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日行一善
『您的火球术熟练度已达到满级』。
最后一撮火苗熄灭，坐在桌前的灰发青年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是伊森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年，这两年来他一直都在做同一件事——练习火球术。
4015次祷告，16060次施法，终于将火球术的熟练度提升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但很快，伊森就收敛了笑容。
现在的他，比起其他人也只不过是稍稍精通一些火球术这种最初级的法术罢了。
而在这扇窗的外面，复苏的古神，晋升的新神，还有祂们强大的信徒，他可不想和那些疯狂的存在扯上关系。
这个世界危机四伏，前面的路还很长。
伊森点亮屋里的煤气灯，桌上堆满了文件，最上面的是公会前几日发布的告示。
《悬赏目标：狼人，推测危险等级：一阶》
发布委托的是小镇的罗伊斯夫人，几天前她的丈夫带着一把猎枪外出打猎就再也没有回来，公会组织人手上山搜查时，发现了她丈夫被啃噬了一半的尸体，尸体的胸腔被剖开了，袭击者吞下了他的心脏。
种种迹象都表明凶手是狼人，一群信奉狩猎女神却晋阶失败的产物，沦为了彻底丧失心智，以心脏为食的怪物。
悬赏通告是由伊森撰写的，他是小镇公会的书记员，工作内容是登记镇上发生的异常案件，发布悬赏委托，记录委托完成进度，虽然工作内容十分繁琐，但却足不出户就能接触到涉及异常的案件，他只需要坐镇后方就能了解到小镇乃至边境线的动向。
然而今天，伊森的工作出现了重大失误。
原因在于此刻窗外那一轮红色月亮，月亮有一个瞳仁，时不时转动几下，像一只巨大的眼睛。
伊森翻开桌上陈旧的羊皮书，根据目录查到了对应章节。
《血月祭》。
他跳过叙述性的描述，找到了关键的部分，羊皮书上提到，在血月的影响下，邪恶、畸变型生物的力量会得到大幅度增幅，如果体现在狼人身上，就是更敏锐的感知能力、更强的力量、更快的速度，还有无与伦比的再生能力。
血月还会放大人类内心的负面情感，在恐惧、愤怒、贪婪等负面的影响下失去判断力。
简单地来说，这是一个大幅度增强黑暗生物，同时还会削弱人类的场地buff。
接下委托的是三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公会授予了他们一阶的勋章，这原本是万无一失的狩猎，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异象改变了一切。
终究，还是天怒人怨了。
伊森的内心焦灼不已。
众所周知，狼人是群居性黑暗生物。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会有一只孤狼在小镇外的山间游荡，为什么突然向小镇上的人发动袭击？
是谁总在深夜向山上释放火球术，又为什么他的技能熟练度偶尔会不自然地增长一小节？
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此次此刻，窗外的那轮红月如同名侦探一般审视着煤气灯前的嫌疑人森某。
就连大自然都在垂怜山里孤苦伶仃的狼人，伊森能想象到那本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狼，在山林间过着与世隔绝而又幸福的生活，他有一支庞大的族群，族群里的每一只狼都温和而友善。
直到突然有一天，几个火球划过星空，砸在了它们的脑门上。
小镇群众伊森知道有一个人在过去两年间朝着深山释放过上万次火球术，期间还引发过两次森林大火，每一个代表着熟练度的数字都充斥着罪恶的气味。
诡异的红月影响了伊森，他只要一合眼，就能预见三个猎人的结局。
他的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视线猛烈地摇晃着，这似乎是那三名猎人中的一员，正惊慌失措地奔走于森林之中，猎人被洞穿的右腿却让他无法迈开太大的步伐，每迈出一步都要忍受剧烈的疼痛。
追击声紧随其后，那个高速移动的影子在灌木丛里穿梭，又一跃跳上了树枝。
猎人抬头看见了从身侧掠过的影子，当这个接近三米的怪物从男人头顶上一跃而下时，一只断裂的手臂抛落到了他的面前。
看起来是女性的手臂，手臂上还有公会的印记。
猎人被吓得跌坐在地上，他尖叫着手脚并用地朝后面退着，然而那庞大的身躯只是轻轻一跃就骑在了他的身上。
尖叫声被骨头断裂的声音淹没，猎人的胸膛被利爪撕开，里面是仍在跳动的心脏，怪物如获至宝，撕扯出心脏，一口吞进肚子。
“嘶——！”
感同身受的伊森倒吸一口凉气，他体验到了猎人面对死亡的恐惧，还有狼人心中的悲凉和愤怒。
没有任何一只狼人愿意成为孤狼，它本该和族群一起狩猎，整个山谷都将充满快活的空气。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伊森的内心渐渐被愧疚所淹没，既然这一切是因为他的火球术而起，也理所应当地该由火球术来终结，他决定用火球术的温暖来抚平那只孤狼内心的伤痕。
如此一来，他们都能获得安宁。
想到这里，伊开始了第4016次祈祷。
伴随着虔诚的祷告，在遥远的夜空尽头，一道流星在远方飞驰而过，翻滚的火焰点燃了被血色浸染的天空，让小镇仿佛回归白昼。
伊森听镇上的人们说过流星代表希望，夜空的流星越来越近，最终犹如陨落的太阳砸向山巅。
可惜他资历尚浅，只能想办法把火球术变成流星的模样，但他相信山林里的孤狼一定看见了。
然后，就像童话故事里所描绘的，小狼会在这强烈的光辉中看见它的奶奶，那么温和，那么慈爱，奶奶会抱起它，把它搂在怀里，带去飞到那个没有寒冷，没有饥饿和痛苦的世界。
这是《买火球的小狼人》的故事。
伊森也从中得到了些许的慰藉，他望着高挂夜空的血月，很显然血月也认同了他的做法，闭上了眼睛，不再用冰冷的目光审视他。
今天又做了一件好事啊。
“帮助离家的孩子与家人团聚。”
伊森低头，把好人好事写在了上面。
随即，他关掉煤气灯，合上笔记本。
《溪木镇好人录》。
笔记本的封面上隐约写着这样的标题。
第二章：《火球冰箭魔力学》
伊森睡了个踏实的好觉，第二天醒来时，红色月亮已经消失了。
就连神灵也被他的好人好事感动了。
他从枕头底下翻出一本羊皮书，封面上写着《火球冰箭魔力学》，这是他每天的必修课。
阅读，练习，感悟。
羊皮书只记载了最简单的元素法术，好处是能让他这种从没有接触过元素魔法的门外汉都能看懂。
今天，他终于能将修行进行到了下一个阶段了。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伊森也曾有过雄心壮志，幻想自己如同穿越小说里的主角那样走上人生巅峰，然而现实又一次给予了他沉重的一击。
他发现自己的魔法天赋并不理想。
从开始阅读《火球冰箭魔力学》到第一次凝聚起火苗足足用了一周之久，将熟练度升到满级更是花了两年，唯一的好消息是，他还足够年轻，按照现在进度，等他把整本书吃透也才三十出头。
一个普通的元素法师，掌握着刚好足以自保的力量，这便是伊森对于未来的设想，他将这称之为第一个十年规划。
平凡人也没什么不好。
伊森将羊皮书翻到了火球术之后的扉页，倚靠在床上津津有味地阅读起来。
羊皮书上提到火元素的炽热能有效克制黑暗生物，然而在这个法律体系并不完整，邪神信徒肆虐，大贵族能轻易决定下层人民命运的世界，免不了要和人打交道，羊皮书撰写者提到冰元素特别适用于解决人与人之间的争端。
伊森目标是成为一个没有死角的六边形战士，迷你六边形也是六边形。
《寒冰箭——从入门到精通》。
撰写者是大名鼎鼎的佚名先生，他在书中提出了一个非常有趣的观点，认为魔力与元素之间的共鸣来源于『情绪』，越鲜明、越强烈的情绪就越容易得到元素的共鸣，和两年前的自己相比，伊森已经算得上一个老手了，他在不断练习火球术的过程中，隐约摸索到了情绪的本质。
撰写者认为火元素的本质对应着辉煌，它们更偏好雄心勃勃的人。
这对于伊森来说并不容易，因为他很难立刻想到自己人生中的高光时刻，当伊森苦思冥想，一直追溯到中学时期有一次考试考进了年级前五时，遭到了火元素无情的拒绝。
冰元素则恰恰与火元素相反，撰写者认为，它的本质对应着痛苦、低潮。
伊森觉得，这大概就是一次性只能练习一种法术的主要原因，元素本身具备情感和意识，同时练习多个法术会被它们标记为渣男，没法做到“脚踩两只船”的效果。
他合上眼睛，感受着魔力在体内流淌。
现在，他需要回顾自己这一生中最为寒冷的时刻。
和练习火球术时相比，一段段回忆立刻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是小时候去河边玩耍时不慎落水，又或者是值日扫雪的时候被人推进雪堆里？
不，都不是。
伊森几乎立刻从那一段段记忆中筛选出了最寒冷的时刻，那是夏天的尾巴，他在朋友的极力推荐下，把工作辛辛苦苦攒了好几年的钱全部投入了股市。
“人生就只有这么一次下赌注的机会。”
他仿佛还能听见那犹如恶魔的低语，幻想着距离财富自由只有一步之遥，从今往后就再也不必看上司的脸色。
伊森想象到自己漫无目的地走在人声鼎沸的大街上，明明二十多度的天气，却让他冷到发抖，让他想要走上这个城市最高的楼，伴着晚风向下坠落。
他再度睁眼时，沉沉地呼出了一口热气。
薄霜从床上一直蔓延到了窗户，在上面结出了一层冰花，寒气在他置于胸前的掌心上凝聚成了一团，这一刻，他的情绪与冰元素产生共鸣。
“已经过去了，会好起来的。”
冰元素仿佛是在安慰他，如果它们有手的话，应该会拍一拍他的肩膀。
而他的技能栏里赫然多出了一个新的技能。
『寒冰箭（初级）：熟练度：1/45』
伊森久久凝视着盘旋于掌心的冰元素，他觉得自己应该高兴。
毕竟只用了一次冥想就学会了寒冰箭，与冰元素建立起了紧密的精神链接，甚至还得到了它们的安慰。
可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难道像他这种悲催的人，其实是天生的冰系法师？
明明是一件喜事，那充满了人文关怀的声音却仿佛在他尘封的心脏上又补了一刀。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伊森的思绪，他连忙散去掌心的冰元素，把《火球冰箭魔力学》放回到枕头底下，他擦拭掉床上的霜花，理好了衣服。
门外的人自报姓名，“伊森，我是治安官艾薇，想和你讨论一下关于狼人的案件。”
“来了！”
伊森应了一声，穿好鞋走向门口。
身披黑色风衣的窈窕身影候在门口，金色的单眼镜下是褐色的眼睛，比起治安官，艾薇看起来更像是私家侦探，在伊森的认知里，治安官应该穿着一身轻甲，一身壮硕的肌肉，剑不离身，只要看上一眼就能给人满满的安全感，而不是像艾薇这样踏着一双鞋跟很高的高筒靴，一看就不利于战斗。
当他看见艾薇腰间的左轮手枪时，只能感叹时代变了。
不过对于这位小镇治安官，最让伊森印象深刻的是她的头顶，那里有一小撮灵活的金毛，他总觉得这撮金毛很可能具有独立的人格和意识。
就好比现在，艾薇的脸上一如既往地缺乏表情，但她头顶上的金毛却摇晃着向他打起了招呼。
艾薇信奉真理之神，听说是启迪学社的优秀毕业生，也是小镇唯一一位登记在册的二阶超凡者。
真理之神赋予了她旺盛的好奇心，以及敏锐的观察力，让她更容易看穿事物的本质，还有……弱点。
艾薇敏锐地观察出了伊森此刻的精神状态，说道，“抱歉，也许我来的不是时候，但是这事关小镇的安全，还想请你为我解答一些疑惑。”
伊森连忙整理心情，“猎人小队出事了？”
“他们一切安好，事实上他们非常出色地完成了狩猎，只是，他们带回来了这个。”
伊森暗自松了口气，艾薇则从衣服内侧的口袋取出一个物件。
是一个精美的皮革制项圈，上面连接着绳子，她当着伊森的面解开项圈，展示了写在项圈内侧的古怪符文。
伊森立刻警惕了起来，“这看起来像是邪神信徒使用的文字。”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
“请进。”
艾薇进屋后，伊森立刻将门反锁，关上窗户，拉上窗帘进行遮蔽，艾薇则面色凝重地坐到了桌前，若有所思地把玩着皮革项圈，待房间彻底安静下来，才解释道，“猎人们从狼人残骸上发现了它。”
她说道，“我本打算把它存放进证物室，但是……怎么说好呢？这可能听起来有些下流，我竟然……想把它戴在脖子上。”
艾薇把皮质项圈捏在手里细细把玩，伊森则完全被她头顶上的那一撮金毛吸引了，它分裂出了两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一副捶胸顿足的姿态。
这孩子越来越没眼看了！
伊森觉得那一撮金毛正表达着这样的情绪。
“伊森？”
艾薇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是小镇上神秘学知识最渊博的人，所以我想知道你的看法，狼人，有没有可能被人为驯养？”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这本书在做开头的时候不太顺利，修改了许多个版本，推倒了许多原本的设定和故事展开方式，期间一度把自己写的有些迷茫了，不过总算调整了过来，新书期非常重要，还希望各位读者大大们能支持一下追读，希望能呈现一个让各位喜欢的故事！）
（新书期日常两更，除今天外，会在每天凌晨更新两章，由于新书期的推荐问题不宜更新太快，会把累计的爆更放在上架的那一个月进行！）
第三章：诅咒之物
伊森从桌上那一堆厚厚的文件底下翻找出了一本名为《带你了解100种黑暗生物》的科普读物，据说作者奥古斯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猎魔人，他活在邪神活动最为频繁的第四纪，被人们尊称为行走的百科全书。
百科全书先生在寻找记录第一百零一种黑暗生物时不幸遇害，享年43岁。
对于狼人这种杂鱼黑暗生物，书上有着非常细致的解读。
他很快翻找到关于狼人的页面，“狼人是狩猎女神辛西娅的信徒，辛西娅是七位中位神之一。”
“一半善良，一半邪恶，对吧？”
艾薇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不过狩猎神殿早已名存实亡，追随祂的黑暗生物倒是越来越多。”
“这是信徒们修行的方式所致。”
伊森翻阅过小镇上每一本涉及到了神灵的书籍，尽管从未有人真正见过神的样貌，但种种证据都表明神灵是真实存在的，祂们是开启超凡之路的钥匙。
大部分学者认为神灵的力量远远超出人类的想象力，谈论祂们的立场并无意义，因此只能通过其信徒们的善恶来区分神灵的派系。
中位神指代的并非力量的强弱，而是狩猎女神的信徒们既可能成为行侠仗义的猎魔人，也可能沦为诸如狼人这类以人类为食的黑暗生物。
伊森省去了书本上故事与研究的部分，将其提炼成了简单的理论，“狩猎女神的追随者们相信人类能从野兽甚至魔物的身上获得力量，从而总结出了『模仿』的诀窍，通过模仿野兽的生活方式，来获取它们身上的某些能力，但在这个过程中，追随者内部产生了争论——他们究竟要模仿到怎样的程度？”
从理论上来说，模仿的程度越彻底，踏入超凡领域的速度也就越快，这是猎魔人达成的共识。
但在一个重要的问题上，两个学派产生了巨大的分歧，“比如说，他们要不要像野兽与魔物一样进食人类？”
他这两年来读过许多关于神秘学的书籍，几乎所有的神秘学体系都在食人这件事上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共识。
一旦吃了人，你的身体和灵魂就会产生某些不可逆的变化。
只是对于“变化”的定义有所不同，有人认为这是报应与诅咒，也有人认为这是成长与进化。
“所以，狼人其实是吃了人的信徒。”
出于严谨，伊森进行了补充，“这是最初的狼人，不过据学术研究表明，狼人也具备繁衍能力，他们会生下小狼人。”
艾薇若有所思，拆开项圈，放在她白皙地脖颈前比划着，她的双眼散发着幽绿色的光晕，还不忘询问伊森的意见，“你觉得这个项圈好看么？”
她头顶上的金毛言辞激烈，冲着伊森“手舞足蹈”，仿佛在竭尽所能地向他传递一个信息——你能不能把她手里的那个破项圈给没收了？
伊森收到信号，继续讲解，“如果单从力量的强弱来衡量，狼人的确要比同阶位的猎魔人强大得多，但坏处在于，他们会逐渐丧失人类的思维，被本能所驱使。”
艾薇脸色一僵，如触电般把项圈扔到一边。
她确认道，“你的意思是，狼人会变笨？”
“准确地说，是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伊森掐准了真理之神信徒的弱点，他们宁愿死也不愿意失去智慧。
金毛对此很满意，连连点头，还向伊森竖起了大拇指。
伊森让话题重新回到正轨，说道，“站在模仿学的角度，狼人是不可能被训练出来的，就算强行给他们戴上项圈驯养，他们也只会成为哈士奇。”
“哈士奇？”
“这是我在一本古书里看到过的生物，一种破坏力很强的狗，它们能轻易地拆掉屋子，因此在第二纪时也曾被当成攻城器具来使用。”
“我倒是听说过狗是被人类驯服了的狼这种说法。”
“如果你怀疑是有人捉住了一个狼人，把它当成魔物安置在山上培养，那么那个人一定非常缺乏理论知识，因为一旦狼人戴上项圈，就背离了模仿学，它几乎再也不可成长了。”
艾薇却偷瞄项圈，用实际行动演绎着贼心不死这个词的含义，“据我推测，这个项圈能把人转化成黑暗生物。”
伊森心里一惊，如果山里的狼人是被诅咒之物转化的，那岂不是意味着它从一开始就没有家人？
但至少……送走的它的是温暖的火球术，让它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见到了奶奶。
而现在，艾薇跃跃欲试，似乎非常想尝试一下项圈的效果。
艾薇小姐，一个纯正的真理之神的信徒，是那种看见墙上有个红色按钮，就会忍不住想要把它按下去看看是用来干什么的奇女子。
“这是诅咒之物，扭曲人体，损坏灵魂，推测为三阶以上……”
三阶诅咒之物？
难怪她会如此跃跃欲试，这玩意在溪木镇这样的边陲小镇可不常见。
伊森瞄了一眼被拆解开放置在桌子上的项圈，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东西，竟然在阶位的评定上要比艾薇本人还高。
艾薇心有戚戚，“我会寄信给收容局的人，如果顺利的话，三天后收容小队就会到达小镇，现在我还需要你的一些帮助。”
他只能回忆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名为《诅咒物品百科全书》的羊皮书，作者是诅咒物收容局的上一任局长，三十岁出头都当上了局长，经手过上百件诅咒物，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人。
享年，33岁，死于一次收容失效。
局长在书中提出了他对于诅咒之物的见解，大多数诅咒都需要通过某一个使用者才能发挥出全部的威胁，因此对于诅咒的评级是根据制作者与威胁等级进行的综合评估，他判断出艾薇提到的“三阶以上”指的应该是项圈制作者的等级。
伊森默默回想着书里的细节。
一旦三阶诅咒之物生效，会对城镇造成极大的危害，往往会导致数十人的伤亡。
艾薇忽然说道，“你去拿来笔和纸。”
伊森看出这是要投入诅咒物的评定工作了，为了保证押送和收容的安全，他们必须尽可能把诅咒物的特性记录下来。
“狼人项圈（待定），推测诅咒等级，三阶以上。”
艾薇接过纸和笔，认真起拟开头，她紧接与伊森谈论起项圈被送回小镇的细节，“三个猎人在把项圈带回的路上没有发现异常，而在见到你之后，想要把它戴上去的念想逐渐减轻了，从现在开始，你所说的每一个回答都事关重大——伊森，在见到项圈时，你是否也受到了它的吸引？”
“完全没有。”
不仅如此，伊森怀疑从艾薇得到项圈的那一刻起，她头顶上的金毛就一直在骂她，他甚至怀疑这一撮金毛本身就可能是某种诅咒物。
艾薇点头，继续奋笔疾书，“影响力与同行人数挂钩，而与超凡位阶关联并不明显，推荐押送人数：两人以上。”
“接下来就是诅咒物的实际影响了。”
她把笔咬在嘴里，忽然灵光一现，“伊森，要不你把它戴上试试？”
第四章：我们需要一名志愿者
“伊森，其实吧，变成狼人还是有很多好处的。”
艾薇仿佛完全忘记了她面对的是一位仔细研究过狼人生态的专家，“强大的力量，闪电般的速度，还有无与伦比的再生能力，那些狩猎女神的信徒想要变成狼人，需要模拟狼的生活长达数年之久，还要吞食人肉，而你只要戴上这个项圈就能做到！”
她的眼睛闪闪发亮，亮的就像电视广告里“不要19998，只要998就能立刻把商品带回家”的推销员。
伊森当即拆穿了艾薇的话术，“但是会变蠢。”
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智力型的英雄，对于法师而言，力量和敏捷都是次要属性。
艾薇拿起项圈，冲着伊森展示“商品”，“你不觉得这个项圈做工很精细么？比很多名贵的首饰都漂亮许多。”
“一旦变成狼人，就变不回来了。”
伊森不为所动，“老猎魔人奥古斯在《带你了解100种黑暗生物》里写到，他从没有遇到过能从狼人变回人类的个体。”
“没关系，我可以养你。”
这能没关系吗！
伊森一眼就识破了艾薇的小心思，这个启迪学社信徒只是想研究诅咒物，和它带来的变化。
他瞪了艾薇头顶上的金毛一眼，用眼神传达出“你能不能管管你家姑娘”，金毛也看不下去了，卯足了力气，朝着艾薇的脑袋施展了一次撞击，但收效甚微，根本不足以打断艾薇的吟唱。
她滔滔不绝描述着福利，“你会搬进大房子住，比这里大得多！每顿饭都会给你提供上好的牛肉，我还可以专门为你聘请一名专业厨师，如果你愿意的话，还可以有梳毛师替你打理毛发，牙齿、爪子也会请专员定期帮你护理。”
“我拒绝。”
伊森态度坚决，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有一个计划，能招募到志愿者。”
这是他迟早都要面对的问题，在收容所的工作人员来到小镇前，如何妥善保管诅咒物就成了一桩难题。
就如书中所写，一旦保管过程发生了纰漏，造成的伤亡是灾难性的。
根据艾薇总结出的特性，理论上来说在公会里安排多人一组轮流看管项圈似乎是最妥善的处理方法，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并非如此，因为这世界上除了收容所之外，还存在着黑市，帝国的贵族们总喜欢收集一些另类的物件来彰显自己独特的品味。
只要能把这个疑似三阶的诅咒物倒卖出去，就让他们下半辈子再也不用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
想到看守者们可能率先为了诅咒物的归属自相残杀，伊森就觉得知道它存在的人越少越好。
时刻提防诅咒之物的“吸引力”费力不讨好，因此他采取了逆向思维的方式——只要先让一名志愿者戴上诅咒物，它的“吸引力”就对他其他人失效了。
于是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问题。
由谁来当这名志愿者比较合适？
要知道，一旦戴上了项圈，就再也没有转变回来的可能性了。
艾薇抬头注视着伊森，安静地等待着计划的下一步。
“柯洛伊小姐是非常不错的人选，她是家里的独女，父母在一场事故中早亡，只留给她一间简陋的小房子，更重要的是，就算她突然失踪也不会被人察觉到。”
毕竟时逢乱世，所有人都知道像柯洛伊小姐这样孤苦伶仃的姑娘活不了多久，“与其毫无价值死于饥饿或者疾病，不如奉献自己为小镇做出贡献，到时候人们也会把她的名字铭刻在小镇中心的纪念碑上，这应该符合学社的宗旨。”
不出伊森所料，艾薇的眉头果然舒展开了，不难看出她对于这个方案非常满意。
至于良心上的谴责……
这从来都不是启迪学社拥趸们会去考虑的问题。
伊森当即说道，“我去想办法说服柯洛伊小姐。”
他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把好消息带回了公会，进门时，艾薇正坐在公会一楼的角落，手里捧着一本羊皮书。
见伊森向自己走来，便立刻问道，“柯洛伊小姐呢？”
“柯洛伊小姐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当她知道我的来意后，很快就表示同意了。”
“需要多少安置费？”
艾薇应答如流，这显然已经不是学社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如果把研究诅咒物作为课题，我可以向学社申请到一笔经费。”
在这个大部分人都处于贫困线上的年代，启迪学社总能轻易找到许多乐于将自己卖出一笔好价钱的志愿者。
“不必了，安置费我已经付过了，柯洛伊小姐现在正在小镇外等我们。”
艾薇点了点头，对伊森不吝赞美，“我一直都觉得你有加入学社的潜力。”
这是句客套话，伊森只是笑了笑，朝着公会外走去。
启迪学社是属于体面人的，能加入其中的大多都来自于贵族和富商阶级。
饿着肚子的人们可没有闲心去追寻真理。
小镇外西南角临近河道的地方有一间小木屋，小木屋原本住着一个老猎人，老猎人死后就空置了下来，这是伊森从公会的纪录上看见的，刚开始练习火球术的时候，他挪用了这间屋子，后来当火球术的熟练度提升上去解锁了远程施法后，他就很少再来这里了。
善解人意的柯洛伊小姐就候在破败的木屋外面。
一根粗绳系在她的脖子上，听见两人的脚步声，便兴奋地迎了上来，激动地发出了“咕咕咕”的呼唤。
柯洛伊小姐是一个温柔的姑娘，伊森一路把她抱来这里的时候，她就静静地趴在他的小臂上，不挣扎也没啄他。
安置费用是半片小麦面包，柯洛伊小姐吃得很开心。
“这就是你说的柯洛伊小姐？”
看着欢快的小母鸡，艾薇的脸色有些阴沉，头顶上的金毛竖了起来，也对伊森表示怀疑。
“我是看着柯洛伊小姐长大的，自从她的父母出事了之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待在鸡舍里。”
事故发生的原因很简单。
一年前的小镇迎来了一场严冬，那正是小镇粮食短缺的时候，在一个暴风雪之夜，镇上的人闯进了她的家里……
伊森低头注视着蹦蹦跳跳跑到自己脚边的小母鸡，把不快的回忆抛之于脑后，这个世界的鸡和地球上没什么两样，只要你从小把她养大，她就总会跟着你跑。
“我认为这是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即使诅咒物扭曲了柯洛伊小姐的灵魂，也能把对于小镇的伤害降至最低。”
除了，这不利于艾薇的研究。
但伊森相信人都是折中的，如果他让一位启迪学社的拥趸放弃好奇心，那必然会遭到拒绝，可如果你建议他们退而求其次，还帮他们找来了小动物配合实验，他们就会妥协。
艾薇久久无言，最终深吸一口气。
她还是拿出了笔记本，把项圈交给伊森。
“你来给她戴上，我来记录。”
伊森承认，当他把项圈拿在手里的时候，心中还是充满了忐忑。
尤其当他对上了柯洛伊小姐天真无邪的眼睛时，瞬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负罪感。
“我会把你的名字刻在小镇的丰碑上。”
他向柯洛伊小姐承诺，然后亲手为其戴上项圈。
变化几乎立刻发生了。
温和“咕咕”变成了尖锐的嘶鸣，身体猛然间膨胀了好几圈的柯洛伊小姐只是抖了抖身子就撞开了伊森，她身上的绒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
整个过程持续了近一分钟。
呈现在他眼前的柯洛伊小姐，变成了一个身高达到他腰部的庞然大物。
一人一鸡对视半晌。
然后，伊森人生中第一次被鸡给扑了。
第五章：动物之友
通过实验，伊森了解到了变异小母鸡的诸多好处。
比如说绒毛很软，翅膀下面的部分很温暖，难怪小鸡仔刚出生的时候都喜欢蜷缩在母鸡的翅膀下面。
美中不足的是变异的柯洛伊小姐很重，压在他胸口上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看得出她很喜欢你。”
艾薇面无表情，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她头顶上的金毛则笑弯了腰。
她一边记录，一边对此评头论足，“这和我的猜想一致，项圈极有可能让佩戴者对持有者产生异样的情感，甚至听从对方的指令。”
“柯洛伊小姐，你先从我身上下来。”
伊森向不停热情地蹭他脸的“小”母鸡发号施令，她立刻从伊森的胸膛上挪了下来，然后神态似一只狼狗般雄赳赳气昂昂地守在他脚边。
“还有什么感觉？”
“胸闷，柯洛伊小姐变重了。”
伊森扶着腰，一连进行了好几次深呼吸，法师孱弱的肉体在这个时候凸显得淋漓尽致，同时向艾薇隐瞒了异常——他之所以在柯洛伊小姐扑上来的时候没有使用法术，是因为他与这只小母鸡产生了一种奇妙的精神链接，让他清楚地认识到这只母鸡扑他是出于撒欢，而非攻击行为。
但艾薇绝不能知道这些，否则他会立刻成为另一个研究对象。
而现在，伊森不得不面临另一个问题，“这，究竟是个什么物种？”
在艾薇向他提问前，伊森打了先手，如今的柯洛伊小姐不属于他所知晓的任何一个物种，她的羽毛随着变异成了显眼的火红色，鸟喙也变得细长尖锐，看上去野性十足，变化最大的则是尾翎的部分——一小尾翎变成了三个漂亮的分叉式的尾巴。
“狼鸡。”
这问题根本难不倒启迪学社的信徒，“道理很简单，人戴上诅咒物会成为狼人，鸡就会变成狼鸡。”
说话间，艾薇把自创的新物种记在了纸上。
伊森陷入了沉思，尽管现在的柯洛伊小姐看起来和狼没有半点联系，但却已经展现出了许多狼……狗的特性，艾薇则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块生肉，抛向了柯洛伊，巴掌大的肉在半空就遭到了拦截，连落地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柯洛伊吞进了肚子。
现在的柯洛伊小姐要是啄起人来，可就不是疼一下那么简单的问题了。
她提醒伊森，“别愣着了，接下来还有很多测试要做。”
从基础的身高、体重，再到破坏力测试，伊森不得不承认当他看见柯洛伊小姐一爪子捏碎了花岗岩时，内心受到了小小的震撼。
再然后是最重点的测试，伊森和艾薇分别和柯洛伊小姐独处了半个小时，结果如他们所料，当诅咒物被激活后，难以抵挡的诱惑力就消失了。
艾薇在天黑时结束了她一系列测试，远处的小镇升起了炊烟，她收起纸笔，眺望了一下远处道路尽头若有若无的灯火，忽然开口说道，“如果把狼鸡带回小镇，势必会引发议论和恐慌，我会给你带来一些食物，在收容所的人到达之前，就劳烦你先住在这里了，有她待在身边，也不必担心遭遇野兽的袭击。”
伊森自然求之不得，他正愁找不到离开小镇的借口，一个人住在这里能随心所欲地训练寒冰箭。
更何况比起艾薇这样的启迪学社拥趸，他还是更喜欢和小动物待在一起。
一人一鸡站在路边目送艾薇消失在道路尽头，柯洛伊小姐走到他的身前，踮起脚用脑袋蹭着他的胸口。
“想去打猎么？”
伊森突发奇想，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似乎就特别受小动物喜欢，只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兽王这种职业，否则他恐怕也不必躲在小镇上苦练两年火球术。
柯洛伊小姐点了点头，欢快地朝着丛林方向跑去。
狼鸡能听懂人类的语言，并且他还能感知到狼鸡的心情。
就比如现在，她很兴奋。
一下子钻进深深的灌木丛林，待他走近了，便顽皮地从里面探出脑袋，似乎是想吓他一跳。
伊森受到了影响，不知不觉加快了步伐。
而在另一边，和心情愉快的柯洛伊小姐相比，有人的心情正处于极度糟糕的状态。
一个浑身都笼罩在漆黑斗篷的人影立于山巅的深坑之中，用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这已经化作了焦土的大地。
跟随她的人瑟瑟发抖，都僵在了原地，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动静。
令人窒息的恐惧在人群中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壮胆打破僵局，“祭司大人，依我看……我们还是战略性调整一下目标吧，我觉得这个小镇有古怪。”
其他人默不作声偷瞄着站在深坑之中的人影，心里默默赞同这位勇士的提议。
虽然调查表明溪木镇的治安官不过是一个只有二阶的真理学社书呆子，小镇本应在昨晚就毁灭于仪式所引发的魔潮，可是一颗天降的陨石让溪木镇的人们侥幸幸存了下来，更糟糕的是，祭司大人的精心饲养的宠物在这场天灾中尸骨无存，信物也不知所踪。
天地异象，绝不是好兆头。
“我相信母神祂一定能理解——”
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瞪圆了眼睛，声音似乎被什么东西卡在了喉咙里，他痛苦地捂住胸口，跪倒在了地上，冷汗浸透了衣服。
下一刻，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还有一个正在蠕动着的物体。
那是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就这样从他的喉咙里被咳了出来，被他自己捧在了手里。
男人感受着自己的生命力一点点消逝，却无法言语，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身后的同伴们。
所有人都惊恐地低下了头，也有人主动表态，“请祭司大人放心，溪木镇势必会被毁灭，届时整个帝国都将为我们而恐惧！”
“噗通——”
所有人都听见了重物落地的声响，男人就这么维持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倒在了地上，那一颗仍在跳动着的心脏也随之落在了地上，被黑色的余烬所沾染，微微颤动了几下后便再也没了动静。
“启动西南角的召唤仪式。”
人影用毋庸置疑的口吻命令道，“我要亲眼看见这个地方被付之一炬。”
第六章：青年与狼鸡
溪木镇外围总是游荡着许多凶猛的野兽，以狼群居多，偶尔也会有黑熊、狮鹫、杀人蜂，又或者是……大野猪王。
这是伊森为眼前这只奇异物种取的名字，《带你了解100种黑暗生物》里并没有记载过这种生物，它长了一对锋利的獠牙，通体呈红棕色，大部分区域都覆盖着长满了黑色倒刺的生物甲壳，体型要比他认知的野猪庞大得多，初见时昂首挺胸的姿态宛如一名王者。
但实际上却是一个水货，只吃了一发寒冰箭就直接往地上一躺，短小的四肢扑腾了几下就不再动弹了。
不过这大野猪王还有另一个隐藏特性——经验特别多。
『寒冰箭（入门）：熟练度：1/75』
看着整整提升了一个熟练度段位的寒冰箭，伊森陷入了沉思，这是他两年间第一次在溪木镇外与大野猪王遭遇，却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这两年来的修炼方针是不是出现了错误，大野猪王具备了『体型大』、『易瞄准』、『脆皮』、『经验多』四个负面特性，简直是天生的经验宝宝圣体。
要是他从两年前起，每天都坚持猎杀一只大野猪王，说不定早就把《火球冰箭魔力学》上的法术给学完了。
想归想，伊森还是一丝不苟地检查起了大野猪王的伤口。
死因是贯通了整个身体的窟窿，寒冰箭击穿了它胸前黑色生物甲壳，击穿了大野猪王之后，又在它身后的几棵树上留下了相同大小的破洞，直至消失在黑暗尽头。
这寒冰箭的威力和伊森想象中有些差异。
他终于理解了《火球冰箭魔力学》上说冰系魔法适合用来解决人与人之间矛盾的原因，学会了寒冰箭的元素塑能师就相当于随身携带了一把重狙，这一发寒冰箭的贯穿力要比他所知道这个时代的枪支要优秀得多。
而寒冰箭作为最初级的法术，消耗极低，因此换算下来，这还是一把近乎于拥有无限弹药的重狙。
看谁不爽就把谁狙了，伊森猜想这可能就是冰系元素塑能师的生活方式。
不过，他是一个与人为善的人。
收集到足够的木头，带着一口锅，回到大野猪王的身边，他不但与人为善，还很节省，绝不会浪费这大自然的馈赠，今天被杰洛尔拉着测了一整天柯洛伊小姐，到现在连口面包都没吃上，或许大野猪王正是知道了这一点，才屈尊来到了他的面前。
真是一位仁慈的，不忍心看见人们饿肚子的王者！
柯洛伊小姐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身子一僵，停下了撕咬的动作，与伊森对视数秒后猛然抖了抖身子，把沾染到脸上的血与肉沫抖落干净，接着踩着优雅的脚步慢步到锅前，犹如一位耐心而又优雅的淑女安静落座。
伊森心情复杂。
柯洛伊小姐变了，不但有了淑女包袱，而且再也不是那个只吃一把面包屑就能满足的小女孩了——他去收集木材的功夫，大野猪王的一只腿已经不翼而飞，柯洛伊小姐看起来却丝毫没有吃饱的迹象。
他的掌心燃起一团火焰，点燃了堆积起来的柴火，接着几块冰块落入了架起来的锅里，根据伊森的总结，第二阶段技能熟练度解锁的是元素的转换，这些由魔力生成的冰块在野外可以充当重要的水资源。
随着寒冰箭熟练度的提升，他蜕变成了一名堪比永动机的野外求生大师。
“柯洛伊小姐，帮我切一下肉。”
柯洛伊点头，还向他优雅地鞠躬致意，她抬起的爪子嵌进了大野猪王的腹部，只是轻轻一用力，就撕扯下一块上好的猪五花，紧接着，让伊森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
柯洛伊小姐，竟然无师自通了去壳拔毛！
在把猪五花丢进水里捧住之前，她爪尖只是在五花肉的表面上轻轻一划，就削去了不可食用的部分，不等伊森开口，便将整块肉扔进了锅里。
伊森久久凝视着在漂浮在水面上的肉，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是一只会做饭的狼鸡。
狼人化的诅咒会让人类逐渐失去智力，反而柯洛伊小姐却越来越聪明了。
皎洁的月光下，一人一鸡坐在锅边，等待着锅里的水被烧开，伊森的心情久违地宁静了下来，让他得以将这个世界的危险与诸多的烦心事抛到脑后。
说来有些神奇，每次和小动物打交道，他都会结交好运。
柯洛伊小姐仿佛看穿了他的内心，仰着脖子，向他投来了好奇的眼神，还发出了“咯咯”的低鸣，伊森竟从一只鸡的眼神中看出了八卦的情绪。
“是的，我以前养过一只猫。”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就在心底积压了许多秘密，这些秘密可能会招致危险，可如果一直憋在心底，又会形成无形的压力。
那是他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唯有在和镇上的小动物相处时，才能让他短暂地放松下来，“是一只白猫，红色的眼睛，她叫‘招财’……你问她为什么叫‘招财’？那是因为她很擅长翻东西，总能翻出些宝贝带回家里，不过是只相当高冷的猫，每次我喊‘招财’的时候，她都会用鄙视的眼神看着我。”
“招财”不知从哪挖出的宝贝帮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伊森总觉得“招财”能听懂他说的话。
“咕咕咕？”
“嗯？‘招财’去哪儿了？有一天早上，她不知从哪挖出来了一本名叫《火球冰箭魔力学》的羊皮书之后就跑没影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在小镇上见过她，我猜想她还有什么必须要去完成的事，她是一只机灵的猫，无论到了什么地方都能生活得很好。”
“咯咯。”
“我知道。”
伊森轻轻抚摸着柯洛伊小姐主动凑过来的脑袋。
锅里升腾起了热气，他起身开始为自己和柯洛伊小姐准备晚餐，这个世界的调味品十分匮乏，只有最为基础的盐、糖，他把调味料和小葱头、胡萝卜放进锅里，用汤勺撇去浮沫。
“啾——！”
一声嘶鸣从头顶掠过，柯洛伊有些紧张地抬头向夜空张望。
对于掠食者的恐惧仍停留在了她的记忆之中。
“别紧张。”
伊森也看见了在月色下飞驰而过的隼，它一刻没有停留地朝着小镇的方向飞去，一眨眼便消失在了视线尽头，“这是从大城市来的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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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毁灭与重生之地
《瓦莱丽老师亲启》。
卧室的书桌上亮着一盏煤气灯，艾薇面色沉重地将信封好，窗台上的红隼朝她点了点头，用鸟喙衔起信封，张开翅膀，转身融入夜色之中。
在这近两年的时间里，她向学社寄去了不下二十封信件，但却始终没能得到满意的答复。
这一回，帝都的大贵族们不出意外地又一次驳回了她向溪木镇驻军的申请，那些养尊处优的人们总认为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对她在信中提到的威胁不屑一顾。
在今晚的信件中，她的老师提出要把她调遣回帝都工作，称她的母亲已经上了年纪，她不该总让家族里的人担心。
艾薇攥紧了拳头。
那些人根本没有意识到帝国正在面临的危机。
山林间突然出现的狼人，推测等级为三阶以上的诅咒物，还有昨晚的血月，种种迹象都表明邪神的信徒们已经盯上了这个边陲小镇。
她的视线再一次停留在桌上已经泛黄的报纸之上。
《魔女的末路——邪神信徒在帝国面前不堪一击！》
这洋洋洒洒的标题展现出了撰写者的自豪，这位《角鹰兽日报》的记者当时就在处刑台下，目睹了魔女被处死的全过程，并在报纸上写下了魔女的生平——帝国曾经最杰出的元素塑能师之一，却因为受到了邪神的蛊惑，走向了堕落。
报纸上的黑白色调配图不停变幻，重复着艾薇看过了无数次的处刑画面，一个头上被罩着黑色布袋的女人被捆绑在木桩上，行刑者将油泼在她的身上，用火把将她点燃，火光几乎顷刻间就将女人吞没，火焰熄灭时，木桩上就只剩下了一具焦黑的尸体。
艾薇却眉头紧锁，自始至终教廷也没有让任何人见到魔女的面容，官方解释是魔女拥有一双能够蛊惑人心的邪恶眼睛，但却与此同时给予了人们另一种遐想的空间。
比如在那场摧毁了大半个帝都的战斗中，教廷没能活捉凛冬魔女，只能找来一个替死鬼。
《角鹰兽日报》的记者却对于教廷的宣传深信不疑，处刑结束后，报社大肆歌颂了教廷的丰功伟绩，至今帝都的大贵族们都认为凛冬魔女已经死透了。
但也有传言称，身受重伤的魔女逃出了教廷和骑士团的包围圈，辗转逃到了边陲小镇，离开了帝国边境。
艾薇疲惫扶额，她把所有的传言梳理整合在了一起，推测出了凛冬魔女最有可能的逃亡路线，这也正是她当初离开帝都，执意来到溪木镇的原因。
溪木镇是凛冬魔女的最后一站，在邪神信徒们的眼里，这个小镇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他们赋予了小镇“毁灭与重生之地”的称呼，坚信当凛冬魔女卷土重来时，会为这个腐朽的帝国带来毁灭。
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近期溪木镇外围的种种迹象都表明了魔女有了重生的迹象，艾薇也早就把自己整理好的路线和手稿一并寄回了学社，只是……
