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刘封,即将自挂东南枝 建安二十四年,八月。 上庸。 刘封策马城中。 三日前。 刘备遣使上庸,给刘封送来了“副军将军”的任命和印绶。 然后。 刘封沉睡的前世记忆也跟着觉醒了,犹如失忆青年找回了丢失的记忆,今日方知我是我。 然而回想这二十余年的失忆人生,刘封都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只长肌肉不长脑子,整个儿就一憨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前世记忆终于在今生最大一次作死前觉醒了。 倘若前世记忆再晚觉醒几个月,刘封都没必要挣扎了,直接在上庸找个山头自挂东南枝都比回成都被赐死的好。 前世的刘封只是个牛马,虽然有过热血的梦想但都在现实面前屈服。 今生成了刘备的养子又身处汉末乱世,不闯下一番功业,岂不是白穿越了? 虽然是上庸时期开局,但刘封不怕。 是男人就下一百层,只要我不死那就是你死。 刘封现在的处境很不妙。 记忆觉醒的时间太晚,当失忆青年的时候又是个肌肉憨批,导致很多事都已经无法改变。 且不提江陵城的糜芳和公安城的傅士仁,单提这上庸就已经是一潭浑水。 由于孟达在攻打房陵的时候让房陵太守蒯祺死于乱兵,刘备对孟达的能力产生了质疑。 让你取东三郡,你让蒯祺死于乱兵? 你让上庸和西城的豪族怎么想?你让我的军师将军怎么想?你让依附我的荆州士人怎么想? 于是乎。 为了能顺利拿下上庸和西城,为了安抚诸葛亮等荆州士人,也为了给养子刘封一个独立施为的平台。 刘备就将刘封派去了上庸,令刘封统孟达军攻取上庸和西城。 在刘封抵达上庸前,孟达围了上庸十余日,申耽高呼“誓死不降”。 结果刘封一来,申耽直接就开城投降了,高呼“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今日投效汉中王,誓不复反。” 差点没将孟达的肺给气炸。 说好的誓死不降,你见到刘封就降了? 更令孟达气恼的是:申耽不仅降了,还主动提出将妻小以及宗族子弟都迁往了成都,以表忠诚。 申耽里里外外都在表达一个意思:蒯祺都“死于乱兵”了,这上庸太危险,我怕妻小以及宗族子弟也“死于乱兵”。 虽然没有明示,但也跟对着孟达贴脸开大没啥区别了。 刘封记得很清楚,孟达当时的脸色非常的难看,不仅对申耽有恼意,对刘封的恼意也不小。 就我孟达是恶人就你刘封是好人? 由于申耽是刘封来了才投降,这取上庸和西城的功劳自然就落在了刘封头上。 因此刘备在得到上庸的捷报后,先拜申耽为征北将军、领上庸太守、封员乡侯,后拜申耽弟申仪为建信将军、领西城太守,最后迁刘封为副军将军。 很多蜀黑喜欢用阴谋论来臆测刘备和刘封的父子情谊。 而实际上。 刘备对刘封是非常宠溺的,宠溺到了即便立了刘禅为王世子也不肯取缔刘封的“副军”职务。 “副军”的职务含权量有多大? 用孟达的话来讲:征则有偏任之威,居则有副军之号,远近所闻也。 进一步讲:即便是有假节钺的关羽也号令不了刘封。 按理说。 立刘禅为王世子后,刘备就应该取缔“副军”,避免引起刘封及群臣误会。 偏偏刘备觉得亏欠了刘封,不仅不取缔,还趁着刘封上庸立功的机会将刘封的副军中郎将迁为副军将军,让刘封坐镇上庸。 刘备的本意就是:既然我不能让养子当嗣子,那就得给养子一个新的平台,今后立了功劳也能封侯拜将,位极人臣。 而事实也是如此。 以刘禅的性格,只要刘封不犯蠢,今后地位必然会跟曹魏的曹真相同。 刘封升了。 申耽封侯拜将了。 申耽的弟弟申仪拜将了。 被孟达留在宜都的偏将樊友也升任宜都太守。 就连房陵太守也是由房陵豪族邓辅出任。 孟达的问题就来了。 原宜都太守、统兵四千的孟达,不仅没升官还丢了宜都太守更要受刘封节制。 孟达气得肺都快炸了。 刘备的解释是上庸太小留孟达另有大用,先积累功劳今后再升迁,又赐“鼓吹”仪仗给孟达以示器重之意,希望孟达能暂时在上庸尽心尽力的辅佐刘封。 按照汉制,“鼓吹”仪仗只有统率万人以上的将军才有资格,以孟达目前的身份是没资格拥有“鼓吹”仪仗的。 可孟达也不傻。 汉中太守是魏延,襄阳太守是关羽。 除了上庸,还能去何处被“大用”? 孟达认定这是刘备身边有“小人”在谗言,是在为蒯祺“死于乱兵”出气。 为此还对当了尚书令的法正心有不满。 都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孝直你就看着小人在大王面前诽谤我排挤我? 于是乎。 孟达在上庸摆烂了。 每日里就带着刘备赐的“鼓吹”仪仗在城中来回,招摇过市,美名其曰:巡城。 而名义上要归刘封统领的四千部曲,也被孟达放了长假。 或是山间打猎、或是河边摸鱼、或是买地娶妻,除了不干正事什么都干。 孟达在军中的亲信也是对刘封的军令各种花式的阳奉阴违。 最麻烦的是: 这三日里,已经有多起孟达军士哄抢士民钱财的案件发生。 上庸本就是县改郡,地儿不大户籍不多,谁的军士在哄抢财物很容易查到。 可即便查到了,上庸太守申耽也不敢缉拿这些犯事儿的军士。 蒯祺都“死于乱兵”了,申耽“死于乱兵”也不是不可能。 真要“死于乱兵”了,都没人给申耽伸冤去。 看看蒯祺。 诸葛亮的大姐都跑去成都告状了,刘备也只是没给孟达升职,孟达甚至还敢对刘封阳奉阴违。 申耽自认为才能和关系都不如蒯祺,自然也不敢明着去招惹孟达。 于是乎。 申耽只能向刘封求助。 今日刘封,就是去太守府赴宴的。 踏着落霞的余晖,刘封抵达了申耽的太守府。 说是太守府,其实也就一县衙改的。 上庸县改郡,县衙自然也跟着升级成太守府。 名头是响亮了,地儿还是那个地儿。 见到刘封,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快步上前,向刘封躬身行礼:“末将申耽,恭迎副军将军。” 第2章 美人计,你这是在考验我啊 刘封翻身下马,将战马交给亲卫田七。 田七是跟了刘备二十余年的幽州老兵,也是陈到麾下得力干将之一,秉性谨慎有勇武。 刘备担心刘封年轻不能识人,故而委任田七为刘封的亲卫都尉。 养子的亲卫关乎养子的安危,换个陌生人刘备不放心,这也是刘备日常宠溺刘封的表现之一。 刘封笑着回了一礼:“申征北过谦了,你乃征北将军又年长于我,怎能在我面前自称末将?” 申耽语态更恭:“将军乃大王养子,又奉王命镇守上庸。末将虽然官拜征北将军,但在将军面前不敢以长者自居。” 刘封大笑。 没有再去要求申耽更改称呼。 荆州即将发生变故,孟达又在上庸怄气玩心术,刘封也需要借助上庸豪族的力量来逆天改命。 申耽愿意主动示好,刘封自然乐得如此。 宴席。 细腻的竹席上铺了一层白叠布(即棉织品),白叠布上又铺了一层蜀锦,显得舒适暖和又高雅。 桌子也是匠人精心雕琢过的精品,桌上的果味也是精心挑选后摆放雅致。 而在桌席两侧,还有两个容貌颇为俊丽的侍女穿着珍贵的蜀锦衣袍垂首跪坐。 申耽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在上庸城不会有宴席会布置得更高端了。 显然。 申耽对这次宴请刘封极为重视。 刘封也不是第一次参加高端宴席了,不会如刘姥姥入大观园一般惊诧失态。 对刘封而言。 申耽准备的宴席规格越是高端,就证明申耽想求刘封办的事就越大。 而刘封现在最不怕的就是申耽有所求,怕的反而是申耽无欲无求。 邀请刘封入席后,申耽又向堂下挥了挥手。 一群穿着锦衣的舞女歌姬款款而来,或是挥舞长袖翩翩起舞,或是抚琴和弦弹唱清音。 刘封左右跪坐的侍女,则是一人斟酒,一人将酒樽递到刘封面前。 申耽举樽而敬:“上庸小地比不上蜀郡,还请副军将军莫要嫌弃末将招待不周。” 刘封举樽回敬:“蜀郡有蜀郡的瑰丽,上庸有上庸的风情。申征北以上庸风情盛情款待,我又怎会嫌弃。” 申耽大笑:“副军将军才情不凡,末将佩服。” 席间。 申耽只提上庸风情,又妙语连连,将宴席的气氛烘托得十分舒心。 听歌赏舞,饮酒赋词,这士人间的宴会玩乐,刘封也不陌生。 申耽不提旁外话,刘封自然也没有开口询问,只是静静的享受歌舞和美酒。 歌舞将尽时,申耽又给一旁的侍女低语了一句。 片刻后。 又来了一个舞女。 与众不同的是,新来的舞女穿的是大红锦裙,与其余的素锦衣舞女形成了鲜明的红白对比。 舞姿婀娜间,又似有春水在双眸,饶是见了不少美人的刘封也忍不住停樽注目。 看着那明显在对着自己轻舞的舞女,刘封心中不由泛起了一声卧槽。 美人计都用上了。 申耽你这是在考验我啊。 见刘封注目红裙舞女,申耽笑问道:“副军将军,此舞可还入眼?” 刘封放下酒樽,轻笑反问:“此女是何方人士?” 申耽抚着山羊胡,笑道:“此女乃关中人士,本姓王,名淑,幼时自关中落难至此。我见其可怜,就认其为义女养在了府中,年方十九,尚未许人。” 刘封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我就问了下何方人士,你这又是义女又是尚未许人。 美人计玩的挺溜啊。 刘封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申耽:“申征北,这酒也喝了,舞也赏了。若有要事,不妨直言。” 申耽就等这这句话,连忙屏退左右,只留舞女申淑留下斟酒。 不论是起舞还是斟酒,申淑的仪容都自然无比,仿若媚骨天成。 申耽拜道:“上庸清苦燥闷,若无伶俐人在身边,我唯恐将军不能适应这上庸的水土。” “淑姬久在上庸,秉性温淑,将军若有意,我愿将淑姬送与将军,以解燥闷。” 申淑将酒樽递向刘封,身轻音柔,春水满眸:“如若将军不嫌贱妾粗鄙,贱妾愿为将军扫榻洗尘,别无他求。” 刘封忽然有些理解吕布了。 美人计面前,真没几个人能抵挡得了。 瞧瞧申耽这理由:怕刘封不适应上庸水土,找了个久在上庸的照顾刘封,解解燥闷。 再看看申淑的理由:只是替刘封扫榻洗尘的,不会想着要什么名分。 方方面面都替刘封考虑全了,就等着刘封将申淑这颗蜜桃给采劼了。 如此美人计,刘封同样抵挡不了。 亦或者说刘封本就有意跟申耽拉近关系,没有刻意去防备。 别说是申淑这样的美人,就算换个寻常舞女刘封也不会拒绝。 刘封接过申淑递来的酒樽,轻笑道:“申征北如此盛情,我又岂能寒了申征北的心。” “淑姬我要了。也劳烦申征北替我准备一间上房,也好让淑姬替我扫榻洗尘啊。” “今夜我当与申征北,不醉不归。” 申耽大喜。 刘封肯接受淑姬,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事也就容易谈了。 申淑识趣的告礼退下。 宴席中只剩刘封和申耽两人。 申耽也不在藏着掖着了,拱手再拜:“还请副军将军怜我上庸士民仰慕大汉之心以及追随大王之意,能约束麾下军士严明军纪。” 刘封轻轻摇晃着酒樽:“你让我约束的,是我从汉中带来的军士,还是孟偏将的军士?” 申耽直言道:“是副军将军麾下孟偏将的军士。” 刘封意味深长的看着申耽:“申征北,那你应该去宴请孟偏将。” 申耽肃容凝声:“上庸三郡太守及诸将吏,皆以副军将军为主。” “我若私下宴请孟偏将商讨军纪之事,既是对副军将军的不敬,也是对大王的不忠。” “孟偏将的军士也是副军将军的军士,理当由副军将军来约束。” 申耽就差没直接给刘封说:孟达算个屁,将军你才是上庸之主!孟达军纪不明,既是对将军的不敬也是对大王不忠,将军你快去惩罚孟达。 申耽很急。 任由孟达纵容军士哄抢士民钱财,申家在上庸的威信会因此动摇。 本地豪族的威信也是需要日常维护的。 士民钱财被抢了,申耽身为上庸太守却不敢为被抢的士民做主,那今后寒了心的士民也不会支持申耽。 没有士民支持,即便是豪族也会没落,申耽这个上庸太守也会被取而代之。 这也是申耽会着急宴请刘封又送美人又表忠诚的原因。 申耽紧张的看着刘封。 第3章 你有美人计,我也有过墙梯 刘封没有立即回应申耽的诉求。 若能约束孟达的军纪刘封早就约束了,压根不会等到申耽来提。 自三日前汉中来的使者对上庸众将吏宣读了任命后,孟达就一直在气头上。 给军士放假、让军中亲信阳奉阴违、又纵兵哄抢士民财物等等,都是孟达做给刘封和申耽看的。 都故意如此了,孟达肯定也能猜到申耽会来找刘封。 以孟达的心术,恐怕此时连忽悠刘封的理由都想好了。 这个时候去找孟达让孟达约束军纪,纯粹就是刘封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可不替申耽解决眼前的麻烦,刘封也难以得到申耽的支持和效力。 甚至还可能让申耽去向孟达低头。 对于申耽这样的地方豪族而言,能屈能伸是基本修养,只要能保证本地的利益不受侵占,向谁低头不是低头? 沉吟片刻,刘封笑问道:“申征北,我有一事不解。” “我原本以为你将妻小和宗族子弟送去成都,是想让子侄小辈在仕途上能更进一步,让申家小辈也能有个名臣大将留名青史。” “可今日观你之意,你在意的依旧只是祖辈在上庸积攒的家业和名望,这着实令人匪夷所思啊。” 申耽顿时愣住。 作为一个小县城的豪族话事人,申耽的眼光和见识其实并不高。 申耽的思维依旧还处于小农经济庄园主的水平,只想保住在上庸、西城的利益。 将妻小和宗族子弟送去成都,单纯就是怕跟蒯祺一样“死于乱兵”。 至于让申家小辈也能有个名臣大将留名青史,申耽压根就没想过。 可眼下刘封都这么问了,申耽若是直接坦白的说没有让小辈青史留名的追求,那纯粹就是犯傻了。 你都没有追求,还留你在上庸有啥用? 申耽也不是初入社会的了。 深知能力不是出仕的第一标准,追求才是。 想到这里。 申耽拱手屈身,试探性的问道:“末将愚钝,还请副军将军指点。” 见申耽上钩,刘封肃容道:“我之所以不愿意去约束孟偏将麾下军士,并非我不想帮申征北。” “原本这上庸太守是应该由孟偏将来当的,可如今家父却将上庸太守委任给了申征北,这孟偏将心中窝着火儿,自然就想挑些事儿。” “倘若我现在去约束孟偏将麾下军士,孟偏将即便对我不满也最多只是用些阳奉阴违的小手段。” “可孟偏将定会因此而嫉恨申征北,这新仇加旧恨,我怕我届时都未必能保得住申征北啊。” 申耽惊得冷汗直冒。 刘封这一吓唬,申耽忽然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应该去宴请孟达。 可一想到开城投降时孟达那阴狠的目光,申耽又感觉浑身都在战栗。 “若非副军将军提醒,末将恐难活命。”申耽以头叩地,惊惧而拜。 刘封扶起申耽,安抚道:“申征北莫要焦躁,孟偏将并非滥杀之人,蒯太守的死只个意外,你也莫要惧怕。” 申耽抖得更厉害了。 意外? 若是意外我会将家小和宗族子弟送去成都吗? 若是意外我会等副军将军来了才投降吗? 即便真的是意外,我也不敢赌啊! 见申耽依旧紧张,刘封再次安抚道: “我给你出个主意,明日你备上厚礼去见孟偏将,不要吝啬钱财。” “见孟偏将的时候,言语奉承时也要投其所好,譬如夸孟偏将有‘乐毅之量’‘孙膑之才’,有‘古之名将之风’等等。” “如此,孟偏将必不会再刁难你。” “然后再趁着饮酒闲聊之时,放出话来,就说今夜宴请我时,偶然从我口中得知‘前将军年岁已高,家父有意让孟偏将接任前将军,又恐孟偏将不能服众,故而令我来上庸,以察孟偏将之能。’” 若说刘封前面的话是为了拉拢申耽而真心替申耽解决问题,那么最后一句话用意就不同了。 孟达现在为什么呕气? 孟达觉得刘备身边有小人,故意搞针对。 即便刘备给了“鼓吹”仪仗,也不能平息孟达的怒气。 可孟达若是“偶然”得知,刘备竟有意让孟达接替关羽,孟达就必然会有新的想法。 由于关羽张飞等将逐渐变老,刘备现在非常注重年轻一辈的培养。 譬如汉中太守没有交给声望最高的张飞,而给了年轻的魏延。 是刘备不知道张飞能力比魏延强吗? 肯定知道! 问题在于,张飞年龄不小了。 北伐大业不是一辈人能完成的。 刘备需要年轻的魏延能在汉中得到历练,今后能担起北伐的重任。 也正因为有魏延当汉中太守这事,刘备军中的年轻文武积极性变得很高。 谁都希望将来能独当一面,出将入相,封侯拜将,封妻荫子,甚至于青史留名。 刘封给申耽出这个主意,并非无的放矢。 孟达早就在觊觎关羽这个位置了。 在刘封当失忆青年的期间,孟达就曾当众对人言:坐镇荆襄,北伐曹操,东御孙权,我亦能为。 刘封给申耽出这个主意,其实也是替刘备给孟达画饼。 前有“鼓吹”仪仗,后有刘封不经意间泄露的“秘令”,刘封不信孟达对这大饼不感兴趣。 申耽闻言一振,眼珠子转了转,山羊胡似乎也在兴奋:“副军将军,大王真有此意?” 见申耽这反应,刘封就猜到了申耽的想法,这是想两头下注啊。 “申征北,家父最喜欢一句圣人言,为:自古皆有死,人无信不立。你这样问,会让我很为难的。”刘封轻轻敲着桌子。 咚咚咚的敲击声,敲得申耽心中发虚。 申耽连忙赔礼:“请副军将军恕罪,是末将僭越了。” 刘封继续道:“申征北,别的我也不多言了。该对谁言而有信,我希望你能有一个清晰的判断。” “不论我是不是嗣子,我始终是汉中王的养子,王世子的义兄。” “家父立阿斗为王世子,又以我为副军将军,这其中的深意,你可要仔细揣摩。” 申耽的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刘封这是在敲打自己,方才的小心思被看穿了。 申耽再次以头叩地,惶恐道:“末将必以副军将军为尊,绝不会有二意!” 刘封起身,微微活动了筋骨:“申征北,酒就喝到这吧。美人正扫榻,我当解风情。正好我也想解解燥闷。” “我这就带副军将军去见淑姬。”见刘封没有怪罪之意,申耽暗暗松了一口气,不敢再生两头下注的心思。 第4章 美人扫榻,温柔乡非英雄冢 申耽替刘封准备的上房颇为精致典雅,门前还有一颗亭亭如华盖的大榕树。 将刘封送到后,申耽也识趣的离开。 而在屋内。 听到动静的申淑也自床榻上起来,来到门口恭迎。 依旧的身轻音柔,春水满眸:“贱妾已为将军扫榻,请将军歇息。” 刘封也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不会在美人任采劼的时候还要装君子。 采了申淑这颗蜜桃,既是解燥闷,也是安申耽的心。 夜深人静,与美敦伦,媚骨天成的申淑竟差点让刘封直不起腰。 那偶尔的“嘤咛”声更令刘封对申淑的云锁鹅柳爱不释手。 也亏得刘封这副身体强健如熊虎,否则还真未必能吃得了申淑这颗天生的蜜桃。 虽然刘封自称“是男人就下一百层,只要我不死那就是你死”,但即将发生的荆州变故也如无形的利刃一般悬在刘封的头上。 刘封的心头承受的压力并不小。 要想在荆州变故中觅得一线生机,刘封必须如履薄冰的谨慎,不能有丝毫的大意。 绷紧的神经也会让人变得燥闷,刘封在记忆苏醒后也积攒了不少的火气。 申耽歪打正着的送来申淑,也让刘封在记忆苏醒后积攒的燥闷排解了大半。 轻搂申淑的香肩,刘封也在疲倦中沉沉入睡。 面对困境的时候,焦虑失眠是没任何意义的。 只有睡好了才能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去抓那眨眼而逝的生机。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中的刘封来到了麦城。 麦城上有残破的汉军战旗,有未干的血迹,也有汉兵不甘的怒吼。 而在麦城外。 孙皎、蒋钦、诸葛瑾、潘璋、朱然、丁奉、马忠等吴军战旗在寒风中嚣张的飘动。 喝喊声不绝于耳。 刘封又看见麦城的城门忽然开启,一将血染征袍策马而出。 画面也在一瞬间变得白茫茫的瞧不清人影。 等刘封努力想看清时,画面忽然一转。 只见茫茫雪地上一将策马而来,却被忽然拉起的绊马索绊倒,周围的军士蜂拥而上,锋利的长矛刺穿了来将的躯体。 “贼子,尔敢!” 刘封一声怒喝,画面又再次一转。 映入眼帘的是申淑那带着惊恐的娇俏容颜。 “将军。”申淑的语气颤抖着。 刘封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脏也在咚咚咚的剧烈跳动。 “现在什么时辰了?”刘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眼询问。 申淑颤抖道:“应是卯时。” 刘封猛地睁开眼,这才睡不到一个时辰啊。 “还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刘封喃喃低语。 见申淑还在发抖,刘封也知道方才那声怒喝将申淑吓得不轻,随即面容一缓将申淑搂在怀中。 “无事,你安心入睡即可。” 刘封轻轻拍着申淑的拂藕玉背,安抚申淑受惊的心绪。 感受着刘封的暖意,申淑的身体也渐渐停止了颤抖。 过了片刻,申淑抬头,小心翼翼的道:“将军方才可是做噩梦了?贱妾以前做噩梦时喝了水就能缓解。将军稍待,贱妾去取些水来。” 见申淑这小心谨慎的模样,刘封不由怜心生起:“你真的是申耽的义女?” 申淑身体忽然一僵。 看着刘封那充斥英气的双眸,申淑轻轻咬了咬红唇,道:“以前不是。” “以前是几日前?” “见将军的前一日。” 刘封暗道果然如此。 申耽这是感受到了孟达的威胁不想跟蒯祺一样“死于乱兵”,临时来抱刘封的大腿。 刘封又问:“申耽说你原本姓王,以你的姿色才貌应该不是寻常人家,你阿父是谁?” 申淑面色一暗:“我也不知道我阿父是谁,每每问及时阿母都很愤怒,说我只是个贱身不配有阿父。我是被阿母卖到申家的。” 刘封讶然:“申耽为何说你本姓王?” 申淑幽幽一叹:“阿母姓王。” 刘封心中有了猜测,申淑应是某个家道中落的世家贵女因为兵荒马乱的意外而生。 又痛恨申淑的出生是一种耻辱,故而认为申淑是个贱身,更是狠心将申淑给卖掉。 这种事在乱世屡见不鲜。 就连家世才情姿貌如蔡文姬,都在兵荒马乱中被匈奴人劫掠去北地当了生育的工具,更遑论旁人了。 尤其是在曹魏境内,更是常见。 曹操为了能恢复人口以及获得征战用的粮草,在境内实行农奴性质的屯田制。 更是在屯田民中施行配婚制,这种配婚制比勾践的“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丈夫二十不娶,其父母有罪”更丧人伦。 因为曹操是将屯田民如牛马配种一般来配婚的。 给你配个女人,不等于这女人就是你的妻。 你在前线战死了,你的女人就是别人的女人;甚至于你在前线还没死,你的女人也会成为别人的女人。 本质上这些屯田民就是曹操的私有财产,跟牛马没任何的区别。 刘封沉吟片刻:“过去的事,就忘了吧,你今后只需跟着我。” 申淑又惊又喜,眼神中又有忐忑和不安:“将军,贱妾真的能跟着你?” 如申淑这般的女子,虽然被申耽临时收为义女,但在申耽这类人的心中申淑也只是财物。 一份用来跟刘封交换利益的财物。 今日可以姓申,明日可以姓王,后日可以姓赵。 倘若刘封今夜过后就不要申淑了,申淑也会被申耽用来送与旁人来交换利益。 义女?口头说辞罢了。 申淑若不想被视为财物一般被人换来换去,跟着刘封也是个好选择。 只是申淑也怕跟了刘封后,同样会变成货物。 故而这心中也是忐忑不安。 刘封淡然一笑:“我乃汉中王养子,我父子以信义立世,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是不会收回的。” “我既然许诺你今后只需跟着我,就不会毁诺;只不过你不能只以一个简单的申耽义女身份跟着我,而得以入了族谱的申家女身份跟着我。” “我离开后,申耽定会找你问话。” “你就谎称偶然听到我在低语说‘义女始终只是义女,都不曾入申家族谱,我这汉中王养子可是入了族谱的,只可惜了如此美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啊。’” “能不能让申耽将你的名字加入申家的族谱,就看淑姬你是否真想跟着我了。” 刘封笑意不减,心中已经有了新的攻略。 第5章 要美人也影响不了拔剑速度 申耽可以利用申淑对刘封用美人计,刘封同样可以利用申淑将计就计。 收一个临时由舞女变成的义女,还不足以让申耽对刘封尽心效力。 想要让申耽坚定立场别总是想着反复横跳,刘封至少得收一个入了申家族谱的申家女。 