有动刀就知道是个把式人,他又指了指孟渊,道:“小子,你还没出师,可不能闲着,得去牛棚干活!大头,你给安排了!” “干活才有饭吃!知道不?”李大彪瞪了眼孟渊。 说完话,李庄头父子俩也不再多看,起身走了。 眼见庄头认可,姜拴有却有些不自在,他看着赵大头,低声道:“咱这位庄头瞧着人品还不赖啊。” 赵大头往地上呸了一口,没说话,又好似说了。 孟渊又抓起一猪崽,这次是个小母猪,阉割的法子又不一样了,姜老伯同样下刀极稳极快,一边还给孟渊细细讲解着。 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在教。 不到两刻钟,阉了十五只小猪崽,余下两只留种。 “齐活儿!”那水盆里的清水早成了血水,一串串的东西飘着,姜老伯很是满意。 按着骟匠规矩,干了活儿后,除了收些辛苦钱外,拆下的蛋也是归骟匠的。不过到底人已卖到了庄里,要钱自然不行,可卵蛋却能收了。 洗了手,姜老伯捞起水盆中的卵蛋,找了个竹签子穿起来,放在柴火上烤。 没过一会儿烤好,他把滋滋冒油的烤卵蛋递给孟渊,笑着道:“吃啥补啥。你年轻,吃了还能再长一长,以后保准娃子多。快趁热吃!” 许久没尝过肉味儿了,孟渊接过,虽觉得腥气极大,可还是咬了上去。 没盐调味儿,腥气更重。闭眼发了狠,不敢细嚼,一股脑的吞下。 孟渊登时觉出这些个东西入腹后,有一缕养分被精火纳去。 那本如蜡烛苗儿一般的精火,竟微微壮大了几分。 “看来还是得吃肉……等我养好了身子,以后精火纳取的养分更多,就长的更快了,到时会怎样呢?”孟渊默默想着。 转眼一个月过去,已是深冬。 因着姜老伯教的认真,孟渊骟割畜生的本领学的极快,如今已能亲手操刀。 孟渊无有冻饿之苦,这些日子来没吃什么正经肉食,却吃了不少羊蛋牛蛋。 身子已然大好,体内精火缓缓壮大,已有脸盆大小。 人也愈发的有精神,力气不仅大了许多,还好似用不完一般。 本就样貌出众的孟渊人缘更佳,再加上踏实能干,言语随和,庄子里除了牲畜不给好脸色外,老妇少妇都愿意跟孟渊扯上几句,庄头儿子李大彪的媳妇还偷偷给孟渊抛过媚眼。 鸡还没叫,孟渊就晨起擎天,起床打了井水,擦了擦身子才算洗去燥热。 “再过两年,棠儿长大就好了。”姜老伯也醒来了,他是过来人,分明是想把亲事做实。 这时姜棠在外面敲门,然后推开个缝,钻进个头,身子留在外面,道:“爷爷,我早长大了!哥,你怎么又早上洗澡?小心受凉。” 这丫头还有些瘦,不过到底养了一个月,脸上渐渐红润了些,双眼很是灵动。 孟渊最近一有空就教她认字,可这丫头只想做些针线活,学的不认真。孟渊就说不想娶不识字的人,她才算用了心。 姜棠这会儿瞧着孟渊,开心道:“你换下的衣裳我给你洗好了,袜子也缝了缝,都放你枕头下了。” 孟渊瞪了她一眼,这丫头赶紧关上门跑开。 对这种黄毛丫头,孟渊是没兴趣的。不过在庄里日久,倒是对王妃越来越有兴趣。 王妃是信王的续弦,出嫁八年,并未诞下一儿半女,如今才二十四岁。听闻王妃国色天香,出身高贵,本不至沦落到续弦的,是皇上指的婚。 “天天给王妃割卵蛋,却连王妃的面都没见过。”孟渊感叹。 第5章 贵人 “阿兄,出早工了!”没过一会儿,外面就有个人喊。 这人是赵大头的儿子,名叫铁牛,也在牛舍做工。孟渊喜他憨厚老实,对他很是照料,有时还会分他个羊蛋吃,是故关系很不错,天天叫孟渊一块儿上工。 孟渊出了门,与铁牛一起去往牛舍。 冬日里活计不多,只需铲宿粪,饮水添草,剩下的杂活很少。毕竟冬日是闲时,田地不需料理。 可那李庄头是真不当人,容不得别人歇息片刻,他见孟渊能干,便使劲儿的派活,除了骟羊骟牛外,铲粪铡草,平土扫雪,就差代他睡媳妇了。 而且连姜老伯这种庄里独一份的兽医也不能清闲,只要庄里没事,就被派到附近村子里做私活,还让他二儿子跟着,得了钱全归他二儿子。 哪怕姜棠这种孩子,也得跟庄妇们编一样多的草绳竹筐,且编好的还都归了他大儿子李大彪发卖。 每日三餐绝无肉星,还时常克扣。倒卖庄里粪肥,鸡崽猪崽也往外兜售,可谓既吝啬又贪婪。 一众庄民也没法子,那李庄头是随王妃陪嫁来的老人,又巴结上了王府的刘总管,他父子二人在庄里当真是一手遮天。 忙活一个多时辰,诸人稍稍洗了洗,这才去饭堂吃早饭。 姜棠已在等着了,她摸出俩干枣想给孟渊,被孟渊给瞪了回去。 吃完饭,孟渊正跟铁牛讲扯蛋技巧呢,就听外面响起了急促的铜锣声,乃是召集庄民之意。 诸人来到庄子的大堂前,便见一辆马车,另还有两个骑马的护卫。 马车上先下来两个小侍女,最后才是正主。 那人身披浅色斗篷,兜帽边缘镶一圈白色的狐毛,两手拢在袖中,样貌姣好,约莫二十岁上下,站的笔直,环视诸人。 “寻梅姑娘,您怎么来了?往年不都是刘总管么?”平时吆五喝六的李庄头哈着腰上前讨好。 孟渊听说过此女,她是王妃身边的得力丫鬟,深受王妃宠爱。 只是看这人浑身气派,根本不像丫鬟,倒像个正经主子。 “年节快到了,王妃命我来看一看。”寻梅的声音恬淡似雪梅,迈步走向大堂。 李庄头赶紧跟了进去,其余庄民也不知道干啥,就在外面傻站着。 孟渊看的分明,这位寻梅姑娘八成是来查年账的。 果然,等了一会儿,便见李庄头从大堂出来,喊人进去问话,他却不再进去了。而问完话出来的人,都是喜滋滋的,李庄头父子的脸色却愈发难看。 等了小半个时辰,孟渊和姜老伯,还有姜棠,竟也得了机会入内。 那寻梅姑娘已去了斗篷,正在矮案前看着账册,另一手还在打算盘。 “你们是新来的兽医?”寻梅根本没抬头,只一边拨弄算盘,一边问话。 “回贵人话,正是。”孟渊答。 “在庄上可受过欺辱苛待?”寻梅又问。 “王妃待我等宽厚,并无人欺辱。”孟渊早想干翻李庄头父子了,但没有随便检举。 以孟渊来看,那李庄头怕是早把账做圆了。而即便检举,也不过是倒卖粪肥和鸡崽猪崽的小事,以李庄头的陪嫁家丁身份,今日大概是有惊无险。 “庄上每月给你们多少例银?” “回贵人话,我们初到庄上一个月,还没领过。” “可知牧庄有无借王府之名欺压附近村民?” “我等新来,倒是没听过。” “看你回话伶俐,念过书?”寻梅抬起头,看向孟渊,待见孟渊穿的虽破,可难掩俊秀灵气,多看了两眼后,才又俯身算账。 “以前读过,认识几个字。”孟渊道。 “可算得账?打得算盘?”寻梅又问。 “略看过几本算经。”孟渊回。 “今有鸡兔同笼,上有八头,下有二十六足,问鸡兔各几何。”寻梅直接出了考题。 这都不用掰指头,孟渊立即就有了答案,但是做出思考模样,停顿了几息才道:“可是兔五只,鸡三只?” 那寻梅姑娘微微笑,有几分赞赏之意,道:“王妃仁善,不会让下人饿着冻着。你是新来的生人,在这里好生做活,总有出头的日子。” 孟渊听懂了,这是说自己能识字会算账,已然是预备的“上等仆役”了,但因为身份太新,还得再等一等。 “谢贵人。”孟渊赶紧谢过,只是不知啥时候才能得提携。 “我不是什么贵人,你我一样,都是为王妃做事而已。”寻梅似对孟渊印象不错,她取出一个小瓷瓶,“劳作辛苦,可总有再拿起书本的时候。正好带了瓶冻疮膏,你治一治手上冻疮。” “谢梅姐姐。”孟渊上前接过,已然改了称呼,属实是顺杆往上爬了。 寻梅招手,身旁的小丫鬟就取出三块碎银,分给了孟渊三人。 轻轻一掂量,大概一两的样子。怪不得先前被问话的人都喜滋滋的出门,原来是领了赏钱。 “年节将至,这是王妃吩咐下的,人人都有。不过你们是新来的,我多给了些,莫要宣扬。”寻梅笑笑,见孟渊三人感动的都要流泪掉鼻涕了,这才让三人离去。 孟渊没机会施展舔功,不免失落。 出了大堂,外面的李庄头父子阴沉着脸,死死的瞪着孟渊和姜老伯。 姜老伯吓得一咯噔,小声道:“我们啥也没说。” 李庄头不耐烦的摆摆手。 孟渊也不吭声,心中却有见解。 这一番寻梅亲手发放年节赏银,可见是为了防止有人截留分润,这也能说明王妃不仅仁善,且是会做事的。 可见上面人是好的,都是下面的李庄头父子贪婪狡猾,执行坏了。 二者,寻梅隔绝李庄头父子,找庄民询问了庄内事务,乃是细致了解牧庄有无欺上瞒下之事,可见王妃也知道下面人德行,是为防微杜渐,略作敲打。 果然,待查完了账,寻梅姑娘又走了几个圈舍,然后便严令李庄头不得苛待庄民,不得私扣饮食,不得借王府名义生事。 李庄头父子大气不敢喘,巴巴的应了,可待寻梅一离开,却哈哈大笑起来,根本不避人。 孟渊冷眼旁观,猜想李庄头父子肯定不止犯了这点小事,这才一过关就忍不住洋洋得意。 只是孟渊也没抓到把柄,不好扳倒他们。 忙碌一天,收了工,回到住处。 略作洗漱,孟渊就被姜棠拉到她那小茅草屋里。 一灯如豆,俩人并排坐在长凳上,孟渊沾湿手指,在破桌案上写下姜棠的名字。 姜棠学的不甚用心,跟着划了两下,就小声道:“今天那位寻梅姐姐真好看。” “你以后比她还好看。”孟渊实事求是,这丫头底子不错,就是略瘦弱了些,要是好好养着,过几年大概是朵花。 姜棠闻言,低下头,微弱灯光下犹然可见脸蛋泛红。 黄毛丫头的害羞固然单纯可爱,可也着实让人生不出半分撩拨之心。 “哥,这个怎么用?”姜棠摸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寻梅给孟渊的冻疮膏,被孟渊随手丢给了姜棠。 冻疮膏而已,还能怎么用?这丫头小小年纪就一肚子心眼! 孟渊拿过瓷瓶,姜棠就赶紧伸出手。 她天天编织草绳竹筐,娇嫩手掌上满是冻裂的细小口子,看的孟渊一阵心疼。 把药膏给她涂抹在手上冻裂处,孟渊轻轻的搓揉,道:“明年,就不会让你再生冻疮了。” 姜棠开心的点头,然后她又给孟渊手上抹药膏,嘴里还轻哼着不着调的牧羊曲。 第6章 学武的机会 贵人来了一趟也没啥用,庄里的活计没少半分。 那李庄头父子又往外送了一批鸡鸭崽子,还杀了一头猪,可庄民只吃了些下水,两扇肉都被拉走了。 本怄了许久的大粪坑也被一群外人挖去一半,孟渊和铁牛等青壮还被赶去帮忙挖粪。 这些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还不足扳倒李庄头。 过了七天,李庄头也不知发什么疯,竟召集了人,去往庄外翻地施肥。 那地有十亩上下,还是熟地,却没种冬麦。李庄头说是王妃新收的地,是故要趁着现在翻耕,待入了春补种春麦。 孟渊都惊了,冬日里正是修养的时候,连勤劳的农民都不下地。 可李庄头却根本不把庄户当人,而且他怕牛瘦了卖不上价,竟不让用耕牛。 连同孟渊和铁牛在内,总计八人干活,都是有亲眷家人的。 “若为佣耕,何富贵也?”孟渊还是更喜欢割卵蛋,不想翻地。 “阿兄,你富贵了可别忘了铁牛啊。”铁牛吸溜着鼻涕。 孟渊笑着应下。 这日晚,收工回了住处,姜老伯就叹气不止。 “李庄头不厚道,哪有这么使唤手艺人的?”姜老伯面上满是愧疚,说道:“是我和棠儿拖累你了,要不然你正青壮,何处去不得?也不必在这儿受人盘剥。” “没事,我年轻多干些也没什么。”孟渊安慰一声,又低声道:“姜老伯,这几日你去庄外做活儿时,打听打听那块地的来历。” 孟渊干活时也跟路过的村民打听过,可他们不知道地是谁的,只听说归属镇上的一家富户。 那李庄头说地是王妃刚购进的,可临近年节,谁会无故卖地?要么是实在过不下去了,要么就是受人所迫。 而观王妃先前的所作所为,搞三餐制、亲发赏银、允附近村民进山,分明是怜贫惜弱,是知晓世情的,而非假作仁义。 是故孟渊觉得这地大概不是王妃的,而是李庄头父子借王府之名,强取来的。 这日晚,孟渊正在姜棠屋里教她认字,有人来敲门。 来者是赵大头父子,俩人脸上都喜滋滋的。 “你都跟你小媳妇睡一块儿了?”赵大头见孟渊从姜棠屋里出来,他很是吃惊。 “她才多大?我是教她认字。”孟渊解释一句,问道:“大头叔这么晚过来有事?” “有好事。”赵大头父子拉着孟渊,进到屋里,和姜老伯一块儿坐下。 那姜棠还要来听,被孟渊瞪了出去。 “大头叔,什么好事?”孟渊好奇问,姜老伯也认真听。 “上午王府有人来了,我正好遇到。说是前几天松河府北边镇上出了民乱,好多大户都被劫了。咱们王妃生了警惕,打算捡些人去王府,学个一招两式,也能看护庄子。” 赵大头压低嗓子,“说是各个庄子和铺子里的少年人都能去,要是学的好,以后能留在王府当护卫。” “都能去?”姜老伯问道。 “不论是不是家生子,只要有家眷的,都能去。”赵大头拉住孟渊的手,道:“我跟了李庄头五年,早就看透了,在庄子里根本没指望,只有出去才行。我儿铁牛蠢笨的很,小孟你机灵,铁牛也听你话。我想着,你俩一块儿去,好能照应照应他。” 孟渊心动了。 如今被困在牧庄,李庄头父子一手遮天,诸般事做不成,使人腾挪不得。 若是能去王府学武,不说能不能学成,至少餐食会好很多,也能更好的滋养体内精火,到时指不定另有妙处。 再说了,现今这个世道,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刀子才是真的,多学些保命之法百利而无一害。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需得紧紧抓住才是! “你们爷俩商量商量。”赵大头说完,拉着铁牛起身,道:“我心里定了,现在就去找庄头说一说。” 待赵大头父子离去,姜老伯又叹了口气。 “我瞧出来了,小孟你脑子活,会做事,现今受苦都是我和棠儿绊住了你。要是换个地方,大概已经出头了,比做骟匠好的多。”姜老伯见孟渊沉思,从怀里摸出银子,“咱使使银子,请李庄头帮帮忙,庄子少你一个不少,他还能白得银子,不会不帮忙的。” “李庄头那种人吝啬贪婪,欲壑难平,大半拿了银子不办事。”孟渊觉得不太妥当,可若是直接去找寻梅姑娘,人家指不定觉得你多此一举,反生了恶感。 “现今也只有找李庄头,总得试一试。”姜老伯苦口婆心,又合计起银钱来。 卖身契得了九钱,前番寻梅发赏银三两,总计三两九钱。 取了二两,姜老伯硬拉上孟渊出门,姜棠要跟着,被姜老伯骂回去了。 此刻天已大黑,庄子里有人牵着狗敲锣巡夜。 李庄头住在庄子大堂后面,有一单独院落,此刻还亮着灯。 敲门进去,便见李庄头和他大儿子李大彪,二儿子李小虎三人在吃饭。 “庄头好啊。”姜老伯开了口,有些拘束的陪着笑脸,道:“我听说王府打算招些孩子习武,我这孙女婿也算能干,想问问能不能去学点东西?到时候也好回来护卫咱们庄子嘛。” “老姜头,不是不给你面子。” 李庄头放下筷子,道:“庄子本来就人少,我要是放了人,这活儿怕干不完。” “庄头照料庄子辛苦,这是咱们都看在眼里的。”姜老伯从袖子里摸出钱,说道:“还请多费心费心。” “成!你也不容易!我把小骟匠名字报上去,你们回去好好干活,等我信儿就行了!”李庄头收了银子,本喜笑颜开的,却又忽然变色,拿起筷子敲他二儿子李小虎的手,怒道:“看一眼咸鱼吃一口饭,你下什么筷子?” 李小虎气愤道:“我哥看两眼才吃一口,你也不管管?” “你吃你的,齁死他活该!”李庄头怒骂。 孟渊和姜老伯面面相觑,这李庄头贪占那么多,天天吃肉蛋都没问题,可他不仅对庄民吝啬,对家里人也这般吝啬。 又过五天,孟渊日日在庄子外,卖力气翻地施肥,十余亩地都干完一大半了,李庄头却还没个音信。 这日从庄外回来,回到住处,姜老伯神秘兮兮的拉住孟渊。 “今儿在外面遇到个行脚郎,地的事问到了。”姜老伯压着声,十分谨慎。 原来那十余亩地归属清水镇上一家姓严的富户。入秋后严家的男人病死了,只剩下寡妻幼女,地也抛了荒。 那死者的兄长想吃绝户,又惦记着低价买庄里的粪肥,便勾连了李庄头。那李庄头自然愿意,就打着王府名义,寻了相熟的恶吏,最后低价收了地,还给粪肥寻了买家。 “那对寡母幼女现今没个着落,镇上人都说是王府强买的地,说咱们王妃假仁假义呢。”姜老伯感叹。 孟渊看的分明,王妃就算假仁假义,可兼并良田这种事也绝不会让一个牧庄的庄头去做,这必然是李庄头自作主张,借了王府的势。 不过李庄头也着实狡猾,这件事没经庄里人的手,要不是贪姜老伯外出挣的那仨瓜俩枣,还真不好察觉。要是再过上几个月,清水镇上怕也没人提了。 孟渊正寻思怎么借这件事对付李庄头呢,就见姜棠跑了来,说赵大头父子来了。 赵大头眼睛通红,铁牛也委屈巴巴。 孟渊先让姜棠出去,然后才问赵大头出了什么事。 “李庄头不地道,收了钱,却不做事。”赵大头气愤的很,他怒道:“他家二儿子李小虎已经去王府了!还有几个巡庄人的孩子也去了!我去找他理论,他却说王府不要人了!” “这……”姜老伯瞪大眼睛,问道:“那钱退回来没?” “能退么?他就看咱好欺负,说帮忙使了银子,我还倒欠他一两!”赵大头眼睛通红。 姜老伯气的连连咳嗽,叹道:“都说吃什么补什么,咱们这种能吃苦的成不了人上人,得吃人才行。” 赵大头听了这话,叹气又握拳,最后无奈带着铁牛离开。 姜棠这会儿才进来,她见孟渊和爷爷都不说话,也乖巧的不吭声。 过了良久,姜老伯才道:“小孟,庄子里庄头最大,就算咱知道他些黑事,可也斗不过。我看要不忍了这一遭,当骟匠是发不了财,却能顾个温饱。” 孟渊微微摇头。 有一就有二,如果一被拿捏欺辱,就温顺拜服,就不敢反抗,就忍气吞声,这跟去了势的猪羊有何区别? 孟渊没少干庄子里的活儿,也从不偷懒耍滑。可李庄头既然要把上进之路封死,那孟渊就只能掀翻这破庄子了! 孟渊决定,要为李庄头去势。 第7章 踏雪寻梅 “寻梅姑娘送的那冻疮膏呢?给我拿来。”孟渊指挥姜棠。 姜棠乖乖的回去拿,很快送了来。 揣到怀里,孟渊起身,道:“我去问一问李庄头。” “我跟你去。”姜老伯赶紧道。 “我自己去就行。”孟渊笑着安抚道:“放心,我绝不惹事,就是去问一句话。” 出了门,见北风呼啸,天上无星,有声声犬吠,似是雪将至。 来到李庄头院里,孟渊也不啰嗦,直接问道:“庄头,我入王府学武的事如何了?” “唉,没法子,专门去问了,可王妃要的是家生子。你送来的那二两银子也使了去,我还倒贴了一两,可门路是真走不通啊。”李庄头叹气。 那李大彪哈哈笑了两声,道:“我说小骟匠,你先安心干活儿,等个三五年,到时候要是王妃还要人,我爹一准去给你请托!” 这对父子还真是有意思,把人当傻子糊弄。 “那就多劳庄头了。” 孟渊也不多扯,又道:“庄头,姜老伯这两天夜咳,明日我想告个假,去镇上抓些药。” “抓药?明天活儿怎么办?”李庄头一听这个就急了,“我跟你讲,人老了就会生病,吃药也没用。你还是好好干活,才是正理!” “我手艺还没学成,万一姜老伯病的做不了工,损失还是庄里的。”孟渊抓住软肋,又道:“等我抓了药回来,一定多出工,把活儿补上。” 李庄头听了这话,终于同意下来。 第二天起来,已飘起了雪花。 孟渊没吃早饭,就直接出了庄子,也不去清水镇,直接往松河府城奔去。 李庄头之所以能成势,乃因他是随王妃陪嫁而来的老仆身份,这才得了厚待,仅此而已。 是故若要去其势,须断了王妃的回护! 当然,多少年的主仆情分,岂能说断就断? 而李庄头平素做的倒卖粪肥、猪崽鸡崽都算不得大事,至多训斥一顿。 可依照近来种种事迹,王妃讲规矩,心善,体恤百姓,注重声名。 那寻梅姑娘先前问询有无人借王府之名生事,她是王妃近侍,等同于王妃问询,可见王妃也在提防下面人,只是没抓到李庄头的把柄。 但现今李庄头勾连外人,欺辱孤女寡母,借王府之名夺人田产,分明犯了王妃的忌讳,坏了王妃的善名。 是故若要去势,便该从此处入手。 当然,孟渊没有去势的利刃,需得借刀才行,寻梅姑娘便是这一柄刀。 风雪愈发大了,天地皆白。 随着体内精火日盛,孟渊便愈发不畏寒冷,浑身气力充足,路上疾行也不觉劳累。 “无权无钱,手中又无刀,做些事是真难!”孟渊小跑往前,摔了个屁股墩,愈发觉得要学武才行。 只有这样,才能不为牛羊,才合骟匠之名。 四十余里地,紧跑慢跑,近午时才到松河府城。 孟渊先去抓了药,顺便问了问信王府所在,这才提着药包找了去。 花了半个时辰,来到王府大门前。如今距离年节还有大半个月,王府已张灯结彩,喜庆非凡。 “去后门找。”待孟渊说明来意,奉上一钱银子,门子给了指点。 孟渊谢过,去往后门,便见有个丫头守门。 “姐姐,我是城南牧庄的,来找寻梅姐姐。”孟渊送两钱银子,又取出寻梅送的冻疮膏的瓷瓶。 “年节里寻梅姐姐忙,你先等着吧。”那丫鬟见孟渊虽狼狈,却难掩俊俏,就收了钱和瓷瓶,开心的往里通报,好一会儿才回来,道:“报上去了,先等着吧,要是人不来,可不能怪我。” 孟渊谢过,便立在墙边等着,心里同时在琢磨。 这一行有两个难处。 其一乃是寻梅忙碌,不得一见,是故孟渊特地带上那装冻疮膏的瓷瓶,盼寻梅见了旧物,念一分旧情。 其二乃是此事本质上就是告状。而若是据实而言,寻梅大概会觉得自己是因为李庄头阻拦学武,这才暗地里搜查李庄头的过错,是因怀恨在心而告状。 这般一来,即便处理了李庄头,也会让寻梅觉得自己心思深沉,不免低看一眼,落了下乘。 此番学武的事最终还是落在寻梅身上,是故孟渊得揭发李庄头的恶行,还不能让寻梅生出恶感。 这就很考验随机应变的能力了。 “整天费心费力的,早知道就去当面首了!”孟渊心中哀叹。 过了半个时辰,淋了满身雪时,终于闻到淡淡梅花香气。 寻梅身披浅色斗篷,站在门前。她方才见有人持瓷瓶求见,便知道是谁来了。 眼下年节将至,正是送礼往来的时候,寻梅见惯了世故,一问传话丫鬟,知晓了那少年提着草纸包而来,便生出几分不喜。 上次赠冻疮膏时,寻梅就暗示过那少年,只要踏实勤恳,来日一定提点,没想一个月还没到,就来送礼跑关系了。 如今看来,却是个只会钻营的,白生了一副好皮囊。还玩什么立雪的把戏,可见是真没看过几本书,实在无趣。 “孟渊?”寻梅手拢袖中,语声淡淡。 寻梅一出声,便见那少年缓过神来,手面通红,眼神分外澄澈,面上露出开心笑容,激动道:“梅姐姐!” “你怎么来了?”寻梅依旧冷淡。 却见那少年提起手上的草纸包,似未觉出寻梅的冷淡,反兴冲冲的道:“姜老伯夜咳,我告假出来买药。本想去清水镇上的,可我没去过,一下雪又迷了路,干脆顺着大路来府城了。” “那你怎么找到这里了?”寻梅见少年是为亲人求药,而非是送礼后,心中已宽慰许多。 只见那少年眼神不躲不避,单纯又认真的道:“今天雪大,我见城墙下还有不少流民,就想着要不是王妃收留,我还跟他们一样呢。我寻思既然到了府城,要是不来给王妃磕个头,那也不太不知恩图报了,姜老伯也得怪我不懂事。” 少年手面冻的通红,呼气搓手,面上还笑的单纯。衣衫脏污,而人却没半分自怨,可见心思纯粹,对王妃的感恩之情也分外真诚,寻梅不由心软许多。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王妃不爱这些虚礼。”寻梅柔柔一笑,道:“外面冷,进来喝口茶暖暖。” “不了不了。”只见那少年连忙摆手,还提着药包,“我给王妃和姐姐磕个头,得赶紧回去给姜老伯煎药了。” “不急这一刻,听话。”寻梅已对这少年没半分恶感了,反觉得单纯真挚,是个忠孝两全之人,连带着这皮囊也看的愈发顺眼。 领着少年进了门,来到一偏房内,寻梅脱下斗篷,亲手给倒上茶。 “谢梅姐姐。”孟渊诚心相谢。 “庄子里住的可还好?”寻梅问。 “姐姐,我是逃过荒的人,有个地方睡就知足了。”孟渊笑着道。 “你倒是知足常乐。”寻梅笑着点点头,又问:“你老实跟我讲,那李庄头有没有做什么恶事?” “这个……”孟渊有些尴尬,待见寻梅认真,便道:“我见他好像往外面倒卖了些粪肥,鸡崽鸡蛋也往外面送了些。” 孟渊只捡小事说。 “无知贪婪,不过他是老家的人,也不能苛待太多。” 寻梅笑笑,又道:“王妃命下面的人送些适龄孩子来学武艺,你怎么没来?我瞧你指不定是个练武奇才。” “姐姐说笑了。”孟渊捧着茶杯,真诚道:“不瞒姐姐,我和姜老伯商量过,本想着试一试的,也出了钱央庄头问一问,可他老人家说我进庄子太晚,让我等个两三年。我寻思这话也有理,我到底是个生人,等一等也没什么。” “这话就外行了,练武是越早越好,拖几年再练就晚了。”寻梅笑着道。 “那也没什么,练武不练武的我也不懂。”孟渊一副无欲无求的单纯模样,“反正不管是练武,还是在庄子里做工,都是为王妃做事,也没什么不同。” 孟渊一开口就是老忠臣了。 “没曾想你倒是懂事。”寻梅点头赞许,又问道:“可吃了午饭?我让人给你送些吃的过来。” “姐姐真不成。”孟渊赶紧起身拒绝,提起药包,道:“我得赶紧回去给姜老伯煎药,地里也有活儿要干,不能耽误太久。” “你当我五谷不分?冬日节气,农人也是不出门的,地里有什么事做?”寻梅笑着道。 孟渊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是差点饿死路边的人,是王妃给我吃穿,能多干些也算我一分心。再说了,庄头说地是王妃新买的,翻耕了要补种春麦,不能耽搁。” 寻梅本笑吟吟的,听了这话,她放下茶杯,问道:“新买的地在哪儿?” “就在庄子西边,有十来亩。我们几个人快翻完了,还上了肥。姐姐放心就是,保管来年能丰收。”孟渊十分真诚。 寻梅点点头,沉思一会儿后,又笑着从绣囊中取出几块碎银子,道:“你辛辛苦苦过来,既然不想吃饭,这些钱收着,路上买些吃食。” “梅姐姐,我在庄上不缺吃喝,还有月银拿,这钱我不能要。”孟渊不要,十分坚决。 “那我也不勉强。你性子单纯质朴,太过老实,要是有人欺负你,只管来找我,不枉你叫我一声姐姐。”寻梅笑了笑,道:“还有,今天你来见我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讲。” 孟渊应了下来,拜别寻梅。 此一行,孟渊没有说一句谎话,句句实言。 “装聪明难,装单纯更难。幸好我本就质洁纯真,那也算不上伪装。”孟渊信誓旦旦。 第8章 事成 北风犹在雪已停,天灰蒙蒙的像是被去了势。 此番踏雪寻梅,孟渊目的已然达到,至于是何结果,还不得而知。 如今无权无势亦无刀,想做事难免得借势,后果自然不好把控。 若是能把李庄头拉下马,那一切好说。若是不成,孟渊还得另外寻法子。 松河府城的大路上有许多百姓往来,皆是行色匆匆,可见冬日也不得闲。 孟渊买了个猪蹄,油纸细细包好,揣到怀里。又买了两个大饼,一边吃一边走。 出了城,搭了一程卖炭翁的车,又继续往西。 乘风踏雪,湿了破鞋,天黑了才赶回牧庄。 晚饭时间已过,孟渊就直接回了住处。 “这么大雪还往外乱跑。”姜棠见孟渊鞋袜都湿了,她心疼的不得了,也不等孟渊说什么,就命孟渊坐下,给去了鞋袜,端了热水来洗。 “今天咳嗽好些了么?”孟渊从怀里取出药包和油纸包。 “我不碍事。倒是你,冰天雪地的跑了一天。”姜老伯不知道孟渊去找了寻梅,只以为是去买药,笑着道:“这丫头找铁牛要了柴,灶一直没停,说得给你准备着热水。她对我都没这么好,见你不回,还一直念叨去接你呢。” 姜棠坐在小板凳上,低着头给孟渊洗脚,也不吭声。 “傻丫头。”孟渊笑着弹了弹姜棠的额头,她抬起头来,脸蛋红扑扑的,也不知道害羞个什么劲儿。 “我可不傻。”姜棠又低下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傻笑两声就挠孟渊的脚底板。 待泡好了脚,姜棠又给细细擦干,这才捡起换下的鞋袜丢盆里,就要出去洗了。 “别急。”孟渊拉住她,道:“我给你买了肉,先吃了再忙。” “肉?”姜棠黑漆漆的大眼睛一亮,赶紧道:“那我先去洗了东西再吃!” 她忙端了盆子出去,很快洗好,又把药煎上,这才有空儿打开油纸包。 猪蹄早就凉了,可姜棠还是高兴的很,先让姜老伯吃,又让孟渊吃,两人自然不会跟她抢食吃。 屋内昏暗,姜棠啃着猪蹄,姜老伯跟孟渊扯起闲话,说什么姜棠的外婆生了七个,几个姨妈也都儿女双全,借此佐证姜棠来日也是个能生养的。 第二日,因着雪未消,倒是不需下地。只是李庄头着实是往死里用人,让孟渊铲了一天的粪肥。 第三日,第四日也没动静,眼见离年节越来越近,孟渊都以为年后才能有结果时,阵阵马蹄震响牧庄。 一众庄民全都涌出来看,只见六匹骏马护着一辆马车来到堂前。 六个护卫人人带刀,下了马后将马车护住。 马车上先下来一个老者,而后才是寻梅。 寻梅换了装束,身披鲜红斗篷,略施粉黛,竟有几分英武之气。 “绑了!”李庄头还没明白咋回事儿,就听寻梅下了令。 两个护卫上前,当即按住李庄头,反绑了手。 “干什么?干什么?”李庄头还不知道什么事呢,只满面惶恐,跪在地上大喊道:“寻梅你做什么?你凭什么绑我?我是跟着王妃嫁过来的老人!我要见王妃!” 寻梅手拢袖中,冷声道:“你也知你是跟着王妃嫁过来的人?那王妃的教导可有听过半分?王妃一向体谅你们这些老人,平日里贪些占些,倒卖庄子里的鸡鸭肉蛋只当没看见。” 说着话,寻梅上前两步,接着道:“可王妃三令五申,不可借王府之名欺辱百姓!你却借王府之名,勾连外人,欺辱孤寡,抢占田地,吃人绝户!” “我没有……”李庄头知道事发了,他声音也小了许多,失神的跪在地上。 “上次来时,我便同你说过,让你宽待庄民,你却强令庄民冬日里耕田翻地!” 寻梅说着话,语气愈发不善,道:“王妃说灾年流民聚集闹事,一是官吏无能,二就是被你这种人逼的!” 李庄头瑟瑟发抖,一句话说不上来,再没了往日的嚣张。 “我知你不服气,待退了苦主田契,点清你所得之物,自回老家向老夫人说去吧!”寻梅根本不给李庄头辩驳的机会,显然是得了王妃的指示。 孟渊在一旁看的惊奇,他没想到王妃竟极有见解,行事也是霹雳手段。 那寻梅还不算完,命人把李庄头的家也封了,以待清点。 “以后他就是你们的新庄头了。”寻梅指了指跟她同行而来的老者,又叮嘱那老者,道:“下民易虐,盼你不负王妃所托,勿要苛待庄民。” 说完话,寻梅也不再多留,登上马车。 车轮碾雪,咯吱咯吱,往外行时,窗帘挑开。 寻梅见一众庄民还在恍惚,那少年立在人群中,同样满面惊奇,有一女孩儿靠着少年,也是迷茫无措。 看着这一幕,寻梅便想这少年恐怕不知道是他无意间的一句话,才有了今日之事。 “过来。”寻梅笑着朝那少年招了招手,见那少年愣了一下才赶紧上前来。 “梅姐姐。”孟渊老实巴交的。 “现今还想不想去王府学武艺了?”寻梅笑着问。 “想!”孟渊立即道。 “你性情淳朴,到了王府怕是要被人欺负。”寻梅莞尔道:“不过我会护着你的。你稍后去找新庄头,让他给你开个条子,明日就去王府报道。” “谢谢姐姐!”孟渊心愿得偿,只觉心中畅快。 马车驶离,李庄头父子跟在后面,早没了往日的嚣张。 一众庄民又赶紧来拜新庄头。 这新庄头姓孙,待他巡视了庄子之后,孟渊和姜老伯,还有赵大头父子,一块儿找上了门。 孙庄头倒是和气,麻溜的写了荐信,还让赵大头明早赶驴车去送。 “这换了人就是不一样!说到底还是王妃好!”待到入夜,赵大头父子找了来,拉住孟渊不撒手,“铁牛性子憨,说话做事不过脑子,小孟麻烦你多照应照应。” 赵大头又按着铁牛的头,让他一切都听孟渊的。 孟渊应下来,又央赵大头多照看照看姜老伯。 送走赵大头父子,孟渊见姜棠一直不说话,便捏了捏她的脸。 “哥,你还会回来么?”姜棠小心翼翼的问。 “会。”孟渊十分严肃,认真道:“至多半年,我就会接你们进城里住。” 姜棠乖巧的点头,她也不多说什么,就坐在孟渊床头,给他缝了缝袖口,走针细密,好似永远也磨不坏。 晨起有雾,孟渊和铁牛吃了早饭,由赵大头赶着驴车,一同隐入雾中。 第9章 遇妖 因着雾气浓重,抬眼不过三四丈远,驴车便行的很慢。 磨磨唧唧十余里,雾气不散,竟也摸不准过去了多久。 “老乡老乡搭个车!”正走着呢,后面忽的出现一个清脆的活泼女声,应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吁!”赵大头是个实在人,当即停下驴车,还朝后笑道:“小姑娘怎么大雾天的还出门?” 孟渊和铁牛坐在板车上往后看,只见雾气中窜出一团棕黄影子,快速的跳到车上。 哪里是什么小姑娘,分明是只黄鼠狼! 这黄鼠狼身子细长,四肢短小,双眼灵动,背上棕黄,肚子浅白。 脖子上竟还系着一小小包袱,像是要出远门。 只见它一上车就用后腿支着身子站直,使劲儿甩了甩身上寒露,弄了孟渊一脸。 孟渊不敢吭声,赵大头和铁牛也愣在当场,驴子更是后腿发抖。 以前就知道这方世界有妖有怪,可到底只是听说,这次是亲眼见到了。 “前两天下雪,今天又起妖雾!可见国有昏君,必生妖孽呀!”黄鼠狼语声清脆,振振有词的说些不着调的话,它一副干练模样,一边松包袱,一边兴冲冲道:“快走呀快走呀!老驴嘚儿——驾!” 黄鼠狼熟练的喊着赶驴的号子,显然是懂行的。 果然,那驴子真的往前走了。 “你们这是去哪儿呀?”黄鼠狼越俎代庖后,才想起问此间主人。 “大仙,我们去松河府城。”孟渊见黄鼠狼不求封,也没显露出害人的意思,便开口回话。 “那正好顺路!”黄鼠狼声音清脆如少女,语气却老气横秋,“可不能叫我大仙,叫我姑奶奶就行!我吃过的鸡呀,比你仨吃过的盐都多!” 这黄鼠狼言语无序,可好似真的是来搭车的。孟渊和赵大头对视一眼,决定先赶路,再静观其变。 黄鼠狼也不再理会孟渊三人,瞧了瞧四周,就自顾自的取下小包袱,也不解开,只伸爪进去摸了个蛋出来。 那蛋应是野鸡蛋之类。 黄鼠狼敲破蛋壳,用爪子仔细又小心的剥开,竟还是煮熟的。然后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待吃到蛋黄时,还十分满足的哼哼两声。 可见这黄鼠狼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不是姑奶奶不分你们吃。多乎哉?不多也。”黄鼠狼见孟渊和铁牛瞪大眼睛,就转过身去不让看,嘴里还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很快,黄鼠狼吃完了蛋,又从包袱里摸出个袖珍铜镜和木梳,对镜打理毛发,着实臭美。 孟渊一直警惕着,心说这黄鼠狼花活还真多。 很快,黄鼠狼收拾完毕,一屁股坐下,唠家常一样的问道:“你俩成亲了吗?” 铁牛茫然的摇摇头,孟渊也摇头。 “早点成家,别混日子!”黄鼠狼老气横秋。 孟渊和铁牛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们身上的牛粪味儿还怪好闻嘞。”黄鼠狼赞了一句,歪仰着头看孟渊,道:“你身上怎么还有血腥气?” “我是骟匠。”孟渊道。 “骟匠?”小黄鼠狼先是歪了歪脑袋回想,然后高兴道:“是割卵子的吧?嘿嘿,我什么没见过!” 它俩前爪叉腰,分外神气。 孟渊见人家一副求夸赞的模样,便随口夸道:“姑奶奶明晓世情,见闻广博,英明神武。” “小骟匠,你说话还怪好听嘞!”黄鼠狼显然是个经不住奉承的,它开心蹦了一下,道:“你再说几遍,我还没记住。” 孟渊没法子,又重复了三遍。 黄鼠狼小声默念了好几遍,看那模样好似要用这话去奉承别人。 待记住之后,它高兴的摇头晃脑,道:“小骟匠手伸出来。” 这是要给报酬么?还是给润笔费? 孟渊深吸口气,右手在身后防备,伸出左手,放在车板上。 黄鼠狼凑上前,又转过身去,翘起尾巴,撅起屁股,在孟渊虎口处蹭了蹭。 略有温热,也闻不到骚臭味儿。但孟渊知道,这是黄鼠狼在做记号。 “姑奶奶人面广,以后有骟匠活儿就找你,你可得打折呀!”黄鼠狼十分认真。 孟渊打死也不想到,有朝一日竟能让黄鼠狼给介绍生意。而且看这架势,自己也成这黄鼠狼的“人面”了。 “好说。”孟渊只能认了,又见黄鼠狼好似脑子不太好使,便打探道:“姑奶奶有多少人面?” “这个呵呵,多的很呢!你们去城里干啥?” 黄鼠狼打了个哈哈,换了话题,显然道行太浅,一说谎就露怯。 “探亲。”孟渊去了几分惧意,胡扯一句,回问道:“姑奶奶去干啥?” “给干娘祝寿去!”黄鼠狼开心的很,自豪道:“干娘说了,要给我介绍门好亲事,姑爷家吃不完的鸡,吃不完的蛋!” 难怪又是镜子又是梳子的,还让我早些成亲,合着你是去相亲! 说到这儿,黄鼠狼又好奇问:“现今城里时兴啥发式?” 时兴的发式你也学不了啊!孟渊瞧着黄鼠狼的娇小脑袋,老实回道:“这个真不知道。” “土包子!”黄鼠狼咧咧一句。 又往前行了七八里,黄鼠狼便喊停车,它爬到驴背上,两腿支撑着站起,环顾四周,鼻子还嗅啊嗅,好似在辨认方向。 “咱们不顺路了。”黄鼠狼叹了口气,看了看三人,它俩前爪搓了搓,又伸爪进包袱里摸了好一会儿,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最后还是摸出一丁点儿碎银,“姑奶奶不白坐你们的车!这是我攒的体己!” 它满是不舍的把银子丢给赵大头,一副抠搜样子,最后又看孟渊,道:“小骟匠,姑奶奶到时给你揽了活儿,你可得分我钱呀!” 骟匠能赚几个钱呀!还分你?孟渊面上却十分正经,道:“这是行规,姑奶奶当介绍人,自然有姑奶奶一份。” 黄鼠狼这才满意,它跳下车子,背着那小包袱,一股脑的消失在了雾气中。 “驾!”眼见送走了妖怪,都不用赵大头抽,驴子就麻溜的往前飞奔。 三人也不敢交谈什么,只是驱车往前。慌忙间又走了岔路,待到过了午,雾气都散了,才来到松河府城门口。 城门下往来人多,三人终于松了口气。 赵大头拉住孟渊和铁牛的手,小心叮嘱道:“今天的事儿可不能往外说。黄皮子最记仇,要是因为咱坏了人家的事,以后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他说着话,从地上抓了把驴粪蛋,使劲儿的搓孟渊的虎口,又抓了湿土来搓,生怕留了黄鼠狼的臭味儿。 忙完这些,赵大头摸出黄鼠狼送的搭车钱,约莫有一钱。就在城外摊子上全花了,买了饼子,夹了肥肉,三人美美的吃了一顿。 “咱今天是运气好,碰见个老实的,搭车还给钱。”赵大头心有余悸,认真叮嘱,“不过你们别觉得妖怪就是好的。这黄皮子是离人近才懂点人情,有些妖怪那是要吃人的,凶的很呐!还有些专门勾男人,你们可得小心着!” 他指着孟渊虎口,严肃道:“小孟,要是半夜觉出被窝里多个人,还缠着要跟你睡觉,那就是大仙来吸你阳气了,你可得把持住!” 孟渊扶额,心说要真到那一天了,怎么能把持的住? 第10章 学武 辞别赵大头,孟渊带着铁牛来到信王府,递交了荐信,出来个老头接待。 “随我来吧。”老头在前引路,嘴里还念叨不停,说什么领路辛苦,什么乡下小子不懂事,也不知道孝敬云云。 孟渊假装没听懂,铁牛是根本没听懂。 也没深入王府,只绕了一圈,来到王府南边,便见一长长围墙。 敲了门,推门进去,乃是一校场。 只见中间是一演武场,两侧有箭靶箭垛,兵器架子,还有各种石碾石锁,立有木人桩和梅花桩,四旁无树,只有高高围墙。 演武场的空地上有二十多人在扎马步打拳,有男有女,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全穿一样的紧身短打。 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背着手走来走去,不时喝骂。 老者领着孟渊和铁牛上前,朝那中年人道:“聂老师,这是新来的孩子。” “咋才来?