帝都的贵族们却认为她是个患上了臆想症的跳梁小丑，他们仍然坚信凛冬魔女早就在两年前的处刑中被烧死了。
毕竟，在帝都那种地方，一个只有两阶的启迪学社的毕业生没有任何话语权，就连父亲也写信警告她不要再寄来一些莫名其妙的信件，那只会让家族蒙羞。
艾薇叹气，把桌上的资料收拾好放进抽屉。
只有时间能证明一切。
所以她又一次无视了老师的建议，她宁愿和真相死在一起。
艾薇脱下风衣挂上衣架，裹上被子，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除了邪神信徒的事之外，还有另一件事困扰着她的内心。
艾薇总觉得有什么事被她给忘记了，可当她仔细思索，却又找不到头绪，对于真理的追寻者而言，这无异于煎熬。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无尽的噩梦将她淹没。
她梦见自己身处小镇街上，视线所及之处都被冰雪笼罩，迎面是小镇熟悉的居民，他们还维持着逃跑的姿态，惊慌失措的表情也被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刻。
她还梦见一个身体笼罩在斗篷的人在钟楼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戴着一副古怪的面具，面具之下是一只猩红的瞳孔。
当窗外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艾薇从噩梦中惊醒。
她一把掀开被子，坐在床上，身上早已被汗水浸湿，头顶上的金毛因惊慌而分叉，她终于想起了昨晚那件被她遗忘了的事。
坏了！
忘记去给伊森送饭了！
那家伙……该不会被饥饿的狼鸡给吃掉了吧？
另一边，早睡早起的伊森也在走出小木屋的瞬间蒙受了晴空霹雳。
柯洛伊小姐见他出门，立刻欢快地床垫上站了起来，向他道了声早安，从而，也露出了被她压在身底下的物体。
一个死不瞑目的尸体趴在地上，竭力向前伸出右手，地上被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伊森盯着尸体足足十几秒，之后他冷静地退回屋子，关上门。
他可能还没睡醒。
伊森定了定神，用手拍了拍脸颊，让自己保持清醒，做好准备，又一次将门推开。
“早上好啊，柯洛伊小姐。”
“咕咕！”
活力十足的柯洛伊小姐回应了他。
她又坐回到床垫上，这回尸体看不见了，只剩下了从她身子底下伸出来的一截右手，以及沾满了床垫的血污。
“去挖个坑，柯洛伊小姐。”
“咕？”
得到了命令的柯洛伊小姐立刻小跑到木屋前的空地上，用爪子刨起地来，伊森拿起木屋里的铲子紧随其后。
在挖坑的过程中，他听到了柯洛伊小姐的解释。
这个尸体是她从路上捡回来的，深夜她听见了呼救声便过去查看情况，到达的时候，这个男人就已经七窍流血趴在地上不停抽搐了，她见男人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怕他趴在那着凉，就一路把男人拖回了木屋，把他安置在床垫上，还用腹部的羽毛为他保暖，就和孵蛋的原理一样。
多么善良的小母鸡呀！
伊森想要夸奖柯洛伊小姐的善良，但如果这一幕被别人看见了，恐怕就会衍生出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比如，他伙同狼鸡在野外袭击了一个无辜的路人，将他残忍杀害后，抢夺其财物将尸体掩埋。
“伊森，我给你带来了牛奶和面——”
让伊森头皮发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并且当那个声音走近后不出意外地戛然而止。
他僵硬地转过身去，拎着面包和牛奶的艾薇就站在土坡上，双眼和头顶的金毛一起警觉地扫描着他。
“你听我解释。”
他必须尽可能地用简洁的语言向艾薇说明情况，“这个人，是自然死亡的。”
第八章：非自然死亡
“来，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自然死亡。”
艾薇觉得自己的脑壳隐隐作痛，她蹲在死去的男人身边仔细查看。
胳膊上有擦破了皮的外伤，按照伊森的解释，这是狼鸡把男人的尸体拖回木屋时造成的，但这无法解释男人的大出血。
犯罪嫌疑人伊森则搬了张小椅子坐在边上，吃着艾薇带来的牛奶和面包，分了一半给翘首以盼的柯洛伊小姐。
他解释道，“就是这个男人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吐血倒地，死得非常自然。”
柯洛伊小姐是这么说的，在她赶过去救援前，男人就已经死了。
伊森承认自己昨天在内心吐槽过启迪学社的信徒，认为他们是冷血无情的变态，但凡事都具有两面性，只要你问心无愧，那么就算你的证词再蹩脚他们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证明你的清白。
真相大于一切，这是每一名真理追随者们的信条。
艾薇似乎想到了什么，把男人的尸体翻了过来，让他平躺在地上，从风衣内侧的口袋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吩咐道，“你来帮忙。”
伊森顿时产生了不详的预感，“什么忙？”
“帮我把他的肚子划开。”
“这……不好吧。”
“他已经死了，查出真相至少能让他死得其所。”
“我的意思是我在吃早饭。”
伊森晃了晃手里的面包，但在艾薇眼里，这个借口十分不可思议，她投来怀疑的眼神，仿佛并不理解的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冲突。
他只能加以补充，“血会溅到面包上。”
“当成樱桃酱就可以了。”
认真的眼神，还有理所应当的口吻，伊森原本想要斥责艾薇，却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心里一阵恶寒，“你……尝过？”
“这很正常，以前在学社上学的时候经常要和尸体待上一整天，血和樱桃酱的味道很像，至于脑组织，你可把它当成——”
“停，打住！”
这姑娘绝对不正常，伊森是认真的。
他觉得手里的面包都沾上了血腥味。
艾薇注意到伊森把小板凳往后挪了一米，用鄙夷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冷声道，“真没用。”随即，她将匕首对准男人隆起的肚子，笔直地地刺了进去，干净利落地一刀划开。
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把她的整张脸都染成了红色。
“你看，我早就提醒过你。”
见状，伊森又一次搬起小板凳，战略性向后撤退了三米，同时也在心里默默想这男人也不正常，正常来说被刀划开肚子血不该像喷泉一样。
他本以为艾薇会尖叫咒骂，然而她却只是用袖子抹去了遮蔽住眼睛的血污，平静地用双手扯开了尸体腹部的划口，观察片刻后把手伸进去搅动了起来，这一幕让伊森食欲全无，他的五官都拧在了一起，把只咬了几小口的面包递给柯洛伊小姐。
柯洛伊小姐倒是来者不拒，从她一口吞下面包的姿态来看，她甚至觉得这很下饭。
“他的内脏被融化了，多半是巫术造成的，行了，人不是你杀的。”
艾薇转过她染血的脸，宛如一个真正的变态连环杀人狂，她还不忘纠正伊森，“但是你刚才为自己的辩护很有问题，要是遇到一些不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会为自己招来牢狱之灾的，下次别这么说了。”
“大人英明！”
艾薇头顶上竖起的金毛灵活得像人的手指，气势十足地直指伊森，“别阿谀奉承，赶快把牛奶喝完。”
“喝完了。”
“那就过来帮忙，把他挪到屋里平坦的地方。”
伊森远远地瞧了一眼尸体，男人死不瞑目，足以看出他在临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圆睁的眼珠正死死盯着他，再加上肚子里血肉模糊的景象……
“柯洛伊小姐，来帮我个忙呗。”
他当即呼叫场外援助，艾薇投来一副“没救了”的眼神。
柯洛伊小姐的动作一如既往的麻利，力气还很大，不出一分钟就把男人的尸体拖进了木屋，唯一的问题是精密操作性不够，弄得满地都是血，让他的新家看起来更像凶案现场了，艾薇则已经展开了接下来的工作，她将男人的尸体作为圆心，画了一个圆，然后仔细地在圆里面仔细地填充起他看不懂的符文。
围观群众伊森产生了深切的担忧。
起初，凶案现场看起来像是他和柯洛伊小姐为了抢夺路人财物，杀人越货，而艾薇的到来，成功把这里变成了邪神信徒们献祭现场。
“艾薇大人，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艾薇蹲在尸体前，头也不回，“不当讲。”
“我觉得我还是讲一下比较好，只是确认一件事，我们应该不是邪神信徒吧？”
“邪神献祭的仪式不是这么画的，这是为了让他开口说话。”
“让死者说话？”
艾薇懒得再解释，她很快完成了最后的符文，又从衣服内侧的口袋取出了一个只有巴掌大的羊皮卷轴，嘴里念念有词，随即双目一凝，掌心的卷轴拍在了男人的额头之上，整个尸体都散发出了幽绿色的光晕，无形的力量将尸体抬了起来，低沉的回响让整间屋子成了一座鬼宅。
她问男人，“是谁杀了你？”
“水……有问题……小心……大家都死了……必须警告溪、溪木……”
“咚。”
托举尸体的力量消失了，尸体又一次瘫软到了地上，艾薇却眉头紧锁，沉思许久，才喃喃道，“有人通过水源向他下了咒，你们是从哪找到他的？”
“大路上。”
“说明他是从河畔镇来的。”
伊森能看出艾薇正在苦思冥想，因为他注意到这姑娘的头顶上冒出了热气，看起来像是在散热，而柯洛伊小姐却忽然间躁动了起来，她扑腾着翅膀，向两人发出警告，“咕咕，咕咕咕！”
屋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艾薇却充耳不闻。
“你先躲起来！”
得到命令的柯洛伊小姐立刻藏到了柜子后方，摆出了一副刀斧手的架势。
伊森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站在门后，等待着杂乱的脚步声逼近门口。
来的人不止一个，隔着门，他听见了抽剑的响动。
熟悉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钻进屋子，“不要轻举妄动，我们是溪木镇的卫队，你们……治安官，怎么是你？”
喝声戛然而止，破门而入的壮汉看见艾薇后，愣在了原地。
被打断了思绪的艾薇终于回了神，她抬起头，盯着卫队长瞧了瞧，起身后仿佛全然忘记了自己浑身是血，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鬼般朝着卫队长走去，这位五大三粗的汉子竟被她吓得倒退了几步。
“来的正好。”
艾薇问道，“你们一路上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人物？”
所有的小镇卫兵犹如晴空霹雳，他们面面相觑，确认了彼此内心的想法。
下一刻，十几根手指不约而同地指向了艾薇。
包括她自己头顶上的那一撮金毛。
“伊森先生。”
艾薇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就要患上高血压了，她在这千夫所指的状态下敏锐找到了首要打击目标，恶狠狠地威胁道，“你再指着我，小心我打你！”
第九章：水中之毒
为啥就打我？
海格队长也干了！
而且你自己头顶上的金毛都在指你！
对于艾薇的言语威胁，伊森在心里嘀咕。
这位五大三粗的男人名叫海格，年轻时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光荣的骑士，加入王国军，为帝国奉献自己的力量，但后来连面试环节都没进，便只能扛着一把剑，回到了溪木镇趁着身强体壮，当起了保安。
这些都是海格队长喝醉了的时候说的。
他所带领的十几人卫队组建起了小镇的防卫工事，同时也是格莱汀男爵的私人武装力量。
伊森刚来到溪木镇不久，就和这位“地头蛇”打好了关系，在相处的过程中，他了解到海格这个人比较耿直，说话做事都直来直去的，没什么坏心思，只要在放假的时候约他出来喝几顿小酒，就会被他视作铁哥们。
艾薇把海格拉到一旁，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死灵卷轴》，一种简易的通灵魔术，帝都的高阶通灵师把他们的魔术写进了卷轴里，只要满足相应的步骤，普通人也能发挥出魔术的效果。”
见海格似懂非懂，她开始详细地为对方解释起了卷轴的制作流程，成功让海格的表情更加迷惑了。
此刻的海格如坐针毡，艾薇认真的讲解让他实在不忍心坦言自己一句都没听懂，只能向伊森投去求助的眼神。
“简单来说，艾薇治安官和我刚才正在调查这个男人的死因。”
伊森找到了空当，为艾薇冗长的学术讲解做出了总结。
实际上，这一番学术讲解还透露出了许多暗含的信息。
艾薇的家庭背景绝对不一般，卷轴工艺在帝国并不普及，他曾在公会听猎人们谈论过功能性的魔术卷轴就能卖出2金狮的高价，这几乎相当于猎人们辛苦几个月的酬劳。
刚才艾薇在把卷轴拍在男人脑门上时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土豪啊！
这下海格听懂了，问道，“调查出什么结果没？”
艾薇说道，“他来自河畔镇，中了巫术的诅咒，诅咒疑似来源于河畔镇的水源，内脏全部融化了，这是死因。”
“河畔镇！”
听到这三个字，海格顿时变了脸色，他咬牙道，“男爵想请艾薇女士回去一趟。”
“既然男爵大人找你，那我就——”
“你也来。”
艾薇钳制住了伊森的肩膀，“你是小镇上的神秘学专家，我们需要你的意见。”
伊森认命地长叹一声，只能示意从柜子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的柯洛伊小姐在此等候。
……
格莱汀男爵有一个庄园，位于溪木镇的北面，庄园里有许多女仆，身穿黑白色制服，伊森经过时，恭敬地向他弯腰行礼。
来到这个世界的两年后，伊森第一次体验到了被女仆环绕的感觉。
格莱汀男爵早就候在了主厅，一如既往地穿着得体的燕尾服，和他在小镇广场发表演讲时没什么区别，他的身材看起来有些瘦弱，留着八字胡，非常符合伊森对于贵族的刻板印象，见一行人进门，来回踱步的男爵终于松了口气，但紧接着疑惑地看向跟在队伍末端的伊森。
“这位是？”
不等艾薇开口，海格便站了出来，说道，“这是公会的书记员伊森，对神秘学很有研究，他是我的好哥们，应该能帮上忙。”
男爵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今早回到小镇的旅行商人，他带回来了一些关于河畔镇的消息。”
伊森这才注意到房间里除了男爵之外还有一个人，主要是旅行商人的身位实在有些刁钻，他整个身子都缩成了一团，双手抱着脑袋，把自己藏进了沙发后面，他看起来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身子不断颤抖着。
伊森能看出，这位旅行商人正在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不起眼的蘑菇。
“死了，都死了，全都死了！”
走近了，还能听见商人的喃喃自语。
男爵皱眉替商人解释道，“商人去河畔镇进货的时候，发现镇上的人都死了。”
伊森心里一沉。
艾薇用《死灵卷轴》的时候，尸体也断断续续地说着“他们都死了”，但伊森下意识地以为那指的是男人的同伴，商队在半道遭遇袭击导致全员死亡，这种事在边陲小镇并不罕见，可整个小镇的人全军覆没……
真是吓死他了。
他想起那一晚的红月，原来只是有人在隔壁镇上搞大型献祭仪式，搞得他还以为是自己不停往山上放火球招来了天怒人怨！
“你上一次去河畔镇是什么时候？”
艾薇的表情没有变化，语气依旧平静。
“两、两天前。”
她若有所思，把手搭在了旅行商人肩膀上，“有人在两天时间内杀光了河畔镇上的所有人，你看到的尸体身上没有外伤，但却流了很多血，弄得到处都是。”
商人终于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你、你怎么知道？”
艾薇说出了推定的结果，“他们死于咒杀，小镇的水源出了问题，所有喝了水的人都遭到了诅咒，这解释了为什么两天之内所有人都死了。”
相当恶毒的咒语，从一开始抱着杀光所有人为目的，“海格队长，你立刻去调查小镇的水源。”
“可是，该怎么判断？”
海格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却无从下手。
他到底要怎么知道溪木镇的水源是不是也被诅咒了？
难不成亲口尝上一下，如果他像河畔镇的居民那样暴毙了，就说明水源被人下了咒？
“带上这个。”
艾薇向他抛去一颗巴掌大小的菱形水晶，说道，“如果水晶发光了，就说明水源出了问题。”
“你们立刻按照艾薇女士说的办！”
男爵也当即下令，待卫兵们浩浩荡荡地离开庄园，脸色苍白的男爵才脱力地退到沙发前，颓然地倒在了上面，他调整呼吸，尽力让自己看上去体面些，直到几分钟后，他才问道，“你说的诅咒，指的是类似于女巫的巫术？”
“我没有特指女巫。”
艾薇用锐利的眼神审视着格莱汀男爵，从他反常的状态看出了端倪，“不过你似乎认定是女巫所为，能告诉我原因么？”
第十章：与邪神共舞
“这是我祖父时代的事了。”
格莱汀男爵弓起身子，双手抵着下巴，眼神注视着茶几思绪仿佛飘回了很久之前，“他是王国军的骑士，奉命前来边境剿灭一伙信奉邪神巴扎托斯的信徒。”
伊森看过这个故事，溪木镇的公共图书馆里就有一本记录了这段故事的书，充满了童话风格的笔触，塑造了三位英勇无畏的王国军骑士和一个邪恶的，将边境小镇居民当作祭品献祭给邪神的女巫。
这是伊森最早读到过的几本书之一，用于了解自己究竟穿越到了什么地方。
就如无数童话故事一样，三位英勇的骑士经历了无数艰难险阻，终于击败了邪恶的女巫，为小镇带来了安宁，为了表彰三名骑士，国王授予了三人爵位，其中两人决定留在当地，其中一位便是格莱汀男爵的祖父，而另一位，则留在了河畔镇，投身到了小镇的发展和建设当中。
两个小镇来往密切多少也和两位男爵老一辈的交情有关。
“我读过这本书。”
艾薇开口说道，现在时间紧迫，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听过的故事上，“有什么细节是书里没有提到的？比如说那个女巫有留下了子嗣或者学徒？”
“所有和女巫有关的信徒都被处死了，只是，在他们杀死女巫时，发生了一件怪事……我的祖父在暮年说出了一个秘密，那时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每天都从噩梦中惊醒。”
格莱汀脸色煞白，他迟疑片刻，终于咬牙道，“他们在击败女巫后砍下了她的脑袋，可是被砍下了脑袋的女巫还活了很久，她对小镇施加了诅咒，说她总有一天会回到这里，杀光所有人。
“没有人比祖父更勇敢，他敢只身进入山林，面对所有野兽。”
格莱汀强调着，似乎是为了捍卫属于家族的荣耀，但很快，他攥紧的拳头便颓然地松开了，“可是他却被噩梦吓破了胆，尖叫着滚下床，拿起长剑对着空气挥舞，大喊着‘她回来了’，有几次甚至伤到了闻讯赶去的仆人，祖父入睡前必须要把他的剑放在床头，可即便如此，他也没能坚持太长时间。”
他的父亲封锁了消息，鲜少有人知道溪木镇的英雄，晚年是在恐惧与错乱中死去的。
男爵垂头丧气，“但女巫的诅咒还在继续，几个月后，我的父亲被卫兵发现溺死在了水塘里。”
这回则轮到了整个河畔镇。
他不禁想起了祖父浑浊的双眼，小镇的英雄失去了勇气，只剩下了恐惧和绝望，喃喃低语着“她回来了，我们都会死”。
一道惊雷划破天空，黑压压的乌云遮蔽了光线，小镇顿时被阴霾所笼罩。
这暴雨还真是应景啊。
伊森脊背发凉，他被突如其来的闪电吓了一跳。
一个死而复生的女巫，离奇灭亡的小镇，让他所看见的一切事物仿佛都染上了阴气。
“你认为是女巫做的。”
艾薇沉思片刻，转向伊森，“伊森，她使了什么巫术？”
“我哪知道啊。”
伊森头顶三个问号。
这男爵把这女巫形容得像女鬼一样，怪吓人的。
“咦？你不是专家么？竟然还有你不知道的神秘学知识。”
“我只是看过一些神秘学书籍的书记员，从来没和女巫打过交道……不过，死而复生这种事并非不可能发生，《带你了解100种黑暗生物》里提到女巫信仰的邪神巴扎托斯是象征死亡的神灵，祂的信徒对于死亡有着很深的研究和理解，书上还说高阶的女巫能从通过契约召唤来自冥界的怪物。”
伊森瞥了一眼格莱汀男爵意志消沉的样子，没忍心继续说下去。
书上还提到献祭仪式是一种契约，巴扎托斯的信徒正是通过献祭的灵魂与祂换取力量，因此最坏的情况是女巫已经把整个河畔镇居民都献祭给了邪神。
如此庞大的灵魂数量，现在的她，恐怕已经无敌了吧？
比起卷土重来的女巫，伊森还是更希望遇到女鬼，毕竟书里说幽灵只是看起来吓人，实际上危害性并不强。
“完了，我们死定了……”
格莱汀男爵不停发抖，伊森觉得他也快要和旅行商人一样，想要变成一个蘑菇。
博学的伊森分析出了小镇面临的处境，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两年已到，是时候离开小镇，踏上新的冒险了！
据他观察柯洛伊小姐具备飞行能力，凭她的力气，驮着他旅行应该不成问题。
至于溪木镇，他祝这里的人们一切顺利。
艾薇忽然开口说道，“我知道关于你祖父的事，他是帝国认证的二阶骑士，接到了命令后，他们义无反顾地来到了帝国边境。”
伊森猜测艾薇是想鼓舞格莱汀男爵，只可惜她过于平静的语调反倒像是在讽刺，让男爵更加消沉了，男爵痛苦地捂住了脸，喃喃道，“是啊，如果我能像祖父一样勇敢，一样强大的话……他指导过我剑术，留下了骑士手册，可我无论如何都没法成为像他那样的人。”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男爵愣在了原地，他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能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你是小镇英雄的后代，女巫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你，如果你打算什么都不做，坐在这里等着她来杀你，我就不在你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了。”
说着，艾薇转向伊森认真地说道，“三个二阶骑士做到过，为什么我们不行？事先做好准备，布置好陷阱，动员公会的猎人们，柯洛伊小姐也能帮上不少忙……伊森，你去把她接回小镇。”
伊森注意到艾薇的视线越过了自己，飘向了窗外的暴雨，似乎已经开始思考起小镇的防御工事。
至少，溪木镇还有一位信得过的治安官，如此一来，他也能放心地踏上冒险了。
而且就在刚才，艾薇为他创造出了完美的机会。
他在接柯洛伊小姐回来的路上遭遇女巫袭击，不幸遇害，即使他再也没有回到小镇，也不必背负骂名。
想到这里，伊森转过去身去。
“等一下。”
艾薇忽然叫住了他，这让伊森内心焦灼不已，这姑娘是个聪明人，难不成他的开溜计划被识破了？
他开始反省自身，心想刚才答应得实在太果断了一些，面对这种生死存亡的大危机，他应当展现出天人交战，摆出一副付出了极大勇气下定了决心的姿态才更容易取得信任。
思绪间，艾薇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当着他的面解下来了腰间的左轮手枪，放在他的手里。
“别死在路上。”
沉甸甸的重量让他有些恍惚，他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艾薇的左轮手枪。
精细的做工，握把上雕刻着某种他从未见过的家族徽记。
伊森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陷入两难的境地，他要开溜了，可如果临行前把艾薇唯一可能反败为胜的武器给带走了，就未免有些太不做人了。
他不想卷入别人的恩怨，却也不想害人，便推脱起来，“没这个必要。”
艾薇态度坚决，皱眉催促，“别啰嗦，快去快回。”
理论上来说，艾薇是聪明人。
能加入启迪学社本身就是对于其智慧的认可，但伊森最近发现在某些方面，这姑娘又笨得出奇，竟然如此轻易地就把随身携带的武器交付给了一个外人。
他相信公会里有许多人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带着这把枪离开，去黑市卖一大笔钱，从此换个身份，过上逍遥快活的日子。
他只能猜测艾薇从小到大没怎么和真正的坏人打过交道，在这样的时代里，这本身就有些不可思议。
相同的机会正摆在伊森的面前。
在离别前夕，艾薇甚至慷慨为他的冒险给予了一笔启动资金。
“你就不怕我带着你的枪跑路？”
问出这句话时，伊森就后悔了，他怀疑艾薇在未察觉到的时候把他拉到了和她一个水平线上。
得到了提示的艾薇恍然大悟，“哦，对，还有这种可能。”
“我只是开个玩笑……”
“如果你要跑的话，就跑远点，跑到大城市去，等你到了那里就去找军官，向他出示这把枪，说是艾薇-玛格丽特让你来的，把河畔镇和溪木镇的事告诉他，让他派遣王国军来剿灭女巫。”
伊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有。”
艾薇又一次向他投来了鄙视的眼神，“下次要跑的时候别告诉别人，会被绑起来的。”
第十一章：《三个骑士》
艾薇-玛格丽特这人不正常。
伊森是认真的。
他策马在暴雨中奔腾，脑海中闪过万千思绪，从神秘的玛格丽特家族到齿轮城的兵营，再到那里的军官，把艾薇的左轮手枪交付给对方时该说些什么？
但紧接着他又想到了别的事。
在女巫和她的爪牙入侵时隐藏在人群之中用寒冰箭偷袭得手的概率是多少？理论上来说，女巫和他一样都属于法系职业，面对意料之外的攻击时，孱弱的身体会成为累赘，这也是她曾被三个二阶骑士砍下脑袋的原因。
女巫应该不知道小镇上还有一个懂得火球术和寒冰箭的人，毕竟元素塑能师在这片大陆上并不常见，在占据了偷袭的有利条件下，得手的概率比较乐观，只是事后艾薇调查起来比较麻烦，真理之神的信徒应该很难相信女巫是倒霉催的被冰雹砸死了这种扯淡的理由。
伊森不禁想起听过的一句老话。
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抛尸难，虽然穿越了两年，他在杀人这个领域还是十足的门外汉。
当他否定了第13个理由时，林间的木屋显现在了他的面前。
伊森很快意识到自己无须再为理由烦心了，他从马鞍上下来，一眼就看见了柯洛伊小姐，她的身边站着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女人，女人把手搭在她的脑袋上，柯洛伊小姐不停发抖，看起来很不自在。
小屋外还来了别的访客，他们着装大同小异，属于那种走在街上就会被人怀疑不干好事的打扮。
与他同行的白马也看出了这一点，趁着伊森与这群不速之客对视之时撒丫子就跑，不等出言挽留便消失在了暴雨深处。
看来这马比他还急着去齿轮城面见王国军的军官。
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在伊森和小镇的大部队汇合之前，女巫和她的爪牙们就包围了他，他们不怀好意的眼神已然把他当成了新的祭品。
但另一方面，伊森的心里也稍稍踏实了一些。
至少他现在不必再考虑说服艾薇的借口，又或者估算小镇会因为这场女巫带来的灾难而死去多少人——如果他还要留在镇上的话，作为小镇的书记员，后续的慰问工作他都得参加。
心不甘情不愿蜷缩在地上的柯洛伊小姐听见身后传来的声响，眼前一亮，趁着女人移开视线的瞬间，挣脱了她的钳制，一溜烟地跑了过来，她挡在伊森面前，弓着身子，嘴里发出警告的低吼。
“去屋里避雨，小心感冒。”
伊森轻抚着柯洛伊小姐的脑袋，后者却仰着脖子望着他，发出了疑惑的轻鸣。
“听话。”
“咕。”
柯洛伊小姐甩了甩脖子，一步三回头地朝着木屋走去。
“哦？没有尝试逃跑么？”
穿着黑色斗篷的女人有些意外，说道，“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你们拿走了我的东西，只是没想到你们居然把它用在了鸡身上……我能看出那只鸡很喜欢你。”
“她叫柯洛伊。”
走近后伊森也终于看清了斗篷下的脸庞，熟悉的面容让他失神了半晌，脱口而出道，“怎么是你？”
“你认得我？”
“你是伯德男爵的女儿，我们在溪木镇的晚会上见过。”
晚会是两个小镇的固定项目，每逢丰收的季节，伯德男爵就会带着他的妻子和孩子来溪木镇参加晚会，只可惜作为河畔镇镇长的他再也没法参加晚会了。
伊森之所以记得这个名叫贝琪的姑娘，是因为她在晚会上的古怪举动。
当小镇上的人们分享丰收的喜悦时，她一个人待在角落里，用瘆人的眼神望着伯德男爵的背影。
根据格莱汀男爵的描述，女巫是一名成年女性，甚至更趋近于巫婆的形象，但贝琪看起来只是一个十五岁出头的小姑娘，松松垮垮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再加上被淋湿的长发，显得十分邋遢。
“哦，你是说贝琪，她是个可怜的孩子。”
她咧开嘴，露出了和伊森印象中一样瘆人的笑容，“从小就重病缠身，看过许多医生，却都得到了没法活过十岁的结果，更可怜的部分在于她有一个愚蠢的母亲，为了让自己的女儿活下去，不惜寻求邪神的帮助。”
伊森看着她抬起自己的右手，将食指对准了自己的眼睑下方的皮肉，尖锐的指甲刺进了皮肉里，殷红的鲜血顺着她脸上的伤口流淌而下，“你瞧，贝琪已经不在了。”
伊森看得头皮发麻，他觉得这女巫多少沾点变态。
“不过，我不记得你。”
女巫耸了耸肩。
伊森说道，“这样更好，我不是什么值得被记住的人物。”
“但你是镇上的人，我听说你们镇上来了一个治安官，她是怎么向你描述我的？”
“她说你曾被三位二阶骑士击败过，她也未尝不能做到。”
女巫的脸色不出意外地阴沉了下来，冷笑一声，“你指的是那三个通过在水源里下毒取胜，还恬不知耻地把自己描写成英雄的骑士？”
“我就觉得她的计划不靠谱，《三个骑士》这本书明显有问题！”
只是刚才碍于格莱汀男爵在场，伊森没法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
这本书在许多细节上都描写得非常细致，甚至提到了三人是如何成为了骑士，如何一路从帝都来到边境，沿途所遇到的奇闻轶事都被编写成了单元剧的小故事，伊森曾看得津津有味，直到描写到骑士与女巫的战斗时，却突然烂尾了。
就像是他曾经看过的中途找了代笔的网络小说，与女巫战争的阴谋诡计成了儿戏，更像是作者在某个下午一拍脑门想出来的。
考虑到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为了吃稿费而水字数的现象，伊森想到了一个理由——三名骑士战胜女巫的方式，不利于英雄形象的宣传，因此只能采取一些“艺术化”的加工。
但这间接给造成了一个问题。
女巫的实际本领，要比艾薇推断中强得多。
女巫见伊森久久无言，目光看向了他腰间的左轮手枪，“如何？你打算用它来对付我么？”
“当然不，我从没使过枪。”
伊森当即否认，他不可能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不顺手的道具上。
“这是帝都贵族的信物，那个大小姐很重视你，你是她的姘头？”
“我只是一个被临时被抓来调查案件的书记员。”
“那就证明给我看吧。”
女巫瘆人地笑着，“那边的男人，是伯德男爵的管家，为了证明对我的忠诚，他亲手用这个污染了小镇的水源。”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灰色布袋，里面散发出刺鼻的药味，女巫的眸子闪烁着幽绿色的光晕，语气就如书中描写的那般满是蛊惑意味，“她很信任你，这对你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向他们下咒，我就放过你，允许你追随我，还会向你分享主人的力量。”
这不是一场谈判。
伊森注意到了女巫追随者们的动向，他们已经封锁住了所有退路，拒绝的后果显而易见。
这绝对是他经历过的环境最险恶的工作面试，身上被暴雨淋湿，还被邪神的信徒包围着，任何让面试官不满意的回答都会让他成为邪神巴扎托斯的祭品。
“你们的目标是什么？”
出于礼貌，他还是象征性地询问了一下这份工作前景。
女巫却像是听到了好笑的事，肆无忌惮地大笑，似乎之前从未有人这么问过她，“目标？当然是杀掉所有挡路的人。”
至少，在女巫的塑造上《三个骑士》并没有太脱离现实。
女巫提高了语调，“告诉我，你的回答是什么？”
第十二章：后事
“怎么，小镇上有你在乎的人？还是迈不过心里的坎？”
女巫问道。
她的追随者们则发出一阵哄笑，尤其她指名的伯德男爵的管家笑得尤其大声，斗篷下的脸庞满是疯狂，瞪圆了眼睛，嘴巴张到了最大，伊森真担心他笑得背过气去。
他猜测这可能是一场奇特的迎新会。
女巫的追随者们都曾经历过这样的过程。
“既然如此，我就来帮帮你吧，看见这场雨了么？这是我为小镇准备的礼物。”
女巫伸出右手，让暴雨在她的掌心积攒，“我听说你们的治安官是启迪学社的毕业生，她一定已经调查到河畔镇的水源出了问题，现在应该正在调动整个小镇的力量来对付我吧？但是能承载诅咒的水源可不止有你们的饮用水，虽然效果没有那么明显，但是却能让他们体验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腐坏的痛苦。”
她加重语气，“是的，你所熟悉的每个人最终都会死去，区别仅在于痛苦的过程要持续多长时间，其实你这么做是在帮他们解脱，你也不想让他们在绝望中挣扎太久吧？”
女巫的声音被雨水和狂笑淹没，周围的笑声逐渐变成了如同野兽的嘶吼。
伊森的视线瞥过伯德男爵的管家，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笑得像是生气了。
这就是伊森不喜欢出门的原因。
他所处的是一个危机四伏的世界，危险到只要你尝试走出小镇，就迟早会被一群邪神信徒或是黑暗生物包围，实际上在他的想象中，这样的场景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只是这一次真实地发生在了他的面前。
好消息是他有过许多思考时间。
他整理着当下的处境。
邪恶的女巫通过伯德男爵的女儿卷土重来，计划用一场暴雨杀掉小镇的所有人，这同时意味着她至少是一位三阶以上的超凡者。
三阶是人们划出的门槛，迈过这个门槛的人就已经超越了人类的范畴，成为了常人无法理解的存在。
也就是说，他所面对的是一位有着一群追随者，同时渴望向溪木镇复仇的邪神信徒。
三个曾经击败过她英雄都死了，他们的后代难堪大用。
因此溪木镇的结局已经注定了——被邪神的信徒毁灭，所有的灵魂被当作祭品献给邪神巴扎托斯。
极端不利的处境让伊森也别无选择，过往所有的思考都只能推导出一个相同的结论。
——不能留下目击者。
法系职业孱弱的身躯，决定了他不能让自己暴露在明面上，成为被他人暗算的目标。
所以从现在开始，他不得不开始考虑后事了。
“你想去哪？”
女巫错愕地问道，伊森的反应出乎意料，他没有给予答复，而是一个人闷头转身，走向被暴雨笼罩小屋。
这本是她最喜欢的节目之一。
她很中意一个人被绝望压垮，成为一个只听从她指令的提线木偶的过程——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
“去拿罐子。”
雨中传来了回答。
“拿罐子做什么？”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冰雹。”
冰雹？
这是被吓傻了，还是因为绝望而情绪崩溃了？
无趣。
“你们——”
命令戛然而止，女巫忽然倒吸一口凉气，撕裂的剧痛让她咬牙切齿，她怔怔地看向自己抬起的手掌，手心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窟窿，刚才积攒的雨水从被贯穿的部分流淌而下，重新融入暴雨之中。
刺骨的寒冷沿着伤口涌向了她的全身，伤口没有渗出血液，在被击穿的刹那就结起了一层冰。
元素塑能师！？
一个荒诞的念头浮现了出来。
为什么元素塑能师会出现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为什么她根本没看见念咒施法的过程？
这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让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她看见伊森只向前走出了两步，接着所有的笑声都消失不见了，前一秒还在狂笑着的人们向前倒去，当女巫仔细看去，才注意到他们的身上遍布拳头大小的伤口。
撕开了皮肉，打穿了骨骼，足以让任何一个密集恐惧症患者陷入惊恐。
他们依旧维持着笑容，仿佛没有觉察到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
相同的事正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忽然想起了血月当晚从云端坠落的陨石，一场不合时宜的天灾打断了献祭仪式，也让溪木镇苟延残喘了几天。
现在看来……
那其实是某个人释放的法术？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她向前迈出一步，失去了支撑的身体笔直地倒向被雨水浸湿的泥土。
“噗通——”
……
这就是法系职业把自己暴露在明面上的后果。
木屋外所有的杂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柯洛伊小姐，帮我把那边的罐子拿过来一下。”
“咕！”
这是木屋里最大的罐子，原本是用来存放杂物的，伊森清空里面蒙了灰的物件，把它们堆积在桌上，拿出一张羊皮纸贴在上面，用笔写上了贝琪的名字。
然后是伯德男爵的管家。
伊森向歪着脑袋的柯洛伊小姐解释，向她传授制作技巧，“这是我故乡的传统，用于祭奠亡者的在天之灵，把死者焚烧成灰，再把灰烬装进祭拜的容器里找个风水宝地埋起来。”
在他看来，火球术和寒冰箭有许多作用。
照明、驱寒、散热，又或是创造水源，能为日常生活带来诸多便捷，他唯独不喜欢用法术来战斗，比如转化雨水的形态，让它们形成一场冰雹，这是入门级寒冰箭带来的变化，但这也意味着他又要为人处理后事了。
火球术能很好地处理掉那些人存在过的痕迹。
“柯洛伊小姐，我有一个关键性的问题要问你。”
伊森手里的笔停了下来，目光深邃。
“咕？”
柯洛伊绷直了身子，显得有些紧张。
“除了贝琪和管家之外，其他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刚才事发突然加上环境所迫，导致他忘记询问每一个人的名字了，这让他在处理后事的过程中遇到了极大的困难。
柯洛伊小姐先是回以他迷茫的眼神，随即不安地东张西望着，看起来这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个难题。
僵持一直持续了近两分钟。
“我知道了。”
伊森再次动笔，在后面追加了其他罹难者的名字。
管家B、管家C、管家D……
他悲恸不已。
贝琪小姐和她的七个老管家长眠于此。
第十三章：职业规划
『寒冰箭（入门）：熟练度：24/75』
女巫是一位三阶以上的超凡者，她的强大毋庸置疑，足足为寒冰箭提供了15点熟练度！
这一战让伊森身负重伤，当柯洛伊小姐驮着他赶回小镇时，女巫的诅咒已然在他身上生效了。
他，感冒了。
事实证明，人淋雨就会感冒。
尤其是他还施展了寒冰箭，让自己的着凉风险直线上升。
他把小镇的卫兵们抛在身后，回到房间挂起湿透的衣服，把头发和身体擦干后，便躺到床上用被子把整个人都裹了起来，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有限，而他又身处偏远小镇，最好的药方就是用睡觉扛过去。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还梦到了许多怪诞的东西。
他梦到了招财优雅地行走在小镇的街头，白猫没有觉察到他的存在，转身没入了小巷，当伊森跟随着她走进小巷时，却撞见了惊人的一幕。
白猫从墙上一跃而下，竟当着他的面变成了一个白发少女。
然后伊森就醒了。
首先，他不是福瑞控，这一点必须澄清。
他望着陌生的天花板，感受着温暖而又舒适的床垫，枕头上残留着淡淡的香味，不多时，肉汤的香味飘了过来。
“趁热喝。”
伊森循声看去，梦中的白发少女变成了头顶呆毛的艾薇，她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膝盖上是一本翻开的食谱，上面记录了炖肉汤的做法。
她穿着宽松的紫色绸缎长袍，整个人看上去柔和了不少。
艾薇评价道，“虽然是第一次做，但步骤要比学社的实验课简单多了，我尝过了，味道没什么问题。”
伊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里是少女的闺房，头顶上的白色蕾丝卷帘充满了浪漫色彩，这些装饰让他仿佛从蛮荒的原始社会来到了文明社会，卧室里的所有家具都是橡木制地的，上面雕刻着充满艺术气息的图案。
大床，衣柜，梳妆台还有一面镜子，保守地估计艾薇卧室应该赶上了公会半层楼的面积。
他讷讷地接过碗，艾薇朝这里面放了不少调味料，他甚至闻到了胡椒的气味，这东西在溪木镇可不常见，想买到得去镇上的大商会，而且货源稀缺，并不是总能买到，对于像他这样的打工人来说，属于平时消费不起的奢侈品。
艾薇不愧是大户人家。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动嘴，温暖光滑的手掌便搭在了他的脑袋上，轻轻抚摸后又来到了下巴。
“你在干啥？”
“书上说，这能帮你放松下来。”
“哪本书说的？”
“《大型动物护理指南》，我的书架里只有这本书，我以前没照顾过别人，所以补习了一些理论知识。”
伊森的眼皮跳动了几下，“你看我像大型动物么？”
“不像。”艾薇说道，“从体型上来看，你属于中小型动物，但护理的手法应该是通用的。”
“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我是人。”
“不舒服么？”
艾薇困惑地移开了手，轻轻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她面不改色，头顶上的金毛却舒服得蜷缩了起来，“我觉得还好啊。”
看起来在他醒来前，她认真练习过挠下巴的手法。
“这不是舒不舒服的问题。”
伊森现在觉得这间屋子里充满了阴谋的气息，正如艾薇所说，她身为贵族大小姐，从来都是仆人们照顾她，哪里轮得到她熬肉汤给别人喝？事出反常必有妖，而他自己现在的状态也非常反常，他就这么光着膀子出现在了艾薇的闺房里。