在这上庸,利益捆绑远比口头上的效忠更值得信赖。 若申耽不愿...... 刘封不介意换个更激进的计划。譬如配合孟达,让申耽“死于乱兵。” 申淑咬紧了红唇。 不是申淑记不住刘封的话术。 似申淑这等专门训练且能用于美人计的舞女,就没有不聪明不伶俐的。 不聪明不伶俐的,没有资格执行美人计。 顶多跟那群普通的素锦衣舞女一样,只需要身材模样好会跳舞就行。 申淑是在权衡利弊。 刘封没有催促申淑。 若申淑毫不犹豫的就宣誓效忠了,刘封反而会怀疑申淑的用意。 就如殷素素那句台词:越是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 更何况。 申淑还是申耽培养出来的。 刘封起身推开房门。 被麦城的噩梦惊醒后,刘封也没了睡意。 房门外。 亲卫都尉田七正侍立一旁。 见是刘封出门,田七恭敬行礼。 看着刘封那布满了风霜又略显疲倦的脸色,田七又忍不住提醒:“天色尚早,将军何不再休息一个时辰?” 刘封抬头看了一眼发白的天际:“睡不着了,起来练会儿枪。田都尉执勤一夜也是疲倦,可自去休憩。” 田七摇头:“护卫将军是末将的职责,等换班了再休憩也不迟。” 刘封也不多劝。 对田七而言,护卫刘封远比休憩更重要。 取来长枪,刘封眼神一凛,在院中舞动。 在当失忆青年的时候,刘封曾在汉中奉命搦战曹操,连斩曹操好几员骁将,气得曹操破防大骂:“卖履舍儿,长使假子拒汝公乎!待呼我黄须来,令击之!” 这也让刘封对自身的武力值有了个初步的判断:二流偏上。 除了徐晃张辽这等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宿将外,刘封几乎可以正面硬刚曹营诸将而不落下风了。 武力值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有变化。 战场厮杀十年和战场厮杀二十年在经验上也有质的区别。 假以时日。 刘封自问未必会比徐晃张辽差。 “喝!” 精铁的枪头入木三寸。 而在刘封练习枪法的期间,申淑已经出现在院中,手中还拿着毛巾。 待得刘封练完,申淑近前一步将毛巾递给刘封。 刘封接过毛巾一边擦脸上的汉水一边问道:“想清楚了?” 申淑此刻的眼眸中没了春水,取而代之的是坚毅:“若将军不弃,贱妾愿以将军为尊,绝不相负。” 刘封意味深长的盯着申淑:“只要你不负我,我必不会弃你。先去向申耽复命吧。” 申淑应命而走。 田七警惕的盯着申淑的一举一动,直到申淑走出了小院后才开口道:“将军,这女人不知根底,切莫轻信。” 申淑很美,又媚骨天成,一颦一笑都能勾人。 不过在田七眼中,女人都一样且越是漂亮越危险,更何况申淑还是申耽送来的。 不知根底的女人,更危险! 忠言虽然逆耳,但刘封不会因此就怀疑田七的忠诚。 整个上庸,任何人都可能会在刘封背后捅刀子,田七绝对不会! 刘封目光深邃:“能否相信,稍后便知。田都尉,我知你性谨,在这上庸我唯一能信的也只有你。我的后背,可都交给田都尉守御了。” 田七精神一振。 刘封的绝对信任是田七的精神源泉。 约莫半个时辰后。 一脸笑意的山羊胡申耽来到了小院。 见刘封在院中盯着大榕树看,申耽热情的凑上:“将军,昨夜睡得可好?” 刘封不假思索:“上庸风情,的确别有滋味。只是有些可惜。” 申耽心头一咯噔,试探性的问道:“可是淑姬失了礼数?” 刘封轻笑摇头:“淑姬礼数周全,并无失礼。就是我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申耽眼珠子一转,忽然向刘封躬身赔礼:“将军恕罪,昨夜末将其实有所隐瞒。” 刘封见申耽这副模样,猜到申淑肯定已经向申耽复过命了,佯装疑惑:“申征北这是何意?” 申耽“抹了一把眼泪”,叹道:“不敢隐瞒将军,淑姬其实是我的私生女。” 刘封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若不是此刻申耽低着头,刘封嘴角的笑意必然要被申耽发现。 刘封佯装惊讶:“申征北,你莫不是尚未酒醒?” 申耽再叹:“我怎敢欺瞒将军!当年我年少无知,与淑姬的阿母私定了终身,又惧怕家中长辈责罚,就狠心抛弃了淑姬的阿母。” “不曾想淑姬的阿母当时有了身孕,未婚先孕对关中王家而言是奇耻大辱,淑姬的阿母也因此被撵出了王家。” “后来辗转多年,淑姬的阿母找到了我,将淑姬托付给我后就病逝了。” “我当时也娶了妻,不敢承认淑姬是我的女儿,就编造了个谎言称是买来的。” “我本想将这事烂在肚子里,可昨夜将军处处为我设想,我若再欺瞒将军,就是在不当人子了。” “故而今日一早来寻将军,就是来向将军赔罪的。明日正好是个吉日,我准备宴请上庸城的亲朋好友庆祝我父女重逢,当众迁淑姬入我申家族谱。” “还请将军能够赴宴作个见证。” 刘封嘴角再次抽了抽。 好家伙。 你这演技和口才不去参加脱口秀真的屈才了。 私定终身和私生女都冒出来了。 若不是我看了太多的狗血寻亲记,譬如大明湖畔某个雨荷之类的,还真就信你了。 申耽此刻其实也暗暗捏了一把汗。 今早申淑回来复命,提到那句“义女始终只是义女,都不曾入申家族谱,我这汉中王养子可是入了族谱的,只可惜了如此美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啊。”时,将申耽吓得不轻。 跟孟达的关系还没修好,又将刘封给得罪了? 惶恐的申耽急中生智下,就编造了个私生女的故事,期望能瞒得住刘封。 偷偷看了一眼刘封的脸色,申耽忐忑不安。 第6章 拯救大兵关羽,刘封的部署 就在申耽以为刘封不愿意赴宴作见证时,刘封徐徐开口:“原本我不愿干涉申征北的家事,可申征北对我如此坦诚,我也不能寒了申征北的心意。” “明日我定会亲自赴宴,祝贺申征北父女重逢。” 刘封的回答让申耽心中悬着的落石也终于落了地。 不怪罪就好! 我虽然是上庸太守,但在这上庸我是谁也得罪不起啊。 想到稍后还得宴请孟达,申耽的心情就变得不太美丽。 尽管申耽是上庸本地的豪族,但形势比人强不得不屈服。 蒯祺“死于乱兵”,让申耽对孟达十分忌惮。 聊了几句后。 刘封就带着田七离开了申耽的太守府。 今日申耽还得宴请孟达,刘封留在这自然是不妥的。 况且。 刘封也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自觉醒记忆后,刘封就第一时间派了骑兵斥候去打探汉水沿岸城池的气象情报。 关羽虽然会在八月水淹七军,但具体何时水淹七军刘封也难以确定。 刘封唯一能用作参照物的,就是气象变化。 按史料记载,当时的樊城“会天霖雨十余日,汉水暴溢,樊下平地五六丈”。 洪水竟然能在地面达到了十几米的高度,这都是百年难遇的大洪水了。 仅仅只是樊城一地的气象降水是不可能造成如此大的洪灾的。 更可能的是,整个樊城及其上游的汉水流域都发生了大降雨。 至于这个流域有多大,是否也包括上庸、房陵等地,刘封并不清楚。 毕竟刘封也不是专门研究天象地理的专家。 刘封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用现有的手段去打探汉水沿岸城池的气象变化,以此来减少已知情报和实际情况的时间和地理误差。 不仅如此。 刘封还派遣了剩下的骑兵去绘制房陵到秭归、房陵到麦城等重要地点的地理。 在这个没有卫星地图的时代,尽可能的掌握实际地理是克敌制胜的关键。 就譬如申耽给刘封的地图上,标注了房陵到麦城地图距离约二百八十里。 是否真的只有二百八十里、是否有改道情况、沿途水源和干柴是否支持兵马行军、如遇上下雨道路是否会变得泥泞等等,刘封都必须派人验证。 刘封要解决的,也不仅仅是申耽孟达和行军,还有更重要的决策。 关羽要不要救? 肯定要救! 如果不救关羽,刘封不如自挂东南枝,没准还能再次变成失忆青年刘莽封。 这样死亡的痛苦就由失忆青年刘莽封来承担了。 可要救关羽,又该如何救? 去樊城助阵吗? 不。 刘封从一开始就否掉了去樊城的想法。 因为这是条绝路! 刘封很清楚,如果没有汉水暴溢淹了于禁七军,关羽是不会想着征调荆州后方兵马以及连呼上庸兵马去助阵的。 关羽一开始的目的其实就是例行打襄樊。 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撤。 这些年关羽打襄樊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有便宜就占没便宜就跑,早就习惯了。 就譬如某个叫杨仪的,就是关羽某次例行打襄樊的时候弃曹投刘,如今都成汉中王麾下的尚书了。 只是关羽没想到这次连天都不帮曹操。 一场洪灾,让关羽抓到了战机。 竟一次性斩庞德、擒于禁、还得了三万降卒,几乎将曹仁部署在樊城外的兵马给一网打尽了。 这场大水甚至还差点将樊城都冲垮、冲得曹仁都崩溃得想要弃城而逃了! 整个许都以南都在流传对曹操不利的谣言,梁郏、陆浑群盗也纷纷响应,都觉得“天罚曹操,大汉将兴”。 这对关羽而言,那真就是“如有神助”,不趁着“神助”去打曹操扩大战果,那就是错失良机。 别说关羽了。 换刘备在樊城,刘备同样也会想着趁机去扩大战果。 只可惜。 成也天时,败也天时。 除了关羽没有提前准备足够的粮草和兵力外,这场大胜吓坏了曹操的同时更吓坏了孙权。 出兵才一个多月,关羽就一战灭了曹操三万余大军? 怕不是假情报? 原本吕蒙就一直在给孙权灌输“关羽威胁论”,孙权一开始还是挺犹豫的。 毕竟合肥是孙权的痛。 若能拿下合肥,孙权肯定优先拿下合肥,然后将张辽吊起来宣告诸州:看谁还敢称呼我是孙十万? 结果合肥没拿下,还听到了关羽水淹七军一战就擒于禁斩庞德。 这让孙权慌得一批,这才下定决心去偷袭荆州。 而在孙权准备偷袭的时候,曹操这个老阴比还专门派人给关羽送情报:孙权要偷你家,你快回去揍他。 然后关羽就犯难了。 只要再坚持坚持,樊城和襄阳也就破了。 只要糜芳和傅士仁守个两个月,就可以带着得胜之师出现在江陵城下揍孙权。 结果,糜芳和傅士仁见吴兵就降了...... 若刘封给关羽去信提醒关羽,能不能改变战局? 刘封只能无奈表示:难,太难了! 其他的都好说。 糜芳和傅士仁这个坎过不去啊。 都火龙烧仓了,关羽都只是将糜芳和傅士仁打一顿,依旧让两人留守后方。 足见关羽只是质疑两人的能力,没有质疑两人的忠诚。 现在刘封给关羽去信,说糜芳和傅士仁可能会面对吴兵的时候投降。 关羽绝对会拍案怒骂:螟蛉义子,怎敢在关某面前行挑唆之举? 刘封在仔细推演了各种方案后,最终都指向了一个结果:只要糜芳在,江陵城就保不住! 既然保不住江陵城,刘封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千古第一圣人曾言: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故而刘封的最终方案是:放弃荆州城池,拯救大兵关羽。 只要关羽保住了,即便城池丢了、兵马溃散了,都不是大问题。 关羽返回江陵时兵马溃散只是因为粮草耗尽、将士家眷被吕蒙控制,而非是关羽不爱惜兵马导致的兵马溃散。 这跟当年刘备被吕布偷袭下邳时的情况,如出一辙! 昔日刘备在徐州被吕布偷袭的时候,也是粮草耗尽、将士家眷被吕布控制,最终兵马溃散。 结果刘备在向吕布低头回到小沛后,溃散的兵马又偷偷跑去小沛依附刘备了,短时间内就让刘备聚众万余人,气得吕布直接反悔去打小沛。 放着刘备在徐州的先例在前,刘封自然不会去用更复杂且效果未知的办法。 只有保住了关羽,荆州的变故才有扭转的可能。 只有保住了关羽,刘封才不用自挂东南枝! 第7章 遇孟达,诸葛亮竟成小人了 刘封策马街头。 虽然已经到了辰时,但上庸城中的街道依旧冷清。 偶尔有三三两两早起的士民出现,也是面有惊惧,行色匆匆。 在见到刘封的高头大马时,一个卖粗粮饼的小贩更是吓得在一旁不敢动弹。 刘封忍不住嘴抽。 虽然我没觉醒记忆前在上庸比较“骄矜”,但也没欺男霸女欺行霸市啊! 不能怪小贩如此。 乱世兵匪不分家,对普通的小贩而言压根不敢去赌刘封的品性。 姿态放低点、怂一点,更容易活命。 看着小贩担着的要贩卖的粗粮饼,刘封轻扯缰绳勒住战马,又自战马上跳下来到小贩前。 小贩惊恐跪地,语气颤抖:“小人向将军问礼。” 刘封暗暗一叹。 看着因惊恐而跪在地上的小贩,刘封尽量缓和了语气:“这粗粮饼多少钱一个?” 小贩头也不敢抬:“将军若是喜欢,尽管取去,这都是小人对将军的孝敬。” 刘封顿感无语。 这搞得我好像在收保护费似的。 刘封没有凑上前去扶起小贩,而是自行取了十个粗粮饼,又留了十个钱币放在饼笼子上。 直到翻身上马后,刘封这才开口道:“我乃汉中王养子、副军将军刘封,我来上庸是为民兴利除弊的,不是来欺民的。” “汉中王仁德载世,我身为汉中王养子又岂能行那欺民之举?” “世道混乱,出来讨生活的都不容易,买饼给钱,天经地义,你不用向我下跪更不用给我孝敬。” 小贩身体僵直,头也不敢抬。 直到听到刘封的马蹄声消失后这才敢小心翼翼的抬头。 只是看到饼笼子上那叠起的铜钱,小贩的瞳孔瞬间收缩,脸色也在这瞬间变得僵硬。 “真,真,真给钱了?” 前方。 田七看着手中的粗粮饼,蹙着眉头:“将军,十个粗粮饼要不了十钱。” 刘封则是一边啃着粗粮饼一边笑道:“十个粗粮饼虽然要不了十钱,但民心需要十钱。” 看着刘封的背影,田七仿佛又看到了刘备的背影与刘封重叠,忍不住眼眶湿润。 自从刘封被封为副军将军后,田七就感觉刘封的气质有了明显的变化,越来越像刘备了。 作为刘封的亲卫,田七对没觉醒记忆前的刘封平日里言行举止是很清楚的。 虽然刘封的确没有欺男霸女欺行霸市,但也不会主动的去笼络一个卖粗粮饼的小贩。 似今日这等买粗粮饼的事,以前都是田七代劳的。 刘封策马在前,没有注意到身后田七的眼神变化。 在啃着粗粮饼的同时,刘封也在思考今后要如何做才能减少上庸士民的惊惧之心。 自古到今,贤者的智慧都是如出一辙: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只有重视民众的利益,才能得到民众的拥护。 刘封在上庸除了要部署方案救关羽外,更重要的是要守住上庸。 荆州若丢,上庸就成了维持隆中对的通道。 这对刘备的大业而言是方面军层级的,也是刘封发展的希望所在。 如今上庸的兵力构成,除了孟达自秭归带来的四千部曲外,申耽在上庸有兵千余、申仪在西城有兵五百、邓辅在房陵有兵千余。 刘封自汉中带来步骑千人。 几方势力加起来,也就八千人左右。 不是刘备不愿意多给刘封兵马,而是不能多给。 上庸三郡都是县改郡,民户不多。 申耽申仪兄弟在上庸和西城之间也只是聚民数千家,养不了太多的兵马。 而汉中又被曹操搬空,民户也少。 别说走汉水运粮去上庸了,刘备自个儿都不得不将大军撤回成都。 刘封带的兵马越多,消耗的粮草也就越多。 有兵无粮,兵家大忌。 更何况。 刘备是让刘封去统孟达的兵马,那么刘封就相当于有了孟达的四千部曲。 再加上申耽申仪邓辅的兵马,拿八千兵马给刘封指挥,已经是对刘封的宠溺了。 至于刘封能不能让孟达以及申耽申仪邓辅信服,刘备或许没想过,或许想过但依旧相信刘封能服众。 沉思间。 刘封听到了一阵“鼓吹”声由远及近。 都不用问,刘封都知道“鼓吹”声的来源是谁。 定是孟达又开始带着“鼓吹”仪仗队“巡城”了。 果然。 没一会儿,孟达就骑着高头大马,在“鼓吹”仪仗队的簇拥下于刘封相遇。 “副军将军怎也在此?”孟达远远的打着招呼,脸上的笑意“真诚”,仿佛偶遇了多年未见的好友。 刘封策马近前,也是笑意“真诚”:“昨日申太守设宴,我不胜酒力多喝了几樽,就在太守府中休憩了一夜,今早方归。” “孟偏将今日也要去‘巡城’吗?” 孟达大笑:“看来申太守家的美酒甚是醉人,连号称千樽不醉的副军将军都不胜酒力了。” “巧了。今日申太守也设宴,我是去赴宴的。” 刘封故作惊讶:“孟偏将去赴宴,怎还将‘鼓吹’带上了?” 孟达的回答耐人寻味:“带上‘鼓吹’,才能表现出我对申太守今日设宴的重视啊。副军将军要不要同行?” 刘封摇头而笑:“申太守要宴请孟偏将,我同去肯定是不妥的。” “申太守家的美酒的确醉人,孟偏将可要多饮几樽;我尚有要事,就不耽误孟偏将赴宴了。” 孟达也不挽留。 只是看向刘封离去的背影,眼神中多了几分恼意。 都被大王流放到上庸了,还是如此的倨傲,竟然都不肯称呼我一声“子敬兄”。 显然。 孟达对刘封一口一个“孟偏将”,颇为不爽。 每每听到“孟偏将”这个称呼,孟达就想到了这次攻打上庸不升反降的不公平待遇,心中的怒火就蹭蹭蹭的往上窜。 【诸葛亮,小人也。 今时能在大王面前谗言我,今后也定会在大王面前谗言你。 刘封,你身处嫌疑之地却浑然不知,又自恃身份对我不敬,今后必定会死于非命。 哼!大王身边的一群小人,见不得我孟达立功。 死个蒯祺而已,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心中窝火的孟达,对“鼓吹”巡城也没了兴致,阴沉着脸向太守府而去。 若不是申耽的请帖言辞卑微又猛夸“乐毅之量”“孙膑之才”,孟达今日都不想去赴申耽的宴。 一个见了刘封才投降的申耽,孟达更想让申耽也“死于乱兵”,如此一来这上庸就没了本地有影响力的豪族了。 孟达也能正大光明的用申耽聚集的数千户民来养麾下四千部曲。 第8章 家父汉中王,我仁义怎么了 上庸城不大。 在“偶遇”了孟达的仪仗队后,刘封不一会儿就回到了住处。 刘封将粗粮饼分给了在住处执勤的亲卫,又让田七回房休憩。 即便是铁打的机器人也会因为过载而停工,更何况活生生的人。 田七这次没有再拒绝,而是将护卫刘封的职责交给了一个憨厚壮硕的青年亲卫。 青年也姓田,是田七的侄儿,本名狗儿,刘备赐其名“忠”。 比起田七,田忠虽然少了机敏但多了厚实。 田七又在院前院后院中安排了几组亲卫执勤后,这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房休憩。 刘封则是回到里屋,询问田忠是否有最新的情报送回。 田忠取来一个竹筒递给刘封。 竹筒中藏有一小卷白布。 刘封取出白布扫了一眼。 这是一则来自于房陵的情报:房陵太守邓辅近日为前房陵太守蒯祺立碑文且请了城中名仕为蒯祺作赋。 邓辅此举是为了安抚房陵的民心,也是为了向诸葛亮等蒯祺在刘汉的亲朋故友表明态度,同样也是做给蒯祺在曹魏的亲朋故友看的。 作为房陵本地的豪族,邓辅这左右逢源的本事倒也不差。 仔细思考一阵。 刘封提笔给邓辅写了一封信,信中盛赞邓辅有贤者之风,当为上庸、西城、房陵三郡之表率云云。 又让田忠取来美玉一对,将信与美玉一同送往房陵。 拉拢申耽申仪邓辅,是刘封立足上庸三郡的必要前提。 作为一个空降在上庸的汉中王养子,刘封的出现必然会引起孟达的不满。 这一点,在刘封觉醒记忆后就已经有了深刻的认知。 这几日里,刘封没有去主动结好孟达,并非刘封要交恶孟达。 而是刘封认为,对付孟达这等喜欢玩心术的就不能表现得太软弱。 刘封的态度得强硬:我刘封,才是上庸之主!雷霆雨露,皆是我威。 倘若刘封表现得太软弱,那今后上庸遇上重大决策时,刘封还得去跟孟达商量、还得去征求孟达的同意。 岂不就成了孟达在倒反天罡? 孟达对刘备是否忠诚,这对刘封而言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只要孟达不对刘封忠诚,刘封都得用手段去打压孟达。 这是立场问题。 也关乎刘封能否在上庸真正立足。 更何况。 刘封刚被封为副军将军,孟达就敢在上庸摆烂且敢让军中亲信对刘封的军令阳奉阴违。 这是刘封不能容忍的。 虽然孟达有才能,但一个不愿意臣服的孟达,越有才能越危险。 再加上孟达如今在上庸控兵四千,相当于刘封、申耽、申仪和邓辅的兵马总和了。 莫说是刘封,即便换刘备和诸葛亮来也不能容忍一个控兵四千的大将在这不听号令的拥兵自重。 考虑到昔日曹豹迎吕布的前车之鉴,刘封在打压孟达的手段上相对柔和,似那种夺“鼓吹”的方式愚不可及。 若到时候孟达掉头去投曹魏,再给刘备来封辞职信,那刘封的能力也必然会受到质疑,还会严重影响到刘封逆天改命的部署。 在派人将美玉和书信送往房陵后,刘封又让人赶制了两面大旗。 一面大旗上书:汉中王仁德载世,以民为本。 一面大旗上书:养子刘封,奉王命为民兴利。 在赶制了两面大旗后,刘封就带着五十余亲卫“巡城”。 刘封上街巡城时,已经是巳时了。 巳时的城中街道,人流量也多了起来。 吆喝的小贩、往来的行人、嬉戏的孩童等等,颇为热闹。 而刘封的“巡城”,也引起了众人的注目。 不少人都在街边注足观望,有识字的则是向周围的人群念读大旗上的文字,又摇头晃脑的将大旗上的文字翻译成大白话。 只是看众人的表情,除了迷茫外更多的依旧是惊惧。 显然。 众人并不信任刘封,也不信任刘封在大旗上的文字。 除了某个卖粗粮饼的小贩。 在听到识字的念读了刘封大旗上的文字后,小贩激动的给周围的人群显摆:“这我懂!” “今早副军将军就买了我的粗粮饼,也说了汉中王仁德载世,他来上庸是为民兴利。” “副军将军买了我十个饼,还给了我十个钱呢。” 人群中响起一片“咦”声,一个个的眼神都充斥不信。 尤其是识字的书生更是鄙夷:“你一个字都不认识的卖饼汉,副军将军怎可能对你讲你都听不懂的话,你懂什么叫仁德载世,懂什么叫为民兴利吗?” 买粗粮饼的小贩被质疑,顿时急了:“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怎么就听不懂了?” 书生呵呵:“就算你听得懂。可副军将军何等人物?怎会花十个钱买你十个饼,你的饼子难道还是用山珍海味做的?” 小贩气急。 十个粗粮饼的确要不了十个钱,小贩的粗粮饼也不是用山珍海味做的。 “我没说假话!”小贩脸红脖子粗,握紧了扁担似是要揍书生。 书生退后一步:“君子动口不动手,不要以为我打不过你我就怕了你。” 就在此时。 小贩忽然做了个惊人的举动,竟然直接冲出人群杵着扁担就拦在了刘封前方。 书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彼其娘也! 我命休矣! 田忠瞬间挡在了刘封的前方,左右的亲卫也是如临大敌。 “田忠,回来。” 刘封已经认出了拦路的正是今早卖粗粮饼的小贩。 见小贩站在原地不动也不开口,刘封温声而问:“我认得你,你是今早卖饼给我的老乡。莫非我今早给的钱不够?” 小贩原本就是凭借一股血气冲出来的,在冲出来后的瞬间就已经后悔了,若不是扁担撑着早就瘫软了。 此刻听了刘封的话,小贩心头的惊惧也瞬间消失,激动大呼:“回,回将军,是将军给的太多了,十个饼不值十个钱。小人是来将多余的钱送回给将军的。” 刘封敛容肃声:“十个饼的确不值十个钱,我给你十个,也并非不知道饼的价钱。而是我引兵入了上庸城惊吓了你以及城中的士民,这多的钱乃是我对你的弥补。” 未等小贩开口,刘封又向周围的人群抱拳行礼:“诸位父老乡亲,我乃汉中王养子、副军将军刘封。” “今后会在上庸城长待,先前攻城多有惊扰,是我对不住诸位父老乡亲。” “为了弥补对诸位父老乡亲的惊扰,我在此立誓:决不会在上庸仗势欺人,也会约束好麾下军士不让军士惊扰诸位父老乡亲。” “如今世道纷乱,我只希望能尽些微薄之力,护诸位父老乡亲平安。” 话音一落。 周围的人群皆是呆滞。 尤其是方才跟小贩在一起的书生等人,更是惊愕的看向刘封。 那卖饼的小贩,说的竟然是真的? 第9章 邓范非邓艾,贤士主动来投 小贩回到人群中,如同斗胜的公鸡一般得意的向书生昂起了头:“我就说我没说假话吧?” 书生讪讪一笑。 方才小贩那惊人的举动,差点没将书生的魂给吓出来。 见过愣的,没见过这般不要命的! 在小贩冲出去的一瞬间,书生就感觉一股冰冷刺骨的凉意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甚至都生出了“我命休矣”的绝望。 如今在死亡边缘走过一遭的书生,哪里还敢跟眼前的小贩扯上关系? 拱手向小贩赔了个礼,书生就匆匆钻入了人群中。 惹不起难道我还躲不起? 