你瞧瞧,这里娃子们孩子都生第二茬了!”这聂老师十分夸张。 “没法子,是寻梅姑娘吩咐的。”老者无奈道。 “寻梅的面子得给。一个是练,十个也是练,反正又不是吃我家米。”聂老师笑笑。 那老者客套几句后,悠悠的走了。 聂老师朝二人招手,孟渊和铁牛赶紧上前。 “小伙子这么俊,不去园子混,练什么武?”聂老师抓住孟渊手腕,瞅了眼老茧,又捏了捏肩膀腰杆,道:“倒是个练武的苗子,要是打小练,这会儿指不定有点能耐了。” 他略作评价评价,然后问:“睡过娘们没?” “没。”孟渊回。 “现在可不能睡,好好学能耐,学成了我请王妃给你指个漂亮的!”聂老师哈哈笑了声,又抓住铁牛的手腕来看。 “这孩子壮实,也是个苗子。”聂老师给了评价,问:“跟娘们睡过没?” “睡过。”铁牛回。 “呦呵!”聂老师笑了,又打量一番铁牛,问道:“睡过几个?” “俩。”铁牛老实巴交的回。 一众少年也都惊奇的看向铁牛,有羡慕有鄙夷。 “啧啧啧,都哪家园子的?”聂老师好奇问。 铁牛诧异,道:“是俺自家的,俺娘和俺奶。” “好好好,真是个机灵的好孩子!”聂老师都忍不住笑了,他见孟渊和铁牛还带着包袱,就招呼过来一个少年,吩咐道:“你带他俩去领身衣裳,再给安置住处,打点水洗一洗,一股子驴粪蛋的骚臭味。” 那少年领了命,当即带孟渊和铁牛往外面走,一边走一边小声道:“我叫吴长生,你俩叫啥?” 孟渊和铁牛报了名姓。 闲聊着话,两人领了两套薄衣,乃是平素练功之用。那吴长生说这是王妃置办下来的,可见宽厚。 所谓住处也在校场里,是靠着围墙的一排青瓦平房。 来到寝舍,便见是大通铺,够十来个人并排睡。也无存放衣物的柜子之类,很是简陋。 放下包袱,在外打了井水,就直接在屋子里擦洗身子。 这吴长生话多的很,都不用孟渊刻意打听,就把知道的一股脑扯了出来。 原来那聂老师大名聂延年,是跟着王妃嫁过来的老人,一向得王妃信任,平素在王府地位不低,诸少年都称其为聂师。 “咱们这边伙食怎么样?”孟渊最关心这个问题,因为事关精火的生长。 老话说的好,穷文富武。 老话还说的好,穷练刀,富练剑,没钱就去挑大便。 练武可不是寻常人家能负担起的,且不说场地、交游、拜师等。单单吃这一项就是不小的花费,诸少年还正是能吃的时候,家里没点底子还真养不起。 孟渊是怕有人克扣饮食。 “天天馒头管饱,还有肉呢!王妃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善人,能让咱们饿着?”吴长生也是流民出身,他对王妃是真心诚意的爱戴。 孟渊放心不少。 待细细擦洗了身子,孟渊使劲儿闻了闻虎口,嗅不到半点骚臭。 “也不知道姑奶奶想给我介绍生意时,还能不能找到我。”孟渊心中嘀咕。 换了干净的短打劲装,吴长生带着孟渊和铁牛回到校场。 那位聂延年聂师也不扯废话,只道:“这里没什么规矩,只一条,没我准许,不可出校场。每日干什么练什么,让吴长生带着你们。” 孟渊和铁牛应了。 “去吧,跟着练练,让我瞧瞧耐性。”聂延年道。 孟渊与铁牛便赶紧来到诸人身后,找了位置站定,跟着诸人动作,扎下马步,然后跟着打拳。 “这是马步冲拳!”聂延年看了一会儿,便来指点,道:“双脚分开稍稍过肩,屈膝下压,大腿要跟地面齐平,膝盖不能过脚尖,这才是马步姿势!” 教了站姿,聂延年又道:“双手握拳,拳心向上,放在腰杆两边。右拳向前冲,手臂得伸直,拳心向下!两拳换着来!记得转腰送肩,发力才猛!” 聂延年简单说完,又亲身示范了一下,随口说了句好好学,也不管孟渊和铁牛有无学会,就快步的离开校场了。 看得出,这位聂师没把这群少年当弟子教,分明是混日子的。 诸少年眼见没人管了,也不敢停,还是打着马步冲拳,却谈起天来。 有人问孟渊名姓,有人扯哪家花糕好吃,还有人喊着尿急。 孟渊也不跟他们多扯,只认真来学。 这马步冲拳是练下盘、练出力的简单法门,并不难学,只是枯燥罢了。 而且初练时不觉的如何,可越练就越觉腿酸胳膊胀,全身沉重。 孟渊认真跟着吴长生练了几遍,就大致掌握了窍门。 待过了一刻钟,吴长生让大家停下歇息。 歇息后,又开始练习正踢腿和侧踢腿,而后便是抛举石锁,锻炼臂力。 待到天擦黑,吴长生吹了散伙号子,诸少年早就饿的狠了,纷纷往校场的伙房跑去。 伙食是豆腐熬白菜萝卜,还飘着油花。 排上队,孟渊先给铁牛盛了满满一大碗,又给自己盛上,然后抓起几个馒头,俩人并排坐一起,大口吃了起来。 这里的伙食比牧庄好太多了,尤其还有白馒头,比卵蛋要香了无数倍,孟渊只觉得太过幸福。 “阿兄,有肉!”铁牛正吃的欢,竟从碗里发现了一片肉,当即喜滋滋的忘乎所以。 孟渊没吭声,只是大口吃饭,心里升腾出对未来的希望。 第11章 乱战 吃饱喝足,一股股细流融入精火之中,精火又稍稍壮大些许。 这些日子以来,孟渊时时观察精火,发现自己吃的东西不同,精火汲取的养分也有多寡之分。肉食最佳,米面菜果之类则差了些。 而且肉食也有差异,吃羊蛋牛蛋就比吃其它的要好一些。 若是按照这一次的伙食来看,孟渊估摸着再有一个月,精火便能笼罩住自身,大概就到了圆满之态。 “到时会发生什么?还有,若是吃别的东西对精火会不会更好?能不能吃妖……”孟渊不由得想起了姑奶奶。 正想着呢,胳膊就一股钻心的疼。 “干嘛掐我?”孟渊急忙按住铁牛的手。 “阿兄!”铁牛一脸严肃,道:“我爹说了,要是你对着虎口发呆,还傻呵呵的笑,就得叫醒你。还得问你一句:你忘记家里的小媳妇了吗?” “……”孟渊没想到大头叔对自己这么没信心,生怕自己被妖怪勾了去。 “你忘了没?你说呀!”铁牛抓住孟渊胳膊,使劲的摇晃。 “没忘……”孟渊有气无力。 这会儿天已大黑,月光淡薄。 诸人吃饱了饭,又去校场上打马步冲拳,而后是提举石锁。 待夜色更深,累出了一身汗,这才算散了伙儿。 其他人都往住处回,孟渊和铁牛却没急着走。 随着身体大好,体内精火旺盛,孟渊气力大了许多,二十斤的石锁抛举起来也轻而易举。 在牧庄时虽劳累,却一直没试过自己的极限,如今倒是正好试一试。 眼见校场没了人,孟渊选了个一百斤的石碾,扎下马步,两手握住提举处,咬着牙缓缓举起。而后在心里默数了三十个数,这才轻轻放了下来。 稍缓了口气,孟渊又去试两百斤的石碾,这一次却有了无力之感,只能搬动,却举不起来。 “让俺试试!”铁牛抓住两百斤的石碾,咿呀呀的把吃奶的劲儿用上,竟慢慢的扛了起来。 人跟人的差别的确很大,这铁牛筋骨壮实,蛮力也大,着实是天生神力。 孟渊估摸着,自己的极限大概是一百五十斤上下,而铁牛要在二百五左右。 当然,两人都是没经过训练的。若是再打熬些时日,待力气更增,技巧更多,就能举起更重的了。 再说了,随着精火生长,自己的力气也会更大。 两人闲谈着天,一块儿来到井水边。 此间总计二十七人,少年十五人,少女十二人,都住在校场里,住处相隔百步。 这里也没个热水,冬夜又呼呼刮着寒风,大多数人直接回去睡觉。只有少数几个人,会在井边简单擦洗。 那些少女则讲究些,担了水回屋子里擦洗。 “聂师说学武之人不拘小节,咱们搁这儿一块儿洗多好!”吴长生也在井边,他贱兮兮的朝女学员打趣。 那吴长生跟少女们调笑几句,被人家一拱,就巴巴的提着水桶往女舍送。 孟渊和铁牛也不多嘴多话,俩人光着膀子,就在冷风中擦洗。 眼见有女学员往这边凑,夸那吴长生有眼力劲儿,话里话外都是激励,想让孟渊和铁牛帮忙。 但俩人都是老实人,根本听不懂,快速的擦干了身子,就往宿舍回。 推开宿舍门,里面燃着油灯,颇显昏暗。 “新来的!”孟渊和铁牛刚进门,舍内就安静下来,然后冒出几声怪笑。 孟渊看过去,只见长炕的最里面有个人靠墙而坐,高翘着腿,两边还盘腿坐了俩少年,全都笑嘻嘻的看了过来。 有两个包袱被丢落在地,里面的鞋袜散落,分明就是自己和铁牛的。 舍内其余人有的躺下睡,有的则一副等看笑话的样子。 “去!”翘着腿的那少年呵呵笑了声,指了指外面,“给我打盆水来洗脚。” “盆子在哪儿?”孟渊笑着问。 “眼睛白长了?”那少年瞪了孟渊一眼,指了指地上。 人多的地方必然会分出主从,有人欺人,有人被欺。 孟渊不想多事,也无有欺人的想法。但人家下马威落到了自己头上,且那包袱是姜丫头在大冷天专门洗净的! 已有过一次险些饿死的经历,孟渊格外惜命,格外不想惹事。但是…… 孟渊走上前,提起木盆,然后猛的抬步上炕,木盆直接砸那少年脸上,随即人跟上,抬脚就往那少年头上踹。 “你敢打我?我是刘总管的儿子!”那少年没想到孟渊根本不讲武德,此刻他脸上飙血,嗷嗷嗷的哭喊。 那刘总管儿子身边的两个少年愣了下才回过神,赶紧来拦孟渊,其中一个被踹中小腹,另一个被一把抓住胳膊,继而大力传来,往前一拽,已然趴到了地上。 孟渊解决了帮手,主攻目标依旧是那寻衅的刘总管之子。 “快来帮忙啊!”那少年两手护着头,蹲在炕上,嗷嗷叫喊。 其余人见状,赶紧上前。有人去抱孟渊的腰,有的去抱腿,有的喊着劝架,却拿拳头往孟渊身上招呼。 铁牛是个老实孩子,本还大声劝架,可眼见没人听劝,反而孟渊被围住了,他大喊一声,上前抓住一人就往后丢,“别打我哥!” 他极有蛮力,一股脑连续往后丢了五六个,又抓住一个,却觉这人力气不小,竟有些拽不动。 “铁牛是我!你打架看着点!”孟渊正打的起劲,就被铁牛抓住了腰。 “我没打过架啊哥!”铁牛赶紧松了手,又换了人去抓。 一时间,七八个人竟奈何不得孟渊和铁牛,男舍内尽是哭爹喊娘之声。 “不要打架!不要打架!”吴长生本在外面讨好女学员,听到动静赶紧来劝,可根本劝不住。 他想上去拉人,却不知是谁踢翻了油灯,男舍内登时黑成一团,还被误伤了脸。 一时间,炕上成了战场,乌漆嘛黑的也不知谁在打谁,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这些人都是刚来学武五六天的,打架没个章法,完全是混战。 过了一会儿,鬼哭狼嚎之声愈发大了,不断有人喊着停手,孟渊却一点也不停,只是盯着那少年打。 “你们不要再打了啦!”男舍门被猛的推开,好几个女学员提着灯笼往里照。 “都停手了!”有个高个女学员提着油灯走进来,此女好似颇有威望,吴长生一边堵鼻子里的血,一边低下头。 诸少年也都停手,一时间没人说话,倒是有不少哭泣之声。 只见十五个少年,除了三个没动的,其余个个带伤,全都鼻青脸肿,连劝架的吴长生也被波及。 “谁起的头?”高个女学员问。 一众少年齐刷刷的看向孟渊和那刘总管的儿子,铁牛见状赶紧站到孟渊身侧。 孟渊此时的手还抓着刘总管儿子的头发,他也不看别人,只使劲儿往后一扯,那刘总管的儿子就扬起了头,鼻血还使劲往外流。 “以后我再发现有人动我和铁牛的东西,我就打你。”孟渊光着膀子,身前身后也紫一块儿青一块儿,但完全不在乎,只是环视一圈,又把目光落在刘总管的儿子身上。 那刘总管儿子鼻青脸肿,衣服破破烂烂,红肿的双眼往下流泪,带着面上的血往嘴里淌,还呜呜哭个不停,“不是我做的也打我?” “对,我只打你。”孟渊深知打得一拳开的道理。 “倩姐救我……”那刘总管的儿子哭的更狠了,眼巴巴的看着门口的那高个少女。 “哭?哭也要打。”孟渊松开了手,擤了口血鼻涕,手一抹,擦在刘总管儿子衣服上。 铁牛有样学样,可他擤鼻涕的动静太大,也过于粗鲁了些,毫无美感可言。 那高个女学员看了眼孟渊,皱眉道:“全都睡觉去!谁要是再敢动手,明天就赶出去!” “姐姐放心吧。”吴长生半边脸肿着,朝那高个女学员挤出笑,又上前拍了拍孟渊和铁牛肩膀。 诸人收拾了地上东西,果然没再闹事,各自沉沉睡去。 第12章 熬人 待第二日,天还没亮,诸人便起床。 孟渊休养一夜,身上虽还有青肿,却已好了许多,而精火则稍稍小了些许。 “先前冻饿欲绝之时,精火不断反哺。现在看来,精火还能缓缓修复伤势。” “就是不知道若是生死大伤,会如何呢?” 孟渊复盘昨晚之事。 昨晚的混战完全是瞎打,没有半点章法可言。 孟渊和铁牛占了个力气大的光,一挑多也不虚,可灯一黑就不知道谁打谁了。 尤其是铁牛,劲头一上来瞎挥拳,不仅伤了敌人,孟渊背上也挨了两下狠的。 孟渊身上最主要的伤就是铁牛打的! 而且刚来学艺就大闹宿舍,孟渊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天未亮便晨起洗漱,孟渊趁机向铁牛叮嘱。 “铁牛,你记住,如果聂师来问,你如实说就行。昨晚的事我是主犯,聂师分得清。到时候要是赶我走,你别乱说话,一定要留下来。”孟渊道。 “那你走了,我咋办?”铁牛茫然的很,“俺爹让我好好跟着你,你干啥我干啥。” “听我的话。”孟渊道。 “你要走了,我一个人也没啥意思。咱干脆一起走算了,还回庄里铲粪。”铁牛没看多长远。 孟渊拍拍铁牛肩,情知劝不动,便不再多说。 洗漱后便是晨练。 今日气氛稍有不同,男女学员都不时去看孟渊和铁牛,只是表情各不相同。 待晨练过,诸人往食堂去。早饭是热粥、咸菜和馒头。 刚一坐下,吴长生就跟着坐了过来。 也不用刻意询问,吴长生就一股脑的抖搂了出来。 昨晚挨最狠的打的人叫刘贺,是刘总管的儿子。 那个高个子少女叫胡倩,是王妃乳母的幼女。 这两人算是一众学员中身份最高的了,也是男女学员的头子。尤其是那胡倩,一向是说话管用的。 “昨晚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刘贺那狗东西肯定要告状的,到时候我和倩姐给你求情!”吴长生十分讲义气。 孟渊微微点头,看向不远处的刘贺。 那刘贺也在看孟渊,他没了哭哭啼啼的样子,反而发狠道:“小子你等着!等我告了聂师,今天就把你赶出去!” 孟渊站起身,那刘贺被吓的哆嗦一下,差点没坐稳。 待上午训练了个把时辰,聂延年才姗姗来迟。 他见诸少年鼻青脸肿,个个挂伤,就笑道:“昨晚争花魁了?谁赢了谁输了?” “聂师!”刘贺上前一步,他嘴唇上有个大口子,俩眼睛肿的只剩下一条缝,委屈道:“聂师,昨晚新来的孟渊和赵铁牛打我,原因是……” “少他妈给我扯什么原因!”聂延年没好气的打断刘贺的话,走上前,大手拍着刘贺的头,“你来这儿是学武的!打输了就再打回去,还给我告状来了?我管你有理没理!多大的人了,这都不明白?要不要老子掀开衣裳,让你嘬两口奶?也就是你娘太老,要不然我铁定把你这窝囊废塞回你娘肚子里去!没用的东西!” 刘贺没想到聂延年根本不理会告状的事,反而还来嘲讽,当即就绷不住了,竟又哭了出来。 “哭的还怪好听!”聂延年哈哈笑,“小家伙要是去当兔儿爷,一准儿是头牌!” 一众少年少女全都愣住。 孟渊也目瞪口呆,先不说这聂延年的武功怎么样,单单这损人的能耐,孟渊就知道自己一辈子也难望其项背。 那聂延年背着手,度步到孟渊跟前,问道:“听说你很能打?” 他昨天与孟渊和铁牛问过话,知道铁牛是个愣的,打架的事必然是孟渊起的头。 “都是我一人的错,请聂师责罚!”孟渊也不回人家的问题,直接表示愿意受罚。 反正不管什么罚,都认。 “聂师……”吴长生刚想开口求情,就被聂延年瞪住。 “你俩去梅花桩上扎一天马步,摔下来就爬上去再站!”聂延年给了处罚。 梅花桩是练身体协调和平衡的,分为高桩和低桩。而且为防练功之人摔伤,桩下铺有细沙。 这简直不算责罚。扎一天马步对新手来说固然难了些,可孟渊和铁牛都是精壮的少年人,大不了摔几个跟头而已。 孟渊赶紧拉着铁牛认罚,俩人往梅花桩上站桩。 一天下来,俩人从梅花桩上摔下来几十次,两腿更是没了知觉一般。不过待入夜散场,二人擦洗了身子,回到男舍时,却已没人敢来挑衅了。 两个包袱放在一块儿,没人动过,甚至没人愿意靠的太近。 那刘贺神情阴沉,不知从哪儿弄了药涂到了脸上。 按着规矩,男女学员是严禁出校场的,更不准与校场外的人联络。 那刘贺见了孟渊和铁牛,装腔作势的哼哼两声,可终究怕疼,没敢说一句话。 孟渊也不去理会他,自管安眠。 此后孟渊每日只按着聂师的安排训练,打熬气力,大口吃饭。 可那聂延年本是一天来两次,打架之事后就一天来一次了,也不教什么招式,只让诸少年打熬气力,着实是放羊一般。 随着年关越来越近,诸学员眼见是要校场内过年了,而聂延年不仅不教真能耐,还干脆不来了。 这些学员们眼见没了管束,不免起了心思。 刚开始还只是懈怠训练,后来竟干脆睡起懒觉,晨练都不做了。 尤其是刘贺,不知是过惯了好日子,还是对聂延年心有怨愤,竟带头拉起好几个人,天天日上三竿才起。训练时也不用心,时时勾女学员说话。但凡北风大一些,就回男舍睡大觉。 而且人家也不傻,还安排了眼线,防止聂延年突然来查,可聂延年根本没再露过面。 二十七个学员,将近一半人都在糊弄。 孟渊冷眼旁观,却从未生出偷懒的念头。每日天不亮就起来操练,一丝不苟,绝不打折。 铁牛是个憨的,他心思单纯,又得过赵大头叮嘱,只每天跟着孟渊操练。 转眼小半个月过去,已来到了除夕日,天上又下起了雪花。 王妃仁善,谴人送来年节赏赐,每个学员得了一只烧鸡、两斤猪肉。 可聂延年还是没出现,诸人也不得外出。 校场外面爆竹声动,犹然能闻听丝竹曲音。 本是家人团聚之日,可诸人只能冒着雪操练,有些家生子竟还哭了出来。 孟渊根本没当回事,该吃吃,该喝喝。 待到新年第一天,天没亮孟渊就起了床,喊上铁牛一起出门。 北风呼啸,大雪满地,更增几分寂寥。 孟渊和铁牛打了井水,洗脸刷牙后开始扫雪,然后才晨练。 先打一套拳热身,又抄起石锁锻炼臂力,而后打马步冲拳。 平常就算有人偷懒,还是会有十来个人来晨练的,可孟渊和铁牛练了一刻钟,竟没见别人来。 “阿兄,今天是新年,家家都得好好歇一天。他们都不来,咱为啥要练?他们都背地里说咱是傻子。”铁牛头上冒着热气,憨憨的来问。 “聂师说过,一日练一日功,一日不练十日空。意思是练武需要持之以恒,每天坚持练习才能不断进步。如果有一天中断了练习,那么就会失去之前积累的成果,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才能恢复到原来的水准。” 孟渊一边打着冲拳,一边说道:“铁牛,我是流民出身,你爹本是佃农,说难听些都是泥腿子。学武是唯一能改变咱们命运的机会,是故需得牢牢抓住。” “可是也没人看,聂师好几天不来,他们都说聂师不管咱们了。”铁牛不解。 “咱们是为自己练的,不是为聂师练的。你不要管别人怎么看,咱们只做咱们的。”孟渊道。 其实孟渊有自己的见解。看王妃之前行事,显然是会做事、能做事的。 既如此,以王妃处置李庄头那股子厉雷风行的劲头,怎能容许聂师放羊一般? 王妃练这一批少年,又是严令诸人不得出校场,又是过年不准回家,显然不是忘了这批人,毕竟昨日除夕还送了肉食。 在孟渊看来,王妃大概是要挑一批吃苦耐劳,老实听话,能耐得住性子的人。 因为练武最是辛苦,无法一蹴而就,容不得偷奸耍滑,需得有耐心、有恒心,有毅力。 诸人都是十五岁上下的少年,武学开蒙已稍晚了些,又不是天资卓绝的,得自律、听话才能有些成就。 是故,孟渊觉得王妃,或是聂师在熬人,借此选出可堪培养之人。 当然,孟渊也不敢断定自己的想法就对。 但不管怎么样,每日有吃有喝,还能打熬气力,都是对自己有利无害的。 若出了正月,聂师还不教真本领,孟渊就打算跳船,到时不论是去舔寻梅,还是再想别的法子,总得谋一条出路。 毕竟姜棠那小丫头还在牧庄等着呢。 第13章 实力 天还黑漆漆的,远处鞭炮声不绝。 孟渊与铁牛又练了一会儿,胡倩也来了。 她模样出众,身子高挑,穿的也单薄,胸前应是缠了几圈布,可犹能显出规模。 胡倩的娘亲是王妃乳母,看她身板就知道从小就吃的好。 “今天是新年,你们俩怎么不多睡会儿?”胡倩上前随口问了句。 孟渊跟胡倩不熟。而且胡倩地位高,一向不爱跟人说话,今日主动搭话倒是少见。 不过在孟渊看来,若王妃真打算观察这一批学员的品性,那以胡倩的身份,大概就是内线了。 不管怎么样,先把牌坊立起来! “聂师没让停,我就不停。”孟渊一边打着马步冲拳,一边以寻常口吻应对。 这胡倩在校场里地位最高,又颇有姿色,人人都抢着讨好。 对付这种没历经过情事、又众星捧月的小姑娘,不能像别人那样去舔去巴结,得先拉开一段距离,然后再出手。 就像骟割小猪崽,提着骟刀上前,肯定把小猪崽吓跑了。但只要藏好刀,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小猪崽反而会来拱你的脚。 当然,要用这种手段需得才貌双全,如孟渊这般的才行。若是换个歪瓜裂枣的,就算拉开十万八千里,人家还是不搭理你。 果然,胡倩见孟渊并无半分热情,还是一板一眼的打着马步冲拳,她便道:“你还挺老实听话的,那怎么第一天来就跟刘贺打架?”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来这里是为了学武,没想过别的,只想当王妃的护卫,报答王妃的恩情。”孟渊也不多解释,继续扎着马步。 胡倩微微点头,笑着道:“你这般苦熬气力,可聂师不教真本领,你至多有些蛮力。来日王妃要真遇险,你可不一定护得住。” “倩姐,你这话就不对了。难道学不到真本领就不能护卫王妃了?” 孟渊停了下来,严肃又认真的立起牌坊,道:“我是流民出身,要不是王妃给我吃喝,我早就冻饿而死了。如果真有人敢伤害王妃,我就算本领低微,那也得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才行!” 这种废话,孟渊能扯十几套不重样的,核心就两个字:忠诚! 胡倩一时怔住,她见孟渊一番话掷地有声,俊秀的脸上写满了正直和忠心,一副愿为王妃而死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前不久抓着刘贺打的狠人。 “没想到你身为流民出身,倒是有一颗忠义之心。”胡倩感叹。 “要是没有感恩图报之心,那跟畜生有什么两样?”孟渊一身正气,语声铿锵,认真道:“倩姐,要是王妃真遇到危险,我想你一定跟我一样,愿意为王妃而死!” 这种话术是拉进两人距离用的。 果然,胡倩重重点头,道:“我跟你一样!王妃待我如亲女,我当然愿意!” 亲女?那看来王妃确实没放弃这里!孟渊见套出了话,便也郑重点头,随即又认真道:“倩姐,最近我打冲拳的时候总是觉得腰臂出力不畅,你能不能瞧瞧我哪儿练错了?” “哦?你再打两记我看看。”胡倩抱臂,十分认真,一副大姐头模样。 这姑娘常居深院之中,不知人心险恶,更不知孟渊用了欲擒故纵和假痴不癫的兵法学问。 铁牛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心说你前两天还纠正我动作来着,合着你自己都没练会? 很快又陆陆续续有人来晨练,胡倩也不再跟孟渊多说。 此后日子如常,只是校场再也没来过外人。诸少年没了管束,该偷懒的愈发偷懒。 人都有从众心理,且少年人心思易变,见人家偷懒怠工,便也跟着学。 孟渊依旧一丝不苟的操练,每日马步冲拳、提举石锁、站桩、跑步,半分实战没有,招式也学不到,只按着聂师定下的流程打熬筋骨。 孟渊也没刻意去交好胡倩,只时不时的讨教一二,让她纠正动作要领,满足一下小姑娘好为人师的心思。 转眼正月已过半。 每日猛吃猛喝猛练,体内精火生长迅猛,已然笼罩住了全身,愈发不惧严寒,浑身气力好似用不完一般。 孟渊估摸着,再过几日,精火就能达到圆满之境,只是不知到时会有什么变化,心中难免期待。 如今已是在聂师定下的流程中加大了训练量。如聂师要求每日提举二十斤的石锁三百次,分为六回。孟渊便换了三十斤的石锁,提举五百次。 还有背负沙袋跑步,扛石碾推石碾。别人早早休息,孟渊却非得趁夜再操练一遍,累的忘我才行。 可即便如此,第二日起来还是神采奕奕,浑身暖洋洋的,力气全部又回来了。 这日正月十五,天未亮,孟渊便起了床,光着膀子出门,打了井水擦洗身子。 “我是来学武的,怎么整天想娘们?”孟渊打算今天再加大训练量。 这日上午过半,演武场上才只有十几个人,其余人都还窝在宿舍未起。 平日这些人担心聂师突袭检查,不敢偷懒太久,可今天是正月十五,都是要过节的,是故这些人大胆了些。 临到午饭时分,这些人才来到演武场,刘贺也在其中,毕竟他就是带头的。 刘贺的伤已养好,他轻蔑的看了眼孟渊,便装模作样的提举石锁。 “聂师不管咱们了,以后想要学武得再拜新师父!没门路的,赶紧找门路吧!”刘贺笑嘻嘻的出声。 那聂延年自过了年就没露面,诸少年本就对练武的事失了信心,此刻再听刘贺的话,难免更觉得有理。 一时间有人沮丧失落,有人却又赶紧讨好刘贺。 “我说小骟匠。”刘贺见诸人都讨好的看向自己,不免得意,他笑着看向孟渊,道:“你天天起早贪黑,没想到一场空吧?你就算再用功,也是个流民,也是个骟匠!等过几天,就该卷铺盖滚蛋了!” “铺盖是王府的,他可带不走!”有人笑着凑趣。 孟渊只是提举石锁,对这种挑衅并不理会,反而觉得无聊。 那胡倩冷眼旁观,也不说话。 “出来混要看背景,要看实力的!我爹是刘总管,你有什么?”刘贺哈哈哈的笑,“你天天练顶个屁用啊!还不是要回去铲牛粪,骟牛羊!” 孟渊丢下手上石锁,道:“我不跟兔儿爷说话。” 刘贺被这一句话破防,他气的涨红了脸,可又不敢动手,只是咬牙切齿的指着孟渊。他挑衅归挑衅,却不是傻子,知道打不过孟渊,就算群殴也得被他盯着揍。 “聂师来了!”胡倩忽的出声。 诸少年看向校场大门,只见聂延年背着手,笑眯眯的走了过来。 一众少年全都乖乖站好,刘贺也赶紧站好,心说幸好出来的早,要不然偷懒就被发现了。 只见聂延年走上前,环视诸人,然后脚踩着一石锁。 聂延年也不出声,双肩不动,只单脚一翻一挑,三十斤的石锁直直飞了起来,竟有三四丈高。 诸少年双目去追石锁,孟渊却看的分明,那聂延年沉腰下马,两脚分开,扎成马步,双目微闭,陡然间右手拳递出,正中下落的石锁。 只听砰的一声,那石锁竟爆裂开来。 碎裂的小石块散在一丈方圆之地,可见聂延年这一拳不仅威力极大,且对力度的拿捏十分到位。 孟渊怔怔,一时无限向往。 诸少年见了真本领,也都目瞪口呆。 “力发六合,力从地起;发劲在腰,出招在膊。起似伏龙登天,落如霹雷击地!” 聂延年收了马步,笑着用手臂箍住刘贺的脖子,道:“这才叫背景,这才叫实力。你以为是小院子里娘们勾心斗角玩的宅斗?” 他指了指孟渊,让刘贺看,又接着道:“他是个骟匠,你是奴才出身,谁比谁高贵?我定下的是每日托举二十斤的石锁三百次,他托举三十斤的五百次。马步冲拳还比你们多打一倍,每日起的最早,练的最多,风雪无阻。你拳头没他硬,心也没他狠,更没他勤奋。他以后肯定比你有出息,到时候当着你的面睡你妈,你还得拍手叫好!” “……”孟渊瞥了眼刘贺的长相,心说我还不至于这么下作。 “人家辛勤苦练,你不练也就算了,说风凉话算什么样子?孩子,人不该这样。”聂延年拍了拍刘贺的头,又摸出一张纸,递给吴长生,“点名!” 吴长生恭敬接过,唱名道:“刘贺!张俊!张金花!” 念到这儿,吴长生额头生了汗,凑到胡倩身边,“这仨字咋念?笔画多的很!” 胡倩没搭理。 吴长生眼见聂师面色不善,赶紧又来问孟渊。 “姬鸡宝。”孟渊指点。 “原来是他呀!姬鸡宝!”吴长生拉稀一般,稀稀拉拉的念了一通。 总计站出来十六个人,有男有女,孟渊和铁牛都未在列。 “念到名字的,回去收拾东西,都给我滚!”聂延年毫不客气。 第14章 精火圆满 果然如此! 孟渊见聂延年赶人,心中的石头落下。 被点到名字的少年也终于明白了过来,这些人懈怠训练,本以为能继续混下去,可没想到聂延年竟把他们淘汰了。 “聂师,聂师……” 刘贺见没了学武的可能,他一时间慌张失措,跪下膝行,抱住聂延年的腿,哀求道:“聂师,请聂师留下我,我一定好好学!” 他涕泪横流,害怕的很,显然是被父母寄予厚望的。 其余被点名的人也跟着跪下来,纷纷磕头求饶。 聂延年倒是和气,笑着道:“人想往上走,无非读书练武,你们读书是不成了,只能练武。咱们武夫这条路子,要么你资质出众,要么勤奋刻苦,可你两样都不占,还学个屁啊?光想着偷懒耍滑,没半点自制之心,受得了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苦?” “受得了受得了!我改!我一定改!”刘贺咚咚咚的在地上磕头,哭着求道:“聂师,求您老人家看在我爹的面上,再给我个机会吧!” “我就是看在你爹的面上才跟你说这么多的。人得自个成全自个,你筋骨和心性都不是学武的料子,没来由浪费光阴。”聂延年还是和煦的笑,“反正有你爹在,以后不管是去农庄,还是干别的,哪怕当兔儿爷呢,总归饿不着。” 刘贺见聂延年语气和气,却没半分改主意的想法,他不由瘫坐在地。 “滚吧,快点!别混日子了,小心日子把你们给混了。”聂延年虽是骂人,却一副鼓励的口吻。 一众被点到名的少年少女见刘贺哀求都没用,不由得都哭出了声。全都垂头丧气,失神的回宿舍取了包袱,然后磨磨唧唧的离开。 刘贺双目无神,走到校场大门口,停下脚步,回首看向留下的人,只见那胡倩寻常模样,好似早知今日。那吴长生和赵铁牛都脸上都有压不住的喜悦,而那孟渊却面无表情,连胜利后的嘲笑都没有,更懒得看自己一眼。 “要想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罪。这道理不管放在哪一行都是一样的,以后你们要练要学的比现在要苦十倍,累十倍。” 聂延年环视留下来的人,指了指远在校场门口的刘贺,问道:“有没有人跟他换?” 没人应声。 “好,都好样的!”聂延年十分欣慰,笑着走上前,男的就拍拍肩,女的就拍拍头,轮番夸了几句后,才又道:“今天正月十五,王妃发了肉食,今天中午管够!” 校场的伙食中没缺过油水,可诸少年到底没大块吃过肉,一听聂延年这话,全都开始吧唧嘴。 “不过,趁着还没到中午,我教大家一门吐纳的法门。”聂延年一边说着话,一边沉下身,两脚相平,与肩同宽,与扎马步颇有相似。 “此为抱桩养元功。需得身躯中正,腰脊挺直。两肩放松下沉,双手环抱于胸前,如同抱一个胖姑娘。” 聂延年语速极慢,待诸少年做了同样姿势后,接着道:“长呼短吸,身要稳,心要静,存想自己在山野林间,或是花丛妙地,再感受自身体内变化。” 随即他两臂轻动,好似在揉搓一个大球。 做完一整套动作,聂延年又教了两遍,这才收了功。 这所谓的抱桩养元功并不难学,动作简单,最主要的三点是呼吸的节奏,以及心静和存想。 “我知道你们疑惑,为何传这狗屁养元功,而不是真正的实战之法。” 聂延年背着手,一字一句道:“我告诉你们,咱们走武道的路子,得松紧相合才行。这阵子大家勤修苦练,打熬气力,是为紧。那何为松?养气养心为松,静心静气为松。这抱桩养元功便是松。” 他随手纠正几个学员的动作,嘴上还不停,“一松一弛,一张一合,一快一慢,这才是武道进益的法门。你们入行晚,只有这样才有助开体内窍穴。” “聂师,什么是开窍穴?”吴长生大着胆子问,这也是一众学员想问的。 “到时你就知道了。”聂延年笑着道。 “开窍穴后会怎样?”孟渊也来问。 “开窍穴便是入了品,那才算真的走上武道之路。”聂延年笑眯眯的,“到时天高海阔,妙用无穷!” “啥是入品?”铁牛懵懂的问。 然而聂延年显然不是个合格的老师,也不是有耐性的,不悦道:“问问问,是不是等娶了媳妇,还得先来问问我怎么睡?” “聂师那你教吗?”铁牛问。 “嘶……”聂延年见人家根本听不懂黄腔,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呲呲牙,无奈的笑笑,道:“入品后的事,等开了窍穴再说。以后每日早中晚,各打一遍抱桩养元功。累了疲了,也打一遍。若是有不适,或是觉得某处温热,就来跟我讲。” “下午大家歇一歇,想出去找亲娘喝奶的就去,想睡大觉的就睡,别嫖就行!咱明天来真的!”聂延年也不解释何为开窍穴,更不提开窍穴后到底有何妙用,只念叨几句,就拍拍屁股走了人。 诸人又练了几遍,便到了开饭时间。 今日伙房的饭是竟是新卤的牛肉,和一箩筐的热馒头。 牛是农耕之用,庆国严禁杀牛,宰杀病牛伤牛也需报备官府,是故寻常人家难得吃到牛肉。 “不要争抢!”孟渊喊了一嗓子,做出正气模样,先抄起一个馒头,撕开个缝,夹上几大块淌着热油的牛肉,然后递给铁牛。 “阿兄你真好!”铁牛接过,一口啃下一大半,都快要热泪盈眶了。“真香!” 孟渊也早就流口水了,赶紧拿起热馒头,夹了牛肉,不顾那胡倩流露出的期待之意,只往自己嘴里塞。 许久未大口吃肉了,这种感觉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囫囵吞了一个,一丝丝养分被精火截取,比之吃白菜豆腐强了数倍! “我第一次吃牛肉……”来到这方世界,孟渊当真是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肉,一股脑的吃了七个馒头夹肉,这才有空感慨起来了。 “阿兄,你忘了,你吃过牛卵子。嗝……”铁牛纠正。 “……”孟渊听了这话,不由想到牧庄还有个小丫头,也不知道那丫头过得怎样了。 得赶紧用功,不求闯出个大名堂,至少能让姜老伯和姜棠过上舒心日子! 想到这里,孟渊又使劲儿往嘴里塞。 暴饮暴食不为武者所取,可到底都是少年人,没个节制,吃起来就没完,全都混了个溜圆。 即便是胡倩,也一脸满足的揉着肚子。 此番总计二十七名学员,赶走了十六人,只剩下十一人,六男五女。 对于留下的人来说,今天是个大喜日子。饭饱之后,大家就在食堂讲些笑话谈天,叽叽喳喳,乐呵呵评比谁能吃谁力气大。 最后评出孟渊最能吃,铁牛力气最大。 待到要评比谁最漂亮时,胡倩甩了脸子,说武人不看美丑,没必要评花魁之类的话。 其实此间女学员中,她模样最好。 胡倩也不多说了,径直出了校场。 诸学员也都憋狠了,有家眷在城里的就回去探亲,没家眷的就出去放放风。 孟渊并没有出去转悠的心思,因为大吃了一顿牛肉后精火已笼罩全身。 而且不再壮大,分明是到了极限,已然圆满了。 孟渊有感,只要心念一动,这精火中蕴含的能量就会以某种方式回返给自己。 只是到时会怎样,孟渊心里没底。 与铁牛回了宿舍,铁牛就张罗着洗衣服,“阿兄,你衣裳怎么又破了个洞?” 俩人正收拾东西呢,便见胡倩和一女学员找到了宿舍,“孟渊,铁牛,有人找你俩!” 第15章 脱胎换骨 一问才知,是赵大头来了。 按着规矩,外人不能进校场,孟渊和铁牛便赶紧出了校场,在门口见到了赵大头。 赵大头面有沧桑,却还遮掩不住喜色,身上背着两个包袱。 “铁牛!小孟!”赵大头高兴的什么也是,一把抱住铁牛的腰,往上提了提,“真是练结实了,这要去铲牛粪,干一天都不累!咋穿这么薄呢?” “爹,俺们练武,不怕冷!”铁牛也开心。 “大头叔怎么来了?”孟渊问。 “一直没你俩消息,我担心的不行,老姜也操心。本来年三十的时候我就来了一趟,可人家不让见,让过了年再来。今儿得了空,就过来看你们,可是人家还不让见,是一个小姑娘瞧见了,特意领我来的!”赵大头道。 孟渊知道那小姑娘大概就是胡倩了。 “姜老伯和姜丫头可还好?”孟渊关心问。 “都好。”赵大头高兴的很,拉着孟渊到墙角,低声问:“黄皮子没找你吧?” “没。”孟渊笑。 赵大头不信,又看铁牛,见铁牛也说没有,这才算信了。 “可得小心点。你是年轻人,还练着武,一身子气力,妖怪最好睡你们这种阳气重的。”赵大头十分严肃,“我回去寻思了,黄皮子怕狗,你回头弄点狗屎涂手上。” “……”孟渊知道赵大头是一片好心,也知道跟他说不清,便也不反对,只应了下来。 赵大头卸下身上包袱,一个给铁牛,一个给孟渊,“这是姜家丫头给你的!” 孟渊接过,捏了捏里面,便知有鞋子。打开一看,果然有两双鞋子。 鞋面整洁,鞋底纳的紧实,显然是用了心的。 另还有一件中衣。 所谓中衣,其实就是贴身穿的内衣。 穷苦人家都用麻布来做,虽粗糙了些,可结实耐用,还便宜。当然,棉布来做更好,柔软舒适还吸汗,却稍贵了些。 这一件中衣就是棉布材质的。 “怎么是用棉布裁的?家里还有钱?”孟渊问。 “老姜给李庄头送的礼,就学武那事儿,银子退回来了。”赵大头见铁牛想摸那中衣,便赶紧打了他的手,朝孟渊道:“小丫头说你在城里讨生活,得体面些,就托我去镇上集市买了布,她熬了好几个夜头才给你做出来的。本想除夕就过来送你穿的,没想到耽搁到现在。” 中衣穿在里面,体面不体面别人又瞧不到,但小丫头的心意,孟渊是能感受到的。 系好包袱,抱在怀里,孟渊也不多说什么。 赵大头又拉住铁牛,细细问了问最近的生活,待知道晌午吃的是牛肉后,赵大头还让铁牛朝王府方向跪下磕了几个头。 “我得走了,再晚就得摸黑了。”赵大头说了好一会儿话,到了分别时,他看向孟渊,问道:“有没有啥话要带给小媳妇的?” “让她安心静等,晚上练习我教她的字,莫要做什么针线活了。过些日子,我一定接她进城。”孟渊道。 “爹,我也接你进城!”铁牛跟着道。 “行,我知道了!”赵大头应了下来,他瞧铁牛红着眼眶,就拍拍铁牛肩膀,严肃道:“小孟不愁婚事,你不是说一块儿练武的有女孩子家么,你上点心。” 他又看孟渊,叮嘱道:“小孟,你帮铁牛看着点,要是有老实能干的,咱不拘长相,你给撺掇撺掇。” “好。”孟渊笑着应下。 送走赵大头,孟渊和铁牛回了校场,本还想找胡倩道一声谢的,可又找不到人了。 回了宿舍,这里竟也没人在。 孟渊打了两大桶的水回男舍,然后让铁牛在外面守着,若有人进则先拦着。 精火已然圆满,孟渊抚摸着中衣,知道不能再等了。 心中存想,便见大团火焰,呈暗红之色。 “火来。”心念一动,那火焰腾的爆开。 一时间之间,孟渊只觉烈火自外而内灼烧躯体,好似血肉筋骨、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尽数被灼烧了一遍。 火焰在体内汹涌奔腾,体内许多地方却好似被堵塞的水渠。这股精火在体内往复许久,冲击堵塞之处。 过了几个呼吸,精火如潮水般退去。却并未冲破任何一个堵塞处,但孟渊已隐隐觉出,那些堵塞处已有松动。 睁开眼,只觉双目明亮,丈余外也能纤毫毕现。 再看身上,黏湿一片,与衣服黏连在一起,有腥臭之气。 但身体似被洗刷了一遍,肌肉筋骨似更结实了些,亦有轻盈如燕之感。 此时此刻,孟渊自信能举起三百斤的石碾。 怀想精火,却只剩下一粒黄豆大小。 脱下身上衣物,孟渊擦洗身上脏污,同时心中思考这精火圆满的功效。 毫无疑问,经历精火洗刷,人有脱胎换骨、洗精伐髓之感,身躯四肢轻盈,力量和反应速度都快了许多,这对学武的好处极大。 这是精火的表面作用,另外便是在体内冲击堵塞之处。 这一次的精火虽未冲开堵塞处,却已然让其松动。 “聂师今日说习练抱桩养元功有助开窍。难道那些堵塞之处便是未通的窍穴?” 孟渊对武道一途了解的太少,相关知识也不足,还真没法判断。 “还有精火,被我吸纳之后,又成黄豆大小。不知道再想养到圆满,会不会耗费的时日更多?需吃的更好?” 