该不会接下来他就要被安上对贵族大小姐不轨的罪名，被卫兵拖出去噶了吧？
在确定艾薇的意图前，这肉汤是绝对不能喝的，“你不妨有话直说。”
“这次的事件让我意识到了一个人的力量始终是有限的，我需要一个助手。”
艾薇说道，“我认识的侦探们都有一个助手，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你近期有从猎人公会跳槽的意愿么？”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没有拿着我的枪逃跑，这展现出了你的勇气，而且你比镇上的其他人聪明一些。”她想了想，又补充道，“狼鸡向我比划，是说你们在半路上遇到女巫的追随者，你和她并肩战斗，拼死杀出了重围。”
这是伊森交代给柯洛伊小姐的说辞，以打消艾薇的怀疑。
艾薇继续说道，“如果你来我这里的话，我给你的待遇肯定要比猎人公会好得多。”
“听起来很吸引人，但是抱歉，这不是我的职业规划。”
伊森承认，大房子和丰厚的酬劳让他心动了，然而理智拽住了他，这年头和大贵族扯上关系绝不是明智的选择，他至今对艾薇的家族一无所知，今天是侦探的助手，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就被卷入家族的斗争之中。
“能说说你的职业规划么？”
“成为收容局的正式员工。”
这是伊森为自己制定的长期职业规划，为此，他收集了许多关于收容局的资料，在过去的两年间还向齿轮城的收容局寄去过三份自我推荐信，但就像是他大学刚毕业时投出的简历那样，全都石沉大海。
猎人公会的书记员是退而求其次的结果，虽然也能接触到一些涉及神秘学的事件，但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重复一些没什么意义的杂事。
收容局则是最理想的工作环境，那里是帝国与神秘学案件关系最紧密的机构，而且还不受贵族、教廷管辖，只要入职收容局，成为一名文职人员，就能在足不出户的情况下，了解到帝国各地发生的案件。
伊森仔细研究过了，收容局有专门坐镇后方的情报部门，工作内容和书记员有些类似，那是他最理想的去处。
消息灵通，工作清闲，还很安全。
帝国公职人员，拿着铁饭碗。
坏消息是，帝都的贵族们也知道这是个好岗位。
以伊森上辈子的经验，这些岗位都是沾亲带故的重灾区，像他这样的底层人民想要挤进去可不容易。
伊森也考虑过去齿轮城碰碰运气，但贫穷让他望而却步，他还没有攒够去大城市生活的积蓄，贸然去齿轮城，不是去当流浪汉，就是因生活所迫去厂里打螺丝。
只能先沉淀一下了。
在练习火球术的同时，他也积累了两年的书记员工作经验，等攒够了去大城市生活的起步资金，他就去问公会会长要一封推荐信。
无论法术还是职业，他都在稳步向前发展。
“你想成为收容局的正式员工？”
“虽然这在你听来可能有些不自量力，但是我正在朝这个方向努力。”
“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艾薇顿了顿，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认识收容局的现任局长。”
第十四章：黑暗大法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伊森的呼吸变得急促，说话也变得艰难。
艾薇答道，“字面上的意思，只要寄出一封信，把你调去收容局的情报部门工作应该不成问题，据我所知，那里不是什么难进的地方。”
这一天，伊森亲眼见证了帝都的黑暗。
在他的计划中，他还需要三年才能攒够去齿轮城租房生活的钱，到了那时，他也累积了五年的工作经验，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会长的推荐信能起到一定作用，成为收容局的正式员工后，他得先从基层做起，通常刚入编的新人会被派遣到边境城镇，如果期间表现优秀，又得到了上级的赏识，就有被调回总局的机会。
大约又是五六年的光景。
而这一切，都要建立在运气足够好的情况之上，实际上底层情报人员的工作也并没有那么安全，需要频繁接手诅咒之物，若是任职期间所在城镇出了大案子，也得去异常现场的第一线出勤。
十年的奋斗，加上祖上冒青烟的好运对于艾薇来说，却不过是一封信的重量。
太黑暗了！
简直要比邪神信徒都要黑暗得多！
伊森常常觉得自己不够黑暗而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也难怪上辈子总能见到有人把“不想努力了”这种口号挂在嘴边。
他深深地望着艾薇，很显然她继承了贵族优良的血统，年轻、美丽，可能是溪木镇最漂亮的女性，身材也好，更重要的是，心地善良。
“艾薇大人，咱们也算是共事过一段时间了。”
为表决心，他端起碗，把肉汤一饮而尽。
其实，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有成为黑暗大法师的潜力，只是一直欠缺一个机会，“你看，我没有拿着你的枪逃跑，这说明我很勇敢，而且我还要比镇上的其他人聪明一些。”
这可都是艾薇的原话。
“你说话就说话，搓手做什么？”
艾薇皱眉，这伊森把碗放下后就一副不干好事的样子，再加上他现在光着膀子，实在让人没眼看，“你想让我帮你写推荐信？”
“我一直都觉得我不比那些人差，只是缺少一个平台。”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要是我在收容局干出了一番事业，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慧眼识珠，能从一个无人问津的边境城市挖掘出人才。”
伊森觉得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改变人生的机会，但对于结果他却持悲观态度，理由很简单，就如艾薇刚才提出的问题，现在的他并不能给她或者玛格丽特家族带来价值，他只能采取画大饼的战术，“就当作是，一笔对于未来的投资如何？”
他相信自己能在收容局的情报部门干出一番事业，倒不是盲目自信，而是那个部门不干事的人太多了，一个按时上班的人都会被衬托成爱岗敬业的优秀员工。
“那就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在你睡觉的时候，收容局的专员已经带走了诅咒之物，他们知道了河畔镇覆灭的消息，也提到近期异常案件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总局有了在边境城市建立情报站点的想法——既然你不愿意当我的助手，那就当同事吧。”
艾薇说道，“从今天开始，我是站长，你是调查员。”
“你这个站点正不正规啊？”
伊森表示怀疑，他觉得艾薇说得实在太轻巧了，有点像唬人的。
毕竟这可不是往后勤部门塞人，而是实打实在第一线建立站点，就算总局真的有这方面打算，也不会交给托关系不办事的贵族子弟来做。
“当然是正规的。”
“有正式编制么？不会是实习生或者外派工吧？总局承认么？”
“有。”
艾薇面不改色。
虽然现在没有，但没有什么是一封信解决不了的，“正式的调查员身份卡，完整的绩效考察制度，能参与每个季度的评优，我要在溪木镇待上一段时间，只要你在此期间表现合格，我就写推荐信把你调去总局工作。”
伊森想了想。
之前艾薇把配枪给了他，在明知道他有逃跑的风险的情况下，还是选择相信他。
如果一起共事的话，应该会是一个不错的领导。
“成交，哦不是，我会努力工作。”
这年头好领导打着灯笼都难找，关键这个领导还认识收容局的现任局长。
没能一步到位实属有些不够黑暗，不过这至少也能让伊森少奋斗个几年，还能排除运气层面的因素，他一直都不算幸运，毕竟有哪个幸运儿会穿越到这种危机四伏的世界。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上辈子也过得不算如意，却也不至于糟到担心自己出个门就遭遇绑架或者暗杀的地步。
前提是，艾薇没有骗他。
伊森寻思着这么大的一个贵族大小姐，应该不会欺骗他这种穷苦人吧？
玛格丽特。
他在心里默念着艾薇的姓氏，总觉得有些熟悉，当他默念到第六遍的时候，突然间一个激灵，猛地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艾薇头顶上的金毛被他吓了一跳，冲他无声地口吐芬芳。
他想到了一个名字。
戴安娜-玛格丽特。
“敢问，戴安娜王后是……”
艾薇没有回答，冷声道，“以后在外面不要提起我的姓氏。”
“好的领导。”
伊森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泛起了嘀咕，这大小姐该不会是偷偷从家里溜出来的吧？
“也不要叫我领导，等以后工作时要称代号，我的还没发过来。”
伊森了然。
他前期做足了功课，每一位收容局的在编人员都会被授予代号，这是出于保密工作的考虑，由于工作性质特殊，收容局要尽可能保证他们的家属不被人盯上，只是最近几年由于收容局的员工越来越多，导致代号也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没问题，『我的发』女士！”
这代号实在太长了，伊森觉得精简三个字要更朗朗上口一些。
“嘶！”
艾薇倒吸一口凉气，那张缺乏表情的脸上终于产生了些许波澜，伊森见她几次抬起右手，比划出了近乎于九阴白骨爪的姿势，是贵族的礼仪让她没有把这阴毒的爪法扣在他的脑门上。
伊森第一次听到了艾薇牙都快要咬碎的声线，“我是说，我们的身份卡还没有寄过来，现在还没有代号！”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足足用了一分钟才压制住了一掌拍死伊森的冲动。
艾薇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快要咬碎了，“我看你病也好的差不多了，下午可以开始工作了。”
新站点建立，免不了要置办基础设施，“你去换好衣服，我们一会儿要去壁炉湾一趟。”
（求一波追读，下周就要上试水推了，试水推的追读数据很重要，感谢大家~）
第十五章：绅士（感谢卡利亚首席的盟主~）
壁炉湾，久仰久仰。
在过去两年，伊森不止一次听说过这个地方，有时候从公会猎人们吹牛时听见，有时候则是外来的商人们带回来的小道消息，共同点在于每个人提及壁炉湾的人都对那个里充满了无限遐想。
只要你能出得起价，就能在壁炉湾买到任何东西，就连打开超凡之路大门的钥匙也不例外。
它的另一个别称是黑市，遗憾的是伊森一次也没去过壁炉湾。
原因很简单——壁炉湾没有能载他的船。
黑市需要入场券，而像他这种边境城市的小角色很难被人正眼看待，但现在不同了，他已今非昔比，成了帝国的公职人员。
白色的衬衣，灰色的领带，再披上宽大的黑色风衣，打扮得如同来自上流社会的绅士。
对于绅士这个身份，伊森并不陌生，早在上辈子读大学的时候，他就在学校里获得过这个称号，没有人比他更懂一个真正的绅士该做些什么。
第一步，从网站上下载名为《绅士MOD》的ZIP格式文件。
第二步，在评论区留下“谢谢楼主分享，好人一生平安”的评价。
第三步，把下载好的文件分享给室友们。
不要小瞧这三个步骤，它展现出了一名绅士的情报搜集能力，与人为善的精神，还有乐于分享的心态，这不但让他成为了人们眼中的绅士，还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扮演着室友们父亲的角色。
直到临近毕业时，室友们发现他最后一次分享的30多个G的压缩文件里是《社会与法》全集，他才被剥夺了“绅士”和“父亲”的称号。
但伊森觉得，这恰恰才能真正体现“父亲”的厚重。
毕业后大家就要各奔东西，走向职场。
这个社会人心各异，永远都不要轻信他人，哪怕他时常被尊称为父亲。
这就是……最后一课了！
伊森面对镜中的自己，仔细调整领带的位置，这是他在穿越两年后第一次认真审视自身，正所谓人靠衣装，以前那身衣服太破了，就算彦祖套上一身平民套装魅力也会大打折扣。
“嗯，还不错。”
倒映在镜子里的艾薇双手环胸，评价道，“姑且看起来像个人类了。”
“其实你不想夸人可以不夸的。”
艾薇严肃的表情一时间让伊森很难想象他之前在对方心目中的形象，他觉得这是艾薇自己的问题，出生于大户人家，在帝都那种地方应该见惯了帅哥美女，眼高于顶也很算正常，他对于自己的公职人员皮肤还是挺满意的，至少在溪木镇这种小地方竞争力十足。
“带上这个，记住，等去了壁炉湾，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名字。”
艾薇递来一副舞会的假面，督促伊森戴上，她则为自己准备了全遮蔽式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金色中短发盘好后塞进礼帽，再披上明显大了几号的黑色风衣，让自己看起来如同一位真正的收容局调查员。
伊森猜测这大了几号的风衣是为了掩盖她的性别特征，但总体来说效果并不是非常理想，因为就算是最千锤百炼的王国军战士，也很难把胸肌锤炼到艾薇这种规模。
“边走边说。”
艾薇率先朝着门口走去，“以下是壁炉湾的注意事项，我们今天要见的人叫穆格拉姆，一个经常和收容局打交道的黑市商人，但是不要因此就对他放下戒心，也不要被他的外表给蒙骗了，壁炉湾的每一个商人，都会微笑着榨干你所有的价值。”
伊森点头。
奸商嘛，这年头并不少见。
“还有，在那里不要轻易和陌生人搭话，稍有不慎，就会让你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
这就有点过分了，他不得不向艾薇重新确认，“我先问一下，我们是去买东西的，对吧？”
他很难想象究竟是怎样的环境，会让买家把自己人弄没了。
“没错。”
“那里……治安环境不是很好？”
“壁炉湾是洛菲克财团的地盘，没有人会在那里闹事，我是说你要管好自己的欲望，否则你就会为此付出代价。”
“你可以放一万个心。”
伊森暗自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壁炉湾那里有绑匪呢，至于欲望这种事，实在是太好抑制了，“难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么？贫穷使人清心寡欲。”
艾薇的表情又一次变得丰富了起来。
那是一副挑衅的看待雏鸟一般的眼神，就算隔着一副面具，他都能联想到对方此刻的表情，是那么的欠……管教！
“啊，果然来了。”
伊森严重怀疑这幅面具让艾薇放飞了自我，声线竟然变成了雌小鬼同款，“你这种类型就是最容易上当受骗的，在壁炉湾，钱可不是唯一的交易筹码，你的眼睛，你的血，四肢，内脏，乃至你整个人都可以被当作筹码，而且那里还会有人向你借钱，他们能轻易实现你内心深处的欲望。”
“道理我都懂，但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伊森对此有不同看法，他觉得比起自己，真正危险显然是艾薇本人。
她现在这副吊着嗓子说话的声线才是最容易激起他人内心欲望的，要是到了壁炉湾她还用这种语调和人说话，事情将会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这是面具的伪装。”
伊森还想说些什么，可沿途的景象却让他愣了半晌。
艾薇带着他在街上七拐八绕了好几圈，便来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小镇还笼罩在女巫的境界中，居民们早早回到了家中，这一路上没遇到过任何行人。
他来过这里。
在梦里。
当时他就身处街对面，看见招财迈着优雅的步伐朝着小巷深处走去，在下一个转角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左拐。”
艾薇提醒他。
这里是招财消失的拐角，当他一路尾随至此时，目睹了奇异的景象。
他看见招财从墙上一跃而下，变成了一个白发少女，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邮箱前。
“这里是？”
“壁炉湾在溪木镇的魔术节点。”
艾薇走向邮箱，把戴着皮革制手套的左手放在了里面，“看好了，我只给你演示一次。”
她取出一张羊皮纸，食指贴在羊皮纸的右上角，缓缓划向中心的位置，她的食指在纸上勾勒出了一条浅浅的轮廓，乍一看像是一条海岸线的轮廓，海岸线的边缘浮现出了许多像是地名的文字，当艾薇的食指停在羊皮纸中心时，一艘老式帆船的图案显现了出来。
伊森却很难继续保持专注度，因为他注意到羊皮纸里冒出了古怪的东西。
指甲盖大小的黄色光点。
艾薇却仿佛对此浑然不觉，黄色光点似乎也对她不感兴趣，犹如萤火虫般径直朝伊森飘来，这让他不得不把视线从羊皮纸上移开，看向停在鼻子上的光点。
水滴般冰凉，沾在鼻子上痒得很。
“你必须聚精会神，确保线路的准确，一旦偏离了轨迹，被传送到了奇怪的地方我可救不了你，记住，穆格拉姆的商铺就位于——”
“阿嚏！”
全神贯注的艾薇被这突如其来的喷嚏吓了一大跳，抵着羊皮纸的手猛地一抖。
“你他妈——！”
声音戛然而止，伊森看见艾薇的身体扭曲成了一团，被邮箱狭小的空间吸了进去。
伊森挠了挠鼻子，随着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喷嚏，黄色的光点也消失不见了。
很显然，艾薇的传送咒语生效了。
不过……
这大小姐被传送走的时候是不是骂他来着？
第十六章：童叟无欺
伊森看见艾薇的身体被卷进了邮箱，但据他实际体验，传送过程并无痛苦，他的视线模糊了片刻后，便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码头，几艘船头雕刻着角鹰兽的多桅帆船停泊在码头，船帆已经收起，船舷上，水手们正用布擦拭着绳索和甲板，他们的面容同样被饰物所遮蔽。
他的视线投向船尾，那里悬挂着商队的旗帜，旗帜上的角鹰兽图案栩栩如生，旗帜随微风飘扬，在帝国，角鹰兽是尊贵与荣耀的象征，也代表着洛菲克财团光辉的历史，从银行家起家，在上一纪的大灾害中获得了大量财富，势力遍布政治、经济、宣传、宗教领域，帝国的每一片土地上都充斥着他们的身影，就连溪木镇这种边境小镇也不例外。
人们都说一个城镇可以没有神秘学组织，但绝不能没有银行。
码头上热闹非凡，聚集而来的都是穿着奇装异服的客人，面具和假面是最常见的装饰，也有人用绷带缠住了脸，又或是把全身都涂满了油彩，把自己打扮成马戏团的小丑，迥异的服饰让伊森意识到这其中有许多可能都不是本国人。
码头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笼罩在暮色下的小镇，小镇入口被洛菲克财团的卫队把守着，卫队由骑士和枪手组成，伊森注意到只有极少数客人会接近小镇，在进入小镇前会向卫队出示一张证件，还要经历严格地搜身。
从那些人拎着的行李和身上戴着的首饰就能看出他们身份不凡，一看就是VIP10以上的重氪。
那一看就不是他这种零氪能去的地方，对此，伊森很有自知之明。
但是没有人注意到那一个个不停重组、消散的黄色光点，它们拼凑了门的轮廓，所有的客人都是从那扇门里走出来的。
伊森看见了魔力流动的轨迹。
这是某个大能设下的高明的传送魔术，就连没有迈入超凡领域的普通人都能使用。
传送魔术伊森的心愿单里能排进前三，只要一个念头就能让从城市的一端瞬移到另一端，对于上辈子是打工人的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有吸引力的魔术了，这意味着他能直接跳过赶去上班的过程，早上多睡半个小时！
遗憾的是，虽然从理论上来说魔术师和元素塑能师使的都是魔力，但双方的信仰体系截然不同，魔术师信仰诡计之神，而且大多都出生于古老而又神秘的家族，自幼便开始学习魔术，像他这种半路出家的就有些太迟了。
这也是伊森一直盘算着离开溪木镇的原因。
小镇图书馆里的馆藏尽是些科普类的读物，只能大致上帮助他了解到超凡道途或黑暗生物的种类，根本没有涉及实际操作的指南，他手里唯一一本有点干货的书还是两年前招财不知从哪给他翻出来的《火球冰箭魔力学》。
伊森很需要《教你一百个小魔术》这类读物，可这类书多半只有大城市的图书馆才有可能收录，甚至得加入像收容局这样的机构才有查阅的资格。
说不定，壁炉湾……
伊森摇了摇头，很快打消了心中的邪念。
艾薇出门前警告过他，一旦在这种地方动了欲望，就是坠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开始，壁炉湾一定有他想要的东西，但还是那个古老而又经典的问题。
但，代价是什么？
这世上所有和超凡沾了点边的东西，价值都会直线飙升。
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危机意识，即使隔着用于遮蔽面容的饰物，他也可能看见许多人贪婪而又狂热的眼神。
那么，问题来了。
艾薇人呢？
伊森在码头上等了将近十分钟，也没看见艾薇的身影，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大小姐在施展传送魔术时还警告他不要在壁炉湾到处走动。
当他想要向路人打听有没有见到艾薇时，却又怔住了。
在不能提及艾薇名字，也没法准确描述准确特征的情况下，他究竟该怎么打听这大小姐去了什么地方？
难不成要逮着别人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声音听起来很欠管教的神秘面具女？
不过很快伊森就连问路的念头都没有了。
他并不是壁炉湾唯一的萌新，在他前面还有一个焦急的青年，他身上穿着廉价礼服，在人群中焦急地寻找着，情绪已然处于崩溃的边缘。
路人见状，无不同情他的遭遇，非常愿意为他指点迷津。
问路3金狮，帮忙找人5金狮，谢绝还价。
你们怎么不去抢？
伊森在心里代替青年向这群唯利是图的人进行了灵魂拷问，要知道在溪木镇这种地方，一金狮就能让你很滋润地生活一个月了。
青年向他演示了在壁炉湾问路的结果，让他明白在这鬼地方万事都只能靠自己。
穆格拉姆，这是商铺老板的名字。
虽然还没来得及说完艾薇的人就没了，但重要的信息已经传达到了，穆格拉姆开的店就在这其中的一艘商船里。
只要在这几艘船上多逛逛总能找到的，说不定艾薇已经到了店铺开始挑选物品了。
然而伊森显然低估了壁炉湾的凶险程度。
遭殃的同样还是前面的青年，他面色苍白地登上了第一艘船，就在他陷入黑暗与彷徨之际，一个热情的中年人主动走向了他，那爽朗的笑声和之前冰冷的路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要着急，你总能找到的，这里是壁炉湾，你所有想要的东西都能在这找到。”
他把手里的冰镇啤酒递给青年，“干了它吧，这能帮你重振旗鼓！”
伊森看着青年假面下的眼神，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青年用颤抖的手接过啤酒，一饮而尽。
他重拾了信心，眼神又一次焕发出了光彩。
“谢谢，太谢谢您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
中年男人微笑着摇了摇头，向他伸出了右手，“把酒钱结了就行，1金狮，谢谢惠顾。”
“啊？”
“这是无风城的酿酒大师亲手酿制的，采用了上等的蛇麻草和小麦，这大师级的手艺你只能在壁炉湾品尝到。”
和爽朗的笑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人群里冒出的壮汉，他们把手足无措的青年围在中间。
“除了金狮外，我们还接受抵押，眼睛、血、肾脏皆可，你知道吗？人其实只要一个肾脏就能活下去，如果你不想抵押的话，那边就能借到钱，利息是45%，非常公道。”
第十七章：收容局严选
青年的遭遇让伊森目瞪口呆，这不是新时代……不，旧时代酒托吗！
时代落后，技术却遥遥领先，省去了繁琐的陪酒过程，只用了三句话就让顾客付了1金狮！
伊森又混在人群里当了一会儿吃瓜群众，看见青年被以酒托为首的壮汉带去高利贷，借了1金狮的迅速贷，当酒托把金狮收走后，青年整个人消沉到了极点，他目光呆滞，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让自己咧着嘴。
已经自暴自弃了。
伊森进一步认识到了壁炉湾的可怕，这让他心情低落，不止是为眼前不知名的青年，更为了他的白嫖技能书计划，他本来想找一家书店只看不买，但以壁炉湾商户的凶险程度，他恐怕摸一下书的封面，就得被强迫把书买下来吧？
算了吧。
伊森随着人群在商船上走动着，经过一番观察，大致了解了船上的格局，商船的甲板属于散客区，摊贩都是临时的，卖什么的都有，从食物到酒，再到一些异国小物件，商船的管理者会向这些摊主收取每天10金狮的场地费。
固定店铺则都位于船舱里，比起杂乱无章的散客区，正式店铺要有条理得多。
卷轴店，魔药铺，用于购买情报的酒馆。
当然如果客人愿意的话还能在这“消遣”一下，伊森观光时就被一个戴着面纱，身着舞女长裙的姑娘拦住了去路。
一睹真容1金狮，进屋还有许多增值服务。
他当即表示自己是零氪，在舞女嫌弃的注视下走向了别处。
伊森坚守一个原则，他只逛一逛，想让他花钱门都没有，尽管如此，当他路过神秘学书店，看见门口的告示板写着“读书日，全场半价”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动了一下。
没带储蓄卡实在是太明智了。
穆格拉姆的器材店并不难找，就位于第二艘船舱内最显眼的位置。
《老穆通灵店》，当伊森看见招牌后面跟着的《收容局严选》时，就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
没点后台的人可不敢把“收容局”挂在自己的招牌上。
伊森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就是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药剂瓶、喷雾、工具包，这些乍一看风马牛不相及的物品堆在同一个货架上，给他带来了极大的视觉冲击力，店铺的格局像是图书馆，一个货架挨着一个，中间只留下可供两个人通过的狭小空间，一旦置身其中，前后左右都会被货物包围。
“局里招新人了？”
门口的柜台后方传来了一个沧桑的声音。
“你好，我是……树人！？”
伊森惊讶地伸出了手，指向仿佛吉祥物一样杵在柜台后面的树人，之所以没有在进门时就打招呼，就是因为它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一个活物。
艾薇没提到过穆格拉姆的种族问题。
干枯的表皮，接近褐色的皮肤，任谁见了都会把他当成被放置在店铺里的巫术制品。
在穿越两年后，他第一次见到树人这种稀有的物种。
“你不是树人，我才是树人。”
这显然不是他第一次这么被人称呼了，“我是穆格拉姆，这家店的店长，你可以叫我老穆。”
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伊森立刻表明政治立场，“抱歉，我第一次见到别的种族，不过请放心，我在立场上是支持种族和谐发展的。”
“别这么紧张，我以前和你一样都在收容局工作过。”
树人的脸已经无法做出表情了，伊森却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怀念，“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也曾经像你这么年轻过啊。”
“前辈好。”
伊森主动套起近乎，尽管他觉得一个树人调查员充满了违和感，却还是表明来意，“我今天来是购买基础设备的。”
“嗯，我看看……是溪木镇情报站，预约《基础礼包》一份，已经准备好了。”
树人用他并不灵活的手指翻开了一下清单，“对，还预约了配套的使用教程，之前有接触过这些设备么？”
他弯腰搬出一个箱子，里面装满了货架上的喷雾和药剂品。
首先是喷雾，他拧开盖子，尖细的食指轻轻一捅就戳开了喷雾的隔膜，“《黑暗生物退散3.0》喷雾，比2.0版本增加了鬼蟾蜍、哥布林两种黑暗生物，在技术上取得了重大的突破，对人类也能产生一定效果。”
“对人类也有效么？”
“不会造成实际伤害，但是融入了刺鼻性的气味，配方里含有SI-0733的粘液，这是一种排泄物，比人类的粪便臭十倍，只要沾上一丁点，就会让别人认为你掉进了粪坑。”
“别把喷雾口对着我！”
伊森眼疾手快，一个闪身躲到了货架后面，他万万没想到这第一个货物就堪比生化武器。
“嗯？这可不行，你迟早都要习惯这种味道。”
“……为什么我要习惯这种味道？”
伊森心中浮现出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树人见怪不怪，微笑道，“你知道喷雾的用法么？”
“在黑暗生物向我冲过来的时候，把喷雾喷它们一脸！”
伊森态度坚定，他认定这喷雾只该有这一种用法。
“真是个十足的新人啊，那样的话你就已经死定了，正确答案是，在它们发现你存在时，或者你意识到周围有黑暗生物出没时，就要把这个喷雾喷在自己身上。
“别小看研究部门的智慧，数据表明，目前已知的大多数黑暗生物都会对排泄物产生抵触心理，因此只要把你的气味变得像排泄物一样，它们就会瞬间对你失去兴趣，就这一点而言，它们其实和人类也有些相像呢，毕竟正常人类都不会对一坨屎发动袭击。”
伊森怀疑老穆涉嫌人身攻击，但没有实际证据。
而且他品了品对方的建议，这和自爆卡车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以后打死都不能用黑暗生物退散3.0，至少不能用在自己身上。
“还是教我点别的吧。”伊森探出脑袋，他的视线扫过药剂品，里面发黑的粘稠溶液也充满了不详的气息，他决定先跳过这些不明液体，指向箱子旁类似老式传呼机的物件，主动挑起话题，“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
“《黑暗生物在哪里2.1》，修复了2.0会因邪神祭祀仪式干扰而失效的漏洞，简单地来说，这是一个探测仪，以后你每天都要和它打交道。”
伊森松了口气，总算听起来正常一些了，“这个能探测仪能感测到黑暗生物的存在？”
“准确来说，是它们出没时所带来的立场波，2.0版本还增加了评级设定，蓝色代表一切正常，黄色代表附近有弱小的立场波存在迹象，红色——”
树人的介绍戛然而止。
这本是例行演示，探测仪的指针却在开启的那一刻跳动到了红色区间的最边缘，甚至隐隐有种将测试仪撑爆的趋势。
可是，这里是洛菲克家族的商船，怎么会有失控的黑暗生物出没？
“红色，意味着什么？”
伊森咽了口唾沫，实际上他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只是不愿意相信。
他的位置正对着《老穆通灵店》的门口，能看见正迈着沉重脚步走向这里的人影，她每走一步，都会引发地面的震颤，面具是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视线此刻正锁定在他的身上。
这个可悲的世界即将走向终焉，有那么一刻，伊森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人影的衣服湿透了，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了她曼妙的曲线，然而伊森无暇欣赏眼前的景色，当人影站在他面前时，他艰难开口，“咦，你的衣服怎么都湿透了？”
面具下的笑声仿佛地狱的魔鬼，她抬起手，用被水浸透的皮革手套温柔地捧住了伊森的脸，“是啊，为什么我的衣服都湿透了呢？”
伊森闻到了大海的气息。
这让他有些恍惚，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无法抑制的怒火和仇恨……
分明就是宇智波带土前来复仇了！
第十八章：我要创造一个没有伊森的世界
伊森，我要创造一个没有你的世界。
在他被一记过肩摔摔在地上时，耳边仿佛响起了这样的咆哮。
艾薇居高临下地瞪着呈“大”字型仰面朝天躺在地板上的伊森，良好的贵族礼仪让她克制住了抬起高筒靴踩在伊森胸口的冲动，她一直都是一个讲究礼节的人，可是当她被那一记冷不丁的喷嚏吓得把手指戳进了海里时，还是忍不住骂了出来。
她人生中的第一次粗口就这样献给了伊森。
对视良久，艾薇说道，“以后在别人施展传送魔术的时候不要打喷嚏！”
“真没想到收容局招到了一名骑士。”
树人老穆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同时也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这姑娘不是来揍他的。
“我不是骑士。”
“什么？我以为只有骑士才有力气施展出如此完美的过肩摔！”
老穆亲眼见证了伊森的身体在空中形成了完美的回旋，完成了漂亮的360度转体后才躺在地上，他只能说这一跤摔得很有艺术气息，让他想起了帝都大剧院里的舞台剧。
当事人伊森默默听着两人的交流，实际上艾薇过肩摔的技巧要比老穆想象中更加精妙，在把他摔到地上时收了力，于是形成了看起来声势浩大，却并不怎么疼，他觉得艾薇要参加WWE的话，一定能成为全明星级别的选手。
不难看出艾薇只是泄愤，并不是真想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在他人施展传送魔术时打喷嚏可能导致对方被传送进海里，伊森今天又增长了新知识，真是有收获的一天。
虽然这一跤摔得并不疼，但伊森就这么躺在冰凉的地面上，一时半会没有起来的意思——开玩笑，领导刚给了你一记过肩摔，你马上就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从地上爬起来，这不是在打领导的脸么？
艾薇这次用的是体术，要是再惹她生气，下次搞不好就要用神威了。
他按兵不动观察艾薇和老穆间的交流，等着老穆把基站的设备打包好装进一个箱子，艾薇则豪气地拿出镶着金边的储蓄卡片递了过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伊森知道这才是他从地板上起来的时候。
一身湿哒哒的让艾薇很不舒服，她本来余怒未消，但不知为何，当她看见伊森迈着鬼魅的步伐飘向柜台前，主动把箱子抱在怀里的行为，突然气就消了，这家伙的微表情和小动作反而让她觉得有些想笑。
幸好她受过专业的训练，还戴着一副面具，很好隐藏住了自己的心情。
她意外传送到了海里，来到壁炉湾的第一件事就是以自由泳的方式游上岸，原本制定好的带伊森四处逛一逛的计划也只能搁置了，一个淑女绝不会穿着湿透了衣服到处乱晃，这成何体统？
甲板上比预想中热闹许多，突如其来的骚动让人群围成了一团，他双手环胸，评头论足，多半是幸灾乐祸的评论——只有愣头青才会在洛菲克财团的地盘上袭击商家，这可是难得的乐子。
伊森又看见了一个熟面孔。
那个被酒托骗了一金狮的青年看起来要比刚才更糟了，他正被卫兵摁住肩膀，整张脸都被死死摁在了地上，他双目充血，疼得龇牙咧嘴，但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无计可施。
艾薇注意到了伊森的眼神，“你认识他？”
“嗯，他是我的老师。”
“老师？”
艾薇一愣，观察得仔细了一些，青年也戴着一副假面，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样貌，“他是溪木镇人？”
“不知道，不认识。”伊森摇了摇头，“但是他用亲身经历教会了我壁炉湾的险恶。”
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尽管他们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可是在伊森已经在心目中把青年视作了老师，要不是见证了青年的遭遇，他很可能在去书店白嫖神秘学书籍时背负上巨额的债务。
艾薇的眼皮跳动了几下，伊森这人脑回路清奇，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估计是过于醉心于研究神秘学与黑暗生物，导致他的思维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邪神的影响。
“那正好，你在这等我一会儿不要乱跑，我要先去个地方。”
“嗯。”
伊森把沉重的箱子放到地上，他注意到艾薇拿着一个黑色的布袋，里面发出了“布灵布灵”的响动，这很可能是满满一袋子金狮，她径直朝着船长室走去，那里有卫兵和水手守着，也是零氪禁止通行的去处。
他识趣加入了人群，看起了热闹。
领导的事你少打听，这很可能涉及到帝国的黑暗，还是不知道为好。
“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追着她不放啊，差不多也该放弃了吧。”
艾薇一推开门，便听见了船长的声音，声音浑厚，还有些烟嗓。
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头上已经有了不少白发，他穿着白色的大氅，此刻双手正撑在桌子上，低头端详着桌上平铺开的航海图。
船长头也不抬，说道，“这是为了你好。”
艾薇绷着一张脸，把一袋金狮抛到航海图上。
船长终于顿了顿，拆开了系紧袋口的绳子，整个袋子充满了金色的光辉，船长垫了垫袋子的重量，说道，“看来你有段时间没回家了。”
“要，还是不要？”
船长用实际行动做出了回答，他拉开抽屉，把这满满一袋金狮放了进去，“我只是偶然听一个朋友提到过这件事，大约一年多之前的某日，他遇到了一个买家，独特的银白发色，还有一双红色的瞳孔，她去店里买了些东西，羊皮纸，笔，还有用于魔力刻录的工具，看起来像是要制作一本魔法书。”
“魔法书？”
艾薇陷入沉思，“为什么要制作魔法书？”
“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我的那个朋友不喜欢出风头，更不喜欢登庭作证，他希望等你走出这扇门之后就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毕竟光是提到这些就已经承担了巨大的风险。”
“我知道。”
艾薇说道，“我今天从没来过这里。”
“这样最好。”
与船长交谈的过程只有几分钟，她走出船长室，仰头望着壁炉湾永远都是黑夜的天空，深深叹了口气。
凛冬曾经来过。
她又一次找到了对方留下的痕迹，却总觉得自己像是在追逐一个幽灵。
不过，一直以来的调查总算有了些实质性的进展。
虽然动机不明，但她知道凛冬在逃亡期间来过壁炉湾，买了用于制作魔法书的基础工具，还极有可能留下过一本魔法巨著。
她要找到那本魔法书。
那是凛冬魔女还活着的最有力证明，也是教廷无法无视的证据。
（试水第一周的追读数据很重要，还请大家不要养书，感谢！）
第十九章：向牛头人发动冲锋
艾薇看见了希望，但很快又被迷茫所熄灭。
即使凛冬魔女真的在溪木镇停留过一段时间，还在此期间写过一本魔法书，想要把它找出来又谈何容易？
这可不是随便某个无名法师留下的手抄，而是曾经帝国最强元素塑能师留下的魔法巨著，如果这个消息传了出去，哪怕无法得到证明，也会让无数人趋之若鹜地奔向帝国边境，用诅咒物的等级来衡量，无疑是五阶以上的级别，是需要由局长联合总局的诸多专家亲自经手的重案。
船长和他“朋友”的确承担了巨大的风险，因为他知道这条情报足以引发一场战争，只能把它烂在肚子里。
艾薇思绪万千，可是任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本魔法巨著去了什么地方，以及这个边境小镇究竟有谁值得凛冬魔女留下一段时间。
她的视线飘过了吵闹的人群，落在伊森身上。
当她看见伊森手里端着的两杯啤酒时，关于魔法书的思绪被抛到了九天之外，一股热流直冲她的天灵盖。
艾薇觉得和伊森共事，她迟早要猝死在岗位上——她去买个情报的功夫，这家伙就被酒托给骗了！
她知道公会书记员的收入，以他的酬劳想要攒下2金狮可不容易，他现在手里端着的两杯啤酒就足以让他长时间的省吃俭用化作泡影。
伊森在出发前可是拍着胸脯向她保证绝对不会上当受骗。
她默默接近着满脸笑容的伊森，聆听着他与身边人的谈话，谈话的内容是关于青年的，他没有被押送走，充满了恶趣味的客人们提议让卫兵留他一会儿，好让他亲眼见证接下来的一幕。
绅士打扮的男人饶有兴致地说道，“他来找自己的未婚妻，据说抵押了房子才好不容易换到了来到这里的入场券，不过嘛，他的未婚妻早就被她的赌鬼父亲卖掉换钱了，喏，就是那边的舞女，平时在商船上迎客，要是运气足够好被某个富商或贵族看中了，说不定还能替她赎身去当那些人的情人。”
“难怪他会在酒馆里和人动手。”
伊森点头，从现在开始，这艘船上充满了牛头人的气息。
偷偷摸摸溜到身后的艾薇听得直摇头，伊森轻易就被酒托给骗了，而且还在这种地方心怀不该有的正义感，这样的人结局只有一个——就是在壁炉湾背负上巨额债务，在走投无路之下把自己给抵押出去。
伊森又问道，“可是，帝国不是禁止人口贩卖么？”
“第一次来壁炉湾？”
绅士用古怪的眼神打量了伊森片刻，“但你也应该使用过传送魔术，壁炉湾可不处于帝国境内，自然不受帝国律法的管辖。”
你能在壁炉湾买到任何东西，包括活生生的人。
这是洛菲克财团对所有客户的承诺。
也只有初来乍到的新人会对这种事大惊小怪，“事实上帝国人一直都是壁炉湾的热门商品之一。”
“大哥，感谢解答！来，我敬你一杯！”
这一声“大哥”让绅士非常受用，他接过伊森递来的一杯啤酒，豪爽地灌进嘴里，“吨吨吨”的豪饮证明了他大好的心情，艾薇本想上前阻拦，却突然看见了诡异的一幕——在绅士饮酒时，伊森忽然半道停下了喝酒的动作。
紧接着，人群里冒出了几个壮汉将两人团团围住。
伊森把手中的酒杯递给为首的中年男人，男人笑呵呵地给了他50银羚。
“好酒……？”
一饮而尽的绅士这才注意到几个壮汉，顿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伊森却向他伸出了大拇指，“痛快！这是无风城的酿酒大师亲手酿制的，采用了上等的蛇麻草和小麦，这大师级的手艺你只能在壁炉湾品尝到，现在只售1金狮！”
接下来就是中年男人和绅士友好交流的时光，伊森不愿打扰这融洽的氛围，主动退了出来，把场地留给几人。
他这才注意到了艾薇，“哦，你回来了啊！”
艾薇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以此划清自己和伊森的界限，“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推销啤酒，赚点外快，这里围了不少看客，但是他们大多都认识酒保，所以我就和他商量每帮他推销出一杯啤酒，他就分我50银羚。你知道吗？人在看热闹的时候，心理防线会降低不少。”