只是在避开小贩后,书生看向继续“巡城”刘封,眼珠子中焕发精光。 “没想到汉中王的养子竟然真的要在上庸长待!” “莫非真如传闻中所言:是汉中王担心养子威胁到王世子的地位,故而将养子派到上庸?” “倘若真是如此,汉中王的养子身边定然需要一个智谋之士为之出谋划策,这是我谋进身的机会啊!” 书生姓邓名范,跟房陵太守邓辅不是一族,而是出身于南阳新野一带的邓姓大族。 早年受曹操南征影响而避祸上庸,在上庸种瓜度日。 作为士族子,邓范自然是不甘心一辈子在上庸种瓜度日。 投曹操? 别看邓姓在新野是大族,可如今在曹操境内只是群屯田民。 主动跑去汝南认祖归宗然后当个屯田民? 除非邓范疯了! 邓范也不认为以自己的才学能在曹操麾下谋进身。 投申耽? 申氏只是个小小的上庸大姓,跟以前的新野邓姓大姓也强不了多少。 邓范不认为申耽能成什么事。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申耽的头衔虽然多但如今在这上庸申耽谁都不敢去招惹。 本以为只能在上庸种瓜度过余生,结果今日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后,让邓范看到了进身的机会。 想到了就要去做。 邓范立即返家洗漱沐浴,又换上了许久没有穿但年年都洗晒干净的儒袍、儒冠、儒鞋。 然后又聚精会神的在谒帖上写下“新野邓范邓士则求谒副军将军刘”等字样。 晾干了墨迹后,邓范又小心翼翼的将谒贴用布袋装好,然后大步来到刘封的府邸外等候。 正常而言,邓范应该先投谒贴,刘封愿意见邓范就会跟邓范约时间,压根不用邓范在刘封的府邸门前静候。 然而邓范担心刘封对谒贴瞧不上眼。 于是邓范就想走个捷径,想等刘封即将回府的时候去投谒贴,这样就有机会跟刘封混个眼熟。 刘封能记得卖粗粮饼的小贩,没理由记不住主动来投谒贴的儒生! 只是令邓范没想到的是,刘封这次巡城竟然巡到了黄昏! 邓范只能强忍着腹中饥饿,在刘封的府邸前静候到了黄昏。 好不容易瞅见了刘封返回,邓范连忙整理了仪容,迈着儒生步走向刘封的府邸大门。 又将谒贴送到看门的军士手中,拱手一拜:“新野邓范,欲见副军将军。这是我的谒贴,还请代为转交。” 然后。 邓范“恰到时机”的转身,与刚刚返回的刘封撞了个正面。 “新野邓范,见过副军将军。”邓范作揖一礼,内心窃喜。 门口的军士则是上前将邓范的谒贴递给刘封,又向刘封低声汇报:“将军,此人午时的时候就来了,一直在对街来回游荡,直到方才跑来投递谒贴。我怀疑此人极有可能是奸细,是专门候着将军归来。” 刘封扫了一眼谒贴上的出身、家世等信息,微微讶异。 新野邓范邓士则? 此人莫非就是那个跟邓艾旧名撞名的邓范? 史载邓艾随母至颍川时,曾读到已故太丘长陈寔碑文中“文为世范,行为士则。”,心生仰慕,于是给自己命名为邓范、字士则;后来宗族中有同名同字的,邓艾就改名为艾、改字为士载。 又听得军士汇报邓范午时就在府邸外游荡,刘封猜到了邓范的用意。 是否是奸细尚不知,专门候着刘封却是真的。 刘封将谒贴收起,向邓范回礼请道:“择日不如撞日,邓先生既然来了,不妨入内一叙?” 邓范本就有此意,也没推辞:“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刘封带着邓范入了府邸,又先让人带邓范入宴席。 邓范刚入座片刻,侍从又送来了简单的吃食,道:“将军要去沐浴更衣,要来晚一些。特命我为先生准备了些简单的饭菜先垫垫肚子,还请先生海涵。” 邓范本就腹中饥饿,此刻也顾不得矜持谦让了。 待得邓范吃完,侍从又近前将桌子收拾干净,随后又摆上宴席常用的酒水小吃。 等侍从摆好了,刘封这才大笑着“姗姗来迟”。 见了邓范又拱手赔礼:“白日里巡了城,满身臭汗不敢来见先生,方才沐浴耽误了些时日,还请先生不要嫌弃我的失礼。” 邓范心知肚明,连道“不敢”。 刘封压根就没去沐浴更衣,只是瞧出了邓范腹中饥饿故意寻了个沐浴更衣的理由。 否则这酒宴上饿着肚子又饮酒,极容易出丑。 刘封的礼遇也更坚定了邓范要谋进身的想法。 饮酒数樽后,邓范起身拜道:“请恕我直言。上庸即将有倾覆之危,不知副军将军可有觉察?” 游说之术,先声夺人。 见邓范一脸严肃的断定上庸有倾覆之危,刘封不由来了兴趣,笑问道:“先生说笑了。曹操在汉中失利,前将军又兵围襄樊,上庸内无叛民外无强敌,何来的倾覆之危啊?” 邓范高声道:“将军有所不知。眼下正值雨季,汛期出兵虽然能出其不意,但若不能速破城池就会受大雨牵累。” “倘若前将军受大雨牵累而退兵,曹仁定会在雨后驱兵来夺上庸。” “上庸小城,粮少民寡又民心未附,如何能挡得住曹仁大军?” “将军不可不防啊!” 刘封微微惊讶。 这邓范的智力值不低啊。 刘封故作动容:“先生言之有理。不知先生以为,我应当如何防范?” 邓范见刘封有了兴趣,心中更喜,豪言道:“我有一计,可助将军。” 第10章 募民妙计,这是诸葛亮的粉 游说之术,先声夺人,后言其术。 见邓范将游说之术用得驾轻就熟,刘封也不点破,顺着邓范的想法拱手请道:“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邓范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眼神也更为兴奋:“将军今日虽然巡城许诺不会欺民,但信将军者必不会太多。” “只因将军兵驻上庸,必会向上庸在籍之民征发徭役、征收赋税。” “若徭役赋税太重,定会寒了民心;在籍之民不堪徭役赋税之重又会逃籍而走,从而令上庸民心难附。” “可若是徭役赋税太轻,又不堪军用。” “故而当务之急,是要增加上庸的在籍之民。” “上庸粮少民寡,并非真的少人,而是在籍之民少;自上庸往西七百余里,城外多有山民蛮夷。” “这些山民大抵是不堪赋税徭役之重的逃籍之民,蛮夷则多为秦末间流落山间不习汉化之民。” “倘若将军能许以重利,提供耕牛、种子,教授其耕种、桑蚕、织布等技艺,定会有山民蛮夷前来依附。” “而城中亦有各州前来避祸的游户,也可令游户主动申报户籍,以充实上庸的在籍之民。” “在籍之民多了,就可以轻徭薄赋,民心自然也就依附了;民心若附,曹仁即便举众而来,也难敌将军之英武。” 刘封动容。 这次是真的惊讶邓范的才学。 令城中游户自报户籍,诸葛亮曾在新野以此计为刘备得了不少在籍之民。 夏侯尚在攻占上庸后,也曾以上庸为通道,向西推进七百余里。五六年间,山民蛮夷前来依附的竟有数千户! 要知道申耽申仪在上庸至西城一带也才聚众数千户! 邓范一个新野来避祸的士子,不仅知道城中有不少游户,还知道上庸以西七百余里生活了大量的山民蛮夷。 更提出了“许以轻徭薄赋,再提供耕牛、种子,教授其耕种、桑蚕、织布等技艺”的募民之计,这必然是有过实地考察且真正去了解过山民蛮夷的需求。 这是个人才啊! 虽然最后邓范的最后一句有奉承之意,但邓范提出的充实上庸民户的计策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在为刘封考虑。 刘封初到上庸,尽管有田七田忠等忠诚义士为爪牙,但刘封身边却没有可用的亲信文士。 邓范自荐而来,正好弥补了这个空缺。 虽说邓范在历史上的留名仅仅只是因为跟邓艾同名且让邓艾改了姓、甚至于眼前的邓范跟那个让邓艾改名的邓范是否是同一人也尚未可知,但邓范却对上庸的民情有极深的了解,凭这条就足以委任要职。 法外狂徒曾说过几句很有意思的话。 世界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大部分都水到离谱,所以没必要总去担心自己的能力不够,也不要担心工作不能胜任。 再厉害的人也是常常在边干边学,再光鲜亮丽的行业背后也是漏洞百出;大家都是在虚张声势,只是默契的没有相互揭穿。 身边那些带着光环的人,本质上其实也差不多,因此压根不需要去担心,只需要大胆往前冲就够了。 昔日的萧何也只是一位沛县普通的学子。 刘封举樽请道:“邓先生,你的才能和胆气令我惊叹,然而这世间能说会道者多,能干事实者寡。” “我身边正缺一位可以参与机要事务的主簿,不知邓先生可敢出任这主簿之职?” 主簿原本只是各级主官身边负责管理文书的佐吏。 由于战乱时期将帅的职权变大,时常会统管驻兵地的文武诸事,而军中将官又大部分都是厮杀汉。 故而原本管理文书的主簿逐渐变成将帅重臣的重要僚属,时常会参与机要事务成为将帅重臣的亲信幕僚。 邓范自荐来此,本就是来谋进身的。 刘封一上来就给了邓范可以参与机要事务的主簿一职,这让邓范着实有些受宠若惊。 而刘封是在问邓范是否“敢”出任,而不是问邓范是否“愿”出任,这一字之差,也决定了刘封对邓范出任主簿的态度。 一个参与了机要事务的主簿,如果被发现只是个虚有其表的水货,那结果就会很严重。 若是后世企业,刚招的高管是个水货,最多被辞退。 可在刘封军中,刚招的主簿是个水货,那就不是被辞退了,要么邓范自己体面,要么刘封让邓范体面。 邓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起身拜道:“承蒙将军信赖,我欲当这主簿为将军排难分忧。” 见邓范有此胆气,刘封大笑:“好!从今日起,你就是副军将军主簿了。” “充实上庸在籍之民的任务全权由你来负责,军中一应文吏,也都由你来管理。” 邓范大喜:“谢将军信任,末下必不负将军所托。” 顿了顿。 邓范又问:“不知将军的军中,如今有多少文吏?” 独乐了不如众乐乐,邓范也想趁机给亲近人谋点好处,毕竟这亲近的人用起来也知根知底。 见刘封的脸色有变化,邓范又忙道:“不敢欺瞒将军,我有几位好友也在上庸城中。若有空缺,我也想请众好友一同效力将军。” 刘封笑道:“邓主簿误会了。你来之前,这军中并无文吏,你是第一个。既然邓主簿有好友也在城中,我也不用烦恼为邓主簿招募文吏之事了。” 邓范顿时愣住。 我这个主簿就是个空架子,一个属吏都没有啊! 刘封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遂道:“这样,我给你二十个名额,你可自行去招募能用的文吏。举贤不避亲,只要能助我充实上庸在籍之民的贤士,不论男女老幼,都可征募为吏。” 刘封这话就相当于在告诉邓范:这二十个人,哪怕将你八十岁老母和三岁的小孩都编入其中,只要你充实了上庸的在籍之民我都视其为贤士。 邓范虽然有些无语,但也不想放弃这个进身的机会,当即再拜:“再谢将军信任,末下必不负将军所托。” 刘封见邓范接了这个重任,举樽再敬:“我得此邓主簿,胜听挞音,当浮一大白!” “请!” 第11章 孟达成黑脸,申耽确定立场 太守府。 孟达摸了摸滚圆的肚子。 今日申耽的宴请让孟达颇为满意,连日来积攒的火气也少了大半。 “申征北,我对你其实是没有恶意的。以前的误会,今日过后就一笔勾销了。申征北放心,今后我定会约束好军士不会让申征北为难的。” 孟达的话听在山羊胡申耽的耳中,仿若天籁之音。 终于消停了! 感谢上天垂怜! 感谢先祖庇佑! 感谢副军将军! 申耽激动得想哭! “孟将军有乐毅之量定不会对我有恶意,是我先前误信了谣言才会对孟将军有误会。今后在上庸,我必竭力为孟将军分忧。”申耽强忍内心的激动,依旧一副低声下气的姿态。 孟达听得心头更是舒坦,起身离席:“今日天色已晚,我就不在申征北府中叨扰了。” 申耽连连感谢,也跟着起身。 片刻后。 申耽将孟达送到府外。 扫了一眼左右,申耽忽然凑近:“孟将军,我昨日宴请副军将军时,偶然听到一个消息,或许对孟将军有用。” 听得是跟刘封有关,孟达瞬间敛容:“什么消息?” 申耽压低了声音:“昨日副军将军酒醉曾言,前将军年岁已高,大王有意让孟将军接任前将军镇守荆州,又恐孟将军不能服众,故而令副军将军来上庸,以察孟将军之能。” 孟达吃了一惊。 随即看向申耽的眼神有怀疑。 显然。 孟达并不相信这等机密事刘封会在酒后吐出。 莫非是刘封故意如此? 想以此方式让我安心听命? 孟达心生猜疑。 “申征北,副军将军真是如此说的?”孟达盯着申耽,眼神跟凶狠的卧虎一般,盯得申耽内心发虚。 强忍内心的恐慌,申耽连忙道:“不敢欺瞒孟将军!我初听时也很惊讶,准备再问时,副军将军似乎也觉察到了酒后失言,又说这是玩笑之语让我不要当真。” 孟达不由蹙紧了眉头,申耽的理由勉强能说得通。 这次来上庸,孟达是来建功立业的。 不服气刘封这个空降而来的汉中王养子,主要原因就是:孟达固执的认为是刘封抢了本属于他的战功,辛辛苦苦一场不仅没有获得升迁,反而因为让蒯祺死于乱兵还被降职。 虽然刘备赏赐了“鼓吹”给孟达,但孟达瞧不上鼓吹这种虚头巴脑的赏赐,固执的认为刘备是受了身边小人的蛊惑。 而现在。 孟达却又意外得知刘备有让自己接替关羽的想法,若说不心动那是在自欺欺人。 关羽老了! 这是可以看得见的事实。 而整个刘备阵营中,能接替关羽的能将又少之又少。 孟达向来认为自己就是那个最适合接替关羽的能将。 只是这话出自刘封酒后失言且又恰巧被申耽听到,这让孟达难免会去怀疑这是否太过于巧合了。 可接替关羽的诱惑力又太大且刘备又赏赐的“鼓吹”仪仗队,这让孟达又不敢直接否定。 万一刘备真的是这个意思自己又没领会到,岂不是错失机缘? 一时之间,孟达陷入了纠结。 当着申耽的面,孟达又不动声色:“申征北的好意我心领了,若我今后真能接替前将军镇守荆州,必不会亏待了你。” 申耽连道不敢。 孟达没有再留,带上仪仗队就径自离去。 申耽方才告知的隐秘,孟达得想法去验证真伪。 目送孟达的离去,申耽摸出怀中的锦帕擦拭额角的汗水,仿佛送走了瘟神一般长长的呼了一口浊气。 “终于送走了。” “相比副军将军,孟副将可太难伺候了。” 宴请刘封的时候,申耽虽然也在奉承,但刘封给申耽的感觉是有恩有威,总体上来讲是比较温和的。 宴请孟达的时候,申耽就只感觉到了孟达的威和那不加掩饰的贪婪,孟达全程都表现得很强势。 唯一让申耽庆幸的是:虽然过程不顺利,但让孟达约束军纪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仔细权衡利弊后,申耽在刘封和孟达之间的左右摇摆也有了定数。 放着刘封这个温和且能替下属解决烦恼的副军将军不去依附,去依附强势且贪婪的孟达,除非申耽疯了。 申耽又提笔给刘封写了封信,将今日宴请孟达诸事详细记录。 随后。 申耽命人准备了马车,又带上了申淑。 趁着夜色,申耽驾车来到了刘封的府邸后门,亲自将书信递到了刘封部署在后门的军士手中。 更是叮嘱军士一定要亲手将书信呈递给刘封。 军士见申耽说得郑重也不敢怠慢,忙入内来寻刘封。 此刻的刘封还在宴席中跟邓范饮酒。 得知是申耽亲自前来送信,刘封心中也有了猜测。 一见信中内容,刘封暗暗点头。 且不提申耽今后遇到魏将来攻时是否会再次投降曹魏,单论信中的内容,申耽目前是想要真心依附刘封的。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刘封也没奢望申耽从现在起就能绝对效忠绝不反叛,想真正让申耽归心效忠,仅以目前双方的利益和恩情还远远不够。 邓范也是个识趣的。 见刘封另有要事,遂假托不胜酒力准备离席。 刘封也不挽留,派了两个亲卫护送邓范返家。 送走邓范后,刘封则是来到了后门处。 申耽一直待在后门的马车中没有离开。 等见到刘封出来后,申耽连忙跳下马车向刘封行礼:“末将幸不辱使命。” 刘封也不吝抚慰:“让申征北费心了。” 申耽又让申淑下车,再拜道:“今日将军走得匆忙未能将淑姬也带上,末将特意将淑姬也送来了。将军不用担心明日淑姬的归宗仪式,明日一早末将会再来接将军和淑姬同往。” 申淑今日依旧是大红锦袍,夜色下更显撩人,看向刘封的眼神羞涩中又有三分妩媚。 刘封心知肚明:申耽这是怕自己反悔,也怕夜长梦多出了变故让这两日的努力化为泡影,故而再次将淑姬送来,想让刘封对淑姬有更多的迷恋。 见状。 刘封也不推辞,能达到目的还能与美人敦伦,刘封自然不会拒绝。 将淑姬搂在怀中,刘封大笑道:“申征北有心了。淑姬今夜就留在我的府中,明日我定会亲往见证申征北父女相认的大喜之事。” 第12章 刘封:总感觉我快成董卓了 回到内屋。 申淑一袭大红锦袍,如春风般温润的跪坐在床榻上。 我见犹怜,柔情似水。 一颦一笑都似乎在散发魅香,令人忍不住想要采劼。 云鬓花颜,芙蓉帐暖。 春宵苦短,君王不朝。 刘封没有忍耐内心想要采劼眼前这颗熟透蜜桃的冲动。 直到云雨激情后,这才向申淑询问起白日里申耽宴请孟达的见闻。 美人和正事。 刘封一向分得很清楚。 就如昔日楚庄王,即位三年,不出号令,日夜为乐,左抱郑姬,右抱越女,坐钟鼓之间,丝毫不影响楚庄王成就霸业。 左手江山,右手美人,并非不能共存。 只有舔狗才会为了美人而荒废政务、挥霍无度。 申耽的话,刘封不会尽信。 亦或者说,在这上庸城任何人的话都不能尽信。 申淑没有迟疑。 躺在刘封的怀中,申淑将白日里的见闻据实相告。 虽说申淑是申耽用来执行美人计的工具,但申淑并不愿意只当工具。 这就是美人计的缺点了。 倘若被用来执行美人计的工具有了想当人的想法,执行美人计的人就会受到工具的反噬。 刘封就是那个能让申淑真正当人的男人。 而想要得到刘封的庇护,申淑就必须向刘封献上忠诚。 静静的听完申淑的陈述,刘封对申耽的态度也有了进一步的判断。 如果说昨日申耽只是想借刘封之手来让孟达约束军纪,那么今日申耽则是真正在刘封和孟达之间有了选择。 除了刘封为申耽解决了困扰外,更有孟达的贪婪。 孟达,太贪了。 话里话外,都有让申耽提供钱粮养他那四千部曲的用意。 申耽也才聚众数千家。 养孟达那四千部曲,就意味着申耽从每家征收的赋税都得用来养孟达的那四千部曲。 再算上申耽自个儿的兵,几乎得一家人养一个兵。 这根本不可能养得起! 若申耽真这样做了,跟着申耽的数千家民户必会对申耽不满。 这数千家民户为什么依附豪族? 不就是因为官府的徭役赋税太重,跟着豪族可以让徭役变轻赋税变薄吗? 结果跟着豪族这徭役赋税竟然比官府的还重,谁还愿意跟啊? 孟达看似没有再针对申耽,实则上用了更隐晦的手段在盘剥申耽的家财。 若上庸只有孟达,申耽或许就忍了。 可上庸如今还有刘封,申耽也就有了选择。 “你做得很好。待上庸事了,我会带你回成都见父王。”刘封没有吝啬对申淑的夸赞和许诺。 对于愿意献上忠诚的,不论是怀中的美人还是今日自荐的贤士邓范,刘封都不会吝啬夸赞和许诺。 申淑娇躯一颤。 刘封这句带她回成都见刘备,可比申耽那装模作样的归宗仪式强多了。 “能得将军恩宠,是贱妾之幸。”申淑明眸含泪。 有了刘封的这句承诺,申淑就真正的从一个被视为工具的贱生女身份变得稍微有了人样。 能得到汉中王刘备承认,哪怕身份只是个妾,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小觑的。 翌日一早。 申耽如约来到了刘封的府邸外。 今日申淑的归宗仪式,名义上是申耽跟申淑“父女相认”,实际上是申耽在向刘封表明立场。 同样也是在向上庸的豪族名流表明立场,承认刘封这个副军将军在上庸的超然地位。 申耽准备了两辆马车。 一辆载着申淑先行,一辆则是与刘封同乘。 “孟偏将尚且不知道末将将淑姬送给将军的事,今日末将若与淑姬相认,孟偏将或会有心思。末将是否要当众宣布淑姬已为将军之妾?”申耽小心翼翼的询问。 刘封意味深长的盯着申耽:“申征北不当众宣布,莫非想视我为董卓?” 申耽脸色大变,忙解释道:“副军将军误会了,末将绝无此意!只是末将怕孟偏将见淑姬归了将军,又会对末将心生不满。” 刘封轻哼一声:“既然是误会,就不要再胡思乱想。” 一股冷汗自申耽背脊流出,申耽心中惶恐,低头再拜:“是末将失言了。” 见申耽如此姿态,刘封遂又缓和了语气:“既知淑姬是我的女人,孟偏将又有几个胆子敢对申征北心生不满?休要再提此事,坏了我今日兴致!” 见刘封没有再提此事的兴趣,申耽暗暗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马车很快来到了申耽的府邸。 申耽发帖邀请的上庸豪族名流也陆续抵达。 得知申耽今日认女竟然连副军将军刘封都亲自去请来当见证了,众豪族名流也纷纷有了猜测。 能混成豪族名流的,多多少少都是有些见识的。 申耽又是认女又是请刘封当见证,用脚想都知道申耽在打什么主意。 众豪族名流纷纷上前向刘封问礼,又向申耽贺喜。 刘封也是一一与众豪族名流回礼攀谈。 平日里向众豪族名流攀谈的机会不多。 今日上庸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聚到了一起,刘封自然不会错过这次拉拢人心的机会。 直到一声“孟将军到”,众豪族名流这才自刘封身边散开,如避瘟神一般各自回了席。 孟达这几日纵兵哄抢财物,受影响的不仅仅是申耽,也有部分在场的豪族名流。 蒯祺“死于乱兵”的传闻,同样也让众豪族名流对孟达唯恐避之不及。 孟达大摇大摆的走入宴席,双目扫了一眼在场的豪族名流,最后的目光又落在了上宾席位的刘封上。 “副军将军今日也来了?莫非副军将军对申征北认的这个女儿也感兴趣?”孟达直言不讳的表达出了对申耽女儿的意图。 见孟达如此骄矜,众豪族名流皆是呼吸一紧。 这是要生事啊! 刘封淡然一笑:“孟偏将知我心啊,我对申征北认的这个女儿的确感兴趣。素闻孟偏将一向不近女色,定然不会与我相争。” 孟达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刘封一答一问,坦然直白,让孟达一时语噎。 宴席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众豪族名流都不敢用力呼吸。 申耽见状,连忙起身打着圆场:“小女今日认祖归宗,竟能同时受到副军将军和孟将军的见证,真是三生有幸啊。” 众豪族名流也是纷纷附和,申耽又趁机邀请孟达入席。 孟达冷哼一声,没有再多言。 不多时。 申淑身着大红锦袍出现在宴席中。 见到申淑的第一眼,孟达眼睛都直了。 孟达感觉受到了申耽的欺骗。 昨日口口声声的“乐毅之量”“孙膑之才”“古之名将之风”“竭力分忧”,竟然还私藏了如此美人? 而申耽接下来的话,更是气得孟达双目喷火。 只见申耽向刘封拱手一拜:“小女淑姬前日见了副军将军后,就一直对副军将军念念不忘。” “我不忍小女受哀思之苦,斗胆请副军将军能垂怜小女,纳小女为妾。” 第13章 当众立威,孟达当不了吕布 见申耽竟然当众请刘封纳妾,众豪族名流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申太守你这是在拱火啊! 没看见孟偏将的脸色都黑如锅底了吗? 你该不会真把自己当王允,要利用申淑在副军将军和孟偏将中间玩美人计和离间计吧? 众豪族名流越想越惊,越想越歪,甚至都有名流在揣测申耽是不是假意投降。 众豪族名流心中又都泛起了相同的想法:我们就不该来参加今日的宴礼。 在众豪族名流战战兢兢的期间,刘封也在扫眼观察众豪族名流的反应。 心中有数后,刘封的目光又回到了申耽身上:“淑姬仰慕我的英勇不凡,申征北又怜爱女哀思之意盛情送女,我又岂能狠心拒绝。” “既如此,今日我也请诸位做个见证,纳申征北的女儿淑姬为妾。” 虽然感受到了孟达那阴狠的目光在背后,但此刻申耽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配合刘封。 “淑姬,还不快给副军将军斟酒!”申耽轻呼。 申淑会意的来到刘封的席位,拂裙跪坐,又端起酒坛给刘封斟酒。 芊芊细手端起精致的酒樽递到刘封面前,娇音柔声:“贱妾申淑,请将军饮酒。” 刘封接过酒樽一口饮下,大笑道:“今日能纳申征北的女儿为妾,实乃快事。今后在这上庸城,申征北的事就是我的事。还请诸位今后都给我一个面子,不可再为难申征北。” 众豪族名流纷纷附和。 只是众人的目光都偷偷瞥向了孟达。 在这上庸城,申家就是最大的豪族。 众豪族名流谁敢为难申耽? 在场能为难申耽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刘封,一个是孟达。 