孟渊拿皂角洗了头,又快速洗去身上脏污,再用清水洗一遍,肌肤细腻光滑有韧性。 见身上没了异味,孟渊也不穿衣服,就在男舍打一套马步冲拳舒缓气血。 然后又打抱桩养元功,撇去杂念,平心静气,舒缓呼吸,怀想一处被堵塞的大河。 过了一会儿,孟渊只觉血肉脏腑筋骨震颤,一时之间,好似体内有无数水渠流动,然则大多被堵塞拦阻。 猛然之间,怀想的那处大河冲破堵塞,孟渊便觉出一股血气直冲天灵盖。 这种感觉极其奇妙,好似身子打通了某种关窍,继而双耳不闻外物,好似失聪;双目不能视人,如同失明。连鼻子都嗅不到气味了。 很快,孟渊又恢复如常,只觉浑身清爽,心中清明。 双眼恢复,从窗户往外看,只见校场上空有三只喜鹊追逐,其中一只脖颈上有彩羽。 双耳聪觉,能细听分辨三只喜鹊的鸣叫声。 鼻子微微一动,有微微血腥气随着北风荡来。孟渊凝神看去,只见水井旁,有个女学员在低头打水,好似羞的很。 嗅觉视觉听觉,已胜过常人许多。 “这就是开窍穴么?需要开多少?”孟渊喃喃。 略想了会儿,孟渊想起自己还光着身子,这才赶紧换上姜棠做的中衣和布鞋。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丫头再这样,我可真要被她拴住了!” 扎好头发,穿好衣服,伸展伸展身子,孟渊只觉新衣合身又舒服。 想要揽镜自照,却连个镜子都没有,混的连那小黄鼠狼都不如。 出了门,铁牛大吃一惊,“阿兄,你咋洗个澡像换了个人一样?” “有何不同?”孟渊问。 铁牛仔细又看了看,说道:“脸更白了,眼睛也亮的很。” “我明明可以凭美貌去当面首,却还是选择了最辛苦的武人之路!” 感叹一声,孟渊去把脏水倒了,又打水来洗脏衣服。 第16章 入品 待到晚上,出去浪荡一下午的学员陆续回来。 晚上伙食稍差了些,是猪肉熬白菜,配白馒头。 诸人一边吃饭,一边谈起外出之事。有的去泡了热水澡,有的去见了亲眷,还有的就是纯粹溜达了一圈。 都是朝夕相处的,孟渊的变化也被诸人瞧在眼里,不过大家伙儿倒也没觉得奇怪,只是觉得比往日更俊秀几分,眼睛更有神罢了。 孟渊也不跟人多说话,只是埋头吃。 如今精火只剩黄豆大小,一顿猪肉熬白菜吃下来,精火依旧汲取养分,也稍稍壮大了些,但比之以往,壮大的慢了些。 “看来想把精火养大,要比先前难一些,得多吃肉才行。”孟渊暗暗总结精火的用处。 这精火不知存于身体何处,可以通过饮食来蕴养,在身体虚弱或受伤时,也会反哺自身。 而且随着精火圆满,被自身汲取后,会冲击体内窍穴,有某种淬体的功效。 “如今才只第一次圆满便助我开窍穴,想养到下一次圆满更难,那到时功效是否更强呢?” “还有,之前吃肉少,所以蕴养的慢。以后得想法子多吃肉……” 孟渊不由得想起姑奶奶,觉得是不是可以尝尝妖怪,毕竟这也是天生地养,蕴精含灵之物。 当然,还是得谨慎些。孟渊打算找聂师好好讨教一番,多了解些武道上的学问。 第二日,鸡还没叫,孟渊就起了床。 晨练后,吃了早饭,便是上午的训练。 一直到上午过了半,聂延年才姗姗来迟。 他一来就招呼吴长生去校场库房里搬来个躺椅,打水擦洗干净,然后随便指点两句,让诸少年加大训练量,而后就在诸学员跟前,直接躺下来养神了。 孟渊思虑再三,决定去问一问。 如今不是藏拙的时候,也该适当显露锋芒,争取多学点东西,多知道点东西,毕竟身上还穿着人家小丫头裁的衣裳,得早点把人家接过来。 收了功,孟渊走上前,蹲在躺椅边,小声道:“聂师,我好像通了窍穴。” 聂延年眼睛都没睁,懒洋洋的问道:“哦?通了窍穴?通了谁家姑娘的?” 这人怎么三句话不离黄腔! “不是谁家姑娘。”孟渊老实巴交,一板一眼的道:“聂师昨天传抱桩功,说松紧相合有助于开窍穴。我午后习练时,便觉得有一股气直冲天灵盖,好似打通了某种东西。” 聂延年终于睁开了眼,他歪过头,瞧孟渊认真严肃,便问道:“还有什么感觉?” “就是觉得心中清明,不易生出烦躁之心。眼鼻耳也聪敏许多。以前能看清百步外的箭靶,现在连百步外一片叶子也能看清。”孟渊说。 聂延年听了这话,一挺腰就坐了起来,抓住孟渊手腕。 孟渊登时便觉出手腕上一股暖流经过,继而从臂膀往上,随即掠过全身,又猛然收回。 聂延年面上表情有了变化,一副高兴又吃惊的模样,仔仔细细打量孟渊,好似瞧见什么宝贝似的。 “你今年多大来着?”聂延年问。 “过了年刚十七。”孟渊回。 “以前真没学过武?像抱桩养元功一类的学过没?”聂延年又问。 “没,以前我都不知道这些。”孟渊回。 聂延年信了,他见过孟渊打拳习练,虽说聪慧学得快,可确实是个雏儿。 “可吃过什么东西?比如一些奇异的草药,或是稀罕的肉食?”聂延年再问。 “我都没出过校场,跟大家吃的一样。”孟渊答。 “也就是说,你就练了个把月?”聂延年指着孟渊鼻子,笑骂道:“嘿!那你他娘还真是个天才!” “……”孟渊无语。 “不过你这又白又嫩,脸蛋也俏的紧,倒不像是练武的。你可得管好裆,回头我给你介绍个生意!”聂延年喜滋滋的搓手,不像是开玩笑。 “聂师,什么生意?”孟渊思及聂延年平日作风,没来由的有点怕。 “你知道的,有些孤寡妇人怕守不住钱财,就得找人护院守家。”聂延年一脸正经,不似开玩笑,低声道:“咱就能去帮这个忙。” 合着还是去卖呗!还什么护院安家,当婊子还立牌坊!我刚有点成绩,你不夸我就算了,还想带我走歪路子?刚还夸我天才,你就这样对待天才?王妃知道你接私活吗? “我只护卫王妃。”孟渊只觉得人生无趣,自己堂堂八尺男儿,卖身为奴已是不得已,竟还要卖身?但凡有点志向的人,都不会干这种勾当! “你小子还怪有志向!”聂延年骂了一句,又安抚道:“其实人家不丑,养的也好,四五十岁正年轻呢!再说了,让你白睡个娘们,你还扭捏上了?老子要是年轻个十年,轮得着你?” 这武学老师怎么一上来就拉皮条?我学武就是为了不出去卖!孟渊还没堕落到这种地步! 武人,要有骨气! “一晚一千两,咱俩五五分!”聂延年小声道。 “那我试试?”孟渊是真穷怕了。 “孺子可教啊。”聂延年十分满意的拍拍孟渊的肩。 “聂师,我这算是入品了么?以后该当怎样?”孟渊才发现自己被聂延年带偏了,正事都忘了问。 “确实入品了,不过莫要骄傲。你不过是刚问到妓馆的路,离入巷还远着呢!”聂延年随口扯了个比喻,就拍拍手,示意大家伙儿停下。 “来来来!”聂延年朝诸少年招手。 一众学员围过来,莫名其妙的看了眼孟渊,又齐刷刷看向聂延年。 聂延年收腿盘膝,在躺椅上坐好,他环视了诸人一圈,道:“我本以为至少得三四个月后才会有开窍的人,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出头了!” 诸少年全都看向孟渊。虽说大家伙还不懂什么是开窍穴,但寻常人三四个月才能成,想必是极艰难的。 一时间有人惊诧,有人艳羡,但大多还是茫然。 胡倩面上也有吃惊,她打量着孟渊,心说这小子隔三差五跟我讨教站姿身法,怎这么快就成了?难道跟昨天给他送东西的人有关?可那人只是寻常庄户,没甚出奇处。 她又看赵铁牛,却见铁牛傻呵呵的笑,好似他自己开了窍穴一般。 “羡慕吧?羡慕就得好好练!” 聂延年呵呵笑,道:“你们要么是流民出身,要么是王府老人的孩子,或多或少听过修行的事,但大概是不太了解的。” 听到这话,孟渊竖起耳朵,专心来听。 “本想着过些日子再说的,不过今天小骟匠出息,我单独给他讲还不够浪费吐沫,就让大家伙一起来听听。” 聂延年终于有了几分老师的样子,他面上正经许多,接着道:“咱们走的是武夫这条路,也是诸多路径中的一路。自九品始,一品最高。而所谓入品,便是开窍穴,这也是真正步入武夫这条途径的起点。” “聂师的意思是,还有别的途径?”孟渊问。 “这是自然。儒释道流传了数千年,他们也各有进阶之路,都是从九品到一品,跟我们武夫这条路相差极大,其中玄奇处,以后见了世面就知道了。” 聂延年微微笑,颇有自豪,接着道:“儒释道自然有不俗处,但咱们武夫这条途径才是历史最悠久,最成熟的,亦是人数最多的。只因这一条路,下至贩夫走卒,乡野精怪,上至王公贵族,全都可学,入品也不算难。” “聂师,是不是除了儒释道,还有别的路子走?”吴长生问。 “倒是也有,不过都归属于杂家,修习的人少了些,算不得大道。”聂延年道。 第17章 三天 诸少年愿意听,孟渊和吴长生还不时捧哏,聂延年越讲越起劲,扯起武夫了这一途径的起始变化。 古时天灾不断,精怪作乱,人族在一次次的反抗中,逐渐摸索出了武夫这一条途径,并逐渐完善进阶之法。 而且从古至今,大小王朝,起家者九成都是武夫出身。 及至道家、儒家兴盛,而后还出了个佛家释门。 各家修补各家学说,也互相融合,都各出机杼,走出了各家的进阶之法。 不过三教起起伏伏,有盛有衰,就像如今的庆国,就是尊儒崇道贬佛。 武者以武立身,更看重修炼自身,不似儒家养什么浩然气,也不似道家什么性命皆修。 因着这般,若是论武力,同品阶之内,武夫往往是最强的。一旦被近了身,甚至能瞬杀另外途径的同阶,乃至于越阶斩杀。 有长处,自然也有短处。如人家会术法,有神通,而武夫往往只能靠一柄刀剑行事。 当然,这些大都低品之间的优劣对比,至于高品是何风景,聂延年说他也不知道。 扯完旧典故,聂延年这才说起武夫的入品之路。 武夫有上中下三天的说法,下天有三十三天,中天有三十三天,上天有三十三天。 总计九十九天,也常常被武夫称为九十九道窍穴。 释家和道家两教中也汲取了武夫上中下三天的说法,衍化出自己的理论,如释家有昨今明三天之论,道家有三十三重天之说。 下天的三十三道窍穴在皮肉之中,位置早定。 四肢各四个,躯干上十六个,头上一个,总计三十三个。 中三十三天在筋骨脏腑之中,其多寡分布跟下三十三天一样。 至于上三十三天,聂延年却未多讲。 开窍穴便能修出真气。而真气是武夫劲力之源,游走与上中下三天之中,是故开上中下三天是为武夫途径的基础。 乃至于一些高深功夫的法门,也需以此为基。 开的窍穴越多,体内血气流动无碍,气力更大,反应更快,同时真气搬运便也愈加迅捷。 九十九个窍穴相连就像河道。河道越多,越宽广,承载的精气也就越多,调动起来也就越方便。 比方说,一个人的气力,就像是河流中承载的大船,河道越宽广,水流越多,就能承载更大的船,相应的气力便愈威猛。 九品圆满需全开下三十三天,八品圆满是全开中三十三天,七品则是全开上三十三天。 七八九品不脱凡人的范畴,但却是武夫之基。一旦全开窍穴,便能见天高海阔,那又是另一道风景了。 入品便是开下三十三窍穴中的一处。 这一步往往是最为耗时,说难又不难。通常就是淬体躯体,再以聂延年所传的松紧之道,慢慢就能开启。也有以药浴洗身,配合某种法门的。 一旦开启一处窍穴,便能以点成线,快速开启下一窍穴。比方手臂上的窍穴,先从手心,至手腕,然后往上,继而全身。 若是勤奋些,寻常人三五年内便能全开下天的三十三处窍穴;天资出众的,往往一年,甚或更短时间便能全开。 当然,凡事做不得准,指不定就在某处窍穴卡住了。或是疏懒太过,那也是没进境的。 不过开一处窍穴便有一分好处,开头顶窍穴能使人精力旺盛,心思清明。开四肢的能使力气更大更稳,开躯干的则能使耐力更增,擅长力。 至于先开何处窍穴,并无定论。 有人先攻头顶,有人先开四肢,有人先开躯干,主要是因地制宜,或是别的缘故。 正经大门派和有久远传承的都是先开头顶窍穴。 而某些船帮、药帮,要撑船登山,腾高跳远,需下盘有力,是故先开下两肢,再开双臂。 至于外面的一些武馆,那更是五花八门。 也因着如此随便,世人虽推崇儒释道,可没跟脚的人都大都选武夫这条路。只因入门易,见效快,气力增长后不管做什么,都有好处。 “你们看那些农人、纤夫,他们不比你们还能熬?可开窍穴的没几个,这就是有无法门的缘故。抱桩养元功动作虽简单,可重要是吐纳之法,是存想之法,但就这一层窗户纸,要没人指点,那些人就一辈子摸不透,参不明。” “人家大家大族,或是高门大派的人,自小要么药浴,要么吃食好。淬练身体、养元养气,早就有了自己的一套开窍法门,咱们学不来,人家也不传。” 聂延年环视诸少年,很是认真的说道:“不过好在武夫这一条路不挑人,人家快些就快些,咱们勤奋些,多吃些苦,也是能摸摸人家屁股的。” “你们别看骟匠成了就慌张的去追,这种事急不得。我传的抱桩养元功让你们松紧相合,这不一定是最好的开窍之法,但一定是最适合你们的。多存想自身,多打熬气力,总能入品的。不拘先开哪一处窍穴,能开就行。” “开窍穴这事儿别人帮不了,我只能传些经验给你们,毕竟武夫这条路是最看重自身的。” 聂延年扯了半天,眼见快到正午吃饭时间,便不耐烦了。 “以后小骟匠就是师兄,每日训练,吃饭,睡觉都听他的!”聂延年板着脸,终于有了几分严师气象,“谁要是不服气,别他妈来给我告状,先把他打服再说!” 诸人见聂师如此器重孟渊,都不由得看孟渊,却见孟渊面无表情。 孟渊知道,能当头领固然是自己出息,可也是许了卖身之约的缘故。 “都去吃饭吧!”聂延年摆摆手,却拉住孟渊,“你留下,我再叮嘱些话。” 待诸人走远,聂延年才道:“武功武功,是自身气力、身法快慢、以及脑子的外在之用。你明白吧?” “就是力气大了,身法快了,反应快了,再辅以武功招式,才能更省力气,更显威力。而非是只学武功招式。”孟渊道。 “你小子真不赖。”聂延年使劲儿拍拍孟渊肩膀,道:“这也是老话说,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你现今不必着急学什么招式,多打熬身子,多用养元功存想,先开窍穴为重。” “谢聂师!”孟渊衷心感激,又问:“如何开启下一窍穴?” “着急了不是?你刚破身子,缓一缓也没啥。”聂延年笑道。 这人嘴里就没个好话! “刚破身子才更该趁热打铁、勇往直前。”孟渊也不要脸面了。 “你小子能文能武啊!”聂延年打量了一番孟渊,笑道:“其实简单的很。继续打抱桩养元功,蕴养出真气,然后用真气慢慢冲击下一处窍穴。” 他见孟渊认真,便详细的说了些要领。 “开窍穴急不得,要讲方法,也得松紧相合。”聂延年抬头看了看天,道:“不早了,以后我再传你刀法剑法!你下午带他们操练!” 孟渊瞧了眼头顶正中的太阳,心说这叫晚了?是你太懒了吧? “你可得记着,别破了身。你放心,等时候到了,我给你找个积年的老鸨子,保管教你大能耐!”聂延年十分认真。 我就知道你还是惦记我当面首的那点银子!还什么积年的老鸨子? “聂师,我还是喜欢年轻漂亮的。”孟渊实话实说。 “闭上眼都一样!你还年轻,不懂滋味!”聂延年摆摆手,一副糊弄的样子,起身就要走,“躺椅给我放好,可别弄坏了。” 待聂延年离去,孟渊这才往食堂走。 今日着实受益良多,终于算是接触到了这方世界深处的一些东西。 看来还是得有好位置才有眼界,若是一直当庄民骟匠,怕是只能听些野狐禅,难以触及到真实。 来到食堂,往常都是嘟噜噜的嘈杂吃饭声,今日却安静的很。 男女学员分成两排坐着,人人面前放着一碗饭,另还多出一碗,盛的冒尖,显然是给孟渊准备的。 一众学员都看向孟渊,个个表情不同。 今日诸人听到的东西太多。可越是知道的多,便越是觉得这位孟师兄的不凡。 按着聂师所言,九品武夫需得全开三十三窍穴,寻常人要用上三五年,天资出众者也得一年。 而若是开入品的第一个窍穴,寻常人也得三四个月才行,还得有人指点加上勤奋苦练。 可这位孟师兄只用了一个月就开了窍穴,甚至没得过多少指点。虽还说不准日后,但毫无疑问是极有前途的。 “孟师兄。”吴长生也起来。 “阿……孟师兄。”铁牛站起来出声。 “孟师兄。”一众男女全都起了身。 “还是叫我阿兄比较顺耳。”孟渊坐下来,笑着道:“吃饭!” 第18章 连续突破 午饭是猪肉熬白菜配大馒头。 孟渊今天的饭量比以往更多,几乎翻了倍。精火汲取的养分也翻倍,但是增长的却小了。 可见精火圆满过一次之后,其本质也有变化,需要汲取的比第一次多上许多,乃至翻倍,才能第二次圆满。 吃过了午饭,一众学员看向孟渊,吴长生起了头,让孟渊说一下开窍的经验和感受。 “勤奋苦练,压榨出自身的极限。修习抱桩养元功时,最重要的是呼吸要均匀,且多存想自身体内。”孟渊也不藏私,把自己总结的尽数分享。 虽说自己是依靠精火才开窍的,但论及勤奋苦练,整个校场中,也就铁牛能跟自己比了。 大家听了孟渊的话,又吵吵闹闹讨论起来。 孟渊也不多讲,只站起身,道:“聂师让我来管大家,其实我从未管过人,也不会管。大家只需按着聂师定下的规矩,每日按时操练就行。你懈怠是你的事,你勤奋也是你的事。当然,我更希望大家能互帮互助,莫要欺负别人。” 说完废话,孟渊起身出了食堂。 孟渊精力十足,也没午休的习惯,便往校场去,其余人也都跟了上来。 不去想他人如何,孟渊一边打抱桩养元功,一边回味聂师的话。 按聂师所言,人有上中下三天,总计九十九道窍穴。 窍穴一开,精神、气力更增,同时便能在窍穴中蕴养真气,继而收容于丹田之中。 是故窍穴开的越多,真气便越多。而真气的外在表现是劲力更大,反应更快,以及精气神更佳。 当然,窍穴有上中下之分,如今才刚入九品,收纳真气不多。待八品、七品后,窍穴越开越多,真气愈多。 继而再通过不同的窍穴之间搬运真气,妙用更多,甚至于拳掌中带有火气、冰意。 孟渊静思一会儿,又开始总结。若要开窍穴,外在是打熬筋骨,内里是养元静心,一动一静,一紧一松,一阴一阳,这才能更好的开启窍穴。 而要蕴养出真气,也是按着抱桩养元功的路子走。这一步并不难,快的话一两个时辰,慢的话一两天。 孟渊手脚放松,头脑放空,只存想新开的窍穴。 不过一会儿,便觉浑身微微发热,整个人都有一种迷离之感。 这种感觉妙不可言,好似落入热汤中泡澡,又似夏日午后的小憩,浩浩乎如冯虚御风,使人欲罢不能,沉醉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孟渊回过神来,只觉心思清明,浑身轻飘飘的。张眼来看,日头稍稍西移,才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真气已充盈丹田。这一处窍穴在头上,外显的不是力气,而是反应快慢,精神气,以及视觉、嗅觉和听觉。 若是过多耗费精气神,比如熬夜、多思、拼斗,便会消耗真气。 当然,真气生生不绝,若是消耗过度,只需静坐、存想冥思、饱食、安眠便能恢复。 感受着丹田处的一股微微暖意,孟渊盘膝坐下,便见其余人也都跟着坐下。 如今孟渊是诸人的标杆,大家都有样学样,盼能早些开窍。 “你们练你们的。”孟渊笑笑,又闭上了眼。 存想四肢百骸,脏腑筋骨,只觉丹田处一团温热光芒。 心随意动,那处盘踞的真气经经脉来到头顶百会处的窍穴,继而缓缓向下。 身体脉络似河道,很快便进而不得,乃是遇到了一处堵塞之处。 孟渊这是在冲击下一个窍穴。 细细感受那处堵塞,分明是早已松动,是精火淬体之效。 孟渊心静如古井不波,只慢慢引导着真气,缓缓的推动那堵塞处。 一次、两次、三次,孟渊按着聂师所说的经验,轻九次重一次,浅九次深一次,冲击那窍穴的堵塞之处。 不知过了多久,全身血肉微微一颤,继而后颈处略有温热,孟渊一时间只觉得血气通畅,有轻松之感。 细细感受,便知是又开一窍穴。 躯干上总计十六个窍穴,前八后八,如今已是开了一个了。 这一处窍穴连接头颅与身躯,再往下便是脊骨与脊骨两侧,而后是前胸。 静坐一会儿,孟渊睁开眼,才发觉天已大黑。 这一番冲击窍穴,竟用了一个下午。 孟渊环视四周,只见一众学员立在不远处,脸上表情各异,有迷茫,有艳羡。 躺椅上还躺着个人,正是聂延年。 “聂师。”孟渊赶紧起身。 聂延年打量了一番孟渊,他知道这小子聪慧勤奋,天资也不错,但一个月就入品已让他高看一眼了,没想到才过一日就又开了一窍穴。 这进境比那些高门大派中自小药浴的孩子还要快,而且此子性情坚毅,说话做事稳妥,快人一步也无有傲慢之心,除了吃得多和不愿睡老鸨子之外,当真没什么缺点了。 当然,聂延年无法断定这少年日后是否还会这般顺遂,但以如今展现出的天资和心性,必然是会有所成就的。 “长生。”聂延年贱啦吧唧的笑笑。 “在。”吴长生立即上前。 “带人去把你们宿舍旁边的屋子收拾出来,给小骟匠单住。”聂延年下了令,又道:“小骟匠,明天开始,以后你每日早晚多三个蛋,中午加一斤肉。” “谢聂师。”孟渊发自肺腑的感谢这个老皮条,住单间没什么,可多一斤肉着实是大好事。 “回去好好歇着吧,明天我教你些新本领。”聂延年没再多说什么,直接起身离去。 留下诸少年一时安静无声,全都打量孟渊,也不知心中作何想。 “孟师兄,我去给你打扫新屋子!”过了好一会儿,吴长生才开口。 “不急,先吃了饭,我和你一起。”孟渊道。 待吃过晚饭,打扫了新屋子,孟渊又去校场,先打了一套抱桩养元功,然后去提举石碾。 两百斤的石碾轻松举起,且能坚持走上百步。铁牛虽未入品,可他天生力气大,经过一月锤炼,竟已能举起三百斤的石碾。 孟渊虽已开窍入品,可论及力量,甚至还比不过未入品的铁牛。 这也不足为奇,入品并非就能让人脱胎换骨。但是入品后可调用真气,这才是入品和未入品的差别。 而即便入品,人跟人之间的差别依旧极大。 孟渊的理解为这窍穴一开启,就如同工具。低品时,就像获得了一竹排。大力士和瘦竹竿都能划动竹排,但两者快慢不同。 但随着境界越高,而按着个人资质,竹排要么变成了乌篷船,要么成了货船,要么成了花船,所能托载的货物就越来越显出差别了。 当然,这仅仅是力量方面的比较。真气的多寡、运用是否熟稔、实战经验是否丰富,也都是极其重要的因素。 是故,武学一道,即便有品秩之分,却根本无法量化。即便是相同品阶,其能力也相差极大。 天已全黑,校场有北风呼啸。孟渊与铁牛说起训练的心得,一众学员全都围上来细听。 扯了一会儿,孟渊就又打抱桩养元功,蕴养新开窍穴的真气。 第19章 文武双全 天还未亮,鸡鸣第一声,孟渊就睁开了眼。 昨晚一夜未睡,又开一窍穴,是在后颈下的脊骨皮肉之中。 如今三处窍穴中真气鼓荡。虽说整夜未眠,可人照样神采奕奕,不仅没有半分劳累之象,还有擎天之举。 外出打了井水,擦洗身子,祛除燥热之后,孟渊又开始练功。 早餐果然多了三个鸡蛋,孟渊分给铁牛一个,他却不要。 “这是你入品后的优待,我不能要。”铁牛十分懂事。 “这是谁教你的话?”孟渊知道铁牛想不到这一层,必然有人教导,是故笑着问。 “没人教。”铁牛憨厚的答一声,可他不擅说谎,眼神已不自觉的瞧了眼吴长生。 “师兄,我昨晚随口跟铁牛瞎说的。”吴长生尴尬的笑笑。 “没事。”孟渊朝吴长生点点头,又对铁牛道:“我托你爹照顾姜老伯,是故我得照料你。三个鸡蛋分你一个,以后你入品了,再分我就是。” “阿兄你真好!”铁牛到底憨厚,没太多杂乱心思。 孟渊如今要养精火,可也不缺这一个鸡蛋。而且铁牛不是外人,他父亲赵大头也没拿自己当外人,用驴粪擦手的事可都历历在目呢。 “不过中午的肉可就不分你了。”孟渊笑道。 “我明白。”铁牛一边剥着蛋壳,一边道:“阿兄吃的多,要养力气多开窍穴,好能接回姜家小姑娘。” 孟渊拍拍铁牛肩膀,没再说什么。 早饭后又是辛勤操练。日上三竿时,聂延年才姗姗来迟。 “跟我来。”聂延年找孟渊招招手。 孟渊赶紧跟上,也没跟聂延年说又开一处窍穴的事情。 聂延年背着手,来到校场库房,开了锁,进去挑挑拣拣,最后捞出一柄长弓,两个老旧箭囊。 来到校场靶场处,聂延年教了射箭的法门。 孟渊试射了五记,又听聂延年纠正了两句射箭时的呼吸和身姿,就算是成了。 这弓是二石弓,也就是六十斤上下,对孟渊来说很轻松。不过练习射箭主要是为练习技巧,以及身体协调。 “高门大派,或是那些世家大族,人家自小除了学吐纳功外,还走单木,挑水,射箭,学刀剑,一来是早早学习护身的法门,二来是有助于开窍。身体协调了,窍穴就更容易开启,这是经验之谈。” 聂延年略略解释几句,就不耐烦起来,“我还有事,得走了,这些崽子们没啥事吧?” “没有。”孟渊见聂延年迈腿就要走,赶紧拉住,问道:“聂师,我能出校场不?” “出去干啥?”聂延年打量孟渊,怪笑道:“一身劲儿用不完,想出去找软的玩?” 这人怎么开口就是黄腔? “我是想去找寻梅姐姐。”孟渊道。 “哎呦,都喊上姐姐了。那就去吧!”聂延年笑着拍拍孟渊肩膀,“寻梅是咱们王妃的亲信,你可得好好巴结着!别空着手去!” 什么巴结?这叫联络感情! “是。”孟渊应下。 待聂延年一走,孟渊便开始射箭。 两脚站平,与肩同宽。左手握弓,弓朝下,垂向脚面处,抽箭搭弦。 右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勾住弓弦。 将弓举起,拉动弓弦至嘴角处,平稳呼吸,锚定箭垛。 心绪安宁,发箭而出。 射十箭便缓几息,待射满一百箭后,才算了事。 又训练了一上午,吃过午饭,孟渊向胡倩说明缘由,经她指点后,先洗了个凉水澡,这才出了校场。 按着胡倩指点,找到一个小丫鬟,托人家去找寻梅,省了两钱银子的传话费用。 没过多时,便见寻梅出来。 “梅姐姐!”孟渊眼神清澈,面上有笑。 “怎么出来找我了?”寻梅模样未变,面上亦是有笑,她打量了一眼孟渊,只觉月余不见,少年的精气神大不一样,而且穿的干净利索,面上红润光彩,更显俊逸。 “我来找梅姐姐帮个忙。”孟渊不废话,开口就是目的。 “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寻梅笑笑,道:“我可是听说,你入校场的第一天就跟人打了架。刘总管找上我,想要把你赶出去呢。” 孟渊朝寻梅行了礼,也不多解释,只道:“给姐姐添麻烦了。” “那也没什么。你现今入了品,可见确实是学武的料子,以后勤奋些,给我挣回颜面就是。”寻梅拢着手,笑着问道:“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最近习武,可仍有不少空闲时光。我想着光阴最可贵,又听说读史使人明智,是故想找姐姐借些书看。”孟渊晨练时就考虑清楚了,如今自己武道进境这么快,但是还有空闲,应该再找点事干。 自己对这方世界了解的还不算多。而想要去探索这世界更深的东西,更多的规则,那就应该读史。 再说了,这也算跟寻梅加强联系。人家是王妃宠婢,衣食财物不缺,又不是小女儿性情,是故送什么都没用,也没空拿骚话撩拨,那就直接索取。 让人家帮些不紧要的小忙,一来二去关系更深,来日就能提些更过分的要求了。 而且孟渊第一次见寻梅时,便感觉出她对读书人有些不同,自己能扳倒李庄头,也是因为自己认字被人家高看一眼的缘故。 如今求书来看,孟渊笃定寻梅会帮忙。 果然,寻梅眼中有些异样,她又好奇打量了孟渊,这才笑道:“没曾想,你竟要走文武兼备的路子。” “姐姐莫要取笑。”孟渊笑。 “你回去等着吧,稍后我让人送去。”寻梅笑的温和。 分别之后,孟渊又出了王府,去外面买了包麻糖。 麻糖是由糯米、芝麻、麦芽糖做成的,很是香甜酥脆。 “给。”回了校场,将麻糖给胡倩。 孟渊找寻梅是胡倩给的路子,省了传话费,自然得感谢。 “……”胡倩接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甜?” 这还用问么?这世道甜食少,十个人里八个人都爱吃甜!不知道送什么的话,送甜食肯定没错! “倩姐最爱助人,又乐观开朗,我猜大概是喜爱甜食的。”孟渊随口瞎扯了句没有因果的话。 “你勤奋又细心,难怪第一个入品。”胡倩赞道。 这挨着么?孟渊只是笑着谢过。 没过多久,果然有个小丫头来送书,孟渊喜滋滋的接了。 此后的日子里,孟渊辛勤训练,早晚各射两百次箭,有空闲就看史书。 同时也未停止冲击窍穴。 待到二月初,孟渊躯干上的十六个窍穴已全开,至此下三十三天开启过半。 而孟渊也面临两个问题,一者是精火生长的愈发慢;二者便是该提一提接回姜家爷孙的事了。 第20章 任务 今天是二月二龙抬头。 万物复苏,春风回暖。 这日晨起,孟渊打了井水,洗漱后便去校场用功。 距离入品已过去半个月,诸少年少女都还没有开窍入品,孟渊也未向他们说起自己窍穴已开启过半的事。 精火在经历过第一次圆满之后,生长的就缓慢许多。虽说每日有鸡蛋和一斤肉,但还是比之先前要慢的多。 不过孟渊也察觉到,这一次的精火比之前凝练了一些。外在的表现便是自身更加不惧冰寒,且体力愈加充沛,精气神也十分充足,熬夜打拳也不觉得累。 因着如此,孟渊白天辛勤打熬气力,蕴养真气,晚上在单间时才冲击窍穴。 精火第一次圆满时曾荡涤躯体,许多窍穴都已松动,是故孟渊基本上一晚上开启一处。 一次圆满便能有如此成效,孟渊更为期待精火的第二次圆满了。 “得吃肉,吃大量的肉,还有童养媳……”晨练后吃着早饭,孟渊开始琢磨起来。 聂师的提点是基于自身的能耐,寻梅的青睐是因为自己纯质善良。 但孟渊知道,什么人情世故都是镜花水月,只有境界上来了,人情世故才有用。否则人家的提携必不能长久! 武学境界才是根本,而精火的生长则是自己的根本。 所以,得吃肉,得想尽一切办法吃肉。 上午过了半,孟渊终于等到聂延年来了。 “孟学士来来来。”聂延年腰上挎着刀,手上还拿着一柄,当即丢给孟渊。 自打借来书后,孟渊歇息时就捧起来看两眼,被聂延年撞见后,人家也没阻拦,只给加了个绰号。 “你现今是假学士,去了馆子指定被姐儿戳穿。等你学了刀法,人家戳穿你,你恼羞成怒就能拿刀砍了。”聂延年十分有道理。 这人一向嘴上花花,孟渊早就熟悉了。 聂延年也不再多讲别的,当即摆开架势,缓缓演练一遍。 孟渊看得认真,却觉得聂延年这刀法用的别扭,似乎缺了点什么。 “你来试一试。”聂延年道。 孟渊本就记忆极好,又开了头顶窍穴,按着聂延年演练的招式,缓缓运转一遍。 “孟学士还真不赖。”聂延年阴阳怪气的夸了句,随即又道:“不过这是快刀之法,名曰狂风刀法。需得刀快人快,下刀稳且狠,乃是杀人之法!” 说着话,聂延年再次演练,这一次却快如狂风骤雨,一时间竟看不清长刀,只有一团白光闪动。 孟渊看得陶醉,自觉自己是万万做不到这般的。 聂延年演练一遍后收刀归鞘,上前搭着孟渊脖子,“这刀法不仅仅是手腰发力,乃是全身用力。等你开了躯干和手臂的窍穴后,威力是一变;全数开了窍穴后,威力又是一变;乃至入了八品,威力再是一变。你可明白?” “聂师是说,这刀法凡俗可用得。但若是入品之人,再配上体内真气运转的法门,威力更增?”孟渊道。 “学士就是学士,一点就透。”聂延年很是欣慰,“行了,先去练吧。把身法练熟悉了,再教给崽子们,明日我再传你运转真气的法门。” 眼见聂延年又要走,孟渊赶紧拉住。 孟渊拉着聂延年来到远处,直接厚着脸皮开口道:“聂师,借十两银子。” 这些日子以来,孟渊也摸透聂延年的脾性了,此人嘴上没个把门的,开口就是黄腔,其实人不赖,不讲什么尊卑,也没个师长样子,有事直接说就行。 “借十两?我都穷的吃不上饭了!你把我剁吧剁吧卖了算了!”聂延年立即道。 这种人竟然拿不出十两银子?孟渊打量聂延年,见他确实一副无奈精穷的样子,便道:“那算了。” 孟渊正要离开,琢磨着去找胡倩大姐借点呢,聂延年按住孟渊肩膀。“诶等等!” 聂延年打量孟渊,问道:“你小子借钱干嘛?” “伙食不够,我想吃肉。”孟渊实话实说。 “那也没天天吃的道理。”聂延年摸出一锭银子丢过去,“给。” 孟渊赶紧接过,问道:“聂师,你不是说你没钱么?” “唉,哭穷哭惯了。”聂延年大咧咧道。 合着我一借钱,你想都没想就哭穷?装的还挺像!孟渊仔细琢磨聂师的表情,觉得先达者为师,可以学一学! “聂师,要不再多给十两,省得我回头再借。”孟渊道。 “你小子蹬鼻子上脸是吧?”聂延年拧住孟渊耳朵,“跟我来!” 出了校场,孟渊跟在聂延年身后,好奇问道:“聂师,咱这是去干啥?” “去领你的工钱啊。”聂延年道。 “你都没跟我说过我有工钱!” “你又没问!” 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小院子,进了房中,便见一老头子。 “苟账房!”聂延年一点也不客气,他指了指孟渊,道:“这小子是新护卫,来预支工钱。” 那苟账房看向孟渊,问道:“你叫啥?” 孟渊报了名姓。 “是有这么个人。”苟账房翻了翻账本,道:“不过你是牧庄来的,领护卫职还没一个月,工钱没法预支啊。” 孟渊不吭声,看向聂延年。 “他是寻梅介绍来的。”聂延年道。 “咱们王妃最是体恤人,预支一个月那也没什么。你是最低等的护卫,月银十两,节庆赏赐另算。”他扒拉扒拉打起算盘,取出十两银子。 孟渊接过银子,欲求不满的看向聂延年。 “预支三个月的。”聂延年道。 苟账房道:“聂老师,要是你预支那我不说什么,可这孩子是新人,没这个道理。” 聂延年说道:“他是寻梅的相好。” 苟账房揉了揉眼,这才仔细打量番孟渊,见少年身姿挺拔,剑眉星目,样貌上佳,还有阳刚之气,便道:“谁还没个难处?年轻人花销大些也是有的,所谓救急不救穷,老账房我担这个责了!” 孟渊接过银子,越发觉得品阶十分重要了,否则扯谎都没人信。 出了院子,孟渊再三谢过聂延年,还扯了些改天请你吃饭之类的客套话。 “你都领月银了,我借你那十两银子是不是该还了?”聂延年立即催债。 你借钱给我还不超过一刻钟吧?这就要讨债?孟渊凭本事借的钱,还没焐热呢,怎么可能还? “聂师,我用钱的地方多。”孟渊一本正经道。 聂延年手指点了两下孟渊,然后道:“忘跟你说了,有个活儿你去不去干?干成了有赏。” “什么活儿?”孟渊十分警惕。 聂延年也不直说,只道:“先去吃个饭,一边吃一边说。” 第21章 阶层之论 离了王府,聂延年带孟渊出了大街,来到一处临河的酒楼,名为醉月楼。 此间地段和气派看着就不是做穷人生意的。聂延年显然也是常来的,他先跟美妇掌柜扯了几句闲话,这才上了二楼。 不一会儿,酒菜流水价的端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子,聂延年夹了几口菜,连夸味道好。 “聂师,你是王府护卫,怎么这么闲?”孟渊观察许久了,这聂延年从未按时点卯,在王府里地位还不低,显然不是寻常护卫。 “我以前跟着王妃的兄长混,后来人死了,我就跟着王妃混,算是王妃养的客卿。”聂延年朝孟渊挑挑眉,示意倒酒。 “原来如此。”孟渊也没往深里问,一边倒酒一边道:“聂师,到底是个什么活儿?” 孟渊就寻思着,以自己如今展现出的资质,若是能跟着聂延年混个功劳,得赏钱不说,接回姜丫头的事水到渠成了。 “我瞧你怎么比我还急?”聂延年笑着问。 “聂师,你知道的,我是流民出身,牧庄还有我的家眷。那边做工辛苦,还有个孩子,也该进学了。这不正好跟你混个功劳么!”孟渊老老实实说实话。 “又来求我办事!我闺女都没让我这么操心过!”聂延年没好气的饮了杯酒,“这种事不必着急,早晚的事。” “那我月银什么时候能提一提?八品武人和七品武人一月能领多少?”孟渊考虑的长远,以后若是接来姜丫头,自己又吃的多,势必开销极大,得问一问工资多少,需不需要搞副业。 聂延年拿着筷子,指了指孟渊,道:“你小子很聪明,内里勤练,外里巴结寻梅,这都没错。但正如你说的,你是流民出身,脑子虽说管用,可见识还是不到家。” “请聂师指教。”孟渊赶紧给满上酒。 “我辈武人,靠的是拳脚立身。但入品只是万里征途第一步,武人九品和八品不脱凡人范畴,都是有可能被凡人杀死的。” 聂延年连饮了几杯,接着道:“九品、八品其实不怎么值钱。可若要到了七品,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一口体面的饭吃,就跟我现在一样。武人入品不难,吃苦就行,可想要往上走,难处太多。” 孟渊此时才知道聂师是七品武人。 聂延年继续说个不停,“七品不管是出去混,还是像我这样,都是衣食不愁。不过想在外面混,还是得低头,得走人情。但是到了六品,你的阶层就不一样了。并不是就不用低头,就不用走人情了,而是许多麻烦都能省去了。甚至于,你只要开口,就会有人送你宅子,送你女人!” 他指了指外面,“到时候要是想进朝堂,去边关拼上个几年,封侯拜相不可能,但是博个功名,富贵三代还是不难的。要是在野,不论是开武行、走镖,亦或者做生意,都方便的多,许多七品武人遇到的难题压根就不会出现。你往哪儿一站,就有人跟你交好。” 听完这一番阶层之论,孟渊大致明白聂师的意思了。 九品和八品已算有了安身立命之法,那里都能混饭吃,且吃的很饱。到了七品,就能吃的很好了,还能惠及子孙。而到了六品,天地广大,是绝不会来当这小小护卫的。 至于再往上,外物不萦于心,就该去追求别的了。 聂师的意思是孟渊还年轻,不是操心钱财的时候,境界才是根本。等年纪大了,境界要真上不去了,那再挣钱也不晚。 “聂师,高品是怎么样的风光?”孟渊向往之极。 “大多数人的终点是七品,少数普通人肯用功,再遇到些不俗的机缘,五品就是最高的了。至于上三品,啧啧啧,你小子要是能到,睡太后都没问题。”聂延年小声道。 “聂师,其实我还是喜欢年轻的。”孟渊强调。 聂延年瞪了孟渊一眼,道:“别惦记了!要是你明年还不能进八品,我铁定带你去找老鸨子!” 忘不了老鸨子是了吧? “先不说老鸨子的事……”孟渊一听老鸨子就头疼,叹了口气,只道:“现今我能否接家眷来城里住?” “你要是想接亲人来,其实也不难,入品就是王府护卫了。即便三等护卫没有独院住,可月银十两,够养一家子了。再说你资质不差,王府肯定是愿意栽培你的。” 聂延年示意倒酒,接着道:“不过要我说,你去跟寻梅说一声,她管着几个庄子的事,一句话就能办成。你不是勾搭上人家了么?去吹吹枕头风啊!” 孟渊正色,道:“聂师,我一个骟匠出身,名声坏了就坏了,可人家寻梅姑娘是雪中寒梅,雪中高士,半点玷污不得。” “我他娘真没看错你小子。你心里藏着腌臜事,却还能做出一脸正气的模样。他奶奶的,我年轻时候要有你这能耐,何至于混到这地步!” 聂延年指着孟渊鼻子,“你武学天赋可以,不过要是去当官,指不定前途更好。” “聂师,我想又练武,又当官。”孟渊道。 “好事都让你占了是吧?”聂延年瞪了眼孟渊,道:“你既然装君子,不想去勾寻梅,那现今接家眷就不合适。你就十两月银,养家还是养自己?武道才是根本,这是看一步还是看三步的事。” 他拿筷子点了点桌子,道:“不过这个活儿要是干好了,混个功劳,事情肯定能成。再说了,见见世面也不错。” “多谢聂师提携!”孟渊殷勤倒酒,好奇问道:“什么活儿?” 聂延年弹了弹舌头,笑着拿下巴点了点孟渊的虎口。 这是指精怪!而且人家早知道自己被小黄鼠狼玷污了! “聂师,我并非有意隐瞒,实在是不想多事。”孟渊解释。 “我当然知道,要不然岂能留你?真以为寻梅的面子比天大?”聂延年笑嘻嘻的站起了身,拍拍孟渊肩膀,“别太担心,都是小事情,明天等我去找你。到时候再仔细说,我先走了。” 说完,聂延年摇摇晃晃的下了楼。 合着闹半天,你还是没说清楚! 孟渊看着一桌子饭菜,鸡鸭鱼肉全都有,都还没怎么吃。 “聂师慢走!”孟渊客气一句,饮了口茶顺顺喉咙,然后直接下筷子。 只用了一刻钟,风卷残云一般将一桌子饭菜全部解决。体内精火缓缓壮大,竟比在校场吃三天汲取的养分还要多。 揉了揉肚子下楼,那美妇掌柜笑着上前,盈盈一礼,道:“承惠十两银子。呵呵,小本生意。” 你管这叫小本生意?一桌子菜至多三五两,可你竟敢要我一个月的月银! 孟渊本还对这美食意犹未足,打算以后带姜丫头来吃呢,听了这话就赶紧做出冷峻表情,一本正经道:“记聂延年账上。” “聂大爷说了,这顿饭公子请客。”美妇笑道。 孟渊见逃账的把戏被拆穿,却也不窘迫,只强忍肉疼笑道:“我自然知道,适才相戏耳。姐姐是本地人么?不知为何,我一见姐姐就觉得眼熟,亲切的像是亲姐……” “十两。”美妇根本不给孟渊套近乎的机会。 孟渊没法子,也没翻脸的必要,就摸出一锭银子丢过去,美妇接在手里掂了掂,并不称量,就直接笑道:“足斤足两,公子慢走。” 孟渊深吸一口气,压住悲痛,握着拳头往外走了两步,蓦然觉出不对劲儿,好似自己遇到了酒托。 “姐姐与聂师怎么称呼?”孟渊回头问。 “家严。”美妇手拢袖中,笑的花枝招展。 诶?你们父女做局,就为骗我一个老实人? “……”孟渊吃了哑巴亏,刚从聂延年手里借了十两银子,合着一转眼就又送给他了,账却还没消! 第22章 捉妖 第二日晨起。 孟渊射箭两百次,又带着诸学员练了数遍狂风刀法,纠正了动作要领。 昨日被坑了十两银子是小事,今日要出门降妖是大事,孟渊非常期待。 史书上对妖物的描述并不细致。往往在乱世之时,常常伴有“妖祸”之乱。即便是清平之年,也时常有妖怪残杀生灵。 但是更细致的却还不了解。孟渊觉得若都是姑奶奶那种的妖怪,偷鸡摸狗还行,作乱一方怕是不成的。 待吃过早饭不久,聂延年终于来了。 孟渊早已准备妥当,腰间挎刀,背负箭囊,手中执弓。 才入品不久,孟渊对自己的能耐清楚的很,对上五六个壮汉是没问题的,遇到同阶武人也能拼一拼。 但不管怎么说,弓箭作为远程攻击武器是必须要带上的。 “聂师,要不要换五石弓?”孟渊一直练的是二石弓。 “算了,五石弓你虽然拉的动,可长久下来太费力。这跟人一样,丰润点是肥美的很,可太容易榨干体力,没法长久。”聂延年随口道。 这都什么跟什么?有这么比较的吗?说的孟渊都想起醉月楼的美妇掌柜了。 不过孟渊一向听劝,也不再多说。 吴长生等人见孟渊装备齐全,一副要出去历练的样子,都面露期待,盼着聂师能带他们同去。 “好好看家!”聂延年随口丢下句话,便带着孟渊离了校场,来到马厩。 孟渊不会骑马,好在这里的马匹都是训好的,脾性温和。 而且孟渊不论力气和反应都不差,虽没有骑马的经验,可一踩镫上马,就能稳住身形。 出了王府,聂延年先讲了骑马与骑人的不同后,才说起此行目的。 原来问题还是出在城外的庄子上。王妃在城南有个药庄,最近一直丢东西,巡视的狗也失踪了好几只,有庄民还说看到了妖怪。 扯完这些,聂延年收起了惫懒模样,又说起精怪之事。 世间精怪数不胜数,无论蛇虫鼠蚁,还是豺狼虎豹,皆可成妖做怪。 而山林野兽想要成精,需得吸纳日月精华,或是吞服灵草宝药,借此养出灵光,生出灵智。有聪慧的还会炼化横骨,口吐人言。 妖怪也有妖怪修行的途径,不过缺点多了些,且见效颇慢。如今妖怪与人类斗了无数年,慢慢的学起了人类的修行途径,且大多是走武夫路子,也有走道门、释门的。 待妖怪开始修行后,慢慢就会蕴养出人形,是为化形。 不过大多都会保留野兽的一些特性。一般而言,越聪慧灵敏的化形越完整,越是憨傻呆笨的保留的野兽特征越多。 当然,也有特殊的。 低品的妖怪大都脑子不太够用,或是说脑子不太容易转弯。不过有的妖怪近人,读书念字也是有的,甚至还看兵法。 有的妖怪凶残,有的胆怯,有的爱成群结对,有的独行山林。其性情多变,且兽性本能未能尽去,多半野的很。 恐惧源于未知。孟渊得了一番教导后,对山野精怪的畏惧之心尽去,倒是对灵草宝药有了兴趣,寻思着有机会搞一些尝尝,或对精火有益。 从松河府南门出城,行了三里路,便见大江,此为沧浪江。 沧浪江自西而来,在松河府南边折向东,最终汇入大海。 二人骑马,沿着岸逆沧浪江行了十余里路,便见一处庄园。 此处便是药庄,比之牧庄小了许多,且有高墙合围。附近还有药园,乃至许多村民也都种植草药。 药庄是转运大宗药品,炮制药物,收集药物之用,利润极高。 入了庄子,庄头迎了上来,还有一青年,与孟渊着一样服饰。 这青年名为任德彪,也是王府护卫,九品的武夫,是先来药庄探查的。 客套话没多讲,一块进了大堂,任德彪便说起探查的情况。 “是从山里下来的精怪,总计偷了七只狗,一头小毛驴,还有许多炮制好的药品,大多是金疮膏和益精养气的丹丸。”任德彪一副精干模样。 “松河府挨着山,虽说山里一向精怪多,可松河府是大城,精怪们是不太敢出山招惹是非的。”聂延年显然对妖怪颇为了解,“出山盗药,难道精怪们内讧受了伤?还是不懂事的愣头青瞎干的?” “还有,庄子里死了两个人,是一对男女,半夜出来野合的。被剖了肚皮,脏腑都吃没了。”任德彪道。 “半夜出来野合?不嫌冷?”聂延年笑了。 “聂师傅,您给拿个章程。咱是报官,还是自己料理?”药庄庄头问。 “报官?为几个小妖报官,传出去我聂延年的脸面还要不要了?”聂延年十分自信,“先做饭吃饭,今晚我们在这儿守着,来一个捉一个,来两个捉一双!” 那庄头不再多言,吩咐庄民杀鸡宰羊。 初春时节天犹寒,肥美羊肉蘸上蒜泥一口吞下,再来一口羊肉汤,当真是无上美味。 一丝丝的养分纳入精火之中,孟渊就觉得,若是能天天敞开了吃羊肉,怕是不到两个月时光精火就能再次圆满。 吃饱喝足,聂延年慢吞吞的巡视了一圈药庄,最后来到一偏僻房间,查看那两具残缺尸首。 脏腑不存,看伤口应是精怪的利爪所致。 “大概是犬狼一类的精怪。”聂延年又去看了事发地,查看精怪留下的痕迹。 不过这精怪机灵的很,脚印都被抹去了,根本辨不出是何精怪。 一直待吃了晚饭,聂延年这才做下安排,由他带着任德彪和孟渊守在后墙的房顶上,其余庄户并不参与,只去睡觉,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许出门查看。 其实就是守株待兔。 “精怪这里说好使也好使,说不好使也不好使。”聂延年点了点他的太阳穴,指点道:“占了一次便宜就还想再占便宜。除非吃了痛,否则能天天来。而且精怪大都记仇,是故要么直接弄死,要么让它知道它永远欺负不过你,否则铁定还会来找你麻烦。” 初春寒意料峭,夜间更是风声不止。 三人都是武夫,扛住一时阴冷不在话下。 熬到夜色浓重,黎明将至之时,愈发寂静无声,黑漆漆的天地之间传来一声细微的羊咩声。 孟渊立即来了精神,睁大双眼,看向声源处。 只见黑暗中有人影从院墙外一个助跑,然后直愣愣的跳上两丈高的院墙之上。 然后那人影观察四周,待见无有凶险后,随即又一声咩咩,便见另一个黑影出现,继而也跳到院墙之上。 两个人影左右探看一会儿,这才跳到院子中。 孟渊所处之地相距它们十余步,天地虽昏暗无光,却已大致看了分明。 这两个人影根本不是人,都是约莫一丈来高,浑身肌肉爆鼓,毛发粗壮,一黑一白,头上顶着硕大羊头,头上巨大的羊角曲似弯刀。 两头羊妖身躯微驼,肩上挂着麻袋,手中各执骨棒,横仁黄瞳无有半分感情,分外可怖。 眼见猎物上了勾,孟渊拿着长弓,缓缓抽出一支箭,随时准备出击。 “这就忍不住要射了?”聂延年促狭的笑,“你拿着刀,下去跟他们打!” 第23章 黑咩白咩 这是磨砺之意。 孟渊二话不说,舍了弓箭,往前急奔数步,纵身从房顶跳下,两手握刀,朝那白羊劈砍而去。 两头羊妖也已听到动静,正待返身要逃,可见钢刀从天而降,逃生已然来不及了,那白羊立即举起骨棒来挡。 孟渊力道本就大,且这一刀是自上而下,乃是拼尽全力的一刀。只见钢刀对骨棒,当即火花四溅,那骨棒应声折断,而孟渊手中钢刀之势不减,竟斩去白羊一段健硕的小臂。 “嗷——”白羊吃痛,当即一声惨嚎,响彻黑夜。 滚烫的热血喷洒而出,溅了孟渊一脸。 孟渊不管不顾,待脚一落地,立即横刀斜向上挥出,当即又在白羊胸膛上划出一巨大伤口。同时刀势不减,立即撞上黑羊砸落的骨棒。 砰的一声,一股大力传来,孟渊被震的手臂发麻,但已然看出这黑羊的力气虽稍胜自己,但敏捷不足,且出招不成章法。 就跟打群架时的铁牛一样! 此时白羊还未死,但已然失了战力。那黑羊咩咩叫了两声,挥舞着骨棒上前。 这黑羊妖怪身躯高大,力气又足,骨棒挥舞起来只剩残影,引得破风声阵阵。 孟渊看得分明,若是被骨棒磕着碰着,必然讨不了好。 见不能立取,孟渊后退两步,又施展出狂风刀法,将钢刀舞的水泼不进,且凭借着敏捷身法,只用五分力去躲闪腾挪,时不时给那本就重伤的白羊添上一刀。 这狂风刀法优点是迅疾快速,如风如电。缺点则是不如横斩力劈那般厚重刚猛。 换句话说就是,狂风刀法求的是一击毙命,若是不成便钝刀子割肉,一点点的给敌人造成更多伤口。 果然,耗了一刻钟,白羊妖的血流了一地。而那黑羊不知省力,已有力疲之象。 孟渊当即用上全力,绕着黑羊转圈打。 不多时就给黑羊添了几处刀伤,虽不致命,却能伤敌士气。若这般下去,黑羊必败无疑。 扑通! 黑羊忽的丢下棒子,跪下磕头,“好汉饶命!” 孟渊才不信,当即后退两步,横刀身前。 果然,那黑羊本是跪地磕头姿势,可蓦然间两腿用力,霎时间爆发巨大力量,顶着两个大角,彗星袭月般快速的朝孟渊猛冲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孟渊情知躲闪不得,便干脆舍了钢刀,两手向前抓住羊角。 感受到巨力扑面,孟渊一边使劲往下按羊角,一边连连后退,待卸了五六分力后,立即身子下压,力沉于腰,咬牙切齿的使力扭转羊角,将那黑羊硬生生翻倒,随即单骑死死的跪压住黑羊脖颈。 黑羊四肢乱动,却已反抗不得,只咩咩叫个不停,“好汉,这次真降了!” 孟渊并不理会,只是加大力气。 “果然是骟匠出身,对付畜生就是有一手。”聂延年笑着从房顶跳下,摆摆手示意孟渊起身。 孟渊一声不吭,起了身,抹去脸上腥臭血水与汗水。待见衣衫脏污破烂,且姜丫头送的中衣也沾上了血迹,气的又踢了两下羊头。 “是它的血,又不是我的血。”黑羊委屈道。 孟渊知道踢错了,但就是不改,“踢的就是你!” “你叫什么名?”聂延年看见黑羊跪地上还要辩驳,就一脚踩到羊头上。 “它叫黑咩。”那奄奄一息的白羊道。 “那你就叫白咩了吧?”聂延年看白羊。 “你咋知道?”黑羊头贴着地还不忘疑惑发问。 “什么鬼名字!老家哪儿的?”聂延年笑骂。 “桃花岭的。”黑羊老实道。 “昨晚的庄子里的那对男女是谁杀的?”聂延年问。 “是狼大。”黑咩道。 “狼大为何杀人?”孟渊问。 “狼大说淫人妻女、通奸他人者都该死。”白咩道。 “好家伙!品性胜老子一万倍!”聂延年笑骂,又问道:“那为何来盗药偷狗?” 黑咩此刻十分温顺,连忙道:“鸡蛋一发完,同道们就不来听课了。尊者让我俩搞些肉食和药物,好在桃花会前发放。” 好嘛!靠发鸡蛋吸引人听课,怎么听都是杀猪盘! 孟渊摸出一块麻布擦拭钢刀,心说这妖怪其实并不尽是憨傻之辈,也有做事有章法的。 “桃花会?那是做什么的?”聂延年来了兴趣,半蹲下来询问。 “大尾尊者说桃花会乃是宣扬佛道、普度众生的大会!”黑咩道。 聂延年直起身不说话了,孟渊也郑重许多,任德彪更是瞪大了眼。 庆国一向尊儒崇道贬佛,整个国境之内只有平安府一地有和尚,那还是人家在开国时出了大力,才得以留存的。 而其余地方,严禁佛陀传道,严禁佛陀行走,更不准立佛家庙宇。 此刻这黑咩却说什么桃花佛会,什么大尾尊者,什么宣扬佛道,这事儿显然不小。 “咋又牵扯到秃驴了?”聂延年皱着眉头,好似回忆起了往事。 孟渊一声不吭,任德彪也低着头不说话。 聂延年使了个眼色,任德彪还在迷茫,孟渊就踢了一脚黑咩。 “跟我来!”孟渊拽住黑羊角。 把黑咩带进房中,白咩在外,分开审讯。 细细问起那桃花佛会的详细情况后,然后一对照,便知两头羊妖说的大差不差。 原来那桃花佛会便是在黑咩白咩的老家桃花岭举办,就是药庄南边的山中,深入十来里便是。 至于大尾尊者,乃是一黄毛老狼。其座下还有两个侍者,也是狼妖,名为狼大、狼二。 三条狼不知从何而来,反正就将桃花岭占了,开坛讲道,宣扬佛法,还收了黑咩白咩当打手。 而听课之人,则都是左近一带的山野精怪,大多都是开了灵智,能听懂话语的。 精怪数量不少,发鸡蛋的时候能来五六十,讲课的时候却只有三四十。不过精怪们都没什么战力,跟姑奶奶差不多,且还大都懵懂。 整合了消息后,孟渊一言不发。此事是去报官,还是另作他法,要等聂延年决断。 聂延年往地上吐了一口,道:“依蠢羊所说,要是上午他们不回,那什么大尾尊者就要警觉了。” 这是想去端了桃花佛会! 按着黑咩白咩所言,那大尾尊者显露过佛家神通,应是走的佛门路子。至于狼大和狼二两位侍者,则是武夫途径。 “聂师,要不要我快马回城,召集些人手?”任德彪道。 孟渊也不想再掺和什么尊者的事了,此行已算是立了功,接回姜家爷孙的事板上钉钉,且还会有银子领。 “城门天大亮了才开,一来一回就晚了。”聂延年笑笑,十分自信的道:“不过是一七品佛妖,外加两个九品狼妖罢了。至于其余精怪,不足为虑!” 这是下决断了。 既如此,孟渊也不做他想,反正去听听佛会也算长见识了。 将黑白羊捆好交给庄头看管,三人又赶紧吃了口热汤食,带着几张饼就出发。 此刻天边熹微,出了药庄向南,行两里路便入了山。 山路曲折,脚下尽是枯朽树叶,树木虽已抽绿,可深入几百丈便生出寂寥阴森之感。 能经常进出这种地方的,要么是老药农、老猎户,寻常人一进来必定是要迷路的。 三人按着黑白羊指的路径走,倒是也还顺当。 过了一个时辰,弯弯折折往前探了十里上下。 又越过一个山岭,便不觉那么阴凉了,有微微温热之感。 注目前看,只见前方山岭下有缓坡,上面生着许多桃树,此刻已抽了芽,却还未开花。 桃树丛中有烟火气,却看不透其中情形。 “这就是桃花岭了,里面果然有玄乎。”聂延年冷笑一声,“咱庆国人有的一辈子见不到个光头和尚,今天你俩要见世面了!” 潜伏往前,入了桃树丛中,便见前方影影绰绰,隐约间有说话之声。 孟渊十分谨慎,本还防着有精怪盯梢,可一路前进,愣是没遇上一个。 可见这搞这佛会之辈,也是个草台班子。 又小心往前慢行百余步,便见前方桃树林边有一山涧。 山涧另一边围了许多精怪。 有花鹿、灰熊、狍子、野鸡、野驴、狐狸等等,总计四五十个。这些精怪显然道行不足,并未化形,但已开了灵智。 诸精怪身前丈余处是一青石高台,上面盘坐一狼妖。 只见那狼妖内穿释家黑色缁衣,外披一破旧的大红袈裟。脖子上悬带佛珠,手上拈一菩提串,身旁插一高大禅杖。 那狼妖身形巨大,盘坐着还有六七尺高。袈裟虽遮掩体型,可犹然见其中肌肉壮实。 不过看其露出的狼头毛发,却并不是油光水亮,反而干瘪脱毛,是个癞子头。 这大尾尊者顶着狼头,内外衣服脏破,目中带几分悲悯之色,竟有几分苦行僧的气质。 尊者两边站着两头高大狼妖,皮毛光滑水亮,应是狼大、狼二无疑。 “噤声!尊者要授课了!”大尾尊者身旁的狼大出声。 一众吵吵闹闹的精怪安静下来,却有一老牛扯着嗓子问道:“狼大,今天发啥丹药?我儿子胀气,嘟嘟嘟的往外喷火,就等吃药了!” “听完课再说,保管能治你儿子的病!”狼大道。 这话一说,诸精怪又叽叽歪歪,待见狼大瞪人,这才老实下来。 第24章 桃花佛会(求追读) 山间湿潮,一缕缕的阳光落在桃树林中,有氤氲雾气升腾。 大尾尊者盘坐青石之上,狼头虽有凶相,却又有几分慈眉善目,着实奇诡。 一众小精怪坐在大尾尊者身前,挠痒的挠痒,抓虱子的抓虱子,没几个认真听的。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大尾尊者念出早课偈言,语声沙哑刺耳,又有几分高昂。 这声音中似带有某种佛家神通,一时之间整个桃林内外皆闻,好似就在耳边响起一般。 果然,一众小精怪放下惫懒,都仰着头认真听讲。 孟渊三人躲在一大石后,也竖起耳朵来听。 “上师有言,世上之人,无人不冤;世间之情,有情皆孽。” 大尾尊者手拈佛珠,和蔼慈祥,言道:“今日所讲,乃是贪嗔痴三毒。何为贪?既为欲也,显色贪、形色贪、妙触贪、供奉贪。我等所烦恼之事,大半由此而来。” 一众精怪听的摇头晃脑。聂延年紧皱眉头,孟渊倒是听的津津有味。 “大尾哥,是不是没了贪念,就能学佛家神通?入佛门途径了?”有个机灵些的锦毛鼠问。 “正是。”大尾尊者一副慈祥的传道人模样。 “大尾哥快教我!”锦毛鼠开心道。 “你有此心,已然动了贪念。” 大尾尊者微微摇头,颂道:“需谨记:欲望如流心易乱,贪念似火焚福田。逐物难满无尽苦,轮回辗转不得闲。禅定能平千层浪,观想可破万重关。持戒守正归本净,少欲无为自在还。” 锦毛鼠愣在当场,倒不是悟了,而是没听懂。 孟渊在远处细细听着,觉得这老狼的偈语颇有几分意思,确实是佛家斩去贪念的法门。 只不过老狼让黑咩白咩行盗药偷狗之举,手下的狼大又杀人破尸,显然不是得道高僧所为。 “大尾哥,我该怎么做?”锦毛鼠灵智不低,知道这是入佛门修行的机会,是以诚心发问。 “斩去所贪所念。”大尾尊者分外和蔼,微笑道:“你每日为粮米瓜果操劳,无非是为子孙饱食。只要将子孙尽数屠戮,贪欲自消。” 这大尾尊者所言的法子,与它方才所念偈语南辕北辙。 佛家虽有入空门斩亲情之说,可不是斩杀亲人! 一众精怪闻言,皆是大惊失色。 锦毛鼠瑟瑟发抖,道:“大尾哥,我就那几个孩子,可舍不得杀呀。” “既如此,那就下山去,抢回丰茂田地,自此粮食无忧。”大尾尊者道。 “可是山下人多,他们有刀枪,会射箭,还有镇妖司的人在。我力气小,打不过。”锦毛鼠道。 “不经风霜坎坷,怎能证无上大道?只要发宏愿,就算事不成,轮回之后再来,总有成的一天。”大尾尊者微笑道。 这不是劝锦毛鼠去死么?孟渊听了这话,愈发觉得这大尾尊者邪乎。 “老狼走的不是正经佛门路子。”聂延年低声笑道:“这是种念。在这些听讲佛法的精怪心中种下念头,无论什么念头都可以。日积月累之下,这念头就生长为参天大树。” 孟渊立时警觉,道:“聂师,我不会被种下了吧?” “你都没领鸡蛋,种下个屁啊!”聂延年笑骂一声,“道行高的不知不觉就能给你种下;境界低微,佛法修持不深的得天天讲,天天种才能成。这老狼道行不够,精怪们心思又野,老狼糊弄人的手法忒糙了些!” 孟渊这才放心,正待要继续听,却见那大尾尊者看向了这边。 显然是聂延年声音大了些,让人家察觉了。 “施主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大尾尊者拈着佛珠微笑,着实是有德高僧模样。 聂延年从藏身处走出,孟渊和任德彪也赶紧出来,站在聂延年两侧。 双方隔着山间溪涧相望。 那些精怪见是三个提刀的人,胆小的已经逃窜,胆大好事的则躲到桃树上看热闹。 “癞头狼,你这佛法可不甚高明啊!”聂延年手按腰间刀柄,大笑出声。 “阿弥陀佛,方外之人不持戒律、不识佛法,贫僧不怪你。”大尾尊者竟十分有涵养。 “癞头狼,你是从西边来的,还是兰若寺来的?”聂延年又问。 庆国往西有佛国,广袤无边,无论人还是妖,大都修持佛法。 而那兰若寺出自云州平安府,也是庆国国境内唯一的佛寺。同时这平安府也是庆国境内唯一可传播佛法、可立佛寺之地。 “施主着相了。” 大尾尊者两个毛茸茸的大手持着佛珠,合十道:“我等修持佛法之辈,自是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聂延年听了这话,侧过头教育孟渊和任德彪,道:“这些秃驴就这个德行,看了几本佛经,自以为有了能耐,就整天想找人打机锋,说些没头没脑的废话。其实狗屁不是!” 那大尾尊者并不生气,反而问道:“施主这话熟悉的紧,可是镇妖司的道友?” “老子早不在镇妖司干了!”聂延年把刀抱在怀里,蔑视道:“不过剥皮拆骨的手艺可没落下。” 本留下看热闹的精怪又逃了一批,狼大狼二连连呵斥,却也无效。 “阿弥陀佛,道友杀业太重,不如归我佛门,澄净自身,来世犹能入我极乐世界。”大尾尊者诵念佛号,十分真诚。 “你这佛不太对!”聂延年笑着迈步上前,道:“盗药偷狗也是佛门的规矩?” “不偷盗,强弱与我何异?”大尾尊者道。 “教唆臭老鼠下山害人也是佛理?”聂延年又道。 “众生平等。可人族占我山林,抢我土地,杀我同族,我等难道只能引颈就戮?”大尾尊者两手合十,双目中竟有几分悲悯之色,“不杀生,仇恨永无止息。” 孟渊听的分明,这大尾尊者其实对佛法的见解不深,但却能凭借这些佛家理念形成一套自己的说法,且能自圆其说。 是故,跟这一类人辩经是万万辩不过的。说好听点是死心眼,说难听点就是传销入脑。 “你他娘是顿悟派的!”果然,聂延年问话并非为了辩经,而是试探对方来历。 “阿弥陀佛。”大尾尊者反而露出诚心求教模样,“顿悟派在哪里?怎么没听过这个佛寺?” “半吊子!”聂延年愈发不屑,拔出刀向前走。 “道友杀气太重,孽障深厚,恐不得好死。”大尾尊者用最慈和的语气说着最狠毒的话,且还面上带笑,又道:“两位小施主可愿入我佛门?受我教化?” 这老狼着实诡异,都该光膀子打了,竟还要扯这些没用的! “在下五毒俱全,大师渡人不如渡己!”孟渊高声道。 任德彪见状,本想高声说点什么,却到底没憋出话来。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大尾尊者盘膝,两手合十,悲悯道:“三位深陷苦海,偏又冥顽不灵!” 说着话,大尾尊者一把扯掉身上的大红袈裟,抛到天上,露出破旧缁衣。 只见它两手合十,面上露出狰狞,身上竟隐隐散出佛光,“哎呀呀!既如此,贫僧还略懂些手脚!三位一起上吧!” “对付你还无需三人,我一人足矣!”聂延年上前一步。 “哈哈哈!自大狂妄!”大尾尊者大吼一声,两个毛茸茸的手合在一起,掐诀结印,沉声喝道:“屏情去妄,心照于空!神足通!开!天眼通!开!天耳通!开!” 念叨完,大尾尊者抄起身旁禅杖,一跃而起,踩到那还在空中飘着的大红袈裟上,身上散出佛光,径向聂延年而去。 山间风凉,涧边生幽草,黄鹂深树鸣。此刻天已由晴转阴,春雨将至。 第25章 又见姑奶奶(求追读) 大尾尊者先声夺人,浑身有淡淡佛光,真有几分金刚之相。 一众精怪本要随时跑路的,见此情形就被唬住了,纷纷高喊:“大尾哥,真佛陀!” “狗屁!”聂延年呸了一口,当即拔刀出鞘,随即单手握刀,快速往前飞奔,“绽春雷!” 随着话语落下,身前身后竟有轰鸣之声,似有春雷绽放! 一时间,随着聂延年飞奔之际,春雷迸发,随人而动,有万物复苏,生机蓬勃之感。 一人一狼相差不过百步,只见春雷之声极速往前涌动,聂延年后发先至,速度竟比大尾尊者还要快。 眼见俩人已相距不到十步,聂延年身形猛然拔起,两手紧握刀柄,向大尾尊者劈砍而去。 一声巨大雷鸣炸起,四下里的精怪大惊失色,胆大的已经跑路,胆小的屙屎拉尿,分明站不稳了。 此刻聂延年手中长刀已与大尾尊者的禅杖撞到一起,只见细微佛光散出,而聂延年身上似有蜃楼气象,现出淡淡奇景,竟是山河春雷。 一击之下,大尾尊者的禅杖立时断为两截,连续后退了十余步才止住,好似方才它开的什么通全都没了效用。 也不知是佛门七品对不过武人七品,还是聂延年本就本领高强,反正孟渊看得是心驰神往,尤其是聂延年刀出如雷鸣迸发,竟使身周有奇景现出,当真是如春雷绽放一般。 “你这六神通学的可不到家,不如再回去念两年经。”一招击散大尾尊者的气势,聂延年并不稍缓,乘胜追击,每每出刀时便有雷声轰鸣,且雷鸣之声愈发密集。 身周桃树为刀风所掠,尽数摧折,又被春雷激荡,残枝断木飞的到处都是。 大尾尊者的禅杖断为两截,此刻一手执一截,双目阴沉,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奋力抵挡,“阿弥陀佛,点子扎手!风紧扯呼!” 佛门高僧,竟扯起了绿林的黑话,当真不伦不类! 而且方才还气势十足,对上一招就立即怂了,也是好笑。 那狼大狼二早就瞧出不对,听了大尾尊者的话,当即一左一右,往桃林深处逃去。 “别让他们跑了!”聂延年大喊一声。 孟渊已经朝着狼大追了过去,任德彪也反应过来,赶紧去追狼二。 那大尾尊者想拦阻一下,却被聂延年绽春雷缠住,竟只剩招架的份! “欺我无神通否?”大尾尊者须发皆张,气的哎呀呀打搅,癞子头上冒出佛光,两手各执断掉的禅杖,疯癫颠的大喝道:“不动金刚印!出!” 霎时间,身上散出浓重佛光,当真如狼头金刚一般。 此时孟渊早已没空去看两个七品的大战了,只是手提长刀,穿梭在桃林之中,急追那狼大。 余下的精怪也回过了神,见着孟渊提刀而来,即便知道不是来追索自己的,可也吓的赶紧跑路,竟都追着狼大而去。 一时间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那狼大是狼妖出身,腿脚十分灵便,疯了似的往桃林深处钻,孟渊紧追不舍,往里跟了几百步,便听乱哄哄一团乱麻中有清脆声音传来。 “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跑什么?牛大婶你救救我呀,打雷了我要回家收衣服啦!” “猪大娘搭把手!我给你抓过虱子呢!猪小妹别走!咱俩一块儿玩过泥巴呢!” “鸡哥!鸡哥!咱俩两年多的交情,你……诶呦,你干嘛?你飞慢点,差点拉我嘴里!” “狼大狼大我错啦!快快放我回家吧!” 这声音熟悉的很,好似是姑奶奶。 孟渊往前急奔百步,便见一桃枝上挂着个黄鼠狼。 那黄鼠狼棕皮白腹,四条小短腿被聚在一起捆着,倒吊在桃树上晃来晃去,分明就是姑奶奶,只不过却没见它的小包袱。 有跑路的精怪路过,小黄鼠狼就嚷嚷两嗓子,可惜大难临头各自飞,根本没人理会。 孟渊也没空搭理,直接掠过。 “啥跑过去了?”小黄鼠狼呆头呆脑,挂在桃枝上,耳听远处春雷声阵阵,而精怪已全都跑完了,不由失落的仰头看天,嘀咕道:“来个好心人救救我呀。” 此刻孟渊发力急奔,那狼大速度稍逊,却熟悉地形,在桃林中连连变换方向。 若不是刚入春的桃树还没生出茂盛绿叶,孟渊几乎要追丢了。 山中天气易变,本就阴沉的天空此刻下起了毛毛细雨,一时间桃林中水雾升腾,有氤氲气象。 孟渊咬着牙追索了里许,那狼大一个不小心,竟在湿滑地上摔了个屁股墩。 而孟渊趁机上前,双方相距已只有十余步。 “追追追!追个没完了?真当佛爷吃素的?”狼大爬起身来,抽出一长柄戒刀。 孟渊手执长刀,喘着气,也不说话。 这狼大身躯高大,几有丈许,此刻猛的嘶吼一声,当即举起戒刀劈砍而来,着实有几分气势。 孟渊不避不让,横刀去接。 两刀相触,孟渊登时觉出这狼大的力气要胜过自己,且出刀很有章法,比那黑咩白咩要强上不少。 孟渊手臂被震的微微发麻,却也没空稍缓,赶紧回转刀势,与狼大缠斗在一起。 此间桃树茂密,双方还都是长刀,挥舞之时往往一个不注意就触碰到桃树枝干。 一人一狼可不似聂延年那般刀出便有摧斩桃树的威力,每每被桃树阻住攻势,带偏长刀。 兼且春雨沙沙,地上湿滑,一狼一人先经一番死命追逐,接着又全力拼杀,体力耗费极大。 孟渊冷静下来,也不再求速取,反而七分防,三分攻,以消耗对方体力为主。 斗了不过盏茶时分,狼大挥刀便慢了许多。 孟渊虽说是守势,却也不好受。急奔加鏖战,体内真气消耗不少,也开始大喘气了。 不过狼大颓势已显,孟渊咬着牙上前,开始主攻。 一时间,狂风刀法施展,狼大陷入防守之中,可一个脚滑,肩上已被划了一刀。 伤口虽小,却也算建功。孟渊发了狠,狂风骤雨一般的猛攻。 “他妈的拼命谁不会?”狼大嗷嗷一声,戒刀拼力横斩,逼退孟渊,随即又立劈,把孟渊逼的连连后退。 那狼大却不再追,而是转身就走。 这狼大分明是胆气已丧!孟渊抽出弓箭连射,只有一箭中狼大后肩。 眼见弓箭伤敌太浅,孟渊舍了弓箭,又提刀去追。 提气狂追片刻,已然只差数步。可狼大逃命求生之心极强,孟渊拼了老命也只堪堪追上。 孟渊心知不能再追下去,否则入山太深必定生变,须得尽快拿下狼大。 心念一动,孟渊大吼一声,朝狼大丢出长刀。 一击不中,狼大闪身避开,它见追杀之人的兵器已失,便回头来瞧,却见那少年身姿却没稍停。 狼大只这一缓的功夫,便见少年已是赤手来到身前。 “死!”狼大猛喝一声,回头猛的斜劈。 孟渊就在等这一刻,见狼大举刀,猛地一个突刺,竟来到狼大怀里,两手握住狼大握戒刀的手,同时扭身,一个过肩摔,竟将高大的狼大摔倒。 这一击并不致命,却已夺下狼大的刀。 狼大来不及起身,爬着往前跑。 孟渊咬牙飞扑,当即骑在狼大腰上。 狼的腰肢是其脆弱之处,孟渊使力下压,狼大登时趴了下来。 孟渊也是发了狠,心中什么都不想,不管不顾只一拳一拳的朝狼大脑袋上砸。 一拳、两拳、三拳…… 也不知打了多少拳,孟渊只觉的春雨愈发密集,血腥味儿夹杂着泥土香气,分外难闻。 再看狼大,已然没了生息,头骨破碎,红的白的流了许多,两个眼珠迸裂而出。 孟渊又砸了一会儿拳,眼见没多少气力了,才算停了下来。 大口喘着气,抬起头蓦然发觉前方竟有十几头灰狼,正自往这边探看,似想上前,又似不敢。 这是狼大召来的援兵,连精怪都不算,只是寻常山狼。 可惜到底迟了一步。 “滚!”孟渊起身,捡起地上长刀,朝那狼群怒斥。 果然,狼群略一犹豫,便缓缓散去。 孟渊以刀驻地,大口喘着气,见衣衫破碎脏污,血水早已渗透中衣,气的又踢了两脚狼大。 第26章 焚我残躯(求追读) 孟渊手上都是血,大多是狼大的,也有自己的,而且手背上破了伤口,还粘连着骨头渣子。 此刻冷静下来,孟渊口干舌燥,无有后怕之心,只觉得紧张刺激。 坐在地上,一边平稳呼吸,一边清理手上伤口。 这一番追逐着实凶险,比跟黑咩白咩大战更甚。而且这次还没人照看,一个不慎当真有可能交待在这里。 略歇息一会儿,孟渊起身,也没多少力气去背狼大尸体,只一手夹着长刀和戒刀,一手抓着狼大的长尾巴往回拖。 此时还不知道聂师如何了,但孟渊估摸着,聂师本就实力胜于大尾尊者,又是外松内紧的性子,想必胜大尾尊者不难。 春雨沙沙,催发万物复苏。孟渊脚踩湿滑地面,一步一脚印的往回走。 没过一会儿,就见那小黄鼠狼浑身湿漉漉的,还在桃树枝上吊着,它身子长,四肢短,此刻像是吊着一把拉紧的弓。 只见那小黄鼠狼晃晃悠悠,嘀咕着救命的话语,待听到孟渊的脚步声后,连忙看了过来。 不看不打紧,一看是个浑身血污的人拽着狼大的尾巴走了过来,小黄鼠狼一声不敢吭,想用爪子捂住嘴,却又被捆着没法动,都急的快哭出来了。 小黄鼠狼干脆闭上了眼,只盼来者看不到自己。可耳听脚步声越来越近,小黄鼠狼睁开一只眼,便见那人直直的站在自己跟前,血污满面的脸上还有一丝笑。 “姑奶奶,你不认识我了?”孟渊上前,伸手弹小黄鼠狼的脑袋。 “你是……”小黄鼠狼茫然之极,它使劲儿动了动鼻子,惊讶道:“呀!你是小骟匠!” 孟渊笑笑,道:“姑奶奶,你在这里练什么仙法呢?” “我这是被坏蛋吊起来的!”小黄鼠狼没听出孟渊的揶揄,反用清脆声音,一本正经道:“小骟匠,你见识不行呀,以后出去跑江湖,是要吃亏的!” 都这时候了,就别好为人师了! “那我走了。”孟渊道。 “别别别!”小黄鼠狼赶紧留人,“小骟匠,你救我下来呀!” “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孟渊并不营救,反而来问话。 “我叫香菱。”小黄鼠狼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是大头山老鳖坑的大巡官!” “大巡官?”孟渊来了兴趣,问道:“还有小巡官吗?还有谁?” “没了呀,就我一个!”香菱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十分认真。 老鳖坑就你一个,然后你是大巡官,这很合理! 孟渊笑笑,又问道:“我记得年前,你说去给你干娘贺寿,还要相亲,成了么?” “唉,孩子没娘,说来话长。”香菱即便被吊着,也还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语气却还分外自豪,“快成了!姑爷家里阔气的很,就想找个机灵聪明的管家务!媒婆一见我,就说我肯定行!果然,媒婆去姑爷家里一说,回来还给我带了五个鸡蛋,说人家很中意我呢!” 怎么越听越不靠谱?没见面就中意上了? 孟渊又问道:“那你怎么到这儿了?” 香菱又是一叹气,道:“媒婆说人家想先看看我的诚意,我和干娘就把积蓄全都拿出来给了媒婆,托它老人家去走动走动,早点定下来亲事。然后……” “你先等等。”孟渊见香菱还要说,一手就捏住它的嘴,一手揉了揉眉心,问道:“媒婆是什么精怪?你干娘又是什么精怪?” “媒婆是个青皮老狐狸,和蔼的很呐!对城里的事知道好多,还教过怎么打扮呢!”香菱对那媒婆印象极佳,一说起来就夸,又接着道:“我干娘是个狍子,也可好可好啦!” 好嘛,一个老狐狸,用五个鸡蛋,把一个傻狍子和一个傻黄鼠狼给骗的团团转!且还没被发觉是骗局! “那你怎么到了这儿?”孟渊又问。 “我和干娘没了积蓄,听说这里听人家唱戏就能领鸡蛋,我俩就来了。”香菱说到这儿,慢慢有了哭腔,“干娘说得挣点家产,去了婆家才有面子。大尾哥刚开始是早上发了鸡蛋再唱戏,我俩领了就走;后来是唱完戏再发,我俩就等到戏唱完了再来。呜呜呜呜……” 好嘛!你们母女俩课是一点不听,好处是一点不落!逮着人家大尾尊者的狼毛薅!怪不得人家癞子头! 还有,人家明明是宣扬佛道的,到你们母女这儿,成唱大戏的了! “后来呢?”孟渊听的是津津有味。 “呜呜呜后来……”香菱俩圆溜溜的大眼睛噙着泪,随即又哗啦啦的流,“干娘嫌每天来领鸡蛋太麻烦,就跟发鸡蛋的白咩说,干脆一次发一个月的,也省的麻烦。白咩跟我干娘打小认识,它觉得干娘说的在理,就发给我们了。” 孟渊就觉得,这可真是将遇良才! “呜呜呜,后来狼大知道了这件事,就让黑咩白咩下山偷药,还把我干娘抓起来吃了!”香菱呜呜呜的大哭,“大尾哥说我有佛性,把我吊起来,说要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淋。呜呜呜,我想回家带个衣裳也不让!” 合着黑咩白咩下山的事,还跟你们娘俩有关! 这是个悲伤的故事,但孟渊还是觉得十分好笑。 “好了,别哭了。我救你下来。”孟渊到底良善,眼见香菱又是被骗婚,又是死了干娘,还被吊了好多天,而且这香菱也没做恶事,便打算顺手救了。 取刀切断绳子,给香菱解开捆绑,这小黄鼠狼抽抽鼻子,“小骟匠,你还怪好嘞。” “快些走吧,以后别来这里了。”孟渊柔柔道。 “是你杀了狼大吗?大尾哥呢?”香菱使劲儿甩了甩身上雨水,怯生生的看了眼狼大尸首。 “莫要多问,快些离开吧。”孟渊道。 “那我走啦。”香菱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往前跑了几步,又回过头,两腿撑地立起,俩前爪合到一块儿作揖抱拳,而后一溜烟的往西北方向逃了。 孟渊又歇了一会儿,这才继续拖着狼大的尾巴,去寻聂延年。 行了三四百步,便见聂延年立在地上,毫发无损。 而那大尾尊者瘫靠着一株枯萎的桃树,早没了宝相庄严之感,身上缁衣破烂,遍布血迹,四肢似已碎裂,胸口有两处巨大刀伤,犹然能见白骨脏腑。 至于任德彪,却还没影,想必还在追逐那狼二。 聂延年也没搭理孟渊,只是冷笑一声,死死的盯着大尾尊者,质问道:“大尾巴狼,你说出那上师是谁,我留你活命!” “阿弥陀佛,生与死又有什么两样?不过再入轮回罢了。你就算将我全身骨肉折断,也无济于事。”大尾尊者此时已没了戾气,语气慈悲,竟真有几分高僧之感。 “既然如此,我就把你送到镇妖司,自有高人能挖出你的所见所闻!”聂延年道。 “无妨无妨。” 大尾尊者语声微弱,强撑着抬起已无一分完好骨头的两臂,合十垂眉,“身怀业火,本就该当如此。” 说着话,便见大尾尊者胸腹的伤口中燃起细微火苗,继而迅速壮大,将其全身遮盖。 聂延年皱着眉头,也不施救,一言不发,脸色难看的很。 只见大尾尊者临终圆寂之际,却有偈子留下,言曰:“念佛见佛登觉岸,残躯微命入炉汤。带业往生修正果,净土安身乐未央。” 语声缓缓,并未有烈火焚身之苦,面上反而显露一分慈祥悲悯,又似怨毒愤恨,着实诡异之极。 话落不过数息,大尾尊者已只剩残灰。 第27章 收工 春雨沙沙,春雨沙沙。 大尾尊者残灰焚烬,很快便被春雨打湿。 “这老狼怕也是被人种了念头。” 聂延年上前踢了一脚残灰,骂道:“连个舍利子都没有,可见是妖僧而非高僧!” “聂师,国境内唯独云州有佛家传承。这大尾尊者看似真学过佛法,可为何来这里弘扬佛法?”孟渊着实好奇。 “这些秃驴癞子屁事最多!”聂延年抱臂,一手摸着下巴,道:“和尚跟那些酸儒差不多。酸儒是自认为要教化无知愚氓,其实高高在上;秃驴们想要渡化苦难生灵,其实自己都渡不了自己。” 说着话,聂延年指了指那堆残灰,道:“这些秃驴都有病,有事没事就爱发个宏愿。路上跟你他妈对上一眼,就说跟你有了因果,难缠的很!世上高僧太少,这种秃驴太多!” 孟渊又问道:“聂师先前所提的顿悟派是什么?” “顿悟派不是什么门派,是理念之派。就跟儒道两家一样,各种分支都有。佛家有顿悟派和渐修派之分,这是他们自己理念不同,属于内部的派别。”聂延年解释一句。 “那聂师怎么分辨出大尾尊者是顿悟派的?”孟渊好奇。 “我就随口诈一下,没想太多。”聂延年笑了笑,“其实我根本没看出他是顿悟派还是渐修派。” 孟渊笑笑,道:“那咱接下来怎么办?这都不算是王府护卫的范畴了。” “要是几个小精怪闹事,这事也就算了了。”聂延年郑重许多,“不过这老狼牵扯太深,后面还有个什么上师,怕是玄乎的紧。回去就不用你管了,得让镇妖司的人接手。” “聂师,你以前在镇妖司当差?”那大尾尊者说聂延年是镇妖司的人,而聂延年也直接承认了。 “是啊,老子以前专门杀妖的。”聂延年抱着刀,一向不正经的他竟有几分阑珊之意。 孟渊见聂延年不想多讲,便也不再多问,心里却打定主意,回头去醉月楼找聂师的爱女聊一聊。 “聂师,我什么时候能学绽春雷。”孟渊是个上进的,早就眼馋那引来春雷异象的功夫了。 “还没断奶就想找女人?”聂延年嗤笑一声,拿手指点了点孟渊,道:“你下手狠,心不狠!专门放了黄皮子不说,还和和气气的叮嘱!人家都是找狐狸精,你倒好,找了个黄鼠狼精,出息的你!” 放香菱之事被聂延年瞧见,孟渊也不辩驳,只问道:“聂师,精怪化形后,能跟人生出娃娃么?” “能啊!”聂延年笑,“我给你安排个?” “聂师没给自己安排?”孟渊也笑。 “安排过,润的很!”聂延年嘿嘿笑。 俩人都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春雨不停,那任德彪终于回返。 