伊森作为一名纯爱战士，察觉到了牛头人的存在，不给他们推销一杯1金狮的啤酒难解他的心头之恨。
艾薇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她的评估完全出错了，伊森不但没有上当受骗，而且还试图利用青年悲惨的遭遇赚上一笔，这家伙完全没有任何正义感可言，简直就像是在壁炉湾混迹了多年的老油条！
伊森不禁感叹，“壁炉湾可真是个好地方，赚钱速度可要比打工快多了。”
照这个势头，也许他要不了多久就能赚够买书钱。
至于青年人的遭遇，他只能说打击在场的牛头人势力，未尝不是一种援助。
被敲了1金狮的绅士恶狠狠地剜了伊森一眼，也顿时没了看好戏的兴致，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显然，伊森不是孤军奋战。
人群中的快活的气氛被一阵脚步声打破，身着华丽白色礼服的青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他的腰间斜挎着银色长鞭，这种武器在帝国十分少见，青年有着金色及肩的中卷发，即使入乡随俗地戴上了假面，他潇洒的步伐与自信神态也能让人看出他身份不凡。
金发青年从卫兵口中简单了解了事情的经过，随即大手一挥，说道，“他们的赎身费是多少？我买了。”
甲板上突然间鸦雀无声，围观者脸色各异，就连青年本人也不可思议地仰头望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
人们都觉得这人脑袋一定是坏掉了，要知道在洛菲克财团的地盘上闹事的赎身费可不是一笔小钱，闹事者通常只有两种下场，要么给财团当奴隶，直到还清债务的那一天，又或者把自己抵押给商会，把身上所有能卖的东西都拿来换钱。
“100金狮，加上他的未婚妻。”
在与管事商量后，卫兵给出了报价，听到这个数字，人们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不怀好意的笑。
他们很乐意欣赏这个抢风头的青年下不来台的场面，谁会为了陌生人豪掷100金狮？
这时才有一位戴着面纱的黑发女仆抱着箱子，慌慌张张地跑到青年面前。
“少爷，你这是做什么？”
“哦，你来得正好，把100金狮付给他们。”
“100金狮！？”
女仆似乎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小声提醒青年，“老爷知道你乱花钱会不高兴的！”
“你不是说我想要什么都能在壁炉湾买到么？我找到想买的东西了。”
青年毫不动摇，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我要买‘正义’。”
围观群众伊森瞧了瞧手里的50银羚，又瞧了瞧用一番话震慑住了在场所有人的青年，这一天，他直面了世界的参差。
虽然女仆小姐在叹气，但他们真有100金狮。
“大小姐。”
伊森隔着假面揉了揉眼睛，又指着青年，向艾薇确认，“那个人，是不是在发光？”
他觉得青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金色的光辉，和金狮差不多是一个颜色的。
而且这人看起来像个纯爱战士，应该和他属于一个阵营。
艾薇扶额，“你很缺钱？”
“有点。”
伊森如实点头。
本来没那么缺的，但是来了壁炉湾之后，他突然想去逛一逛船上的书店。
“缺钱问我借，我可以给你。”
“利息是多少？”
伊森警惕的眼神让艾薇一个趔趄，她冷声道，“不要利息，唯一的要求是你别和那些推销酒的混在一起，我丢不起这人。”
第二十章：非礼勿视（求追读~）
向艾薇借款35金狮，其中25金狮用于购买帝都六月花印刷厂出版的《魔法卷轴简易制作流程》，10金狮用于购买20张用于制作卷轴的蓄能羊皮纸。
减去他这两年存下来的积蓄，还有刚才从牛头人绅士身上薅来的50银羚，总计还欠艾薇4金狮50银羚。
当然，伊森对艾薇的解释是他要买一本剧本写作教材，他的梦想一直都是成为帝都歌剧院的御用编剧，等以后调去总局工作后，他打算把工作之余的时间放在舞台剧的创作上。
好在一向喜欢刨根问底的艾薇看起来心事重重，把钱借给他之后，只是待在甲板上等他，根本不关心伊森都用这些钱买了些什么。
终究还是动了邪念啊。
拎着袋子的伊森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艾薇在出发前声称树人老穆是个危险人物，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可是接触一番下来，老穆做过最危险的事就是把《黑暗生物退散3.0》的喷雾口对准他，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骗他钱财的想法。
然而当艾薇提出可以借他钱，还不要利息的时候，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向伊森敞开了。
人的欲望和邪念一旦被调动起来，就再也难以抵挡。
伊森在内心提出了自我批评。
可元素塑能师之路道阻且长，《火球冰箭魔力学》里除了记录了初级元素法术之外，还简单地提到了魔力构成的原理。
每一条超凡道途都有其独特的晋升方式，对于元素塑能师而言，不断开拓视野，增长自身对于神秘学的认知，加强与自然元素之间的联系，就是锤炼魔力的手段。
用伊森自己总结出来的术语来讲，就是他得提升智力。
魔力越强，他释放法术的强度也就越高。
只是穿越后他看不到自己的面板，唯一的金手指也只是能查到自身技能的熟练度，因此他也只能通过对比来判断目前的魔力强度。
保守地估计，应该要比前段时间袭击小镇的女巫强上那么一点点。
那么，他该如何提升智力？
答案是多看与神秘学相关的书籍，这是伊森在过去两年间总结出的经验。
他已经翻遍了溪木镇图书馆里所有与神秘学有关的作品，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小镇居民眼里的神秘学专家，他觉得这根本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成就，他能翻看到的都是些针对所有人开放的公共资源。
只是小镇上真正愿意看书的人没有几个，他们更喜欢在遇到了问题时跑来咨询伊森，听取他经过了提炼和总结的知识。
在伊森看来，想要接触到更多神秘学大致有两种途径。
其一，是职务。
只要被调去了收容局总局工作，帝都藏书馆里的神秘学书籍便全都放开了供他翻看，加上文职部门的工作相对清闲，他有大把看书的时间，他在工作上的目标也很简单，等他翻看完了帝都藏书馆所有神秘学著作就退休。
其二，是财富。
只要他能赚到足够的钱，就能在壁炉湾这种地方买到大把神秘学书籍，里面还不乏具有技能类相关的魔法书。
第一个目标有了眉目，第二个目标也不能落下，所以伊森咬着牙买下了《魔法卷轴简易制作流程》的原因，只要能掌握魔法卷轴的制作流程，他就能把火球术、寒冰箭制作成魔法卷轴，在壁炉湾兜售给其他人。
如果顺利的话，这可要比工作的薪酬来钱快多了。
来壁炉湾走了一遭，让伊森意识到这里的保密性与自由交易的原则非常适合他。
想到这里，他拎着袋子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心里难免有些紧张，毕竟他上半辈子只是个兢兢业业的打工人，没有任何做生意的经验，一切都要从零开始积累。
但不论如何，老森魔法卷轴店，正式起航了！
伊森和艾薇各怀心事，回去的路上一切顺利，没有再出现伊森打个喷嚏导致艾薇被传送进了别人家或者下水道的意外发生。
伊森把购物袋摞在箱子上，回到艾薇公寓楼下时，昂着脖子的柯洛伊小姐早就等在了门口，见到两人便欢快地蹦蹦跳跳地一路小跑而来，她主动用脑袋顶起箱子，把收容局溪木镇情报站的基础设施驮进屋子。
回到家的第一时间，艾薇就把湿哒哒的风衣一脱，风风火火地冲进了自己房间，不多时里面就传来了水声。
伊森则打开箱子，查阅起了里面的清单。
这箱子里倒当真是“基础”设施，装着的物品只有四种，他也终于知道瓶子里充满了不祥气息的黑色粘稠溶液究竟是什么了。
《一身轻松精神阻断剂2.0》，这是一种利用SI-0321分泌物调制的阻断剂，能有效阻断绝大多数低阶诅咒对于调查人员产生的精神影响。
介绍中的几个字让伊森头皮发麻。
『口服溶液』。
这玩意是喝的。
他试着把瓶装溶液凑向柯洛伊小姐，柯洛伊小姐立刻发出了受惊的“咕咕”声，扑腾着翅膀躲到了桌子下面。
你看吧，连柯洛伊小姐都不喝。
最后一些物件则是好几本手册，封面上都写着《诅咒与收容物专业术语对照表》，伊森很需要这个，这些被收容物件尽是些加密通话，就比如SI-0321，在没有对照表参照下，他根本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不过伊森很快就后悔了。
当他好奇地通过手册上的编号查找到SI-0321的词条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躯体主干部分像个红色气球的物体，气球下方连接着好几根触手，气球看起来既是它的脑袋又是身体，五个巴掌大小的眼球占据着怪物的正面，眼球中心处则是一张凸起的呈喇叭状的嘴巴。
『斜视』。
这是收容局为这种诡异生物起的名字，手册在最醒目的位置警告该生物第一次被人目击到是在一场贵族派对结束后，案件造成了7人死亡，其中包括公爵的小儿子，身上无明显创伤，死因是窒息。
随即，手册用红色的字体写着“所有调查员在偶遇『斜视』时不要与之对视超过3秒”。
研究表明与『斜视』对视三秒后，就会被陷入幻觉，介于所有遭遇幻觉的观察对象都已死亡，收容局尚且无从得知幻觉世界的具体样貌。
其中“SI”编号，指的是会对调查员展现出强烈敌意，并具有致死性的收容物。
而所谓SI-0321的分泌物，是研究人员从『斜视』眼球里提取出的粘液，他们意外发现这种粘液具有阻断精神影响的作用。
伊森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一刻，他理解了为什么有人说无知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喝这种东西，四舍五入一下约等于你在嘬『斜视』的眼球。
他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他是万万下不去嘴的。
不知不觉卧室安静了下来，不多时开门声将伊森从这场噩梦中解救了出来，艾薇披着一身宽松的白色绸缎睡袍，身上还散发着蒸气，金色中短发简单地束成了单马尾，头顶上的那一撮标志性的金毛暂时不见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馨香。
伊森扬了扬手册，主动说道，“我正在预习今后的工作内容，不过在工作正式开始前，我还有个问题。”
“问吧。”
“你之前说还要在溪木镇逗留一段时间，我想知道我们真正的目标是什么？”
“找到一本魔法书。”
第二十一章：新居
“魔法书？什么样的魔法书？”
伊森直击灵魂的问题让艾薇陷入了沉默，实际上她根本不知道的凛冬魔女留下的究竟是一本怎样的魔法书，也无从想象，更何况就算知道，她也不会告诉伊森。
前帝国最杰出的元素塑能师留下的魔法巨著。
单单这个名头，就足以让无数人为之丧命。
她摇了摇头，“这不是你需要考虑的。”
“那……你要是一辈子都找不到怎么办？”
“一年。”
艾薇知道伊森在担心什么，伸出一个食指，“如果超过一年还没找到，我会履行承诺，推荐你去总局的情报部门工作。”
“一言为定！”
伊森还年轻，一年时间他完全等得起，而且他正好可以静下心来好好运营老森魔法卷轴店，在前往帝都总局工作前攒足生活的费用。
他又说道，“既然如此，今天就不打扰了，我和柯洛伊小姐就先回去了。”
“回去？去哪儿？”
艾薇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头顶上的金毛也抬起了脑袋。
“先回公会收拾行李，我跳槽来了收容局，要去把原本的屋子打扫好腾出来。”
伊森唯一觉得有些可惜的就是公会二楼的屋子，那算是员工福利，让他白白住了两年没收过租金，让他省去了一笔不菲的租房钱。
“你打算搬去哪里住？”
虽然伊森这个人吧，有时候可恶的很，气人不说还一个喷嚏害得她传送进了海里，但毕竟现在她手底下工作，日常起居问题还是要予以关注的，加上伊森刚拿了一大笔金狮买书，存款应该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是艾薇第一次当上司，她决定成为一个有责任心的好上司。
“山里的那间小木屋，只要稍稍打理一下其实还挺不错的。”
伊森是一个乐观向上的人，尽管小木屋存在一些小瑕疵，比如有尸体被拖进过房子里，现场酷似邪教献祭仪式，血被弄得到处都是，后来屋子门口又死了好几个人，焚化的骨灰被装进了罐子里埋进了门口的土里，加上木屋年久失修，若是下暴雨必遭漏雨，房门也夜晚几乎起不到任何保护作用，任何一只路过的野兽都能轻易闯进来……
但只要忽略了这些问题，屋子还是挺不错的。
公会早就忘记了他们在小镇外面还有这么一处地产，应该也不介意他和柯洛伊小姐暂住进去。
山林与大自然就是有着这般独特的魅力，就连前天禄名宿也曾用“真不错，住在山里真不错”来表达他对于大山的热爱。
“那破地方也能住人？”
艾薇脱口而出，头顶上的金毛也猛烈地摇晃着身子，仿佛在劝诫伊森的计划不可取。
她去过山间的木屋，要是让她住进那种地方，要不两天身上怕是就要起满红疹子。
“那柯洛伊小姐呢？她正在长身子的阶段，食量大的惊人，你现在应该很难负担得起她的伙食费了吧？”艾薇说道，“别误会，柯洛伊小姐也是我们基站的一员，我自然也需要关心她的近况。”
伊森瘪了瘪嘴，他怀疑艾薇和她的呆毛疑似对大自然有些不太尊重。
道理他都懂，可要是有钱，谁不愿意住进大房子里呢？
有关柯洛伊小姐的食量问题，伊森的计划是相信大自然，大自然总会给予人们馈赠，在自然界里生活着许多诸如大野猪王这般仁慈的，见不得其他生灵饿肚子的热心野兽。
见伊森陷入沉默，艾薇忽然说道，“你觉得隔壁的公寓怎么样？”
艾薇住在溪木镇最繁华的街道，这是一间独立式的复式公寓楼，公寓面向的客户群体非常明确——溪木镇的上流社会人士，比如大银行家又或是大商铺的老板，像这么豪华的公寓还有好几幢，并排坐落在溪木镇最近才修建好的大道上。
“住的近一些的话，谈论起工作也方便不少，从章程上来讲，收容局也会为一些重要员工安排住处。”
“隔壁的公寓楼是收容局的地产？”
“可以是。”
短短三个字，就足以给伊森幼小的心里带来强烈的震撼，在艾薇大小姐谈论到买下一幢公寓楼时，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对她而言，这似乎只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就和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感谢组织的重视和领导的提拔！”
除此之外，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咕咕！”
原本躲在桌子底下的柯洛伊小姐也走了过来，优雅地向艾薇欠了欠身子，表达谢意。
伊森总觉得这小母鸡似乎越来越聪明了。
“那你去公会收拾好随身物品，就搬进隔壁住吧，齿轮城分局的身份证件大约要明晚才能寄来，在那之前好好休息吧。”
伊森嘴上答应，但实际上已经做好了通宵的准备，他要连夜研读《魔法卷轴简易制作流程》，争取在正式入职上班前把买来的20份蓄能羊皮纸制作成寒冰箭卷轴，他其实这一路上都心痒难耐。
完成交接工作拎着行李回到新公寓已是傍晚，溪木镇仍处于全镇戒严的状态，街上空荡荡的，在离开公会前，他最后从这个待了两年的公会薅走了免费向猎人们提供的面包，作为柯洛伊小姐的晚餐。
站在公寓的门口，伊森恍如隔世。
穿越两年后，他终于有了一个新家，不再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小房间。
虽然这在名义上是收容局的员工福利，但这仍让他久久无法迈开脚步，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着看起来就很贵重的器皿，一进门第一眼就会看见这气派的会客厅。
他还有了独立的洗漱间，独立的书房。
他给柯洛伊小姐安排进了一间卧室，柯洛伊小姐怯生生地打量着卧室里柔软的大床，得到伊森的同意后，才欢快地跳了上去，俯下身子，蜷缩进了温暖的被子里，她缩成了一个火红的大团子，眼睛弯成了一条缝。
“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了。”
“咕！”
而他，伊森，也要正式踏足崭新的世界了。
这气派的豪华公寓让他有了新的目标，自学成为一名魔法卷轴制作师，等他把生意做大做强，或许未来在帝都也能租下这般气派的大房子。
他快步走进卧室，将《魔法卷轴简易制作流程》放在书桌上。
这张橡木制地的大桌子上完全能放得下20张叠好的蓄能羊皮纸。
怀着激动的心情，伊森翻开了第一页。
要开始制作了！
第二十二章：老森魔法卷轴店
一个人，一本书，一盏煤气灯，一个夜晚，一个奇迹。
伊森仿佛回到了上辈子挑灯夜读的日子，当他把整本书通读一遍眼睛已经开始有些酸了，这本书的专业性很强，而且基本全都是概述性的文字，实例案例都少得可怜，偏偏讲的又是他全然陌生的领域，稍有分心，思维就跟不上了，又得翻回去几页重看一遍。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他不得不钦佩写下《火球冰箭魔力学》的佚名先生，竟能把深奥的元素塑能总结成连从没接触过魔法的门外汉都能看懂的程度。
但好在，伊森就是从填鸭式教育里出来的，还曾是这个领域里的佼佼者，他纵观帝国的学习思潮，自认为没有人比他更懂啃书。
要是换个其他人恐怕早就放弃了，然而伊森不同不把这本书啃完，他是不会睡觉的。
这就是敢于把寒假作业留到最后三天来写的强者的从容。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当他把书合上时，熟练度栏位多出了一个新技能。
『元素制图（初级）：熟练度：1/45』
伊森把蓄能羊皮纸摊开在桌上，摆放整齐，随即左手撑着脸，捂住疲惫肿痛的眼睛，虽然他最后学会了元素制图这门手艺，但他还是要说帝都六月花出版社请来的工匠们不会说人话，几乎毫无总结能力，能把一个简单的问题无限复杂化，最终弄到能让非专业人士听不懂的地步。
也难怪这年头人们普遍都认为不亲自去当学徒，就没法学会一门手艺。
教学水平实在太差了。
第六纪，171年，溪木镇学者伊森对帝都就当下的教育环境提出以上批评。
实际上元素制图远没有书上形容得那么深奥，它本质上考验的是制图师对于自身魔力的控制力，再简单点地来讲，就是用魔力在蓄能羊皮纸上画上一枚寒冰箭，一个魔法卷轴就完成了。
这根本没什么难度啊。
伊森不止能在蓄能羊皮纸上画一个寒冰箭，还能让其改变形态，拟态成别的形式。
他很难想象这些所谓工匠大师究竟如何把如此简单的原理，和冥想、精神、感知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关联在一起的。
要是佚名先生来写这本书的话，他早在几个小时前就掌握这门手艺了。
他能感受到佚名先生是一位具有先进思想的教育家，如果可能的话，他倒是希望能与对方见上一面。
好在现在也不算晚，顺利的话，他能在天亮前制作好二十份寒冰箭魔法卷轴，再去一趟壁炉湾兜售一空，完成这老森魔法卷轴店的第一批订单。
在寒冰箭的基础上，他要充分利用好2级熟练度的特性，来绘制出一些独属于老森魔法卷轴店风格的作品，三份寒冰箭卷轴合成一个强力寒冰箭如何？对了，用来埋葬贝琪小姐和七个老管家的冰雹雨也可以纳入制作章程。
战略合作伙伴他也想好了，壁炉湾临近港口的一号商船有一家魔法卷轴店，一份卷轴的成本是50银羚，他定价1.5金狮，毕竟是初级法术，报价不能太高，讲究的就是一个细水长流。
如此一来，就能省去在商船上摆摊的费用。
第一批魔力卷轴的收成就是30金狮，减去还欠艾薇的4金狮50银羚……
一笔买卖就把买书钱赚回来了！
伊森倍感鼓舞，与神秘学有关的生意不愧是来钱最快的途径之一，他能看见致富的大门向自己敞开了。
对此，拥有七年魔法卷轴销售经验的“魔导师魔法卷轴店”老板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你他妈怎么不去抢？”
当抱着二十份寒冰箭卷轴的伊森兴致勃勃地来到这位老先生面前表明来意时，老先生惊得嘴巴里的烟卷都掉在了地上，“一份寒冰箭卷轴卖1金狮50银羚，你疯了？”
这出乎意料的一幕让伊森有些发懵，他下意识地瞧了瞧店里货架上琳琅满目的魔法卷轴，“可是，这是寒冰箭卷轴。”
老先生懒得解释，“基础元素塑能卷轴在第三排的货架上，自己看吧。”
伊森三步并两步小跑过去。
货架旁醒目的招牌上写着“初级元素塑能法术，大师绘制，匠心之作，单价60银羚”。
伊森的大脑闪过一道惊雷，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手脚冰凉，作为第一次开店的菜鸟，他意识到自己为年轻付出了沉痛的代价，他只是听说魔法卷轴这挣钱，就一门心思就投身进了这一行，竟疏忽了市场调查！
这是他的失策。
可是……
你怎么不直接送？
他想在心中回敬魔力卷轴店的老板，要知道一份蓄能羊皮纸的成本就50银羚了。
他又忍不住仔细看了两眼告示牌。
还真送。
买10送1。
再回到柜台时，老板已经高挂“免战牌”，柜台旁的告示板上多了一行字“不回收初级元素塑能法术”。
“可是，我这寒冰箭卷轴是经过设计的，同时使用三份会有小惊喜，在下雨天或者有水的地方使用效果更好。”
“我管你这的那的，货架上的卷轴全都是学院里的老师绘制的，教科书级别的魔法卷轴，根本卖不出去！”
老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元素塑能师的时代早就过去了，有这钱我买一把枪不好么？要你们这一次性魔法卷轴做什么？你要是真想靠魔法卷轴赚钱，就去学些别人都不会的本事。”
最后一条路也被堵死了，看来似乎就连10银羚的低保都领不到。
可是伊森不明白。
枪和火药固然好，但元素塑能法术也没有老板说的这么不堪吧？
他见过寒冰箭的威力，比起现代反器材狙击枪些的威力也不遑多让，远不是这个时代枪械能赶上的，唯一的问题就是魔法卷轴是一次性的，用完就得买新的。
可枪的话，不也要消耗子弹么？
伊森恍惚地走出魔法卷轴店，在他原本的构想中，现在揣进兜里应该是30金狮，而不是连一份都没卖出去的寒冰箭魔法卷轴。
难道，老森魔法卷轴店还没有正式起航就要沉船了么？
他想到自己昨天掷重金花出去的全部家底，到现在还负债4.5金狮，仔细一想，这似乎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梭哈。
迎面吹来了一阵海风，卷来了大海的咸腥气。
好冷啊。
“元素塑能师先生，请留步。”
忽然有人叫住了伊森，有人从魔法卷轴店里追了出来，声音有些熟悉，尽管戴着舞会的假面，但与一身金狮相同色泽的光辉让人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是纯爱贵公子。
贵公子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我听到你刚才说三份寒冰箭会有小惊喜，能给我详细说明一下么？”
第二十三章：纯爱贵公子
“为了能让我的客户感受到了元素塑能魔法魅力，我在设计卷轴时进行了一些小设计。”
认出来者的身份，伊森顿时重燃希望。
首先，这个贵公子很有钱。
其次，他也是纯爱阵营的人，四舍五入一下，他们也算是自己人，那自己人之间相互支持一下，应该很合理吧？
伊森尽心尽力地介绍，“我在制作卷轴时发现寒冰箭的力量有极限的，这年头出门在外时常会遇到一发寒冰箭解决不了的局面，而这种场合就是要用到三个寒冰箭卷轴了，按照我的设计，同时释放三个蓄能羊皮纸里的魔力，就能发动一次牛逼的攻击。”
伊森忍不住为这一批卷轴竖起了大拇指，他觉得自己在这个领域还是挺有天赋的。
贵公子却面露难色，“呃，什么是一次牛逼的攻击？”
这是他第一次听说如此独特的描述。
“就是……你可把它理解成一次超大型寒冰箭，能有效地弥补单个寒冰箭打击面不足的缺陷，如果周围存在大量水源，卷轴的效果会有显著提升，但切记不要在人口密集的地方同时激活三个卷轴，除非你想背负上恐怖分子的头衔。”
贵公子是伊森的第一位客户，加上又是自己人，他的讲解也仔细了许多，“寒冰箭卷轴也是，如果你不是以杀死对方为目的使用卷轴，请不要瞄准他的上半身，同时你还把寒冰箭的穿透力计算在内，否则很有可能误伤他人。”
他可不想自己的第一位客户一不小心成为变态杀人狂或是恐怖分子。
“哦？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么有趣的魔法卷轴呢。”贵公子饶有兴致，他仔细拿过一份卷轴端详起来，“你确定这是寒冰箭卷轴？”
“如假包换的寒冰箭卷轴。”
伊森拍着胸脯保证，“假一赔十！”
跟在贵公子身后，留着黑色短发的女仆则是另一副眼神，她有着一双罕见的绿色瞳孔，此时此刻，那双美丽的眼睛正向伊森投来嫌恶的眼神，俨然把他当成了诈骗分子来看待。
“有趣，20份，30金狮，很好，我全都要了。”
当贵公子转向女仆时，她嫌恶的眼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可爱乖巧的笑容，双手捧着背包，不动声色地提醒道，“少爷，我刚注意到魔法卷轴店里的寒冰箭卷轴似乎只售60银羚呢，而且一次性购买十份还能额外挑选任意一份初级元素塑能法术卷轴。”
“可是店里的卷轴没有三合一的功能吧？也不能发动一次……呃，牛逼的攻击。”
贵公子的学习能力很强，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个独特的描述。
黑发女仆弯弯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线，加上俏丽的脸庞，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但伊森总觉得这春风似乎有些寒冷。
她不再反驳，从包里取出一个布袋，数好30枚金狮放进布袋里，交给伊森。
女仆的手都在抖，但她很专业，至少在自己的少爷面前维持了体面，她多半是在店里的时候听见了老板提出的“元素塑能师已经不适合这版本了”的宣言，也看见了他被拒绝后灰溜溜地离开了店铺。
伊森并不赞同老板的许多评价，尽管他已经有了七年以上的魔法卷轴销售经验。
他认真地向两人解释道，“我觉得老板他对于元素塑能师似乎有着很深的偏见，基础元素塑能法术并没有他所说的那么不堪。”
当谈论到这个问题时，老板用枪和子弹来举例，说时代变了，枪手才是这个版本最强的职业。
伊森有自信向自己的客户做出保证，他要在壁炉湾把生意继续下去，绝不是那种敲一笔就跑路的诈骗犯，“我卖给你的寒冰箭卷轴应该比枪好使，我会一直待在壁炉湾，如果你用下来还满意的话，欢迎下次再光临我的魔法卷轴店。”
“你的店？”
贵公子环顾四周，这里就只有伊森一个人，甚至连摊贩的影子都没有，他打趣道，“那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或绰号吧，说不定我会成为回头客哦。”
“老森……咦？”
伊森本想把“老森魔力卷轴带店”脱口而出，但这显然不是他的名字或绰号，“好问题！”
不愧是纯爱贵公子，提出的问题直击灵魂。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黑发女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狠狠拧了自己手背上的肉一把，才保持住了淡定，随即趁贵公子不注意向伊森翻了个白眼。
好白眼！
别说她了，现在连伊森都觉得自己很可疑。
很显然，他不叫伊森，壁炉湾是一个充斥尔虞我诈的地方，没有人会在这种地方使用自己的真名，收容局调查员的身份和代号也不能使用，否则艾薇只要稍稍在壁炉湾逛一逛，就能一眼识破他背着领导偷偷售卖魔法卷轴。
艾薇是一个好姑娘，好领导，但她代表的永远都不只是她自己，而是整个玛格丽特家族，通过这两年的见闻，伊森实在不想和帝都的大贵族扯上关系。
贵公子和黑发女仆都看着他，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理论上来说，这根本算不上一个深奥的问题，伊森却有万千思绪闪过，他不善起名，很难一拍脑门就想出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同时又威风凛凛的绰号。
直到，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面容。
一位杰出的化学家，也曾像他一样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
相同的境遇，直面世界黑暗的一面，无法使用自己的本名。
更重要的是——
“海森堡，你可以这么称呼我。”
海森堡也是老森！
“海森堡……”
贵公子的眼神别有深意，“那是你的故乡？”
“算是吧。”
伊森不置可否。
他知道他们对于故乡的理解存在着些许不同，海森堡是上辈子看过的影视作品，那里是他真正的故乡，贵公子指的则多半是帝国北部的沿海城市。
“我记住了，那就再会了，如果你寒冰箭卷轴真有你描述得那么好，我会来回购的。”
贵公子把寒冰箭魔法卷轴卷好放进包里，伊森这才注意到这包的实际储存空间似乎要比它看起来大得多，不过想来像他们这样的有钱人，随身携带的背包都不是凡品。
而对于伊森来说，这是跌宕起伏的一夜。
尽管出现了一些意外，但总算有了一个好结果。
原来……
初级法术卷轴已经没有市场了么？
他望着贵公子和女仆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这笔买卖绝非常态，毕竟这样的大肥羊可不多见，不过这笔买卖却为伊森带来了新的灵感。
如果寒冰箭卷轴卖不出去的话，就去改变它的名字，把它变成不同的事物。
他的第一位客人也不是冲着60银羚一份的基础法术而来的，真正让他感兴趣的是三合一带来的效果。
但是，这并非寒冰箭的极限，他所能绘制的内容也远不止如此。
伊森还站在卷轴店门口，余光恰好瞧见了老板。
老板也正在瞪他，不屑中又带着嫉妒。
“算你运气好。”
老板的口型大概是在这么说。
是了。
老板的那一番话倒是提醒了伊森。
——你要是真想靠魔法卷轴赚钱，就去学些别人都不会的本事。
那么，有什么是他会的，而别的元素绘图师无法做到的？
这一天，这位有着拥有七年魔法卷轴销售经验的老先生露出了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他坐在柜台后，浑身上下都如蚂蚁在爬。
他已经向伊森表达出足够的敌意，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他本以为伊森会在赚到钱后贴脸嘲讽他，而他也做好了与这个乳臭未干的小鬼进行一番唇枪舌战的准备——如果这样的话，他恐怕还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
可是，伊森没有嘲讽他，也没有再次走进店里。
甚至在临行前还给他留下了一句话。
“谢了。”
没有任何愤怒与嘲讽，在留下这句话时，伊森的眼中既没有魔导师魔法卷轴店，也没有坐在柜台后面的他。
这七年销售经验让老板明白了这个眼神含义。
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一定想到了来钱的方式。
想到该如何把那些根本卖不出的垃圾推销出去的办法。
好想知道啊！
身上蚂蚁爬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第二十四章：时代变了，少爷
翌日上午，随着一声轰鸣，一艘巨型轮船缓缓驶离帝都码头，闻讯而来的报社记者被王国军形成的人墙挡在了另一端，他们奋力从围观的平民中“杀”出一条血路，挤到最前端，尽可能踮起脚尖，费力地把木箱相机高举过头顶，拍下了巨轮离开时的画面。
人群中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这船真是气派啊，要是能上去看看就好了。”
“你可别做白日梦了，那可是深海议会的船！我看报纸上说用的是，是……”
“蒸汽动力。”
“对，蒸汽动力！看到人墙那边的人了么？商会会长，军火大亨，红衣主教，我在这待了这么多年，可从来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大人物！只有他们这样的大人物才有资格被邀请上船！”
“不过这说明访问已经结束了，只可惜没见到议会的代表。”
“我听小道消息说，深海议会也要大洗牌了。”
“你听谁说的？”
“你别管，我自有我的情报网络！”
“你这么一说，咱们岂不是也要……”
“说什么呢！不要命啦，到时候别溅我一身血！”
尽管如此，诸如此类的讨论声依旧持续着，这是帝都人最喜欢的节目，总能让他们觉得自己离政治很近，仿佛张张口，抬起手便触手可及。
至少，他们长了眼睛，能看见巨轮消失在海平面尽头的过程。
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了。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
同一时间，蒸汽船上穿着白色礼服的金发青年也正倚在栏杆上，回望着逐渐模糊的帝都轮廓，当快要看不到时，他终于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
“少爷，这次访问感觉如何？”
船长和几个水手靠了过来，随行的还有一位黑发女仆，她将餐盘端在胸前，上面是烤鱼、水果还有一杯蔚蓝色调的饮品。
“哦，莉莉，还是你最深得我心！”金发青年不吝夸奖，随即又对船长说道，“只有壁炉湾还不错，回去之后就派人去联系洛菲克财团吧，在我们那边也多建立几个传送魔术节点。”
对此，被称呼为莉莉的黑发女仆持不同看法，“少爷在那里被骗了不少钱，壁炉湾的人都知道来了一个人傻钱多的大肥羊。”
“哈哈哈，少爷你又惹女仆长不高兴了。”
船员们打趣。
女仆长在外人面前举止得体，非常维护少爷的形象，只有私下里才会偶尔展现出毒舌的一面。
青年悠悠哉哉地坐到甲板上的躺椅上，拿起一串水果，笑吟吟地问道，“莉莉，还没有看开么？”
“这不是看不看开的问题，少爷，你很显然被那个自称海森堡的元素塑能师给骗了。”
她仍坚持自己的观点，花冤枉钱倒是没什么，毕竟少爷平时大手大脚惯了，可是被人当成傻子一样骗就是另一回事了，在莉莉看来，这件事要比少爷花100金狮买下那一对可怜情侣的性质恶劣得多。
幸亏在壁炉湾没有人知道他们真实的身份，还不至于上升到政治的高度，否则要是给帝国人留下“深海议会人傻钱多”的印象，罪过就大了。
船员们嗅到了八卦的气息，一股脑地涌了上来，迫不及待地问道，“莉莉姐，细说！”
“海森堡是谁？他怎么骗少爷的？”
黑发女仆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她冷声斥责起哄的船员们，“这件事没有任何值得高兴的地方。”
随即，她把昨晚和少爷的遭遇告诉了众人。
船员们的反应就如和她预料中一样。
“噗哈哈哈，魔力卷轴三合一？”
“就连我这种从来没接触过魔力卷轴的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明明店里就有60银羚的货。”
“等一下，这20份卷轴该不会是海森堡从店里买来的吧？然后转手就卖给少爷了。”
“很有可能，这多半是海森堡和老板做的局，这毕竟是少爷第一次出远门，还是太年轻了。”
甲板上满是欢声笑语，莉莉面无表情，原则上，他们不该聚众嘲笑少爷，但这一次少爷的行为实在过于离谱，若是长此以往，以后一定会吃大亏。
“难道就没人和我是一边的吗？”
青年表示抗议，“那可是魔力卷轴三合一啊，听起来不是很有趣吗？”
船员们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他们全员站到黑发女仆身后，把青年孤零零的一个人晾在一边，船长还不忘站出来补刀，“虽然有趣，但很遗憾，这不可能是真的，用于制作魔力卷轴的材料名为蓄能羊皮纸，每一张蓄能羊皮纸都是独立的，承载的魔力有限，又怎么可能将三份放在一起使用呢？”
“不，我觉得他没有骗我。”
青年态度坚决，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少爷，骑士与魔法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以后是它们的时代。”
呈现在船员们眼前的，是一把做工精细的左轮手枪，银制枪身镶嵌着金边，握把上雕刻鸢尾花图案，在看见鸢尾花的刹那，船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神情也变得严肃了许多。
鸢尾花代表着帝国王室，他一下子就猜到这是王室赠予少爷的礼物。
往大了说，是帝国与深海议会友谊的象征。
“这是帝国军工赠予您的礼物，您却一次都没有查看过，参观工厂时想必您应该也听到了吧，即使像帝国这种与奈瑟瑞尔圣堂签订盟约的大国，近年来也一直都在裁撤骑士的编制，从枪手营出现以来，他们在王国军中占据的比例逐年升高，帝国军工也早就成为了帝国的头号重工业。”
在帝国访问因为总有外人在场，加上难免隔墙有耳，莉莉一直保持沉默，但这些话总有人要对少爷说，“我知道少爷您从小就喜欢魔法，但是您现在所代表的不只有您自己，老爷让您来担任此次的访问大使，是对您寄予厚望。”
她此行的另一个职责，就是对少爷的表现进行评估。
评估的结果只能说……并不尽如人意。
少爷还是那个少爷，访问帝国军工时心不在焉，才错过了如此重要的信息。
“莉莉，你说的没错。”
青年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了许多，“正因如此，我才更相信我的眼睛，难道你没注意到那些工人的眼神么？”
黑发女仆怔了怔。
甲板上鸦雀无声，船员们也被青年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唬住了。
“我本以为亨利陛下身体硬朗，至少还能支撑个十来年，但现在看来……昔日的屠龙勇士，也敌不过岁月啊。”
他停顿半晌，又一次将目光瞥向了已经看不清轮廓的帝都码头。
——“这个国家，就要爆发内战了。”
第二十五章：圣者
甲板一片死寂。
在仆人们和船员们眼里，尤格少爷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作为现任评议长的长子，他在七岁时就跟随船队完成了第一次航行。
尤格没什么架子，总能和他们打成一片，给每个人都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不过他们都觉得，比起参议员也许少爷更适合成为一个在大海上自由航行的冒险家，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少爷对他国内政做出评价，还是那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评价。
帝国就要爆发内战了。
他们能想象当议会得到了这样的反馈后，究竟会引发怎样的震动。
他们只觉得年轻的少爷尚无法理解大使这个身份究竟代表着什么——等这次航行结束，他回到议会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会对议会未来的政策造成深远的影响。
船长连忙说道，“不不不，少爷，这玩笑可开不得，帝国怎么可能爆发内战呢？”
“最迟会在亨利陛下病逝一年之内吧。”
尤格不为所动，他左手支着下巴，沿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了下去，“莉莉，洛菲克财团和教皇在会见我们的时候，都问过同一个问题——财团或教会，深海议会更倾向于跟谁建立长期合作？”
“这很正常少爷，早在几年前，两者就向议会表达过希望在我们沿海城市建立商会和教堂的想法。”
莉莉说道，“在海上航行被打通之后，文明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了。”
“据我所知，帝国继承法令和议会不同，他们更看重血统，下一任王位的继承者只会在亨利陛下的后代中产生，可是，他们却连一次都没有提到过这几位继承者。”
“帝国的王位争夺历来都是如此。”
船长说道，“如今的亨利陛下当初也是凭借屠龙的英勇表现，才得到了奈瑟瑞尔圣堂的支持，继任了王位，不论如何，混乱都只是暂时的。”
“的确如此，但是，混乱会为其他人创造出机会，时代改变了，在这个时代，只要装备了帝国军工生产的武器，就算是普通人也有可能杀掉训练有素的王国军。”
尤格坐在原地，从场面上与船长和莉莉对峙着，依旧没有任何一名船员加入他的“阵营”。
毕竟，这判断听起来实在是太胡扯了。
莉莉苦涩地摇了摇头，“这样的叛乱最多不会超过三天，一旦帝国出动了圣者，叛军没有任何胜算。”
对于超凡者的评定体系是由帝国提出的，当人类踏足三阶的领域，就已经成为了常人无法理解的存在，然而在三阶之上，还有更高的两个位阶存在，无论何种道途，一旦晋升了五阶，便会被授予圣者的头衔。
犹如神灵行走于人间。
这便是人们对于圣者的评价。
尽管帝国在凛冬魔女那一战中元气大伤，但即使抛去即将病逝的亨利四世，他们还与至少三位圣者保持着密切的往来。
她眼神忽然黯淡了下来，低头的说道，“在圣者面前，凡人的挣扎毫无意义。”
即使少爷的预测成为了现实，她也能看见这轰轰烈烈的抗争的结局——像蝼蚁般被碾碎，被砍下头颅悬挂在城墙上，用于警告后人。
他们的名字还会作为十恶不赦的罪人被书写进历史书里，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尤格看出莉莉的异样，岔开话题，问道，“话说回来，父亲他上次访问帝国时，收容局还没有建立吧？”
船长很有眼色地接过话头，顺势说道，“哦，我听说过他们，据说是专门处理帝国异常案件的机构，最近几年才成立的，前任局长是一个不得了的人物，刚到30岁就被启迪学社授予了四阶学者的头衔，只可惜遭遇了意外，否则帝国要不了几年恐怕又会诞生一位新的圣者。”
尤格：“与其说是处理异常案件，我觉得用‘与邪神信徒打交道’更为准确，毕竟他们调查的大多数案件都是由邪神信徒制造出来的，这是一种命名策略游戏。”
“命名策略？”