如今刘封表态要罩着申耽,而孟达这几日又不曾约束军纪,用脚想都知道刘封这话是针对谁。 刘封就差没直接给孟达说:孟达,申耽是我罩的,以后别对申耽叽叽歪歪的。 刘封对孟达忽然变得强势,也是有原因的。 倘若申耽未主动向刘封示好,刘封是不会去管孟达军纪的事。 即便申耽主动示好,刘封也未立即表态。 而是在睡服了申淑确认了申耽的立场后,这才会在今日表态支持申耽。 今日的酒宴对申耽而言是在表明立场,对刘封而言则是在向孟达立威。 孟达此刻的握着的铜酒樽已经有些变形了。 直到此刻,孟达才发现被申耽给骗了。 亦或者说,孟达被刘封给骗了。 若无刘封给申耽出的主意,孟达今日是不会来赴宴的。 更不会给刘封当着申耽及上庸众豪族名流的面立威的机会。 刘封都当众言明今后不许任何人为难申耽了,孟达若是再不约束军纪,不仅会犯众怒也会给刘封把柄。 最重要的是:孟达现在还无法确定刘封是否真的有刘备的密令,是否真的在替刘备考察自己。 小不忍则乱大谋。 孟达努力平复内心的怒火,黑如锅底的脸色也逐渐恢复了血色。 只见孟达举起酒樽,起身向刘封贺喜:“恭喜副军将军今日抱得美人归!副军将军与申征北的女儿能缔结良缘,实乃上庸之福啊。” 刘封也起身回敬道:“孟偏将承让了。待回了成都,我定会向父王禀明孟偏将今日成人之美的器量。” 听到刘封这句话,孟达心中的疑虑更甚了。 这是在警示我? 心中有疑虑,孟达更不敢在这个时候跟刘封撕破脸皮,只跟刘封笑脸而谈。 见刘封和孟达没有起冲突,申耽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悬到嗓子边的心气也沉稳落下。 众豪族名流见状,也纷纷举樽相庆,仿佛没看见方才孟达那阴狠的表情似的。 觥筹交错间。 刘封又起身来到场中。 “今日我能与诸位共聚此地痛饮美酒,实乃人生幸事也。” “然而上庸地处纷乱之地,危险重重,若有曹贼重兵来袭,恐会伤了诸位。” “我虽有精兵千人,但终究是粮少兵寡,未必能挡得住曹贼重兵。” 见众豪族名流脸色有变,刘封笑着又道:“诸位莫要误会,我今日也并非是想向诸位索要钱粮。” “我有意在上庸组建义兵,依据兵马多寡分别授予诸位军侯或军司马的封号。” “平日里这些义兵都由诸位自行选练,我绝不会插手;只是到了战时,这些义兵得听我指挥与我同御曹贼。” “如有立功者,也一视同仁,皆按军中赏罚给予赏赐。” “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刘封此举,其实就跟黄巾起义时各州郡出榜文招募义兵类似。 平时各回各家,战时则统一调度。 刘备就是靠聚集义兵跟着州郡官兵抵御黄巾,这才立军功得了个安喜县尉。 刘封的这个提议,成功的激起了众豪族名流的欲望。 若无许可,私募部曲那叫心存异心。 可有了许可,私募部曲叫助刘封保境安民。 众豪族名流其实个个儿都有私兵,只不过这些私兵在武器甲胄和人数上也是有限制的。 毕竟你只是选练私兵,不是选练叛兵。 就比如武器甲胄上,没得许可的时候,最多装备些棍棒短刀;得了许可就可以打造刀枪剑戟弓箭皮甲,足够富有的还可以打造铁甲。 刘封不仅不要众豪族名流出人出钱出粮,还要带着众豪族名流保境安民。 这对众豪族名流而言,简直不要太贴心。 就在众豪族名流准备附和时,孟达忽然出声反驳:“副军将军,我认为这不妥。” “你有精兵千人,我有精兵四千,你我兵力加起来就有五千人了。” “再有申征北的千余郡兵,已经有六千余人,又何必再让众人选练义兵?” “义兵再多,也都只是乌合之众,有这钱粮,不如用来厚养你我的兵马。” “唯有日常操练,方可抵御贼兵。” 听到孟达的反驳,众豪族名流纷纷暗骂。 拿我们的钱粮厚养你的兵马,立了功劳你升迁,我们出钱出粮什么好处都捞不着。 凭什么? 刘封不由暗笑。 孟达啊孟达,你越是反对我,你在上庸就越失民心。 刘封肃容:“孟偏将,我等来上庸是来保境安民的,不是来与民争利的。” 第14章 孟子敬,我才是这上庸主将 “副军将军,我等来上庸是要守住上庸。若只靠一群乌合之众,又如何能守住上庸?别忘了你是大王的养子,你要为大王的大业考虑!” 孟达在养子上加重了语气,提醒刘封的身份。 刘封挥手指了一圈:“孟偏将,首先我得纠正你的说辞。在场诸位皆是上庸贤士,所招募的义兵定也都是英勇健儿,并非是乌合之众。” “其次,家父一生事,惟贤惟德,一向以‘宽、仁、忠’为立业根本。若我因小故而让家父失信义于天下,是为不孝。” “再者,上庸自有赋税可以养兵,不用巧取豪夺众贤士的钱粮。” 孟达气得胡须都开始颤抖了。 你来就是保境安民? 我来就是巧取豪夺? 就你是好人我是恶人? 本就因为被申耽欺骗而恼恨,此刻又被刘封视为恶人,又想到破上庸的功劳被刘封给截胡了,孟达心中的怒气再也忍耐不住。 “副军将军,你未曾当过太守,不知道这一郡之地的赋税是跟在籍之民息息相关的。” “上庸在籍之民还没有申征北家的佃户多,就那点赋税如何养得起你我五千兵马?” “倘若赋税太重,上庸的在籍之民定会逃籍而走。届时百姓流离,叛民四起,还如何保守上庸?” 申耽脸色大变,暗骂孟达无耻。 什么叫上庸的在籍之民没有我家的佃户多? 刨我的家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不仅申耽脸色大变,在场的豪族名流也纷纷变了脸色。 什么是豪族? 人多地广方可称之为豪族。 不管这些人和地是怎么来的,只要到了嘴里就没有吐出来的道理。 刘封组建义兵的提议将豪族的利益绑在一起,故而能得到在场豪族名流的支持。 孟达的想法则是简单粗暴:我在这驻兵,你们就得拿钱粮来养我的兵。 典型的军阀思维。 这也是申耽以及众豪族名流对孟达唯恐避之不及的原因。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蒯祺“死于乱兵”在众豪族名流眼中就是孟达故意在杀人立威。 目的就是想告诉上庸三郡的豪族名流: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刘备质疑孟达的能力也有这个原因。 倘若是后方安定的郡县,用强硬的方式来想打压豪强名流自然是没问题的。 可上庸三郡是什么地方? 这是前线! 在前线你用强硬的方式来打压豪强名流? 那不就等于是在拱手将上庸让给曹魏吗? 众人的表情变化被刘封尽收眼底,刘封的眼神也逐渐变的冷冽。 猛然间。 刘封将手中的酒樽投掷在地,喝道:“孟子敬,注意你的身份!” “你只是军中偏将,我才是这上庸主将!这上庸的法度,还轮不到你来制定!” 一声爆喝,直接将孟达惊在当场。 申耽等豪族名流也是惊骇的看向刘封。 此刻的刘封仿若一头暴怒的雄狮,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慑人的威势。 看着脸上有不服的孟达,刘封的语气也变得更冷冽: “这几日你纵容军中军士无视法纪,我看在尚书令的面上才不与你计较。” “你若再敢酒后胡言乱语乱我法度,休怪我不念往日情面。” “不要以为那四千汉兵跟了你就是你的私兵了,也不要以为你有四千部曲就可以自恃兵威。” “当年我随同诸葛军师等人溯流西上进攻益州,所过之地战无不克,是以战功加封的副军中郎将。” “这几年我跟着家父在汉中与曹贼对峙,斩将夺旗陷阵先登,累积军功早就可以升迁。” “你还真以为我仅仅只是靠破上庸的战功才加封副军将军的吗?” 刘封有多猛? 如果只用一流和二流尚不足够直观。 刘封败走上庸时,外有孟达、夏侯尚、徐晃围攻,内有申耽申仪叛变。 如此寡不敌众的困境,刘封还能突围回到成都。 不论是个人武勇还是战场指挥,刘封都不是孟达这个自归刘备后就几乎没上过战场的偏将能相提并论的。 法正谋略高那是真的高。 孟达纯粹就是虚有其表。 战绩会骗人,战线也会骗人,战绩和战线如果都没有,那就不是在骗人了。 觉醒记忆的刘封,这二十余年的经历是实实在在的。 刘封的自信除了来源于觉醒的记忆,也来源于二十年习武练出来的武力以及入川和汉中这几年战场上的生死历练。 静。 整个宴席变得落针可闻。 刘封发怒的时候状若狂狮,尽显骁勇之气。 刘备宠溺刘封也是有道理的。 刘封太像年轻时的刘备了。 而如今觉醒了记忆的刘封,又在不发怒的时候多了温文儒雅和仁者之风。 孟达此刻也有这种感觉,仿佛面对的不是刘封而是刘备。 【明明只是个夺嗣失败的大王养子,怎会有如此强大的气势? 方才一瞬间,我竟然怕了? 不! 我怎么可能会害怕一个夺嗣失败的大王养子!】 尽管内心不想承认不愿服输,但孟达此刻却是咬紧了牙关没了反驳的勇气。 战场上生死历练厮杀出来的怖人气息,也不是孟达这个才打了房陵和上庸两座小城的战场新人能轻易扛得住的。 此时。 一旁的申淑,默默的取了个新的酒樽,斟了一樽酒递到刘封面前:“将军神威,当满饮此樽。” 刘封接过酒樽,环视一圈:“诸位,可愿与我共建义兵?” 申耽反应最快,连忙也端起酒樽,高声附和:“将军神威,末将愿与将军共建义兵。” 众豪族名流也相继反应过来,纷纷举樽附和:“将军神威,我等愿与将军共建义兵。” 刘封满饮樽中酒,又放声大笑:“能得诸位贤士相助,纵是曹操亲自举兵来攻,上庸也无忧了。” 嚣狂的笑声在宴席中响起。 刘封借申耽示好行美人计将计就计,不仅在申耽等上庸豪族名流面前真正立了威信,还打压了孟达这几日的不敬气焰。 孟达暗暗握紧了拳头。 从头到尾,孟达都被刘封给算计了。 这种屈辱感,让孟达内心很是烦躁。 一个螟蛉养子,怎能压我一头? 可恨啊! 第15章 会天霖雨十余日,汉水暴溢 距离刘封在申耽的认女仪式发威已经过去三日。 这三日里。 不知是被刘封的威势震慑到了还是别有心思,孟达也收敛了不少。 不仅召回了放长假的军士,约束了哄抢民财的军士,就连军中的亲信李辅、邓贤等人对刘封的军令也不再阳奉阴违,。 孟达如此“识趣”,刘封也未进一步再去打压。 打压的目的是为了立威,而非除掉孟达。 荆州之劫本来就已经是地狱难度了,刘封还未傻到去逼反孟达继续给自己增加试炼难度。 去给房陵太守邓辅送美玉和书信的使者也返回了。 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 刘封又是赠美玉又是来信盛赞,邓辅自然也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去得罪刘封。 不仅厚待了刘封的使者,还让使者带回了房陵众豪族名流的联名书,表态支持刘封督房陵。 虽说邓辅的表态只是想和和气气而非效忠,但刘封对邓辅的态度也是很满意的。 眼下这个局势,能和和气气就已经难能可贵了。 新委任的副军将军主簿邓范,这三日里也表现得颇为积极。 为了能在刘封面前表现出足够优秀的才能,邓范几乎是在废寝忘食的组建文吏班底以及开展充实在籍之民的初期工作。 面对肯积极办事的下属,刘封自然不会吝啬赏赐和抚慰。 不仅派人给邓范送去了好酒,更是在邓范给新组建的文吏班底安排工作的时候前去给邓范壮了声威。 这让邓范的工作更是卖力。 刘封也没闲着。 除了忙于督促组建义兵的事外,平日里大部分的时间也用在了巡城增加民望上。 这让刘封在上庸城中的名望也越来越高。 当初卖粗粮饼的小贩,不仅每日都在不遗余力的宣传刘封的仁义,更是在征得刘封的同意后缝制了一面旗子,旗子上写着“刘郎饼”。 众商贩见刘封如此的平易近人,在征得刘封的同意后也纷纷效仿卖粗粮饼的小贩缝制了旗子。 于是乎。 上庸街头出现了诸如“刘郎大瓜”“刘郎小瓜”“刘郎绿豆”“刘郎黄豆”“刘郎糕”等等大量挂着“刘郎”前缀旗子的移动小贩。 甚至连一些裁缝店门口都挂了“刘郎裁衣”的旗子。 没人是傻子。 这旗子一挂,不论是街头的闲散汉还是想要钱的官役,都不敢来生事。 刘封又趁机整治了上庸城中的闲散汉,要么令其归田,要么将其充入军中。 整个上庸城的治安也为之一清,这让上庸众士民对刘封也越来越敬畏。 “滴哒......” 清脆的雨滴声响起。 刘封看着天空飘落的雨滴,脸色也逐渐变得凝重。 “上庸下雨了。” “汉水流域的雨期来了吗?” 上庸已经半个月未下雨了,今日忽然下雨让刘封有了猜测。 刘封的猜测没错。 汉水流域的雨期的确来了,而且来得比往年更加的凶猛。 西城、上庸、房陵、南乡、襄阳一带,皆是暴雨连日。 一开始。 众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场雨季常见的大雨。 直到大雨练下五六日后,众人才觉察到不对劲。 不断有河堤被淹的消息传到上庸,刘封的心情也变得沉重。 刘封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那就是连日暴雨对道路的影响。 这不是后世的水泥路和柏油路,阳光一出路就干了。 现在的路,大部分都是普通的泥土路,即便有官府征发徭役修路,也只是在官道上铺了些碎石。 如今世道纷乱也没有去维护,以至于就连官道都会在雨后变得泥泞难行。 刘封顿时有了移兵去房陵的想法。 只不过眼下大雨连日,这个想法暂时也只能被搁置。 而原本要去游说上庸、西城千里之地的山民蛮夷归附的邓范,也不得不暂时终止计划。 这让邓范很是愧疚,向刘封请罪称“属下不谙天时,坏了将军大计”。 刘封并未责怪邓范。 天时如此,又岂是人力能轻易抵挡的? 在贫瘠的古代就这点不好,一旦遇上大雨连日很多事都无法去做。 不像后世,现代化的基础设施和交通工具,可以大幅度的减少雨雪时期对工作的影响。 如史载一般。 这场暴雨下了十余日,就连上庸城都出现了大量的积水。 也幸亏上庸城地势利于排水,山洪来得快去得也快。 直到八月底,汉水流域这场持续了十余日的特大暴雨才堪堪结束。 而在上庸的暴雨变小雨后,刘封立即召集了申耽、孟达和邓范,商议移兵房陵。 自半个月前被刘封立威后,孟达就对刘封有些畏惧。 加之这段时间以来,尤其是暴雨时期刘封每日冒雨巡城对各家各户嘘寒问暖,让刘封在上庸城的名望极高! 眼下上庸城不论是豪族名流还是普通士民,私下里对刘封都是亲切的冠以“刘郎”称呼。 这让孟达更不敢对刘封当面不敬,只敢私下里骂一句“螟蛉养子,也就会假仁假义了”。 故而在听得刘封要移兵房陵时,孟达虽然心中不情愿但也只敢小心翼翼:“雨后道路难行,移兵房陵恐会劳累军士役夫,有损将军的军威民望。” 申耽也有为难:“申家所聚民户大抵都在上庸到西城千里之地。若是移兵房陵,唯恐粮草供给不能及时。” 邓范则是看得更远,询问道:“将军移兵房陵,莫非是担心前将军会在襄樊作战不利?” 刘封赞许的看了一眼邓范。 能想到移兵房陵跟襄樊战事有关,邓范在军事上的眼光也不算太差。 刘封也不隐瞒,道:“我移兵房陵,的确有担心前将军在襄樊作战不利的考虑。” “房陵距离襄樊和秭归都更近,不仅可以更容易探得襄樊战场的变化,还可从秭归运些粮草来房陵以资军用。” 孟达蹙眉:“话虽如此,但上庸也不可有失,还得提防南乡的曹兵趁机来袭。” “副军将军,恕我直言,我等的军务只是守住上庸、房陵和西城。” “前将军征战多年,即便受大雨影响在襄樊作战不利,也用不着上庸这点兵马去助阵。” “况且,前将军对副军将军也颇有微词......” 第16章 调粮分兵,我的上庸我做主 孟达觉得刘封这是在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关羽当众称呼刘封为螟蛉义子的事在刘备阵营不是隐秘,刘备也不止一次的让关羽不要对刘封有成见。 即便如此,关羽也是我行我素,对刘封没什么好脸色。 只是在提这事的时候,孟达用了“颇有微词”这个隐晦的称呼。 一听孟达这话,刘封顿知孟达的真实想法。 不论是提“劳累军士役夫”,还是提“提防南乡的曹兵”,以及隐晦的提醒刘封“前将军颇有微词”,孟达都在表达不情愿移兵去房陵的意图。 不过。 孟达改变不了刘封的决定。 众人最多只能猜到刘封在担心关羽会在襄樊作战不利,但没人会猜到接下来的荆州变故会严重影响到刘备大业的根本。 刘封之所以会在上庸拉拢申耽打压孟达,也是为了能在上庸有绝对的话语权。 刘封双肘杵在桌上、双手抱拳搁在鼻前,看向孟达的目光看似平和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威势。 孟达语气一滞,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移兵房陵的决定不会更改。” 刘封先明确了决定。 随后。 刘封又道:“孟偏将对上庸的考虑也符合情理,故而我决定亲引四千步骑前往房陵,孟偏将留下一千步骑与申征北同守上庸。” 话音一落,孟达脸色大变。 刘封自汉中只带了一千人,现在要带四千步骑去房陵,剩下的三千人岂不是得让自己分? “副军将军,只给我一千步骑守上庸,是否太少了些。”孟达的脸色有些难看。 只要兵还在,即便职务降低了孟达的兵权还在。 可兵不在了,那今后就真的只能对刘封俯首听命不敢有半分私心了。 刘封似笑非笑:“孟偏将可知魏延为何能成为汉中太守?” 孟达微微一愕,摇头“不知”。 魏延被任命为汉中太守的时候孟达已经在上庸,对个中内情并不清楚。 刘封轻笑:“昔日,家父大会群臣,问魏延‘今委任卿以重任,卿欲如何?’,魏延答‘若曹操举天下而来,请为大王拒之;偏将十万之众至,请为大王吞之’。家父称善,众人壮其言。” “魏延在汉中也只有步骑两千,就敢如此豪言;如今我给了孟偏将一千步骑,又有申征北相助,难道还挡不住一个小小的南乡曹兵吗?” 孟达默然。 这要怎么回答? 同意就是将三千兵拱手让给刘封,不同意就是在承认自己不如魏延。 孟达不由有些恼恨魏延:你一个新野的农夫,跟着大王立了些功劳就敢如此豪言,你知道什么是十万之众吗? 咬了咬牙。 孟达低头请道:“上庸有申征北在,足以御守;倘若副军将军独自去房陵,或会让宵小误会我与副军将军不和。” “我愿与副军将军同去房陵。我久在秭归,去了房陵也可助副军将军走秭归调粮以资军用。” 刘封方才的话本就是在故意激将。 此刻见孟达服软也不再激,遂笑道:“有孟偏将相助,我也就无忧了。” “申征北,上庸和西城的防务,就交给你兄弟二人了。若遇曹兵来袭,只需据城死守,我自会引兵来救。” 申耽见孟达都服软了,也不敢再多言,拱手应命道:“末将谨遵将军之命。” 刘封又看向邓范:“邓主簿,我本有意带你去房陵。考虑到你还要去游说山民蛮夷归附,这次就不带你同行了。” “你就留在上庸继续你未完成的事务,倘若需要兵马钱粮相助,可直接找申征北。” 邓范忙拱手应命:“将军放心,属下一定不会有负将军所托!” 顿了顿。 邓范又向申耽行了一礼:“还请申征北能助我一臂之力。” 申耽也连忙回礼道:“我是上庸太守,为上庸充实在籍之民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如今有邓主簿代劳,我感激不尽,若有所需,只管来寻我便是。” 刘封起身笑道:“既如此,诸位就自去准备。只待雨停,我等就移兵去房陵。” 而在孟达和申耽离开后,邓范则是单独留了下来。 邓范小心翼翼地道:“我观那孟偏将对将军似有不服之意,将军去了房陵,可得当心。” 见刘封未开口,邓范又道:“属下并非有挑唆之意,只是怕将军受了那孟偏将的气。” 刘封依旧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盯着邓范,盯得邓范心中发虚背脊生凉。 就在邓范忍不住要跪下请罪的时候,刘封这才徐徐开口:“邓主簿,我很欣赏你的才能,也有重用你的想法。” “但我更希望你能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只有做出了成绩,今后被提拔才能服众。” “我以为似这等谏言还是得等你先替我充实了上庸的在籍之民后再提,比较妥当。你以为呢?” 邓范心中一咯噔,忙应声道:“将军教诲,属下定会铭记在心。” 待得邓范离开,刘封又唤来了申淑。 由于申淑当日在归宗礼上的表现颇为突出,刘封对申淑也不再只将其视为一个美妾。 在上庸,刘封能用的亲信不多。 申淑如今则担起了类似于文秘的工作,协助刘封处理一些机密事。 毕竟是枕边人,又通过了刘封的考验,相对而言也更值得信任。 再加上申淑的美妾身份,也很少有人会注意到申淑也在替刘封办事。 不多时。 申淑快步而来。 原本的大红锦袍已经变成了朴素且方便做事的窄袖短衣,长发也如男人般扎了起来,虽然少了几分妩媚但也多了几分英气。 “请将军嘱咐。” 申淑对自身的定位很明确,一切以刘封为中心,只要是刘封有呼唤再忙的事都会搁置在一旁。 刘封言简意赅:“雨停后,我会移兵房陵,你去准备下,跟我同去。” 听到刘封的嘱咐,申淑心中惊讶的同时也有了几分欣喜。 刘封是个事业和女人分得很清楚的人。 倘若申淑只是个纯粹的床榻尤物,是没资格跟着刘封去房陵的。 在这一点上,申淑早已经摸清了刘封的态度。 “谨遵将军之命。” 申淑没有废言,既然决定了要在刘封身边更有价值,就不能只贪图华服美宅的安逸。 第17章 天晴了雨停了,孟达不行了 两日后。 天气放晴。 上庸城的士民百姓,纷纷涌上街头,贪婪的呼吸晴天的空气。 一个个小贩也挑着担起竖起了“刘郎XX”的旗子,开始在大街小巷上吆喝。 连日的大雨太令人遭罪了。 对于做点小生意糊口的小贩而言,等于是这十余日没了糊口的营收。 就这,还得益于上庸城地势以及城内水渠容易泄洪。 换个地势低洼不容易泄洪的,城内早城水洼一片了。 刘封没有耽误时间。 将申耽留下驻守上庸城后,刘封就带着孟达以及五千汉兵前往房陵。 申淑则是以刘封亲卫的身份跟刘封同行。 连日大雨后的道路,泥泞难行。 刘封自汉中带来的一千步骑都是战场老兵,更泥泞的道路都走过,一个个静默行军不吱声。 孟达这四千汉兵的反应就差多了。 这群在秭归待得太久的汉兵,又基本没怎么上过战场,对这种雨后行军没什么体验。 孟达那句“雨后道路难行,移兵房陵恐会劳累军士役夫,有损将军的军威民望。”也并非全是借口。 这四千在秭归和平太久的汉兵,是真的会嫌雨后行军太累! 只走了二十余里,这四千汉兵就一个个叫苦连天,心生不满,更有甚者都开始装病了。 面对这四千汉兵的怠战反应,刘封既没有整顿军纪也没有杀一儆百。 刘封嫌弃这四千汉兵走得太慢,直接就带着本部兵马先行,让孟达引兵后行。 这让孟达又羞又恼。 平日里自称“乐毅之量”“孙膑之才”,结果这四千汉兵在刘封那一千步骑面前就跟乌合之众似的。 “副军将军怎么还先走了?”部将李辅看着刘封离开的方向,没有看到孟达那不自然的脸色,直言而问。 孟达的外甥邓贤也是倍感不解,只是看着孟达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邓贤识趣的没有多问。 孟达冷哼一声,看向李辅的眼神也有了不满:“看看你带的兵,才走二十里就叫苦连天的。知道的以为是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匪。害我在刘封面前丢脸!” 李辅心中委屈:“将军,这弟兄们以前也没在雨后行过军啊。副军将军非得雨后行军,这道路泥泞不好走,弟兄们有点儿怨言这也很正常啊。” 见李辅不知错还顶嘴,孟达气得胡须都颤抖了。 一鞭子在空中抽出爆响,孟达喝令道:“传令众军,三日内不能抵达房陵城者,仗责五十。” “谁敢再在军中叫苦乱我军心,定斩不饶!” 上庸到房陵要走百里山路。 若是平日里三日内抵达是没什么问题的,而如今是雨后泥泞路,走百里路就相当于走二百里路。 三日内抵达房陵对这群走了二十里就叫苦的汉兵而言是很难的。 李辅刚想开口请孟达缓个时间,又见孟达怒目似要动真格,不由心生惧意,不敢再喊委屈。 孟达平日里的恩威尚在。 这军令一传达,众军士虽然心中不满,但也不敢忤逆孟达的军令。 若因行军而被仗责或被斩首,那真就冤枉倒霉到家了。 刘封没有理会孟达怎么去约束兵马,带着本部千人走了两日就抵达了房陵城。 听闻是刘封引兵来房陵,房陵太守邓辅不敢怠慢,忙引房陵众官吏出城迎接刘封。 见到刘封,邓辅率先拜道:“末下房陵太守邓辅,见过副军将军。” 