只见他浑身破烂,手臂见红,却只是一人回来,没见狼二的身影。 “跑了?”聂延年皱眉。 “职下无能。”任德彪瞧见狼大的尸体,又瞥了眼孟渊,低着头认错。 “你入品两年,窍穴快开完了,咋连个雏哥都不如?人家孟学士杀了妖,还有空跟黄鼠狼精再睡一觉,你再看看你!”聂延年从来不会委婉说话。 关我屁事?干嘛拿我对比?孟渊是个老实人,不做得罪人的事,委婉道:“我也是运气好,路上湿滑,狼大摔了跤,被我射中两箭,它的戒刀也用的不顺手,我才侥幸杀了它,就这我也差点交待在外面。” “就你会做人!”聂延年瞪了眼孟渊,又朝任德彪道:“没有好出身,还想混出能耐,就只能拼命啊孩子!” “是。”任德彪握着拳头,垂头应声。 聂延年不再多讲,来到大尾尊者讲道时所坐的青石前,朝孟渊抬抬下巴。 脏活累活都我干是吧?孟渊老老实实上前,搬起青石,便见一处地道。 地道只一丈多深,一眼能看到头。 里面也没什么东西,只两头死狗,几麻袋草药,另有一个破旧包袱。 聂延年把包袱取出,打开一看,有几两碎银,和一件破旧袈裟。 并无半分文字,也无任何记号。 “不落文字,指不定真是禅宗顿悟派的。”聂延年看着袈裟,嘀咕了一声。 又把四周检查一遍,见无有收获,聂延年让下山,“狼大是你打的,你自己扛回去!” 两百斤上下的狼大不算重,孟渊一声不吭,便将狼大扛到背上。 聂延年在前走着,自然不会帮忙。任德彪也没搭把手的意思,倒是脸色愈发难看。 孟渊大战后气力本就还未恢复,走了没多久便有力疲之感。而且春雨还未消停,山路正是湿滑的时候,难免走的磕磕绊绊,不时脚滑跌倒。 聂延年走一会儿就停下等等,还有笑意,那任德彪依旧一声不吭。 孟渊也不向他们求助,只咬着牙,提起一口心气,硬撑着往山下走。 待到过了午,春雨消停,也终于出了山。那药庄庄头已带着几个庄民,牵着驴车在候着了。 庄民瞧见巨狼尸体,不由惊惧失声。 “这……”庄头面上也难看的很,盯着狼尸看了会儿,这才道:“聂师傅,庄上备好了饭菜热汤,且先洗个热澡,吃点热食去。” 聂延年点点头,拉过任德彪,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任德彪便骑马离开,往松河府而去。 孟渊早累瘫了,把狼大尸体丢到驴车上,自己也干脆在驴车上躺下,拿狼大肚皮当枕头。 “这就虚了?”聂延年走过来,坐到驴车上,笑着把水袋递给孟渊。 孟渊本不想接,可狼大肚皮上的毛扎脸,就又坐起来,接过水袋,吨吨吨喝了半天,也不接话。 “你想着不得罪人,可你有收成,人家没有,就已经算得罪了!要不人家为啥不给你搭把手?”聂延年嘲笑不停。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帮我是情分,不帮我是本分。我不管他心中如何想,也不奢求他帮我,只要不来招惹我,我依旧敬他。若是招惹我,我又不是没打过刘总管的儿子。”孟渊道。 “嘿!你小子读书还真读出些名堂!”聂延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孟渊,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第28章 表忠心 春雨停歇,杏花露枝。 坐着驴车,回到药庄,聂延年先让人把狼大尸体搬到一无人房间里,然后又去看了眼黑咩白咩,见无恙后,这才放心。 药庄已备好热水,聂延年与孟渊各自泡在澡桶里,俩人都舒爽出声。 “我这辈子没啥大心愿,天天有肉吃,有热水澡泡,就心满意足了。”聂延年少见的感慨。 孟渊也不吭声,只闭着眼泡澡,同时复盘与狼大的一战。 自身虽有弓箭长刀,可对敌手法还是过于单一。 此战能胜固然是敢拼命,却也因为狼大毕竟是妖怪出身,脑子转的有些慢,不知留力,所以才被耗死。 但若对手是同品的敌人,那就不好说了。 而且,出发前聂师说二石弓足矣。但孟渊觉得聂师托大了,此番大战时曾射中狼大,但未造成伤害,可若是带了五石弓,想必会有奇效。 泡完了澡,穿上庄头准备的干净衣服。 自己的中衣破了洞,还有许多血迹,孟渊舍不得丢,包起来放好,打算回去洗洗补补。 至于破烂的外衣,则直接丢掉。 聂延年瞧见,也没好话,“都破成这样了还当成宝,看你抠搜的!” “是家人一针一线给我缝的衣裳。”孟渊道。 聂延年听了这话,没再多说。 泡完澡更觉得饿,俩人又赶紧去吃饭。 羊肉炖的酥烂,没一点膻味,滑腻顺口,再配上新鲜的野韭菜,当即便洗去春日雨后的清冷,浑身上下暖烘烘的,气力全都回来了。 “聂师,”孟渊哧溜哧溜的吃着羊肉,只觉身心满足,还好奇问道:“灵草宝药该去何处寻?” “多在深山里,以后你就知道了。”聂延年显然懒得多讲。 吃完饭刚洗了手,就听外面马蹄哒哒。 只见任德彪带着三个人来了,为首的是一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十分儒雅,跟着的两个是年轻人。 “老张!” “老聂!” 这中年人与聂延年熟络的很,俩人见了面,也不说客套话,就直接去关押黑咩白咩的房间。 白咩身上伤并没有包扎,这会儿已然奄奄一息。 中年人拿起地道里搜检出的包袱,又细细看了散掉的佛珠和菩提手串,这才问起聂延年此时的由来经过。 聂延年并不回答,只朝孟渊抬抬下巴。 孟渊知道聂延年这是在栽培自己,便代替聂延年说起药庄被盗药偷狗之事,然后设计擒拿黑咩白咩,又沿着这条线取了大尾尊者和狼大性命。 当然,最重要的是,大尾尊者所传斩去贪念之法,以及临终偈语,全都一字不差的说了来。 “是妖僧!”中年人做下论断,也不见慌张,又看向聂延年,问:“大尾尊者是七品佛妖,能耐几分?” “应是刚破镜不久,六神通也还没悟全,倒是金刚印学的还行。”聂延年撇嘴摇头,“其实学问身手都是半吊子。” “你还是托大了,不该带孩子们去的。”中年人笑了笑,又看向孟渊,问道:“是你独自杀了狼大?” “是。”孟渊回道。 “如何杀的?细细说来。”中年人道。 孟渊并不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乃至最后行险强杀,也全数说了。 “做的不错。”中年人赞了一句,拍拍孟渊肩膀,道:“倒是有勇用谋。几时入的品?用了多久?” 孟渊不答,看向聂延年。 聂延年上前一步,自豪笑道:“年前才学武,没出正月就入了品。” 中年人一听这话,又上上下下打量孟渊,另外两个年轻人也有讶异之情。 “我说老聂,这是个好苗子啊!”中年人对孟渊十分有兴趣,“你又教出个好徒弟!” “嗨,是孩子自己出息,我可没咋教!”聂延年虽这般说,可得意之情已然止不住了,哈哈大笑着按孟渊脖子,道:“这是张龟年百户,喊张叔!” “张叔!”孟渊立即道。 “好孩子。”张龟年微微点头,好奇问道:“老聂,我瞧这孩子说话有条理,还有冲劲儿,样貌资质也都不赖,是给你家青青准备的?” 聂延年一听这话,本按着孟渊脖子的手似有些嫌弃的松开,没好气道:“人家有小媳妇了!” “那不正好!”张龟年抚掌,正经道:“让青青去做小就行了!” 聂延年大怒,道:“你咋不让你闺女去做小?” 张龟年摊开手,笑道:“我家闺女可没连着克死三个丈夫。” 聂延年似被戳到痛处,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那张龟年愈发得意,朝孟渊抬抬下巴,似是鼓励之意。 孟渊想起醉月楼的那美妇,不由得偷瞧了眼聂师,却见方才还提点自己的聂师竟在瞪自己,便赶紧低下头不说话。 “行了,这事儿就转给我们吧,不耽误老聂你当富家翁了。你过两天去找我一趟,把案卷录了!”张龟年招呼跟他来的两个年轻人,把黑咩白咩,连带狼大尸首一起,都搬到马车上,又蒙了黑布遮挡,便告辞离去。 “咱们也走。”聂延年有些意兴阑珊,他点了点任德彪,道:“妖怪野性不改,最爱报复,你在这里留守几日。晚上做好巡逻,莫要出了岔子。等回去了我给你请功!” “是!”任德彪撇了眼孟渊,见聂延年没提孟渊名字,分明是只让自己留下。 聂延年不再多说,与孟渊一起,骑着马往城里回。 “聂师,张叔是开玩笑的,我可没什么想法。”孟渊表明清白。 “我他妈也年轻过,不知道你这年龄的人整天想什么?”聂延年没好气道。 眼见自己被人家当成了只知女色的下作人物,孟渊面色不改,就当没听懂,只是道:“聂师,我跟您老人家混了场功劳,这次能把家眷接回城里了吧?” “能。回去找寻梅说一说,还有三百两的赏银。”聂延年道。 孟渊见钱眼开,立即笑着拱手,道:“都是聂师提携!” “不过想要领到银子,得多个心眼。”聂延年瞥了眼孟渊。 “怎么说?”孟渊好奇问。 聂延年笑笑,却不说了。 孟渊心里盘算一遍,低声问道:“是不是得表一表忠心?” “你他娘还真是个人才!”聂延年不由笑了,道:“你得记住,现今你只属于王妃。” 孟渊听懂了,如今自己弱小,需得王妃庇护。但如果以后境界起来了,那攻守之势异也。 不过王妃的能耐真的很大么?孟渊给这位主家割卵蛋、打妖怪,可对主家还是不太了解。 “向聂师学习,一辈子都学不完呀!”孟渊夸了一句,又小声问道:“聂师,我见王妃的静园西南,王爷住处在东北,好像分了家似的。咱们王妃和王爷是不是不太合?” “你只要记住你是王妃的人就行,别的事少打听!”聂延年哼哼两声,却不再多说。 春雨方停,地润如酥。骑在马上,孟渊没话找话,问个不停,可聂延年冷冷淡淡,不大愿意说话。 俩人像是女婿初见老丈人。 第29章 领赏 回到王府已是傍晚时分。 “功劳又跑不了,明天去找寻梅也是一样的。”聂延年本想直接回去睡大觉,却被孟渊拉住不让走。 “出差回来第一件事不该是交差么?”孟渊惦记着功劳。 聂延年气的点孟渊鼻子,“有时候挺聪明一孩子,有时候又猴急的像雏哥!” “我本来就是雏哥。”孟渊真诚道。 聂延年没了脾气,带上孟渊去找寻梅。 王妃的住处名为静园,寻梅便在静园边上住。 庆国虽说民风彪悍,可王妃到底是女眷,是故静园四周往来的大都是婢女。 “静园是王妃为怀念先父所建,最是清雅安静,是个读书的好所在。”聂延年还不忘提点,“咱王妃爱看书,藏书无数,底下的几个得力婢女也有样学样。所以你小子找寻梅借书,真是挠到痒处了。” “聂师,我借书是为求知,是为解惑,是为明事理,不为别的。”孟渊道。 “我就喜欢你小子这一点,脸皮够厚,还不要脸。”聂延年道。 孟渊不再多讲,反正自打张龟年提过聂师女儿的事后,他就一个劲儿嘲讽不停。 当然,人家也没说错,孟渊确实脸皮厚,兼且不要脸。 来到寻梅住处,让小丫鬟通禀,而后寻梅竟亲自出来迎接。 “聂叔叔。”寻梅对聂延年执小辈礼,可见聂延年说他以前跟王妃的兄长混,确实是有点来历的。 “王妃近来可好?”聂延年随意的很,也一副跟小辈说话的样子。 “一切安好。”寻梅笑笑。 进了会客厅,上了热茶,聂延年这才让孟渊禀报药庄之行。 孟渊并无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 “听闻西方佛妖最多,但凡化形之妖皆修持佛法,可不曾想竟来了这边。”寻梅看向孟渊,见孟渊多了几分勇武和镇静之气,可见确实是见了血腥的。 “这事咱管不了,佛门的分支多,稀奇古怪的也多,反正有镇妖司扛着,这事儿让他们头疼去。”聂延年并不想去深究,他点了点孟渊,道:“这小子立了功,想接回牧庄的家眷,你看着给安排安排。” “这好办。”寻梅笑了笑,当即写了条子给孟渊,说道:“你入品便是护卫,家眷本不该再做操劳之事。就算不提,我也本打算接他们回王府的。明天你去牧庄走一趟,条子给孙庄头,把家人接回来。至于住处,校场旁空着一处院子,我稍后着人收拾,你们暂且住着。我记得姜栓有是兽医,就暂且领马医职算了,看管王府的马匹吧。” 寻梅笑着打量孟渊,她也没料到这个小小骟匠竟真有武道的天赋,不到两个月就入了品,且还有杀妖擒妖的经历。 这还不算,此人单纯又沉稳,熬得住寂寞苦练,又有上进之心,知道多看书才能长见识。 而且也能看出聂延年对这少年十分提携,分明是爱其才干,想把他当传人教。 这等人,日后若是好好指点着,不去走歪路,必然是有出息的。 更别说,这少年还是自己提上来的,是故寻梅愿意多给些优待,不仅让其家眷团聚,还安排了住处。 而且护卫这个职务特殊,关乎着王妃安宁,离王妃又近,是故护卫需得知根知底的人来做,比之别的职位更需优待。 “谢梅姐姐!”孟渊真诚感谢。 自打年前入王府,如今是二月初。孟渊当时向姜棠许诺,半年内接她爷孙来城里住,现今还不到两个月事情便成了。 “你借了史书去看,可有所得?”寻梅也不提赏银银的事,反而笑着说起闲话。 “史书上都是古人事迹、王侯将相,我也就瞧个热闹罢了,看不懂什么大道理。不过夜深人静之时,我从那些浩瀚密集的字中,却看出了一句话。”孟渊认真道。 “什么话?”寻梅好奇问。 聂延年也竖起耳朵,打算看孟渊如何糊弄人。 “这句话就是,人生天地之间,当以忠孝为立身之本。” 孟渊十分真诚,“聂师传我武艺,我才有今日的功劳,我固然感念聂师恩德。可是追本溯源,还是王妃提携。若是没有王妃提携,我还在牧庄劁猪骟羊呢。” 说到这儿,孟渊略顿了顿,接着道:“当然了,劁猪骟羊也没什么不好,都是为王妃做事,不过能在王府做侍卫,更加的海阔天空嘛。” 礼义廉耻四字,孟渊只占了“忠”字。 聂延年拍拍手,不咸不淡的道:“好好好。” “你这史书读得好啊,好就好在读出了忠孝之道!”寻梅也点头,欢喜赞道:“不忘来路,始知归处,很好。” 她当即又写了一个条子,用了印,递给孟渊,道:“王妃待咱们最厚。按着规矩,既是王府侍卫,月银之外,公干另有分派,若是伤损也有养身银。你擒了两妖,杀了一妖,算三百两。拿条子找苟账房支取。” “谢梅姐姐。”孟渊心满意足的接过,这些钱不仅能给姜丫头添置几件新衣,还足够天天吃肉了。 把寻梅伺候舒坦后,孟渊和聂延年告辞。 “你要是去当小白脸,早他妈发了!”出了寻梅住处,聂延年立即感慨。 孟渊就当没听懂,只拉住聂延年去找苟账房。 取寻梅的条子换来三张银票,孟渊取出两张,送给聂延年。 “你啥意思?”聂延年皱眉不收,竟有几分正气。 “要不是聂师,我也得不到赏银。更别提聂师传我武艺,还屡屡提携了。”孟渊十分真诚。 “这是你拼命得来的,我怎么能要?”聂延年摆手拒绝,“再说了,你还要养小媳妇,处处都得用钱,我就更不能要了。” 孟渊仔细分辨聂师的语气,见人家真挚,便见贤思齐,心说你这样子,不比我对上寻梅的时候差。 “没有聂师就没有我,这钱你得收。”孟渊干脆把三张银票都递出去了。 “不行不行,我不要小辈的钱。”聂延年拒绝。 “聂师,你不收,我以后不敢跟你老人家出去公干了!” “这是王妃给你的赏银,给我算什么?” “我的就是聂师的!” 两个婊子把牌坊立的比天还高,竟推推搡搡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师慈徒孝呢。 “那咱先去吃个饭吧。春日江鱼算不得肥美,可醉月楼的蒸鱼也别有风味。”孟渊好了伤疤没忘疼,酒托之事犹在眼前,但还是邀请聂师同往,打算再被人家父女坑一回。 三百两银子虽然是自己拼命得来的,但归根结底是聂师提携,给他闺女送一些也是应该的。 上一次是不小心被坑,这一次是心甘情愿被坑。 当然,若能再从聂师嘴里偷点功夫,那就是又赚了。 聂延年却没照顾女儿生意的想法,只是道:“你发了财,干脆请我去听曲儿得了!咱俩人也花不了几个钱!” “聂师,人贵洁身自好,那种地方我是绝不会去的!”孟渊十分坚定的拒绝,倒不真是洁身自爱,而是担心花钱太多。 聂延年见孟渊一副卫道士模样,便笑一声,赞道:“读了两本破书,学问没涨多少,伪君子假道学那一套都给学会了!别让我逮着你自个偷偷去嫖!” 俩人扯着废话,来到醉月楼。 那美妇掌柜见孟渊又来,还笑着福了一礼。 孟渊一脸正气,什么也没说,只微微点头,着实君子模样。 登上二楼,临河而坐,俯看楼下河水,孟渊殷勤倒酒。 “上梦湖春!”聂延年见孟渊劝酒,就立即推开。 梦湖春是啥呀?孟渊是个土包子,根本不懂。 聂延年拍手,便有一小厮凑近,口呼聂老爷。 “两壶梦湖春!”聂延年伸出俩指头。 原来是美酒!这次是真当酒托了!聂师,你为你闺女的生意,还真是煞费苦心! 孟渊正是有求于人的时候,且本来就做好散尽三百两的想法,是故也不问价格。 “酒壶太小,来两坛!再换酒碗来!大碗!”孟渊一副暴发户模样。 聂延年本在夹菜,听了这话就放下了筷子,他的确打算再行旧事,可眼前的少年却一副躺好任宰的样子,半点不做反抗,不免让人坑钱坑的没滋味。 “聂师,你啥时候再教我点东西?”孟渊换了大碗,连陪三碗酒后,露出了真面目,“我寻思着,狂风刀法主旨是快,却失之刚猛。能否再传授一套直来直往,刚猛非常的刀法?” 如今孟渊算是第一次尝到了刀在手的滋味,是故需得让刀更利,需得学更多东西,才能立的更稳! “你能想到这一点,可见你不是只会闷头苦练的呆子!”聂延年赞了一句,又接着道:“不过你狂风刀法还没练到家,不用贪多。等窍穴再多开一些,我传你运刀时的法门,保管你横行同阶之内!” “也不用再等,干脆现在就讲讲吧。”孟渊见聂师喝的脸红,劝酒劝的更来劲了。 聂延年摸着下巴,看少年殷勤非常,心说我就坑你几个钱玩玩,你竟想灌醉我,好偷我的底儿? “聂师讲吧讲吧,我一天不听聂师教导就浑身难受!”孟渊使劲儿倒酒,又一拍手,召来小厮,“再来两坛!记住了,这位聂爷以后来吃饭,花销全挂我账上!” 这就我女儿的店,吃饭根本不要钱,还挂你账上?认识你吗? 聂延年皱着眉头,本想矜持矜持,就见孟渊端起酒碗往自己脸上塞,一副要灌醉人的模样。 “行了行了,我跟你说道说道!”聂延年受不了,感慨不停,“他妈的,老子总算知道啥是烈女怕缠郎了!” 第30章 传道 “为何要开窍穴?是为蕴养真气。” “真气有何妙用?又该如何与刀法、剑法、拳掌之法呼应?” “八个字:气与力合,意与气合。” “前者是说,真气能快速又精准的到达某处窍穴,配合招式,威力便更大。狂风刀法是手臂与腰出力,下盘要稳,又要轻灵,这就需要真气为辅。” “后者是说,心有所动,真气与力量就能立即互相成就。两者需得入微,这样才能刚柔并济,举重若轻,浑圆如一。” “你之所以能胜那两头蠢羊,便是你心里大致知道这个道理,但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最后还是凭着谋略取胜。” “是故,咱们武夫这条途径之中,即便是同阶同品,差距也极大。就在于气与力合,意与气合这个道理有些人一辈子也摸不透、想不明白。这是道,刀法是术,一内在之变,一外在之显。只有术,那就是花架子。唯有以道御术,两者相合,道术相济,威势便能翻倍!” 聂延年一边喝酒一边扯,孟渊只觉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我先前就说过,狂风刀法未入品的人也能用,但九品武人用是一变,八品又是一变。就在于中下三十三天之间,真气的搬运与运刀之法相合,出刀更快,更威猛。”聂延年笑着拍拍手,那小厮又撤了热菜,摆上瓜果蜜饯。 孟渊正是听入迷的时候,根本不去理会饭钱,又求教起九品武夫御使狂风刀法的真气搬运窍门。 聂延年也不藏着掖着,当即说起法门。 待过去一个时辰,俩人快把四坛酒喝完了,聂延年才算扯完,孟渊即便头晕眼花,也强行记了起来,只觉的有豁然开朗之感。 若是能将狂风刀法的道与术习练纯熟,再去对上黑咩白咩那杂乱无章的棒法,必然是轻易取胜。 不过孟渊发现,喝酒也能滋润精火,不过到底不如肉食。 “你小子这碗水还浅着呢!”聂延年打了个酒嗝,起身就往外走,“我先撒个尿,你好好悟悟吧!” “聂师,我扶你去!”孟渊尊老爱幼,立即搀扶,心说我这次要看着你跑路。 “老子还没老!”聂延年推开孟渊,麻溜的去了。 孟渊见状也就不强送了,对着一桌子吃食也没啥胃口,对美酒也没兴趣,只是指节轻敲桌面,琢磨聂师的话语。 过了许久,琢磨的差不多了,也全部背熟了,正想着再求一门刚猛刀法呢,却见聂师一直不回来了。 “是跑了还是掉马桶里了?” 孟渊出去寻,一问才知,聂师已经走了! 有前车之鉴,孟渊安之若素。 钱财无所谓!反正学到了真东西,出些钱就出些钱!三百两打底呢,还能都花了不成? 钱财外物耳! “青青姐。”下了楼,孟渊笑着向那美妇掌柜行礼。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美妇笑着问。 能不知道么!你们父女俩合伙坑我钱,我难道没记性? “是聂师跟我说的。”孟渊其实是从张龟年嘴里听到的。 “原来如此。”聂青青身量中等,其人面若桃花,有娇媚之气,跟聂延年一点也不像。 人略丰腴些,宽松衣袍也遮不住丘壑,孟渊觉得把脸放进去能洗脸。 夜间月色稀薄,明亮烛光下更显妩媚。 孟渊心中只有刀法口诀,对美色不屑一顾,只道:“青青姐,我来会账。” 聂青青拢着手,笑道:“四坛梦湖春,菜肴果脯蜜饯若干,总计三百二十两。” 这不合理,我全身上下就三百三十两,你这价格高了吧? 人家香菱母女也只是提前收了一个月的鸡蛋,可没敢说大尾尊者倒欠她俩的,而你们酒托父女却要把我榨干? “青青姐,这次应该是三百两。”孟渊的预算最多就是三百两。 聂青青嫣然一笑,道:“这次真是三百二十两。” “这次可以是三百两。”孟渊道。 “这次真是三百二十两。” 她手拢袖中,笑着道:“一壶梦湖春十两,一坛是七壶,计七十两。你总计要了四坛,这就二百八十两了。另有酒菜果脯,清客唱曲儿。” 原来这次真吃超了?酒水这么贵吗?你们还真是不坑穷人啊! “先欠二十两。”孟渊也不讲价,当即取出三百两银票,一股脑的交了出去,并未心疼半分。 此番能得这三百两,本就是聂师提携,全给就全给吧。 而且此行还实打实见了世面,学到了东西。 在孟渊看来,单单狂风刀法与真气相济的法门,其价值就不止三百两。 而且还得了气与力合,意与气合的八字真言,这足以受用一生。 钱财固然重要,但现今来说又不是那么重要。 如今手里还有三十两现银,还是预支的月俸,且还欠着聂师十两,欠聂青青二十两,但孟渊却已不似先前那么慌了,反而安心的很。 “孟公子说笑了,三百两就三百两,另外二十两就算了。”聂青青收下银票,抹了个大零,她见孟渊已不似上一回那么肉痛了,便道:“孟公子风光霁月,豪爽非凡,以后可要常来。” “来不了。”孟渊摊开手,“我没钱了。” 聂青青见少年明明喝的脸红,偏真诚又无奈,一副被无良骗子骗光家产的模样,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扶额摆手,笑着指点道:“找我爹要。他能带你来这里,可见是愿意借你钱的。” 孟渊也是这般想的。狂风刀法的真气运转法门已学到了,钱财也交出去了,但不妨碍再借回来。 脸皮厚一点总是有好处的。 “要是要不到,我能来姐姐这里吃饭么?”孟渊真诚发问。 聂青青笑的花枝招展,“自然可以。” 不敢再作撩拨,孟渊回了校场,诸学员还在夜练。 孟渊也不去打搅,先打凉水洗了脸,又洗了中衣,然后取出刀来,练习狂风刀法。 同样的刀法,但是经历了一场实战,且又经聂延年指点后,孟渊已然有了不同的感悟。 按着聂师提点,使狂风刀法之时,佐以真气搬运之法,便能事半功倍。 只不过搬运真气需得经四肢窍穴和躯体窍穴配合。如今孟渊还未开启四肢的窍穴,到底还不能领略狂风刀法的真正威势。 练了两遍刀法后,诸少年也都收了功,孟渊唤来铁牛,吴长生和胡倩也走上前来。 聂延年命孟渊管着诸少年,而孟渊不想多事,就让吴长生和胡倩各管着男女少年。 昨日清晨离开校场,今日方归,孟渊略问了问吴长生和胡倩,知道校场无事,便放下心来。 “明天我要去牧庄接回家眷,以后怕是要分心不少。校场的事,还得多劳吴兄和倩姐了。”孟渊十分真诚的笑笑,道:“待明日接回了人,咱们晚上一块儿吃个饭。” 铁牛憨直,根本没想到孟渊立了功。胡倩和吴长生却是机敏的,俩人当即猜到孟渊有所收获,这一身酒气指不定就是参加了庆功宴。 也不多说什么,扯了几句话后,便散了伙儿。 孟渊回到独居的房间,先静坐片刻去去酒意,而后放空心神,存想大河之流水。 心念一动,丹田处真气涌动,填满各个已开启的窍穴,然后缓缓往右臂汇聚。 待到夜半时分,多次冲击之下,松动的窍穴终于打开。 自此,四肢的第一个窍穴已然开启,下三十三天只剩十五个窍穴没开了。 孟渊稍稍试力,调匀气息后,这才沉沉睡去。 待到第二日晨起,练过早课之后,孟渊也没在食堂吃饭,而是骄奢淫逸了一把,在外吃了碗热豆腐,外加七个大包子。 不过,一吃这热豆腐,孟渊便想起了初到松河府时,遇到的那个名为花姐的暗门子。 一席相赠,一饼之恩,孟渊都还记着呢。 当然,或许人家早就忘那个雪地里的少年,可自己却不能忘,这是做人的道理。 “等忙完这阵子,再跟聂师借点钱,好歹去把恩情还了。”孟渊做下决断。 第31章 回牧庄 马蹄哒哒,从松河府西门出,继续向西。 经春雨滋润,万物复苏,遥看草色盈盈。 当初就是在这条路上,冒雪进城,摔了许多屁股墩。 如今却已骑上高头大马,腰上不仅有刀,且还有……当然,钱不多,但已然能凭老脸去借了。 催马快行,未到正午,便已来到牧庄。 庄里的狗子们还记得摘蛋之仇,见孟渊来了就汪汪汪骂个不停。 “狼妖我都收拾了,还怕几个狗子?”孟渊只瞪了一眼,狗子们就全部偃旗息鼓。 庄户们见有少年骑马而来,穿着虽一般,可面色红润,俊逸非常,还以为是谁家子弟呢,凑近一看才知道是小骟匠,便纷纷打招呼。 穷在闹市无人问,以前在庄子里可没这个待遇。 孟渊略客气几句,就来到庄子大堂前,那孙庄头已迎了出来。 客套几句话,孟渊取出寻梅批的条子。 孙庄头接过一看,见上面写孟渊已是王府护卫,且立了功劳,要接家眷回城住。 他看了眼孟渊,见少年挺拔,又干净利索,混出名堂了不说,还能惠及家人,可这孩子去城里才没几天吧?那必然是攀上高枝了!只不知是不是寻梅。 孙庄头擦了擦额头汗,心说幸好我没苛待姜家爷孙,要不然他回去吹吹枕头风,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老头子我识人无数,我第一天来庄上瞧见你,就知道你肯定要有出息!”孙庄头抚须笑,一副熟稔模样,“这不,还真让我说中了!” 随口夸赞一句,孙庄头就要带孟渊去寻姜老伯。 出了大堂,就见好几个庄民,还有赵大头,已拥着姜拴有和姜棠来了。 近两月不见,姜老伯又增几分老态,略有佝偻。 姜棠倒是面色红润,虽穿粗布衣裳,少女娇俏已然难掩。 羊角辫梳在脑后,两个黑漆漆的大眼睛瞧着孟渊。近两月未见,此刻既有重逢的希冀,又有少女的胆怯。 孟渊上前拉住她的手,姜棠这才欢欣道:“哥!” 她声音清脆,又有几分羞涩。 不过到底是十二岁的黄毛丫头,没有半分风情可言,唯见纯粹明媚,正如春日阳光。孟渊着实波澜不惊,只是心疼罢了。 姜拴有见孟渊毫不避讳拉住孙女的手,就知道人家心思没改,不由得老泪纵横,他年岁无多,不放心的唯有这孙女。 如今看来,孙女已然有着落了。 年前逃难,姜拴有得这少年襄助,才保得性命,后又见少年安葬仗义出言的老者,他就知道少年是个良善之辈,值得托付。 是故才有传骟匠手艺,乃至稀里糊涂定下了亲事。 姜拴有此刻再看这少年,但见样貌上佳,气质已然一变。什么都好,可也有些太好了,自家孙女年幼,还不能生孩子,指不定拴不住人家,要被别家摘了去。 “都散了散了!干活去!”孙庄头眼见庄民围了上来,就赶紧请姜家爷孙和赵大头进大堂说话。 入了大堂,孙庄头知道孟渊必然要和姜家爷孙说些悄悄话,就笑着道:“我跟寻梅也是相熟的,咱都不是外人,你们且先坐一坐,午饭就在这里吃,我去招呼些酒菜。” “那就麻烦庄头了。”人家要示好,孟渊没有拒绝的道理,当即应了。 待孙庄头离开,孟渊还是牵着姜棠手没松。 她手上冻疮已渐渐下去了,但还是有些粗糙。 “在城里住的惯吧?”姜老伯关心问。 “一切都好。”孟渊轻轻摩挲着姜棠的手,笑问道:“最近庄子里如何?可有人欺辱你们?” “一切都好,庄头是个厚道人。”姜老伯道。 “最近身体怎么样?还夜咳么?”孟渊又问。 “入春好些了。不过人老了,毛病多些也是有的。”姜老伯道。 “我已经跟孙庄头说好了,今天就能接你们回王府。那里有地方住,活计也不累,可以慢慢调理身子。”孟渊道。 姜拴有听了这话,彻底放下心来,小心翼翼问道:“小孟,你现今在王府是个什么说法?” “我已经是王府护卫,寻梅特意批了地方住,吃喝不愁,每月十两月银。”孟渊并不隐瞒。 “好,果真出息了。”姜拴有感慨之极,“一个月十两银子,咱做梦可都不敢这么想啊!” “以后会更多。”孟渊笑笑,捏了捏姜棠小手,道:“天天吃肉也能养得起你。” 姜棠低着头,脸蛋红红,也不知在想什么。 “小孟,铁牛咋样了?”赵大头见孟渊和姜棠一副小别胜新婚的样子,就想起了自家儿子。 “过不了多久,铁牛也能接大头叔去城里住。”孟渊十分肯定,因为铁牛确实用功,即便脑子不灵活,入品也绝不会太晚。 “小孟,我要是走了,庄里没兽医了咋办?”姜拴有还在操心庄里的事。 “再找就是,花钱去雇。”孟渊十分认真,“你年纪大了,又遭过灾,以前是没钱没空看病。现今有时间了,就回城里找个大夫看一看,调理调理身子。” “爷爷,我哥说的对!”姜棠也道。 姜拴有已然把孟渊当成一家之主,此刻又见孙女夫唱妇随,就赶紧应了下来。 没过多时,孙庄头已备好饭菜。新杀的鸡鸭,另还有农家腊酒。 待吃过了饭,孙庄头又端来一碗鹿血,“现割的,补阳气。” 牧庄养了鹿,但孟渊还真没尝过。 孟渊本不想喝的,毕竟自己还不用这东西来补,可姜拴有和赵大头也一个劲儿劝,便捏着鼻子一口饮了。 别说,还真是受用。入腹暖呼呼的,精火又微微壮大一丝。 扯了会儿闲话,孙庄头安排赵大头赶了驴车相送。 姜家爷孙也没啥家当,随便一收拾就启程出发。 “哥,这个小红马真好看,骑着颠不颠?”姜棠见孟渊骑马,就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来问。 孟渊看了她一眼,便俯身伸手。 姜棠赶紧上前,被一把拉到马上。 两人共乘一匹马,孟渊坐在后面,一手拘住姜棠腰肢,一边教她如何来控缰绳,如何催马前进。 赵大头赶着驴车,与姜拴有慢悠悠的坠在后面。 “等安定下来,他俩再生个娃,老姜你就剩享福了!”赵大头羡慕道。 “可不是。”姜拴有也十分满意,笑眯眯的看着小红马上的二人。 春日午后阳光微暖,马蹄哒哒,渐渐欢快,姜棠笑声如银铃。 第32章 安定 寻梅安置的住处就在校场旁,是一个两间房的简陋小院。 校场一带位于王府的外围,此间距离马厩不远,进出倒也方便。 房间已经收拾妥当,孟渊留赵大头和姜老伯说话,自己则带着姜棠一起,出去置办东西。 王府管吃管住,但现今孟渊对伙食的要求比较高,是故打算弄个小灶。 不求顿顿开小灶,至少每天吃一顿。 而且姜老伯身子不太好,需熬药调理身子,小丫头也得吃些好的。 购置了锅碗瓢盆,还有被褥铺盖,孟渊又买了十斤羊肉和半斤麻糖,另还有些果脯蜜饯。 “今天也算乔迁之喜,大头叔和铁牛也在,还有两个新认识的朋友,咱们在家里吃些好的。”孟渊从油纸包里捏了块儿麻糖塞到姜棠嘴里,问:“好不好吃?” “好吃!”姜棠轻轻一嚼,圆溜溜的大眼睛就明亮起来,一脸满足的问道:“哥,啥是乔迁之喜?” “就是搬家。”孟渊把纸包塞姜棠手中,点了下她额头,“今晚跟我读书认字。” 这般说着话,孟渊发了狠,去购置了笔墨纸砚和几本训蒙文集。 回到住处,略作收拾,煮上羊肉,孟渊便唤来赵铁牛、吴长生和胡倩三人。 赵大头见胡倩漂亮高挑,出身也不差,显然是小姐的派头,他以往挺能说会道的,可这会儿见了贵人,就客客气气,卑卑微微的给人家敬酒。 “胡姑娘,我家铁牛呆笨,不会说话,劳烦您关照关照。您要是认识有合适的丫头,多给留意留意,咱不拘什么出身长相,能踏实过日子就行。”赵大头赔笑。 如今铁牛学武有了着落,不愁吃喝,赵大头无欲无求,只想着早些给铁牛定个婚事。 穷苦人家都这样,年轻时操心自己结婚生子,老了操心孩子的婚事,一辈子都在操心。 代代如此,直到某一代活不下去了,血脉断绝,就不用操心了。 胡倩却是个知礼的,并没有半分看不起泥腿子的意思,只道:“我会帮他留心的。” 十斤羊肉煮熟后只剩下七八斤,一群人就围坐着吃了起来。 韭花酱配羊肉最是美味,不过略有些辛辣味道,胡倩吃了几口,见自己在这儿大家都不自在,就说要回去洗衣服,然后告了辞。 待胡倩一走,赵大头这才算是自然了些,吴长生也敢大口吃肉了。 “小孟懂事能干,聂老师能不喜欢小孟么?还让他当了你们的头儿?来吴兄弟,我敬你一杯,你也帮忙操心操心铁牛的婚事。” “大头叔干!” 俩人扯起来没完,孟渊也不多说话,只跟铁牛埋头吃。 吴长生和赵铁牛已得了孟渊提点,打架之事不准提,外出公干也不能提。 闹了半天,羊肉吃完。又说了会儿闲话,送走铁牛和吴长生后,孟渊来到姜棠房中,教她认字。 “哥,你和爷爷都有职事,我做什么?”姜棠一边写着自己名字,一边问。 “先等等再说。”孟渊还没想好,打算让这丫头暂且在家看书认字,以后再做安排。 当然,要是安排活计,找寻梅就是。可是孟渊不想让这丫头去做端茶送水的活儿,反正现今有钱,先养着就是。 第二日,送走赵大头,孟渊带上姜老伯爷孙去医馆看病。 到了地方,便见不少人已在等着了,大夫在里面诊脉。 这家医馆名为济民医馆。是胡倩介绍的,说是很有名气,还说她娘亲月月来这里把平安脉。 孟渊有跟酒托打交道的经历,凡事喜欢先问问价钱,是故直接拉住一学徒问价。 “诊金五两,药方药材另算。出诊看远近,南城十两,北城二十两,雨雪天另加,夜半出诊翻倍。概不赊账。”学徒道。 “把脉问诊就得五两?”孟渊都想改行了。 昨天买酒买肉,置办各种东西,笔墨纸砚还贵的很,已花了八两多,只剩下二十一两了。 不过来都来了,贵些就贵些吧。钱是借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 等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轮到了姜老伯。 三人一块儿进了内里,就见大夫是个白胡子老头,跟个仙人似的,一看就靠谱。 “你年轻时吃过苦头,近来又伤损过身子,年纪一大,毛病能不多吗?回去别干重活累活,我给你开点药调理调理。”老大夫刷刷写了诊方,十分利索。 孟渊寻思着,来都来了,钱也花了,干脆自己也让人家摸摸脉。 “脉搏刚猛有力,血气旺盛,年轻时打熬打熬筋骨不是坏事。嗯,早点娶个婆娘去去火气。”老大夫下了诊断。 接着又是姜棠。 “小丫头没啥毛病,就是稍瘦了点,看来饿过肚子,要不然初潮早来了。回去多吃点好的,多跟姑嫂舅妈聊聊。”老大夫年老,对妇科也不避讳,有啥说啥。 孟渊见人家说的不差,可见确实是有能耐的,就赶紧衷心谢过。 出来抓了药,连同诊金一起,花了十一两。 姜老伯爷孙肉疼的不行,孟渊身为一家之主,又是顶梁柱,却不能露怯,只做云淡风轻模样。 心疼钱归心疼钱,孟渊还是又买了两匹布,打算给小丫头打两身新衣裳穿。 如今手里只剩七两银子了。 三人一块儿回了王府,姜拴有还有马医之责,又专门去马厩,找管事认了认人。 忙活一通后,总算是安定下来了。 回了校场,孟渊又练起狂风刀法,打熬气力。 直到天黑也没见聂师露面,孟渊想借钱都没人借,只能沉迷练功。 待夜深回了住处,姜棠还在秉烛伏案,孟渊很是欣慰。 可开门一看,才瞧见这丫头在缝衣裳,正是自己的那件中衣。 “哥,”姜棠见孟渊来了,她提着中衣站起来,“这衣服怎么破了?” 她没心疼衣服的意思,却好奇的绕着孟渊转了两圈,好像在看孟渊是不是受了伤。 可见这丫头不傻,看出些端倪。 “药庄的狗跑丢了,我进山去找,划破的,不碍事。”孟渊道。 “那可得小心点,山里狼多呢!”姜棠不信,抓起孟渊的手,捋起袖子往里看了看,又伸手进去摸了摸,见确实没啥异常,这才放心下来。 “灶上还炖着羊肉,我给你端过来。”她欢天喜地的出去,一溜烟的又回来。 现今还有钱,孟渊就打算每晚补一顿肉食,姜老伯和姜棠也需要肉食进补。 如此每天加餐,校场食堂的饭菜也不落下,孟渊估摸着至多一个月,精火就能再次圆满。 一连五天过去,孟渊沉迷练武开窍,右臂窍穴已然尽数开启。 聂师一直没露面,孟渊也没出去找。 之前张龟年还暗示自己去勾聂师的寡妇富女儿,但孟渊只晨起时略有心思,可一旦操练起来,就什么都不想了。 什么女色,长的再好看,身子再香再暖和,也没练两遍狂风刀法来的的舒爽! 两百斤的石碾我爱不释手,八十斤的美人我嗤之以鼻! 再说了,勾女讲究个潘驴邓小闲。潘驴小自然是有的,邓和闲却没有。 而且孟渊自认为是正派君子,勾引小寡妇不可取,一心练武才是正道! 这日晨起,天没亮孟渊就起了床。 二月春风似剪刀,还有几分冷冽。 “哥,”姜棠已经从她小屋里出来了,“天天这么早起来练武,比在牧庄铲牛粪还累呢!” “不经彻骨寒,那得梅花香?”孟渊捏了捏她的手,见热乎乎的,就拉着她手进房间,给她写了这一幅字,“今天要学会。” 说着话,孟渊又给她编了编辫子。 “哥,晚上还吃羊肉么?”姜棠问。 现今孟渊每天两斤羊肉,都是晚上从校场回来之后,补的夜宵。 孟渊给了姜棠五两银子,小丫头当起了管家婆,每日除了练字看书,就是外出采购,已然会打算盘了。 “哥,钱快花完了。”姜棠小声道。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孟渊面色不变,捏了捏她的小脸蛋,“不要省钱,花完了我再给你。你每天一个的猪蹄膀也不能少,知道吗?” 姜棠乖巧的拿脸蹭孟渊的手。 如今聂师连着几天不着校场,借钱都找不到人!孟渊决定,今天聂师要是再不来,就去醉月楼白吃白喝! 第33章 独孤 来到校场,稍稍热身后,孟渊便来试一试麒麟臂的威力。 如今右臂的四处窍穴已开,真气灌注之下,使气力更增。 扎下马步,力沉于腰,两手按住石碾的托举处,继而缓缓举起。 略缓了一缓,然后丹田内真气涌到右臂之上,慢慢松开左手,孟渊仅仅以右臂托举起石碾,硬撑了三十余息。 放下石碾,稍稍换气,孟渊估摸着,自己单单右臂的力量大概已有两百斤,若是再以真气灌注右臂,差不多能到三百斤。 提升算不上大,却也不小。 虽说入品之后力量能有所提升,可气力这东西没法量化。并非是开一处窍穴就长一百斤力气,而是每个人之间都有差别的。 开了窍穴后,其力量还是跟自身原本的力量多寡、筋骨强弱、以及窍穴所能承载的真气有关,有人气力增加的多,有人气力增加的少。 乃至于开窍入品的人,还不如未入品的有力气。 说白了,九品和常人差不了太多,甚至跟常人干架也未必能包赢。 但入了品后,身体更为协调,反应更快。其特殊处是能蕴养真气,再配以拳剑之法,以及真气运转的法门,那胜过普通人就不难了。 若是再能领略聂师所传的气与力合、意与气合的八字法门,那在同阶中也算佼佼了。 