“把‘邪神’从命名过程中省去，就会让事态看起来没有那么严重，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么？从第四纪开始，邪神的信徒就从未消失过，可为什么如今的帝国要专门成立一个特殊的部门来处理这类事件？”
尤格故意停顿半晌，他看见船长欲言又止的表情，便知道对方其实已经知晓了答案，只是不敢说出口。
“这说明帝国境内邪神的信徒越来越多了，多到帝国不得不成立一个特殊的部门来应对邪神信徒的活动……难道邪神的信徒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吗？”
尤格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本羊皮书，封面上写着《带你了解100种黑暗生物》，“这是我在帝都书店买到的，作者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在读这本书的时候，一直有一个让我想不明白的问题。
“老猎人说邪神的信仰会扭曲人类的身体和灵魂，把他们变成似人非人的怪物，他们会失去思维能力，染上各种各样的怪癖，比如对饮血、食人成瘾，就连最亲密的人也会畏惧他们，他们还会被帝国追杀，惶惶不可终日，无论逃到任何地方，都和阴沟里的老鼠没什么区别。”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希望自己的人生变成这副模样。
然而在帝国，堕落为邪神信徒的人越来越多了，甚至还出现了史无前例的圣者堕落事件。
当尤格参观了帝国军工的工厂，看见了工人看待他们的眼神时，埋藏在他心底的问题才终于有了答案。
帝国对于邪神的宣传一向非常到位，就连边远城市的普通人都知道信仰邪神的危害：
“信仰邪神，会使你变成怪物，使你家破人亡，会使你坠入深渊……不过我想，也许邪神从未向他们的信徒否认过这一点，祂们只向信徒承诺一件事——只要抛弃了这一切，就能获得力量。”
这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也是尤格所能想象到的最悲惨的人生。
直到他发现，对于有些人而言，这似乎算不上代价。
因为，
“很多人已经在那儿了。”
第二十六章：一次牛逼的攻击
“为什么气氛这么凝重？”
甲板上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尤格，他顿时觉得盘子里的烤鱼都不香了，不过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反驳他。
他安慰众人，“不就是打仗么，这么紧张做什么？”
“没想到少爷你还有这样的一面。”
船长回过神来，率先打起了圆场，刚才那一番话可不像是他们印象里的少爷能说出来的，尽管这预测听起来天马行空，可是当他们顺着少爷的话思考下去，却又一时间想不出该如何反驳。
只是……
船长瞄了一眼莉莉，她正垂着头，双手抱着肩膀，身体微微颤抖。
很显然，刚才那一番话勾起了她过往的记忆。
莉莉是帝国人，她对圣者这个身份有着别样的情感，当少爷在第一次航行中“捡”到她，她穿着满是破洞的衣服，身上脏兮兮的，皮肤上布满了伤痕，一伙人贩子抓住了她，正打算把她当成货物送至别处。
很多人已经在那儿了。
船长觉得或许没有人比莉莉更了解这句话的含义，她就是从深渊中爬出来的。
“莉莉”也是尤格少爷为她取的昵称，在刚上船的那段日子，她从不与人说话，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哑巴。
从那之后，她就以女仆的身份一直陪伴在少爷身边。
尽管莉莉不喜欢提起自己的过去，但船员们了解到她也曾有过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有深爱着她的父母，直到圣者之间的战斗波及了她的家乡，当她从瓦砾中爬出来的时候，整个小镇都成了一片废墟。
尸横遍野，残缺的残肢随处可见。
刚上船的日子里莉莉几乎每天都会从噩梦中惊醒，而毁灭了她家乡的圣者，依旧是令无数人敬仰的存在。
——必要的牺牲。
——为殉难者致以崇高的致敬。
帝国最常见的话术，只要站在广场振臂高呼，人们很快就会忘记在战争中死去的人们。
船长轻咳一声，把话题拉扯了回来，“我承认少爷你的确成长了许多，但是，那20份寒冰箭卷轴你肯定被骗了！你就算说破了天也是被骗了！”
船员们立刻起哄，“绝对是被骗了！”
“30金狮买了20份寒冰箭卷轴。”
“该把这件事写进航海日志！”
尤格也不生气，脸上反而浮现出了笑容，“既然你们这么肯定，我们就来打个赌吧，我赌海森堡没骗我。”
海森堡提到，由于三合一寒冰箭卷轴威力过大，不建议他在城镇内使用，还说过如果周围有水源存在，寒冰箭的威力会得到一定程度的提升，他们的船只已经驶离了帝国的海域，放眼望去，四周都只有一片蔚蓝。
没有比这里更适合测试三合一寒冰箭卷轴了。
一位胖船员率先表态，“好啊，你想赌什么？我可以出20银羚，再多回去老婆要凶我了。”
“30银羚！”
“我出50！”
“打住，打住！”
尤格摆了摆手，“这场赌注与钱无关，归根结底，事情是莉莉捅出来的，如果你们输了的话，她要为此付出代价才行。”
“什么代价？”
黑发女仆眉头微蹙，尤格像个打赌的小孩子一样笑着，充满了挑衅意味，让她忍不住想要像小时候那样拧他的脸。
尤格少爷的脸，拧起来手感意外不错，
经尤格和船长这么一闹，她心中的阴霾散去了不少。
“如果我赢了，你就给我讲10个笑话，直到把我逗笑为止；如果我输了，我就给你讲10个笑话。”
真是……笨蛋！
尤格的意图实在是太过明显了，不过，这世上恐怕也就只有这么一个笨蛋少爷，会顾及到一个仆人的心情，还想办法逗她开心。
莉莉说道，“你输定了，到时候可别哭鼻子。”
“输定了的人是你，别小看了我和老森的羁绊啊！你可以先开始准备笑话了。”
尤格发表了胜利宣言，这场胜利，他志在必得。
当然，就算输了也没什么。
第一天逛书店的时候，他买的《帝国笑话精选》正好能派上用场。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向船头，船长与船员们之间默契地用眼神交流，一场暗箱操作已然上演。
目标是逗女仆长开心，所以就算这卷轴真的能三合一使用，他们也权当没看见。
这场赌局，尤格少爷输定了。
毕竟寒冰箭这种东西，就算把三份卷轴合在一起使用，也无非就是比普通的寒冰箭规模大一些，穿透力强上几分，可现在他们是在海上，又没有具体目标，威力究竟如何不全凭他们一张嘴？
“认命吧，少爷！”
船员们看着尤格一次性拿出了三份卷轴，既然胜负在赌局开始前就已经注定了，接下来就是他们最期待的起哄嘲讽环节。
三份卷轴散发着淡蓝色的微光，胖船员则率先想好了嘲讽词，“看呐，尤格少爷的寒冰箭，小的就像是鸡——”
扑面而来的寒流让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只觉得自己的牙齿都要结冰了。
胖船员看见了船长的表情。
船长已经准备好大笑了，把这沉闷的气氛炒热，但他现在只是张着嘴，连一丁点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这让胖船员意识到他此刻所看见的一切并非幻觉。
船停止了航行。
因为，一座呈倒刺状的冰川挡住了他们的航行路线，这座突然出现的冰山劈开了海面，把整个海洋分割成了两截，连绵不绝的冰刺一直向前延伸着，他们无法看清冰川的尽头。
不多时，他们嗅到了血腥味。
伴随着海风，吹进了他们的鼻子里。
被冰刺穿刺、切割开的海洋生物残骸逐渐浮上了水面，其中还能看见许多危险魔物，一些冰刺上染了血，或者干脆直接穿着魔物的尸体，血液将冰刺染成了红色，却在流淌下来之前就被尽数凝固。
就连时间仿佛也于此处冻结。
“蛋——”
不知过了多久，被冻结的时间才再次恢复流转，胖船员的尾音将众人拽回现实，他呼出了一口热气，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做出了同一个动作——双手抱住肩膀，缩成了一团。
好冷！
温度至少一下子降了30度！
就连尤格也呆立在了船头。
“这……”
船长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他不明白。
这三个卷轴，能和寒冰箭扯上哪怕一丁点关系么？
谁家的寒冰箭是长这个样子的？
尤格久久眺望远方，这一刻，他终于理解海森堡为什么警告他不要在城镇里使用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对方的安全使用指南，以及其他有关寒冰箭所有的说明。
尤格讷讷转头，回答了船长的提问，“一次牛逼的攻击。”
他用了几分钟时间才把舌头捋直，向船长吩咐道，“返航！立刻返航，回去的第一时间就请财团的魔术师来一趟，让他在我的宅邸设下传送魔术，我要去壁炉湾一趟！”
他一度把莉莉欠他的十个笑话抛到了脑后，急得在甲板上来回踱步。
尤格人生第一次对蒸汽动力产生了不满，亲自闯进控制室。他们都在和时间赛跑。
虽然海森堡说过他会一直待在壁炉湾，但是一旦让其他人知道了三合一寒冰箭卷轴的威力，用长约把他雇走了怎么办？
一想到这里，他就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嚷道，“你这到底是不是蒸汽动力啊？怎么慢的像蜗牛一样？”
（下周就是第二轮试水了，希望大家不要养书，每天追读一下，追读数据会影响后续的推荐和曝光，如果这本书首订成绩好的话，会在上架的第一个月每天5更，至少一万字，感谢各位！）
第二十七章：养鸡人
『寒冰箭（精通）：熟练度：1/150』
当伊森一觉醒来，查看熟练度面板时，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的寒冰箭熟练度跳级了，以前还从未发生过这种现象，这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却让他的内心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发生什么事了？
要知道就连推定阶位为三阶以上的女巫也只能提供15点熟练度。
难道，他觉醒了新的天赋“吾好梦中修行”？
不，这显然不可能，他做的梦和修炼寒冰箭没有半点关系，他只是梦到自己躺在一屋子的金狮上，房间里的一切都由金子雕琢，这让他脸上满是笑容，放纵地在金狮堆上翻滚着。
然后不出意外地硌着腰了。
紧接着，有人敲响了房门。
伊森梦到自己从从金狮堆上一跃而下，激动地迎向门口——这是人生的终极理想，实现财富自由，再也不必看上司的脸色做事，再如童话般迎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在一个由黄金打造的小屋里共度余生。
那么，他未来的妻子，究竟是怎样的呢？
满怀着憧憬，伊森打开了门。
阳光照屋子，让他张开的怀抱定格在了原地，映入眼帘的是两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人。
“海森堡，你因偷税漏税、走私危险魔法卷轴等十二项罪名遭到指控，跟我们来一趟。”
……
真是一场噩梦！
想到魔法卷轴，伊森内的不安顿时越来越强烈了，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难道别人使用他绘制的魔法卷轴时，他能共享到熟练度加成？
可是，一下子让他的寒冰箭跳了一个阶段，他很难想象那纯爱贵公子究竟拿着他的寒冰箭卷轴做了些什么。
这二货该不会挑了一个人口密集的大城市，当街冲着人群尝试了一下寒冰箭三合一的威力吧？
看来最近得密切关注是《角鹰兽日报》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柯洛伊小姐用脑袋把他房间的门顶开了一条缝，探头探脑地朝屋子里张望，得到了伊森视线的回应，她抖了抖翅膀，发出了轻微的“咕咕”鼻音，伊森莫名想象到了女仆前来告知他有访客来了。
咦？
为什么他会产生这样的想象？
伊森停止了胡思乱想，翻身下床披上衣服，又去盥洗室里进行了简单的洗漱，当他来到客厅时，艾薇已经坐在沙发上等他了，她又换上了那一身厚重的风衣，戴上了金框单眼镜，倚坐在沙发上翻阅其中一本《诅咒与收容物专业术语对照表》。
听见脚步声，她抬头瞥了伊森一眼。
“我很佩服你，竟然能一觉睡到大晚上，饭吃了么？”
“没。”
“一会儿在路上吃。”
艾薇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同时也让伊森心里咯噔一声，他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万万没想到时隔多年，即使来到了异世界，也逃脱不了加班的宿命，只是他的心中仍抱有一丝侥幸，垂死挣扎，问道，“现在？”
“齿轮城的分局寄来了一封信件，称溪木镇发生了一个棘手的案子，银行家马绍尔遇到了麻烦，疑似与诅咒物有关，让我们过去查看一下。”
马绍尔。
伊森默默回想着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结合艾薇提到的银行家的头衔，他想起了一个大腹便便，头顶秃了一片的中年男人，是在公会的年会上，这位银行家代表帝国联合储备银行在公会发表了讲话。
都是些官话套话，当时马绍尔并没有给他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他也是时候才从猎人们那里听说这个人是溪木镇分行的行长，这边大大小小的业务都要经过他的审批。
“最近的统计不太乐观，异常案件较之去年增加了20%，边境城市增加了44.6%，调查员的失踪和死亡率也在逐年上升。”
这是和委托函一起寄来的简报，是艾薇特地要求的。
与她预料中一样，自从凛冬魔女的事件过后，各地的异常案件就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收容局已经加大了调查力度，却仍然无法抑制案件数量的增加，时至今日，调查局已经陷入了人手严重紧缺的地步。
或者更准确地来说，在惊人的死亡率之下，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去第一线工作了，若是得知自己将要被派往帝国边境，许多调查员更是当场提交辞职报告。
艾薇猜测这大概也是齿轮城分局听说他们要成立基站，如此激动的原因。
他们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上赶着去边境一线村镇的人。
艾薇放下书，指了指茶几，“喏，身份卡已经寄来了。”
反射着光辉的硬卡纸，秘银制地的边框，上面写着他们作为调查员的等级和代号，这是帝国公职人员身份的象征。
最上面是艾薇的身份卡：
『蔷薇』，B级调查员。
启迪学社优秀毕业生，就读期间被授予二阶学者头衔，帝国边境溪木镇情报站站长，美丽而坚韧的帝国蔷薇。
不难看出收容局非常重视艾薇，不但在身份卡的评语里进行了高度评价，而且一上来就给予了她B级调查员的头衔，这个职阶在收容局里已经算得上中层了，不过伊森觉得以艾薇的身份，只要她乐意长期待在收容局工作，一年之内提拔A级调查员应该不成问题。
这就是人与人的差距，世界的参差！
接着是柯洛伊小姐的身份信息。
『头狼』，E级调查员（CI-0651-a）。
由CI-0651孕育出的迷之生物，杂食性，性情温和，却具备堪比狼人的破坏力，能轻易捏碎、啄穿花岗岩，被诅咒物激发出了智慧，能从一定程度上理解人类的语言，仍有继续成长进化的可能性。
“哦，不错啊，柯洛伊小姐，他们对你的评价很高。”
伊森用绳子把柯洛伊小姐的身份卡串了起来，挂在她的脖子上，随即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柯洛伊小姐欢快地蹭着他的手掌，发出了愉悦的轻鸣。
伊森内心的憧憬被调动了起来。
身份卡上的每一个文字，都让他意识到离自己的职业规划更近了一步。
那么，收容局究竟会对他做出怎样的评价呢？
毕竟溪木镇的情报基站是在他和艾薇的共同努力下建立起来的。
他内心激荡地拿起了属于自己的身份卡。
『养鸡人』，E级调查员。
养了一只鸡的人。
……
伊森沉默片刻，他把身份卡来回翻了好几遍，最终确认了身份卡上真的只有一行字。
“蔷薇小姐。”
他的视线陷入一片黑暗，“这张身份卡，是不是印刷错了？”
和蔷薇、头狼比起来，他感觉自己就是来凑数的。
“没有。”
艾薇摇了摇头，浇灭了他最后的希望，“这就是你的身份卡。”
第二十八章：狂笑症
“柯洛伊小姐是狼鸡，但外观看起来与鸡更为相似，所以我觉得养鸡人这个身份非常适合你。”
艾薇认真地分析着，她头顶上的金毛又一次分裂成了三根，双手环胸，不停点头，显然也非常赞同她的言论。
可是这个一拍脑门代号，还有潦草的介绍，怎么看都像是对待炮灰的，伊森一想到以后去了总局，身边同事的代号一个比一个酷炫，而当同事们看向他的时候，他的回答将会是“我是养鸡的”。
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这代号能改么？”
“能，职务晋升或者调岗的时候都能向总局提出申请，审批流程大概在一周到半个月之间。”
艾薇的解释总算让伊森的心里好受了一些，但与此同时，熟悉的感觉都回来了。
深夜，领导突然发话，需要加班。
他没想到收容局的工作排得这么紧，身份卡寄过来的当天就急切地给他们指派工作了，好在听起来工作地点是在小镇内，没什么危险性的样子。
伊森收拾好工具包，换好工装，带好“驱魔剂”和“阻断剂”，自然还少不了探测器，这毕竟是他经手的第一个异常案件，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具备着重要意义，他还是满怀期待的，这都成为他未来退休在家，躺在躺椅上给孙子讲故事的谈资。
食物是硬面包，据伊森观察，这玩意在这个时代就和方便面没什么区别，便于保存，充饥效果明显，除了又干又难吃之外基本没什么缺点。
马绍尔的宅邸离他们很近，像他这样的大银行家自然和土豪艾薇一样都居住在溪木镇最繁华的街区。
当伊森啃着硬面包进门时，呈现在他面前是一顿丰盛的烛光晚餐。
客厅的餐桌上摆着一个蜡烛，桌上有一整只烤火鸡，香味扑鼻而来，他忍不住朝餐桌前瞟了一眼，主食是肉桂派，还配上了蔬果沙拉。
他狠狠咬了一口硬面包。
他采取了望梅止渴的手段，催眠自己现在啃的这个东西其实是火鸡腿，至少硬度上已经快比得上鸡腿骨了。
马绍尔不在这里，他看起来没什么食欲，只咬了一口肉桂派，从火鸡大腿上撕下了一小片肉，然后就把这一顿丰盛的烛光晚餐给浪费了。
伊森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转向跟着他们进屋的柯洛伊小姐。
火鸡的体型和她有些相似，加上又属同一科，餐桌上的景象对她来说怕是和恐怖片没什么区别。
“别看桌子，柯洛伊小姐……”
听到伊森呼唤自己，望着餐桌出神的柯洛伊回了神，梗着脖子，吸溜一声把快要流出来的口水咽了回去，随即扭捏地正了正身子，努力维持住淑女的姿态。
柯洛伊小姐这是想吃肉了。
“你们是收容局的调查员吧，主人这两天的状态非常不好。”
迎接他们的是一位忧心忡忡的女仆，她语气急切，“主人已经有两天没有好好吃饭了，也没有去银行工作，他变得很奇怪。”
“能详细说说么？”
伊森拿出一个笔记本，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
“主人他，呃……突然变得很喜欢笑，笑得很可怕，所以他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一直都不出来。”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伊森在笔记本第一页的马绍尔名字下方留下了“喜欢笑”的描述，这事能惊动到齿轮城收容局，让他们连夜来加班，那肯定不是“喜欢笑”这种程度的异常了。
马绍尔的背后是洛菲克财团，经手着整个溪木镇的银行业务，要是他不能工作了，势必会对银行带来极大的影响。
“是昨天早上，主人去收房，回来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疑似在收房时受到了诅咒物影响，阻断剂应该能起到作用。
一名专业的收容局调查员要敢于下判断！
这其实根本不必进行深入调查，齿轮城分局让他们接手这个案子，就说明这桩案子大概率和诅咒物有关。
艾薇本想说话，但见到伊森这么快进入了状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这就是她理想中的助手——每个大侦探都需要一个这样的助手。
完成了记录与分析的伊森问道，“能带我们去见见他么？”
他拿出探测仪，让它保持开启的状态。
指针处于蓝色区间，意味着马绍尔并没有不慎把诅咒物带回家里。
“请。”
女仆连忙为两人一鸡引路，带他们走到卧室门前，房门紧闭着，里面听不见一丁点动静，她敲了敲门，“主人，收容局的调查员来了。”
“进来。”
听到屋里传来了马绍尔的声音，伊森顿时松了口气，这位银行家还活着，没有出现他们赶到时房间里只剩下一具冰冷尸体的情况。
卧室里的马绍尔穿着正装，努力维持体面，但从他苍白的脸色和蓬乱的头发不难看出他这两天过得很不好，几人进门时，他正双目无神地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本羊皮书，却连自己把书给拿反了都没意识到。
得到了马绍尔眼神示意的女仆向众人鞠躬行礼后，退出了屋子。
“马绍尔先生，我是收容局的调查员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他妈还没说完呢！
伊森的自我介绍被一阵激烈的笑声淹没，他觉得马绍尔先生实在是太没礼貌了，至少也要等他把“养鸡人”这三个字说出来再笑啊。
“抱歉，我实在是，哈哈哈哈——！”
卧室里呈现出一副非常诡异的景象，马绍尔脸色苍白，满脸愧疚与痛苦，五官拧在了一起，却笑得前仰后合，根本停不下来，他的身子弓成了一团，手不停拍打着桌子。
笑了一阵，他的手颤颤巍巍握住笔，在那本拿反了的书的扉页上留下了“帮帮我”三个字。
“不要惊慌，我们是专业人士。”
虽然工作经验多了那么些，但冷静的伊森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做，这实际上根本算不上什么麻烦事，他从工具包里拿出装载着黑色溶液的玻璃罐，溶液正翻滚着不详的气泡。
“这是《一身轻松精神阻断剂2.0》，能有效地驱除大多数诅咒物造成的影响。”
伊森当着马绍尔的面拧开瓶盖，强烈的鱼腥味顿时占据了整个房间。
马绍尔瞳孔一缩，他连人带着凳子向后退了好几米远，即使仍在狂笑不止，却拼尽全身里的力气说道，“我不喝，死也不喝！”
第二十九章：闻着臭，吃着香
从理论上来说，马绍尔先生的症状并不棘手，只要喝上一瓶阻断剂就能包他药到病除，但在看见瓶中翻滚着气泡，散发出刺鼻气味的不详液体，他变得极度不配合。
“你们……哈哈哈哈，去想别的，哈，办法……”
即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马绍尔还是向伊森伸出了拒绝之手。
伊森只能向上级领导请示，然而转过头他才发现艾薇已经退出了卧室，和她一起躲到门口的还有柯洛伊小姐。
柯洛伊小姐在门口急得来回踱步，几次想要进来，却又被这刺鼻的气味拦在了外面。
她只能尝试用眼神向伊森传递一个信息。
——那是屎，不能捡！
艾薇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一黑的伊森，好奇这个平日里能说会道的下属会采取什么行动，如果是她的话，大概率会直接敲晕马绍尔，强行把阻断剂灌进他嘴里。
马绍尔是从帝都联合储备银行调来溪木镇的行长，他姑父是齿轮城的贵族，这五年行长经历用于丰富他的职业履历，按照流程，他会被调去帝都的总行就职。
这样一个从小就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想让他喝下阻断剂几乎是不可能的。
艾薇听说过不少活跃在第一线的调查员为了适应阻断剂和驱魔剂的气味，会长期服用消减嗅觉和味觉的药物，这会让他们对于气味变得不再敏感，弊端是药物对感官的破坏无法逆转，他们退休后将会很难再从美食中获得乐趣。
不过……
又有几个一线调查员能活到退休的岁数呢？
“马绍尔先生，其实人类的感官会欺骗你？”
“你不要过来啊——！”
在狂笑之余，马绍尔伸出双手整个退到了房间的角落，他从抽屉里取出手枪，瞄准了伊森，大有伊森再靠近一步就和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马绍尔先生，我听说您出身名门，你们先祖曾是王国军中的一位高阶军官，参加过惨烈的叛教战争。”
听到先祖留下过的光辉事迹，马绍尔稍稍稳定了一些，颤抖地将枪口移向了别处。
“那么，你听说过臭豆腐的故事么？”
伊森用语气和缓，停在了原地，他的话起到了作用，就连狂笑声也停了下来，马绍尔离他只有几步之遥，茫然地朝他摇了摇头。
艾薇头顶上的金毛立了起来，仔细聆听着。
这说明伊森在来的路上做足了准备，度过了有关马绍尔的身份背景。
难道，这家伙是打算用家族荣耀绑架马绍尔？
这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思路。
“那是叛教战争初期，初代国王在一次战役中遭到了邪神信徒的伏击，在森林中进行了长达三天的拉锯战，当他们将邪神信徒击溃时，森林外只剩下了一个空无一人的村庄，王国军的士兵们又饿又渴，他们搜索了整个村庄，却只搜到一种名为豆腐的当地特产，而且由于被放置了太久的缘故，豆腐大多都已经变质了。”
随着伊森的讲述，卧室安静了下来，除了他的讲述之外，就只剩下了均匀的呼吸声。
众人也逐渐习惯了阻断剂刺鼻的气味。
伊森接着讲述，“变质的豆腐无法食用，可如果再不吃东西，他们都难以支撑到返回城镇，因此初代国王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让人在村中生了火，煮了一大锅油，把变质的豆腐放进油锅里炸熟，油锅里几乎立刻散发出了刺鼻的气味，许多士兵都质疑这种食物是否真的能被食用？在人们的质疑声中，初代国王做出了表率，他率先品尝了炸熟了的变质豆腐，意外发现味道竟然相当不错。
“若干年后，叛教战争结束，初代国王故地重游，回想起了在村庄的遭遇，想到正是那些变质的豆腐帮王国军度过了一场危机，于是便让当地人效仿他们当时的做法，烹饪出了这道小吃，由于其闻着臭，吃着香的特性，初代国王将其命名为‘臭豆腐’，如今的臭豆腐爱好者们偏好的就那种刺鼻的气味，因为强烈的对比与反差之下，他们才能品尝到这种小吃真正的魅力。”
艾薇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到了后来几乎与马绍尔如出一辙。
她万万没想到帝国的初代国王，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伊森观察到马绍尔有些动摇，这说明他采取的策略取得了一定成效，他看过收容局对于马绍尔的评估，称他身上具备那些老派贵族的特点，格外重视家族的名声和荣耀。
“阻断剂的全称名是《一身轻松精神阻断剂2.0》，从名字你就能听出来，从最初问世到现在，它进行过数个版本的更新迭代，才有了你今天看见的这个版本。”
伊森朗声道，“收容局的研发部门，汇聚了帝国最顶尖的科研人才，这是他们智慧与心血的结晶，难道，这些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从来都没有收到反馈，不知道阻断剂的气味让人望而生畏么？”
虽然这一番话是冲着马绍尔说的，但却让艾薇陷入了思考。
她还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问题。
伊森在她眼中的形象忽然变得高大，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如重锤般敲打在她的心上，让她产生新的思考，这让她想到了启迪学社的导师，他们无一不是帝国最博学的学者。
和那些人相比，伊森实在太过年轻了，她很难想象一个同龄人身上竟然拥有和导师们相近的气质。
“研究部当然知道，他们也知道无数种消除异味的手段，可是他们却没有这么做，他们可以接受调查员的反馈，改变溶液的口感，然而气味和外观却必须保留下来。”
伊森给予马绍尔消化、思考的时间，见马绍尔若有所悟，才继续说道，“当臭豆腐爱好者们闻到刺鼻的味道时，想到的是初代国王在叛教战争中度过的峥嵘岁月，同样的，研究部要向无数第一次尝试阻断剂的调查员传递一个信息——这份职业不是请客吃饭，只有拥有超越常人意志的人，才能在这个行业生存下来。”
伊森一步步走向马绍尔，这一次马绍尔没有开口，他死死凝视着伊森手中的玻璃杯。
太多思绪占据了他的大脑。
他想到了先祖，想到了初代国王，还有场轰轰烈烈的叛教战争。
接着，玻璃瓶被递到了他的手里。
伊森低沉的声音犹如魔鬼的低语，“唯一的问题在于，您是否和家族的先祖一样，是一位意志坚定的人？”
马绍尔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在复杂的信息量中提取出了几个关键信息。
是了。
保留刺鼻的异味，是为了提醒调查员他们所从事的工作。
但实际上，口感的问题早就解决了，就像臭豆腐一样，随着时代变迁，成为了当地被大多数人接受的小吃。
想到这里，马绍尔仰起脖子，把阻断剂一饮而尽。
然后，所有的思绪都停止了。
他的视线变得模糊，身体也摇摇欲坠，他看着伊森，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妈的！
死骗子！
“刚才的故事……”
艾薇进了屋，从身后拍了拍伊森的肩膀，她总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诡异，破坏了刚才那一番故事所带来的沉重。
她望着伊森，伊森望着马绍尔……
马绍尔则两眼一翻，吐着被染黑了的舌头，只剩下了空洞的双眼。
这舌头不能要了。
她从马绍尔的神态中读懂了这微妙的信息。
“都是我瞎编的。”
伊森瞥了一眼落在地上的空玻璃瓶，评价道，“这玩意狗都不喝。”
第三十章：到此一游
伊森绝对是危险人物。
艾薇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能面不改色地把瞎编的故事描述得像是真的一样，就好比刚才，她完全相信了帝国初代国王与臭豆腐的故事，沉浸在了这充满史诗感的讲述中，甚至还产生了去伊森所说的村庄品尝一下臭豆腐的念头。
然而这些全都是谎言，也就是说，伊森只用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瞎编出了这么一段足够写进《叛教战争》里的奇闻轶事。
马绍尔信以为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他一直吐着发黑的舌头，仿佛人生所有的快乐都被抽离。
难怪伊森自认为不比帝都的贵族子弟们差，只是缺少一个机会，艾薇觉得让他当自己的助手的确有些屈才了，这样的才能更适合投身政坛，成为某些重要机构的发言人。
毕竟，那些发言人最大的本领，就是把一些根本没人相信的事说的跟真的一样。
但在另一方面，阻断剂的效果很成功，事实证明马绍尔的狂笑症的确是接触了诅咒物之后所产生的某种精神影响。
从他满脸怒容，犹如叛教战争时期王国军的骑士把枕头当作链枷般挥舞的动作来看，他康复的很不错。
马绍尔在恢复的第一时间，就对他的主治医师表达了真挚的情感。
——“你他妈给我从我的家里滚出去！”
这大概就是伊森神奇的魅力，他总能让自幼接受过良好贵族礼仪教育的人回归天性，爆出粗口。
“我们兵分两路，我和柯洛伊小姐先去查看一下那间被诅咒的公寓，你留下来询问情况。”
在被枕头呼出豪宅时，伊森还不忘扯着脖子向艾薇讲述他的计划。
无论局面如何变化，伊森都总会有一个计划。
艾薇望着他被柯洛伊小姐驮走的背影，越来越觉得这个人应该成为一名政客。
伊森也乐得从大银行家里被赶出来，今晚的加班来的猝不及防，让他都没时间整理自己的商业计划，昨晚在离开壁炉湾之前，他去了一趟酒馆，那里是商船上的情报中枢，形形色色的人汇聚于此，你能在酒馆里听到这个世界任何一个国家正在发生的大事。
他用1金狮收买了酒保来为他打广告。
酒保会帮他放出消息，称壁炉湾来了一位元素塑能师，专门为上流人士提供魔力卷轴的私人订制业务，会根据客户的所需，制定出他们真正需要的业务，比起魔力卷轴店里固定的咒语，订制业务更灵活，也更贴近客户真实的需求。
想要体验高端订制，想要体验元素塑能师只为您一人服务么？
只要30金狮，您就能享受VIP待遇！
去找海森堡吧，他会在每周三晚上出现在码头西南角的海滩。
他毕竟是一个曾经在21世纪生活过的人，见到过许多先进的商业手段。
火球术和寒冰箭已经不适合这个版本了？
或许的确如此，但聪明的商人们早就想到了对策，他们把脱离了时代的商品重新换上精美的包装，再换个听起来让人不明觉厉的名字，就能卖出几十倍以上的高价。
有人将这称之为智商税，但上当的人足够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寒冰箭也是如此。
把它挂上“私人订制”、“高端服务”的标签，就能卖出30金狮的价格。
他对自己的产品很有信心，唯一的问题在于该如何吸引来第一批客户。
伊森一边思考着自己的商业计划，一边指挥柯洛伊小姐，目的地是溪木镇的平民公寓，他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刚来到溪木镇时，他也很认真地考虑过在小镇上买上一套50多平米的房子，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屋子。
后来伊森发现公会的住处能白嫖，便打消了买房计划。
两人刚一靠近住宅，便能看见醒目的广告牌——你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新家么？帝国联合储备银行向你提供各类贷款业务！
在贷款业务上，帝国联合储备银行总是遥遥领先，伊森听说洛菲克财团当初就是通过在帝国各地置办银行累积到了第一笔财富。
伊森站在楼下朝上方望去，整个大楼没有一丝光亮，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他现在要调查的更是一间鬼宅。
公寓的主人在卧室里上吊自杀，临死前欠了帝联储一大笔贷款，于是按照合约，他的公寓将会被帝联储回收拍卖，马绍尔就是在查看公寓时受到了诅咒物的影响，患上了狂笑症。
从收容局寄来的资料中看见的名字让伊森唏嘘不已，这是小镇上为数不多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人。
洛克桑先生，溪木镇的小丑扮演者，每次活动之后，他都会把气球分发给孩子们，虽然算不上值钱的礼物，却总能为小镇的孩子们带来欢声笑语，他也因此深受孩子们的喜爱。
伊森在公会举办的活动上与洛克桑有过几次交流，至少从表面来看，他是个积极乐观的人，很喜欢这份工作，还总说把欢乐带给别人就是他的使命。
如果不是收容局的情报提到了洛克桑的名字，伊森甚至不知道对方已经死了，最近小镇的人们都因为女巫的事提心吊胆，没有人注意到生活中少了几张熟面孔，只是他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在自己公寓的卧室里，选择用一根绳子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伊森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门，第一次走进了小丑先生的公寓。
只是，公寓里已经很难看出洛克桑生活过的痕迹了，旧家具被整理打包好堆在了客厅，帝联储已经准备好把这间屋子重新出售了，倘若不是和诅咒物扯上了关系，也许要不了几天，就会有新人入住。
他打开探测仪，放在卧室空荡荡的地板上，这里是洛克桑先生上吊自杀的地方。
他的头顶上悬着一根房梁，房梁上被他濒死的挣扎勒出了一条清晰的划痕。
从灰尘留下的足迹来看，马绍尔也曾走进过这间屋子，在房梁下驻足了许久，也许当时马绍尔也仰起了头，看见了房梁上的划痕，他或许会训斥负责处理善后工作的职员，毕竟没有哪个人会希望自己晚上睡觉时，看见上一任屋主上吊自杀时留下的痕迹。
探测仪没有发出尖锐的响动，指针也停留在了蓝色的安全区间。
伊森将煤气灯拎过头顶。
除了房梁上的划痕之外，他还看见了别的东西。
是一行小字。
字体非常潦草，就位于划痕旁几厘米的位置，那是洛克桑的字迹，在结束自己的生命之前，他给这个世界留下了最后的讯息。
——“洛克桑到此一游。”
第三十一章：买断人生（感谢做个俗人0723的盟主！）
伊森左手拎着煤气灯，右手拿着探测仪，把每个房间都探索了一遍，探测仪上的指针时刻保持在蓝色的区间，没有发出任何刺耳的噪音，这说明这间屋子一切正常。
从收容局寄来的情报来看，洛克桑也不像是会变成鬼魂来索命的样子。
隔壁河畔镇遇袭的事让每个人都人心惶惶，因此帝联储的工作人员在发现尸体的第一时间就把尸体和洛克桑平时穿过的小丑制服和头套送去火化，公会派出了三位职业猎魔人进行了全程陪同，用的是他们对待死亡战友的仪式。
仪式能让死者的灵魂得以安宁，不会化作厉鬼。
伊森在鬼宅里待了近一个小时，门口才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进门的是艾薇，她的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
“是雨，马绍尔说那天溪木镇的分行有一场社交酒会邀请了洛克桑去炒热气氛，工作人员说他赶来的时候淋了雨，整个人魂不守舍的，在酒会的表演也出了岔子，他在表演杂技时打翻了一瓶名贵的红酒，遭到了训斥。”
艾薇尽量用简洁的语言总结了马绍尔向她传达的信息。
伊森走后，马绍尔还在气头上，因此在措辞也没有这么……平和。
他认为洛克桑是一个废物、孬种，就连最基本的演出都无法胜任，只是遭到了一通训斥，又淋了一场雨，就想不开自杀了。
马绍尔对于洛克桑的死无感，在伊森走后，他向艾薇抱怨这些社会最底层的渣滓只会给他们惹出麻烦。
他们为洛克桑提供了工作，给了他谋生的手段，可结果呢？
这个不懂感恩的小丑死后还在公寓里作妖，极大拖延了他们的工作进度。
伊森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他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自杀。”
艾薇提到洛克在那天工作出现了失误，那多半是在那之前就出现了异常，而现在，他们只知道洛克桑在这间公寓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无从判断他死亡是否也是受到了诅咒物的影响。
艾薇有些意外，“你认识他？”
“算是吧，以前公会年会的时候，和他交接的工作是我来做的，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个乐观敬业的人。”
老实说，伊森很佩服洛克桑。
正是洛克桑的存在，让伊森见证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如果他刚到溪木镇时没能在公会找到白嫖的住处，而是向帝联储贷款了一大笔钱买房，他现在恐怕也每天都生活在巨额的债务之中。
对于那些无力偿还债务的人们，帝联储贴心地为他们准备了工作。
洛克桑为人开朗，擅长逗人开心，于是便成为了溪木镇的“御用”小丑，但实际上，他的每一份工作都是由帝联储安排的，去什么地方，去逗乐什么人，还有每天的工作时长都由他人来决定。
公会里流行一句话。
当你欠了帝联储的钱，你的人生就相当于被他们买断了。
在还清债务前，你的体力、大脑、自由都将由洛菲克财团支配。
而这个时代，没有《劳动法》可言。
伊森后来了解到那些没有一技之长的人们会被派去溪木镇附近的矿洞干体力活，之前齿轮城大肆新建军工厂的时候也走了一批，每天工作时长十小时起步，干的都是体力活，有些人离开之后就再也没回过镇上，没过多久就再也没有人去讨论他们了。
小丑的身份并不轻松，除了高强度的演出之外，洛克桑每天休息时间都要绞尽脑汁地思考该如何逗乐大家。
一个笑话的生命力只有一次，他必须源源不断地补充自己的储备。
这些都是公会年会结束后，两人交谈时了解到的。
当时他们坐在公会一楼的壁炉前，桌上是用于庆典的啤酒，洛克桑向伊森讲述了许多他想到的新笑话，请他作为观众对这些笑话进行评价。
洛克桑乐在其中，他很享受别人因他而开心的感觉。
伊森也见到了洛克桑在演出时被人挑刺，小丑的身份在人们眼中是低人一等的存在，帝联储的人说起他时，毫不掩饰眼神中的轻蔑。
这个总是给人带来欢声笑语的小丑先生让伊森想起了一句话——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伊森自认为如果他和洛克桑调换生活轨迹的话，大银行家马绍尔先生极有可能在某天上班的半路上要吃火球术了。
现在看来，英雄也有支撑不住的一天。
艾薇将探测仪调查完毕，说道，“公寓里没有异常，可能是马绍尔的某种行为触发了诅咒，这也有可能是女巫所为。”
“也可能是时限性的，比如诅咒会在具体的某个时间节点生效。”
伊森补充道。
艾薇并不知道贝琪和她的七个老管家已经被埋葬在了林中木屋外的泥土里，她时刻都在提防女巫和她的爪牙混进小镇。
只可惜帝联储把洛克桑的尸体焚毁了，否则死者苏生卷轴可以帮他们了解到在结束生命的前几天都经历了些什么。
“嗯，没错。”
艾薇怔了怔，她觉得这大概就是侦探们总需要一个助手的原因，和伊森共事，让她产生了长出了另一个大脑的感觉，处理案件变得事半功倍。
就好比现在，伊森已经制定好了调查方案，“我和柯洛伊小姐留在公寓，你去调查死者前三天去过什么地方，有没有异常的表现，毕竟你的另一个身份是小镇治安官，居民更愿意向你提供线索。”
艾薇不置可否，“我明天早上会给你带吃的东西，这次不会忘了。”
说罢，她又略加思索，补充道，“希望你和柯洛伊小姐这次别挖出尸体了。”
“我尽量。”
伊森必须强调，这是一个危机四伏的世界，这个案子又涉及到了某种未知的诅咒物，危险程度可见一斑。
他唯一能向艾薇保证的，就是不主动创造尸体。
但如果有尸体试图趁他熟睡时向他发动袭击，那结局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而现在，他作为收容局的E级调查员，见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在这间公寓里上吊自杀，理所应当的产生了一个本能反应。