刘封回礼道:“邓太守不必多礼,我欲移兵房陵,你替我在城内准备空置的场地供我安营。” 邓辅扫了一眼刘封身后,问道:“只有这点兵马吗?” 刘封摇头:“自然不止,孟偏将的四千兵马尚在后方。” 听到孟达两个字,邓辅不由面色一滞,身后的房陵众官吏的脸色也变得难看。 刘封自然明白邓辅等人谈孟达色变的愿意。 前房陵太守蒯祺死于孟达的乱兵,这让房陵众人对孟达有惧意和恨意。 “不用担心,孟偏将如今受我节制。”刘封淡淡的道出了跟孟达的主次关系,又道:“先前送给邓太守的美玉,邓太守可还瞧得上眼?” 邓辅暗暗松了一口气,忙道:“末下感谢副军将军的馈赠,都是罕见的美玉,让副军将军破费了。” 刘封轻笑:“些许美玉,不成敬意,邓太守喜欢就好。” 一阵寒暄。 邓辅迎刘封入城。 途中。 邓辅又提到了连日暴雨对房陵的影响:“大雨虽然停了,但城内多处都有积水。” “五千人的营地不太好准备,恐怕得让军中的兄弟们受些苦了。” 提到这时,邓辅语气又变得小心翼翼的。 刘封想到了孟达那群走了二十里山路就叫苦连天的军士,淡然再笑:“无妨。都是军中人,受些苦也不是什么大事。” 见刘封淡定如斯,邓辅内心的担忧也渐渐放下,继续向刘封介绍房陵的现状。 一路来到太守府。 邓辅安排了个人带刘封的军兵去安营,又将刘封迎到了太守府内,备下酒席给刘封接风洗尘。 席间。 刘封问及樊城战事。 邓辅摇头称不知:“将军恕罪,这些时日我都在忙着安置城内受大雨影响的百姓,未有派人去探查樊城的战事。” “将军若想知道樊城战事如何,我这就派人去打探。” 委派了探子后,邓辅又折返回席间,小心翼翼的问道:“将军这移兵房陵,莫非是要去樊城助阵?” “恕我直言,房陵到樊城路途遥远,雨后道路又泥泞难行,不论是行军还是运粮都较平日里艰难。” “房陵粮少民寡,恐怕也难支撑。” 提到粮的时候,邓辅的内心就变得有些忐忑。 房陵也只是县改郡,粮少民寡也是事实。 刘封忽然移兵五千来房陵已经给邓辅带来了不少的军粮压力,若再去樊城助阵,邓辅就真不知道该如何办了。 刘封没有为难邓辅,安抚道:“我也知道邓太守的难处,故而抵达房陵城前就派人去秭归催粮了。” “邓太守只需准备日常驻兵房陵的粮草即可,其余诸事,我自有准备。” 邓辅暗暗松了一口气,拱手拜道:“让将军劳心,是末下之罪。” 第18章 房陵城太小,那就修成要塞 在刘封抵达房陵后的当日傍晚,月初派往麦城方向绘制地图的骑卒也带着地图返回。 见到刘封后,骑卒奉图请罪:“连日大雨,道路难行,未能及时带回地图,请将军罚罪。” “天时难测,非你之罪,一路辛苦了。”刘封没有责怪骑卒。 将地图摊开后,刘封又取出了申耽先前给的地图,仔细对比两份地图的差异。 又问了骑卒绘制过程中的细节。 如刘封预料。 骑卒新绘制的地图显示,房陵到麦城的距离,竟然长达三百三十里! 比申耽给的地图还多了五十里,且又是难行的山路! 这意味着。 如果按照申耽给的地图,刘封会比预定的时间至少要晚一日才能抵达预定的目的地。 而在战场上,别说晚一日了,晚一个时辰都可能出现不可挽回的变故。 【走三百三十里的山路去麦城驰援,这其中的风险可不小,想要正常行军是绝对做不到的,还得提前再做些准备才行。】 刘封看着地图上的标示凝神思考。 虽说最完美的部署是保住江陵城击退吕蒙,但对现在的刘封而言这是压根不可能做到的。 刘封记得史料上还专程记载过:在糜芳献城后,城内有不愿意投降的官吏军校暗中设伏,结果被吕蒙身边的骑都尉虞翻识破。 刘封不认为可以在江陵城部署得比江陵城内的官吏军校的埋伏更好。 引兵入驻江陵城就更不可能了。 且不说未得王命刘封不能擅自放弃上庸驻兵江陵城,即便驻兵了刘封也未必能夺了糜芳的权去守住江陵城。 到时候江陵城丢了上庸也丢了,刘封又擅违王命弃上庸夺兵权,同样是死路一条。 将希望寄托在保住江陵城显然不现实。 而以刘封手头这点兵力,也做不了太多的部署。 如今。 刘封以房陵为中心,又走秭归运粮入房陵。 除了在为关羽提前打通一条能逃得性命的生路外,也是在为今后的防守和反攻作准备。 江陵城的糜芳靠不住,秭归的宜都太守樊友同样靠不住。 与其如此,倒不如将秭归的粮草提前都囤积在房陵城中,避免被陆逊取得。 孟达最大的功劳在于当宜都太守这七八年间,在秭归囤积了大量的粮草。 这也是刘封敢移兵入房陵的原因之一。 只要有粮草在房陵,即便面对曹兵和吴兵的合力强攻刘封也不用担心粮尽兵溃。 如今的局势对刘封是很不利的。 刘备和曹操在汉中打了几年,打得益州疲敝。 粮草不足,役夫疲惫,想让刘备为了刘封一句话就走西川出兵也是办不到的。 即便刘备愿意相信,成都的百官也不会同意。 毕竟江陵城是座坚城,守城的还是刘备的二舅子,怎么想都不可能有失守的可能。 刘封想要活命,就不能将活命的希望假手于人。 想活命,只能靠自己! 嘱咐骑卒自去休憩后,刘封又让邓辅征调部分役夫在城外挖战壕筑土垒修箭塔等等军用工事。 这让邓辅颇为疑惑。 看着图纸上战壕、土垒、箭塔等军用工事的数量和位置,邓辅更是不解。 尤其是刘封要求的数量,更像是在应对一场大战。 房陵小城,也就南乡的曹兵可能会奇袭而来,能有什么大战? 甚至于,刘封给的图纸中在秭归方向也要挖战壕筑土垒修箭塔。 “将军,下个月就秋收了,即便现在征调役夫,这些工事也修不完啊。”邓辅面露难色:“更何况,房陵小城,也用不着这么多的工事。” 刘封没打算给邓辅解释太多,只道:“下个月秋收,那也还有一个月。” “能修多少是多少,城中的兵马以及孟偏将后续的兵马也会参与工事修建的。” “其余的,你也就不要多问了。” 房陵小城,城头铺不开太多的兵马。 刘封在城外挖战壕筑土垒修箭塔等修建军用工事,也是为了将兵力分散部署到城外,分担守城压力,击敌于城外。 房陵城太小,那就修成要塞! 见刘封不准备多言,邓辅欲言又止,只好将剩下的疑问都咽回肚子。 等孟达抵达房陵城时。 已经是次日的下午了。 虽然这四千汉兵在孟达的催促下最终在三日内抵达了房陵城下,但也将这四千汉兵累的够呛。 不仅队伍乱哄哄的,不少军士走到城下后更是直接一头栽倒在地呼呼大睡起来,丝毫不顾地面的湿寒。 而在此时。 早得到消息的刘封,则引了十余骑出城。 看着这支乱哄哄的汉兵,刘封不由蹙紧了眉头。 就这群乌合之众,别说带去救关羽了,能不能守住房陵城都是个未知数。 听着乱兵杂乱的声音,刘封心头火气也上来了。 “孟达何在?” 一声厉喝,让杂乱的声音变小。 众军士见是刘封在城外,也慌忙开始列队。 片刻后。 孟达一脸铁青的策马到来,拱手一拜:“末将见过副军将军。” 刘封冷哼一声:“立即整军,一刻钟内,有掉队者,明日全去挖战壕筑土垒。” 孟达握紧了拳头。 刘封这是专门在这等着自己呢。 虽然很不情愿被刘封这般喝来喝去的,但现在是孟达没能约束好兵马。 理亏! 孟达这一整军,发现掉队者竟然都快一半了。 这让孟达羞惭的同时又多了恼恨,恼恨这些兵丁让自己在刘封面前出丑。 正常情况,孟达其实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孟达知道这四千兵马是什么水平和德行。 坏就坏在,行军的军令是刘封在下达。 刘封说雨后行军,就一定要雨后行军。 这让孟达完全陷入了被动,以至于显得跟个蠢将一般频频犯错。 孟达甚至怀疑刘封是故意如此。 犯的错多了,这军威自然就威风不起来。 那今后这四千汉兵是听孟达的还是听刘封的,就由不得孟达决定了。 而事实上,刘封也的确有这个用意在。 雨后本意是考察孟达这四千汉兵的行军水平。 若孟达的行军水平差了,自然也能杀杀孟达在军中的威风。 “孟偏将,明日起你部所有军士,都要去修建工事,不得再怠慢!” “若再如今日这般杂乱,你这偏将军也别当了,自己回成都向家父请罪吧!” 刘封的军令,惹得孟达的外甥邓贤不满。 邓贤高声问道:“副军将军,你方才说的只是掉队的才去修工事,为何现在又让我们全都去修工事?” 刘封盯向邓贤:“邓校尉,其不闻‘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都是同袍战友,掉队的又将近一半,剩下的一半就忍心看着同袍去修工事而无动于衷吗?” “若你有更好的办法去安抚掉队的那一半军士,我便按你说的下令。” 邓贤瞬间呆住。 我去安抚? 我去安抚我还不被那群本就有怨言的军士一口口的唾沫给淹了啊! 第19章 其实我刘封,是诸葛亮迷弟 邓贤悻悻的低头不敢再看刘封。 刘封又看向孟达的亲信部将李辅,李辅被刘封的眼神盯着也是心中发虚。 见邓贤都认怂了,李辅也不敢再在这个时候出头,同样低下了头。 刘封的目光又回到孟达身上。 看着几句话就将邓贤和李辅给震慑住的刘封,孟达暗暗握紧了拳头。 尽管心中很不甘,但眼下孟达也奈何不得刘封。 自己理亏,怨不得旁人。 忍! 我忍! 孟达暗中平复内心的焦躁,低头拱手:“末将谨遵副军将军之令,明日就带众军去修工事。” 看着低头服软的孟达三人,刘封也不再废言,交代了驻营之地和修工事相关事宜后就策马返回城中。 刘封一走。 李辅就猛然抬起了头,忿忿不平:“将军,刘副军欺人太甚,抢了将军破上庸的功劳不说,又频频针对将军打压将军的威风。” “是可忍孰不可忍!” 听着李辅在刘封走后“鸣不平”,孟达真想一鞭子抽向李辅。 邓贤也是一脸的鄙夷。 方才刘封在的时候你怎么不喊是可忍孰不可忍,走了你才喊? 看着面色不愉的孟达,邓贤低声问道:“将军,我们明日真的要去修工事吗?” 孟达咬牙冷哼:“修!当然要修!我倒要看看,刘封如何平息军中的怨言。” 邓贤瞬间领会了孟达的用意。 雨后行军三日,本就让这四千军士怨言不少;如今又要让这四千军士全部去修工事,有怨言的就更多了。 孟达都不用刻意去煽动军士,军中的怨言就会累积爆发。 甚至于。 孟达只需要默默的去挖战壕,就能引起军中军校对孟达的同情和对刘封的不满。 而事实也是如此。 当得知明日全军都要去修工事时,孟达带的这四千汉兵纷纷气炸了。 军中的军校更是叫嚷着找孟达诉苦,得知军令是刘封下达的,这群军校更怨了。 “将军,副军将军自恃是大王养子,自到了上庸后就对我等横看竖看不满意,如今更是假借行军和修工事来责难我等,这口气末将咽不下!” “当年大王能入川皆赖将军跟法尚书之力,副军将军只不过是大王一个养子,怎能比得上将军旧日功劳?将军岂能受副军将军欺凌?” “我等劳累三日才抵达房陵,还没来得及修整又要被派去修工事,牛马也不是这么使唤的。我等不服。” “我等受辱事小,将军受辱事大,明日我等一起去见副军将军,定要为将军讨个公道。” “这工事谁爱修谁修,反正我不去修。” “......” 听着众军校怨念的声音,孟达心中颇有得意。 这军中军校,还是向着我的。 只是表面上,孟达却是佯装恼怒且厉声呵斥:“我只是个军中偏将,岂能违背副军将军的军令?” “我明日尚且要去修工事,更遑论尔等?尔等如此埋怨,是要陷我于不义吗?” “休得再胡言!” 众军校见孟达不肯带头又拂袖而走,心中更是气恼。 到了夜晚。 由于邓辅在城中划出来的营地中积水颇多,众军校又带着众军士花了不少时间去清理积水。 累得众军校一个个叫苦不已,营中军士也是怨声道载。 而在另一处营地。 申淑端来热水给刘封泡脚,又挽起袖子给刘封揉肩捶背,刘封则是闭着眼睛享受申淑的按摩。 孟达军营中闹哄哄的怨声,早有人汇报给刘封。 “将军就不担心吗?”淑姬轻声询问。 刘封淡然一笑:“一群被骄纵惯了的新兵,即便满营怨声也没有担心的必要。” 在刘封眼中,孟达这四千兵跟新兵没什么区别。 没经历过生死恶战的兵,即便入了行伍多年也称不上老兵,怨言再大也只敢停留在嘴上。 原本刘封是没打算让孟达这四千兵明日就去修工事的。 刘封虽然称不上爱兵如子,但也不会对军士严苛到当牛马使。 奈何孟达这四千军士的战斗素养实在是太差! 孟达为了养军心,平日里对这四千军士骄纵过甚,对军士的约束也颇为松弛。 这跟孟达久在蜀地养成的习惯有关。 刘焉刘璋父子治理蜀地时,德政不举,威刑不肃,从豪强到官僚,均是专横跋扈,为所欲为,君臣之道,也逐渐被破坏。 刘备入川后,诸葛亮就开始力行法治,训章明法,劝善黜恶,取商鞅之法的公平客观法理,又结合儒家仁义教化,推行《蜀科》。 刘封入川八年,对《蜀科》深有体会。 在觉醒记忆后,对诸葛亮的“以法治蜀”的理念也倍加推崇。 一支军纪不明的兵马,是不会具备真正的战斗力的。 就如《吴子·论将》中言:【鼓鼙金铎,所以威耳;旌帜,所以威目;禁令刑罚,所以威心。 耳威以声,不可不清;目威以容,不可不明;心威以刑,不可不严。 三者不立,士可怠也。 故曰,将之所麾,莫不心移;将之所指,莫不前死矣。】 作为武侯迷弟,刘封也深知: 对于军纪废弛的军士,就得威之以法,让法令行于此后,军士才能知道什么是恩德;限制爵位,爵加之后,军士才能感受到爵位的尊荣。 刑法和恩赐相辅而行,上下程序正常,军纪才能清明。 刘封得将孟达这四千兵重新整顿。 一群硬仗不能打且还时不时的闹情绪的乌合之众,即便人再多也毫无意义。 泡了热水脚,刘封只感觉浑身上下精力依旧未尽。 看着英气又不失妩媚的申淑,刘封大笑一声,将申淑拦腰抱起入了床榻。 申淑“嘤咛”一声,看向刘封的双眸也是涌出无尽的蜜意。 刘封并不强忍内心的欲望。 更何况。 如今的刘封,尚在生死的边缘挣扎,也没必要去强忍。 命,刘封要。 美人,刘封也要。 翌日一早。 刘封带着十余骑督巡各处工事。 昨日一个个在孟达面前埋怨刘封的军校,也都去了修工事的位置。 孟达不愿意出头,这群军校也不敢真的待在营地抗命不遵。 若是被抓起来当典型用来明正军规,那真就叫死了都没地方喊冤。 就如刘封判断的一般:没经历过生死恶战的兵,怨言再大也只敢停留在嘴上。 除非有人愿意当出头鸟! 显然。 这群跟着孟达骄纵惯了的军校,还没有不惧生死当出头鸟的胆气。 第20章 举德政肃威刑,师承昭烈帝 筑水。 这是流经房陵的一条大河,向东汇入汉水,也属于汉水的支流。 立城十里。 一座小型坞壁的雏形映入眼帘。 李辅寻了个石头坐下,右手擦拭额头的汗水。 作为孟达的亲信,李辅自然不用亲自去修工事,只需要去督促众军士。 即便如此,李辅也是累得够呛。 想到这几年在秭归的安逸生活,李辅就是一阵怀念。 刘备入了川,江陵有关羽。 秭归的孟达军除了日常训练也就偶尔出城剿剿匪,如此七八年,生活要多滋润有多滋润。 作为军中校尉的李辅,日子更是舒坦。 李辅在秭归光是小妾就纳了三个,而在秭归置办的田宅也有多处。 不曾想离了秭归后,这日子过得是一天比一天苦累。 李辅不由有些后悔了。 倘若当初选择留在秭归,这宜都太守就不是樊友而是自己了。 想到樊友只是留驻秭归啥也没干就当了宜都太守,李辅心中直呼樊友真是走了狗屎运竟如此的命好! 不仅李辅如此,在筑水河畔修工事的众军士亦是如此。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过惯了安逸日子的秭归兵,忽然日子变得不安逸了,这怨言是不可能小的。 李辅也没有去制止众军士的埋怨。 亦或者说。 李辅是故意在纵容众军士的埋怨。 如此一来,或许就会令刘封放弃让众军士来修工事。 有役夫在,何必非得让众军士亲自来修工事啊! 正胡思乱想间。 一骑呼啸而至,高呼“副军将军到”。 李辅一个激灵站起身来,将手中的鞭子甩得“噼啪”响,对着众军士佯装高喝:“都加把劲,一个个平日里都自诩勇士,怎能连修工事都没气力!” 待得刘封抵达,李辅又屁颠屁颠的迎上,满脸的谄媚相:“末尉李辅,见过副军将军。” 刘封扬鞭立马,看着前方一脸“恭敬”的李辅,下意识的想到了司马懿诱降李辅和邓贤的事。 一个是孟达的亲信一个是孟达的外甥,竟然都选择了背叛孟达。 不论孟达再怎么吹有“乐毅之量”,李辅和邓贤的背叛就足以证明孟达平日里德政不举、威刑不肃。 以至于到了危急时刻身边的亲信为了活命就行反叛之事。 再瞧刘备。 即便夷陵之战败得那么惨,也有骁将傅肜死战断后,兵员死尽后依旧高呼“吴狗!何有汉将军降者”。 刘封心思一转,起了招揽李辅的心思。 相较于邓贤,李辅的能力更为出众,史载这李辅最终能以降将的身份做到魏国的前将军。 这不是仅仅依靠谄媚上司就能办到的。 没有才能的人谄媚上司,最多只能当个背黑锅的狗腿子,是不可能升到要职高位的。 刘封没有立即向李辅抛出招揽之意,而是先围着工事巡视了一圈。 史载归史载。 是不是同一个人都尚未可知。 刘封不是个盲目相信史载的人,唯有将史载跟实际结合在一起才更值得相信。 巡视工事,也是为了验证李辅是否真的有被招揽的资格。 李辅忐忑的走在刘封前方,向刘封介绍工事的规划和进度,生怕刘封寻机问罪。 擅长谄媚的人也擅长察言观色。 李辅也不傻。 自刘封被任命为副军将军后,孟达屡屡想寻刘封的不痛快都以失败告终,只敢在私底下埋怨刘封。 甚至于,昨日众军校群情激奋想要找刘封理论时,孟达都不敢带头。 孟达都不敢公然得罪的人,李辅更不敢公然得罪。 不论私底下怨念有多深,该办的事李辅也是一丝不苟的办了,避免被刘封抓住问题一顿呵斥。 也为了避免这好不容易才当上的校尉就被刘封给卸了。 若真如此,那就亏死了。 “李校尉,没看出来你对修工事还挺有心得的。”刘封似笑非笑的盯着李辅。 李辅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道:“末尉不敢居功,只是在遵照副军将军的吩咐办事。” 刘封不吝赏赐,让田七取了一袋钱币给李辅:“功就是功,又岂有不敢居功之理?” “这袋钱币虽然也就够你买坛好酒,但这也是我要表达的态度:有功必赏,有罪必罚。” “你作为军中校尉,未能如期让军士抵达房陵城,故而我罚你今日来修工事;你修的工事符合我的预期,故而我赏你一袋钱币。” “希望你今后能再接再厉,待得大战一起,立的功劳能让你更进一步也升个偏将军来当当。” 李辅机敏的听出了刘封话中隐含的信息,不确定地问道:“将军方才说有大战,莫非有魏狗要来攻打房陵城?” 刘封轻笑:“常言道,有备无患。我虽然不能告诉你是否有魏狗要来攻打房陵城,但我能告诉你机会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李辅心头一紧。 想到刘封又是雨后行军又是大修工事,再有刘封方才话中的隐意,李辅嗅到到了大战来袭的味道。 跟着孟达来上庸三郡,李辅原本就是想来立功的。 如今机会近在眼前,李辅自然不肯放弃。 “末尉拜谢副军将军的提点,此恩定不会忘。”李辅低头拱手,略微表态。 刘封又赞了李辅几句后,就策马离开了这处工事。 李辅那句“此恩定不会忘”虽然未必是真心,但刘封也不在意这句话是否真心。 刘封提点李辅,也只是在李辅心头埋下一颗种子。 一颗能让李辅看到跟着谁才能建功立业的种子。 只要李辅今后看到跟着刘封才能建功立业,忠诚自然就会献上,“此恩定不会忘”也会由一句虚假的承诺变成真正的承诺。 在离开李辅的工事后,刘封又相继去了十几处工事,对督修工事的秭归军校或是如对李辅一般的提点,或是嘘寒问暖。 对办事不力的军校也会严惩不贷。 孟达骤然觉察到了不对劲。 负责去打探各处工事军心的邓贤也给孟达带来了不妙的消息。 这十几处工事的军心,一部分竟由最初的怨声道载变得积极主动了! 邓贤更是给出了判断:校尉李辅,暗投刘封了。 第21章 化整为零,刘封巧计抚军心 面对外甥邓贤的判断,孟达摇头否道:“李辅是我亲自提拔的,他在秭归看上的一房小妾都是我出的钱,又岂会背叛我暗投刘封?” “切不可自相猜疑,中了刘封小儿的离间之计。” 邓贤不服:“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李辅在将军面前又一贯只讲好听的,心机太重,不可尽信。” “倘若李辅没有背叛将军,又岂会去收刘封的钱财,还积极督促众军修工事?” “将军,不可不谨慎啊!” 由于邓贤将精力放在了替孟达打探各处工事军心上,导致邓贤负责的工事修得一塌糊涂。 刘封丝毫不顾邓贤是孟达外甥的身份,当众罚了邓贤二十鞭子以儆效尤。 想到李辅得了刘封的赏钱而自己却被罚了二十鞭子,邓贤这心中就颇不平衡。 喊着“刘副军欺人太甚”的人是你李辅,收刘封“赏钱”的还是你李辅,你李辅到底是跟谁的? 心中不平衡多了,就会滋生怨恨。 故而今日来向孟达汇报时,邓贤毫不犹豫的向孟达“揭发”李辅收受刘封钱财。 看着邓贤这一脸的不服,孟达也不由蹙眉。 虽说方才否定了邓贤对李辅暗投刘封的判断,但孟达这心中若说一点怀疑都没有也是不可能的。 孟达原本的盘算,是纵容各处工事的军士埋怨刘封的苛刻和不仁,等军心不稳不受控制后,刘封就不得不来请孟达出面安抚军心。 没想到的是: 刘封一手化整为零将孟达的四千军士分到了十几处工事,又亲自督巡各处工事对军校军士或赏或罚,让孟达的盘算落了空。 四千军士看着虽然多,但分到每处工事的军士也就二百余人。 同时安抚怨声道载的四千军士,刘封的确办不到;可一次只安抚二百余军士,这对刘封而言不要太简单。 想到变得积极主动的众军,孟达不由感到一阵害怕。 安抚军心的事若不由自己来做,今后还如何在众军面前树立威信和恩义? 孟达更怕的是:这时间一久,众军只知有刘封而不知有孟达。 毕竟。 汉中王养子兼副军将军,能给的好处肯定比一个偏将军更多。 想到这里,孟达也坐不住了:“派人去寻李辅,仔细问清楚。” 邓贤见孟达终于对李辅起了疑心,心中大喜:“我亲自去找李辅,定要问个明白!” 孟达本不想让邓贤去。 转念一想,这身边人也只有邓贤有资格去仔细询问李辅。 最终。 孟达同意了让邓贤去寻李辅,怕邓贤带上个人情绪,又叮嘱道:“见了李辅切不可胡乱猜忌,我始终相信李辅不会背叛我暗投刘封的。” “将军放心,我自有分寸。”邓贤嘴上答应,心中却不以为然。 翌日。 邓贤悄然来到李辅所在的工事。 李辅正积极的指挥众军士修工事,甚至还亲自示范怎么挖战壕堆土垒。 见状,邓贤心中更是不爽。 说好的大家一起阳奉阴违,你在这积极向上? 想到被刘封当众罚的那二十鞭子,邓贤心中的怨气也更甚了。 得知邓贤到来,李辅立即放下了手中的活儿来见邓贤,热情相迎:“邓校尉你怎么来了?” 邓贤却不回礼,语气变得阴阳怪气:“李校尉这般积极的修工事,看来是攀上了高枝忘了当初是谁赏识你提拔你。” 李辅一听邓贤这口气,顿时明白了邓贤的来意。 自动忽略了邓贤的暗讽,李辅的脸上堆着笑容:“邓校尉误会了,我李辅绝对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邓贤呵呵冷笑:“我也希望是我误会了。将军让我来问你,你处军心是怎么回事?” 李辅憨笑装傻:“邓校尉,军士对刘副军颇有埋怨,我谨遵将军的叮嘱,一直都在纵容。” 邓贤见李辅装傻,这气不打一处来,索性挑明了道:“李校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仅收了刘副军的钱还积极督促众军积极修工事,你意欲何为?” 李辅脸色一变:“你派人监视我?” 邓贤冷笑:“我需要监视你吗?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李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邓校尉,你休要在这挑拨离间。将军尚且要去修工事更遑论我等,我等若是一直埋怨就是在陷将于不义。” 邓贤见李辅拿孟达的话来搪塞,不由大怒:“李辅,你当真要背叛将军?” 李辅不由握紧了拳头。 虽然李辅的确有攀刘封这高枝的想法,但李辅也没想真的要公然背叛孟达,最多是想两边都不得罪从中谋点好处。 这是属于没背景的小人物生存方式。 当墙头草的立场在明面上毕竟不太光彩,故而李辅一直在跟邓贤打马虎眼,希望能蒙混过去。 没想到邓贤竟然直接就挑明了! 面对邓贤的咄咄相逼,李辅的暴脾气也上头了:“邓校尉,你是校尉我也是校尉,论军职你我是同级的,不要大呼小叫的直呼我名。” “我还是那句话,将军待我恩重,我李辅绝对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若你依旧要这挑唆离间我和将军,那我也无话可说。” 邓贤气得胡须都抖起来了。 好!好!好! 不承认是吧! 