又操练一上午,眼见快到正午了,聂师还是没个影子! “一天天不干正事!我借钱都找不到人借!”孟渊偷偷骂了句。 趁着歇息的空儿,吴长生和胡倩也来问,一众学员也好奇的凑上来,纷纷打听聂师的消息。 “最近聂师实在懒散,没个师长的样子!”孟渊心中批评,但是一开口就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孟渊皱眉,严肃非常,不满道:“聂师好几天不在,是不是就没主心骨了?你们要知道,这是聂师对我们的考验,也是对我们的认可!因为聂师知道,即便他不在这里看管着,大家也绝不会偷懒,绝不会松懈,甚至会增练加练!大家说对不对?” “对!”一众少年那受得了这个激,纷纷高声回应。 孟渊很是欣慰,本想拍屁股走人,见胡倩也十分认同的样子,就又做出正经模样。 “我们出身各不相同,有家奴出身,有流民出身,我自己就是骟匠出身!” 孟渊大声道:“我本来一个快冻饿而死的人,是王妃给我吃,给我喝,给我房子住!大家每天虽然辛苦,可也吃的饱,穿的暖!以后更会像我一样,甚至比我过的更好!大家说,这一切都是谁给的?” 表忠心这种事,是不分时间,不分地点的。 “王妃!”众少年回应。 “谁给我们吃?”孟渊重复问。 “王妃!”声音愈发大了。 “谁给我们穿?”孟渊再问。 “王妃!” “我们效忠谁?” “王妃!”少年们扯着喉咙喊。 孟渊见凝聚力出来了,干劲儿也足了,就很是欣慰。 诶?可陡然之间,孟渊就发觉,这那一连串的话,怎么要跟豢养死士似的? “大家把这些话记在心里就行,要心诚!不要到处说!”孟渊擦了擦额头汗,补充了一句。 “是!”少年们呼喊。 “好了好了,小点声小点声。”孟渊不敢久留,出了校场,直奔醉月楼。 来到醉月楼,孟渊见了聂青青,直接就道:“姐姐,我没钱了。” 聂青青见孟渊开门见山,直爽的不像话,失笑摇头,“没找我爹要?” “聂师不知在忙什么,好几天没去校场了。”孟渊道。 “那估计在忙武行的事。”聂青青笑笑,“来吧,姐姐说话算话,绝不让你饿着。” 她招来一个伙计,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轻移莲步,缓缓登楼。 醉月楼位于南城繁华之地,临河而建。 仅凭这个地段,孟渊就觉得醉月楼应该不单单是聂青青一人的生意,怕是聂师后面还有人罩着。 如今春日风暖,又近午时,二楼多有雅客。 看装束大都是文人儒生、富家子弟。或论诗词,或闲谈低语,人虽不少,却有清净之感。 聂青青邀孟渊落座在一角落处,而后便有小厮送上各色点心、瓜果蜜饯,还有一壶酒。 “青青姐,方才我听你说聂师在忙武行的事,他还有武行的生意?”孟渊早就看出来了,以聂师的脾性,是绝不会老老实实窝在王府的。 而且聂师还说过他跟王妃的兄长混过,怕是一块儿拼过命的,是故王妃不太管束聂师,寻梅也以晚辈礼对待聂师。 那聂师在外干点买卖,也是寻常。 “他跟张叔一块弄的,开了几年了,生意倒是还行。”聂青青显然是了解的,她补充了一句,“武行招的都是有点家底的人,跟你们苦练的路子不一样,他们是药浴为主,打熬为副。” 孟渊听懂了,聂师不挣穷人的钱,武行收的都是有些闲钱,且熬不住日夜苦练的人,是故以药浴为主。 那这般看来,想必收成极好!孟渊就眼馋的很,聂师赚钱也不说带带自己。 “聂师还要帮手么?我要养着一家子,着实缺钱的很,请姐姐指一条明路。”孟渊毫不遮掩,十分真诚。 聂青青听了这直白话语,笑着倒酒,“别急,且饮。” 孟渊接过酒杯一口干了,正要再细问,就见一群人拥着一华服公子登上楼来。 那公子约莫十七八岁,生的肥头大耳,极有福相,手中轻摇折扇,似硬要装出几分文采风流。 其随从中,有两人眼神锐利,腰间挎刀,大概是入品的武人,不过也就九品了。 另还有四个书生打扮的人,应是凑趣儿的清客帮闲。后面跟着几个随行小厮,其中竟还有个熟人,乃是被赶出校场的刘贺。 醉月楼的知客引着诸人往包厢走,可那少年公子不允,非要在大堂临河而坐,说什么观河必诗兴大发。 刘贺显然是个有眼色的,当即引路擦桌,比店里的伙计还勤快。 孟渊瞥了一眼,见刘贺满心巴结,可那少年公子却没多看一眼。 “姐姐认识他们吗?可是常客?”孟渊位于角落处,刘贺并未注意到这边。 “你竟然不认识?”聂青青笑。 孟渊一听这话,立即明了,小声道:“是信王世子?” 聂青青微笑点头。 庆国国姓为独孤氏。传闻开国太祖无父无母、天生地养,是故取姓独孤。 又有传闻,说太祖出身和尚庙,还俗后改姓独孤。 当然,正经说法是前前朝某一位大儒的后裔。 信王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四十来岁年纪,昔年曾分封在外。 后来原配病逝,信王不知为何被赶到了松河府,也是在这里受皇帝赐婚,可续弦这么多年,也没个一儿半女。 如今这位世子是信王原配所出,也是信王仅有的骨血。 孟渊在王府混了近俩月,但对王府之事知之甚少。日夜勤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找不到人打听。 “世子名为独孤亢,他们这一代都以星宿为名。世子敦厚,外人都夸世子纯质。”聂青青低声笑着道。 所谓纯质,一般是说单纯质朴的意思。 “纯质?”孟渊诧异不解。 聂青青笑着点头。 孟渊明白了,所谓纯质,并非什么好词,大概就是脑子不太管用的意思。 不过作为宗室之后,傻人是有傻福的。 眼见聂青青愿意说,孟渊一边倒酒,一边问道:“王妃与信王不合,刘总管是王妃老家的人,怎么刘总管的儿子当了世子的随从?” 孟渊这是先假设了一个前提。 果然,聂青青显然是认可了王妃与信王不合的前提,她淡淡笑道:“刘总管出身流民,虽有总管之名,其实没甚见识,只不过管一些寻梅等人不方便着手的事。这世上想攀高枝,却又拎不清的人数不胜数,也没什么奇怪的。” 原来王妃和信王还真不合!而且听聂青青的意思,王妃才算是真正的高枝。 第34章 赚钱 “姐姐,不知王妃出身哪里?我听聂师讲,他曾跟过王妃的兄长。” 闲着也是闲着,孟渊给聂青青倒上酒,就打听起主家的来历。 “你连主家的事都不知道?”聂青青笑着饮了。 “真不知道,还请姐姐指点。”孟渊衷心求告。 如今孟渊能有几分气象,虽说跟自己的努力分不开,但王妃也实打实的对自己有恩情。 更别提王妃下面的寻梅有提携之恩,聂师有传道之恩了。 孟渊有羽翼丰满后自立门户的打算。当然,并不是就要跟王妃结怨,而是存报答之念,报答之心。 再说了,孟渊知道王妃极有见识,待下宽仁,并非普通的深院贵妇可比。 孟渊虽未见过王妃,但打心里是敬佩王妃的。 聂青青却不愿多说,只道:“以后有闲了,你还是问我爹吧。他跟随王妃的先兄做过事,曾自称应氏门下走狗。” 王妃姓应,聂师跟随过王妃兄长。以聂师这嬉笑怒骂的脾性,竟自称应氏门下走狗,可见王妃的这位兄长极为不俗。 “且饮。”聂青青妩媚非常,殷勤劝酒,又来打听孟渊来历。 孟渊是个老实人,当下也不做隐藏,说起逃难经历,以及骟匠手艺。 聂青青并不觉的粗鄙,反而一边听,一边劝酒,好似在拿孟渊的经历下酒。 两人聊的开心,忽听那世子独孤亢哈哈大笑,毫不顾忌他人目光。 二楼都是雅客文人,一时间全都看了过去。 孟渊也看过去,只见世子的几个清客帮闲在捧臭脚,请独孤亢作诗。 而独孤亢先是谦虚两句,继而当仁不让,站起身来,折扇敲打手心,缓缓度步,似在沉思遣词,还真有几分诗人风采。 二楼诸多雅客见此,也频频来看,分明是有几分期待。 可独孤亢摇头晃脑,琢磨了半天,愣是没憋出来。那四个书生清客也不着急,都笑吟吟的等着。 孟渊也有好奇,却见那刘贺已瞧见了自己,面上有几分不可思议,随即又有几分鄙夷不屑。 过了好一会儿,独孤亢来回度步,俯看楼下河水,仰观天上白云,而后开心的一拍手,道:“有了!” 只见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拿折扇在前,绕着诸人走了一圈,得意道:“诸君且听。” 四个文人清客赶紧做出认真倾听模样,醉月楼二楼的其余宾客见人家已有了诗,也都侧耳来听。 孟渊和聂青青也想瞧瞧这位得过“纯质”评价的世子能做出什么诗。 “什么东西天上飘,东一片来西一条。莫非神仙在织布,落到地上柳絮飘。”独孤亢一咏三叹的吟完,整个醉月楼二楼都安静下来了。 而后有人嗤笑,有人摇头,有人使劲挖耳朵,还有直接甩筷子走人的。 孟渊也服气了,能把打油诗做的乱七八糟,可见才情。 聂青青失笑摇头,道:“虽无诗才,可生在王侯之家,也算是有福气了。” 二楼雅客多有鄙夷,可人家独孤亢带了捧臭脚的文人清客,且已夸了起来。 “妙啊!平仄押韵,意味深长!公子之才,当世无双!” “此诗朗朗上口,质朴纯真,合乎景、合乎情!若真有神仙,那必然是白云为裳,柳絮为裙!妙哉妙哉!” 眼见诸清客文人纷纷劝酒夸赞,独孤亢更加洋洋得意。 孟渊看的没意思,正打算告辞离开,却见那刘贺凑到独孤亢身边,耳语了几句,还一直往这边瞟。 随后独孤亢也往这儿看了两眼,笑嘻嘻的对刘贺说了几句话,就见刘贺志得意满的走了过来。 “骟匠,你怎么来了这里?醉月楼是文人雅士来的地方,是你这种人能来呢?”刘贺笑吟吟的走到孟渊跟前,不无得意。 聂青青也不说什么,拢手不语,看向孟渊。 孟渊只觉无趣,也不知道这刘贺得意什么。是自认为又得势了?可不过是世子长随罢了,还专门来寻衅,着实是可怜又无知。 如今孟渊和刘贺都还是奴籍,但孟渊一步一个脚印,拳头越来越硬,虽还是借钱度日,可到底越来越好了。 而刘贺改换门庭,却在奴才这条路上越踩越深。 道不同,孟渊跟他多说一句话都算浪费时间。 那刘贺见孟渊不说话,以为孟渊怕了他,得意一笑,又看向聂青青,道:“聂姑娘,世子想请聂姑娘过去饮一杯酒。” 聂青青面上无有半分不悦,显然是见多了这场面,她笑着道:“还请转告世子殿下,蒲柳之姿,不胜酒力,焉敢扰世子诗兴?今日世子在此留诗,我醉月楼蓬荜生辉。酒宴花费,尽数免去。稍后我再派人送两坛梦湖春到王府。” 刘贺听了这话,竟找不出毛病。他回头看了眼,但见独孤亢正在细细看一副墨宝,四个清客在捧着,分明是要独孤亢高价来买。 一时之间,刘贺只觉的被世子无视,被聂青青轻视,他当即沉下脸,朝聂青青道:“我已经跟世子说过了,请聂姑娘给我个面子,去敬一杯酒就好。” 聂青青端坐不动,打量了一番刘贺,笑着道:“请刘兄弟看在我父亲面上,卖我个面子,莫要为难我一个妇道人家。改天我请刘兄弟喝酒。” “我凭什么卖你面子?”刘贺根本没听出聂青青有不悦之意,只觉见聂青青搬出聂师,是露了软弱,就道:“当初我当着那么多人给你爹下跪,求他收留我,他不仅不收留,还嘲笑我,没给我留半点面子。现今我为何要给你脸面?” 孟渊失望摇头,这刘贺当真拎不清,人家聂青青都委婉拒绝,还免单送酒了,如此示好,已然给足了面子。你一个长随乖乖听话就是,可非要狗仗人势。 能在这地段开酒楼的人,岂是能任人揉捏的? 一个闲散王爷的世子又能有几分能耐?真闹出事,纯质的世子能否为你一个奴才出头? 而且人家聂青青的父亲跟王妃的兄长有旧,还跟张龟年百户相交莫逆,出身镇妖司,一手绽春雷威势非凡。 孟渊穿越而来,所经所历,都让孟渊对拳头和刀剑无比敬畏。 可这刘贺显然没受过什么挫,没出过王府,缺乏对拳头的认知,只知趋炎附势,以为身份权势才是一切。 可他并没有想明白,拳头才是最直接的道理。所谓身份权势,也都是拳头刀剑堆砌起来的。 孟渊敬畏暴力,也深知暴力的可贵之处。 是故站起身,伸手按在刘贺头上,抓住他的头发。 “你干什么?”刘贺有被孟渊暴打的经历,他没想到孟渊竟然敢在世子面前动手,此刻慌忙大叫,奋力挣脱。 可此时此刻,比之第一次挨打时,刘贺只觉的孟渊力道更足,那手紧紧抓住自己脑后头发,竟挣脱不得。两手去抓孟渊手腕,更是难以撼动。 “世子救……”刘贺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就觉脑后的那只手上涌来巨大力道,他整个人都被压弯了下来,随即脑袋重重砸在桌上,将碟子撞的粉碎。 刘贺只觉口鼻里都是血,眼前一片黑,可还没待反应过来,那只手又猛的把自己的头抓起来,继而又是狠狠砸向桌子。 一连三次,刘贺满脸是血,脑袋像是开了花,人也萎靡下来,那只手却还没离开自己的头。 刘贺趴在桌子上,血水与糕点布满整个桌子,然后就见孟渊凑过来头。 “她是谁?”孟渊按住刘贺的头,让他的血脸贴在桌子上,正对着聂青青。 聂青青依旧端坐,并不出声。 “是……聂青青……聂师的女儿……”刘贺鼻子斜歪,往外冒着血,勉力回答。 “以后再让我听到你对聂师,对聂师的女儿这样说话,我绝对废了你。” 孟渊又提起刘贺的头,继而往桌上用力按下,“记住了没有?” “记……记住了……”刘贺不敢不答,血水鼻涕涌的满脸都是。 这边动静太大,且没经什么言语冲突,直接就开干,整个二楼的人都怔住了,便是一楼也有人来看。几个小厮也赶紧凑到聂青青身边,静候听命。 那世子独孤亢坐在原处,有茫然之态,可见纯质。他的那个武人护卫并不上前帮忙,只立在独孤亢身后,手按着腰间刀。 孟渊环视二楼诸人,四方抱拳,道:“扰诸位雅兴,实属不该。在下愿每桌奉送一壶梦湖春赔礼,还请诸位君子宽宥。” 诸人见孟渊这般说,有的不作理会,有的微笑点头,还有几个年轻书生笑着抱了一抱拳。 孟渊又向世子独孤亢抱拳,随即手按腰刀,道:“世子勿忧,我乃王妃座下护卫。” 独孤亢虽然纯质,却也不是傻子,听了这话后放心不少,皱眉问道:“那你也不能打我的狗!” “……”孟渊就替刘贺不值,镇静道:“此人是刘总管之子,乃是王妃的奴婢。他在此大放厥词,言语无礼,有损王妃贤名,在下出手惩戒,并非对世子不敬。” “他说的是真的假的?”独孤亢竟真的去问身边的一个老清客。 那老清客见孟渊始终按着腰刀,说话又占了理,而聂青青正也不见慌乱之态,二楼诸雅客也都看了过来,便与一中年护卫低声商议。 待商议了几句后,这老清客凑在独孤亢耳边说了几句话,而后独孤亢就茫然道:“我还没欺负人呢,他们就因为这个不带我参加诗会?” “不错,咱们不必在外面惹事,那些臭儒的嘴最能传瞎话。”老清客安抚道。 “不准说臭儒!”独孤亢显然自认为是文人雅士,“那就听你的,等回去了再收拾他!” 独孤亢哼哼两声,也没问孟渊名姓,只嘟囔着粗鄙武夫的话,当即往楼下去了,几个长随上前托起刘贺,一块跟上。 那老清客留在最后,还打量了一番孟渊,笑着点点头,道:“年轻人就是火气大,不过你惹了世子,怕是不好办。等回去了你找我,我帮你在世子跟前转圜转圜,也就大事化小了。” 说完话,那老清客迈步下楼。 孟渊没搞清这老清客啥意思,怎么突然就示好了?还是笑里藏刀? “姐姐,他是什么意思?”孟渊好奇问聂青青。 聂青青失笑摇头,道:“我爹说你有时候聪慧,有时候呆笨,看来真不假。那人是在跟你要银子呢,这些清客帮闲围着世子转,不就是为了那点阿堵物么?刘贺跟他们无关,他们才不会帮忙出头,只想趁机多得些银钱罢了。世子纯质,喜欢附庸风雅,你虽伤了他面子,可他也想不了那么多,最后还是下面人出主意。” 是啊,出来捧世子的臭脚不就是为了几个钱么?真犯不着跟冲动的少年武人结怨,且少年还是王妃的人,能得些银钱把事情糊弄过去,对谁都好。 孟渊想明白其中关窍,不由失笑。 “你且先回去吧,这件事总归得跟寻梅通个气。我已派人去寻我爹了,你莫要担忧,我爹在王妃跟前还是有些面子的。”聂青青语声柔柔,面上带笑,细细的打量孟渊。 “给姐姐惹麻烦了。那我先回去了。”孟渊点点头,迈步往楼下走。 可刚到扶拦前,身后聂青青又出声,“孟公子,你允诺每一桌送一壶酒,银钱可还没留下。” 她笑语盈盈。 “还请姐姐暂赊一次账。”孟渊直接认了这些酒钱,笑道:“待我借到了钱,一定来销账。” “借钱过活可不是长久之计。”聂青青拢着手,嫣然笑道:“你方才不是问能不能跟着我爹赚钱么?现在我告诉你,赚钱不过小道,我代我爹应了。” 第35章 传承 聂青青凭栏而立,但见正午阳光正暖,街上行人往来。 那少年按刀走在路上,并未焦急慌张的往回赶,可见心中沉静,且还有空买几个青橘,往身上捏了橘皮汁,又连皮带果都吃了,分明是借此遮掩酒气。 “怪不得我爹不让我跟他多说话。”聂青青扶额笑笑,又招来人打扫收拾。 她则亲自给二楼未走的客人每桌送上一壶酒,有相熟的客人,还闲谈几句。 过了小半个时辰,便听外面有马蹄声,而后聂延年和张龟年一起上了楼。 “张叔叔,爹。”聂青青把两人请进包厢内。 “出啥事儿?”聂延年本在武行忙活,得了传信,说醉月楼有人闹事,就赶紧来了。 这醉月楼也有张龟年的干股,是故一道同来。 聂青青并不着急,先上了茶水,这才说起由来。 聂延年听罢,也不觉得伤了世子面子是多大的事,只笑道:“老张你看,有些人过惯了安逸日子,就以为清平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就该谁得势谁厉害。他们都忘了地位权势是表,刀剑和拳头才是里。这种人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人不能一直过家家,否则就是蠢,就是一辈子当奴才的命!” 他摊开手笑,接着道:“小骟匠你说他有见识吧,他整天跟我惦记那几两银子。说他没见识吧,他倒是知道谁靠得住。他早看出来王妃和信王不合,我又是王妃的人,他就没傻到跟刘贺一样换门庭,也没傻到袖手旁观,反而知道该讨好谁。” “爹,论迹不论心,论心没好人。我瞧孟公子是个敦厚人。”聂青青为孟渊说话。 “他要是敦厚,我就是圣人!”聂延年没好气,接着道:“还有,才认识几天就孟公子了?他没脱籍,还是个骟匠出身,怎么就公子了?” 聂青青盈盈一笑,道:“仗义出手,扶危济困,有古侠客之风,如何称不得公子?” “你少跟他说些话吧!”聂延年见闺女一个劲儿为外人说话,就气的很。 聂青青笑道:“爹,我已代你答应了孟公子,让他帮着你做事,贴补家用。你可别让我难做。” “咱俩谁是老子?你还代我答应?”聂延年气呼呼的,“我赚个钱容易么?开个武行要往外送一圈钱,还有几个狗东西坐等着分钱,就没几个子落我手里!” “反正我答应了。你要是不缺人手,那我自己想法子就是。” 聂青青乖巧的朝张龟年一福,道:“张叔,你劝劝我爹,别让他再坑骗人家钱了,怪可怜的。” 说完话,聂青青离开。 张龟年这才出声,问道:“你坑人家钱了?” “是赏金。再说了,那钱本就是我带他挣的,他硬要请客装豪气,怪谁来?”聂延年道。 “你也说了,那赏金是小骟匠拼命挣来的。就算请花酒,也用不完吧?老聂你瞧吧,你坑人家点赏金,回头别把你家千金搭进去!”张龟年嘲笑。 聂延年想起方才女儿的话语,他果然不吭声了。 “老聂,你怎么想?”张龟年见聂延年不吭声,就又笑道:“我瞧得出你喜欢那孩子,他这次是给青青出头,给你出头,伤了那傻世子的面子也不算大事。你跟王妃的兄长出生入死过,王妃念旧,一句话就把事情平了。” “这种小事还犯不着找王妃。” 聂延年叹了口气,道:“我是想着找个人接我的班。咱再过些年就提不动刀了,我就一个闺女,也没个族人,就怕她到时无依无靠,得找个人护着她。” “你这是打算传真能耐?让他接你的班?”张龟年好奇问。 “他妈的,骟匠太会顺杆往上爬,我已经传真能耐了!” 聂延年无奈一笑,“我先前打算从任德彪和吴长生里挑一个出来的,也仔细观察了。这俩孩子都不错,任德彪武学进境快,这才两年多就要八品了;吴长生做事活泛,有眼力见,资质也不算差。我其实更看好吴长生,这孩子要是好好调教,以后就算混不出大名堂,也能接手我这一摊子。要是有贵人提携,指不定混的比我还舒坦。” “那你到底选谁?”张龟年好奇问。 “这不骟匠来了么?”聂延年摊开手,“这小子一来,当即把任德彪和吴长生比下去了。不仅学武资质极佳,个把月入了品,比老子当年学武还刻苦!心性更不用提,主意正的很,别人的风言风语全当放屁!” 聂延年指了指南边,接着道:“上次去桃花岭杀佛妖,我弄残大尾尊者后,就赶紧去看他俩。结果狼大拼命,小骟匠比狼大还狠,这才杀了狼大。任德彪学武那么久,狼二一拼命,他竟犯了怵,不敢拼了。” “这一打架就显出来了,任德彪没小骟匠敢拼敢打,心眼还小。今天的事要是换了吴长生来,他大概是不敢直接甩拳头的。这不就都被小骟匠比下去了么?” 聂延年说着话,又笑道:“小骟匠心里明白自己想要啥,他还读书念字,要走文武双全的路子呢!” 张龟年一听这个,也笑了起来,道:“王妃一家都是满腹经纶,骟匠也沾染了文气。” “我瞧他不是读书的料子,指不定诗还没世子做的好!”聂延年嘲笑。 “多读书总是没差的。”张龟年乐呵呵的,“按你所说,他心性不差,资质又好,还是个懂事上进的。待人接物怎么样?以后要是出来接你这一摊子,可不能只靠刀子。” “倒是还行,知道跟什么人说什么话!”聂延年笑个不停,“王妃让我带那群孩子,说是随便教教就行。那么多孩子,就他不要脸,敢开口跟我借钱!我本来就教他教多了,他得了赏金,一股脑买了酒,就为了让我再教点。事后竟还敢厚着脸皮来找我闺女借钱,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他是没把你当外人,你不也着意栽培了么?”张龟年看的很透,“只要不是白眼狼,不刻薄寡恩就行。你教他能耐,他知道给你哭坟,那也就成了。” “再看看吧,年轻人脾性还没定,指不定什么样子呢!”聂延年叹了口气,“也不急这一会儿。王妃看人准,回头我带他去看看,让王妃瞧瞧。” “那行,反正是你的事。”张龟年站起身,“我得回去了,你不回去给他擦屁股?” “擦屁股?”聂延年笑,“寻梅你知道吧?就王妃的贴身小账房!他把寻梅给哄住了,寻梅一直当他是个敦厚良善之人呢!你信不信,他这会儿已经又把寻梅哄住了,轮不到我擦屁股!” 第36章 平事 孟渊回到王府,向南径往静园走。 今日之事算不得什么大事,而且孟渊占理,伤的又不是世子,遭殃的不过是一家生奴才罢了。 是故孟渊不太担心,且还有聂师兜底。 当然,这一次是彻底得罪刘总管了。但孟渊自信拳头硬,也不怕刘总管报复。 待来到寻梅办公之处,请小丫鬟传话,这才进去。 寻梅俯在案前,又在算账,她见孟渊进来,就随口道坐。 孟渊是她提携出来的,是故没有跟孟渊客气。 “今日正午前,我听到校场有号子声,是你起的头?”寻梅也不抬头,一边打算盘,一边问。 就是养死侍那一套号子? 这事儿得认,孟渊当即道:“心里想什么,一下子就说出来了,可是吵到了姐姐?” “算不得吵。”寻梅抬起头,笑着看向孟渊,道:“我知道你对王妃忠心,也知道你想为王妃做事。可只要记在心里就行,日后总有你出力的时候。以后莫要带着他们喊号子了,王妃喜爱清净。” 果然没有傻子,人家寻梅毕竟是读过书的,知道那些词不太对劲。 “是,我听梅姐姐的。”孟渊道。 “对了,你来我这里有什么事?”寻梅又俯案算账。 “我在醉月楼打了刘总管的儿子。”孟渊直言不讳。 寻梅愣了一下,随即抬起头看向孟渊,好奇问:“醉月楼?你怎么去了那里?” “我找聂师借钱。”孟渊道。 “……”寻梅揉了揉眉心,严肃道:“不是才给你三百两赏金么?王府又不缺你吃喝,如何去借钱?” “那日领了赏金,我请聂师吃饭,就全都花了。”孟渊老老实实道。 “……”寻梅只觉得离谱,“喝花酒了?我不是跟你讲过,莫跟着聂叔叔学坏。” “没有,聂师想去,我严词拒绝了,就是去的醉月楼。我不知道梦湖春价贵,买了好几坛,就花光了钱。”孟渊道。 寻梅扶额,“那里是文人雅客去的地方,价钱比别处高出一倍不止。聂叔叔也真是的,醉月楼本就是聂青青的生意,如何要你来出钱?他欺负你老实呢!” 孟渊也不吭声,权当默认了。 “你又如何打了刘贺?”寻梅好奇问。 孟渊依旧老老实实,把聂青青请吃饭,世子做诗,刘贺献媚之事说了。 “聂师传我武艺,对我教导良多,恩情仅次于王妃和姐姐,我怎能容许他人欺辱聂师的女儿?”孟渊十分正直。 “打人不对。不过,你做的也不算错。”寻梅微微点头,面上也不如何变化,显然也觉得不是大事。 “梅姐姐,那刘总管是王妃老家的人,怎么他的儿子却做了世子的长随?聂师教导我,说我此身此心只能效忠王妃一人,便是信王来了也不行。”孟渊好奇问。 “人都想往高处走,咱们也不能勉强,没来由耽误了人家的前程。”寻梅笑着道。 孟渊见寻梅已经说“咱们”了,就知道事情成了。 果然,寻梅微微笑道:“这件事你莫要担忧。其实世子最是敦厚,一向沉迷诗词书画之中,对别的事情并不上心。” 孟渊听的分明,这是说世子呆愚,过一段时间就把这事儿忘了,但是得防着有人在他身边乱提。 “你安心回去练武,我稍后走一趟就是。”寻梅直接揽了下来,又认真道:“以后再缺钱了,来跟我讲。还有,我知道聂叔叔看重你,你也对他亲近,可你莫要跟他学坏了。” “谢梅姐姐。”孟渊诚心感激。 正打算告辞呢,聂延年从外赶了来。 “臭小子,一会儿不见你,就又给我惹事!”聂延年一进来就指着孟渊,一副不悦模样。 “聂叔叔,”寻梅起身,道:“他是为你和青青才仗义出手,又不是无故惹事,不必过于苛待。” 聂延年听了这话,他瞥了眼孟渊,心说还真让我说中了,这才多大会儿,事情竟已料理好了。 “聂叔叔,这事我去走一趟就是,算不得大事。”寻梅道。 “你事情多,我去吧!”聂延年立即拒绝,“总归是我带出来的人,该我去处置。” “也好。”寻梅并不强出头,而且对聂延年的手段也不过问,显然是知道聂延年能耐的。 客气几句废话,聂延年拉着孟渊一块儿出来。 “你小子不去欢场混,真是屈才了!”聂延年张嘴没好话。 “那改天聂师带我去长长见识。”孟渊笑着道。 “你会作打油诗么你就去?”聂延年一边走,一边笑,“走吧,咱去把事情平了。” “信王会不会过问。”孟渊比较担心这个问题。 “信王性情孤僻,不爱理会俗事,连世子都不大管,你别担心。” 聂延年显然对王府之事了解甚深,“咱去找王秀才,就那个老清客。他是世子跟前的得力人,捧臭脚的好手!让他帮帮忙,事情就成了。” “一个清客真能把事做成?”孟渊好奇问。 “说你没见识,你还真见识。世子呆傻,身边的清客就是哄他开心的,他也听清客的话。” 聂延年嘿嘿的笑,“那些清客天天陪着世子吟诗作对,赏景游玩,捞钱是一方面,约束世子也是一方面。他们敢带世子去赌坊,去窑子么?信王可不傻,都看着呢!这种傻子世子,谁都不会防备,没必要藏拙,花几个钱让人陪着,不去惹是生非,富贵一生也就妥了。世家大族里,没出息的孩子都这样!” “原来如此。”孟渊是真学到了。 “记住,有些事能用刀剑解决。但其实大多事情,都能用钱解决。能用钱解决,就不动刀子。”聂延年一边走,一边提点,“咱去给王秀才使点银子,让他们别在世子跟前提你,世子晚上就能把你忘了!” “聂师,我没钱。”孟渊道。 聂延年皱眉,问:“寻梅不是才给你三百两赏银么?” 你还说呢!孟渊都笑了。 聂延年也笑了。 俩人来到世子独孤亢居处,见到了老清客王秀才。 废话几句,聂延年十分直白的取出两张百两银票,“这一百两是给老兄喝茶的,剩下的老兄看着分派。” “好说好说。”王秀才也不推拒,坦然收下。 三个人就在世子的花园外勾兑了起来,十分和谐。 扯了半天,连刘贺名字都没提,事情就算成了。 回了校场,聂延年背着手,挨个问了问诸少年近况。然后又让诸人操练,他则让孟渊搬来躺椅,盘膝坐了上去。 “聂师,我想帮你做事!”孟渊囊中羞涩,一副混社团的口吻。 聂延年也不应,只问道:“你现在开了几处窍穴了?” 孟渊并不隐瞒,直接道:“如今躯干前后和右臂窍穴全开,只剩下一十二处了。” 聂延年闻言,皱眉上下打量孟渊,又抓住孟渊手来看,待探查明白,这才有笑。 “你他娘还真有点能耐!”聂延年吧唧吧唧嘴,“我记得跟你说过,武人品阶比钱更重要。你现今就好好练武吧,赶紧入了八品,我再带你做大买卖!” 孟渊见还有这好事,就赶紧应了下来。 “城里武行每年春天都要争人,今年有个黄毛跟一个老娘们闹得最凶,都搞起刺杀了,我得去招呼点。”聂延年起身,摸出两百两银票,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塞到孟渊手里。 他那副样子,就让孟渊想起之前香菱给车马费的样子。 “哄女人我不行,赚钱你不行!”聂延年站起身,很是自豪的出声,还提步往外走。 孟渊却不放人,道:“聂师,春衣一直没发,胡倩和吴长生跟我提好几次了。” “这些事情你们去办。我的事多,我要把精力,放在武行上面!” 聂延年还不忘点点孟渊鼻子,提携道:“过些日子王妃要出门踏青,你要是能入八品,我带你去见见王妃!” 孟渊一直听说王妃国色天香,可为她割了那么久卵蛋,练了那么久刀子,始终不能一见,没想到这就来机会了。 聂延年见孟渊不吭声,反而捋了捋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好似要舍命护王妃,又似要操练骟匠手艺。 第37章 显摆 这聂师好几天不露面,可刚露个面就要走,孟渊自然不舍,一直扯着不让走。 当然,主要是想再让教点东西。 “最近聂师来的少,学员们士气不太够。”孟渊道。 “咋?我还得弄点鸡蛋,谁用心练了,我给谁发?”聂延年说完,自己都笑了。 孟渊也跟着笑,问道:“聂师,佛妖的事怎么样了?” “查不出来,已经报上去了,估摸着会专门派人下来查。跟秃驴扯上关系的,都不是小事。”聂延年随口回答,脚步不停,就是要跑路。 孟渊紧紧跟着,又问道:“校场的事,聂师还有什么安排没?” “加练、多练、勤练、苦练!”聂延年说了等于没说,显然是对校场的少年们不太上心。 俩人扯着废话,就见校场外奔进来一人,风风火火,兴兴冲冲,好似发了大财,正是任德彪。 “聂师,我入八品了!泥丸已开!”任德彪兴冲冲的,声音极大,他见孟渊在侧,还不忘得意的看了眼孟渊。 一众少年本在操练,听闻此言,无不艳羡。 从九品到八品,寻常人得三四年,任德彪只用了两年多就成了,资质算不上极佳,可已然不算差了。 而且入了八品,且不说能耐更强,月银也更多了。 “行,干的不赖!你去找老苟,月银该提一提了。”聂延年随口说完,就一摆手,又往外走。 任德彪见聂延年颇有敷衍,进阶八品好似并未让他高看一眼,就赶紧跟了上去。 可跟了几步,任德彪就见聂延年并不看自己,反而时时侧头跟那个骟匠扯个没完,一会儿吓唬骟匠,说什么敢去嫖他就敢阉;一会儿又叮嘱骟匠,让多去醉月楼帮衬帮衬,帮忙刷个盘子什么的。 而那骟匠也不要脸的很,说什么论去势他才是行家,又扯什么刷盘子得给工钱。 任德彪一路跟着出了王府,数次搭话,可聂延年都不怎么愿意理,反而那骟匠极会拍马屁,已然帮忙牵出了马。 那骟匠眼里活儿多,还一个劲儿的说什么本领低,怕折损聂师的面子,分明是要学东西。 任德彪就看到聂延年被缠的没法子,竟真的答应有空教骟匠一套拳法。 “聂师,我也想学拳法。”任德彪赶紧搭上顺风船。 “回头再说吧。”聂延年也没给准信儿,拍马就走了。 任德彪看着聂延年背影越来越远,心中琢磨一会儿,也没想明白昔日对自己颇有提携的聂师怎么就不太搭理自己了。 再看那孟渊,这会儿正一手按着腰上钱袋,好似里面藏了什么宝贝似的。 任德彪仔细打量孟渊,但见此子比自己稍年轻几岁,资质也不差,样貌也被比下去了。 “骟匠,你跟聂师认识还没多久,没想到就这么熟了。”任德彪笑着问。 孟渊跟任德彪共过事,知道此人心胸狭隘,气量不足,是故没心思跟他多搅合,离远点就行。 “聂师对我们校场的人都是一样的。”孟渊笑笑,又道:“恭喜任兄武人八品。” “八品算不得什么,你多苦练勤练,过了一年两年,也就撵上我了。”任德彪面上终于有了一分笑容,又问道:“我见聂师对你可有些不一样。你是准备当他女婿了?” 孟渊笑笑,也不回答,只道:“校场繁忙,我先回去了。” “我跟你同去,也教一教后辈!”任德彪竟自称前辈了。 孟渊笑了笑,并未阻拦。 回到校场,任德彪果然上前指点起来。他入八品已人尽皆知,是故大家还真乐意多跟他结交问询。 孟渊也不管,只拿着聂师给的钥匙,先去库房找来柄五石的弓。 先略作熟悉,而后又按着聂师教的,调整了弓弦,这才开始一箭一箭的射。 待射了二十余箭,右臂略有酸胀。孟渊便静心安神,缓缓提气,真气灌注右臂窍穴,继而再射。 弓如霹雳弦惊!准头虽略差了些,但五石弓的威力已然要远超二石弓。 孟渊自思,若是同品之中,哪怕下三十三天全开,只要在百步内被射中要害,怕是也要糟。 “低品就是低品,到底没有脱离‘人’这个范畴。回头找聂师讨一门横练功夫,刀砍剑切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没了。” 孟渊嘀咕一会儿,又对聂师的绽春雷眼馋的不行。 那绽春雷着实不凡,刀出时雷声阵阵,且有山河春雷之象,也不知怎么才能练成。 孟渊估摸着,大概还是跟上中下三天的真气运转有关,毕竟这是武者之基。 “人生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聂师只有一个女儿,也不知道缺不缺人养老……” 又射了一会儿,孟渊换左手射,一直到两条手臂都酸胀难忍才停。 开窍穴之法除了聂师传的松紧之道外,也还有其它的法门。 如胸腹前后的十六个窍穴,当以呼吸法门,与马步冲拳相合。而四肢则简单些,多用多练,比如拉弓、举石锁,绑沙袋踢腿等。 收了弓箭,孟渊伸展手臂,又给腿上绑上厚重铁砂袋,而后上梅花桩练习。 那边任德彪已经挨个指点了一遍,颇得了几个拥趸。 “是聂师让他来的?怎么一分教人,两分训人,七分显摆的样子?”胡倩也跳上梅花桩,找孟渊来问。 “新入了八品,还不让人家显摆显摆?”孟渊笑。 胡倩了然点头,道:“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学武又不是拿来显摆的,没来由落了下乘。” 孟渊听胡倩扯了句道经,便笑着问道:“倩姐,我看你娴熟技艺,狂风刀法学的最快,似乎自小就习练武艺了吧?怎现今才想着入武人途径?” “我打小就学过些剑法和养气功夫,走的是道门路子,可一直没走通。”胡倩摇头,颇有无奈,“王妃说我适合走武道,就让我来跟聂师学。” 原来你当过小道姑! 孟渊如今只见过武道和佛门途径的人出手,却没见识过儒家和道家的风采,于是好奇问道:“走道门的路子怎么说?” “道家之学流传最广,流派各异,修行之法也各有侧重。不过在低品时,倒是没甚分别。”胡倩似乎了解一些,“道家讲性命皆修,是故食气养性,太深的我也不懂。” 胡倩说到这儿,见孟渊听的认真,就眨巴眼睛,道:“你若是有兴趣,不妨再找寻梅姐姐求些道门典籍来看。” 这话在理,孟渊已然把史书粗略翻了一遍,大致了解了历史脉络,就打算趁着空闲,再找些儒家道家的经典来看看,算是长长见识。 多学点东西总是没差的。聂师说王妃爱看书,回头要是对上了王妃,一问三不知,岂非失了骟匠的贤名? 俩人随口聊了几句,胡倩便又去勤练,孟渊则打了一遍抱桩养元功。 而后盘坐下来,闭目存想大河之势,调动真气,九浅一深,九缓一急的开始冲击左臂窍穴。 孟渊如今无有钱财之困,无有外事扰心,打算尽快开下三十三天,好能去伺候王妃。 第38章 香菱报恩 静心凝神,真气经丹田而出,越经脉而行,慢慢来到左臂处。 很快便觉有觉出有一阻隔在前,好似河道堰塞。 孟渊不慌不忙,真气缓缓冲击,缓九急一,浅九深一,而后慢慢加大力道,一直到次次既深又急。 也不知多了多久,孟渊只觉那处堵塞豁然而开,左臂的第一处窍穴开启,乃是在上臂处。 孟渊睁开眼,天已将晚。 吃了晚饭,稍作歇息,孟渊又带着诸学员一起,继续夜练。 汗水播撒,一直到筋疲力尽,这才算是散了伙儿。 孟渊身负大师兄之责,还特意走访了男寝女舍,见收拾的都还算干净,就扯了些勤洗澡、多晒被的废话,而后回到校场隔壁的住处。 姜老伯早已睡下,姜棠房中还亮着烛火。 孟渊推门进去,就见小丫头在认真读书。 这丫头每日在家收拾房间,看书写字,熬药做饭,新鞋都做了好几双。 “哥!”姜棠见孟渊回来了,开心的很,“我给你端夜宵!” 她一股脑的跑出去,端来一砂锅,里面是小火慢炖的羊肉。 如今精火生长缓慢,孟渊每晚加餐,从来不停。 “一块儿吃。”孟渊坐下来,也不嫌烫,直接开吃。 “我不饿。”姜棠坐到对面,又殷勤的给倒上茶水,然后俩胳膊放桌子上,双手捧着脸,傻兮兮的看着孟渊,小声道:“哥,今天下午,寻梅姐姐来了。” “她来做什么?”孟渊一边吃一边问。 “就是问了问你的事。” 姜棠伸出右手,歪着脑袋,帮孟渊把鬓边头发捋到耳后,以防沾上肉油,一边说道:“寻梅姐姐见我在看书认字,就问我愿不愿意去跟着她做事。” 孟渊了然,寻梅真是个大好人,担心自己得罪了世子和刘总管,就想托庇这丫头。 这下恩情真还不完了。 “你爷爷怎么说?你怎么想?”孟渊问。 “爷爷让我听你的。”姜棠语声轻轻,“寻梅姐姐说,白天去她那里就是,早晚还能给爷爷煎药,晚上也不耽误给你做夜宵。” 这是愿意去了!也是,寻梅虽说是婢女,可与主人没甚差别,又知礼温和,气度雍容,擅理财,气质佳,小丫头仰慕人家也是寻常。 “那便去吧。”孟渊笑笑,“明早我带你去置办些头饰,耳孔就不打了,买些手镯簪子。” “嗯!”姜棠眼神霎时间明亮,开心道:“我攒了好几两银子,这次用我的钱!” 孟渊取出一张百两银票递给她,“用这个。” 姜棠迷迷糊糊,又忙追问钱哪儿来的,孟渊却不说了。 待第二日晨,孟渊先去校场晨练过,而后才带上姜棠一起出门。 俩人吃了顿好的,转悠一上午,在银饰店打了镯子簪子,还置办了一面铜镜,一个首饰盒,这才算齐活儿。 眼见小丫头开开心心,孟渊更是心无挂碍,便一头扎进校场,打算尽快全开下三十三天。 到了校场,练到晚上散场,孟渊左臂又开一处窍穴。 本打算回去问一问小丫头第一天上工的感受,那吴长生就跑来问孟渊为何今天没喊号子,铁牛也觉得每天喊几嗓子才能表达对王妃的忠诚。 “忠诚不是喊出来的,是做出来的!”孟渊十分严肃的拒绝了。 而后几日,聂师又不着人,孟渊也不去找。 孟渊心无挂碍,全力冲击窍穴。也不外出,连刘贺之事都懒得打听,更别提去醉月楼了。 撩拨女人,尤其是撩拨寡妇,是极其无趣的事情!有这点儿空,孟渊宁愿抱着石碾玩儿! 转眼半个月过去,已是二月下旬。 朝阳初生,孟渊先打了一套抱桩养元功,而后择地静坐,存想大河之水。 调动真气,一遍遍,一次次,且不似以前那般九缓一急,而是对窍穴次次重击。 恍惚之间,孟渊忽觉堵塞消散无踪。 至此,日夜勤练之下,四肢窍穴尽数开启,下三十三天已然全开。 孟渊正待松口气,霎时间就觉全身微微震颤,丹田内真气竟有不稳之象。 聂师也没说过还有这状况,孟渊赶紧静心凝神,过了许久才算是平复下来。 “按聂师所言,下三十三天在皮肉之中,中三十三天在筋骨之中,两者位置相应。” “九品是全开下三十三天,如今已然全开。