他想知道洛克桑为什么死了。
这个案子扑朔迷离，让伊森目前没有半点头绪，也许他该试着用排除法来解决问题。
首先，可以排除贝琪小姐和她的七位老管家。
他们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第三十二章：倒影
艾薇离开后，伊森搬了张小椅子坐到客厅的杂物堆前整理洛克桑的遗物，柯洛伊小姐则找了个角落，身子蜷缩成一团，把脑袋埋进了翅膀的羽毛里打盹。
杂物堆以破旧的家具为主，伊森把探测仪放到脚边，翻了半个小时也没有任何收获。
找寻无果，他只得拖了张硬板床回卧室，平躺在上面，无所事事地望着头顶上方的房梁，探测仪放在脑袋边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睡到了大半夜，直到他被柯洛伊小姐唤醒的。
客厅传来了轻微的“咕咕”声，伊森躺在床上仔细听了听，声音很和缓，听起来像是在和某人交流。
他的视线移向床边的探测仪上，指针指向了黄色，还时不时发出电视雪花屏时的那种杂音。
在天亮之前，这间鬼宅终于出现了微弱的立场波，这意味着可能是洛克桑先生回家了。
伊森走出卧室时，发现柯洛伊小姐正歪着脑袋，好奇地站在半透明人影的身后，她试图用“咕咕”的声音引起人影的注意，然而维持着坐姿，坐在虚空上的男人却仿佛丝毫没有觉察到她的存在。
柯洛伊小姐踮起脚尖，尝试用脑袋顶一下男人的后背，却笔直地从男人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咕？”
她更加迷惑了。
虽然男人带着小丑头套，身上穿着马戏团的制服，但她还是认出了男人，因为洛克桑先生是个好人，时不时会去鸡舍喂她面包屑和糖果，在她心目中的好感度的名单里，洛克桑是仅次于伊森的存在。
“不要打搅洛克桑先生，他正在忙。”
听到伊森的呼唤，柯洛伊小姐懵懂地点了点头，一步一回头地退向房间的角落。
今天的洛克桑先生看起来怪怪的，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伊森叹息一声，柯洛伊小姐恐怕很难理解眼前的景象，为什么人死了之后，还会回到他们的家里？
《带你了解100种黑暗生物》有过此类记载，猎魔人奥古斯在途径一个小山村时，偶然遇到了这种类似于幽灵的存在，委托的人是村里的一对老夫妇，他们的女儿在几天前离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自那之后，他们的家中便会发生一些怪事。
奥古斯将此类现象命名为“倒影”，经过调查研究，它们并非幽灵，而是一种超自然影像，影像没有自主思维能力，无法与人交流，也不会对活着的人们发动袭击，他们唯一的行为，就是重复生前的某些行为。
倒影不会持续太久，通常在三到五天就会消散，那将会是亡者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痕迹。
奥古斯认为，倒影的出现，代表着亡者在临死前认为自己还有未竟之事。
伊森从杂物堆里找出桌子，推到倒影面前，之后是一张椅子让它坐在上面，由此一来，他便能大致判断出洛克桑的行为。
洛克桑在翻看某个物件，时不时拿起笔在上面添上几个字，尽管小丑头套遮住了他的脸，但从他翻书和写字的动作，不难判断出他的心情变得越来越焦躁不安。
这意味着他每天都会这么做。
拖着疲惫的身子在深夜回到家中，来不及摘下头套，脱下戏服，就立刻坐到桌前，翻看某个东西。
洛克桑用了十分钟，他重重地将物件合上，把笔随意地抛向一旁，整个人瘫软下来，倚靠在椅子上，仰头久久注视着公寓的天花板，接着，洛克桑振作了起来，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似乎是说了些什么。
接着，他拿起桌上的物件，走进卧室。
那是正对着硬板床的位置，距离马绍尔患上狂笑症只有两步的距离，他把物件放了进去。
伊森很确信洛克桑存放的物件不在杂物堆里，里面没有任何像是书的东西。
那就只剩下了另一种可能性。
在帝联储收拾洛克桑公寓的时候，唯独把书和存放书的容器带走了，这可能就是马绍尔患上狂笑症的直接原因。
马绍尔这人不老实。
哪怕他遭到了诅咒物的影响，向齿轮城的收容局寄去了求救信，他也没在信里说实话，他从没有提到洛克桑公寓里的书，伊森忽然想起了艾薇提到过的目标——她来到溪木镇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边陲小镇，就是为了寻找一本魔法书。
会是洛克桑意外得到了这本魔法书么？
伊森停止了思考，他不打算把脑细胞浪费在胡思乱想，只要锁定了马绍尔对收容局有所隐瞒，接下来事交给艾薇就行了，他相信就算马绍尔到时候不愿意合作，艾薇也有办法让他开口。
艾薇收藏了许多魔法卷轴和魔药，伊森就听说过一种名为吐真剂的魔药，只要小小一滴滴在水里，就能让马绍尔把他内心深处最阴暗的秘密袒露出来，这要比21世纪的测谎仪都要高效得多。
“柯洛伊小姐，出发了，我们去请示领导！”
得到命令的柯洛伊小姐最后又朝着卧室的方向张望了一眼，恰好看见洛克桑的影子越来越淡，直至凭空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她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一步三回头走向门外。
柯洛伊小姐鼻子很灵敏，力气也很大，即使驮着一个人也能跑得飞快，只是她这一次并没有直奔艾薇的豪华公寓而去，而是奔向了这条街区的酒吧，酒吧门口挂上了关店的招牌，里面却传出来了微弱的灯光。
“蔷薇女士，我们——”
伊森推门而入，酒吧内的景象却让他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在酒馆里找到了艾薇，只是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现在的艾薇正双手举持枪，指着酒吧老板，老板惊恐地把双手举过头顶，伊森的推门而入打断了对峙的僵局，两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的转向了门口的伊森。
“柯洛伊小姐。”
伊森严肃地小声吩咐道，“你去门口放风，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柯洛伊小姐领命，如同一尊门神般雄赳赳气昂昂地守在门口。
伊森快步走向酒吧柜台，在两人的注视下戴上皮革手套，让自己不留下任何指纹，随即，他打开了吧台存钱的柜子，拿出里面的金狮和银羚，将其散落在吧台上。
“……你在干什么？”
艾薇的眼皮猛烈地跳动了几下。
“伪造现场。”伊森扯了扯手套，宛如一位真正的专业人士，“让这里看起来像是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
“你也站到对面去。”
黑洞洞的枪口转向了伊森，艾薇把下嘴唇都咬出血来，“把双手举过头顶！”
第三十三章：真诚才是必杀技
“哥们，我劝你坦白从宽，否则连我都不知道蔷薇女士一会儿会做出多么惨绝人寰的事来。”
伊森乖巧地把双手举过头顶，与老板肩并肩站着，他凑近对方，交头接耳起来，“上一个被她审讯的人，全身上下没一块皮肤是完整的，一直惨叫了一整宿才断了气，我这是在帮你。”
他大致判断出了酒吧里的情况，这里是平民区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洛克桑平时也经常会在忙完了工作后，来这间名为“镶金玫瑰”的酒吧喝上一杯，唯一的问题在于，镶金玫瑰和边境帮派有关，自然不会待见身为“条子”的艾薇。
很显然双方的交流并不顺利，到了即将擦枪走火的地步。
当艾薇把枪口指向老板时，他也摸向了藏在吧台暗格的匕首。
“我没有！”
艾薇涨红了脸，头顶上的金毛也激动地呈现出了“X”的造型。
“你可以有，说不定他一害怕就交待了呢。”
伊森恨铁不成钢，他刚才看见老板手抖了，只要艾薇配合地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他的心里防线就会彻底崩溃，只可惜他和艾薇刚刚共事一天，默契度有待加强。
随着艾薇的否认，老板又一次将手缓缓探向匕首。
“好吧，她的确没折磨过审讯对象，但是像你这样的人，她已经杀了56个。”
老板的小动作又一次停下了，他下意识瞥了一眼艾薇，然而这一次艾薇却保持了沉默，她只是皱着眉头，没有反驳。
这下老板彻底慌了。
这娘们杀过56个人！？
要知道就算是帮派最穷凶极恶的恶棍，也没杀过这么多人！
原本想要乘势追击的伊森心里也“咯噔”一声，56个人是他随口瞎编的，为了让艾薇看起来更有威慑力，然而始料未及的事发生了。
艾薇她，默认了。
坏了！
竟然冷不丁地发现了一个这么恐怖的真相！
这一回连伊森的心情顿时也充满了忐忑。
真诚才是必杀技。
当老板注意到艾薇有些心虚地回避了与伊森的对视时，他几乎立刻把手高举过了头顶，为了避免他成为第57个倒霉蛋，主动开口表态，“我可以告诉你们有关洛克桑的事，我这里是合法经营的酒吧，我一直都是个遵纪守法的帝国公民，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对了，两位想喝点酒么？我请客。”
不论一言不发的艾薇正盘算着怎样的杀人计划，至少三人现在坐到了酒吧前，中断的谈话也得以继续。
“听着，我不知道这件事和你们调查的案子有没有关系，但据我所知，洛克桑那家伙欠了帝联储一大笔钱，他的日子过得很拮据，他们每天晚上都会来酒吧讲讲贵族笑话，挣点外快，我们都劝过他别再向帝联储贷款，他现在挣的这些钱连利息都要还不起了，可他根本听不进去，已经彻底陷进去了。”
闻言，伊森问道，“他还在向帝联储贷款？为什么？”
洛克桑提到过，他为了买下平民区的公寓，向帝联储贷了款，要在溪木镇工作个二十多年才能将贷款和利息还清。
尽管有些冒犯，但伊森几乎立刻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
比如说，洛克桑沾上了赌博，又或是对某些不良药剂师制作的魔药成瘾，否则他很难想象出有什么事能让一个乐观积极的人在短时间内性情大变，一次又一次向帝联储贷款。
洛克桑一定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当他欠下的债务多到无法被偿还的地步，他的人生就将被人买断。
“是为了她的女儿。”
老板无奈地垂下头，起初他们也以为洛克桑是沾上了不良嗜好，但无论赌博还是魔药成瘾，他们都有办法帮洛克桑强制戒掉，可唯独这件事，他们也无从下手，“他的女儿很有魔术天赋，被占星会的一位大魔导师看中，愿意当她的老师。”
三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魔术师是公认最花钱的超凡道途，制作卷轴、布置法阵所用的材料，都是由真金白银堆出来的。
纵然如此，很少有人能拒绝踏足超凡领域的诱惑，尤其，对方还是一位经过了占星会认证的大魔导师。
伊森知道洛克桑有一个梦想，他要偿还完贷款，一家人都在溪木镇和和睦睦的生活。
简单而又朴素的愿望。
可这仍然无法解释洛克桑为什么会突然结束自己的生命，还在那间公寓里留下诅咒。
“你每天都能见到洛克桑，最近他身上有什么异常么？”
“异常？那种没心没肺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异常？”
老板嗤笑，“有时候我真羡慕他，明明已经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了，却还能笑得出来，对了，他几天前还跟我说，他的女儿就要来镇上看他了，那丫头已经通过了一阶魔术师的认证考试，还说到时候要让她来酒吧给我们表演魔术看。”
伊森能想象到晚上演出结束后，洛克桑拖着疲惫的身影在吧台前和老板聊天的场景。
老板说的没错，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
伊森忽然脸色一变，加重了语气，“你刚才说，洛克桑的女儿就要来看他了？”
老板被伊森表情吓了一跳，他缩了缩脖子，声音都弱了几分，“这是他自己说的。”
“什么时候的事？”
“就、就三天前。”
“从哪来的？”
“我哪儿知道，我又没去过占星会，从哪来的重要么？人都已经死了。”
一谈到洛克桑的死，老板顿时也来了火气，“倒是你们，你们是来调查这个案子的吧？那你们告诉我，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怎么可能自杀，肯定是帝联储把他给逼死了！”
“离溪木镇最近的占星会在晨星城。”
一直保持沉默的艾薇忽然开口说道，她的语气轻飘飘的，脸上依旧看不出悲喜，仿佛只是根据老板提供的线索，陈述起了一个事实。
“晨星城位于溪木镇的西南面，如果他的女儿是从那里过来的话，就会两天前经过河畔镇。”
第三十四章：洛克桑的最后一天
酒吧里陷入了漫长的沉寂，在无声中，洛克桑所有反常的行为都得到了解释。
帝联储的工作人员提到，在结束生命的当天，洛克桑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
演练过无数次的表演出了岔子，没有任何笑点可言，让马绍尔在从齿轮城的客人面前丢了面子。
他被人从宴会厅赶了出来，临走前还趔趔趄趄地撞倒了门口的一杯红酒。
老板瞪圆了眼睛，几次抬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他只能拿出三个杯子，三人倒满了烈酒，他不在乎伊森和艾薇喝不喝，一个兀自拿起酒杯，虚空比划着，“敬洛克桑，还有他的女儿。”
随即一饮而尽。
但一杯烈酒并不能缓和他的情绪，他索性拿起酒瓶，将一整瓶烈酒都灌进了肚子里，然后不出意外的，脚下一打滑，倒在吧台上倒头就睡。
伊森没有碰酒杯的意思。
现在是工作时间，领导就在他边上。
“出去走走？你想回去的话也行。”
艾薇忽然说道。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个案子算不上复杂，当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时，他们了解到了洛克桑最后一天的经历。
伊森也读懂了公寓出现的倒影。
那不是魔法书，而是一个账本，里面多半记录着他在帝联储办理的高额贷款，这解释了洛克桑每天完成了演出回到家后都要打开它，他要把在酒吧夜场演出时挣来的外快写进去。
“诅咒物应该是洛克桑留下的账本，马绍尔叫人拿走了它，所以受到了诅咒。”
伊森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他定了定神，“应该是‘CI’分类的诅咒物，效果是使人患上狂笑症，这也许和小丑的身份有关，目前看下来没有明显的致命性。”
有关洛克桑的案件至此便告一段落了，接下来的工作方向很简单。
从马绍尔那里问出账单的下落，把它转交至收容局，壁炉湾老穆的店铺里有一个储物柜，专门用于存放CI评级以下的诅咒物。
他们仅用了半个晚上就出色地完成了帝联储发布的委托，这应该能为溪木镇情报基站打下良好的口碑。
只是，伊森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或者更准确地说，即使找到了真相也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这一路格外安静，两人一鸡并肩在小镇的街道上走着，这是黎明到来前的黑暗，也是这个世界最万籁俱寂的时刻，艾薇已经做好了计划，帝联储的工作时间是清晨7点，他们要消磨掉剩下的时光，找个地方吃顿早饭，接着把这份委托彻底了结。
伊森不知道自己在黑漆漆的街道上漫步了多久，他本就不是喜欢出门的人。
当回过神时，他们已经偏离了主干道，这是通往格莱汀男爵宅邸的道路，男爵的庄园笼罩在夜幕中，仆人们也全都睡去了。
艾薇走到庄园前，转过身，眺望着通往山坡上蜿蜒的小道。
“我那天见到过他。”
她终于开口说道，那时候她正在庄园二楼，窗外的视野被暴雨所遮蔽，得到了命令的海格队长领着庄园的卫兵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大雨里，他们急着调查小镇水源的问题，在走下山坡的路上，一个穿梭在暴雨中的人影拦住了他们。
当时的艾薇看不清雨中人的长相，而现在，那个人有了名字。
洛克桑，小镇的小丑扮演者。
她从衣服内侧的口袋取出一张油封纸，用火柴点燃了纸里的粉末。
这是伊森第一次见艾薇使用启迪学社教给她的法术，就好比元素法术之于元素塑能师一样，真理之神的信徒们在步入两阶之后，也会学到许多超越常理的本事。
粉末燃起了幽绿的火焰，完全燃烧的粉末化作了一股青烟，飘向了不远处蜿蜒的山道。
不知不觉，起雾了。
白雾勾勒出了几个人的轮廓，看不清长相，伊森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赶快，你们把小镇各处的水源都找来！”
海格队长吆喝道，他独特的大嗓门很有穿透力，即使隔了很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洛克桑自然也听见了。
洛克桑一度僵在了原地。
当海格队长即将和他擦肩而过时，他才连忙拦住了海格，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抖，“……传言都是真的？”
海格不置可否，“有女巫袭击了河畔镇，你也赶快回去吧，现在待在外面不安全。对了，在我们调查完之前不要随意喝水。”
洛克桑仍不死心，问道，“我是说，河畔镇的人都死了？消息已经被确认了？”
“确认了。”
“那……”
洛克桑站在原地，双手抓着海格的胳膊，一幅绞尽脑汁的样子，他终于找到了些许希望，不死心地问道，“有没有可能其实有人活了下来，他们侥幸躲了起来，逃过了袭击？”
“我怎么知道？”
海格有些不耐烦了。
他们也在和时间赛跑，如果不尽快解决小镇水源的隐患，溪木镇就会和河畔镇一个下场，“我在赶时间，有什么事等之后再说！”
伊森看着洛克桑失魂落魄地走下山道，沐浴在暴雨中，坐在小道边上，不多时，一个策马飞奔的身影经过了洛克桑。
他这才隐约回忆起那天从格莱汀男爵家里出来的时候，余光瞥见过一个坐在小道上的人，只是当时雨下得太大，他又赶着返回林间木屋，便没顾上看仔细。
“走吧。”
艾薇平静地伊森发出了邀请，找寻真相是真理之神信徒的使命，神赐予了他们窥探过去的能力。
两人在迷雾中穿行，见证了他们理论上不应该看见的片段。
洛克桑回公寓换上了演出用的小丑制服，去了帝联储举办聚会宴会厅，这是为了某位从齿轮城来的贵客准备的，现场欢闹气氛淹没了洛克桑。
他们欣赏了一场蹩脚的演出，这绝不是洛克桑平时的水平。
磕磕巴巴的台词让聚会冷场了许多次，终于，忍无可忍的马绍尔把他从宴会厅里赶了出去。
伊森还了解到了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事。
比如格莱汀男爵在他离开不久后振作了起来，与艾薇、海格一起骑着马率领卫兵团与公会猎人组成的联合军前往了河畔镇，他们没能在小镇上遇到女巫和她的爪牙，便命令所有人把尸体堆放在了一起。
他们尽可能地把每一个死者的名字都统计在了名单里。
归来后，格莱汀男爵在小镇广场发表了讲话，他认为是他们的勇敢与团结让女巫对溪木镇望而生却，但他们不能松懈，邪恶的女巫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洛克桑也在人群之中。
在演讲结束后，他拼命挤到最前列，从海格队长那里要来了统计的死亡名单，浏览着名单上的每一个名字，直到翻到了第三页时，洛克桑停了下来，有关他的时间仿佛于此刻被禁止，他维持着同一个动作，呆立在原地，一直到海格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头。
这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回到公寓，洛克桑最后一次查看了账本，为自己换上了一套体面的衣服。
他找来一根粗绳，在房梁下驻足良久，找来一把刻刀，在房梁上歪歪扭扭地刻上了一行字。
“洛克桑到此一游。”
迷雾渐渐散去了，白色的人形在伊森眼前化作泡影，洛克桑的公寓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他们就站在房梁下面，他看见所有的雾气凝结成了一个菱形的水晶，飘向了艾薇的脑袋。
伊森读到过真理之神信徒晋升的方式，他们需要找到足够多的真相，离真实的世界越来越近，就能分享到更多力量。
这也许就是真理信徒收集真相的方式。
艾薇的脸上依旧缺乏表情，看不出一丝伤感的迹象，伊森猜测她多半是在追逐真相的过程中，早就见惯了生离死别。
但或许也不尽然。
他看见那个菱形的水晶被艾薇头顶上的金毛吸收了进去。
然后，那一撮金毛消沉地弯下“腰”，坠入了她满头的金色的发丝里，再也找不到踪影了。
第三十五章：“愚民”
齿轮城寄来的情报里提到，银行家马绍尔先生是一个工作狂，他以在帝都联合储备银行工作为荣，至少他在工作态度上无可指摘，治好狂笑症的第二天清早，他就去银行上班了。
艾薇和伊森进门时，一身西装的马绍尔已经坐到了办公桌前，桌上是堆积如山的文件。
柯洛伊小姐留在银行外面的树底下等他们，因为帝联储的工作人员向他们强调禁止携带宠物入内。
马绍尔抬眼瞧了一眼两人，怀里揣着一根硬面包的伊森让他眉头紧皱。
这是伊森的早饭。
在来的路上他向艾薇讲解了硬面包的诸多好处，这玩意价格便宜，充饥效果极佳，关键时刻还能当成武器去抡别人。
要是放在游戏里，高低得是个史诗级装备。
伊森识趣地留在了门口，他不只注意到了马绍尔看他的眼神，还看见了对方喝水时的舌头。
还是黑色的，一副像是要毒发身亡的样子。
“洛克桑的死另有隐情。”
艾薇讲解起案情，在来帝联储之前，他们从海格队长那里要来了河畔镇的死亡名单，根据艾薇的复现能力，在第三页找到了洛克桑妻子和女儿的名字，死因和其他河畔镇居民一样，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喝下了被诅咒的水源。
占星会传授她的知识尚不足破解女巫的诅咒。
“他的妻子和女儿死在了河畔镇，这是导致他结束自己生命的直接原因。”
只是还有一个事情艾薇和伊森没能讨论明白。
为什么洛克桑的账本上会出现诅咒，马绍尔又为什么唯独要拿走他的账本，并且在向齿轮城的求助信中隐瞒了这个关键性的信息。
“是吗？是这样啊……”
马绍尔久久凝视着死亡名单，垂下头，攥紧了拳头。
他的反应出乎伊森意料，他没想到像马绍尔这样的人也会为洛克桑的死而悲伤，不过仔细一想，却又有些了然了，毕竟洛克桑先生曾经为溪木镇的许多人带来过欢乐，或许就连马绍尔也不例外。
“废物……”
马绍尔接下来的话却让伊森的思绪戛然而止，起初只是轻声低语，随即变得越来越大，他的反应看起来也不再像悲伤，而是愤怒，他攥拳的拳头用力砸在了桌子上，把桌上的物品震东倒西歪。
“没用的东西，社会最底层的渣滓，没有脸面的癞皮狗！难道他们不知道我在他们身上花了多少功夫么？”
当伊森听见马绍尔用这样的言语形容洛克桑的时候，他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甚至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他很难想象有什么人在知道了案件的真相后，还会说出如此恶毒的话来。
但马绍尔的怒骂喋喋不休，让他没法把这当成幻觉。
他难以置信的视线从马绍尔肥胖的身体上划过，深深地停留了几秒，随即……
深呼吸，闭上眼睛。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桌上的杯子，里面的水被震得到处都是。
办公室里喝水，实在是太危险了，极有可能会对人身安全造成威胁。
据收容局最新调查报告显示，水是这个世界上毒性最强的物质，每个死者都在生前都喝过水。
艾薇静静等待马绍尔发泄完毕，才开口说道，“收容局发来的资料上提到，你当时是主动要求调来溪木镇分行工作的。”
马绍尔的失态恰恰印证了她的猜测。
为什么一个出身名门的贵族青年，会主动提出这种要求？
明明还有不少能让他的安逸镀金的机会。
“是因为溪木镇上的人很不错吧？他们不喜欢读书，见识短浅，一旦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就会轻信别人，把所有愿意对他们施以援手的人视作救命稻草……这样一群无知、浅薄的愚民，即使意外得到了宝藏，凭他们自己的眼光也发觉不了吧？”
闻言，马绍尔一滞。
艾薇和他自同样的环境，知道大贵族们愿意在一个天赋异禀的年轻超凡者身上花多少钱，他们会把那些年轻人请到自己家中，当成宾客对待，只要他们愿意，那些财大气粗的家族愿意无条件承担他们的学费。
这是世界一直以来运行的规则。
也正因如此，超凡者的力量往往都掌握在有权有势的人手里，那一个个超凡者，都是用财富堆砌出来的造物。
然而，马绍尔发现了一条更省钱的道路。
在超凡者们成长的过程中，让他们背负上巨额债务，然后再以债务抵押的方式，把他们出售给帝都的权贵们。
超凡者，又为何不能作为一种商品？
当马绍尔将自己的想法寄到总行，几乎立刻就得到了回应，总行非常看好他的计划，并且给予了他实现想法的机会。
“如果洛克桑的账本作为诅咒物被运送回齿轮城分局，研究部门就会对其进行研究，期间自然避免不了查看账本上记录的每一笔债务。”
艾薇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魔术师的培养的确需要消耗一大笔钱，可具体数量具体又是多少呢？会多到让一个未来的超凡者把自己卖了才能还得清的地步么？”
实际上，洛克桑对这些钱根本没有概念，也不明白利息在未来会膨胀到怎样的地步。
他更不会知道当债务膨胀到了无法偿还地步，便会转移到他女儿的身上。
但收容局的人能看出来。
甚至，他们还能从诸多账目中找出哪几笔是完全不必要的贷款。
从马绍尔愤怒的反应，不难看出他认为洛克桑的女儿在未来能卖出一笔好价钱，这将会作为他在帝联储总行的敲门砖。
艾薇看着桌上散乱的文件，那里面有一份债务转移协议。
协议上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那是洛克桑女儿的名字。
债务不会随着人的死亡而消失，这是由帝联储制定的规则，活着的人将代替死者，背负他们欠下的一切。
“作为收容局的调查员，你们管的太宽了。”
马绍尔用凶狠的目光瞪着艾薇，“我没必要向你解释银行的具体业务。”
“回收诅咒物是我的职责。”
“关于这件事啊。”
马绍尔不耐烦地扬了扬手，“已经不需要你们了，感谢你们的辛勤工作，齿轮城的信应该也快到了吧。”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了隼的嘶鸣。
一只红隼落在了办公室的窗外。
它带来了齿轮城收容局的命令。
第三十六章：小心用水
齿轮城分局寄来了一封长信。
他们信里对于溪木镇基站给予了高度评价，夸赞他们出色地完成了委托。
但重要的后半页的部分，帝都联合储银行十分重视这个案子，与总局的人进行了沟通与协商，还隐晦地指出一位洛菲克财团的高层出席了会议，鉴于这次的诅咒物性质特殊，里面包含了一些银行内部的重要数据，接下来将交由帝联储的人来解决。
简单地翻译过来，就是洛菲克财团的人想保马绍尔，这个案子就到此为止了，一味地追查下去会让所有人的面子都过不去。
马绍尔特地向两人强调，“账本已经转交上去了，现在应该早就不在溪木镇了吧。”
就算这两个收容局的调查员在这里大吵大闹，又或是想拿收容局来压他，都已经无济于事了。
艾薇心中了然。
马绍尔在得到了账本的第一时间就上报了总局，连洛菲克财团高层都出动了，只能说明一件事——洛克桑并非个例，他们已然在帝国的边境村镇建立起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小镇的居民和矿石无异。
开垦矿石，挑选出其中有价值的存在，再用一套完整的手段让他们的家庭背负上巨额债务，兴许就连安排给那些孩子的导师，也是由财团精挑细选出来的。
账本是开启真相的钥匙。
艾薇无从得知它被施加了诅咒的原因。
那究竟是洛克桑在痛苦与绝望之下诅咒了它，还是他在生命的最后，寄希望这个账本被别人发现？
但不论如何，它已经在自己眼前飞走了。
财团高层的出现，意味着这件事注定到此为止，家族能够容忍她逃离帝都，跑来溪木镇这样的边缘城市，能忍受她锲而不舍地向王室和学社寄信，发表凛冬魔女还活着的言论，但绝对不会允许她因为一个不相干的小镇居民和洛菲克财团交恶。
可是……
艾薇看向了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伊森。
洛克桑是他的朋友，更是一个好人，可以预见的是，未来还会出现许多和洛克桑一样的受害者。
作为伊森的上级，她认为自己理应做些什么。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头顶上的金毛焦急地来回摆动，隐隐有了过载冒烟的趋势。
“蔷薇女士，既然马绍尔先生都这么说了，我们的工作也算顺利完成了吧。”
身后的伊森忽然开口说道，“分局也对我们的工作非常满意。”
闻言，马绍尔脸上浮现出了属于胜利者的笑容，也变得越发趾高气昂，“这年头喜欢刨根问底可不是什么好事，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他起身，从酒柜里拿出一个高脚杯，当着两人的面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真是值得庆祝的一天。
他的狂笑症被治好了，账本得到了妥善的处理，归根结底，这一桩委托本就和诅咒物无关，他只不过是请了几个人来治疗他身上的症状罢了。
还有那间公寓，打点一下后就该卖给别人了。
“你真该学学他。”
马绍尔端着酒杯，他要亲自把两人送至楼梯口。
以胜利者的身份。
“年轻人，我很看好你，要是你以后滥用阻断剂遭到了别人的举报，需要支付天价赔偿金的时候就尽管来找我吧，我会为你量身制定一份贷款计划。”
伊森朝他微微一笑，礼尚往来，“你也是啊。”
“我本来就没滥用过阻断剂！”
马绍尔手一抖，杯中的红酒洒落在地上。
果然，这个青年要比艾薇更惹人讨厌，但好在他今后都不需要再和这种最底层的渣滓打交道了。
他细细品尝着红酒，注视着两人沿着楼梯远去的背影，没错，在赢家品尝胜利的滋味时，输家就该灰溜溜地夹着尾巴滚蛋。
伊森低头向楼下走着，听到身后传来的轻蔑的笑声。
但实际上，他从一开始就对洛克桑留下的账本没什么兴趣，也从没有想过要沿着线索一路追查下去，无论这是马绍尔的主意，又或者他只是洛菲克财团摆在明面上的傀儡，他统统没有兴趣。
伊森更关注眼前的事物，想做的事也从一开始就决定了。
比如，他注意到马绍尔的手刚才抖了一下，一些红酒被洒落到了地上；他还注意到近期温度骤降，隐隐有了入冬的迹象，这样的天气极有可能导致液体表面结起一层冰。
以马绍尔肥胖的身体，倘若不慎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落了下来，多半会身受重伤，甚至可能当场死亡。
他走下最后一节阶梯。
随即，头顶上方传来了银行职员的惊呼，他们循声望去，却看见马绍尔那肥胖的身体被腾空抛起，属于胜利者的高脚杯在地上摔得粉碎，红酒在地上绽放开了一朵血莲。
在那一片惊呼声中，马绍尔一路滚落而下，他脸上的笑容转变成了惊恐，在下坠的过程中向前屈伸的左手仿佛竭力想要抓住什么。
紧接着是骨骼折断的响动。
伊森看见了马绍尔折断的脖子，这位大银行家此刻正以扭曲的姿势倒在楼梯边缘，以直角弯曲的脸正对着他们。
水，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物质啊。
伊森与马绍尔对视着，直至后者眼里失去了最后一丝光彩，在生命的最后，马绍尔张开嘴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是想要求救？
又或者是还没有做好离开的准备？
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此刻的马绍尔已经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就连艾薇也被这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一幕惊得呆愣在了原地，罕见流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帝联储所有的工作人员仿佛都被施展了定身术，他们全都看见了马绍尔被折断的脖子，显然是没救了。
可是任凭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想象不到行长竟会以这般诡异的方式摔死。
难道……
这也是诅咒么？
但对于伊森来说，这样的结局并不令人意外，当一个个细小的巧合拼凑在一起，就会导向一个必然的结局。
大银行家马绍尔先生因不慎踩到了地上的红酒，滑倒后从楼梯上滚了下来，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一场令人痛心的意外事故。
帝联储里的职员们都是这场事故的目击者。
而伊森，则是第一个冲上去救援的人。
楼下的悲呼将所有人拉回了现实，他们看见收容局的年轻探员朝着马绍尔飞奔而去。
“老马呀，哎，老马——！”
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帝联储的大厅久久回荡，在这个不幸笼罩的日子，他们见证了最真挚的友谊。
这位年轻的收容局调查员仿佛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悲伤的人。
上前帮忙的银行职员无不动容。
这个收容局调查员和行长之间的关系，一定非常要好吧。
第三十七章：“人”
马绍尔先生终究没能熬过这个秋天，病房外树枝上枯叶随风飘落到地上，医生们宣布他的死讯。
事实上在他被送到医院时，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已经死透了，尽管如此，医院还是调动了所有医疗资源，所有顶尖的医生齐聚一堂，集思广益，绞尽脑汁，想要从死神的手里抢回这条逝去的生命。
帝联储向他们下达了死命令——溪木镇唯一一家医院，自然也是洛菲克财团出资建造的。
虽然他们的努力最终以失败而告终，但也并非一无所获。
至少马绍尔先生呈直角扭曲的脖子正了过来，遗憾的是他只能平躺在床上，否则一旦改变姿势，缺少了颈椎骨支撑的脑袋就会以诡异的方式耷拉下来。
伊森被医疗人员挤到了外面，甚至没能见到马绍尔最后一面。
他在医院的走廊一直待到了傍晚，直到医生宣布死亡信息，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帝联储的职员经过他时，无不轻轻拍一拍他的肩膀。
“节哀。”
每个人都这么对他说。
在他们眼里，伊森因为极度悲痛，已经无法言语了。
明明这么年轻，却要接受挚友惨死在自己的眼前，偏偏他还是收容局的调查员，他们能轻易想象到那种深深的无力感。
伊森的确眼中饱含悲伤。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在走廊上闲来无事，便默默钻研起了寒冰法术，并受到了元素精灵情绪的感染。
佚名先生在《火球冰箭魔力学》里提到，冰元素对应着人类最低落的情感，而经过了今天的事件，他对于书中关于“人”的描写有了更深刻的感悟，也逐渐理解了为什么作者认为寒冰箭更适合解决人与人之间的纠纷。
比起火元素，水与冰更低调，也更隐蔽。
能在羊皮书里写下这段文字，意味着佚名先生一定用寒冰魔法处理过许多人与人之间的纠纷。
只是，寒冰箭也并非万能的，它无法斩断由那一本账本牵引出的无数条因果链，伊森知道此时此刻，在某个他不知道的角落，另一个洛克桑先生正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帝联储的大门，在职员充满关怀的笑容中，贷下了一笔巨款。
他所能做到的，只是除掉某个具体存在于眼前的人。
这世上会害人的不只有黑暗生物与邪神信徒，万万不可疏于修行，他必须尽快追赶上佚名先生的脚步。
伊森下定决心。
当然，在帝联储职员和医疗人员眼里，伊森坚毅的眼神代表着另一番景象——这位年轻的收容局调查员在亲眼目睹了好友的惨死后，决定更加狂热地投身到工作之中，誓要查清好友惨死的真相。
好消息是，伊森意外发现了更合适修炼寒冰箭的场所。
在好领导艾薇的指导下，壁炉湾终于有了能载他的船，码头外是一望无际的黑海，在那里没有人在乎彼此的身份，自然也不会有人制止他朝海里丢寒冰箭。
在黑海边上练习寒冰箭一举三得，不容易发生意外伤人事件，也不必担心身份暴露，同时还能顺带看店。
与此同时……
他越来越想学传送魔术了。
每天趁着夜色偷偷溜出公寓，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再加上调查员工作时间不定，要是某天半夜艾薇因为工作的事来找他，发现他不在家，不就出事了么？虽然可以用在壁炉湾打工换钱搪塞过去，但那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他只在神秘学书店里找到了最基础的入门魔术，像传送这种涉及空间的高深魔术自然不可能记录于其中。
更何况，就算有人出售这种高阶魔术，以他的20多金狮的存款也断然是买不起的。
以他对壁炉湾商人们的观察，“我是学徒，便宜点卖我”、“20金狮，交个朋友”这类的砍价的方法应当是行不通的。
说到底，还是得攒钱，他的私人定制业务也得尽快展开才行。
但在那之前……
伊森带着柯洛伊小姐去了一趟小镇外。
看起来已经有段时间没人有来过这里了，土坡格外荒凉，他捧着硬面包，柯洛伊小姐头上顶着一个花环，沿着一个个墓碑走了许久，最终停在了写着“洛克桑”的墓前。
墓碑上只简单地刻了三个字，没有留下墓志铭与其他信息。
伊森弯下腰，拍掉墓碑上灰尘和泥土，把硬面包放在空荡荡的祭坛上，柯洛伊小姐也懵懂地低下脑袋，把花环送了上去。
他与墓碑对视良久。
“再见了，洛克桑。”
……
回到公寓，艾薇见伊森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便让他好好睡上一觉，她则留在公寓里把拟好洛克桑案用隼寄回齿轮城的收容局。
伊森不得不再次感叹自己摊上了一个好领导，要是换作上辈子的他，得到的命令应该是“尽快把案件概述写好，7点前发给我”。
他开始为柯洛伊小姐准备晚饭，煮一锅番茄土豆汤，里面加了些五花肉，看着柯洛伊小姐大快朵颐，几乎要把脑袋都要埋进盆里的模样，心情缓和了许多。
他想到了现在马绍尔先生的家人应该也在为他准备葬礼，他的遗体将会被送回齿轮城，然后簇拥在鲜花与牧师的悼词之中。
尽管马绍尔先生像一只死掉的肥猪一样只能提供了1点寒冰箭熟练度，但他至少还做出了些许贡献，让伊森对于冰与水的转换有了更深的理解。
伊森把土豆猪肉汤装进瓦罐里，敲响了隔壁公寓的房门。
艾薇十分疲惫，头顶上的金毛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一夜不眠让她出现了深深的黑眼圈。
“这是我煮的肉汤，以前在公会的时候经常煮给猎人们喝，味道应该还可以。”
“哦，放到桌上吧。”
伊森觉得艾薇走起路来都是飘着的，她似乎刚刚把案件概述给寄出去，羽毛笔和信纸还留在桌上。
艾薇倚坐在橡木椅子上，肉汤的香味在房间里蔓延，也让她一直绷紧的神经松弛了下来，她望着肉汤出神，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眼中的食物出现了重影。
就在她即将要合上眼睛时，头顶上的金毛拍打了她脑门一下，艾薇一个激灵，整个人条件反射般绷直了身子，局促不安的模样俨然一副上课睡觉被老师点名的学生。
“这道题选C。”
在这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发言之后，客厅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
艾薇没有解释，她索性捧起了瓦罐，也像柯洛伊小姐一样快要把脸埋进瓦罐里。
“嗯，味道还不错。”
片刻后，她给出了评价。
“那就好，我还担心会不合你的胃口。”
伊森说道，毕竟他用的都是些最便宜的食材，“时候不早了，忙了一天，你也早点休息吧。”
“伊森。”
还未走出几步，艾薇忽然叫住了他。
“嗯？”
“贵族并不全是那样的。”
艾薇说到后来，就连自己也没有了底气，声音轻到微不可闻，“至少……我不是。”
第三十八章：您就不怕扎着脚吗？
“我知道，你是宇宙无敌第一好领导。”
伊森向艾薇竖起大拇指，感情真挚，上辈子的职场经历让他以为这样的好领导或许只存在于虚幻作品里，那是许多人加班猝死前最后的幻想。
“倒也……没有那么夸张。”
艾薇错开了与伊森的对视，头顶上金毛的反应则更直接一些，它羞赧地用双手捂住了脸，扭捏地扭起身子。
“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要回去休息了。”
伊森说道。
友好的邻里交流完成，他在领导心目中的印象应该加了几分，这意味着他离调职去收容局总部的理想又更近了一步。
当然，睡觉是不可能睡觉的，他这个年纪的人又怎么可能睡得着觉？
在前往壁炉湾之前，他还要进行基础的伪装。
简朴的灰色魔导师长袍，一顶破旧巫师帽，木质法师手杖再加上必不可少的假面，伊森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除了这身略显破旧的行头让他看起来有些“久经沙场”之外，总体还是挺不错的，也能称得上一个帅小伙，更重要的是，一看就是专业的元素塑能师。
码头来了一位神秘元素塑能师的消息在酒馆里传开了，专门为客人们提供高端私人魔法卷轴订制业务。
然而客流量却并不理想。
这种吆喝在壁炉湾并不少见，真正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那个叫海森堡的元素塑能师多半是租不起甲板上的摊位，而当他们打听到一次私人定制委托要支付30金狮，当即就认定了这是个骗子。
还是那种想要一夜暴富的骗子。
伊森并不把旁人的议论放在心上，正所谓万事开头难，他有自信，等完成了几笔订单后，找他的客人会越来越多，因为他能向对方提供魔法卷轴店无法提供的订制业务——这个时代的人们根本不理解“订制”这个词的含金量。
在那之前，他只需要待在海边，默默练习寒冰箭即可。