邓贤寒声道:“李辅,你不要忘了。刘副军只是大王的养子不是王世子,将军虽然只是个偏将但将军的好友如今可是尚书令。” “你投刘副军,只会让你今后的路,越走越窄。” 听得邓贤话中的威胁之意,李辅的脾气也更上头了:“邓校尉,不要一口一口的直呼我名!” “我能当校尉是因为我有当校尉的才能,而你能当校尉只因你是将军的外甥。” 邓贤最忌讳有人质疑自己都校尉是靠关系而非靠能力,被李辅一揭底,直接跳脚了:“李辅,你安敢辱我!” 见邓贤越来越暴躁,李辅没了跟邓贤分辨的心情: “邓校尉,我虽然不知道将军是否真有此意,但你用这般态度针对我,只会让我和将军互相猜忌,你这是在陷将军于不义。” “我今日不想与你分辨,你速速离去,待修完了工事我自会去向将军解释。” 第22章 孟达人麻了,我快被架空了 看着邓贤气呼呼离去的背影,李辅的眉头不由紧蹙。 邓贤忽然跑来问罪,让李辅感受到了不安。 这意味着,孟达对自己已经起疑心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了土,就必然会生根发芽。 想打消孟达的怀疑,李辅就必然得有所表示,而这表示又势必会得罪刘封。 得罪了刘封,李辅同样不会有好日子过。 想到这里,李辅不由心生忿忿。 忿忿邓贤的咄咄相逼,也忿忿孟达的猜疑。 又想到刘封那句“待得大战一起,立的功劳能让你更进一步也升个偏将军来当当”,李辅心中弃孟达投刘封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 “既然将军不仁疑我,我又何必再念将军旧日恩义。”李辅握紧了拳头。 决定了就会去做。 李辅心头一狠,遂在刘封例行督巡工事时,将邓贤的来意和孟达的本意,一股脑儿的都告诉了刘封。 “副军将军恕罪,末尉本无欺瞒之心,只因孟偏将对末尉有提携之恩,故而才听孟偏将之言对将军的军令阳奉阴违。” “如今孟偏将让外甥邓贤来寻末尉问罪又言语相逼,末尉自知得罪了孟偏将今后在军中难以独存,情愿弃孟偏将投副军将军。” “还请副军将军怜末尉一腔为大汉誓死之心庇护末尉,末尉愿为副军将军效死!” 李辅的忽然效忠让刘封颇感意外。 原本刘封是准备细水长流,趁着这段时间修工事分散了这四千军士的机会,好好的效仿刘备对底层军士刷恩义树恩威。 最终达到架空孟达彻底执掌这四千军士的目的。 没想到罚了邓贤二十鞭子后竟然起到了意料之外的效果。 比起李辅,邓贤的能力的确很普通,普通到投降曹魏后就销声匿迹。 惜墨如金的史官都不屑于再提邓贤的名字。 但对刘封而言。 邓贤干的事越蠢,刘封就越受益。 雷总那句金光闪闪的五个字“友商是傻逼”,这句话换在任何时代都是令人发聩深思的名言警句。 小说或许需要逻辑,现实却是十分魔幻。 譬如江陵城的某个二舅子魔幻操作,倘若不是史载而是罗贯中的演义杜撰,就那魔幻剧情能让罗贯中被人喷成傻狗。 看着姿态放得极低的李辅,刘封不吝表态:“李校尉,军中自有法度。若无我的军令,即便是孟偏将在职权范围内也是不能无故罚你的。” “你愿意为大汉誓死,我很高兴。我也希望军中有更多的军侯和校尉,可以如你一般为大汉誓死。” 李辅领会了刘封的话中深意,忙道:“末尉谢将军提携!末尉在军中尚有几个相识好友,愿为将军做说客。” 刘封不吝许诺:“我乃汉中王养子、王世子唯一的兄长,如今又是副军将军。” “即便没有斩将夺旗陷阵先登的功劳,也不影响我今后封侯拜将。” “故而我跟其他的将军不一样,只要尔等肯奋勇杀敌,属于尔等的军功一份也不会少。” 普通军士立功,军功大部分都会分给上司,这已经是军中不成文的规定。 当然。 如果你足够骁勇,可以如董天宝一样有机会在你上司的上司面前表现武勇,也可以破格被提拔。 刘封这句许诺,让李辅心神一震。 跟着孟达的李辅想要升迁得先助孟达升迁,故而李辅若有战功都得先将大部分献给孟达。 孟达升上去了,李辅才有资格被升上去。 可刘封就不同了。 身份和地位摆在这里,刘封的升迁方式就不是寻常的军功封侯。 这就意味着,刘封有跟霍去病一样的优势:天生富贵。 因为天生富贵,所以刘封只需要考虑怎么打赢,而不需要如孟达一般去考虑怎么才能以最快的方式累积军功升迁。 故而。 刘封压根不需要去贪麾下军校军士的军功。 不用将大部分的军功献上且只需要奋勇杀敌就可以获得升迁,这对李辅而言比口头的庇护更有意义。 李辅大喜再拜:“末尉拜谢副军将军的提点,此恩定不会忘。” 同样的话在不同的场景下说出,表达的意思就有不同。 比起上回,李辅这次更显真心。 李辅说干就干。 暗中联络军中担任军侯和校尉的相识好友以及同乡,以此来献上对刘封的忠诚。 而在另一边。 邓贤则是气呼呼的回见孟达,更是添油加醋的哭诉李辅的无礼和羞辱。 “将军,李辅自恃攀上了刘封的高枝,对我也是百般羞辱,说我是将军的外甥才当的校尉,根本没有当校尉的才能。” “将军,李辅真的背叛了你,暗投刘封了。” “此贼甚是可恨,若不惩处,今后将军在军中还如何立威信树恩义啊?” 听了邓贤的哭诉,孟达勃然大怒:“李辅小儿,安敢如此!枉我往日厚待,竟然养了个忘恩负义之辈。” 孟达那个气啊。 不仅纵容军士埋怨刘封的盘算落空,李辅还叛投刘封了! 孟达忽然有些后悔了。 当日就不该同意刘封让众军士来修工事,否则也不会给刘封分化的机会。 孟达后知后觉,已经看明白了刘封的用意:这是假借修工事的机会将四千军士分散,以达到各个击破的目的。 可如今。 孟达即便看明白了,也无能为力。 分散在十几处的四千军士如今不能聚集在一起,就无法对刘封施压。 尤其是李辅的叛变,让孟达更是心惊。 厚养多年的亲信李辅都叛变了,其他的军侯校尉又如何能挡得住刘封的威信恩义? “我快被架空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孟达的脸色变得格外阴沉。 一旦军权被架空,孟达今后要么老老实实的在刘封麾下俯首听命,要么就只能另谋出路。 想到辛辛苦苦厚养了多年的四千军士不到一个月就要被刘封给分化执掌,孟达只感觉心中气血一阵翻涌,顿感气闷。 似乎有一口郁气堵在了喉咙间。 不知过了多久。 孟达才将这口堵在喉咙间的郁气化解。 然而这喉咙间的郁气容易化解,但刘封在军中的权力分化之术孟达左思右想也想不到对策去化解。 第23章 你不听命,我就请辞回成都 苦闷间。 人报刘封派人召见孟达和邓贤。 邓贤听得跳脚,又惊又惧:“定是李辅那贼又向刘封告密了。将军救我,刘封如今得知我擅离职守,定会重罚我。” 被刘封当众罚了二十鞭子的伤还未好全,如今又要被刘封召见,邓贤只感觉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孟达的脸色也变得铁青。 刘封没派人来召见前,孟达内心对李辅投刘封其实也有几分质疑的。 如今刘封派人来召见,还专门点名要让邓贤同往。 这就证明李辅必然是投了刘封,否则刘封不可能知道邓贤这个时候擅离职守了。 想到这里,孟达心中的火气也更盛了。 看着惊慌失措的邓贤,孟达更感心烦:“慌什么!这四千军士乃是大王入川前让我统率的。” “我养了七八年,刘封想夺我的兵权,也没那么容易。” “你乃我外甥,怎一遇大事就焦躁不安失了方寸,如此心态,今后我还如何委你重任?” “立即动身随我同往,我倒要看看,刘封想如何动我。” 被孟达一阵训斥后,邓贤不得不强忍内心的惊惧跟着孟达同往刘封在的城中营地。 一路策马来到城中营地,孟达调整好情绪,脸上也佯装出一副不知内情的常态笑容。 到了帅帐,孟达更是坦然问礼:“不知将军急唤我等,有何要事?” 邓贤也拱手问礼。 只是相对孟达的坦然,邓贤心虚惊惧,自入帅帐后就不敢抬头看刘封。 刘封只是瞥了一眼战战兢兢的邓贤就不再多看,又取出一封书信递向孟达:“孟偏将,这是宜都太守樊友送来的书信,称刚当上宜都太守,对宜都的粮草数量不太清楚,希望孟偏将能回信相告。” “我觉得往来回信太耽误时间,孟偏将当初在上庸时也曾言:你久在秭归,来了房陵也可助我走秭归调粮以资军用。” “劳烦孟偏将走一趟秭归,督运粮草来房陵。” 孟达一看信中内容,只感觉天都快塌下来了。 在离开秭归前,孟达曾嘱咐过樊友,除非有自己的手书,否则谁来都不能调粮。 这原本是没什么问题的。 毕竟孟达带兵出征,这后方的粮草自然就是大事,不能有半点儿疏忽。 有问题的是:刘封忽然自汉中来了上庸,又被封为副军将军成了孟达的直系上司,还让孟达不得不听命移兵房陵,而秭归的樊友却不知道这其中的变故。 故而当刘封调粮的书信送到秭归时,即便当了宜都太守樊友也想的是先征求孟达的意见。 往小的说,樊友这是为了保证粮道安全。 往大的说,樊友只听孟达的不听刘封的。 若孟达还能稳稳的掌管这四千军士,别说去秭归督运粮草了,就算一直待在秭归,没有孟达的授意刘封也号令不了这四千军士。 可偏偏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 孟达这要去秭归督运粮草,回了房陵后估计连邓贤都指挥不动了。 “我与将军并无冤仇,将军何必非得欺凌我?”孟达不愿去秭归,咬牙问道。 “欺凌?”刘封呵呵冷笑:“孟偏将何出此言啊?” “我派人去秭归调粮,樊太守却说要孟偏将回信。到底是孟偏将在欺凌我,还是我在欺凌孟偏将?” “不如我给家父去信请辞,就说我才不配位,当不了这上庸主将,还请家父另择贤明。孟偏将以为如何?” 刘封这招以退为进,惊得孟达汗毛都竖起来了。 刘封真要给刘备去信请辞,刘备会怎么想? 我让养子来上庸统兵,你直接逼我养子请辞? 我这汉中王的王命就一点权威都没有了? 孟达本就觉得刘备身边有小人在拿着蒯祺的死谗言自己,倘若刘备又得到刘封的请辞信,那还了得? 即便成都有法正在,孟达都不认为今后还能在刘备麾下建功立业! 甚至于,法正都想跟自己划清界限。 欺凌汉中王养子,跟欺凌汉中王有什么区别? “将军误会了,我绝无欺凌将军之意!定是樊友不知道将军到来,担心粮草有失,这才来信确认。”孟达连忙解释,生怕刘封一气之下真的给刘备送去请辞信。 一旁的邓贤已经呆若木鸡了。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在干什么? 刘封又缓和了语气:“孟偏将,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在上庸统兵耿耿于怀,认为是我抢了本该属于你建功立业的机会。” “我又觉得这其实是你我之间的误会且认为孟偏将有‘乐毅之量’,故而不愿在这种误会上较真。” “如今看来,你我间的误会并没有随着时间的增长而消弭,误会反而越来越深了。” “将帅不和,乃兵家大忌,倘若因为你我不和而导致今后酿成大错,悔之晚矣。” “我有意与孟偏将化干戈为玉帛,不知孟偏将以为如何?” 孟达见刘封语气一松,哪里还敢说不,连忙道:“末将也以为这其中有误会,愿与副军将军冰释前嫌。” 刘封遂又道:“既如此,还请孟偏将走一趟秭归,督运粮草来房陵。” “我可以向孟偏将保证,若今后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定不会独占,必与孟偏将同享。” “你我都是为了大汉的复兴而奋斗,犯不着非得在上庸斗得你死我活。” “当年乐毅能下齐国七十余城,你我的眼光又岂能局限在上庸小地?” 闻言。 孟达虽然极为不情愿,但也只能无奈领了军令:“末将谨遵副军将军之命,定会将粮草尽快运到房陵。” 刘封又单独留下了邓贤。 看着邓贤那求救的目光,孟达狠了狠心转身离去。 如今自身难保,又如何顾得了邓贤? 孟达一走,邓贤再也坚持不住,噗通一声跪下:“将军恕罪!” 刘封似笑非笑的看着邓贤:“邓校尉,你何罪之有啊?” 邓贤以头叩地:“请将军恕末尉擅离职守之罪。” 刘封轻轻的敲击桌面。 那一声声有节奏的敲击,惊得邓贤的心脏也如同被敲击一般,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第24章 孟达往秭归,刘封终掌兵权 不知过了多久,刘封这才停下了敲击:“恕你罪,也不是不行。” “我有个非常适合你的任务,就是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听命。” 邓贤如蒙大赦,连忙抬头应道:“末尉愿意!请将军下令!末尉誓死完成任务!” 虽然不知道刘封要下达何种军令,但邓贤已经顾不得了。 孟达都被调去秭归督运粮草了,自己一个小小的校尉又还能翻得起什么风浪? 想到刘封那毫不留情的二十鞭子,又想到孟达决然离去的背影,邓贤只感觉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不用紧张。” 见邓贤瑟瑟发抖,刘封缓和了音色。 “先前罚你二十鞭子,只因你修工事不力,不罚不足以正军规。” “今日你虽然擅离职守,但主动请罪且认罪态度良好,这是可以罪减一等的。” “我要给你的军务也不是什么难事。我给你二百军士,你替我走一趟临沮,让临沮长杜普私下借粮与我。” 邓贤一愣:“临沮归属南郡,南郡的糜太守不发话,杜普又怎敢私自借粮给将军?” “更何况,临沮只是个不到万户的小县,也借不来多少的粮。” 刘封不答,只是再次敲击着桌面。 邓贤心中大惧,连忙道:“将军恕罪。不是末尉不愿前往,只是末尉担心会误了将军的大计。” 冷汗自额头流下。 邓贤悬在嗓子眼的心也在咚咚咚的急促跳着。 刘封带来的威压太重了! 重得邓贤有些喘不过气来。 敲了二十余次,刘封这才停下敲击。 “你说得也有道理。”刘封又取出一封信递给邓贤,道:“倘若杜普不愿,你就将此信交给杜普。” “此人曾被乐进走山路讨破,虽然战后依旧留在了临沮但基本上升迁无望。若愿私下助我,我也不会吝啬提携。” 邓贤小心翼翼的接过书信,又问:“倘若杜普见了将军的信依旧不肯,又当如何?” 刘封冷笑:“邓校尉,你跟着孟偏将的时候,难道就没遇到过不愿听命的地方官吏?这等小事,还用我亲自教你吗?” 邓贤大骇,忙再叩首:“将军息怒,是末尉愚钝。” 刘封挥了挥手:“去吧。若是孟偏将问及,你可如实相告。” 邓贤如蒙大赦,这才敢起身,如履薄冰般的退出帅帐。 提前离开的孟达并未走远,而是在营门口等着邓贤出来。 待见到邓贤,孟达蹙眉就问:“怎待了这么久?刘封都给你说了什么?” 直觉告诉孟达,刘封极有可能给邓贤许诺了诸多好处,想要离间两人的舅甥关系。 邓贤瞥了一眼面色阴沉的孟达,将刘封嘱咐的军务如实相告。 “刘封真让你去临沮借粮?” 孟达顿感惊讶。 虽说房陵的粮草的确不足以供给五千兵马的吃喝,但只要走秭归运粮入房陵,这粮草不足的问题也能解决。 非得走全是山路的荆山去临沮借粮,这完全是多此一举! 南郡太守糜芳不发话,你跑去让临沮长私下借粮,这让糜芳心中如何想? 你一个待上庸的汉中王养子,手都伸到南郡来了? 真当我糜芳不是人? 孟达又蹙紧了眉头:刘封小儿,这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邓贤没有多想,点头应道:“副军将军的确是这般说的,还准备了封书信让我交给杜普。” 孟达伸手:“拿来。” 邓贤不敢拒绝,将给杜普的书信递给了孟达。 孟达一边拆信一边道:“此去临沮路途偏远,又是山路极难行军,你若在路上将此信丢了必会坏事。” “这信也没有封口,刘封必然也是允许你私下看信中内容。” 面对孟达这冠冕堂皇的理由,邓贤默默不做声也不敢反驳。 只是下一刻。 邓贤就见孟达脸色骤变。 “将军,信中写了什么?”邓贤小心翼翼的询问。 孟达脸色不断变化,又将信卷好放回竹筒,叮嘱道:“你这次去临沮切不可怠慢,务必要按刘封的叮嘱借来粮草。” “啊?”邓贤愕然,不明白孟达的态度怎会变得如此快。 孟达的嘴角已经微微翘起。 刘封给杜普的书信中写有一句“偏将军孟达,深受家父器重,如今暂在房陵助我统兵。你借粮与我就是借粮给孟达,来日孟偏将入了荆州,又岂会不记你今日借粮之功?” 又想到自上庸太守申耽口中得知的那句“前将军年岁已高,家父有意让孟偏将接任前将军,又恐孟偏将不能服众,故而令我来上庸,以察孟偏将之能。” 孟达只感觉连日来受到的委屈也消散了不少。 “即便有小人谗言,大王对我还是很器重的!”孟达嘴角的得意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邓贤更懵。 将军你这一惊一乍的,让你外甥我很迷茫啊。 下意识的,邓贤想打开竹筒看看刘封的信中内容却又被孟达拦住。 孟达轻斥道:“这是副军将军给临沮长杜普的书信,你岂能偷看?速速去临沮,莫要误了副军将军大计。” 邓贤瞪大了眼睛。 我没听错吧? 方才说可以看信的是将军你,现在让我不要偷看的也是将军你。 更让邓贤惊骇的是,孟达竟然在私底下称呼“副军将军”而非直呼“刘封”之名。 孟达没有跟邓贤多解释。 两相印证下,孟达内心已经相信刘备是有意让自己入住荆州接替关羽的。 孟达对刘封先前的打压也能理解了。 毕竟。 作为来上庸“察孟达之能”的刘封,一来上庸就被孟达阳奉阴违的针对,换谁都不会有好脾气。 即便如此,刘封方才在帅帐中还愿意视之前的争斗为误会,愿意“化干戈为玉帛”尽释前嫌。 又在给杜普的书信中直言了“偏将军孟达,深受家父器重”。 人有时候就很怪。 当面听到的话不一定会相信,可私底下查探到的话却往往让人深信不疑。 看着扬长而去的孟达,邓贤又看着手中装有书信的竹筒犹豫不决。 最终。 邓贤忍不住好奇,取出了书信...... 第25章 樊城传捷报,关羽水淹七军 将孟达和邓贤调离房陵后,剩下的军侯校尉没了主心骨,立场也变得摇摆不定。 李辅为了向刘封表忠心,积极的往返各处工事。 在李辅的游说下,大部分立场摇摆不定的军侯校尉相继向刘封表示了依附之意。 剩下小部分不愿意依附且还想煽动军士怠慢工事的,刘封也没留情。 该罚的罚,该换的换。 没孟达和邓贤在房陵,这小部分军侯校尉压根掀不起风浪,反而成了刘封用来明正军纪的倒霉蛋。 与此同时,刘封又派人给各处工事连续送了三日炖烂了的羊肉汤驱寒,以此来平息众军士连日劳累的怨气。 或恩或威。 数日间,孟达自秭归带来的这四千军士就被刘封完全掌控。 即便孟达这个时候返回房陵,也难以煽动众军士对刘封阳奉阴违。 虽然孟达往日里给的好处不少,但刘封如今给的好处更多。 身份地位摆在这里。 孟达一个偏将军必然是比不过刘封这个汉中王养子兼副军将军的。 ...... “驾!驾!驾!” 骏马驰骋,如马踏飞燕。 城外一骑,匆匆而来。 骑士径入东门,又策马狂奔来到太守府。 见到房陵太守邓辅后,骑士激动而喊:“禀太守,樊城大捷。前将军于十日前水淹魏军,生擒魏将于禁及其兵马三万余人。” 邓辅骇然而起,难以置信的盯着骑士:“此话当真?” 骑士也是难掩激动:“消息在樊城附近都传开了,就连乡野的放牛娃都知道,应是前将军有意宣扬。” 邓辅抚掌大笑:“好!好!好!前将军在樊城大捷,房陵无忧了!” 在仔细询问了骑士详情后,邓辅匆匆来军营见刘封。 “将军,好消息啊!” 邓辅一脸的兴奋。 刘封此时正在跟申淑核对军中的粮草辎重账目。 原本这应该由主簿邓范来做的。 如今邓范在上庸到西城间招揽山民蛮夷无法分身来房陵,刘封身边又暂时无可用之人,于是就手把手的教申淑如何管理粮草辎重的账目。 申淑自幼受申耽培养训练,除了歌舞外也是会识文断字的。 汉代的文字普及只有阶级之分没有男女之分,如班昭是著名的女史学家、蔡琰是女文学家、甄宓号称女博士等等。 有申淑协助管理粮草辎重的账目,刘封也能多些精力去处理更复杂的军务。 见邓辅兴奋而来,刘封不由笑问道:“邓太守何事欢喜?” 邓辅激动而道:“樊城大捷!前将军于十日前水淹魏军,生擒魏将于禁及其兵马三万余人,尽灭曹仁部署在城外的各营众军。” “想必不久之后,前将军就能攻破樊城了。” “房陵无忧了啊!” 邓辅很高兴。 刘封这些时日在房陵城外大修工事,让邓辅心中很是担忧。 房陵小城,经不起大战。 邓辅害怕这一场大战不仅会坏了祖辈积攒的田宅,也会坏了满城百姓。 而如今。 关羽在樊城水淹魏军,生擒于禁及其兵马三万余人,直接将曹仁在樊城打成残废。 成了残废的曹仁自身都难保了,又如何敢来进犯房陵? 然而。 刘封闻言,脸上不仅没有笑容反而多了严肃。 关羽在樊城水淹七军,乃是整个襄樊战役的转折点。 虽说关羽这次是借助汉江大水才擒于禁斩庞德俘虏于禁等部三万余人,但借助天时地利人和本就是用兵的方式之一。 不能因此就贬低关羽的用兵之能。 刘封不会怀疑关羽的用兵之能,正如孙权和吕蒙也不会怀疑关羽的用兵之能。 吕蒙为何时常苦劝孙权夺荆州? 原因只有一个:关羽太强! 强到吕蒙笃定关羽不死江东就会有倾覆之危。 关羽在樊城水淹七军后,又加深了吕蒙的关羽威胁论。 甚至于连在芜湖督政的陆逊都专程去见吕蒙,劝吕蒙趁关羽不备奇袭其后。 孙权更是放弃了攻打合肥的机会,下定决心要奇袭荆州,以实现吕蒙所献“西驻江陵、白帝城防刘备,北驻襄阳、樊城防曹操”的战略意图。 这一连串的反应,皆因关羽太强。 没人会惧怕弱者,只有强者才会令人惊惧。 邓辅见刘封神色严肃,隐隐又似有忧色,不由疑惑:“将军莫非以为,这樊城的战事有假?” 刘封轻轻摇头:“非也。暴雨十余日,汉水暴溢。以前将军的用兵之能,借汉水之势水淹魏军我并不意外。” 邓辅更是疑惑:“将军既然认为这战事是真,为何不喜反忧?” 刘封抚髯轻叹:“庄子曾言,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 “前将军在樊城水淹魏军固然值得欢喜,但对曹操和孙权而言都不是一件值得欢喜的好事。” “祸事将近,有忧难喜。” 邓辅笑容一滞。 庄子这句话邓辅也读过,说的是:毛嫱和丽姬,是人们称道的美人了,可是鱼儿见了她们深深潜入水底,鸟儿见了她们高高飞向天空,麋鹿见了她们撤开四蹄飞快地逃离。人、鱼、鸟和麋鹿四者究竟谁才懂得天下真正的美色呢? “将军是担心曹操会再起大军来救樊城,且江东的孙权也可能会出兵助曹?”说出这个推断的时候,邓辅感觉嘴唇都在打颤。 作为本地豪族,邓辅也遇到过不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家族,往往会在关键的时候来个背刺。 其理由很简单也很直接:怕你太强,所以要防患于未然先干掉你。 就连邓辅自己,都在发家过程中干过类似的事。 这是人性。 社会也不是童话。 只要存在利益相争,就必然会遇到这种利益上的矛盾和分歧。 轻则和平谈判,重则不死不休。 在有了这个推断后,邓辅感觉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一旦曹操和孙权联手,不仅荆州危险了,房陵也危险了。 难道副军将军移兵房陵大修工事,就是在预防房陵未来的危险吗? 刘封不答,起身踱步。 连邓辅都能看明白的局势,关羽也不可能看不明白。 然而关羽还是败了。 第26章 致信关平,刘封初次泄天机 虽说这其中糜芳的投降出乎意料,但也跟关羽大意中了吕蒙陆逊托病示弱之计有关。 这些时日,刘封也在反复的权衡利弊。 自掌兵权后,刘封不再着眼于跟孟达争权,能做的事也更多了。 房陵城外的工事,刘封将其分给了城中征募的役夫。 秭归来的四千兵,刘封则令李辅为临时都监,引部分军士去房陵到临沮之间的荆山,沿着沮水修造据点。 二百余里的山路,刘封部署了十二个据点。 根据道路的崎岖程度设置据点间的间隔,远的间隔二十里左右,近的间隔六里左右。 据点中又要求存放粮草、干柴等行军物资。 加上先前安排邓贤去临沮借粮,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打通房陵到麦城的通道。 如今已是九月上旬。 距离关羽水淹七军也过去了十日。 十日的时间,足够长安的曹操和建业的孙权得知关羽擒于禁斩庞德俘虏三万余魏兵的情报。 若刘封猜的没错。 曹操和孙权现在都有了合力对付关羽的想法。 借助天时水淹七军本就是意外之喜,关羽最好的策略应该是见好就收。 若刘封是关羽,除了带于禁和那三万多俘虏返回江陵城,还会派使者去建业刺激孙权:关某擒了于禁,需要关某出兵助你夺合肥吗? 