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圆满破镜?” 孟渊是个雏哥,还真有些弄不明白。 “聂师总说找个老鸨子教我,其实在武道上,他就是老鸨子。” 孟渊是个老实人,眼见要到正午了,就恰着饭点去找人,顺便蹭饭。 一路赶到醉月楼,轻车熟路。 “怎隔了这么久也没来看我?可是嫌我这里吵闹?”聂青青春衣略薄,可见丰润,玉钗步摇相应,唇边带笑,当真一副温婉又妩媚的大姐姐模样。 孟渊心中一荡,但还是做出正经模样,“青青姐,聂师还在忙武行的事么?” 聂青青见少年一来就提正事,她就收了笑容,道:“武行的事算不得什么。是最近张叔叔有事,把我爹借走了。” “镇妖司松河府卫所?”孟渊好奇问。 “不错。”聂青青拢起手,“过上两三日,大概就回来了。” “原来如此。”孟渊有了成算,也不再追问,只道:“姐姐,我一路跑了来,口渴得很,能不能借口茶?” 孟渊蹭饭之心不改。 “你是来找聂师的,又不是来找我的。如何管你茶水?”聂青青招手,便有一个小厮捧来一坛酒,“前番公子援手之恩不敢忘,薄酒一坛便做谢礼了。” 说完话,聂青青径直走了。那小厮把那坛酒塞孟渊怀里,还不忘赶人,“公子请回吧。” 诶?女人真奇怪,我正经的时候嫌我不骚,可我要骚起来,你又该说我玩的花了! 孟渊没蹭到饭,抱着酒坛往回走。 回了王府,就见校场门口有个人在等着,竟是赵大头。 赵大头也瞧见了孟渊,他赶紧上前,又看了眼孟渊怀里的酒坛,十分严肃的问道:“小孟,你老实跟我讲,姑奶奶把你睡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孟渊无奈道:“我一直都在王府,去哪儿睡?” 赵大头不信,又抓住孟渊手腕,见热乎乎的,人也没黑眼圈,精气神十足,确实不是被女色掏空的样子,这才稍稍放心。 “姑奶奶来找我了,说要见你。”赵大头小声道。 “怎么找到你了?她应该不知道咱们在牧庄做工。”孟渊好奇问。 “她说就咱庄子里的牛粪味儿最浓最好闻,一来就找到我了。”赵大头无奈道。 孟渊笑笑,又问:“她可说了为何要见我?” 赵大头盯着孟渊,小声道:“她说你解了她的绳子,她回了老家一边想干娘一边想你,还想回报回报你。” 看来是要报救命之恩了。那小香菱脑子确实不太好使,可品性倒说得过去。 “她说怎么回报我?”孟渊好奇问。 “还能怎么回报?”赵大头抓住孟渊胳膊不撒手,“小孟啊,我知道你是有出息的,心里主意正,姜家丫头确实还小。你年轻人火气旺,可也不能乱找。哪怕嫖呢,嫖,花不了几个钱!” 说到这儿,赵大头又赶紧找补一句,“不过你可别带铁牛去,他还是个孩子。” “……”孟渊揉了揉眉心,无奈一笑,问道:“她亲口说要跟我睡觉了?” “那倒是没有,就是说要见你,约了明天上午,就在庄子外面。”赵大头还有后怕,“姑奶奶得意的很,说一定让你大大的欢喜!” 大大的欢喜?有多欢喜? 孟渊对跟小黄鼠狼睡觉没半点兴趣,也知道香菱绝不是要来睡觉的。 不过如今下三十三天全开,进阶八品的法子还没着落,聂师也不在,还真不妨出去走一走,反正来回也就一天。 第39章 没头脑和不高兴(求追读) 既然做了决定,孟渊便不啰嗦,打算这就启程,去牧庄住一晚。 把酒送到住处,又去找了寻梅,说要回牧庄一趟,让她帮忙多多照顾姜棠。 而后孟渊回了校场,叮嘱胡倩和吴长生带诸学员操练,这才又挎上五石弓和长刀,去马厩牵了小红马。 “我回牧庄看一看。”孟渊也不跟姜老伯多解释。 准备妥当,孟渊骑马,赵大头赶着驴车,在路上买了些肉食卤味儿,俩人边吃边聊。 其实都是赵大头说,多是规劝的言语。 此番又出城,但见绿意更深。道路两旁草木生长,农人勤恳,苗绿成片。 下午过了半,牧庄才出现在视野之中。 孟渊不急着回牧庄,而是绕着牧庄先探查一遍。 虽说香菱是个没头脑的,但毕竟是精怪出身,防备之心不能少。 孟渊细细查看了与香菱约定的地点,这才回了牧庄。 孙庄头见孟渊又来,便摆下农家宴席,他旁敲侧击好半天,想弄清孟渊来此的目的。 可孟渊是来私会小黄鼠狼的,只能扯些什么思念旧地的瞎话敷衍。 “兄弟你收着。”待孙庄头听说姜家丫头跟着寻梅混了,他就取出十两银子相送。 “我真的只是来散散心,寻梅什么都没说。”孟渊没讹钱的习惯。 待吃过晚饭,孟渊也睡不着觉,就在院中练起刀法。 按着聂师所传的真气搬运之法和呼吸法门,狂风刀法威力确实有增,腾挪更快,出刀更疾。 明月当空,练了一遍又一遍。孟渊发觉,依照聂师所传的法门,狂风刀法固然威力更增,但总有一分凝滞之感,无法浑然天成,好似缺了点什么。 孟渊刚开始以为自己对真气搬运之法不熟练,可练到半夜,这种凝滞之感依旧存在。 就好像花了钱,却吃了个素的。 “气与力合,意与气合。是缺了聂师所言的‘入微’?还是别的缘故?” 孟渊攒了一堆问题,不仅是狂风刀法之事,还有破镜八品之法。 若能早些八品,跟随王妃去踏青,这可比跟香菱凑一块儿闻牛粪味儿强多了。 而且最近伙食大好,精火汲取的养分也多,如今已然能笼罩住大半个身子,估计再有半个月就能圆满。 到时再淬炼一番躯体,想必八品的进境也能更快。 练了半宿狂风刀法,孟渊安然入睡。 第二日吃过早饭,练了一遍刀法,孟渊揣了俩煮鸡蛋,步行出庄。 往西而行,春日万物萌发,草木嫩绿。 堪堪来到山脚下,便觉冬日寒冽犹存了几分。地上杂草生于枯叶之中,有勃发向上之态。 孟渊腰间挎刀,背负重弓,从容上前。 环视一圈,孟渊看到一槐树下有堆枯叶,便慢步过去。 “哎呀呀,香菱姑娘说要见我,可怎么没个影子?” 孟渊叹了口气,做手解腰带状,“算了,先撒个尿吧!” “呀!”那堆枯叶中霎时间跳出个棕皮的黄鼠狼。 只见香菱一下跳起三尺高,然后一个转身落下,背靠槐树。 她脖子上系着个碎花小包袱,脑袋上罩着个碎花裹头,露出两个小耳朵,一副村姑打扮。 两个下肢撑起细长身子,黑色鼻头湿润,看着倒是干练。 香菱快速的扒拉下身上沾染的碎叶,可见还是个整齐人,但嘴上也不停,“你明明知道我藏在叶子下面,你还要朝我撒骚尿!” 她圆溜溜的大眼睛十分有神,两个上肢似想叉腰,可略有短小,只能叉到腋下,随即头偏仰起,气愤道:“小骟匠,坏!” 孟渊是个老实人,知道自己理屈,便抱拳一笑,道:“是在下孟浪,还请香菱姑娘恕罪。” “呀,你还怪有礼貌嘞!”香菱立即转过来头,已然去了气,俩大眼珠子瞅着孟渊,欢喜道:“嘿嘿,那我恕罪你了。” 她也不叉腰了,整了整小包袱和头巾,开心的又道:“小骟匠,你说话怪好听嘞!” 那你也没听过什么好话!孟渊笑了笑,并不说话。 “看我穿的时兴不?”香菱俩上肢伸开,转个圈,分明是要夸赞。 “时兴的很,城里贵妇人都这样打扮。”孟渊知道香菱是个土包子,就拿话哄她,又问:“你这是为相亲做准备?相亲的事有着落了?” “唉,香菱没娘,说来话长。”一提婚事,香菱就叹气,“干娘一死,老媒婆就没影了。可能是桃花岭闹的太厉害,把她老人家吓的不敢出门了吧!” 这傻香菱! 孟渊笑道:“媒婆去参加桃花会了吗?” “那倒没有。”香菱摇摇小脑袋,“媒婆说大尾哥学的不是正经佛法,越听越混蛋,修不到大自在。还不如多学点餐霞饮露的能耐,那才是真逍遥!” 这青皮狐狸有见识呀!大自在是佛家的说法,真逍遥是道家的说法。 孟渊听了这话,就觉得狐狸颇有不凡。而香菱母女被狐狸骗,固然是这对母女傻,另一方面也是人家狐狸真有点能耐。 “你相亲的怎么样了?”香菱竟又要交流相亲经验。 我啥时候说过我相亲了?孟渊无奈笑笑,道:“人家还没和离,我得再等等。” “可不能再等了,你看看你多大了!”香菱又严肃起来,一副传授人生经验的模样。 孟渊揉了揉眉心,发觉净顾着跟这黄鼠狼胡搅蛮缠,都忘记正事了。 “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孟渊问。 香菱听了这话,立即正经起来,道:“干娘说,你送我一个桃子,我就送你两个杏子。你抢我一个鸡蛋,我得偷你两片肉!” 这狍子不是挺明事理的么?怎么就贪那几个鸡蛋了呢? 孟渊笑笑,道:“这是有恩必偿,有仇必报,君子恩怨分明的意思。” “咦!”香菱惊叹,“小骟匠,你懂的真不少!” 她开心的往前跳了跳,道:“我就是来报恩的!” 香菱俩短小上肢交叉,做抱臂状,自得道:“我去找了猪大嫂,她孩子最多。我就跟她说,你月月生,孩子太多,整天哼哼哼的吵人,满山都是你家孩子,不如都阉了,我给你找个人手,便宜还活儿好!结果猪大嫂让我滚蛋!” 说到这儿,香菱气的跺脚,道:“猪大嫂太没礼貌了!” 人家只是让你滚蛋,就已经非常有礼貌了! 孟渊是个老实人,就说道:“我以前干骟匠手艺,现今改了行,也不必再给我揽活儿了。” “我知道!你现今跟着镇妖司的大人物混了!”香菱十分有理,又道:“但是你还没成亲,我已给你说了几门亲事。” 这都哪儿跟哪儿?还几门亲事? 小小年纪就拉皮条!这就是大大的欢喜么? 孟渊仰头看天,不禁扪心自问:我到底干嘛来了? 香菱却不觉,兀自扯个不停,掰着爪子数数,“我给你找了好几个,好说歹说,有六个愿意见你。还有的说你们人坏的很,要先处一处。还有的彩礼太高,我给你推了。倒是牛寡妇说,要先跟你睡……”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 孟渊伸手捏住香菱的嘴,然后从袖中摸出一个煮熟的鸡蛋,道:“你的好心我记住了,不过我娶亲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以后好好待在你的老鳖坑,莫要跟狐狸媒婆来往,也莫再去牧庄。” 把煮鸡蛋塞到香菱怀里,孟渊回身就走。 “诶诶诶!你别走呀小骟匠!”香菱三下两下追上,拉住孟渊衣服下摆,仰着头不让走,可怜兮兮道:“我家有大药,是干娘给我留的嫁妆,你要不要?” “哦?详细说说。”孟渊终于来了兴趣。 第40章 犹怜草木青(求追读) 香菱本就有点话痨,心思跟人还不太一样,有心眼儿,但也不多,说话杂七杂八的。 不过孟渊听了半天,算是知道她那嫁妆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香菱所住的大头山一带,有一处隐蔽的狭小石缝,其中生有一株宝树,且已结了两个果子。 那地方是香菱无意间发现的,她跟她干娘通了气后,俩人一合计,还专门找了枯木树叶遮掩,附近还撒了骚尿标地盘。 然后香菱就一直在守在大头山,且被她干娘封为大头山大巡官,而她干娘则回老家去了。 母女俩只待果子成熟,好取一枚果子当嫁妆,嫁到大户人家里。 “既然寻到了宝树,你们娘俩为何不一块儿守着?你干娘为何非要回老家?”孟渊实在好奇的很。 那狍子都去薅大尾尊者的羊毛了,可见是个财迷,但却置宝药不顾,非得回老家住,这就不合适了。 “干娘有相好儿了!”香菱十分气愤,俩大眼珠里都有泪了,“干娘迷上一个道观的道士,离她老家不远。那个道士天天早上念经,干娘每天都要去听,下雨下雪也不耽搁,比领鸡蛋还勤快,还朝人家撅屁股呢!” 她说着话,翘起尾巴,撅了撅屁股,“就这样,干娘发了骚!” 这都什么孽缘!为了个男人,连大道都忘了?还有,你就别学了吧! 孟渊捏了捏眉心,想起去药庄时,确实见沧浪江边有一矮山,上面有庙宇,只不过香火似乎不太好。 “人家道士没说什么?可领了你干娘的情义?”孟渊好奇问。 “没。”香菱十分认真,“干娘不敢在人家跟前说话,道士也不知道干娘是个大仙,还有几个人叫我干娘傻狍子!我干娘才不傻呢!” 什么大仙?有撅屁股的大仙么? 孟渊不想再谈屁股的事了,只道:“果子能采摘了?” “干娘教我辨认的,昨天刚熟,我就来找你啦。”许是说到吃的了,香菱一屁股坐地上,也没了精明干练的模样,敲开孟渊送的鸡蛋,仔仔细细的开始剥了起来。 但毕竟在说她干娘的事,是故一边哭唧唧,一边吃鸡蛋。 “果子熟了你怎么不吃?”不知为何,看到香菱哭,孟渊就想笑。 “干娘不在,我单个吃也没滋味。”香菱剥开,还虚让下,见孟渊摇头,才开心道:“再说,我还得留一个当嫁妆呢。” 就别提你那婚事了吧!孟渊无奈扶额。 “干娘说,那果子可好了,人吃了力气大,我们吃了就聪明!”香菱把鸡蛋一股脑吃完,打了个饱嗝,她认真道:“你救我一次,我送你一个,还能留一个!” 孟渊看着香菱,这小家伙的体己被狐狸媒婆骗了,狍子干娘被吃了,就剩下嫁妆了,但却没一点失意之心,反而一心一意的想着报恩的事。 “大头山有多远?”孟渊问。 “没多远,煮两三回鸡蛋的空儿。”香菱屁股着地坐着,还仰着头吧唧嘴,两上肢使劲展开,比划着距离,“你的鸡蛋还怪好吃嘞!” 她使劲儿的暗示,还想再吃。 孟渊了然,那大头山距离村镇太近,香菱母女愿意亲近人才住在大头山,而别的精怪少往大头山去,是故那宝树才因缘巧合让她俩守住了。 这是第三次见香菱,且孟渊一直在看着香菱的眼睛,这小家伙谈及干娘时伤心,说起报恩是来劲儿,扯婚事时又失落,确实没有说谎。 而且香菱说话虽杂七杂八,但确实良心不坏,没啥心眼。初次见面搭车时,还付了车马费,可见教养。 孟渊曾救过这小家伙,知道她只是普通精怪,也就口吐人言,机灵敏捷些,没别的能耐。 那大头山也不算远,就在入山五六里的地方。孟渊昨日向赵大头打听过,附近村民也时常在大头山打猎采药,都说那边没啥危险,但也打不到东西。 “我随你同去。”孟渊见天色还早,便起意同去,也好见识见识那宝树大药。 如今精火生长缓慢,若是有此物襄助,怕是能快些圆满。到时再一次淬炼躯体,入八品后想必进境更快。 “好呀好呀!”香菱听了这话,一下子蹦起来,开心快活的很。 “你带路吧。”孟渊道。 “我从来不迷路!”香菱自信非常,洋洋得意的往前。 因此间靠近村落,进山也有小径。 春日催绿,阳光虽被遮蔽大半,但仍有红光斜照进来。 山间潮湿,朝阳催起氤氲之气。静谧安然之中,声声鸟鸣空谷,更有回返自然之感。 “哎呦,跑太快肚子岔气了!”香菱在前,一屁股坐下。 孟渊取出最后一个煮鸡蛋丢给她,香菱开心的接过,“小骟匠,你真好!” 许是同行了一阵,香菱对孟渊提刀背弓也不怕了,抓着孟渊衣服下摆,一溜烟的爬到孟渊肩上。 “真高呀!比我吊在桃树上还高!”香菱一边指路,一边剥鸡蛋,而后还把蛋黄往孟渊嘴里塞,“你吃。” “我不吃。”孟渊拒绝。 香菱显然不知道三辞三让的道理,当即就塞回自己嘴里了,还满足的哼哼两声,好似无上美味。 行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见到香菱的老家大头山了。 只见一处光秃秃的高丘,这便是大头山了。当然,大头山也指这附近一带的地方。 高丘前方有个十丈方圆的山洼,里面积了不少水,看似不浅,此为老鳖坑。 香菱叽叽喳喳,一路说此间哪里好玩,哪里睡觉舒服,还说这里的水好喝云云。 “就在这里了。”绕过大头山,便见林森树茂中有一个小山包。 那山包上长满了荆棘和酸枣,还有不少枯叶烂枝围着。 “你给我收好,别弄脏了。”香菱取下碎花裹头,背着碎花小包袱,一下子跳下来,钻进荆棘中,三下两下翻开枯叶乱枝,就见山包裂有缝隙,细处不过一指宽,中间宽阔处也只两个拳头宽,确实不易发觉。 孟渊居高临下,往那缝隙中看,只见内里幽暗,深有三四丈,其中真有一株细小绿植。 那绿植约莫膝盖高,结着两个青果。 这绿植怕是也就每日午时能有些许阳光照进,可依旧有茁壮之态,显然非凡。 近午阳光正暖,蒸腾出幽幽淡香。 “我这就给你摘一个,嘿嘿嘿!”香菱开心的很,却见小骟匠没有回应,她转过头来看,只见那小骟匠竟取下了背上的长弓,正自冷静搭箭。 香菱都哭了,“小骟匠,你真坏!你真是老公猪带娃,装什么好奶奶!黄鼠狼给你拜年,装什么好人!干娘说人不能信,果然没骗我呜呜呜……” 她干脆躺下,闭上双眼,挺起白肚皮,“呜呜呜干娘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可得利索点,要是疼的很了,我就骂你骟匠手艺不行呀!” 香菱唧唧唧的哭个不停,却一直没觉得肚皮疼,她睁开一只眼来看,见那骟匠弯弓搭箭,却非照着自己来的,而是瞄向远处。 香菱赶紧站起来,钻出荆棘丛,就见远处松树下有一半人高的老狐狸。 那老狐狸穿青衣,手拄木杖,佝偻着身子,正自往这边看。 “老媒婆你干啥去了?”香菱大喜,“姑爷怎么说?” 她刚还躺下等死呢,这会儿又惦记起婚事了。 老狐狸却不理会,只是盯着孟渊的箭,笑道:“小友,两枚果子,不如你我各得一枚。可好?” “一枚是香菱姑娘赠于在下的,一枚是香菱姑娘的嫁妆,你且问她。”孟渊道。 狐狸看向香菱,道:“香菱,姑爷让我来取嫁妆。” 香菱听了这话,就一个劲儿的摇头,道:“嫁妆是我带过去撑面子的,不用给姑爷。以后要是和离,我还能把嫁妆带回来呢!” 她竟颇懂嫁娶风俗。 “她不同意。”孟渊道。 老狐狸沉默一会儿,道:“一个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你是收是荒?” “她啥意思?我咋听不懂!”香菱也不是傻子,这会儿看出不对,趴在地上不敢乱动,却管不住嘴。 “狐狸是说,这宝药是她所种,今日熟了,要来收粮。至于能否收到,要看我的能耐。”孟渊道。 “这是我和干娘一泡尿一泡屎养出来的。”香菱又哭唧唧。 “我向来与人为善,只是这一次有些急用。”老狐狸往前一步,道:“你未必胜的了我。不如你我各得一枚,到时天地广大,少年人前程似锦,人间许多快活。” “此刻我就不快活。”孟渊道。 老狐狸面色阴沉的很,道:“小小愚精蠢怪,犹如草木,弹指可死,小友何必呢?”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孟渊弓如满月,激射而出。 第41章 斗法 弓如霹雳弦惊。 随着箭发,弓弦震颤不止,山林中群鸟乱飞,香菱本能的吓瘫在地。 五石重弓,可到底有百步之远,野精妖怪又大都天生敏锐矫捷。狐狸虽老,见机却快,当即左移两步,半边身子躲在一青石之后。 那支箭落在她原本立身之处,地上土石崩裂,可见重箭之威。 “无知武夫,区区箭矢,安能伤我仙体?”老狐狸分明躲了起来,竟还出声嘲讽。 孟渊心中又凝重几分,这老狐狸言语有度,分明是看过书,读过经典的。 而且见过世面,知晓与武夫如何斗法,还深明世情,是故才出言讥讽,盼自己这个少年人受激后连番怒射,好消耗气力。 先前在桃花岭,听了香菱被这狐狸媒婆哄骗之事,孟渊还以为老狐狸就是个坑蒙拐骗的山精野怪。 可今日又再谈起时,才知道老狐狸曾对大尾尊者所传佛法不屑一顾,反而说什么餐霞饮露,什么真逍遥的道家言语。 再看此时老狐狸的行止,可见这老狐狸并非寻常精怪,且不是走武夫的修行路子,极有可能是修的道门之法。 孟渊是个雏哥,只跟同品武夫对打过,但是曾听聂师说过别家的途径。 道家讲的性命皆修,餐霞饮露自是有的,遨游天地自也是有的,但得等品阶高了才行。 而低品之时其实没多少能耐。气力不比时时打熬的武人,躯体更是不如武人强悍,却会一些神通术法。 但论及威力,其实并不算大。 说白了,低品之时,儒释道是要逊于武人的。若是被武人近身,极可能被当场拿下,乃至于越阶强杀。 儒释道的学说都很有道理,但武人的刀更有道理。 “我出来了,我进去了!”老狐狸拄着木杖,可敏捷之极,借那青石,来回露头,着实贱的很。 孟渊也不惯着,抽箭就射。 可两者相距百步,老狐狸又跟吃了春药似的,当真不好射中。而且还嘲讽不停,却不出手。 连射三箭之后,孟渊自思,百步外太远,老狐狸又狡猾,着实没把握射中。 当然,若是一旦为重弓击中,不死也得废。 方才这老狐狸露面时就提平分大药之事,而没有直接动手强抢,可见老狐狸也无必胜的成算。 孟渊引弓在手,也不再射,回头看了眼香菱,却见她埋着头,撅着屁股往这边看,傻不愣登的。 就算是废物,那废物香菱也总归是自己这一边的! 无论怎么讲,以二对一,优势在我! 孟渊拉着弓,全神贯注,却不出手,问道:“阁下还不出手?” 老狐狸藏身在满是疮痍的青石之后,怪笑道:“痴愚凡人也配观我仙法之妙?” 这老狐狸的嘴真硬!孟渊也不着急,只道:“香菱!你先去收了果子,去找给我传话的那人,就说有狐妖祸乱,让他带镇妖司的兄弟来!” “啊?”香菱本趴在荆棘丛中,俩前爪盖着脑袋,正偷偷往这边瞧呢,她听骟匠言语,赶紧回声,“他也是镇妖司的?” 虽然奇怪,但香菱还是麻利的爬起来,先拉了拉脖子上的小包袱,这才跳进了荆棘丛的裂隙中。 孟渊自然没奢求小香菱能成事,此番只为逼老狐狸露头。 那老狐狸迟迟不出手段,可见她对手中术法无有十分自信,且忌惮自己手中重弓,这便是优势! 借此优势,逼老狐狸出来决战,那么优势就更大!只要她稍有破绽,那便是老狐狸的死期! 很快,香菱搂着鼓鼓的包袱从那裂隙中出来,她也不走,就站起身,巴巴的看孟渊,又看看远处的老狐狸。 “小骟匠,”香菱小跑到孟渊身边,扯孟渊衣角下摆,仰着头,道:“要不把我的给老媒婆吧?你万一打架受了伤,回去做不了工可咋办?好死不如赖活着呀!” 孟渊瞪了眼香菱。 “小骟匠,她都愿意送我了,你还在强装什么好人?是要全吞了不成?”老狐狸笑声传来,且也用了骟匠的称呼。 “这是抢,不是送。你骗香菱母女彩礼,应是尘世取乐,我自不会理会。你若趁我不在,把她的大药骗走,我也不说什么。”孟渊手中箭矢射出,“但今日我在这里,就不能任由知恩图报的单纯之人被你哄骗欺辱。” 孟渊再次抽箭搭弓,“香菱快走!” 香菱愣了愣,终于点头,“那我跑快些给你叫援兵!” 她说完话,一溜烟的往来处而去。 果然,老狐狸不耐起来,“既如此,那就都留下吧!” 她就藏在青石之后,举起手中木杖,咿咿呀呀道:“风兮破地、水兮滔天,地火水风,起呀!” 只见一阵清风拂过,而后树木招展不休,惊起地上枯叶碎石。 此时本就近午,山中树木虽多,可阳光炙盛,颇为光亮。但阴风一起,登时有昏暗之感。 “飞天炊火!”老狐狸在青石后大施术法。 话音一落,就见火雨飘泊,引动枯叶,登时风中带火,四面八方似成了屏障,将孟渊整个围了起来,且屏障飞快收缩。 孟渊心中愈发镇定。这风火相济之法看似气势极大,其实威力一般,造不成多大伤势,至多遮蔽视野,以供偷袭。 风助火势,火增风威,两者带动枯叶碎石向孟渊包夹而来。 此时便见老狐狸大笑着从青石中掠出,脚踏风火之势,手舞木杖,向孟渊汹涌而来。 “这不是找死么?”孟渊提弓欲射,随即又立即放下,向后急奔。 三五步闯出风火屏障,就见一道青衣身影在前,分明就是老狐狸。 果然!方才那老狐狸从青石后出来招摇,一副拼命的样子,可这儿却又有一个狐狸,必然是这老狐狸用了某种障眼之法。 那风火之上的欲要拼命的老狐狸是假,真的却来追索香菱了! 孟渊下三十三全开,真气当即灌注四肢,后发先至,比之老狐狸更快。 那老狐狸发觉孟渊追了上来,面上大骇,俩毛茸茸的手想要掐诀,却见刀光已然落下。 “啊!”一声惨叫回响在山中。 血光一闪,老狐狸的尾巴被斩断。 一击得手,孟渊信心倍增。这老狐狸也就些许妖法障目,略通风火之术,其实本体不堪一击! 孟渊不敢稍停,立即上前补刀。 老狐狸瘫在地上,双眼中怨恨之极,俩毛茸茸的手抓住一片血,继而相合,咬牙切齿道:“引!” 一时之间,孟渊与老狐狸眼睛对上,便觉天旋地转。 第42章 第二次精火圆满 明月浅淡,在校场苦练了一晚,孟渊回到了住处。 肚子又有些饿了。但此时此刻,孟渊并不太想吃东西,只因脑子里都是娘们。 “这辈子没啥念想,挣点小钱,弄点小权,再多睡几个漂亮姑娘就妥了。” 孟渊见深夜中有烛光细微,便上前推开门。 只见姜棠今日换了新衣,头上披珠翠,昏黄灯光下格外的好看。 “哥,我想跟你睡觉。”小小姜棠眉眼中有春情,然后竟开始脱衣服了。 “这老狐狸的活儿太糙了吧?就这修为?”孟渊揉了揉脑袋,借用了句聂延年对大尾尊者的评价,随即抽出刀,一下劈了过去。 一时间,脑袋微微一痛,便听清脆声音,“小骟匠,我来助你!呀呀呀!” 孟渊连忙睁开眼,就见老狐狸手中有短剑,竟已在自己身前两尺处。 有一道棕皮白腹,背着碎花包袱的身影飞奔而来,一下子跳起,拿头去撞老狐狸。 老狐狸本待一手按住香菱,可见孟渊已然睁眼,她目中显出惊骇之色,显然没料到孟渊这么快摆脱秘法。她也不管香菱了,俩手握住短剑向孟渊急刺。 孟渊立即收腹后退,同时伸出双手,去捉对方剑柄。 老狐狸手短,兼且受伤,孟渊当即得手,随即一扭,去了老狐狸的短剑。 “饶我!少侠饶我!我送你一份天机图!”老狐狸知道大势已去,果断求饶。 孟渊很好奇天机图是什么,也想要搞一份。 但不是现在。 起身骑在老狐狸身上,左手按住狐狸脑袋,另一手抓住那柄短剑,狠狠的朝狐狸脖子刺去。 一剑、两剑、三剑,孟渊也忘了刺了多少剑。 只见老狐狸已死的不能再死,头颅与身子几乎断开。 孟渊这才从狐狸身上下来,坐地上大喘气。 再看旁边,香菱俩眼睛瞪的溜圆,呆愣愣的看着老狐狸的尸体。 “媒婆死了……”过了好一会儿,香菱才反应过来。 “是,狐狸死了。”孟渊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笑着道:“你害怕了?” 香菱连连点头,确实怕的很。 “我记得你说,你干娘教导你好死不如赖活着,那你刚才为何还拼命救我?”孟渊问。 香菱一屁股坐下,想了会儿,才道:“我也不知道。” “你不怕死?”孟渊笑着问。 “怕呀!”香菱十分有道理,道:“可干娘还说了,活着挺好,死了也行。” “活着挺好,死了也行。”孟渊重复一句,没再说什么,又来摸老狐狸的尸。 这老狐狸除了身上青衣外,也就一柄短剑,一把木杖。那木杖似也是寻常之物,可见精穷。 至于所谓的天机图,亦是不知在何处。 “你知不知道媒婆的来历?”孟渊问香菱。 “不知道。”香菱摇头,抓了抓俩耳朵,“媒婆其实还挺好的,有时候还给我们讲城里的事呢!” “她不是良善之辈,以后你也要多个心眼。”孟渊道。 “我心眼可多了!”香菱一听骟匠说自己缺心眼,当即就急了。 “是是是,你心眼多。捡些枯枝,咱们把狐狸烧了。”孟渊见榨不出油水,也不想带回去多事,就起了焚尸的打算。 香菱这会儿听话的很,赶紧去找枯枝,孟渊也来帮忙。 “你的箭当柴烧肯定不赖!”香菱捡回一支箭,开心邀功。 “……”孟渊弹她脑袋,又带她把所有箭矢都寻回。 俩人忙活半天,这才把火烧起来。 焦臭味传来,孟渊和香菱也不躲避,只是前者在回思此番斗法的得失,后者却不知在想什么。 “狼大吃我干娘的时候,也是这样烧的。”香菱哭唧唧,“干娘说生吃肉是兽,熟吃肉是妖,她让狼大烧熟了再吃。” “……”孟渊捂住额头,一时间真的搞不懂香菱那位干娘脑子里有什么。 “你吃不吃?”香菱问。 孟渊确实有些饿了,但着实没半点胃口,便摇摇头。 “我也不吃。”香菱拿她的那碎花头巾擦擦眼泪,念叨道:“小骟匠,你会读书念字?” “略学过几个字。”孟渊道。 “那你会写我的名字吗?”香菱好奇问。 孟渊当即抽出个树枝,就在地上写了起来。 香菱凑在对面看,俩眼睛瞪的圆溜溜,“这就是我的名字?” “反了,从我这边看。”孟渊捏住香菱后颈,把她提溜到自己跟前。 “呀!我的名字真好看!”香菱刚还哭唧唧呢,这会儿一吸溜鼻子,就蹦蹦跳跳,欢喜道:“你再写一写我干娘的名字。” “你干娘叫什么名字?”孟渊问。 “我干娘叫花姑子!”香菱大声道。 孟渊又在地上写了花姑子的名字。 香菱仔细来看,还拿小爪子比划。 孟渊见她这般,便拿出老狐狸的短剑,在一块儿小石头上刻下她们娘俩的名字,“这样就不怕字迹被风吹散了。” “小骟匠,你真好!”香菱开心的很,把那小石头捧在手里,而后又解下背上的包袱。 “这个还没给你呢。”香菱取出一枚小小青果。 孟渊接过拼死得来的青果,拿在手中细看。 这果子不过大拇指肚大小,盈盈绿中泛着一丝丝的殷红。靠近细嗅,有细微香气。 香菱把小石头藏到包袱里,又仔细的系在脖子上,可见珍惜。 “你快吃了吧!”香菱捧着另一枚青果,认真道:“干娘说了,摘下来得快些吃,过几天就不好吃了。” “你不是说能当嫁妆带走么?怎么摘下就得吃?”孟渊本还想着等这一次精火圆满后再吃的。 “我又没说要摘下来当嫁妆,不摘也能当嫁妆呀!”香菱歪着脑袋,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孟渊揉了揉眉心,不知说什么好。 “我也吃了算了。”香菱语气又悲伤起来,“干娘本来给我出主意,让我当着姑爷面吃,好显摆显摆家底。结果当着你的面吃……” 她背过身去,咯吱咯吱的吃了起来。 孟渊见状,也不再多犹豫,当即吞下。 未及细嚼,便已落入腹中。 一时之间,孟渊只觉下三十三天微微震动,丹田内有灼热之感,各处窍穴似乎大了几分。 浑身微微烫。略一存想,便见这青果的大部分养分都被精火汲取。 那精火立时升腾,只数息过去,便已笼罩全身,分明是圆满了。 孟渊有感,此时只要心中催动,精火便会立时散出威能,再次淬炼躯体。 不过这会儿显然时机不对。而且……再看香菱,这小家伙浑身冒着热气,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这显然是青果药效太强,香菱的小身板一时间收纳不得许多药效。 “香菱?”孟渊捏住香菱后颈,把她提起来。 “啊?”香菱迷迷糊糊,双眼迷离,“我热的很,想困觉。” 孟渊不再多说,把她塞到衣襟怀里,短剑长刀佩戴好,背负长弓箭囊,这就下山去也。 第43章 分别 此时下午已过半,日光西斜,山林间又生薄雾。 胸口暖呼呼的,香菱不时蹬蹬脚,还哼唧两声,像是喝醉了酒。 孟渊手按着刀柄,快速朝原路返回。 一番山中急奔,孟渊又觉出自己有些不同。 气力增进的不多,但更为持久了。而且耳目愈发明亮,四肢百骸内血气周转无碍,更为轻盈。 丹田似更广阔一些,下三十三天也似大了几分。就好似河道更为宽广,河水运转更为流畅。 “现今看来,青果似能提升体质,这不管是修哪个途径,都有极大益处。” “我下三十三天全开,且被精火纳去大多养分,是故提升的不算太多。但若是换了常人,或如香菱这般的小精怪,那提升应该是极大的。” 孟渊一边返回,一边总结。 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已出了山。瞧见远处牧庄和村落,孟渊才算稍稍放心,又把香菱拎出来,跟搂孩子一样楼怀里。 小家伙软绵绵的,像是没骨头一样。身子微微热,鼻头湿润,两个眼睛闭着,迷迷糊糊的不知在说什么。 孟渊也吃了青果,自然知道青果无毒。且其中蕴含某种灵气,对食用之人颇有助益。 自己无事固然是因为下三十三天全开,筋骨强壮,但也是大部分养分被精火吸纳而去的缘故。 而香菱则不同,她是寻常精怪,除了一张嘴能吧嗒吧的说外,没别的能耐了。 香菱现今这般,就好似虚不受补,吃撑了一样。 孟渊没有应对这种事的经验,聂师也不在,还真没地方找人打听如何处理。 “香菱?”孟渊觉得,香菱的干娘应该教过服食青果后的应对之法。 “啊?”香菱迷迷糊糊的应了声。 “你怎么样了?”孟渊贴近她的小耳朵问。 “我睡一觉就好啦。”香菱语声慵懒的很,眼睛都没睁开,鼻头往上拱了拱,“你搂好我呀。” “好。”孟渊心中大定,当即又把香菱塞到衣襟里,一手捂在胸前。 回到牧庄,赵大头见孟渊身上有血,就颇有好奇。 他知道孟渊是去找姑奶奶的,本想着此行至多失贞,没想到还闹出了血。 就是面色不似被榨干的模样,反而容光焕发,还一直按着胸前,也不知藏了什么宝贝。 “小孟,你前途无限,尝尝鲜就算了,可得见好就收。”赵大头劝了一句。 “我知道。”孟渊笑笑,也不多解释,“这件事切莫向外说。” “我晓得!”赵大头赶紧应下,又问:“你今天回不回城?” “再待一天。”现今小香菱还没醒来,孟渊也不敢带着香菱进城,是故打算再等一天,待香菱苏醒后再说。 “那也成。”赵大头没多想,“你既然不忙着走,庄里倒是有些新下的牛羊崽子,你帮忙骟了吧。” “庄里没再找兽医?”孟渊好奇问。 “外聘的,住清水镇上,不在庄子里常驻。”赵大头叹气,“人家有事儿了才来,还得现掏钱,到底不方便。我想着你既然来了,就搭把手,也能给王妃她老人家省个钱不是。” 孟渊这会儿要带孩子,可也不耽误割卵蛋,便应了下来。 俩人找上孙庄头,孙庄头见孟渊诚心诚意,自然愿意。 孟渊也不啰嗦,当即操办起来。从牛羊到鸡鸭,一个个卵蛋被取出,鸡鸭的如米粒,牛羊的似指头肚,全数骟了干净。 手艺娴熟,可见看家本领未失。 孙庄头见状,就拉着他儿子到远处,嘀咕不停,道:“我算瞧出来了,他现今跟寻梅混,看似在王府如鱼得水,其实心里不自在的很,没事就想出来骟两把!记住了,他以后要是再来,咱就弄点猪狗鸡鸭让他过过瘾!” 待到傍晚,孟渊也忙活完了,香菱依旧睡的香甜。 吃过晚饭,孟渊回到昔日的住处。如今牧庄没兽医,这儿倒是一直空着。 先把香菱从衣襟里取出来,她依旧酣睡,但身上却已不再发热,呼吸均匀。 孟渊擦了擦她湿漉漉的鼻头,解下她的小包袱,把她放到床上,然后去外面练刀。 狂风刀法早已习练纯熟,此番丹田与各处窍穴之间真气运转更为顺畅,一遍遍使来,孟渊只觉得威力又增几分。 但凝滞之感仍在,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孟渊也想不明白,反正回去了问聂师就是。 去打了两桶井水,提进房里,孟渊去了衣裳,一边擦洗身子,一边想精火之事。 如今精火二次圆满,比第一次耗费更多,若无青果,怕是还要半个月。 不过既然精火蕴养艰难,那想必此番淬体的效果更好。 孟渊不着急这一两天,打算找聂师聊一聊之后,再来淬体。 “小骟匠羞羞羞!” 正想着事呢,就听有清脆声音在身后传来。 孟渊转过身,便见香菱趴伏在床上,鼻头抵着枕头,俩大眼睛炯炯有神,正瞧着自己。 “小骟匠,你连自己都没骟,怎么做生意呀?”香菱好奇的很,目不转睛。 “……”孟渊穿好衣裳,没搭理她。 “你怎么不说话?”香菱追问。 “你感觉怎么样了?”孟渊揉了揉眉心。 香菱在床上打了个滚,又趴下来,道:“渴的很!” 孟渊给她端来茶水,香菱哧溜哧溜的喝了几大口。 “还饿。”香菱道。 孟渊早有准备,桌子上放了五个煮熟的鸡蛋,就拿来剥。 香菱在旁看着,见孟渊剥好了又来喂他,就夸个不停,“你还怪好嘞!” 她咯吱咯吱的吃了俩鸡蛋,又开心的蹦了两下,“小骟匠,你真好!” “你干娘有没有教过你服用青果大药后,该如何做?”孟渊问。 “教了教了!干娘说,吃了大药,脑子就更好用了,记得东西也多,就能念字读书了!以后化形也快了!””香菱十分认真的看着孟渊,问道:“小骟匠,你住城里吗?” “是,你想不想去城里?”孟渊笑着问。 “干娘说得等有了人形,会读书念字了才能去!”香菱十分有道理,“大头山才是我家。” 她又趴下来,眨巴着大眼睛,继续道:“等我化了人形,你带我去城里玩耍!” “好。”孟渊笑笑,干脆躺下来,道:“你跟我说说你干娘的事。” 香菱就趴在孟渊耳朵边,吱吱吱的扯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许是药效未退,香菱又沉沉睡去。 夜尽天明,孟渊再起身时,香菱已经在整理她的小包袱了。 “小骟匠,我得回家了。”香菱瞅了瞅桌子。 桌子上还有三个煮鸡蛋,昨晚香菱吃了两个。 “我送你出去。”孟渊把那三个鸡蛋给香菱,她开心的都收到包袱里。 孟渊去跟赵大头和孙庄头告了别,也不吃早饭,只骑上小红马,把香菱塞衣襟里。 待出了庄子,香菱露出头,跳到马鞍上,风风火火道:“驾!” 小红马跑的更快了,孟渊见她兴致颇高,就绕了几圈,然后才停在山脚下。 “我回去啦!”香菱跳下马,还伸着个小爪子招来招去,“小骟匠,你啥时候来找我玩?” “一个月后。”孟渊道。 “你真好!”香菱更开心了,她本待转身走,似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道:“那你下次来,给我带些书本,我要学诗!” “好。”孟渊笑。 香菱见孟渊应下,她还作了个揖,然后一溜烟的往山中去了。 第44章 武夫之路 策马奔腾,上午刚过半便已回到王府。 先回住处,仔细洗了衣服,又用皂角搓洗身子,换了新衣,孟渊这才往校场去。 略问了问吴长生和胡倩,知晓无事。见已是午时,孟渊便又出门,往醉月楼而去。 “我爹爹正好在,随我来吧。”聂青青见孟渊来了,直接开口。 “我这次是来找姐姐的。”孟渊不会犯错了,当即说起骚话,“聂师时时能见,不必着急。可若是要见姐姐,得就像今日这般特意告假了。” 聂青青闻言,嫣然一笑,看着孟渊道:“那孟公子请吧。” 孟渊整天要么对着香菱这种清澈愚蠢的,要么是姜棠这种单纯稚嫩的,这会儿看到聂青青这种眼中少有单纯,却分外妩媚的大姐姐,就觉得格外吸引人。 最猛的年纪终究是看大姐姐更顺眼。 上了二楼,选一临河之处,两人坐定。 闲话撩拨,聂青青又是爱笑的性子,孟渊把她捋的舒坦,盈盈笑声不断。 过了一刻多钟,便见聂延年和张龟年从一包厢中出来。 半个月没见,聂延年略有风霜之色,可见确实是在外遭罪来了。 “聂师,张叔!”孟渊立即上前见礼。 聂延年见自家闺女立在少年身边,面上笑意未消,可见是被哄住了,他就不想说话。 张龟年则开心的笑,他指了指孟渊和聂青青,对聂延年道:“我瞧倒也般配!” 聂延年没接话,只瞅了眼孟渊,道:“走,回王府!” 下了醉月楼,与张龟年分别,聂延年和孟渊一道往王府回。 “聂师,我听青青姐说你被借去公干了?”孟渊好奇打听。 “有个老道士闹事,我就跟着去看了看。”聂延年道。 “镇妖司还管这个?”孟渊也笑。 “除了你偷女人不管,他们啥都管!”聂延年终于不再装严肃,他打量一番孟渊,问道:“找我啥事?想老鸨子了?” 就别提老鸨子了吧!孟渊就当没听到,只说道:“聂师,我已经全开下三十三天,想跟聂师问一问如何圆满破镜。” 聂延年停住脚步,伸手掐指头,算了算日子,而后笑骂道:“你小子可以!月子还没坐完,就又要生了!” 这都什么比喻?孟渊不忿道:“聂师,我没坐过月子,却有让别人坐月子的能耐。” “少拿青青威胁我!”聂延年点了点孟渊鼻子。 俩人也不在路上多说,一道回了校场。 聂延年先是挨个问了问诸学员,尤其是吴长生和铁牛,他分外照顾,可见看重。 “去你那破院子瞧瞧。”聂延年训完诸学员,与孟渊一道来到校场旁的住处。 这会儿姜老伯在马厩,姜棠在寻梅处,是故家中无人。 家里也没个热茶,孟渊想起聂青青送的那坛酒,就干脆拍开,拿酒来招待。 聂延年看着那酒坛,他又瞪了孟渊一眼。 孟渊敬了三碗后,才正经道:“请聂师教导!” 聂延年也不说如何圆满破镜,只道:“我记得我教过使狂风刀法的真气运转法门和呼吸之法,你既然三十三处窍穴全开,可试过了?” “试过了。”孟渊试过很多次了。 “说说看,有何感受?”聂延年又饮一碗。 “按着聂师所传之法,狂风刀法确实威力增了许多。但是隐隐之间,却总是无法圆润如意,好似隔了一张纸,练的不舒爽。”孟渊老老实实的说自身感受。 “是不是就像去了院子,吟了诗,听了曲儿,付了钱,上了榻,脱了衣,却只能过过手瘾,没法子入巷。对也不对?”聂延年道。 孟渊还没有过这种经历,但完全理解聂延年的话,是故点头。 “看来你确实只差一步便抵圆满之境了!”聂延年微微点头。 “愿听聂师教导啊!”孟渊赶紧倒酒。 “你小子很聪明,想必对武夫这条路也有诸多疑问。” 聂延年依旧不说如何抵达圆满,又扯起别的,他点了点胸口,道:“下三十三天位于全身各处,四肢躯干都有分布。那若是断臂断腿之人,身躯残缺之人是否就没法子走这一条路了呢?” “非也!什么断腿断臂,哪怕被阉了,也不耽误走这条路!即便是丹田坏去了,也能再开!除非人死了!” “这才是武夫的精髓!不怕破,破而后立就是!不怕输,再打回去就是!就算跌的粉碎,也能再站起来!” “武夫是什么?武夫就是抗争之路,不屈之路,是天无绝人之路!就算真有绝路,也有匹夫一怒,砍出一条路!” 聂延年说完,品了口酒,分外舒爽。 “聂师,这是谁教你的话?”孟渊好奇问。 “不能是老子自己悟出来的?”聂延年皱眉,一副生气模样。 “不太像。”孟渊直觉这是聂师借来了别人的话。 “你小子还真有点见识!”聂延年点了点孟渊,叹道:“是王妃的亡兄教我的,可惜我没胆子破而后立,也没能耐走下去。” “王妃的亡兄也是走的武人途径?”孟渊好奇问。 “非也,他是儒家门生,走的儒家途径。不过他饱学之人,什么都懂。”聂延年颇有阑珊。 孟渊见状也不敢再问那亡兄的事,直接问道:“聂师,那我该如何圆满?” “简单!你四肢躯干都在,就更简单了!” 聂延年喝的脸红,又生有意兴,“丹田真气同时冲击下三十三天,使其贯通。而后三十三天映照丹田之上,刻画对应,自此真气运转无碍!” “待到这时,真气搬运就不用经经络运转到各处窍穴。只要丹田真气抵达映照之处,相应的窍穴便会震颤而动,自此外显为力。” “这酒坛便是丹田,下三十三天映照刻画其上,中三十三天映照刻画其内,再辅以上三十三天之变化!上中下三天全开,贯通各处,继而以各处窍穴搬运真气玉液,便能开体内秘藏,得天机之法。” “为何说上中下三天是武者之基?便是在这里!唯有这般,才能化腐朽为神奇,才能算是真正的武人!” 聂延年兴致勃发,都把倒酒的活儿给孟渊抢了。 而孟渊听了聂师的话,不由想起老狐狸临死前曾说天机图之事。 “绽春雷就是天机之法?”孟渊问。 “你小子不勾女人的时候,脑子转的还真不慢!”聂延年道。 我勾女人的时候,脑子转的也不慢吧?孟渊见聂师轻视人,却也不辩解,只问道:“聂师,我如今下三十三全开,想要圆满,大概要多久?” “看人,快的三五天,慢的几年、十几年都有。甚至还有一辈子也无法映照刻画的,说不准!”聂延年摊开手。 “那我试试?”孟渊道。 “行!你试试吧!”聂延年起身,“我去趟茅房!” 第45章 圆满 孟渊说干就干,直接盘坐下来。 先回思了一番聂师所传之法,而后闭目放空心神,两耳不闻外物。 过了一会儿,便觉丹田温热,真气鼓荡。 孟渊心随意动,真气自丹田内缓缓涌出,经各处经络,抵达各处窍穴。 真气分散抵达已开的窍穴,继而源源不绝的灌注冲击,孟渊只觉浑身气力外溢,只想狠狠地打熬一番。 这般运转真气无法持久,一者是极为劳神,二者便是消耗极大。 孟渊吞食青果之后,丹田虽增大几分,真气更充足,可窍穴也有增大。 只过了一会儿,丹田内真气已然耗去大半。 孟渊依旧不停,强行压榨丹田内真气。 又过一会儿,忽的觉出些许异样。头顶之上的窍穴在真气灌注冲击之下,好似与丹田产生了细微关联。 这种关联如同一条飘飘渺渺的丝线,虽极其细微,却似无法斩断,无法切除。 而后四肢和躯干之上,一条条丝线生出,尽数连接丹田,映照刻画。 最后三十三道丝线又交联缠绕,似杂乱无章,又似井然有序。 孟渊有感,只要丹田内真气抵达映照之处,相应窍穴的位置便有外显之能。 如此这般,狂风刀法便能运转如意,威力更增。 “这……就算成了么?”孟渊睁开眼。 ………… 聂延年喝的脸通红,待出了房门,才觉出这里不是醉月楼,根本不用尿遁逃账。 “请客还是我闺女送的酒,骟匠愣是一个铜子没花!”聂延年有心回去再喝两杯,混个够本。 可回头一瞧,那小骟匠已经盘坐下来,一副今日事今日毕的模样。 聂延年见状,就也不着急了,打算去校场转一圈再来。 方才虽提点过了贯通下三十三天的法子,但是还有许多关窍和经验未讲,聂延年觉得孟渊一试之下,必然就发觉阻碍,又得来请教了。 聂延年刚出了院门,就见门外路上来了个十三四岁的丫头。 那丫头抱着几本线装书,正是姜棠。 姜棠见家里出来个人,她眨巴着大眼睛瞧对方,然后赶紧行了一礼,开心道:“敢问可是聂老师?” “你认识我?”聂延年笑笑,他暗中去牧庄查过孟渊,自然认得姜棠,不过自打姜家爷孙来了王府后,他就一直在外忙碌,这丫头应是没见过自己的。 “听我哥说过。”姜棠抱着书本,又是一礼。 “你哥怎么说我的?”聂延年笑问。 “我哥说是聂老师传授他武艺,让我遇到了要行晚辈礼。”姜棠乖巧道。 “原来如此。”聂延年本还想再喝点的,既然人家家人来了,那就不便多打扰,于是道:“你哥就在房里,你去吧,我走了。” “聂老师,我看您好似喝了酒,我给你煮一碗醒酒汤吧?”姜棠赶紧挽留。 聂延年对这种虚话听的多了,可他瞧了眼小丫头,就见这丫头竟十分真诚,而且对自己无有疏离之意,反而颇为熟稔,好似真把自己当了亲近长辈一般。 “我记得你不是在寻梅那边做事么?怎么回来了?”聂延年看着这小丫头,不由得想起自家女儿。 “我来看看我哥回来没。”姜棠老实回答。 “哦?他去哪儿了?”聂延年往院子里瞅了眼。 “去牧庄了。”姜棠很是认真,“我哥说如今日子变好了,可人不能忘本,是故要去牧庄走一走,忆苦思甜,才能更珍惜当下。” “这小子倒是有点见识。”聂延年见骟匠不是去寻花问柳就放心不少,又问道:“小骟匠说过我什么坏话没?” “没。”姜棠立即摇头,认真道:“我哥从不来不在背后说人坏话。再说了,聂老师是我哥尊敬的师长,怎么可能说呢?” “那说了什么?”聂延年追问。 “我哥去牧庄前跟我说,他不在家的时候,爷爷和我要是被人欺负了,那就暂时忍一忍。要是遇了大事,就找聂老师帮忙。”姜棠老实道。 聂延年听了这话,不由笑道:“小骟匠和你都是寻梅的人,怎遇了事不找寻梅,反而来找我?” “我哥说,梅姐姐确实能庇护人,但毕竟远了点。聂老师是真正能做事的,是故有主意拿不定的话,就找聂老师。”姜棠抱着书本,欣喜道:“我哥既然这么说,那聂老师一定是自家人了。” 聂延年闻言笑笑,道:“小骟匠黏上老子了!” 姜棠也笑,道:“那我给您煮一碗醒酒汤,也是天经地义的。” “行,你去准备吧,我去校场转一转再来。”聂延年瞧小丫头确实诚恳,不是虚伪客套,便应了下来。 不过他见惯世情,知道这会儿小骟匠在练功,他在路上跟小丫头扯几句还行,却不好再进房里的。 聂延年正打算去校场,就见屋门打开,孟渊面有疑惑茫然的走了出来。 “这是遇到坎儿了,看来还得我传法!”聂延年心中笑。 “聂师。”孟渊走上前,又拍拍姜棠头,“去做几个菜,我请聂师喝酒。” 这一番孟渊有圆满之感,但聂师说求圆满之境,快的还要三五天,慢的几年都有,而自己不过才盏茶功夫,未免太快了点。 是故得找聂师说道说道,顺便问一问开中三十三天的法门。 “好!”姜棠立即应下,又朝聂延年行了一礼,这才急忙忙的往小厨房去。 “今天喝的太多,我得走了。”聂延年拿捏起来。 “聂师,我好久没见你了,就想跟你痛痛快快喝一回!”孟渊拉住聂延年,就是不让走。 聂延年被硬拖到房里,被强按到椅子上,又被倒上酒。 扯了几句废话后,孟渊直接开问:“聂师,九品圆满后怎么开中三十三天?” “你看,又急。”聂延年饮了一碗,道:“书本还没翻,就想考状元了?” “聂师,我似乎映照刻画功成,已经圆满了。”孟渊使劲儿倒酒。 聂延年随口道:“那你说一说什么感觉?” 孟渊当即把贯通下三十三天时,映照刻画的感受说了。 聂延年闻言,也不说话,指节敲着桌子,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他娘是个人才!” “玉不琢,不成器。不是聂师教导有方,我怎么能有今日?饮水思源,聂师请饮。”孟渊倒酒。 聂延年拿指头点孟渊,点了半天,也没憋出来一句话。 第46章 第二次淬体 姜棠端上几碟小菜,备上醒酒汤,就回寻梅处了。 孟渊殷勤劝酒,聂延年这才说起八品之事。 欲要入八品,便是开中三十三天的一处。 下三十三天位于皮肉之中,四肢各四个,前后躯干十六个,头上一个,总计三十三个。 中三十三天的多寡分布跟下三十三天一样,只不过中三十三天在筋骨脏腑之中。 欲要开中三十三天,打熬气力、松紧相合自然是免不了的,但已不是最重要的了。 “一般而言,还是真气冲击窍穴,然后破开阻塞。继而以点成面,全数开启。” “不过中三十三天在脏腑筋骨之中,不比下三十三在皮肉之中,是不太好找的,这便是难处。是故,得先寻到那窍穴,这是感应之功。如何感应呢?” “狂风刀法运转真气的法门我教过你了,虽是在下三十三天中运转,但是用的多了,就能慢慢感应到中三十三天了。这时再开窍穴,水到渠成!” “同理,因着在脏腑筋骨之中,稍有不慎,便会伤到自己,是故不能急,只能缓。” 聂延年一股脑的传授,当真是不藏私。 “那我试试?”孟渊道。 “行……诶!别别别!”聂延年想起刚才孟渊就说试试,结果就九品圆满了,他赶紧按住孟渊胳膊,“不必着急!” “是。”孟渊是个老实人,最是听劝,当即又倒酒。 “等一等,缓一缓。”聂延年十分郑重,“这是经验之谈。” 他说完话就要走,孟渊赶紧上前扶着。 待出了门,聂延年又回身过来点孟渊,说道:“等王妃出门踏青的时候,我带你去拜见拜见,你可别丢我的脸!” 这是又要提点了,只是王妃能提点什么?她也是武人吗?孟渊也不知道,但自己碧血丹心都是忠,最不怕见王妃了。 “啥时候出发?”孟渊问。 聂延年本来要回答,却见孟渊跃跃欲试,他赶紧伸指头点孟渊,道:“别这会儿无法无天,见了王妃你要是结巴嘴,我把嘴撕烂了!” “聂师未免太轻视人了!”孟渊立即道。 “那是你没见过王妃!”聂延年拉过孟渊,小声道:“神仙人物,懂不懂?” “真的国色天香?”孟渊小声问。 “还能有假?我看着王妃长大的!”聂延年吹了一句,见孟渊竟在搓手,他赶紧一巴掌打下,没好气道:“你可别存歪心思!” “聂师怎凭空污人清白?”孟渊立即辩解。 “你有个屁的清白!”聂延年十分了然。 孟渊心中有愧,不敢再辩解。 聂延年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捏住孟渊后颈肉,道:“你回头带老骟匠爷俩去醉月楼坐一回,记我账上!” “聂师这是要请客?这多不好意思。”孟渊笑。 “你不用不好意思,老子不是请你的客,也不是给你面子!是你家小姑娘给我做饭吃,我给她面子!”聂延年没好气道。 送走聂师后,孟渊独自坐了良久,回味聂师的话。 而后孟渊也不去校场,就在院子里习练狂风刀法,辅以真气运转法门,丹田真气在映照刻画之间来回搬运。 头几遍习练不熟,依旧有凝滞之感。但连着练了十余遍后,便运转无碍,只觉浑圆如意。 “这般用狂风刀法,不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快了些。” “这跟自身真气的多寡、搬运的快慢、以及经验有关。” “是故,即便是同样九品圆满的两个人,用同一套狂风刀法,也有高下之分。” 孟渊又习练半晌,一直到生出疲惫之感后,还是未感受到中三十三天。 待吃过晚饭,孟渊干脆把自己锁在房间,打算以精火淬体。 第一次淬体后,下三十三天松动,至此一路高歌,已然九品圆满。 而之后精火蕴养缓慢,直到吞了青果后才又圆满。 孟渊估摸着,此番淬体,怕是效用更高。 也不着急,先修养精神,待真气盈满丹田,神清气足之后,孟渊干脆脱光衣裳,坐在地上。 略一存想,便见大火笼罩己身。 心中一动,精火轰然爆开。 一时之间,孟渊只觉那火焰在体内奔走不停,沿着经络探入血肉筋骨、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好似汹涌洪水,势不可挡。 而后孟渊便觉下三十三天震颤不休,各处窍穴被灼烧一遍后,那火焰竟沿着下三十三天钻入,继而脏腑筋骨巨震,最后精火全然落入丹田之内,好似要将真气烧沸一般。 孟渊只觉全身灼烧,尤其是丹田更是剧痛。硬撑了十数息之后,那精火缓缓退去。 又过了良久,孟渊才睁开眼。 身体的不适犹在,丹田有撕裂之感。 孟渊细看淬体后的变化,不仅血肉凝练,各处经络也更为宽广。 第一次精火淬体时,便有脱胎换骨、洗筋伐髓之感,但比之这一次,只觉体内的芜杂被尽数焚烧一空,有洗净铅华、再见天地之感。 且不说身躯轻盈如燕,神思清明,气力和反应速度都有变化,所开启的下三十三天也有不同。 好似河道扩宽,又向下深挖了一般。而丹田更是广阔,好似储水之地更为广大。 淬体前本来真气充足,盈满丹田,可此时有空虚之感,其存蓄的真气竟只剩下二分之一,可见丹田凝实壮大了许多。 再怀想精火,又只剩下黄豆大小。 这一次精火淬体依旧未冲开任何窍穴,但孟渊有感,中三十三天已然松动。 盘膝静坐,孟渊细细感受,存想大河之水,便见下三十三天之下,另有河道。 仔细寻定一处,孟渊有心去引动真气冲击,却生出力疲之感。 “真气不足,需得蕴养,肚子还饿的很!” 孟渊也不勉强自己,反正为王妃效力也不急在一时。 干脆起身,去厨房啃了几个馒头垫垫肚子。孟渊躺下睡觉,打算明天再说。 迷迷糊糊睡着,没过多久,便听有人进到房内,而后那人掖好被褥,又拿小手探自己额头,最后凑近耳边说话,“哥,饭菜在厨房,鞋袜在床头,刀在枕头边,功课在我房间桌子上。” 又过许久,孟渊睁开了眼,当即便见一张大脸。 “你怎么在这儿?”孟渊见铁牛凑近自己看,吓了一大跳。 铁牛却郑重非常,道:“阿兄,你怎么贪睡了?” 他想掀开被子,却又不敢,“姑奶奶不会在你被窝里藏着吧?我爹说了,要是你光想着睡大觉,做事没劲头,就得提醒你!” “我……我知道了。”孟渊情知跟铁牛讲不通道理,就直接掀开被子,“姑奶奶没在。” “那我就放心了。”铁牛松了口气,但还是伸脖子细看,好似要找黄鼠狼的毛发。 “你怎么来了?”孟渊揉揉眉心。 “差点忘了!”铁牛一拍脑门,“胡倩和吴长生让我来找你,让你赶紧去校场!” 第47章 既分高下 “谁在校场?”孟渊一边穿衣一边问。 “我不认识,看着怪有来头!胡倩让我来喊你,说让你赶紧过去!”铁牛慌慌张张的,还帮孟渊提衣服。 “铁牛。”孟渊按住铁牛的手,严肃道:“天还没塌下来。你记住,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有静气。尤其是我们学武之人,日后遇了敌人,遇了险境,更要存一分静气。” 铁牛见孟渊认真,他便赶紧应了下来。 孟渊穿好衣服,扎好头发,洗过脸,这才挎刀出门。 校场就在隔壁,还没进去,就听里面乱糟糟的。 推开大门,便见演武场上,总计九个学员,除了胡倩没参战外,其余八人,两两对打,竟还是用的真刀。 这些人都学过狂风刀法,虽不知真气运转法门,可毕竟都是日日打熬之人,倒也使的虎虎生风。 胡倩立在一旁,脸色颇为阴郁。 还有个最近时常来校场的任德彪,他抱臂站在胡倩身旁,不时侧头跟胡倩说话,而胡倩根本不理会。 另有几个书生清客簇拥着世子独孤亢,在一旁指指点点。 那独孤亢肥头大耳,这会儿穿文人装束,正一手放背后,一手拿折扇在胸前,在诸学员跟前度步,应是又在酝酿诗句。 “我还以为多大个事呢,原来是大诗人来了!”孟渊也不确定世子是否冲着自己来的,便想找相熟的王秀才问一问什么情况,却发现王秀才不在。 没法子,孟渊见独孤亢看的认真,根本没注意自己,就拉过一个文人帮闲到旁边。 “王秀才呢?”孟渊和聂延年给王秀才使过银子,是勾连过的老关系。 那帮闲见孟渊眼熟,便回道:“老王今天轮休。” “你们帮闲还有轮休?”孟渊长见识了。 “咋?”那帮闲听了这话,当即急了,“牛马还有歇口气的时候,我们就不能休沐?” “是在下失言。”孟渊赶紧道了歉,又问:“世子如何来了这里?刀剑没长眼,伤了就不好了。” “王妃召世子问话,从静园出来后,世子听到这边有呼喝声,就来看看。”那帮闲抚须,还安抚道:“莫要担忧,世子做两首诗就回去了。” 孟渊点点头,见世子不是为旧账而来,便也放了心。 先前孟渊也跟王秀才打听过,这位世子确实纯质,不恋女色,不贪美食,不饮美酒,不好华服,不爱金银,唯独喜欢做诗,每日不做几首诗就不快活。 坏心眼确实没有,当真天生的富贵命。 既然如此,孟渊便也不作理会,等世子做完诗走人就是。 那边胡倩见孟渊来了,她赶紧跑了过来,道:“太不像话了,我们成卖艺博人欢笑的了!” “暂忍一时之气。”孟渊知道她心气高,是故安抚。 “若是世子让我们演武,我其实也不在意的。”胡倩拉过孟渊到一旁,“毕竟世子是……那个纯质之人。都是任德彪在旁撺掇,一个劲儿的让我们对打!” 孟渊闻言看向任德彪,那边任德彪也看了过来,还得意的点了点头。 “有了!”世子独孤亢忽的出声,折扇打手心,度前两步。 诸人都看了过去,一众对打的学员也停下。 只见独孤亢缓缓吟道:“我来校场看演武,大刀长剑来回舞。男女都像猛老虎,吓得飞鸟扑簌簌。”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孟渊觉得,就算把香菱提溜过来教两天,做的诗也比这首好! 不过人家世子带了捧臭脚的,那几个文人清客已然吹嘘起来。 孟渊默默记下清客们的吹嘘言语,只等来日香菱学会做诗后,自己捧臭脚时也能信手拈来。 “哎呀呀!我诗兴大发呀!”独孤亢被夸了几遍诗才无双后,开心的不得了,他当即挥手,“快快快!打的再热闹点!我还要做一首边塞诗!” 孟渊瞥了眼方才那清客,摸出十两银子递过去,意思是赶紧把这尊大神请走吧! 对这位世子,孟渊倒是没什么恶感,毕竟没啥心眼,也没坏心思,哄走就得了。 那清客应也是勾兑惯了,当即明白孟渊的意思,当即就要劝独孤亢。 就在这时,那任德彪走上前一拱手,道:“那我就在世子跟前献丑了!” 说完,他看向孟渊,道:“孟渊,聂师不是教你一套拳法吗?来来来,让我看看你练的怎么样了!” “聂师并未传我拳法。”孟渊笑笑,道:“任兄,天不早了,校场该开午饭了。” “无妨,那就试一试狂风刀法!你能杀佛妖,想必本领不差,让我称量称量!”任德彪拔刀出鞘。 孟渊记得当初从桃花岭出来,聂师曾说自己有收获,而任德彪没收获,那自己便算得罪了任德彪。 如今看来,聂师眼睛真毒,这任德彪果然还在为桃花岭之事不甘! 诸学员从未听孟渊讲过杀妖之事,这会儿见任德彪道出,都好奇的看向孟渊。 那世子独孤亢也有好奇,侧头跟清客低声问询。 “任德彪,你已入八品,他学武不到三个月,你猖狂什么?”胡倩鸣不平。 “在下不擅争斗,任兄请吧。”孟渊并不出刀。 “你连拿刀都不敢,是不是好汉?”任德彪道。 “我对黑白羊妖,一生擒一重伤;追索狼妖,奋力杀之。”孟渊笑道:“在下是不是好汉,阁下怕是没资格来问。” 任德彪在桃花岭之行中只混个芝麻功劳,听了这话,当即恼怒,挺刀向前,“那就让我看看你杀妖的能耐!” 孟渊不做理会,甚至转过身去,把后背露给任德彪。 任德彪出刀极快,当即抵到孟渊后背,却到底没敢刺下去。 孟渊已看透此人了,练武资质确实不错,但无有容人之量,色厉而胆薄。 任德彪见孟渊如此轻视自己,当即恼羞成怒,他见铁牛在旁,知晓此人与孟渊最厚,便刀一翻转,向铁牛而去。 铁牛都还没弄明白咋回事,他见刀来,赶紧举刀来挡,却见对方刀光极快,竟避了开去,反而在自己臂上划了一记,当即破了口子。 “你疯魔了不成?”胡倩真看不下去了,立即提刀来救。 “我要告诉聂师!”吴长生见胡倩都出手了,他便也赶紧出手,举刀来劈任德彪右翼。 可任德彪已然八品,真气充盈,刀既快又迅猛,只一回身,砰砰两声,便将吴长生手中的刀绞下,胡倩倒是保住刀了,却被逼退数步。 任德彪也没追击胡倩,只在吴长生左臂上划了一记。 “勤练苦修,入品破镜方得刀中真意!”任德彪连破三人,他去看孟渊,却见孟渊依旧没来看自己,正要再显显身法,就听独孤亢连连叹气。 “没意思!”独孤亢的肥脸上显露出不耐烦,“你净打不如你的,这有啥意思?” “走了走了!”独孤亢折扇插到后颈,当即往外走,路过孟渊身前时,他竟拉住孟渊,道:“你跟我走,去讲讲杀佛妖的事!” 你是不是都忘了我打你家狗的事了? “校场还未下值,等改天风和日丽了,我再为世子讲。”孟渊笑道。 “你真不跟我走?”独孤亢回头瞅了眼任德彪,又小声道:“你要不走,他一会儿要打你了!” 这世子不是傻子吧?孟渊见独孤亢良心不坏,便笑道:“无妨,不过是切磋罢了。” 独孤亢上下打量了一番孟渊,“那你别忘了找我说佛妖的事!” 他拍拍屁股,带着清客和小厮离开。 校场又恢复宁静。 孟渊舒了口气,按住腰间刀柄,道:“任兄,你我都是王妃的人,都受过聂师教导。” “你想来比一场?”任德彪面露提防,他只觉得此时的孟渊好似有了在桃花岭时的模样,彼时此人杀了狼大,但眼中的兴奋雀跃未褪,一股子的杀气。 “任兄,刚才外人多,你我同室操戈,难免伤了王妃贤名。”孟渊按着刀柄,道:“你挤兑我,我不在乎。可聂师命我总管此处,你却伤我同伴。此时外人已去,你向铁牛和吴长生赔礼认错,此事就算了了。” “若是我不认呢?”任德彪冷笑。 “那你我便既分高下,也决生死。”孟渊拔刀出鞘。 第48章 骟 任德彪见孟渊绝非作势唬人,反而真有一刀见生死的气势,他不由想起此人扛着狼大下山时的模样。 那时此人跟狼大拼命已耗去大半力气,却还是肩扛着狼大,脚踩泥泞,摔了好些屁股墩,但就是咬着牙捱到了山下,一句求援没说,一句抱怨没讲。 也就是那时起,任德彪就觉得聂师不怎么正眼看自己了,也不愿意教自己东西了。 “我已入八品,你不是对手,你真要自取其辱?”任德彪不想弱了声势,当即点明双方实力。 “啰啰嗦嗦,你胆气已失!”孟渊十分有信心,对方不过才入八品,狂风刀法的真气搬运之法依旧在下三十三天,还未进入聂师所言的“八品之变”。 任德彪听了这话,好似被戳中短处,当即咬牙提刀。 只见任德彪身形极快,瞬间便欺身而上。手中长刀划出,如同一道银色的匹练,斜劈向孟渊咽喉。 这一刀极其迅疾,竟带起尖锐的破风声。 孟渊不慌不忙,脚尖轻点地面,向后一步,待对方势穷,这才出刀。 “锵”的一声,两刀相交,好似春雷乍起,惊起远处飞鸟。 两人稍一试探,便即分开,任德彪借着这股力道,身形翻转,又取孟渊胸口。 孟渊举刀挡过,反攻对方下盘。 狂风刀法以迅疾为要,两人同时施展,一时间斗的难解难分,刀光霍霍,当真好看。 诸学员都是学过这套刀法的,虽不懂真气搬运之妙,但见场上二人的每一刀都快如疾风,身形亦是腾挪不休,让人目不暇接,不由就生出心驰神往之感。 你来我往,刀光闪烁。不多时,孟渊便察觉对方虽入了八品,且知晓真气搬运之法,但比之自己,无论是速度、力量,以及反应快慢,皆有不如。 孟渊自思,一者是自己两番淬体,丹田真气比对方充盈,窍穴宽广,真气运转无碍;二者便是,对方似还未参悟气与力合,意与气合的道理,或是未受聂师教导。 此刻任德彪也已发觉有些不对劲儿,他虽跟对方打的难解难分,但总是觉得对方在拿自己磨刀。 从刚开始的留力,到尽数催动真气使刀,不论自己如何施展,对方的眼睛总是能跟上,对方的刀也立即跟上,对方的力道和速度也丝毫不差,甚至都拿不准对方何时会耗尽真气。 任德彪皱眉一想,发了狠,正要唱个词假装平手算了,便觉对方刀势猛然一提,力道更增,刀也愈发迅疾,竟只见残影。 一连拼命挡了七刀,任德彪一口气没换,都没说话的空儿,只觉对方力道沉重,远超自己,已然把自己双臂震的酸痛无比。 恍惚之间,任德彪便觉后背被刀柄锤中,登时脏腑震动,头晕眼花,站立不稳,手中长刀脱手。 任德彪踉跄趴在地上,他觉得对方这一击好似还留了力。 输虽输了,任德彪心中却有几分轻松之感,因为对方似已忘了既分高下,也决生死的话,并没有杀自己。 庆幸之际,任德彪正要开口认输,便觉左臂一股钻心的疼。 任德彪赶紧转头来看,却见是孟渊踩在自己左臂之上,已然踩断了。 一声惨呼响彻校场之上,任德彪汗出如注,翻滚不停。 “刀影穿梭光影乱,刃走高低天地扶。疾似流星追日月,快如闪电划苍梧。”孟渊收回脚,“任兄,狂风刀法练的不到家不是问题,欺辱弱小、伤害同僚才是大问题。” 孟渊也不等任德彪回话,把刀归鞘,看向诸学员,道:“聂师传我等技艺,非是人前卖弄,非是博人欢笑,是为来日护卫王妃。切磋比试可以,同室操戈、以邻为壑、互相残害则不准!” 诸人呆愣愣的看着孟渊,又瞧瞧断臂的任德彪,一时间都不吭声。 “都记住了?”孟渊问。 “记住了!”一众人喊的冲天响。 孟渊上前查看吴长生和铁牛的伤势,见伤口不深,这才放心。 “张青和宋老河把任兄抬回他住处,吴长生去外面请大夫来。”孟渊安排后事。 “这个……”吴长生都忘记捂着胳膊上伤口了,他瞧了眼痛苦翻滚的任德彪,小声问道:“孟师兄,要不要直接把他送到医馆?” “不过断了条骨头,武人之身,养两个月就是。你只管去外面延请大夫。”孟渊按了按刀柄,强调道:“莫让任兄受罪,要找德艺双馨的好大夫!” “是!”吴长生当即领命离开。 张青和宋老河也抬起任德彪往外走。 “胡倩,赵铁牛随我来。其余人等,安心操练!”孟渊当即往校场外走。 胡倩和铁牛连忙追上。 走了一会儿,铁牛双眼中难得的浮现出思考的光芒,他凑近孟渊耳朵,生怕胡倩听见,小声道:“阿兄,不先去找姜老伯和姜丫头吗?跑路不带他俩?” “铁牛!我可都听见了!”胡倩使劲儿拍铁牛后背,又扯住孟渊,问道:“咱们去哪儿?要不我去找我娘,她在王妃跟前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你们俩为何只想走歪路子?为何不能堂堂正正?王妃让我们学武,是让我们走人情,跑关系吗?”孟渊提出严厉批评,认真道:“我伤了人,自该认错认罚!我这是去找寻梅!也就是没找到荆条,否则我一定负荆请罪!” 胡倩张了张嘴,她就发现孟渊虽是一身正气,可好似对这种事十分熟稔,就像干惯了似的。 而且嘴上说是去认罚,样子却像是去串门!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固然知道你们气愤此人,但毕竟人是我伤的,罪过在我一人。你二人见了寻梅,只需实话实说,为我作证便是。”孟渊道。 胡倩无语,她细细捋了捋事情经过,发觉这位孟师兄好似处处占着理,即便最后伤人,也可说是气愤之举。 而且九品大破八品,胡倩就觉得以聂师的性子,指不定还要夸两句。 “你阿兄以前到底做什么的?”胡倩拉住铁牛,悄悄的问。 “骟匠啊!专门去势的!”铁牛一副你为何明知故问的样子,他也不知道委婉,直接就说了。 “原来如此。”胡倩还真悟了,“欲要去势,就要先拿住别人的势。这势就是理,他去了别人的势,且占为己用,别人就没理也没势,他的势和理就更大了!” 胡倩拽住孟渊,问:“是不是这样?” 孟渊也不知道怎么骟个畜生竟还骟出学问,骟出道理了,可见人家那期待的表情,便只能道:“见微而知著,善!” 第49章 以德服人 胡倩和铁牛随孟渊来到寻梅处,却见孟渊先请人喊出了姜棠。 “哥,你怎么来了?”姜棠开心的很,她见胡倩和铁牛也在,就赶紧打招呼,“倩姐姐,铁牛,诶铁牛你胳膊怎么了?” “我是被……” “他练武被刀割伤了,没大碍。”孟渊笑着打断铁牛。 “干啥倩姐?”铁牛本还要再说,就见胡倩拉了自己一下。 姜棠已然信了,她认真道:“家里有药,是爷爷让我备下的。你在这儿等着,我回去给你拿!” 刚迈步,小辫子就被孟渊揪住。 “别急。”孟渊笑笑,道:“你先回家等着,我找寻梅说些事,说完了回去找你。” 姜棠乖巧点头,麻利的回去了。 胡倩在旁看着,见姜棠远去,便道:“她跟着寻梅,又住校场附近,总会知道的。” “晚一点知道也是好的。她才过了没几天好日子,等再长两岁,就不用避着她了。”孟渊笑道。 胡倩闻言点点头,她见孟渊对姜棠宠溺,又为自己等人在校场出头,确实有长者之风,便道:“她也不小了。你家没女眷,寻梅姐姐太正经,改天我带她找我娘坐坐。” 她说着话,还朝孟渊眨巴眼。 “多谢。”孟渊拱手。 两人相视一笑,倒是铁牛愣是没弄明白两人笑什么。 进了院子,三人见到寻梅。 寻梅一听又打架了,她倒是不觉稀奇,先让胡倩和铁牛在外静等,只让孟渊来说。 孟渊自然有啥说啥,也不遮掩。 待孟渊说完,寻梅又把胡倩召进来,又听了一遍事情经过。 最后才是铁牛,不过铁牛说话缠杂不清,没几句就扯什么阿兄也是被逼的之类的话。 “好了,我知道了。”对了口供,弄清缘由后,寻梅又看过铁牛的伤口,向孟渊问道:“你为何那么晚去校场?又跟聂叔叔喝酒了?” 诶?孟渊都愣了,他准备了一肚子话,而且这会儿本该说打架的事,怎么扯起饮酒了? 女人的思路总是有些奇怪的,孟渊当即认下,“喝了一点点。” “他爱饮酒,可你正是学艺的时候,千万不可沉溺其中。要知道:学如逆水行舟,一旦放纵,就一泻千里了。君子当有自制之心。”寻梅道。 “是。”孟渊立即应了。 “这件事错不在你,他伤人在先,你既然总领校场之事,出头也是应该的。不过到底见了血,以后……”寻梅还没说完,就听屋外有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 “真是反了反了!”聂延年人未到,声音就到了,他踏步进来,就拿指头戳孟渊额头,“出息的你!同室操戈,打起自己人来了!” “聂叔叔,你别生气。我问过了,同室操戈另有他人,他是以刀止戈。”寻梅道。 “总归是他不对!汤药钱都从他月银里扣!””聂延年没好气的拽着孟渊往外走,“走!去校场领罚!” “我已经罚过……”寻梅还想再说两句,就见孟渊已被聂延年捏着后颈拎出去了,她赶紧叮嘱胡倩和铁牛,道:“跟上去,稍稍责罚就是,忠贞纯良之人莫要太过苛责!” 胡倩和铁牛当即跟上,出了寻梅办公之地,就见聂延年已松开了孟渊,且还搭上了肩,哪有半分要处罚的样子。 “你小子可以!敢越品干架,有老子当年的一分风采!”聂延年嘿嘿嘿的笑。 “聂师,梅姐姐本来就要把事情揭过去了,你凭白搅和,汤药费反而摊到我头上了。”孟渊吃得多花的多,手里进项还少,是故格外心疼钱。 “你抠搜的!几个钱算个屁!”聂延年张嘴没好话,“走!老子请你喝酒!” “那干脆给大家伙都放个假。”孟渊笑着看了眼胡倩和铁牛。 “就你会做顺水人情!”聂延年骂了一句,道:“给你个面子吧!”他踢了脚铁牛屁股,“去把人都喊出来,到醉月楼吃饭!” “聂师,这会儿饭堂差不多都做好饭了,为啥要去外面吃?”铁牛过惯了苦日子,见不得浪费。 胡倩闻言笑。 “你也是个没出息的!醉月楼能花……”聂延年本气的拍铁牛脑袋,说到这儿停了下来,“那就回校场吃吧,铁牛还是有见识啊!” 他反而赞了起来。 “你俩去外面买两坛酒!”聂延年拍孟渊肩膀,“我没带钱,孟学士给点沽酒钱。” 孟渊见聂师一打算省钱,就干脆一分不想花了,他只能摊手,“我的钱都是我家丫头管着呢,身上没带。” “我还有一点银子。”铁牛最老实,当即就要摸袖子,胡倩使劲儿拍了他一把。 铁牛还没懂啥意思,就听聂延年哈哈笑,“那正好往你家拐一趟!” 孟渊见被吃定了,只能乖乖带路。 到了家,姜棠一听是孟渊要请校场同僚和聂师喝酒,她直接把荷包给胡倩,“倩姐姐,我不懂酒,请买些好的,莫要为我省钱。” “放心就是,不会丢了你家好哥哥的面儿。”胡倩笑着接过,带上铁牛,一溜烟的跑了。 姜棠听到什么好哥哥的话,她脸蛋当即就红了,待见铁牛跑远,她才又摸出小药瓶,“哥,你记得给铁牛涂上药,能好的快些。” “小丫头都比你场面!”聂延年押着孟渊到了校场外,这才道:“你跟我仔细说说怎么打的。” 孟渊自然实话实说,自己能胜,无非胜在力大、迅疾、持久! 当然,还在于自己敢拼,而对方稍一受挫,心气就越来越不行了。 “越阶而胜,在武人这条路上很常见,不过都在低品之间。一旦到了七品,想败六品就难之又难了,你长点心。”聂延年提点一句,“以后别随便越品对敌,跑路认怂不丢人。” “我知道。先前在药庄时,我就说了,他对我有偏见也没什么,只要不惹我,我就不在乎。就算欺负我,我也忍了。我是个老实人嘛。”孟渊叹气,“这次真是迫不得已,我着实被逼到角落了。” “看了几本破书,好的没学到,臭书生的虚伪本领倒是学会了。你早想干他了对不对?”聂延年点孟渊鼻子,道:“你有个毛病,手狠心不狠!他挑衅你,你直接干过去就行了,还非得占个理才打!” “聂师,这叫堂堂正正,以德服人。”孟渊被戳穿了也不气,反而有不同见解,道:“我是王妃的人,王妃爱书,博学多闻,又怜悯孤弱,我瞧王妃也做事讲理,那我就也该这般,这叫见贤思齐。” “见贤思齐?”聂延年摸着下巴,咂摸咂摸嘴,“还真有几分歪理!” 他打量孟渊,赞道:“孟学士就是孟学士!不仅忠,呵呵,还有德。书本真是没白翻,厉害厉害!” “聂师谬赞。”孟渊照单全收。 第50章 破境 春日午时,阳光正暖,不时有飞鸟掠过。 校场的饭菜一般,酒水也一般,聂延年见他在这里,除了那骟匠外,其余人都不太自在,便不想多待。 “今日就歇一天吧。明天好好练,有不懂的找孟学士!”聂延年起了身就走。 孟渊立即跟了出来,追上前道:“聂师这就走了?” “唉,没法子呀!”聂延年赶紧叹气,“穷的吃不上饭了,武行闹着要散伙,我不得去支应支应?” 我都还没借钱呢,你就开始哭穷?刚才谁说钱算个屁? 孟渊当即顺着话头,道:“我也这么想。既然聂师外面事多,校场我就多用些心。不过我会的太少了,就一门狂风刀法,聂师要不再传我点东西,我好教铁牛他们。也省的别人说聂师你只操心生意,不关心校场的正经事。” “不急这两天。”聂延年拍拍孟渊肩膀,道:“等你入了八品,见了王妃再说。” 扯完废话,聂延年麻溜的离开,好似生怕孟渊开口借钱。 “好似只有见了王妃,我才真算是王妃的人一样!给我屁股上盖个戳吗?” 孟渊腹诽两句,又想起聂师说王妃乃是神仙人物,不由的心生向往,“遗世而独立,倾城与倾国。” “阿兄?你又想姑奶奶了?”铁牛见孟渊跟世子一样,一手放背后,一手在胸前,好似要吟上两句一般,就抓住孟渊胳膊使劲儿晃,“大家在等着给你敬酒呢!” “敬酒?”孟渊皱眉,拿出聂师的语气,“好的没学会,糟粕学了一大堆!” 回到饭堂,大家伙儿果然都不动筷子,全都看着孟渊。 这些人的眼神已然有些不一样了。 先前孟渊凭借率先入品,总管校场事宜。诸人心里其实是服气的,毕竟孟渊练功最勤,出力最多,打人最狠,行事也算公正。 但是人就怕对比,那任德彪入八品后来搅和了一通,不少人受了任德彪指点,自觉眼界已不同了。 而且孟渊也从未向他们说过自己开了多少窍穴,还时不时的外出,经常弄的一身酒气回来,不少人还真以为孟渊入品不过是侥幸,私下里扯了些什么小时了了的话。 可待今日才知孟渊不仅在外擒过妖,还杀过妖。 而且又以九品之身,力破八品的任德彪,且还不是险胜、不是智胜,而是用真能耐一刀一刀打出来的大胜。 这还不算,打伤了人,却被聂师专门送回,好似没半点处罚。 “孟师兄!”吴长生端起酒碗,胡倩也端起酒碗。 一众人也立即跟上。 孟渊拿起酒碗,一口喝了,笑道:“盼大家勤奋练功,凝聚意志,护卫王妃!” 胡倩默默瞧着,她见孟渊一口干完后好似想把酒碗砸了,然后喊一嗓子什么忠诚之类的话,但又十分顾忌的摸了摸姜棠的荷包,似怕赔酒碗的钱,于是到底忍住了。 “忠贞之人也会被阿堵物困住啊!”胡倩心中一叹,又想起她悟出的去势之论,她就觉得没钱就没势这句话真有道理。 孟渊连着饮了几碗,又被吴长生等人缠着讲了讲对战黑白羊妖的事,这才算散了伙儿。 回到家中,也没人在。 不过姜棠在厨房留了字条,质问孟渊为何没吃早饭。 “越管越宽了。”孟渊虽是这般说,但还是把留下的饭菜一股脑的吃了。 默默存想,那精火依旧小的如同黄豆,只微微壮大了一点点。 “精火按照这个生长速度,就算每天两三斤肉,怕也得小半年,乃至更久!” “精火已经淬体两次了,功效一次比一次强,如今筋骨肉体已然远胜同阶,甚至比八品的还要强。” “不过精火的蕴养也越来越难。” “看来吃肉终究是小道,想要快速蕴养精火,还是得找青果才行。” “得找聂师聊一聊,再打听打听灵草宝药的事。不过在这之前,破镜入八品才是重中之重。” 静坐一会儿,稍稍退了酒意后,孟渊又打了几遍抱桩养元功。 全身三十三处窍穴鼓动,真气充盈丹田之中。 孟渊拔出刀,开始练起了狂风刀法。 按着聂师所言,施展狂风刀法之际,搬运真气游走在下三十三天之时,便能感受到中三十三天的回应。 当然,用其它的法子也行,如拳法剑法。主要还是配以相应的真气搬运循环之法,便外有招式之变幻,内有真气之运转,两者相合,借此发掘中三十三之所在。 这非是一时之功,需得勤练苦练,心境还不能乱。 但孟渊已然第二次淬体,精火经下三十三天深探,早已撬动了中三十三天。 此番三十三处窍穴,已有松动之象。 孟渊只平静心神的打了一遍狂风刀法,便觉全身上下皆有回应。 又打了两遍,孟渊回到房中,安坐在床,闭目放空心神,撇去杂念,平缓呼吸。 丹田内盈满的真气缓缓周游,也不去寻映照刻画之处,反而如同流水一般,经历宽阔河道,来到天灵盖处,此为孟渊所开的下三十三天中的第一道窍穴。 经此处窍穴,真气缓缓下涌寸许,便觉阻碍。 此为泥丸,乃是借道家的九宫泥丸宫之称,位置相近,却非是同一处。 入八品的第一步,便是破开泥丸。 孟渊时刻谨记聂师之言,中三十三天身居体内,开窍穴时最易自身受损,是故再不敢大力冲击,只以真气慢慢抵近。 在外面蹭了许久,真气缓缓收回,并没有强闯。 稍歇一歇,养足精神后,再慢慢调动真气去蹭。 如此往复数遍后,孟渊才调动真气,去轻轻消磨那处堵塞之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堵塞之处越发松动。忽然之间,孟渊便觉脑中轰鸣,好似有黄钟大吕之声。 继而全身的肌肤血肉、筋骨脏腑震颤不休,好似其中藏有巨物,欲要破体而出一般。 至此泥丸已开,孟渊踏入武人八品境界。 这种感觉奇妙无比,孟渊甚至有体内收纳世间万物之感,却无有相应之法外显。 “聂师说开体内秘藏,得天机之法,方能化腐朽为神奇。这种感觉就是秘藏么?如何开启?入八品便能窥天机之法?” 孟渊细思之间,忽觉出有细微呼吸在侧,便睁眼来看。 只见姜棠坐在床边,拿着手绢,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不过一尺远近。 房中细微烛光,外间月隐窗台,分明已是后半夜了。 “饿不饿?晚饭一直热着呢。”姜棠拿手绢给孟渊擦脸上汗。 春日夜间,她语声柔柔,好似清风拂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