看着不停“+1”的技能熟练度，这充实的夜晚让伊森仿佛回到了过去，而且他还在这枯燥无味的练习中找到了乐子，当他偶然发现发射出去的寒冰箭能在海面上打水漂时，事态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起初的寒冰箭只能在海面上激起两三朵水花，但经过了伊森不懈的练习，他觉得自己与冰元素的链接变得越来越紧密，当最后一发寒冰箭在海面上留下了20个冰面时，他和冰元素一起激动地高振手臂，一跃而起。
我们是冠军！
虽然第一届“寒冰箭打水漂大赛”参赛选手只有伊森一人，但这并不妨碍他与冰元素沉浸在夺冠的喜悦之中，众所周知，第一届赛事的冠军在历史中有着极为特殊的地位。
伊森能感受到，今天的冰元素不再低落，它久违地兴奋了起来。
他与冰元素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时候男人和冰元素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对此，路过海边的路人和卫兵纷纷发表他们对此事的看法——神经病！
即使在壁炉湾，这么神经的事也不多见。
一则消息不胫而走。
海滩那边来了个会寒冰箭的疯子，千万不要靠近，小心被寒冰箭乎脸。
『寒冰箭（精通）：熟练度：21/150』
伊森满意地查看着面板，今天的修行就到此为止了，他观察到冰元素差不多也玩累了。
随着技能熟练度的提升，获取熟练度也变得越来越困难，到了三级精通阶段，就无法做到每释放一次寒冰箭都能增长熟练度了，一晚上近20点熟练度的提升堪比坐火箭，这要比他过去练习火球术时快得多。
看来，他注定是要成为冰元素大师的。
壁炉湾的天永远都不会亮，不少人都猜测这里位于某个不存在现实位面的特殊空间，洛菲克财团斥巨资邀请这个世界最顶尖的魔导师创造了这个位面，这里既是财团的贸易中心，他们在这里便是唯一的法律。
第一天，客流量0。
溪木镇的天应该也快亮了，回去睡个好觉吧。
伊森制定好了接下来的计划，只是在他转身时，这个计划就被破坏了——在老森魔法卷轴店即将打烊时，他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艾薇？
伊森愣在了原地。
这位客人是一位女性，戴着几乎和艾薇一模一样的漩涡面具，但仔细看去便能看出极大的差别。
她有着垂及腰间的白色的长发，漩涡面具只露出了她红色的瞳孔。
白发红瞳，这是会让无数绅士狂喜的特征。
伊森从一本书里了解到，在帝国北方生活着一个特殊的族裔，他们的特征就是白发红瞳，当他看见这段描述时，就已经做好了未来去帝国北方旅行的计划。
他理应用亲切的笑容欢迎眼前的客人，然而他却笑不出来。
这是伊森穿越后第一次从其他人身上感受到压力。
只是对视，就让人手脚冰凉。
好冷！
不只是温度的骤降，还有某种仿佛来源于灵魂深处的寒冷。
白发女子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从她精致的深蓝色调的绸缎长袍不难判断出女子出身高贵，伊森还注意到女子右手手腕处戴着一个手环，手环散发淡蓝的荧光。
再往下，便是一双修长匀称的双腿，她就这么赤着脚踩在地上，晶莹剔透的脚趾清晰可见。
“你喜欢脚？”
白发女子顺着伊森的视线瞧了一眼，若有所思。
“不，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伊森眉头紧锁，即使在白发女子开口后，他也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反倒看得愈发仔细了，甚至还用手抵在下巴，犹如一名鉴赏家一般欣赏起了眼前的艺术品。
犹如瓷器般洁白无瑕的皮肤，不必触碰都能想象到那光滑柔软的触感。
“什么问题？”
提问的同时，白发女子竟然抬起右脚，主动为伊森展示了足底的部分。
伊森结束了鉴赏，提出了这个发人深省的疑问，“你光着脚走路，难道不怕踩到钉子么？”
如此白嫩小巧的脚，如果一不小心踩到了钉子的话，一定要疼很久吧？
他现在非常担心自己的客户被沙滩上以钉子为首的尖锐物品家族暗算。
“不怕。”
白发女子淡定地把脚踩回地上，说道，“我听酒馆里的人说，壁炉湾来了一位神秘的元素塑能师，能为客人提供高端魔术卷轴的订制业务。”
“没错，正是本人。”
为表明身份，增加客户的信任度，伊森为白发女子展示了代表法系职业的木杖。
白发女子确认道，“什么业务都可以？”
“当然。”
“那么，我想进行一些有关爱情方面的咨询。”
第三十九章：您的爱情顾问
伊森的职业生涯正经受着艰巨的考验。
作为一个自出生那一天起就打光棍到今天的传奇级光棍，接到的第一个私人定制服务的客人竟然来进行爱情咨询的。
他配吗？
白发女子当着他的面拿出了塞得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揭开上面的红绳，为他展示里面金灿灿的景色。
至少，可以试试。
伊森咽了口唾沫，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么？再怎么说，他也曾生活在一个互联网极其发达的年代，虽然没有专门研究过恋爱宝典之类的书籍，但至少也翻过那么一两本恋爱题材的小说，心情也曾为了小说里甜甜的片段而荡漾。
“请问客人您是遇到什么问题了么？”
“是这样的，我曾经有过一个男朋友，关系非常要好，住在同一间屋子里，每天用一口锅吃饭，还时常在同一张床上睡觉。”
坏了！
伊森心里一紧。
这妹子有男朋友，而且听起来还同居过很长一段时间，和他这种连初学者都算不上的萌新相比，用经验丰富来形容也不为过，而他，别说和妹子同居了，连接吻都只在电影和动画里见到过。
如果一拍脑门提出一些不成熟的建议，恐怕他小厨男的身份便会瞬间被对方识破。
但是作为一名称职的商家，伊森不能把心中忐忑表现在脸上，他只能硬着头皮，顺着姑娘的话问道，“是你和男朋友之间的关系出现问题了么？”
“几年前，我出于不可抗拒的原因离开了我们一起生活的地方。”
“也就是说，你们这几年一直都是异地恋。”
伊森用手杵着下巴，尽可能用一些专业名词让自己表现得像个恋爱专家。
“异地恋？”
面具下的红色眼眸有些疑惑。
“就是你们虽然分隔两地，却仍然保持着恋爱关系。”
这可是大问题，伊森早就听说过异地恋的困难，在他所知道的异地恋案例里，超过八成最终都以翻车而告终，那可是一个能随时视频通话的年代！
而在这个世界，几年不见就只能用书信交流，恋人之间的关系只会变得更加脆弱。
这让伊森心中浮现出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这妹子，该不是在异地恋翻车之后，从他这里订制魔法卷轴去把男友给突突了吧？
白发妹子点了点头，“是的，所以我担心他已经认不出我来了。”
“怎么会？不要小看爱情的力量，对于真正恋人而言，别说几年，就算过去了十几年，几十年，双方依然一眼就能在人群中认出彼此！”
恋爱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这也是伊森一直以来的信条。
他是一个坚定的浪漫主义者。
伊森觉得自己把对于爱情的信念很好地传达给了白发姑娘，她看起来有所触动，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像是认同了他的观点。
“可是，最近发生了一些让我非常苦恼的事，我意外发现男朋友和他的一个女同事走得很近，他们不但一起工作，而且家也住的很近，他经常去女同事家里串门，还会给女同事做饭吃，每天都成双入对的，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好冷！
突然好冷！
就连身为冰系元素塑能师的伊森都忍不住抱紧了双臂哆嗦了好几下，这是来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漩涡面具下的一双红瞳仿佛坠入了永恒的黑夜。
这让伊森想到了一句话。
想要刀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尽管只是短暂的一瞬，恐怖与冰冷触及心灵。
然而下一刻，所有的压迫感都消失了，伊森听见了漩涡面具下传来的笑声，笑声很轻，如清泉流淌，“但其实，那只是同事间纯洁的友谊，对吧？”
“当然。”
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份人命关天的订单，伊森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说道，“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冷静分析，比如说，你看见他们之间有过超越友谊之上的亲昵举动么？”
“没有。”
“所以，不要被一时的愤怒蒙蔽了双眼，也许他们只是朋友。”
“愤怒？我没有愤怒啊。”
白发妹子疑惑道，“我只是在考虑要不要把他绑起来，关进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窖里，让他每天睁眼时只能见到我一个人。”
你冷不丁地说什么恐怖故事呢！
“万万不可！在这种时候，采取过激的行为只会适得其反。”
不知为何，伊森忽然涌现出了强烈的责任感，虽然这位白发姑娘看起来有过一段恋爱经历，但在处理情感问题上，实在太过偏激，“既然你找到了我，我老森也不是吃素的，我看你们久别重逢，不如就从这一点着手。”
“嗯？”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策划一场难忘的重逢。”
伊森虽然不是很懂爱情，但他多少是了解男人心理的，俗话说的好，越是没谈过恋爱的人，才越会对爱情抱有美好的幻想，即使，那些幻想看起来不切实际。
但，这是一个存在魔法的世界。
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变为现实，才是魔法最独特的魅力。
他进入了工作状态，“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见面？”
“等我忙完了手头上的工作。”
白发妹子略加思索后说道。
“那更好，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不是我吹牛，我制作的魔法卷轴自有它独特的地方，绝对能让客人您的男朋友留下深刻印象，直到几十年后都难以忘怀的那种！”
伊森拍着胸脯保证道，并且心里已经有了许多想法。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你以后出门的时候能不能把鞋给穿上？”
这实在不能忍。
他真担心在那一天到来前，他的客户因不慎踩到钉子，得了破伤风英年早逝。
“我知道了。”
白发妹子恍然大悟，“你喜欢什么类型的鞋子？”
“水晶高跟鞋……咦？这和我喜欢什么类型的鞋子没什么关系吧？我真的只是担心你踩到钉子，很危险的。”
首先，伊森必须强调，他不是足控。
他真的只是非常担心客户的人身安全，这年头像他这么良心的好商家不多了。
“嗯。”
白发妹子则完全忽略了他的声明，自言自语着，“大城市的鞋店应该会有……就这么说定了，我还会来找你的。”
见白发妹子转身欲走，伊森连忙出言挽留，“一码归一码，你付了这么多钱，还没有说要订制什么卷轴呢。”
“魔法卷轴？”
妹子的反应让伊森严重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好好听酒保的广告，他这里的是魔法卷轴店，恋爱咨询才是赶鸭子上架临时添加的业务。
“你现在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任何东西都行。”
“那么，我就订制一束玫瑰花吧。”
“这简单。”
伊森微微一笑，这可要比三合一寒冰箭制作起来容易多了，他领着对方去了蓄能羊皮纸店，当着她的面进行了现场绘制。
交货时，她几乎立刻就激活了卷轴。
那是一捧晶莹剔透的玫瑰，热烈地绽放着。
即使隔着漩涡面具，伊森也能感受到客户愉快的心情。
玫瑰是爱情的象征。
这一捧玫瑰花一定让她想到了自己的男朋友吧？
所以才会流露出如此幸福的眼神。
伊森向她扬了扬手，委托已完成，他该深藏功与名了。
这，就是老森魔法卷轴店。
你甚至能在这里进行爱情咨询。
第四十章：神秘面具女
在黎明到来前，壁炉湾小镇的某个房间里爆发了高昂的欢呼，一位秃顶的男人激动地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近乎于神经质地嚷嚷着，“成了！成了！”
他的面前平放着一个账本，账本旁则堆满了令人眼花缭乱的驱魔道具。
除此之外还有三罐阻断剂，阻断剂已经喝光了，还在这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嘴角留下一条粘稠的黑线。
他手舞足蹈着，“诅咒驱除了！”
闻讯进门的女性看着男人这副模样，眼神中的嫌恶一闪而过，接着她很好地将情绪掩埋在了心里，她坐到男人的对面，交叠着双腿，问道，“辛苦了，高层对于这份账本很感兴趣，你是这方面的专家，他们想听听你的意见。”
“哈！这可是商业机密，如今能把诅咒与诅咒物剥离的人，整个大陆你们也找不出三个来！”
男人昂首挺胸，他飘飘欲仙，当他成功抽离出账本上的诅咒时，便觉得自己走上了人生巅峰，这是连收容局也不曾掌握的技术，也原本是他在研究部门课题方向，像他这样的天才，却只因为一些小小的违规，就被前任局长扫地出门了。
现在，瞧瞧谁才是笑到最后的人？
开除他的局长早就死了，而他则终于让所有的理论成为了现实。
那些蠢材根本不明白这项技术的伟大之处，如果他们能将诅咒抽离出来，就意味着他们将会在真正意义上控制邪神的力量！
男人已经能预见自己的名字被写进历史书里，被无数后人顶礼膜拜。
“诅咒物之父，你觉得这个称号如何？”
女人皱眉瞥了一眼兴奋到忘乎所以的男人，解释道，“我们无意探究你的商业机密，只想知道诅咒物出现原因，以及以后还会不会发生此类事件。”
财团要的是稳定，绝不能让几个诅咒物坏了整个行业。
“啊，你说这个啊，这是极小概率事件。”
男人扬了扬手，他对账本的来龙去脉并不感兴趣，说道，“诅咒物出现的本质来源于人类的执念，下次如果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你们在那些贱民了解到真相之前把他们杀了就行，不过，如果你的上级们对人为制造诅咒物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展开长期合作，我在收容局研究部工作的时候，做过几次这方面的实验。”
“我会替你向上级转达。”
“滴答、滴答。”
女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轻响打断。
这是……水声？
为什么会出现水声？
她一抬头，便看见了滴落在秃顶男人脑袋上的水滴，接着，是窗外被血红色笼罩的天空，虽然壁炉湾常年被黑夜笼罩，但绝不会出现这样的景象。
更让她惶恐的，是她竟没发现这异象是何时出现的。
水声、被血染红的天空都是突然出现的，就像是她在和男人交谈时，时间忽然发生了跳动。
触及灵魂的寒冷将她拉回现实，再度看向秃顶男人时，他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动作，看起来像是要向她科普诅咒物研究的诸多好处，可他已经没法再发出声音了。
男人全身都化作了冰雕，而她却没有觉察到这究竟是何时发生的。
另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了上来。
明明只过去了短短几秒，可她觉得男人已经安静很长一段时间了。
接着，她的手背也产生了冰凉的触感，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上面，这让她毛骨悚然，本能地想要拔枪，女人扭头看向腰间，化作冰雕的右手在触及到枪前就停了下来。
这究竟是……什么魔法？
她的脑海里剩下了最后一个念头。
然后，就连思维也被冻结了。
……
“嘶——！好冷，为什么突然这么冷！？”
房间门口的卫兵猛地哆嗦了一下。
和他一起站岗的同事也条件反射地抱住了肩膀，这种寒冷不同寻常，要比他们参加帝国北境战争时还要刺骨许多，他还欲说些什么，却被脚下不同寻常的景象所中断。
两个卫兵面面相觑，不确定地问道，“之前地板就是湿的么？”
前一秒他们还能听见那个诅咒物专家滔滔不绝的演讲，可现在，整条走廊却都万籁俱寂，只剩下了他们的呼吸。
两人确认了彼此心中不详的预感，他们抽出了佩剑，鼓起勇气，推开房门。
房间里空无一物。
诅咒物专家和财团高层派来的使者都不见了，但水的确是从房间里蔓延出来的，地板被水浸湿，还能看见正以肉眼可见速度融化的冰渣。
与此同时，河畔镇，万籁俱寂。
“滴答、滴答。”
听见身旁突然传来的响动，守着邮箱前戴着微笑面具的女人循声望去。
传送魔术节点前的空间扭曲了成了一点，一个戴着漩涡面具的女人从扭曲的空间中走了出来，“这么快就结束了啊。”
笑脸面具女人显得有些失望，小声嘀咕了一句，“嘁，竟然这么顺利。”
戴着漩涡面具的女人左手轻轻一扬，便把账本和一个装着不明肉瘤的玻璃罐抛了过去。
将玻璃瓶捏在手里，微笑面具的女性忽然发现了有趣的事，语气忽然兴奋了起来，“咦？你这是什么造型？这束花是哪来的？你刚才不会捧着这么一束去解决目标的吧？壁炉湾的魔法物品店买来的？看起来还有模有样的，说吧，又花了多少钱？”
“男朋友送的，你有吗？”
回答加上反问一气呵成，掷地有声。
这一击直接对微笑面具女人造成了暴击，让她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再也笑不出来了，她愤怒地发出了战吼，“你哪来的男朋友？就算有又怎么样？我都记不清和多少个男人约会过，你和我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那他们给你送过花么？”
笑脸面具女人难以置信地瞪圆了双眼，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你他妈！你有病吧！”
这魔女今天脑子绝对烧坏了，为什么攻击性突然变得这么强？
她又仔细打量了魔女几眼，发现魔女的攻击性不止体现在语言上，露出的那一双眼睛似乎也快要喷出火来了。
她的气势顿时弱了几分，缩了缩脖子，“等一下，姐们，我最近得罪过你么？”
“你之前告诉我的建议，是不是骗我的？”
“啊？什么建议？”
“把人绑起来，关进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窖里，让他每天睁眼时只能见到我一个人，为什么他听到之后一点都不兴奋，反而还一副很反感的样子？”
魔女向她提出了质问，以及……威胁，“要是因为这件事破坏了我的形象，你就该吃寒冰箭了。”
（下周就是第三轮+智能推一起来的，应该是新书期最关键的一周，恳请各位不要养书，提供一下追读，万分感谢！）
第四十一章：梦蚀
帝国边境最近很不安全！
不安全到伊森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就被叫起来去开会了，艾薇家的客厅里多出来了一个不知从哪里搞来的黑板，上面贴满了从齿轮城寄来的文件，她甚至还准备了席卡，上面写着“头狼”和“养鸡人”的代号。
但在会议开始前，蔷薇女士必须先弄清一个问题。
那一双漂亮的眸子里写满了大大的疑惑，“你为什么又在啃硬面包？”
不知不觉间，伊森几乎和硬面包绑定在了一起，仿佛这人天生手里就该是拿着硬面包的。
“因为我没吃早饭就来了……嘶？难道会议上不允许吃早饭？”
“早饭？现在都快到下午了！”
意识到自己被伊森带跑偏了，艾薇又说道，“我没说会议不允许吃饭，我只是问你为什么只吃硬面包，你到底有多喜欢硬面包？”
不知道的还以为溪木镇收容局情报站的待遇很差，她这个站长虐待下属呢，这事要是被帝都那些认识她的人知道了，玛格丽特家族脸算是要被她给丢尽了。
“报告蔷薇女士，因为上次去店里的时候正在举办买十送三的活动，一下子买多了！”
幸好柯洛伊小姐从不挑食，喂她什么她都很开心，甚至有一回伊森观察到如果找不到食物，她连树皮都吃。
艾薇扶额，这买十送三明显是硬面包卖不出去的促销活动，也就这家伙像是捡到了宝一样。
看来以后必须多邀请他来自己家改善一下伙食了。
“今天一早，齿轮城的收容局发来信件，让我们最近暂时停止一切调查工作，同时警告溪木镇的居民不要轻易离开小镇。”
“又出什么事了？”
伊森心里一紧，溪木镇这几天来发生的大事要比过去两年还要多，难不成贝琪小姐和她的七位老管家打赢了团体复活赛，要跑来拍摄《贝琪的复仇第二季》了吗？
“几天前，收容局的调查员在帝国边境目击到了两名‘梦蚀’成员的行踪，他们似乎想要通过某个边境城镇前往帝国境内。”
咔吧咔吧的咀嚼声停止了，脸色苍白的伊森把还剩下三分之二的硬面包递给柯洛伊小姐，后者来者不拒，一口便把整截面包吞了进去，把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
“你说的是那·个·梦蚀？”
伊森觉得只有在这句话中间加上两个点才能体现出问题的严重性。
“不然呢？”
伊森知道，按照套路，他现在应该陷入回忆了。
第一次在《角鹰兽日报》上看到梦蚀，就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那是发生在齿轮城的一桩凶杀案，受害者是收容局的副局长，他死在了情妇家里，他和情妇的尸体被某种锐器切割成了316份，散落在案发现场各处。
更糟糕的是，《角鹰兽日报》的配图往往是会动的，就如老旧的黑白电影，让伊森能以第一人称的视角见证了那个被血污和人体组织填满的高档公寓。
那是他刚穿越不久后发生的案件，给他幼小的心灵带来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自那之后，“梦蚀”偶尔会在《角鹰兽日报》上出现，每一次出现，都必然伴随着一桩轰动一时的大案子，所有与这个组织扯上关系的名字无一人生还，哪怕他们聘请了当地最优秀的卫队，把庄园的守备力量加强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也只会让现场多出来几具或是几十具尸体罢了。
而通常，所有死在梦蚀手里的受害者，都死得很有创造力。
凶案现场一般是连B级片里都很少会出现的场面。
硬要形容的话，贝琪小姐和梦蚀的差距，就和个体户之于世界五百强企业差不多。
久而久之，和伊森一样经常看报的热心市民们不禁提出了一个疑问。
为什么有一群杀人狂盯着帝国大贵族、部门要员还有教廷高层乱杀，却迟迟没有人能把他们给拿下？
至少在他待在溪木镇的这两年时间里，还从没有任何一名梦蚀的成员落网或被击毙。
于是，一种言论在民间甚嚣尘上。
梦蚀的每一位成员，都是信仰邪神的圣者，所以他们所到之处，便如邪神降临于人间散播灾祸。
而像这样的邪恶圣者，竟然同时在帝国边境出现了两位？
伊森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颤颤巍巍地问道，“分局寄来这么多文件，该不会打算让我们去对付那群变态杀人狂吧？”
“当然不是，接到汇报后，帝国正在调集一支精锐的骑士团，应该再过不久就要动身前往边境了，我们的职责是在小镇上接应他们，帮助他们了解当地的情况，现在想来，女巫迟迟没有对溪木镇动手，恐怕也听说了有关梦蚀的消息。”
“多半是这样！”
伊森立刻附和，“话说回来，像梦蚀的那些大人物，应该不会为难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吧？”
“不好说。”
“……不好说是什么意思？我记得《角鹰兽日报》上从没刊登过他们屠杀平民的报导。”
“但是他们正在追杀收容局的人。”
伊森的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蔷薇女士，我有一个计划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有没有一种操作，就是我们先退出收容局，回归普通居民的身份，等那些变态杀人狂离开之后，再重新注册溪木镇情报基站？”
“退出了也没用，齿轮城分局今早接到了一条消息，一个几年前从总局被开除的研究员死在了壁炉湾，事实上，还有不少已经退休或者转行的前收容局调查员都遭到了暗杀。”
看着伊森越来越凝重的脸色，她才补充了一个关键信息，“不过他们多半是A级以上的调查员，我觉得这些案子另有蹊跷，便让分局的人把相关的卷宗都寄了过来，反正在王国军到来前闲来无事，正好可以用这些卷宗来打发一下时间。”
艾薇十分明显的黑眼圈已经说明了一切。
伊森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她一定是在得到卷宗后激动地睡不着觉，一大清早就爬起来查案。
按理说身为溪木镇情报基站的B级调查员根本没有权限翻阅这些卷宗，可这，就是玛格丽特的力量。
“查到了什么线索？”
“三年前，收容局曾经爆发过一次严重的收容失效事件，为了镇压暴动的收容物，前任局长率领一队人冲进了隔离区，死在了里面。”
“我知道这事。”
前局长就是《诅咒物品百科全书》的作者，享年33岁。
“被梦蚀盯上的前收容局调查员，或多或少都和那一次的收容失效有关。”
艾薇注视着黑板上贴着的案件概述，陷入了沉思。
比起恐怖袭击，这更像是某种目的性极强的清算。
清算那些曾在收容失效事件中活下来的A级调查员们。
第四十二章：常客
接下来的几天，艾薇一门心思地扑在收容局前调查员相继被害的案子里，整天把自己关在公寓里也不出门，伊森则维持着两点一线的生活，白天和海格队长四处张贴告示，去公会里劝说猎人们近期不要轻易离开小镇，到了晚上便在壁炉湾进行探索。
壁炉湾的格局和他想象中基本无二，停靠在码头的几艘商船上都是合法商铺，主要为了方便不同区域文明进行贸易往来，与神秘学挂钩的商品基本也都是最低级的。
“如果你想买到一些攒劲点的东西，就得想办法去小镇上看看。”
拎着一杯啤酒，侃侃而谈的青年是酒吧的侍者，“艺名”牧羊人，瘦得跟猴似的，来壁炉湾打工是为了补贴家用，他的父亲原本是帝国军工的一名工人，前几年因为一场爆炸事故丢了性命，抚恤金迟迟没有下来，母亲也改嫁走了，他如今一个人得养活三个兄弟姐妹。
所以当伊森给了牧羊人3金狮作为每一笔生意的分红时，他们几乎立刻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有了动力，牧羊人办事也更尽心尽力，不但平时帮忙吆喝，还手工制作了小卡片，上面写着海森堡的名字和魔法卷轴店铺信息。
用他的话来说，反正他的弟弟妹妹们也上不了学，平时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做，倒不如让他们帮忙制作些小卡片。
虽然伊森很感谢牧羊人，但是当他看见卡片上漂亮性感的女郎时，还是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要不是卡片上写着“老森魔法卷轴店”，他都要以为自己置办的某些上不来台面的不良产业。
牧羊人拍着胸脯向他保证，这些卡片在他们城市很受欢迎，居民们几乎人手一张，他们自己印不起卡，就去粉红女郎俱乐部的后巷里捡，捡回来之后把上面原本的信息给涂了，再写上魔法卷轴店的相关信息。
在收到分红的当天晚上，牧羊人就带弟弟妹妹们去城里的餐厅吃了一顿煎牛肉，弟弟妹妹们现在也干劲十足。
伊森见他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也就没再提出反对意见了。
而今晚，他请牧羊人喝了杯啤酒，还有一片熏肉面包，聊起了关于小镇的事。
那里或许能找到他需要的传送魔术教材。
“怎么才能得到进入小镇的资格？”
“帝联储发布的黑金级别以上的储蓄卡，代表着你至少有5000金狮以上的存款。”
意料之中的答复，5000金狮对于帝国底层人民而言是一笔无法想象的数字，然而对于贵族们来说，这只是参加派对的入场券，伊森听说小镇的贵族们可能一晚上就要花掉这么多钱。
他们的财富多到用麻袋都装不下，洛菲克财团专程为他们提供了划卡消费的渠道。
“除了这个呢？”
“我听小道消息说，如果你是经过各个协会认证的神秘学大师，应该也能得到财团的邀请函。”
高阶超凡者的身份在任何地方都能左右逢源，但“大师”的头衔，则多半是经过认证的三阶以上的执照，像他这样的“黑户”可不会有人买账。
牧羊人注意到了伊森的眼神，遗憾地说道，“那就只剩下第三种途径了，熟人介绍，你不是提供高端订制业务么？如果遇到了一些身份尊贵的客人，说不定能从他们那里要来推荐函。”
伊森眼前一亮，这倒是短期内最有可能实现的一条途径。
但，这还不够好。
伊森从不相信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比起在黑海边上干等着，不如主动出击寻找机会，“给我几张小卡片，要是成功了，我给你5金狮作为分红。”
“5金狮！？一言为定，你可不要反悔！”
牧羊人被这个数字吓了一大跳，在他见过的所有客人里，伊森是对他最阔绰的一个，他连忙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厚厚一沓广告卡片，给伊森分了三分之一。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要是有了这5金狮，他就可以找人帮忙把漏雨漏雪的屋顶装修一下，还能去买些厚衣服，厚被子，毕竟马上就要入冬了。
“我是那种人么？我们现在也算得上合伙人了。”
“合伙人？那是什么？”
“就是有钱一起赚的意思。”
伊森拍胸脯保证道，“要是我以后赚大钱了，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留了这一句话，他便带着卡片，直奔小镇入口处而去，他也不靠近，就等候在小道边上，这里是进入小镇的必经之路，从小镇里走出来的，无一例外都是在各个国家身份显赫之人，而他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遇到一个看起来需要帮助的人。
这一等就是大半晚上。
当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蕾丝礼服，踩着高跟鞋气冲冲跑出小镇的小姑娘时，伊森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临了。
这个只是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一看就需要得到一些魔法援助。
因为她一边跑着，还一边骂骂咧咧，“什么魔术专家，连这点小小的事都办不好！一群无赖，骗子！”
一身黑燕尾服的管家匆匆跟在身后，脸上满是尴尬的笑容。
小姑娘跑累了，便气得在原地直跺脚。
伊森手持广告卡片，看准了机会出现在小姑娘的面前，微笑着说出了准备多时的台词，“这位小姐，您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了么？”
老管家见状，立刻警惕地挡在了小姑娘与伊森之间，眼神还瞥向在小镇站岗的卫兵。
“我刚才听见您提到了魔法专家，我正好略懂一些元素塑能魔法，可以为您提供私人定制业务，这是我的名片。”
老管家机警地先一步接过名片，他的视线只是扫了一眼，就做出了决断。
“卫兵，这里有个拉皮条的！”
卫兵看待诱拐未成年少女的严厉眼神顿时把伊森精心塑造的邂逅破坏的一干二净。
“嘘！你别喊啊，先看清楚再说话，我开的是魔法卷轴店，是做魔法卷轴的！”
“魔法卷轴？”
老管家冷笑着挑了挑眉，转头对小姑娘说道，“小姐，这就是我向您提到过的诈骗犯，他们会用花言巧语让你放下戒心，然后把你骗去那些肮脏、龌龊的地方！”
几名卫兵深以为然，他们只是看了一眼卡片上的性感女郎，就明白了一切。
他们把伊森团团包围。
“这是赤裸裸的污蔑！我们根本不认识，你怎么能假定我的职业？”
伊森大声为自己辩解。
“污蔑？”
老管家满脸不屑，“只要看一眼卡片就知道了，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吗？”
他根本不必看后面那些冗长的介绍，便心如明镜。
伊森质问他，“你究竟明白了什么？”
“那还用说吗？”老管家双目一凝，攥紧了手中的卡片，猛然间提高了语调，“我可是这家店的常客啊！”
这一声豪迈的宣言让场面陷入了沉寂，就连伊森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时间忘记了反驳。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卫兵。
在老管家发表进一步演讲之前，便摁住了他的肩膀。
——“这个老头也带走。”
第四十三章：多愁善感的年纪
这一天，伊森发现了第四种进入小镇的方式——被当成皮条客押送进小镇牢房，唯一的弊端在于这种方式的活动范围十分有限，几乎只能待在狭小的审讯室里。
不过他并不是孤身一人，此前向他发出质疑的老管家正在隔壁的审讯室里接受审问。
尽管壁炉湾充满了黑暗与不正当交易，但小镇的卫兵大多都曾是王国军的一员，他们还遵循了一些准则，比如说禁止任何人在未成年面前实施违法乱纪之事，对此，正能量青年伊森举双手赞成。
“你看，我真的是元素塑能师。”
伊森朝着负责审讯他的卫兵打了个响指，看着掌心燃起的火焰，卫兵终于信了几分，也重新仔细查阅起了广告卡片。
尽管配图令人浮想联翩，但上面登记的信息都是正规的。
卫兵扶额，说道，“下次不要用这种容易引发歧义的卡片。”
“大哥，这年头生意难做啊，总得搞点噱头不是？”
闻言，卫兵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都是来这地方混口饭吃的普通人，何必为难彼此？
他摆了摆手，“行了，没你的事了。”
“谢啦，老哥。”
伊森向对方行礼，然而和他一起被押进来的老管家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出门时，老管家正说到这个月第12次去粉红女郎的经历，那位一看就很有背景的小姑娘在营房门口等他，见状，伊森便径直朝她走去，“你瞧，卫兵把我放出来了，现在你相信我不是什么奇怪的坏人了吧？”
这也算因祸得福，经历了这一番事件，他已经是壁炉湾官方认定的铁好人，伊森建议其他人可以对他放尊重点。
小姑娘则低着头垂下眼帘，金色的刘海遮住了半张脸，仿佛正在经历这个年龄段不该有的悲伤。
“有什么烦心事不妨对我说说，我这里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哎，说了你也不明白。”
小姑娘终于回看了她一眼，老气横秋地说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懂了。”
？
伊森肃然起敬，难不成这姑娘是精灵之类的长生种，虽然看起来只有十岁出头，但实际上却已经活了上百年了？
他问道，“小姐，你几岁了？”
“今年就十一岁了。”
怪不得。
伊森了然，十一岁，一个多愁善感的年纪，这不禁让他想起了自己的青葱岁月，那时的他心里也时常充满忧愁，总会因为在过家家游戏里没能抽到爸爸这个角色而难受一晚上。
“就是因为我不明白，才需要你帮我解释，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喏，你看这个。”
伊森当着小姑娘的面在掌心燃起了一团火焰，小姑娘果然被摇曳的火苗所吸引，眼睛都亮了起来，但紧接着，悲伤的记忆仿佛又一次涌了上来，她淡淡说道，“看你也没谈过恋爱，就大发慈悲地解释给你听吧。”
？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恶语伤人？
与此同时，伊森不禁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他不得不再一次阅读广告卡片上的信息，他堂堂海森堡，一听就是刀尖舔血，走私危险物品的狠角色，为什么接到的尽是些爱情方面的委托？
他看起来像是那种很会谈恋爱的人么？
小姑娘说道，“我喜欢的人就要上前线了，我想去见他一面，但是有个邪恶的魔术师闯进了我的家里，不让我去见他。”
伊森不得不承认，从小姑娘开口的那一刻起，她每说一句话，都得让他品好久才能理清其中惊人的信息量，当这些文字组合到了一起时，就带来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冲击力。
“你的心上人几岁了？”
“十四岁。”一提到心上人，小姑娘白白嫩嫩的脸颊上浮现出了一抹红晕，“他已经是一名独当一面的王国军骑士了。”
随着讲述，伊森开始自动脑补真相。
这位客户多半是某个大贵族家里的千金大小姐，喜欢上了一个在王国军里摸爬滚打的穷小子，被家里人发现后，早恋、不务正业等罪名数罪并罚，找来了一位魔术师看着她，让她没法去军营里找自己的心上人。
“所以，你来壁炉湾是为了找到击败邪恶魔术师的方法？”
“这里的魔术师一个个都号称专家大师，可是一听到那个邪恶魔术师名号，就吓得逃到了一边，一群大骗子！”
“什么名号这么吓人？”
“洋馆里的仆人们都叫他『银狐』先生。”
“唔，那确实比较棘手。”
虽然伊森从来没听过银狐这个称号，但如果是帝国或占星会授予他的个人称号，便意味着他做出某些杰出的贡献，又或是在魔导师里有着极高的名望，壁炉湾的专家们不愿意招惹一位成名已久的大魔导师也情有可原。
小姑娘顿时露出一副鄙夷的表情，“是吧，你也被他的名号给吓到了。”
“我只是说，这个委托比较棘手，所以不能按照原先的价格。”
“大小姐，这是个骗子，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从审讯室里出来老管家正好撞见了这一幕，理了理有些凌乱的燕尾服，开口说道。
虽然关于皮条客这件事是冤枉这小子了，但是在听到了银狐这个名号之后还要加钱的行为，就说明这是个想要骗一笔钱跑路的骗子。
在手掌上燃起一团火苗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这是刚入门的元素塑能师都会的把戏。
“我可以给你制作九份魔法卷轴，如果你们不信任我的话，可以在事成之后再向我付款，而且委托的报酬不是钱。”
管家的确被伊森的一番话给唬住了，冲他使了个“出去说”的眼色，伊森心领神会，先一步走出了营房大门。
还未等随后出来的老管家开口，伊森便先一步问道，“在那之前，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邪恶的魔术师’是她父母请来管教她的，你把她带来这里是违抗他们的意志么？”
这件事处处透露着蹊跷，他一时间想不明白什么样的管家敢和一家之主作对。
倘若这小姑娘真的从魔术师手里逃了出去，秋后算账也必定会找到管家头上，毕竟一个只有十一岁的深闺大小姐，可不会启动传送魔术，来到壁炉湾这种地方。
“那是因为老爷他没有告诉大小姐实情。”
老管家脸上五味杂陈，良久后，才叹气道，“他们接到的是个有去无回的任务，那孩子注定回不来了。”
第四十四章：大师之作
老管家的这一番话，成功为这一场家庭伦理剧加入了爱与死亡的要素。
但，这老头自己也是个矛盾集合体。
一方面，对于小姐的遭遇于心不忍；另一方面，又比任何人都了解违抗家主命令的后果。
“所以，你想到了一种折中的办法。”
伊森双手环胸倚靠在墙上，“你知道壁炉湾的魔导师们不会接下这种异想天开的委托，这样一来，带她来这里，也能安慰自己尽力了。”
这是人之常情，他并不打算指责对方，不过，这场买卖看来注定是谈不成了，虽然他很需要小镇的邀请函，但老森魔法卷轴正处于起步阶段，正是打下口碑的时候，一旦他达成了这份委托，管家的下场恐怕会不怎么妙。
“我理解了。”他点了点头，“那么，我也该去寻找下一个客户了。”
“慢着！”
老管家冷声喝止住了伊森，他死死地盯着伊森遮蔽在舞会假面下的面容，像是要把他整个人看穿，“你刚才看起来很有自信的样子，能办成吗？就凭几张魔法卷轴？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跟随谁学习元素塑能法术的，但是你面对的可是占星会的大魔导师！”
伊森戳穿了他的想法。
他是看着大小姐成长的，把她当成亲孙女一样照顾，自然抵挡不住大小姐的央求，但是，他却也知道如今没有人能帮得了大小姐，帝都没有这样的人，壁炉湾同样没有。
直到，伊森刚才在他们面前夸下了海口。
愿意等事成之后再接受酬劳？
这是只有极度自信的人才会许下的承诺，只是他尚不知道对方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他板着脸，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凶恶一些，“你应该知道欺骗贵族的下场，如果你让大小姐失望了，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我也要找到你。”
“你应该知道这件事办成了之后意味着什么吧？”
伊森有些意外，他有必要提醒这件事的后果。
“我自有办法，如果你是担心事后的酬金，即使我无法亲自过来，也会托人交给你……说吧，你要多少钱？”
“我要出入小镇的邀请函。”
老管家的眼神别有深意，这个回答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元素塑能师并非贵族，显然也不是『学院』的毕业生，否则他在学校期间表现足够优秀，就会有大把家族向他抛出橄榄枝。
他依旧想不出伊森究竟是从哪学到的本事，就连听到占星会大魔导师的名号时，也没有半点迟疑。
“我的事，你能办成么？”
伊森的询问把老管家拉回了现实，他略加思索，说道，“这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绘制吧。”
“现在？就在这里？”
老管家又一次震惊了，在他的想象中，即使对方能拿出与大魔导师抗衡的魔法卷轴，也需要经过长时间的绘制与制作，他正想强调他们只有一天的时间，这一支精锐之师将会在明天傍晚动身前往帝国边境。
“这里不行，我得先去蓄能羊皮纸店购买基础素材。”
伊森掐指一算，“你们应该需要12份魔法卷轴，9份用来与‘邪恶的魔法师’斗智斗勇，另外3份则正好作为临别赠礼。”
老管家提到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远征，或许这三份附赠的火球术卷轴能为客户的心上人的命运带来一丝变数。
“我想去你的工坊看看？”
“当然可以。”
……
海森堡，是一位强大的元素塑能师。
一路上老管家不停在心里催眠自己，谈成这笔委托，他已经做出了觉悟。
可是……
海森堡进了一家普通的蓄能羊皮纸商店，当着他的面前，买了12份最便宜的蓄能羊皮纸。
不过，这应该不是问题，越是强大的超凡者，对于魔力的操控就越返璞归真。