既能让孙权看不到偷袭的机会,又能让孙权气急败坏的去打合肥。 只可惜。 刘封这个想法注定落空。 在荆州多年的关羽,好不容易等到了“天时”出现,一战就擒于禁斩庞德俘虏三万余魏卒。 天时就在眼前,想让关羽撤兵,几无可能! 这就好比六十岁的你面对百万现金在眼前,有人告诉你这百万现金你拿着烫手,等个几年再拿就不烫手了。 鬼才会信! 谁知道几年后是否还活着! 关羽老了。 关羽不知道是否还有下次“天时”出现,也不知道下次“天时”出现后还能否提得动刀。 这次借助汉水生擒了于禁及其三万余人,是关羽最接近功成名就的机会。 功成名就在眼前,关羽是不会轻言撤兵的! 思考良久,刘封这才止步看向邓辅:“邓太守,倘若曹操和孙权合力来攻,你是会助曹还是助我?” 邓辅吓了一跳,连忙表态:“末下定然是助将军,绝不会助曹操!” “很好!”刘封返回席位坐下,又提笔撰写书信。 片刻后。 刘封将写好的书信递给邓辅,道:“你派人将此信送往南乡,俱言蒯祺死于乱兵,房陵众士民皆有归魏之意;只因关羽势大不敢轻举妄动,若关羽退兵,你就会亲率房陵众士民归魏。” 邓辅心领神会:“将军这是要我行诈降之计?” 刘封点头:“算是吧。你派个机灵点的,让南乡的魏将相信你有投降的动机即可。” 刘封只说了一半。 明面上这是诈降计,实际上是为了提前知道南乡的魏将是否有奇袭房陵之意。 刘封可不想专心去救关羽的时候,忽然冒出来个魏将趁机奇袭房陵。 明牌的目的不是单纯的暴露己方的底牌,而是想让对方见了底牌后按己方的想法去出牌。 邓辅此刻也没了樊城捷报的欢喜。 倘若曹操和孙权真的联手,那房陵祸事将近,的确是有忧难喜。 “末下谨遵将军之命。” 邓辅接过刘封的书信,小心翼翼的藏好离去。 待得邓辅离开,申淑小声开口:“将军就不担心,邓辅惧怕祸事当头,会真的投降曹魏?” 诈降变真降的事,屡见不鲜。 申淑自个儿就是昔日申耽的美人计工具,如今也成了刘封的宠妾。 将心比心,申淑怀疑邓辅也是合理的。 “担心亦无用,倘若连邓辅都看不到我能守住房陵的希望,他投降曹魏亦是情理当中。” 刘封对此倒是看得很通透。 不论是房陵太守邓辅还是上庸和西城的申耽申仪兄弟,求的都只是一个安稳和保命。 刘封与邓辅也才认识不到半个月。 半个月的时间就想让邓辅誓死效忠显然是不可能的,口头的效忠远不如实际的利益捆绑。 只要邓辅笃定刘封可以守住房陵,哪怕是派人去真降最终都会变成诈降。 同理。 若邓辅笃定刘封守不住房陵,即便现在奉令去诈降最终也会变成真降。 刘封没有去猜疑邓辅。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刘封让申淑研磨,提笔又撰写了两封信。 其中一封是以祝贺为名送给关羽。 另一封则是以私信为名送给关平。 刘封最终还是决定换个委婉的方式向关羽“泄露天机”。 给关羽的信中,大赞关羽,又用上了“威震远近”“用兵如神”“千古无二”等等赞美之词。 简而言之就两个字:狂吹。 给关平的信就务实了,信中言及了对荆州战局的担忧: 【听闻前将军擒于禁及其部众三万余人,我为前将军的大胜感到高兴,只是此战之后,荆州的局势也会变得更加的危险。 曹操若闻于禁被擒,定会征调关中及淮南两处的兵马奔赴樊城,且极有可能游说孙权同分荆州。 孙权本就觊觎荆州多年,只因忌惮前将军而不敢轻举妄动。 若闻前将军水淹魏军,孙权必会心生惊惧之心而与曹操联手。 我知前将军定也对孙权有所防备,既有江陵、公安坚城和沿江烽火台示警,又有重兵把守各处关津隘口。 然而军事行动,注重权变,要求合乎时宜。 《汉书》有言“恃国家之大,矜民人之众,欲见威于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韩非子》亦有言“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万不可小觑对手。 假使我为孙权,定会效仿长平之战时秦昭襄王明用王龁暗用白起、亦或者效仿马陵之战时齐威王明用田忌暗用孙膑,先示弱于前将军,再趁着前将军忙于北进扩大战果不得不抽调后方兵力时,进而举兵奇袭。 假使我为曹操,若见孙权愿意举兵奇袭,定会暗中将消息泄露给前将军。不仅可以解除樊城之围,还可以让前将军和孙权如两匹被勒住了马衔的斗马一样,相互敌对而动弹不得,进而坐收渔利。 我知前将军素不喜我,怕我会威胁到阿斗的地位,然而国家大事不可因私情而荒废,我与阿斗之争只在于墙内,家父与曹操孙权之争乃在于墙外。 即便兄弟阋于墙,也应当先外御其侮。 望坦之兄见我信后,可择适当时机善言相劝前将军;若失江陵,悔之晚矣。 倘若事有不逮,真有失守江陵之日,可走荆山沿沮水入房陵,再图良策。 若江陵未失,万不可轻易将此信示于前将军】 第27章 阴养门客,荆山夷人劫军粮 反复审查修改后,刘封将原稿交给申淑让其誊写,最后署名盖印。 看着将书信送出后眉头依旧紧蹙的刘封,申淑小声问道:“将军既忧江陵,为何不给江陵的糜太守也送封信去。” 刘封摇头:“我与糜芳的关系一向疏远,我的话糜太守是不会信的。不必担忧,我自有分寸,继续核对账目。” 见刘封直呼糜芳其名,申淑识趣没有再问,专心致志的跟刘封核对粮草辎重的账目。 五千人的粮草度用,每日的消耗都是个不小的数字。 刘封必须做到心中有数,才能确保战时不会出现粮草短缺的困境。 一直核对到了晌午,刘封这才将粮草辎重的账目弄清楚。 【申淑终究不是专业出身,做不了太复杂的账目。还是得寻觅些擅长此道的幕僚为我所用。】 以前的刘封脑子简单,虽然也读书识字但也没有招幕僚的想法。 如今觉醒了记忆的刘封,自然不会再蠢到什么事都得自己亲自来办。 不论是文还是武,该有的班底也得培养起来。 想到了就要去做。 刘封在核对了账目后,就令人在房陵城内张贴了招贤檄文。 招贤檄文的内容简单而直接,引用了龚自珍的《己亥杂诗》的一首七言诗。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 为避免看到招贤檄文的士人心存疑虑,刘封遂又在七言诗下列举了汉初时,韩信“常从人寄食”,陈平“家贫寄食于兄家”,郦食其“家贫落魄,无以为衣食业,为里监门吏”,樊哙“以屠狗为食”,灌婴“贩缯”,娄敬“挽车”,周勃“织薄曲为生,为人吹萧给丧事”。 以表达用人不拘一格、不论出身不论家世、唯才是用的诚心。 两汉四百年。 门第观念日益严重,早已经失去了汉初时对布衣贤者的认可和欣赏。 昔日刘邦没有项羽对寒士的偏见,也没有陈胜称王后对古旧亲朋的傲慢,而是对贫寒之士和社会贤者都是虚心接纳、坦诚相待,这才聚集了众多出身不同、才能和禀赋千差万别的各类人才。 而如今。 你要是没点家世和出身,都不配出言献策。 历史在变。 规律始终不会变。 刘封无意去评价历史的变化和规律。 对刘封而言,现在去招募出身和家世好的贤才几乎是没机会的。 这些出身和家世好的贤才即便要投效,也是投效刘禅这个王世子而非投效刘封这个汉中王养子。 刘封也没准备去舔着脸招募出身和家世好的贤才。 刘封要的,更多是可以办实事的幕僚。 譬如能跟邓范一样虽然出身家世不好但可以替刘封去游说山民蛮夷归附。 只要能干实事敢干实事,刘封就愿意量才为用。 刘封如今在房陵的名气也不小了。 这檄文一出,虽然遭到了自诩家世出身脱不下长衫的士人嘲讽,但也吸引了家境贫寒又不能通过察举为官为吏的布衣士子的目光。 一时之间。 前来应募者络绎不绝。 刘封直接是来者不拒。 才能高的委任为军吏,才能低的也不将其赶走,而是吸纳为食客。 换而言之。 你有才能我就让你为吏做实事领俸禄,你没有才能我也拿饭食养着你。 短短数日间。 刘封就招募到了二十个军吏以及三百食客。 房陵毕竟是小城。 能招募到二十个有才能的军吏和三百食客,几乎已经将城中有胆色且愿意依附刘封的都招募了。 那些连来刘封麾下当食客混日子的胆色都没有的,刘封也不会感到遗憾。 毕竟刘封的核心是在招贤纳士,而非施粥行善。 在刘封为应付荆州变故而在房陵积极准备时,一封急报打破了军营的平静。 却是宜都太守樊友在运粮入房陵的中途遭到山中的夷人劫掠,被抢走了三千石的粮食。 刘封大惊。 三千石粮食都快赶上刘封麾下五千军士非战时一个月的度用了。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为何不是孟偏将运粮前来?”刘封喝问前来报信的秭归小兵。 小兵惊惧而道:“小人不知。” 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刘封立即点起了五百步骑出城,在荆山附近遇到了宜都太守樊友。 一见刘封,樊友就跪地哭诉请罪:“末下无能,未能阻止夷人劫粮,此番自秭归运来的三万石粮,已经被夷人抢走约五千石。” 亲卫田七大喝:“不是只被抢了三千石吗?怎么又变成五千石了?” 樊友面色羞惭,道:“今日那群夷人又来抢走了两千石。” 连续被夷人抢两次,一向沉稳的田七也忍不住骂道:“简直就是废物,你是怎么当上宜都太守的?” 樊友低头不敢多言。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当上的,我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大王的任命书了啊。 刘封也快被樊友给气乐了。 不愧是见了陆逊就弃城而逃的宜都太守樊友,运个粮都能被同一波夷人给抢两次。 “缚下此人,等候发落。” 丢失军粮乃是杀头的大罪,即便刘封当众砍了樊友都不会冤枉樊友半分。 只不过樊友这个宜都太守是刘备任命的,刘封一个驻扎上庸的副军将军还没资格处置一郡太守。 樊友也知道犯了重罪,也不敢为自己辩驳,老老实实的被缚。 刘封扬鞭扫视了一圈,喝道:“可有人知道那群夷人带着粮食去了何处方向?” 一小卒应声而呼:“禀将军,小人瞧见了。” 刘封扬鞭一指:“前方带路,若是追上这群夷人,重赏。” 小卒大喜。 虽然不知道刘封的重赏具体是赏赐什么,但怎么看这赏赐都不会小。 田七见刘封要亲往追击,连忙劝道:“将军,夷人颇习路径,贸然去追恐有意外。不如等我先去查探一番,再追不迟。” 刘封冷哼:“这群夷人带着粮车走不远,若等你查探后再追必会耽误时间。” “届时这群夷人往山里一钻,山深路险,我又能去何处寻找?” “不要多疑,速速跟上。” 第28章 刘封效仿穆公,不因粮伤民 山中。 一群夷人正推着粮车匆匆而行。 为首者体型魁梧壮硕,身着兽皮衣,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手中拿着一根削尖了木矛,背上背着一张粗糙的木弓。 推车的夷人着装也差不多,基本都是兽皮衣服、木矛、木弓。 刘封立在矮坡上,看着这群连武器都不像样的数百夷人,只想回去将樊友怒鞭一顿:“就这样一群夷人,竟也能抢走五千石粮?樊友这厮,是当我在房陵闲着没事干了吗?” 本以为是一群极为凶悍的夷人,没想到却是一群跟黄巾没什么区别的夷人。 田七也是惊愕的看着前方这群拿着木弓木矛的夷人。 就这样的一群战斗力几乎可以无视的夷人,都不用刘封亲自动手,田七带上刘封的五十亲兵就能尽数灭了。 “围上!” 刘封手一招,轻喝下令。 刹那间。 五百步骑包抄而上,将这数百夷人前后围住。 众夷人大惊失色,纷纷取下了背上的木弓,搭箭上弦。 夷人首领则是连忙将手中的木矛扔下,又连连吆喝众夷人垂下木弓。 刘封这五百步骑,那可是打过入川之战和汉中之战的精锐,光是气势就能让胆小的惊惧。 夷人首领显然也是见过世面的,在看到这群精锐的瞬间就放弃了抵抗。 刘封只是围住而非直接射杀,这让夷人首领也看到了生的希望。 倘若有某个手抖的族人不小心射出一箭,那面临的真就只有绝地被屠杀了。 听见夷人首领的大声喝喊,众夷人这才相继垂下木弓,只是一众夷人的眼神都有不甘。 刘封见状,披甲持枪而出,向夷人首领喝道:“我乃汉中王养子、副军将军刘封,就是你抢了我的军粮?” 听得刘封自报身份,夷人首领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我就抢了点粮,怎么连汉中王养子都亲自来了! “小民愿意归还粮食,请将军放我等归去。”夷人首领放低了姿态。 只是身边的夷人青年却不干了:“阿父,若是归还了粮食,族人还怎么过冬?。” 夷人首领喝道:“你给我闭嘴。我等乃大汉之民,抢了汉中王养子的粮食本就有罪,就算我等都饿死了也不能不归还汉中王养子的粮食。” 刘封不由乐了。 原本还以为这夷人首领是真的识趣要归还粮食,结果这是在这跟自己玩以退为进呢。 先表态自称是大汉之民,又称抢了汉中王养子的粮食是有罪,最后再来句即便饿死了也不能不归还粮食。 逻辑分明,目的明确。 一看就是个读过汉人书籍的。 夷人久居山中,大部分都还遵循着原始的社会关系,极少有如汉人一般读书启智的。 刘封来了兴趣,扬声喝问:“你这夷人,可有姓名?” 夷人首领连忙道:“回将军,我不是夷人,乃是汉民。小人有个汉姓,姓白名寿。旁边的是我的犬子白勇。” 田七忍不住喝道:“夷人就是夷人,何必非得自称是汉人,你真当我等看不出来吗?” 白寿忽然抬头,一本正经地道:“我从你的语气中听出了轻蔑之意。就算我以前是夷人那又如何?你们汉人的书籍《小雅·节南山》有唱:君子如夷,恶怒是违。” 田七愕然。 什么《小雅·节南山》? 什么“君子如夷,恶怒是违”? 我都没听过! 被一个夷人首领用汉人书籍记载的话反怼,田七顿时羞红了脸。 “将军,他在说什么?”田七小声问道。 刘封也感到惊讶,呵呵轻笑:“这句诗的意思是,君子处事若是公平,民怨众怒就会去无踪。” “这是在反讽你不是君子,竟然用轻蔑的语气称呼他。” 田七欲言又止。 有心想怼回去,又发现自己脑子里想不到文雅的词,只能悻悻不语。 连夷人都会读汉人的书了,我又怎能不会。 田七暗暗发誓,这回去了一定也要好好读书,否则这怼人都没道理。 看着眼前这数百面黄肌瘦的夷人,以及试图跟刘封“讲道理”的夷人首领白寿,刘封知道今日这军粮是要不回去了。 刘备一向以仁义行事,对刘封的教导也是如此。 不论是觉醒记忆前还是觉醒记忆后,刘封都很难无视一群为了过冬的粮食冒险抢军粮的贫苦百姓。 “白寿,我今日引兵来此,只是为了告诉尔等两件事。” “一,我想杀尔等,易如反掌;二,汉中王行事一向以仁义为本,我乃汉中王养子,宁愿为民丢了军粮,也不愿为了几千石军粮而害民。” “山险路陡,尔等也无需着急返回,莫要一时心急而让你的族人摔伤了。” “众军听令,随我回城。” 说完。 刘封策马就走,围着夷人的五百步骑也纷纷收起了手中的武器,跟着刘封离开。 看着来去如风的刘封,白勇久久不能合嘴:“阿父,那刘封就这么走了?真把粮给我们了?会不会有诈?” 白寿一巴掌拍向白勇:“给我闭嘴。若不是你阿父我急中生智,你将我们都害了。” “没想到妹夫经常挂嘴边的话这么有用,回去后你就跟着你姑父念书。” 白勇顿时一个头两个大:“阿父,我不要念书,念书有什么用?姑父读了一辈子书,不也只敢躲在山中不敢出去吗?” 白寿再骂:“给我闭嘴。你姑父不是躲在山中不敢出去,是舍不得你姑母又怕出去后被人嫌弃娶了个山人女为妻。” “要不是你姑父出主意抢军粮,今年族中就没过冬的粮食了,这就是读书人的脑子。” “回去多学点。” 白勇弱弱地道:“可姑父只让阿父你抢一千石,阿父抢了五千石,还抢了两次。” 白寿一脚踢向白勇:“给我闭嘴。一千石怎么够吃,你要嫌多你今后就别吃。” 不久后。 原本要返回房陵城的刘封却又折返了回来。 田七不解:“将军,我们不是要回城吗?怎又折返回来了?” 刘封轻笑:“这白寿只是个山中夷人,不仅知道《小雅·节南山》,在听到我是汉中王养子后还敢玩以退为进。” “这山中必有隐士贤者为其出谋划策,悄悄跟上,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替夷人谋划抢我军粮。” 第29章 白寿马玉,这什么后出师表 白寿不知道刘封去而复返。 此刻正喜滋滋的招呼族人搬运粮食。 一个跟众夷人穿着格格不入的中年儒生,面色紧张,脚步匆匆的来到白寿面前:“白兄,可有遇到官兵?” 白寿大大咧咧地道:“如妹夫所料,还真遇到了。” 儒生瞪大了眼睛,猛地一跺脚:“哎,我早跟你说了,抢一次就好,抢一千石就行。” “那樊友性懦胆怯,丢个一千石的军粮他肯定会谎称途中救济了饥民。” “这样谁也不会再追查这事,你偏不听我的,这下大祸临头了。” 白寿一把搂住儒生的肩膀,呵呵一笑:“瞧把你吓的,那汉中王养子说了,宁愿为民丢了军粮,也不愿为了几千石军粮而害民。” “不仅如此,还让我提防山险路陡,让我无需着急返回,莫要一时心急而让我的族人摔伤了。” “我观此人颇有汉中王仁义之风,定不会言而无信。” 儒生眼睛瞪得更大:“汉中王养子?来的是汉中王的养子?不是房陵太守邓辅?” 白寿点头:“是啊,是汉中王养子没错。好像叫刘封,对,就是刘封,还是个副军将军呢。妹夫啊,这副军将军是多大的官?” 儒生仰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有多大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汉中王养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以前见过汉中王养子,个性刚猛又一向不服输,又岂会轻易让你离开。” 白寿挠了挠头:“个性刚猛?没看出来啊?我倒觉得汉中王养子挺面善的。” “倒是他身边的亲卫言语竟对我有轻蔑之意,还好我用妹夫的话回怼了他,让他哑口无言了。” 儒生愣住:“面善?白兄,你快仔细跟我说说。” 白寿遂将遇到刘封的经过仔细的给儒生讲了一遍。 儒生听得奇怪:“难道这汉中王的养子,入川后历经磨砺,性格变得沉稳了?” “这器量和仁义之风,倒也跟汉中王一般无二了。” 白寿大笑:“我就说没事儿吧!你放一百个心,今夜我等好好庆祝。” 儒生依旧忧心忡忡。 当即。 白寿将粮食分与各家,又大摆筵席,还在村中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 众夷人围着篝火唱跳起舞,庆祝今年过冬的粮食有了着落。 就在白寿兴奋之际。 一声高呼打破了山中的宁静:“如此欢庆之时,何不让我也加入同乐。” 看着闯入的刘封等人,白寿大惊失色:“刘将军你,你,你怎么来的?” 众夷人也是惊慌失措,纷纷簇拥在白寿后方。 刘封大笑:“自然是走上来的。你这山口一个人都没有,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累得够呛啊。” 往日里。 白寿在山口都部署了人哨卫的。 今日族中大喜,白寿就将所有族人都叫回了村子,欢庆同乐,这山口自然也就没人。 白寿见刘封不像有动武的意图,遂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刘将军亲自来此,有何要事?若是小民能办到的,定会照办。” 刘封扫了一眼面有惊惧的众夷人,目光落在了一个穿着儒袍低着头的儒生身上,指问道:“此为何人?” 白寿连忙道:“此人乃是我的妹夫,姓马名玉。” 马玉不敢抬头看刘封。 刘封又问:“莫非是襄阳人?” 白寿连连点头:“将军猜的真准。我妹夫的确是襄阳人。” 刘封看向马玉的目光多了几分怪异:“马玉……若我猜的没错,你妹夫应该还有几个从弟,也在家父麾下为官吧。” 白寿闻言,再次点头:“对对对,刘将军你猜的真对。所以我今日才说,我是汉民,不是夷人。” 马玉忍不住扶额。 我的白兄啊,你别问什么就答什么啊。 刘封再次大笑:“我道是谁这么大胆,竟敢谋划抢我军粮。马叔平,你这般做,就不怕替马季常招来祸事吗?” 马玉见身份藏不住了,尴尬的抬头问礼:“山野小民马玉,见过刘将军。这事是我一人谋划,跟季常和这里的山民无关,我情愿领罚。” 白寿一听顿时不干了,将马玉挡在身后:“刘将军,你说过的,宁愿为民丢了军粮,也不愿为了几千石军粮而害民。” “你是汉中王养子,又是尊贵的副军将军,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众夷人也是紧张的看向刘封,只是一个个纷纷都握紧了拳头。 倘若白寿要跟刘封起冲突,这群夷人定也会跟着白寿与刘封厮杀。 气氛逐渐变得紧张。 刘封却是径自走到一处桌席前,拎起桌上的酒坛,又左右寻了个干净的碗倒了一碗酒水。 闻着淡淡的酒香味,刘封啧啧称叹:“这果子酒,挺香醇的。” 白寿紧张地道:“刘将军若是喜欢,尽可畅饮。” 一旁的白勇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喝道:“刘将军,你别想带我姑父走,我们不怕你。” 白寿一巴掌拍向白勇:“给我闭嘴。” 白勇虽然挨了一巴掌但依旧是不服气,气呼呼的盯着刘封。 “行了。搞得好像我是个狗官恶霸似的。”刘封将酒碗端到马玉面前,又躬身行了一礼。 “马叔平,眼下我奉王命督军房陵、上庸和西城千里之地,身边正缺少能谋善断的贤士。” “若愿跟我出山,就饮了这碗酒。” 马玉顿时愣住:“刘将军,我只是一介山野小民,才能也不如马季常兄弟,你请我出山相助,未免太抬举我了。” 刘封轻笑:“我也不是家父,自然用不到马季常兄弟这般有经天纬地才能的千里马。” “你若不愿,我也不勉强;这世间有大才的千里马虽然不多但有小才的驽马不少。” “我一个当伯乐的难道还怕遇不到几个驽马?” 请将不如激将。 刘封又是经天纬地之才又是千里马的夸马良兄弟,对马玉则是顺水推舟的称呼马玉是有小才驽马。 直接激起了马玉的不服。 我方才只是在谦虚! 我是在谦虚啊! 马玉咬牙问道:“若我跟你出山,我谋划抢军粮之事,你又当如何处置?” 刘封佯惊:“什么抢军粮?有这回事吗?” “你是白首领的妹夫,我专程来请你出山,特意带来这五千石粮食,作为你的安家费。” “这有什么问题吗?” 第30章 又见美人计,刘封欲用夷人 “没问题!完全没有问题!” 白寿见刘封为了请马玉出山竟然将这五千石粮食视为马玉的安家费,心下大喜,直接替马玉回答。 “妹夫!刘将军盛情相邀,你又岂能寒了刘将军的求贤之心啊?” “我知你在山中十年,一直都盼着能有机会出仕为官,如今能跟着刘将军建功立业,这可是大好事啊。” “你要跟了刘将军,以后也提携提携你侄儿,省得你侄儿整天只知道在山里捉鸡逗狗。” 白勇听得不服:“阿父,我没有捉鸡逗狗,我是捉鸟逗狼。” 白寿又是一巴掌拍向白勇:“什么鸡啊鸟啊狗啊狼啊的,老实听着,别打岔。” 马玉面色复杂的看向刘封。 刘封这般说,不仅抹调了马玉带着夷人谋划抢夺军粮的罪,还让马玉在白寿等人心中的地位得到了提升。 五千石粮食的安家费,这可是要飞黄腾达的节奏。 马玉原本也没想一直待在山中。 如今机会来了,马玉自然也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十年前因为执意要娶夷人女而丢掉的脸面,马玉也想要再次挣回来。 想到这里,马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酒碗的酒水一饮而尽:“属下马玉,愿为将军效力。” 刘封大赞:“叔平好酒量!” 决定了投效刘封,马玉也不再拘谨了,热情的邀请道:“今日天色已晚,夜间又天暗风冷,将军不如暂在山中休憩一日,也与我等山人同乐如何?” 白寿也邀请道:“将军放心。我这山中虽然比不上城内豪华,但也不会怠慢了将军。” 刘封本就有意拉近跟这群夷人的关系,当即也不推辞,只是道:“我带的五百军士都是凶悍之徒,若是分散,恐会惊扰了众人。” “可为我划出一块地儿来,让我可以围寨屯兵。” 白寿和马玉也担心刘封的兵会惊扰山中的众人,遂也同意了刘封的提议。 只是邀请刘封一起围着篝火起舞讴歌。 白寿又私下唤住白勇:“去让你阿姐准备下,今夜多穿戴些珠玉,在刘将军面前跳个舞。” 白勇瞪大了眼睛:“阿父你该不会是想让阿姐跟姑姑一样玩美人计吧。” 