他曾参观过帝都最出名的魔法卷轴工厂，那里汇集了大陆上最优秀的绘制师，真正的大师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老管家又一次为这个人可疑的行为找到了理由。
然而当伊森买好卷轴，直接下了船，在海滩的空地上找了个空地往地上一坐，还是有些绷不住了，“我们……就在这里绘制么？”
那些真正的大师都有属于自己的绘制工坊，工坊里摆满了各种精密的绘图工具。
工坊里有精密的测量仪，用于观测魔力流动的轨迹，引导它们在蓄能羊皮纸上形成图案，真正大师级的绘制是一门精密到了极点的手艺，需要对于魔力无与伦比的掌控力，任何一丁点细小的失误，都会让魔法卷轴的品质降低。
然而伊森就往沙滩上那么一坐，犹如一个画家一般面对着大海写生。
这样的魔法卷轴绘制师，绝对是在学徒时期就会被老师傅赶出工厂的类型。
也许……
海森堡掌握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绘制技巧，毕竟他的魔法与元素有关，面朝大海能让他更近距离地与自然沟通。
老管家绞尽脑汁地为伊森找补，但这并不容易。
尤其是制作12份卷轴加起来也只用了十分钟左右。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绘制师会如此草率地对待自己的作品！
管家脑海里名为理性的弦发出了咆哮，从这个人购买低级蓄能羊皮纸的那一刻起，他身上就没有哪一点表现得像专业人士。
但是……
但是！
这个人自称海森堡，至少名字听起来很专业。
管家实在想不出找补的理由了，只能在脑海里胡言乱语，而在他的注视下，伊森已经开始手把手指导大小姐该如何使用这12份卷轴。
“很简单，如果‘邪恶的魔法师’追过来的话，就同时激活三张寒冰箭卷轴，另外，这三份是火……系元素塑能卷轴，等你见到了你的心上人之后，把这三份卷轴送给他，告诉他未来在遇到危险时，就三份一起使用。”
小姑娘听得相当仔细，眼神终于重新焕发出了光彩。
的确很简单，就连从未接触过元素魔法的大小姐都能轻易听明白。
就是有些简单过头了，老管家从来没听说过有谁是这么介绍魔法卷轴的。
首先，任何一张魔法卷轴都对应着某个法术的名字，越是高阶的魔法就越难以绘制，价格也就会随之水涨船高。
购买者需要知道法术的名字，再根据需要场合激活魔法卷轴。
这才是正确的魔法卷轴使用教程！
老管家强忍着等到伊森介绍完毕，才开口问道，“你刚才是不是忘记介绍这些魔法卷轴的对应法术了？”
若想与占星会的大魔导师掰掰手腕，至少需要四阶以上的高阶法术才有那么一丝渺茫的希望。
“从技术上来说，这些是寒冰箭和火球术。”
“……啥？”
“这9份是寒冰箭，这3份是火球术。”
第四十五章：洁净如新
霍恩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他带着小姐去了壁炉湾，甚至做好了承受家主怒火的准备，最后却只买来了12份基础元素塑能魔法卷轴。
9张寒冰箭卷轴，3张火球术卷轴。
可除此之外，已经没有人能帮到他们了。
回到洋馆时，天已经快要亮了，他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探出脑袋四下张望一番，见四周无人，才小声让小姐赶快回到自己的屋子。
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老爷被教皇召见，这几日都要待在圣城。
他站在门口注视着小姐跑上楼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了楼梯转角才终于松了口气。
紧接着传来的却是一个男人戏谑的声音，“如何？在壁炉湾玩得还开心么？有没有找到愿意帮你们对付我的魔导师？”
看着从阴影中缓缓现身的人影，霍恩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男人抚了抚自己的八字胡，嘴角微微上扬，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们找到的魔导师里，正好有一位是我曾经的学生，他把安娜小姐的愿望都告诉我了，‘邪恶的魔法师’？还是头一次这么形容我。”
“小姐她年纪尚小，是有些不懂事了。”
“可霍恩先生，你已经不是小孩子，我能理解你是想要公开违抗家主的命令么？”
“我对老爷的命令没有异议。”
霍恩深吸一口气，这一次，他毫不退让地瞪了回去，“但是那孩子自幼就对家族忠心耿耿，他的父亲曾为了家族殉职，这次远征注定有去无回，若是连最后一面都禁止，未免有些太过……”
“安娜小姐未来要嫁给艾索克少爷，这门亲事自她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定下了。”
闻言，霍恩眼神中闪烁出一丝怒火，却很快又压制了下去。
艾索克的恶名在帝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时常出没于风月场所，曾经将三名舞女虐待致死，风波平息后，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一个月前又闹出了人命，霍恩还记得艾索克上次到访时，看待安娜的眼神，赤裸裸地像是在欣赏一个漂亮的玩具。
有谁会放心地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种禽兽？
但，安娜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人。
只因为艾索克的父亲是帝国军工的创办者，这场联姻能为他带来数不清的政治资源。
事实上，他们并不关心安娜的未来，他们只希望安娜变成一个听话的，用于交换资源的商品。
“艾索克少爷希望他的未婚妻是干净的，不只是身体，名声也同样如此。”
留着八字胡的男人冷声说道，“要是安娜小姐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私会的消息传了出去，艾索克少爷和他的家族会怎么想？”
霍恩一言不发。
眼前的男人是占星会的大魔导师，被帝国授予了『银狐』的称号，这代表着他占星会里举足轻重的地位，但实际上，他是帝国军工派来“教育”安娜的。
艾索克迷上了魔术，他希望自己的未婚妻能成为一名魔术师，而老爷竟然就放任这个男人来到洋馆里管理安娜的生活。
“看来你已经无话可说了，待家主回来后，我会把你的所作所为如数相告。”
银狐的脸上浮现了充满恶意的笑容，“至于安娜小姐，我会把她教育成一个好妻子的。”
玻璃破碎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那里正是安娜卧室的方向。
噪音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清晰，也让银狐脸色一变，因为他还感受到了强烈的魔力波动。
可是……这怎么可能？
他的学生汇报壁炉湾所有的专家在听到他的名号后，都不敢接下这笔委托，这是理所应当的结果，因此在得知了消息后，他甚至没有亲自前去把两人带回洋馆。
在银狐看来，有时候放任带来的绝望感要更加强烈。
哪怕偷偷逃到了壁炉湾，也找不到能帮她的人，这会让安娜吸取教训，在未来的教育中变得更听话一些。
毕竟，艾索克喜欢听话的好姑娘。
一声闷响过后，银狐的身影化为一道黑烟，以鬼魅的闯进了安娜的闺房。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留下破碎的窗户，还有不断从窗外灌进来的冷风。
霍恩姗姗来迟，当他气喘吁吁地进屋时，也几乎立刻因窗口处的景象呆愣在了原地。
海森堡说，绘制进魔法卷轴里的是最基础的寒冰箭，可窗口处的冰雕却与寒冰箭没有半点关系，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种法术——卷轴里的魔力凝结成了一个长达数十米的螺旋滑梯，跑到窗边时，安娜已经滑出了一段距离，她捂住白色的蕾丝裙摆，兴奋地大喊大叫。
仿佛，这就是小说里通往童话世界的滑梯。
霍恩注意到银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也被这巧夺天工的冰元素法术震慑住了。
但很快，银狐就暴露出了“邪恶魔法师”的本性，他的眼神中划过一丝凶光，身体再度化为了一道黑烟，冲出窗户，以更快的速度笔直地朝着安娜的方向追赶过去。
他一时间看不出这个法术的本质，但是这里并不是童话世界。
在现实的世界里，私奔出逃的深闺大小姐永远都不可能取得成功。
银狐赶在了安娜之前。
落难大小姐见到了他，变得有些惶恐。
“安娜小姐，你真是越来越调皮了。”
银狐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安娜，在做出了如此不成体统的行为之后，她理应惶恐。
事实上，安娜一直都很惧怕他，因为他掌握着许多让人感到痛苦，又不会在身体上留下疤痕的魔术。
艾索克提到过，他不喜欢残次品，他的未婚妻在被送来前必须洁净如新。
他接着说道，“难道你忘记噬心咒的感觉了么？”
不出意料的，安娜脸色煞白，害怕地向后退了好几步，望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戒备。
银狐对于安娜的反应十分满意，他相信痛苦是最好的老师，尤其是对于安娜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他继续引导，“如果你不想重温那种感觉的话，就把你手里的卷轴交给我。”
这句话却像是提醒了安娜。
她的视线在卷轴和银狐之间来回游移许久，忽然下定了决心，紧咬嘴唇，在银狐惊讶的目光下撕开了三份魔法卷轴。
第四十六章：白雪公主与黑魔法师
冰冷的箭矢划过银狐的脸颊，尽管他在第一时间就施展了移魂咒，冰元素的尾迹却还是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伤口。
血顺着伤口流淌出来，这顿时让安娜慌了神，她脱口而出道，“你没事吧？”
银狐无视了安娜的关心。
比起脸颊上的刺痛，更让他不快的是安娜方才坚定的眼神，还有她下定决心撕开了魔法卷轴动作，这两者都向他透露出了一个信息——她想要反抗。
就像是那些整天把不屈、美德挂在嘴边的奈瑟瑞尔圣堂骑士一样。
可是，艾索克喜欢顺从的女人。
“小姐，你真是和那个毛头小子学坏了啊。”
银狐用食指指节擦拭了一下脸颊上的伤口，瞥了一眼结起了一层霜花的血，安娜的行为让他改变了主意。
他知道该怎么对付想要反抗的人们，这在帝国军工几乎算得上日常工作。
碾碎人们的心中的希望，让他们坠入绝望的深渊，人就变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温顺，他在工厂里见过许多这样的人，眼神里没有一丝光亮，每天只摄入基本用于维持生命的食物和水，然后像机械一样工作到报废的那一天。
不过，这应该也是艾索克希望看到的。
比起未婚妻，他更喜欢一个温顺的，不易玩坏的玩具。
“还在幻想他在前线立了战功，成为圣堂赫赫有名的骑士，回来向你的家族提亲么？”
也只有未经世事的小孩子才能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银狐曾答应过霍恩的恳求冷处理这件事，但现在，他要亲手把安娜推入绝望的深渊，“难道你的霍恩爷爷没有告诉你，他已经回不来了么？”
“……回不来了？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死定了。”
银狐脸上浮现出残忍的笑容，“他会在帝国的边境，遇到一个喜欢把人体切碎的魔导师，我听说上一个死者身体被她的魔术切割成了上百份，到时候需要我把尸块的留影带回来么？不过就算带回来了，你应该也认不出了吧？”
归根结底，这场远征从一开始就是一次自杀任务，为了借梦蚀的手除掉一些对亨利六世过于忠诚的骑士团，教皇认为国王陛下与奈瑟瑞尔圣堂太过紧密的关系，如今已经成为了帝国前进的最大阻碍。
“小姐，再让我告诉你一件事吧，那个毛头小子的名字原本并不在远征的名单上，是你不切实际的幻想把他推进了火坑，你的父亲向王国军推荐了他，他就迫不及待地跳了进去。建功立业，听起来多么美妙啊。”
银狐满意地欣赏着安娜因失神而涣散的瞳孔，说道，“是你亲手害死了他，说起来你从小就是这样吧？你喜欢的人，最后全都被你给害死了，那个毛头小子，你曾经的女仆，甚至是你的母亲，当然，犯下了过错的霍恩也逃脱不了……他们最终都会离你而去。”
“霍恩爷爷！”
安娜六神无主地回过头，看向了仍被夜幕笼罩着的洋馆。
“断头台，绞刑架，或者被钉在木桩上施以火刑，他可以任选其一，毕竟他也算尽心尽力地为你们家族奉献了这么多年，你的父亲应该会仁慈地满足他人生中最后一个愿望。”
银狐一步步朝着安娜走去，他的视线依旧时刻关注着安娜手里的寒冰箭卷轴。
等他处理完了这件事，就要亲自去壁炉湾一趟，他很好奇究竟是哪个元素塑能师敢插手帝都的事。
这绝不是常见的元素塑能法术。
“怎么，犹豫了？是不是在想如果你现在乖乖听话回到洋馆，霍恩或许可以不用受到惩罚？”
他压低了声音，犹如魔鬼的低语，“已经太迟了，我需要你记住这个教训，从今天起你所犯下的每一个错误，都会有人为此承担代价，霍恩会死，那个毛头小子也会死，你注定见不到他们最后一面了——我很好奇，在你成为一个乖巧懂事的妻子前，究竟还要因为任性害死多少人？”
银狐已然走到了茫然的安娜面前，这个距离，只要他抬起右手，就能摁住安娜的肩膀，在他眼里，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只不过是一只金丝雀，从她出生的那一刻，今后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了。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只试图逃出来的金丝雀重新关进笼子里。
但下一刻，银狐瞳孔一缩。
他看见自己伸向安娜的手掌被几只冰刺贯穿，这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甚至还没来得感到疼痛，伤口与血液就已经被冻结了。
可是，
安娜一直都把魔法卷轴捏在手里，根本没有再撕开过任何一张！
银狐很快就无法顾及这些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从他的身后袭来，他几乎立刻施展了移魂咒，将身体化作了一道黑烟，视线扭转之间，他才看见长满了倒刺的冰藤蔓，还有身后骇人的景象。
不知何时，他身后的街区已经被寒冰笼罩，不断增生的寒冰滋长成了一片森林，长满了倒刺的藤蔓仍旧不断向外扩张着，以至于他的脑海里涌现出了一个念头。
散布在城市各处的冰元素突然间活过来了，它们被某种魔力赋予了生命力，拥有了近乎于人类的思想！
在银狐有限的认知中，还从未见过任何与之相似的法术。
甚至，这已经超越了法术的概念，让他恍惚间觉得自己是在和自然本身所抗衡。
银狐忽然想起方才那一发打空了的寒冰箭，他轻易地躲过了寒冰箭的攻击，便没有再去关注它消失的轨迹，然而本该消失的寒冰箭却在他的身后孕育出了一片森林，将整条街区都吞了进去。
更糟糕的是，他被冰元素给盯上了。
布满荆棘的藤蔓不停追赶着他。
未知的恐惧在银狐心中蔓延着，移魂咒还能维持多久？他的魔力还能释放几次移魂咒？
能逃离出藤蔓攻击的范围吗？
在短短几秒之内，所有的问题都得到了回答。
在他从黑烟中现身的刹那，在他慌乱地施展下一个移魂咒之前，荆棘藤蔓缠绕住了他的脚踝，倒刺刺进了他的皮肤，刹那之间他的魔力便与伤口与血一般遭到了冻结。
接着是胳膊，躯干，几乎眨眼之间，藤蔓便缠住了他的身体，将他牢牢捆在了原地。
银狐看见安娜一步步走向了他。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在他体内不停肆虐的冰元素剥夺了他说话的能力。
安娜眼中不再是恐惧与茫然。
银狐知道，艾索克绝对不喜欢安娜此刻的眼神，更不会喜欢她现在的行为。
最后三张寒冰箭卷轴被撕开了，她的眼神再也没有丝毫闪躲，“我要去见他们！”
第四十七章：童话之末
随着三张寒冰箭卷轴被撕碎，银狐见证了安娜的最后一个法术。
他的惊愕并未就此停止了，他觉察到了来自地面的震动，某个庞然大物正破土欲出，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鸟类的头颅，尖锐的鸟喙几乎快要抵在他的脸上，更怪诞的是，他竟然从这只由冰元素凝结而成的鸟类脸上看出人性化表情。
那是轻蔑的俯视。
人类，不，是整条街区在这只巨兽面前显得无比渺小。
银狐被藤蔓禁锢，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仰起头，见证眼前发生的一切。
安娜使用了三个法术，他却叫不出其中任何一个法术的名字，这甚至不似人类施展的法术，他面对着振翅欲飞的巨兽，就像人与自然悬殊的差距。
安娜登上巨兽的背脊，巨兽仰起头颅，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
大半个城市的灯火都被这一声嘶鸣点亮，银狐感受到了弥漫于这个城市的恐惧，就连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也不例外，而他，亦是如此。
因为眼前的一幕勾起了每个帝都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迫使他们想起曾经被冰封的城市，想起一个不能被提及姓名的存在。
还有，那段被教廷命名为《堕落战争》的历史。
银狐见证了巨兽张开翅膀，驮着安娜飞离地面，朝着帝都边缘的军营方向飞去了。
王国军的骑士们也被巨兽的嘶鸣惊醒，火把与煤气灯驱散了黑暗，面对飞快迫近的巨兽，火枪营已然登上了城墙，纵然恐惧不已，他们还是把枪口对准了天空。
“慢着，停火，鸟上有个人！”
一个窈窕的身影用伸缩抓钩登上了城墙，她一身轻甲，腰间分别斜跨着一把细剑和火铳，橘红色的长发干练地束成了单马尾，城墙上的火枪手们顿时找到了主心骨。
女人则抽出枪和剑，立于阵列之前，做好了迎接的准备，眼里满是兴奋。
巨兽没有向城墙和军营发动袭击，它稳稳地停在了军营间的空地，俯下身子，让安娜犹如坐滑梯般从它的翅膀上滑到地上。
“小姐！？”
早已手持长剑，站在队伍最前列的少年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画面，此刻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就如梦境一般，从天而降的飞鸟，载着他的心上人来到他面前，这是只有童话书里才会出现的景象，以至于他呆愣在原地，一时间手足无措。
“兰斯！”
安娜叫喊着少年的名字，飞奔过去。
兰斯下意识地环住了扑进他怀里的身影，真实而又带着些冰冷的触感，都在告诉他此刻眼前的一切是真实发生的。
远征军列队站在军营前的空地上，若是放在平时，他们一定会吹着口哨，调侃着这个新人骑士与贵族小姐的关系，但现在不行，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场远征的性质。
事实上，不少人都惊讶于这个中途加入远征军的少年。
两人的拥抱也许持续了十秒，或者更长时间，直到兰斯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道，“小姐，有很多人看着呢。”
安娜不愿意放手，仰头望着他，“能不能不要去？”
“小姐，请不要说胡话。”
“那样的话，你们都会……”
安娜满脑子都是银狐恶毒的诅咒，此刻她所见到的每一个人，也需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坏人的魔术切割成冰冷的尸块。
兰斯的食指抵住了安娜的嘴唇，把她想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这些动摇军心的言论，倘若有人较真，安娜和她整个家族都有可能受到牵连。
“这些年承蒙小姐和霍恩管家的照顾，如今帝国边境遭遇动荡，这一回，该由我来守护小姐的王国了。”
“可是、可是！”
“安娜小姐，骑士是不可以破誓的哟。”
城墙上火红的身影不知何时来到了兰斯身后，她双手环胸，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正发生在自己眼前的离别。
她觉察到了安娜眼角的泪光，表情也柔和了许多。
所以，骑士之道真是这个世界上最麻烦的信仰，一旦违背了本心，抛却了美德，神灵便会收走他们的力量，因此，哪怕明知道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远征，骑士们也会义无反顾，这便是奈瑟瑞尔圣堂一直以来的传承。
他们的盔甲肩负着这个国家和人民。
“所以，来和我做一个约定吧，把他交给我，我会保证他活着回来，至于条件么……”
红发女子用手支着下巴，抬头望着军营里的巨兽，眼神羡慕得都要发光了，“让我骑着它在帝都飞上一圈，不，就算是五分钟也行！”
巨兽似乎能听懂人类的语言，它低头俯视着这道渺小而又鲜艳的身影，接收到了她充满渴望的眼神。
下一刻！
那庞大的身躯四分五裂，在眨眼间就化作了飞散的冰花泯灭于空气中，就连一丁点水花都没有留下，在那之前，它还给了红发女人一个高傲的眼神。
——你想得美！
这便是眼神传达出的信息。
这一记眼神效果拔群，让女人豪爽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她的人生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张着嘴，眼神失去了焦距，这世间所有的梦想与快乐都不再属于她，她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了灰白色调，在众目睽睽之下变得僵硬，直至产生裂痕。
一位骑士失去了梦想。
这诡异的一幕持续了许久，安娜手足无措，只能把脑袋埋进兰斯的胸膛，不去直视女人的惨状。
诡异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女人完成自我的破碎重组，她硬生生挤出来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即便如此，我们的约定也依然有效。”
她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很显然，巨兽引发的骚动惊扰到了所有人。
她还看见军营之外，一位穿着红袍的威严老者正在人群的簇拥之下直奔军营而来。
任何童话都有结束的时候，而在那之后，将会是冰冷的现实。
作为引发了这一系列骚乱的罪魁祸首，没有人知道安娜接下来将会遭到怎样的对待。
“如果还有什么没说完的话，要抓紧时间了。”
赤红的瞳孔瞥了两人一眼，她掩去了所有表情，与两人擦肩而过，又回到了平日里人们眼中的女武神形象。
她迎着军营外浩浩荡荡的队伍而去。
“以我『彼岸』之名，为你立誓。”
第四十八章：七人议会
托安娜的福，在远征开始前，彼岸不得不临时参加一场由现任教皇牵头的紧急会议。
圆顶教堂上的白色玻璃上是代表着公正与秩序的长剑，穹顶下方的方桌坐着六位装扮迥异的人，而彼岸，作为亨利陛下提拔的现任王国军指挥官，以议员的身份参加了这场会议。
七人议会制，是初代国王留下的光荣传统，初衷是让他能聆听到各个领域的声音，从而做出更有利于帝国未来的决定。
而这七位代表，便来自于对于帝国影响最深远的七个领域。
教廷、贵族、商会、学院、占星会、审判庭、以及彼岸所代表的军方。
尽管目前得到消息是无人死亡，只有一位占星会的大魔导师受了重伤，但出现在帝都的法术足以引起所有人的警觉，让他们不禁想起了一位“老朋友”。
若干年前，那位“老朋友”也曾是七人议会中的一员，代表学院出席过由亨利六世召集的会议。
不过，那已经是堕落战争之前的事了，国王在战争后身受重伤，身体每况愈下，召集会议的权力便移交到了现任教皇手里。
会场内无人说话，在座的六人都在等待着最后一位议会代表的到来——学院的现任院长，堕落战争过后，这位年过一百岁的老者不得不重新接过七人议会的权柄。
不多时，一位穿着白色长袍的老者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他双目浑浊，比起上一次见面时又显得苍老了许多。
“『隐者』先生，希望你能为我们带来一些好消息。”
教皇威严的语气为这场会议拉开了序幕。
“恐怕要让诸位失望了。”这位白发老者入座后，平静地说道，“诸位的担心没有出错，出现在帝都的三个元素塑能法术，与……你们知道的那个人的法术高度相似，只有在细节上存在一些微小的差别。”
教皇深深地瞧了老者一眼，“你是想说，魔女还活着？”
几位议员脸色各异，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问题。
承认凛冬魔女还活着，就等同于向世人宣告两年前的公开处刑是由教皇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
自堕落战争之后，有不少人提出过凛冬魔女还活着的可能性，但那些人要么是被发配到了帝国边境，要么就是被查出是邪神的信徒，试图妖言惑众，引发民众的恐慌。
至于他们是否真的受到了邪神的蛊惑……
信仰裁定权向来都掌握在教廷手里。
“她未必还活着，但制作这些魔法卷轴的人，一定受到了她很深的影响，这解释了为什么这些卷轴能引发规模如此庞大的冰元素暴动。”
“『隐者』先生，还请你详细说明。”
开口的是占星会的代表，若是看面相，便只会觉得她是一位满面皱纹的慈祥老太太，她温和地笑着，仿佛全然没有把身受重伤的大魔导师放在心上。
绘制魔法卷轴并非元素塑能师的专利，事实上近年来，以占星会为代表的魔术师们已经成为了帝国最主要的魔法卷轴绘制者，反倒是元素塑能魔法逐渐被人们所淘汰了。
圣者的魔法特立独行，作为一名大魔导师，她渴望知道更多的细节。
“那位……你们知道是谁，在学院执教期间曾经提出了一门理论，讲的是元素塑能师与自然元素之间的关系。”
闻言，洛菲克财团的商会代表甚至拿出了笔记本和羽毛笔，很显然占星会并不是唯一一个对这些秘密感兴趣的势力。
纵然教皇眼神中划过一丝不快，却也没有打断老者，由他继续说了下去。
“这门理论提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概念，即‘元素塑能师与自然元素的共鸣，主要来源于情绪’，她认为固有的元素塑能理论本质上是一种禁锢，虽然能让学徒快速掌握某一个法术，但是从长远的眼光来看，这切断了他们与自然元素产生共鸣的可能性。”
“共鸣！”
占星会的现任会长极力克制住兴奋的情绪，然而她放在会议桌上的手指敲击桌面的频率却越来越快，她觉得自己真该感谢制作这几份魔法卷轴的人，否则她很难了解到来自学院的秘辛。
她进而问道，“咒语本质是一种命令，命令的方式会破坏施法者与自然元素的关系……非常有趣的观点，那么，她的意思，是让施法者与自然元素成为朋友？”
“与自然元素建立共鸣，成为朋友只是这套理论最初级的阶段，这一套理论是为了一个最终的目的，或者说是她理想中的概念。”
洛菲克财团的代表也加入了这场讨论，急切地问道，“什么概念？”
“施法者，即元素本身。”
霎时间，房间内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消化着这些惊人的信息量。
他们都知道这些平静的语句代表着什么——那是圣者魔法的奥秘！
他们实在不敢相信老者竟然如此轻易地就把这些殿堂级的理论告诉了他们，洛菲克财团的代表与贵族一方产生同样的想法，待这场会议结束后，他们就要把这项理论运用到实践之中。
彼岸却看出了端倪，问道，“既然如此，学院为何没有把这一套理论编写成教材？”
这两年间，她遇到过不少优秀的元素塑能师，他们所使用的还是“老一套”的东西。
“因为没有人能学会这一套理论，又或者说，这一套理论无法在短时间内取得成功。”
那一场浩浩荡荡的教学改革，最终以失败而告终，“学院给了她一个学期来推进自己的理论，一个学期之后，她的学生们主动放弃了这一套理论。”
进展实在太过缓慢了，甚至用毫无进展来形容也不为过。
不仅如此，他们还看着那些学习元素法术的同龄人们在各项学院活动中脱颖而出，在强烈的对比之下，无论学生或是老师都产生了同一个疑问。
圣者，难道就一定是好老师么？
也许她只是天赋异禀，才能开发出某一条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人学得会的理论。
更糟糕的，就连学院里那些经验丰富的教授们也无法证明这一理论的可行性，他们与元素相处的方式早已根深蒂固。
即使仍然相信这一套理论的教授们，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能学会这一套理论的元素塑能师，只会是某个学院以外的人。
而现在，那个人出现了。
“这就是隐藏在那几份魔法卷轴里的秘密，他不是在魔法卷轴里记录某一项法术，而是向元素精灵寄出了一封书信，安娜小姐撕开了信封，让元素精灵看见了书信的内容。”
说到此处，老者停顿半晌，道出了调查的最后结论，“与银狐先生战斗的，是自然本身。”
（求一波追读！第三轮试水推已经过半了，预计在两周左右就会上架，目前上架爆更的计划是这样的，如果这本书的首订能到达精品（3000以上），上架当月会持续五更（1w以上）一整月！）
第四十九章：决策
随着『隐者』的讲解结束，又到了彼岸第二喜欢的七人议会辩论环节。
在这个环节，你可以看见平日里那些位高权重的权贵为了一件事争得面红脖子粗，甚至会失态地采取人身攻击。
“商会这些年在帝国捞了这么多油水，如今轮到你们承担责任就怯懦了么？真是一群货真价实的寄生虫啊。”
最先发动人身攻击的是『摄政王』，帝都贵族的代表，这些称号大多都是初代国王时便有了的，第一代批七人议会成员经历了生老病死，继任者们便同时继承了他们的名号。
彼岸懒散地用手掌支着脸颊，饶有兴致地旁听这一场激烈的辩论。
至于她，名号是她自己取的，来源于她还是圣堂的二阶骑士时，参加一次东大陆远征时见到的花，花很漂亮，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亨利陛下册封她时，她坚持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称号。
以『教皇』为首的正方认为元素塑能师对于帝国而言是不可控因素，更不可饶恕的是他与凛冬魔女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因此他们要想尽一切办法找出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把他扭送至审判庭接受帝国律法的洗礼。
在那之前，洛菲克财团应当全力配合他们的行动。
这当然遭到了洛菲克财团代表毫不留情的拒绝，保护每一位客人的隐私是商会对于所有人的承诺，对于商人而言，信誉不容违背。
“这恐怕很难做到。”
占星会的『博学者』依旧维持着她那人畜无害的笑容，温和地解释道，“我曾参与了壁炉湾的建设，传送魔术只能一次性只能记录两个地点的坐标，即使是占星会的大魔导师也没法把海森堡从壁炉湾传送至帝都。”
“那就逮捕他，用酷刑审问出他的身份，如有必要就就启用黄金舰队，一定要把威胁扼杀在摇篮之中！”
审判庭的『铁腕』议长一如既往地激进，甚至已经做好了把帝国战无不胜的黄金舰队投入战争的准备。
但实际上，审判庭根本没有调动黄金舰队的权力，这帝国引以为傲的战争兵器一直都掌握在皇室手里，很符合大贵族的腔调，总是轻飘飘地下达一些命令，然后让无数人替他们擦屁股。
彼岸默默在心里吐槽。
一直保持沉默的『隐者』院长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们目前尚无法对海森堡做出准确的判断，贸然动手只会适得其反，如今的帝国已经承受不住一次堕落战争了。”
这一击直切要害，也让会议陷入了僵局。
他们都知道，虽然帝国是堕落战争的胜利者，但也在那场战争中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自那之后，国王卧病不起，帝国也走向了衰败，更糟糕的是胜利的宣传并没能打击邪神信徒的肆虐，反而在那之后，各地的邪恶狂热者如同雨后春笋般滋长了出来。
『隐者』用他那浑浊的眼神直视教皇，“帝国现在最不该做的，就是让海森堡存在的消息扩散出去，无论他和……那个人之间存在着怎样的联系，无论他本人持有怎样的立场，他都会代替那个人，成为邪神狂热者们眼中的救世主。”
于是，票型不出意外地来到了3:3，所有的视线都转移到了从未参与过讨论的彼岸身上。
她手中的这一票至关重要，将直接影响到帝国的未来。
“我觉得『隐者』先生说的很有道理，我投反方一票。”
她的答复干净利落，根本不留给教皇一派拉票的机会。
不出意外的，她收获了教皇冰冷的眼神——这已经是她连续三次站在教廷的对立面了。
不过彼岸必须澄清她和教皇没有任何私人恩怨，单纯是教廷近年来推行的一系列激进的政策不符合她的理念。
自从国王病倒后，她觉得教皇越来越痴迷于权力。
但教廷一派对于洛菲克财团的某些判断又很贴切，一群为利益而生的寄生虫，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收敛钱财，他们对于帝国的未来漠不关心。
因此很多时候，想要投出手中的这一票变得无比艰难。
但不论如何，随着票型形成了3:4的局面，任何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了，这就是七人议会制，每一个人最终都必须服从于投票的结果。
“那么，按照投票的结果，就由霍恩先生与海森堡进行接洽。”
洛菲克财团的代表深深地看了审判庭的『铁腕』议员一眼，“通过和平稳妥的方式试探其口风，我认为他有被帝国拉拢的可能，我不希望见到任何人在壁炉湾挑起战争。”
这些年来审判庭用臭名远扬来形容也不为过，它俨然已经成了教皇铲除异己的工具。
『铁腕』只是冷哼一声，把目光望向了别处。
这场漫长而又无趣的辩论赛终于落下了帷幕，无论参加过多少次，彼岸都无法适应会议的氛围。
虽然每一位议员都以帝国的未来为旗号，但会议的议题永远都是在为自己的阵营争取更多的利益，事实上，她觉得自从“阵营”的概念出现后，这个王国就已经开始了分裂。
而现在，还有一场大远征等待着她。
帝国的情报人员捕捉到了梦蚀的行踪，不久之前，他们在壁炉湾杀害了一位前收容局A级调查员，还有一位帝联储的执行官。
这可能是王国军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这些邪神狂热者交手。
见彼岸起身欲走，教皇忽然走上前来，迎向了她。
“祝你们旗开得胜。”
他死死地盯着彼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王国军的政治立场又一次……令人失望了，但好在，要不了多久，七人议会就会迎来一位新的，更明智的决策者。
彼岸没有回答，只是出于礼貌冲着教皇点了点头，接着头也不回地朝着教堂外走去。
比起看教皇的脸色，她更青睐那一只巨大的冰鸟，这让她心痒难耐。
没有骑士能拒绝一只外表拉风的坐骑。
这是一场关于海森堡的会议，只是和这些政客们不同，如果让她见到海森堡，她就只有一个要求。
让她骑着那只大冰鸟在天上飞上一圈。
拜托了，她什么都会做的！
………………
与此同时，远在溪木镇的海森堡先生推开蹑手蹑脚靠近客卧，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
从门缝里散发出来灯光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柯洛伊小姐的房间。
当他看见侧卧里的景象时，一道惊雷划过他的大脑——柯洛伊小姐正卧在床边，点燃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煤气灯，她身前的地板上摆放着一本翻开的羊皮书，身侧则是琳琅满目的药草。
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柯洛伊小姐什么时候学会看书了？
第五十章：柯洛伊小姐想要学炼金术
“艾薇，你怎么看？”
顶着黑眼圈的艾薇和伊森一起鬼鬼祟祟地扒拉在柯洛伊小姐卧室的门口，偷瞄着背对着他们专心读书的小母鸡，顿时心里产生了做贼心虚的奇妙感觉。
而且，为什么和伊森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反倒她像是助手了？
这话不是该由她来问伊森么？
尽管如此，艾薇仍然实诚地说道，“这也许是狼人项圈的作用，当项圈的诅咒被激活时，你和柯洛伊小姐建立起了某种链接，她会潜移默化地和你产生相同的爱好。”
伊森的爱好是看书。
这是溪木镇居民都知道的事，在刚来到这个镇子的第一年，人们发现他几乎每天白天都泡在小镇的图书馆里，他把小镇的神秘学书籍都翻了个遍，久而久之就被人冠以了“神秘学专家”的称号了。
“柯洛伊小姐看的是炼金学书籍，她还大半夜溜出了公寓，从山上摘来了蛇皇草！”
书是这套公寓书架上自带的，只是炼金学入门级的基础读物，小镇的公共图书馆里也有本同款的。
炼金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不需要信仰任何神灵，也有机会步入超凡的道途，与此同时，炼金学的副产物魔药是神秘学商店最炙手可热的商品之一，由高阶炼金术师制作的魔药往往能在拍卖会上卖出天价。
那么，为何这么一个听起来前途无量的超凡职业，从事者却寥寥无几呢？
当两年前，伊森拿着《炼金学入门手札》向溪木镇公会会长提出疑问时，这位阅历十足的中年男人一语惊醒梦中人，“啥家庭啊，就想学炼金？”
当时的会长向伊森伸出了四根手指。
偌大的溪木镇，有家底学炼金的只有四户人家，而在这四户人家中，艾薇是启迪学社毕业生排除在外，另外三位家里子嗣都没有炼金学方面的天赋，于是就造成了如今有钱的学不了，没钱的……都在拼命打工赚钱，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为炼金术师的天赋。
伊森的炼金术师梦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
但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望着专心致志地读着是手札的柯洛伊小姐，忽然产生了一种荒诞的既视感——以前他出于贫穷不得不抛弃成为炼金术师的梦想，如今，他找到了赚钱的门路，不到一个星期兜里就有了超过50金狮的存款，家里的小孩子，再也不必因为贫穷而向现实低头……
《溪木镇奋斗实录》，堂堂连载！
原来，这才是“养鸡人”这个代号最沉重的地方！
伊森又一次不自觉地陷入了老父亲的角色之中。
艾薇和她头顶上的金毛一起斜眼看他，“你又在琢磨什么歪点子？”
她和金毛达成了共识——这伊森脑回路清奇，总能在不经意间爆发出惊世智慧，看他方才脸上那仿佛经历了人世间沧海桑田的表情，就能看出这货一定又要说出“我有一个计划了”。
“艾薇，你说柯洛伊小姐有没有可能成为一名炼金术师？”
尽管已经事先做好了准备，艾薇仍旧被伊森这惊世一问震惊了，她甚至不愿意回答，而是直接反问道，“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让一只狼鸡成为炼金术师？
要知道别说是溪木镇这种边境城市，就算在帝都，那些从小就跟随高阶炼金术师学习的贵族子弟也不见得能学出个什么名堂来，在通往超凡的道途里，没有明确的信仰体系并非好事，那只会让人类迷失在摸索的过程之中。
放眼帝国，也只有那些智慧与天赋并存的人们，才有可能踏上这条道路。
而伊森这一次的计划，是让一只小母鸡成为炼金术师。
这话要是被那些高阶炼金术师们听到了，恐怕会一脚把伊森给踹飞出炼金学会的大门。
然而伊森却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提出了一个多么荒唐的问题，还自言自语起来，“仔细一想，柯洛伊小姐也到了选择职业的年纪了，难得她对某件事产生了兴趣。”
“你……！”
纵然心中有万千思绪，艾薇却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没说出来，此时此刻，她终于确认了一件事。
伊森这个人，脑回路真的有问题。
很大很大的问题。
“也许，柯洛伊小姐她根本没看明白书上的内容。”
最终，艾薇采取了迂回战术，旁敲侧击道，“《炼金学入门手札》上有许多制作魔药时需要用到的药草和生物，她可能只是喜欢上面的插画。”
她觉得，这才是正常人的脑回路。
一只小母鸡能看懂炼金学吗？
以她对于柯洛伊小姐的观察，虽然项圈让她能听懂人类部分的语言，也获得了超越小动物的智慧，但是和人类比起来，还相距甚远。
“不要妄加断言，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么？兴趣是孩子最好的老师。”
伊森推开了房门，率先走了进去，“就让我们来验证一下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柯洛伊小姐身后，小母鸡听见身后传来的响动，从地板上起了身，发现来者是伊森和艾薇之后，突然仰着脖子，朝着他们开心地笑了起来。
尽管这样的形容用在一只小母鸡身上有些奇怪，但艾薇觉得柯洛伊小姐望着他们的眼神闪闪发亮，就像是一个对世界充满了好奇与憧憬的小孩子。
然后，柯洛伊小姐用略显笨拙的方式，用鸟喙将手札翻到了其中一页，再将整本书衔到了他们面前。
那一页是用于炼制魔药的坩埚，在炼金学里是一切的基础。
柯洛伊很需要这个。
她竟然读懂了小母鸡的眼神。
艾薇注视着坩埚的插画沉默了许久，竟鬼使神差地开口，“收容局的研究部很需要炼金方面的人才，学习炼金产生的费用应该可以找分局报销。”
……
艾薇已经有些记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出伊森公寓的了，她沿着台阶回到街上，感受到这迎面吹来的冷风，头顶上的金毛充满了挫败感地耷拉了下来。
真理之神在上，
她一定是被伊森诡异的脑回路给感染了！
这种污染程度，让她不得不怀疑伊森本人就是某种他们从未见过的人形诅咒物。
而现在，她，作为溪木镇情报基站的负责人，将要向齿轮城分局写去一份申请。
是的，她要用一份书信说服分局的财务为一只小母鸡报销学习炼金的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