话没说完,白寿又是一巴掌招呼过去:“什么美人计,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你姑姑和你姑父那叫两情相悦。” 白勇颇不情愿:“刘将军这年龄一看就已经婚娶了。姑父说过,汉人娶了妻后就只能纳妾。” “妾就跟衣服一样,想送人就送人,你让阿姐去跳舞,那不是让阿姐往火坑里跳吗?” “我不去。” 见白寿又要抬手,白勇脖子猛地一缩:“阿父,你别打了,再打都快被你打成傻子了。” 白寿悻悻的收回手,恨铁不成钢的地道:“刘将军的妾跟别人的妾能一样吗?” “刘将军乃是汉中王养子,今后汉中王若是当了皇帝,刘将军最少也是个王。” “你见过哪个王的妾会跟衣服一样想送人就送人吗?” “哎,难道你真被我给打傻了?我这么有脑子,怎么生出来的儿子这么没脑子。” 白勇实在忍受不了白寿的自夸,趁着白寿不注意,直接跑了。 白寿无奈,只能亲自去寻女儿。 不多时。 一个穿珠戴玉,服饰虽然也是兽皮衣但精致程度明显跟旁人不一样的少女,在篝火前翩翩起舞。 比如白寿的兽皮衣,是黑狼皮缝制的。 这少女的兽皮衣,是白狐狸皮缝制的。 最重要的是,少女的目光一直聚焦刘封,跟昔日申淑跳舞时一般无二。 看着这熟悉的场景,刘封忍不住嘴角一抽:“叔平啊,你在这山中十年,除了《小雅》外,都给白首领读了什么书?” 马玉忍不住扶额:“也没读什么,都是些杂书,呵呵,杂书。” “将军勿怪。此女乃是白兄的女儿,单名一个素字。” “因为自幼跟我读了书,懂的道理多,这山中的男子见了白素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以至于都十八了还没人肯提亲。” “白兄应该是急坏了,才会出此下策。呵呵,将军若是不喜欢,就不用理会。” 刘封面容微微一肃:“叔平啊,明人不说暗话。荆州即将有大变故,我需要人手,很多的人手。” “虽说这山中人大部分都是面黄肌瘦,但底子不错,如今有了粮食,吃养一段时间也能养些气力来。” “倘若山中人愿意助我,我可以纳白素为妾且保证今后不会将其弃如敝帚。” 马玉脸色大变:“将军,你方才说荆州即将有大变故,这变故有多大?” 刘封轻叹:“你在荆州多年,想必也听过几年前吕蒙偷袭荆南三郡之事。” “如今关将军远征樊城,后方空虚,我料吕蒙会再次奇袭,这次的目标会是整个荆州。” “最多一个月,荆州就会陷入倾覆之危,这是我为何要调秭归粮食入房陵的原因。” “也是我今日愿意与山中人化干戈为玉帛且请你出山相助的原因。” 马玉嘴唇不由哆嗦:“所以,我谋划抢你的军粮,给山中人带来祸事了。” 刘封摇头:“叔平,不要想太多。我不会强迫山中人为我效力,这事你可以去跟白首领仔细商讨。” “都说这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倘若山中人这次愿意助我度过荆州危机,今后有我刘封一口吃的,就不会少了山中人一口吃的。” “覆巢之下无完卵,叔平啊,这算是我请你出山前的第一道考验吧。” “今日疲乏不胜酒力,我就先回营休息了。” “明日一早,我等你的答复。” 刘封佯醉起身,与白寿作别。 白寿也忙起身送刘封。 待刘封离开后,白寿连忙询问马玉:“妹夫,刘将军可有看上素姬?” 马玉沉默片刻,道:“白兄,有件大事,我必须得跟你仔细谈谈。” 白寿见马玉神色严肃,也敛了容。 马玉遂将刘封对荆州未来局势的判断以及欲用山中人效力的意图如实的告诉白寿。 最后又道:“白兄。战场非儿戏,倘若要为刘将军效力,今后会死多少山中儿郎,谁也无法保证。” 第31章 夷人依附,刘封建荆山义兵 战场是会死人的。 死多了,就无颜见家乡父老了。 项羽不肯过江东,许褚赤壁之战后大哭,凌统逍遥津后销声匿迹,虽说原因不尽相同,但三者都有共同点。 自家乡带出来的乡人子弟,几乎都死光了。 一旦白寿决定要助刘封,就得有山中子弟皆亡于战场的觉悟。 马玉怕白寿一个热血上头就带着山中子弟去助刘封,相劝的语气也十分的凝重。 若无马玉相劝,白寿还真有些热血上头。 不是谁都想一辈子待在山窝中的。 尤其是马玉入山十年,给白寿说了太多山外的事。 包括白勇在内的山中青少年,对山外的世界都充斥着向往。 夷人慕汉,并非一句简单的虚妄之言。 就连仰慕汉文化久了的匈奴人都以刘汉自居,自称是高祖后裔。 后世还有个叫刘渊的,作为匈奴人不以复匈奴王庭为名去称帝,却以复汉为名去称帝。 不仅自称是汉高祖刘邦之后,还追尊刘禅为孝怀皇帝,更是立汉高祖以下三祖五宗神主而祭之。 后世更是有句戏言:假如中原无主,周边小国会为了争夺正统而个个自称是汉唐正统。 仔细考虑了利弊后,白寿问道:“妹夫,你觉得刘将军能度过这次的荆州危机吗?” 马玉紧蹙眉头,道:“说实话,我判断不了。我甚至都听不明白刘将军为什么会说‘最多一个月,荆州就会陷入倾覆之危’。” “即便江东的吕蒙会偷袭荆州,以江陵、公安二城的坚固,给吕蒙一年也未必能打下来。” “可观刘将军的神态,他是真认为荆州会陷入倾覆之危,甚至愿意为此纳白兄的女儿为妾且今后愿意庇护白兄一族。” “作为汉中王养子,刘将军身份尊贵;若荆州只是小难,刘将军根本不可能对我等如此的许诺。” “白兄,要慎重啊。” 白寿却是另有想法:“妹夫,刘将军那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还有‘覆巢之下无完卵’是什么意思?” 马玉不假思索:“‘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句,你就简单的理解为,若助刘将军对刘将军就是大恩。” “‘覆巢之下无完卵’之意,大概是想说若是荆州有了倾覆之危,也会波及山民。” 白寿猛地一拍大腿:“那还有什么可以迟疑的?帮刘将军有大好处,不帮刘将军会受到波及。” “万一那吕蒙得了荆州后,强征我等山民纳粮入伍,族人的日子一样不好过。” “跟着刘将军,最起码族人不会因为天冷粮乏而饿肚子,今后即便上了战场也不会让我的族人去送死。” “常听妹夫说,昔日卫大将军也只是个养马的奴隶出身,匈奴王子金日磾不仅是托孤大臣还封了侯。” “论出身我白寿比卫大将军的奴隶身份强,论身份我虽然是夷人但也是先秦之民,怎么也比匈奴人与汉人的血脉更亲吧?” 见马玉满脸惊讶的盯着自己,白寿又有些得意:“妹夫莫要小觑我!” “我虽然不识字也不会写字,但这十年我好歹也听你读了不少汉人的书籍,这道理我还是懂的。” “就这么定了!我去召集族中长辈,商议举族依附刘将军一事。” 白寿说干就干。 当夜就召集了族中的长辈,商议举族依附刘封一事。 虽然是山中夷人,但只要是人就有趋利避害的天性。 刘封不仅不怪罪抢了五千石的军粮,还额外给出了大量的好处。 比起今后吕蒙得了荆州后不确定的未来,依附刘封显然更符合一族的利益。 在白寿的据理力争下,族中长辈最终也同意了依附刘封。 翌日一早。 白寿就带着马玉,以及白素白勇两姐弟来见刘封,具言依附之意。 “我族中有青壮勇士八百人,皆可为刘将军效力。”白寿拍着胸口,面有得意。 在整个荆山中,白寿这一族算是最大的一股山谷夷人势力了。 对白寿的依附,刘封也不吝钱财官位,道:“有白首领的相助,是我的荣幸。” “今后白首领就是我麾下的奉汉校尉了,这八百勇士皆由白校尉来统率。” “待我回城,我会派人给白校尉运些能用的兵器甲胄。” 白寿愣住:“刘将军不带我族中勇士一同回城?” 刘封笑道:“若将这八百勇士都带回城中,白校尉留在山中的老弱妇孺就没人守护了。” “我虽然需要人手,但并非是要让白校尉将这族中的八百勇士都入伍为军。” “我希望白校尉能将这荆山中的各族都联合起来,组建一支荆山义兵。” “只待荆州出现危机的时候,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我会暂时带叔平回房陵,让叔平能更清楚的了解当下的荆州局势,届时叔平会同运送兵器甲胄的军士役夫一并返回荆山。” 白寿又看向马玉。 刘封说得太复杂,白寿听不明白。 马玉则是暗暗松了口气。 从此刻起,马玉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 毕竟在山中待了十年,马玉也不忍看着山中的小辈因为一时的热血上头就死于兵乱之中。 刘封这般安排,等于是将最安全的军务交给了这群山谷夷人,而非让这群山谷夷人当先锋去战场送死。 “白兄,就依刘将军之意吧。既然跟了刘将军,就要以军令为重。”马玉没有给白寿解释太复杂,只道要遵守军令。 白寿见马玉这般说,也不再多问,又将瞪着大眼睛一直打量刘封的白素拉到面前。 “刘将军,你昨日许诺过的,要纳素姬为妾的。今日就让素姬跟刘将军一同去房陵。” 饶是山间人更豪放,白素此刻也羞红了脸,低头不敢看刘封。 刘封迟疑了片刻,道:“白校尉,你的心意我心领了。” “只是我以为现在还不是纳妾的时候,假使我在荆州败了,纳妾之举反会给白校尉的族人带来祸事。” “待我解决了荆州之危,再行纳妾吧。” 白寿脸色一变:“刘将军以为我白寿是贪生怕死言而无信之人吗?” 第32章 廖化来房陵,关羽号令发兵 白寿的语气有些忿忿。 白素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心中也泛起了刘封瞧不上山野女子的失落。 刘封却是轻轻摇头:“我从未怀疑白校尉的胆色和信义,然而白校尉如今也是这山中千余家的首领。” “要考虑的不仅仅只是个人的信义,还要考虑这千余家如何才能在战乱中生存。” “假使我这次败了,我能逃回西川起兵再来,白校尉却不能带着这数千家也跟着我回西川。”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刘封的坦诚,让白寿更坚定了跟着刘封的心思。 想到方才对刘封心生的忿忿,白寿又深感羞愧:“刘将军诸事皆为我考虑,我反而怀疑刘将军的真心,是我狭隘了。” 心中失落的白素也猛然抬头看向刘封,那双未被俗世尘埃侵染的明眸也变得更加明亮清澈了。 马玉则劝道:“白兄,我认为刘将军说得也有道理,现在的确不是纳妾的好时机。” “况且刘将军人在军中,带着素姬也不方便,若遇变故,刘将军也难以照护素姬。” “不如让素姬暂时留在山中,我先跟着刘将军去房陵取军需,待刘将军解了荆州之危也不迟。” 在马玉的劝说下,白寿同意了刘封的方案,等解了荆州之危后再行纳妾之事。 刘封没有在山中耽误。 自房陵到荆山往返,这一来一去就耽误了五日的时间。 乱世之中,是不能儿女情长的。 刘封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耽误。 若非要招揽山中贤者以及这群山谷夷人为己用,刘封都不会在山中留宿一夜。 返回房陵的途中,刘封仔细的向马玉描述了荆州当前的局势。 除了已经确定的情报以及给关平去的信中推测外,刘封也向马玉阐述了对糜芳和傅士仁的担忧。 马玉听得心惊:“糜太守乃是大王最亲近之人,大王将荆州最大的南郡都交给了糜太守,糜太守又岂会不死守江陵城?” “那傅士仁虽然能力一般,但也是跟了大王二十余年的幽州老卒,又岂会不死守公安城?” 刘封轻叹。 真不怪关羽在糜芳和傅士仁火龙烧仓后依旧要让糜芳和傅士仁留守后方。 就连一个在山中待了十年的马玉,都觉得糜芳和傅士仁必然会死守江陵城和公安城。 在糜芳和傅士仁投降前,不会有任何人会相信糜芳和傅士仁会投降。 就连吕蒙都是先设计让关羽抽调后方兵力,又白衣渡江想要来个出其不意,且带的兵将还都是江东的精锐之士。 吕蒙一开始就有奇袭且强攻江陵城和公安城的心理准备。 刘封凝声道:“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我的判断,我也无法跟你具体解释我为什么会有这个判断。” “在你取了军需返回荆山后,你一定要以江陵城和公安城都失守为前提,联合荆山各族伺机而动,为我助威。” 马玉欲言又止。 虽然很惊讶刘封对糜芳和傅士仁会投降的判断,但见刘封如此的神色凝重马玉也不再问。 马玉隐隐猜到刘封应该是知道某种隐秘,而这种隐秘又不能让自己知晓。 思索片刻,马玉拱手应命:“属下谨遵将军嘱咐。” 返回房陵后。 刘封自军械库分了部分军械给马玉,让马玉带回荆山。 想让白寿联合荆山各族,必然得先以武力震慑后再去讲道理,仅仅依靠木矛木弓肯定是不够的。 今后要让白寿组建的荆山各族义兵助威,也不能仅仅依靠木矛木弓。 夷人的战斗力是很低的。 秭归大族文布和邓凯拉了几千夷人兵去抵挡陆逊,却被陆逊轻易击破,其中最大的原因在于夷人的武器实在是太落后了。 马玉离开后。 去樊城送信的信使也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刘封的熟面孔。 前将军主簿,廖化! 见廖化亲自来房陵,刘封心中有了猜测,必然是关羽派廖化来房陵调兵了。 果然。 廖化在见礼后,就直言了来意:“前将军在樊城擒于禁斩庞德俘虏三万余众,威震荆北。” “许都以南有梁郏、陆浑群盗纷纷响应前将军;陆口的吕蒙病重回了建业,新上任的陆口都督陆逊又来信盛赞前将军且表达了仰慕之意。” “如今曹贼丧胆,江东无患,正是一鼓作气拿下襄阳和樊城,再北取宛城的大好时机。” “故而,前将军派我来房陵,希望刘将军和孟将军能出兵樊城,以助声威。” 廖化的神色间有自豪。 关羽这次水淹七军擒于禁斩庞德俘虏三万余众,让全军的士气都升到了巅峰,军中上下将吏都洋溢了一股掩饰不住的自豪之气。 廖化亦是如此。 然而听到廖化这激动自豪的言语,刘封却是眉头紧蹙。 大胜之威、群盗响应、陆逊来信,加在关羽身上的BUFF是一层又一层。 刘封此刻也更理解为什么袁绍会败走官渡、曹操会败走赤壁、关羽会败走麦城了。 如果没有未来视角,除了文人统兵,得多谨慎的武将才会不骄矜? 武将统兵跟文人统兵是不同的,武将有文人没有的武勇,更相信狭路相逢勇者胜,有一股子一往无前不服输的劲头。 文人统兵,则是文人知道自己武勇不够得脑子来凑,故而如诸葛亮、陆逊、司马懿一般,用兵都是以谨慎为主。 《汉书》那句“恃国家之大,矜民人之众,欲见威于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的含金量,千古不变啊。 见刘封蹙眉不语,廖化以为刘封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刘将军,军情紧急,还请你速速发兵往赴樊城。” 刘封琢磨了片刻,问道:“廖主簿,陆逊可是孙策的女婿,又怎会对前将军表达仰慕之意?” 廖化不以为然:“陆逊虽然是孙策的女婿,但昔日孙策攻打庐江,陆家宗族大半人都因孙策而死。” “陆逊只是被迫当了孙策女婿,心中对孙权实有怨恨之心,虽然不会反孙权但前将军料其在陆口也不会对孙权尽心尽力。” “刘将军莫要疑虑,当速速发兵!” 第33章 天命难逆,荆州兵已成骄兵 刘封手中的地图显示,房陵到樊城的距离,跟房陵到麦城的距离差不多,都有三百里左右。 虽然房陵到樊城有水路可以舟船运送粮草辎重、在行军速度上会比走山路更快,但从备粮到出兵再行军到樊城至少也得花上七八日。 如今已经是九月中旬。 等刘封备粮引兵抵达樊城时,最快也得九月底了。 按廖化的描述,陆逊已经当了陆口都督且已经给关羽去信,这意味着江东已经在进行战前准备了。 刘封猜测,孙权的战船可能都已经走濡须口入陆口了。 而曹操方面,宛城的徐晃、赵俨等部,也在赶往樊城救援曹仁,曹操的后续援军更是在赶来的路上。 按这个时间点来推断。 等刘封到了樊城后,就得立即去跟徐晃、赵俨等部厮杀,而无法再分心应付江东。 刘封手中的地图又显示,樊城到江陵的陆上地图距离有六百余里。 即便不考虑实际行军距离的偏差,六百余里的地图距离即便是倍道急行军也得十余日的时间。 以关羽的性格,又不可能听风就是雨,不会在听到有江东偷袭江陵的传闻就撤兵。 这一来二去,关羽能在一个月内回军都算快的了。 最重要的是:若刘封真去了樊城,进退都得听关羽的号令,诸事不能自主。 换而言之。 刘封不是去樊城助阵,而是去樊城等死。 带着这五千兵马入了樊城,等待刘封的结局只会跟败走麦城的关羽一般无二。 权衡了片刻,刘封这才徐徐开口:“廖主簿,前将军想拿下襄阳和樊城且一举攻占宛城的雄心,我是很钦佩的。” “然而房陵、上庸和西城千里之地,民心未定,倘若贸然出兵,唯恐三郡失守。” “前将军既已擒得于禁及其部三万余众,何不见好就收暂回江陵休养。” “待我安定了三郡民心,再与前将军两路齐出,定可一举拿下襄樊,北取宛洛。” 廖化笑道:“刘将军多虑了。我等生擒于禁等部时,南乡太守傅方也在其中。” “前将军已令偏将郭睦暂领南乡太守去接管南乡城了,三郡北部并无忧患。” “眼下只需一鼓作气就能拿下樊城和襄阳成就大功,刘将军勿要疑虑,还请速速发兵。” 见刘封沉默不言,廖化的笑容也逐渐凝滞:“前将军虽然不是荆州牧,但如今有大王所赐节钺,已然有节制荆州文武之权。” “刘将军莫非是不愿听前将军号令?” 刘封徐徐道:“廖主簿,房陵、上庸和西城三郡,不属于荆州。” 廖化见拿出了关羽假节钺的权力后刘封还是不肯出兵,心中泛起了一阵火气: “三郡虽然不属于荆州,但孟将军自秭归出兵夺三郡,本就是配合前将军攻取襄樊。” “既然刘将军不肯发兵,可告知我孟将军去处,我自去寻孟将军出兵。” “秭归也是归属于荆州,想必孟将军不会如刘将军一般拒绝。” 刘封轻轻摇头:“孟偏将如今不在上庸,而是去秭归督运粮草去了。如今房陵、上庸和西城三郡的兵马,皆听我一人号令。” 廖化脸色大变,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火气:“刘将军,你莫非是要因私废公吗?” “我知你跟前将军私下有怨,可前将军攻取襄樊为的是国家大事,你岂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 刘封轻轻的敲击桌面,语气平淡:“廖主簿,莫要动怒。三郡民心未定,这是事实,并非我有意阻挠。” “前将军虽然擒了于禁等部,但前有曹操各部援军驰援而来,后有孙权在陆口虎视眈眈,局势不明,不可大意。” “我观那孙权心眼儿小,既见不得前将军独成大功又对荆州念念不忘,昔日吕蒙偷袭长沙、桂阳和零陵的前车之鉴,不可不引以为戒。” “南乡太守傅方为人骄奢,不得民心,如今兵败被擒,南乡士民虽然会拍手称快,但这并不等于南乡士民会背弃曹操。” “况且,南乡之地连接武关,曹操在关中的大军出武关沿江而下,轻易就能取回南乡。三郡北部依旧有忧患。” “岂不闻《汉书》有言‘恃国家之大,矜民人之众,欲见威于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 “烦廖主簿返回樊城善言相劝前将军:北伐大业不在一时,万不可心急,更不可抽调南郡兵马入樊城让江东的孙权有可趁之机。若失江陵,悔之晚矣。” 廖化不由哂笑:“给了孙权可趁之机,孙权就拿得下江陵城?” “江陵城城池坚固,守城的还是糜太守,糜太守虽然跟前将军有些私怨,但糜太守久随大王,必不会如廖立一般弃城而逃。” “给孙权一年的时间,能打得下江陵城吗?” 虽说刘封说得在理,但廖化却听不明白刘封的善言,只当刘封是在寻理由推诿。 这也不能怪廖化见识少。 在廖化的认知中: 当年周瑜在的时候举江东之力打江陵且还向刘备借了张飞,刘备又让关羽配合周瑜绝北道。 饶是如此,周瑜也打了一年才打下江陵。 那个时候,江东还有曹操兵败赤壁的士气加成的。 而如今。 孙权十万大军屡次出征却连个合肥都拿不下。 打长沙桂阳零陵时,前有鲁肃率一万人屯于巴丘抵御关羽,后有孙权在陆口指挥诸军,更有长沙太守廖立弃城而逃。 即便如此,吕蒙带着两万军士也没能在短时间内拿下三郡。 孙权更是飞书吕蒙,让吕蒙放弃攻打零陵回军驰援鲁肃,因为此时刘备都已经从西川带兵来到公安城了。 这还只是个郝普守的零陵。 虽说郝普最终中计不知道刘备已到公安也不知道关羽已到益阳而选择了投降,但在廖化心中也认定江东的攻坚能力并不强。 更何况,如今在陆口的还是个没什么名气的陆逊。 见廖化迷之自信,刘封暗暗长叹,问道:“坦之兄可有劝前将军撤兵?” 廖化不知刘封为何提及关平,眉头一蹙:“少将军虽然有劝说但那只是少将军的谨慎之言。刘将军,你给句痛快话,这兵你到底是派还是不派?” 第34章 刘封决定出兵,天命我来逆 “容我细思。” 刘封没有因为廖化的不耐烦而动怒。 虽说后世有“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的戏言,但廖化可是在关羽兵败后,还能诈死背着母亲一路昼夜西行的忠孝之士。 常人都是忠孝两难全,廖化是忠孝都顾全。 就凭这份忠孝之心,刘封就不会因为廖化的几句话就心生恼怒。 刘封脑海中快速的忆起史载廖化跟襄樊之战有关的史料。 廖化没有跟关羽关平赵累等被同擒于临沮,而是先归吴再诈死然后背着母亲昼夜西行到秭归见刘备。 关羽被擒时,廖化在何地并不能确定。 只是凭借“诈死”和“背母”来推测,廖化当时极有可能在江陵城。 这意味着,廖化极有可能在吕蒙破江陵时也在江陵城,只因糜芳献城而被波及。 再联想到糜芳投降后江陵城中也有官吏组织反抗,刘封嗅到了机会。 【或许,可以借助廖化在这襄樊棋局中,再落一子。】 刘封暗暗思索。 在刘封的主计划中,是以“存人失地,人地皆存”为战略指导纲领的。 放弃江陵城,并非刘封不知道江陵城的重要性,而是权衡利弊的选择。 弱小的时候是不能仅凭一腔热血不服就是干。 如果关羽执意要调走南郡的兵马去扩大战果,刘封仅仅凭着房陵这五千兵马,且要在孙权数万水路大军以及曹操关中数万大军眼皮子底下,想同时守住上庸三郡和江陵城,几乎是不可能的。 最核心的是:刘封没有荆州军的指挥权。 没有指挥权就只能私下劝说。 而私下劝说,众人反应就会跟廖化一样: “江陵城城池坚固”“糜太守久随大王,必不会如廖立一般弃城而逃。”“给孙权一年的时间,能打得下江陵城吗?” 这样的反应下,刘封即便有神机妙算之能也无济于事。 要在整个襄樊棋局中掌握主动,刘封就必须有侧重和舍弃。 在刘封看来,关羽败走麦城后从未有求死之心。 史载江陵城丢、士卒溃散后,关羽依旧想着走临沮去房陵再绕道回白帝城,甚至于还去信向孙权“请降”,只不过被孙权身边的吴范识破“诈降之计”且陆逊又袭破秭归断了关羽的西归之路。 以刘封这两辈子记忆对关羽的了解,也不相信关羽会因为一次失败就羞愤自杀。 关羽是靠什么打拼到现在的? 是靠战败就羞愤自杀这等脆弱的心理? 不可能的! 关羽战败的次数多了去了。 压根不差这一回。 对兵家而言,胜败是常事。 只要人在,就能卷土重来。 关羽从一个河东逃犯,能在屡战屡败后还能打得曹操和孙权这两个敌对了十几年的势力联手,其心理素质压根就不是常人能比拟的。 骄矜归骄矜,论心志关羽的坚韧也是世间罕有。 故而。 相较于去守住江陵城,刘封更侧重于守住上庸三郡,以及给关羽守住一条求生通道。 不同的是。 相较于刘封刚觉醒记忆的时候,刘封在跟孟达的争斗中,已经从“督军”变成了“统军”。 由最初只能指挥本部千人,到如今可以额外再指挥上庸三郡三千人以及孟达从秭归带来的四千人。 手中有能实际掌控的八千兵,刘封能做的事自然就更多。 沉吟良久。 刘封抬头给了廖化一个肯定的答复:“我可以派兵。” 待得廖化眉头舒展后,刘封又道:“只是房陵小县粮草不足,我若派兵,得走秭归调粮才能支撑度用。” “可如今宜都太守樊友因丢失军粮而被我羁押,宜都无人主事。” “故而,可请前将军以假节之权发一道手令:令孟达暂代宜都太守,督宜都四县军政诸事,许其临机便宜之权。” 由于刘封的考虑并无不妥,廖化的应答也爽快:“稍后我就派人去樊城向前将军申请手令,刘将军可先遣将出兵。” 刘封又道:“我还有一事。” 廖化忍不住道:“刘将军,你有事不妨一次性说完。” 刘封轻笑:“廖主簿莫急,就只有这一事了。我前些时日因为缺粮,所以私下向临沮长杜普借了不少粮食。” “你来房陵前,我又刚从荆山返回。这荆山有不少山人族群缺少粮食过冬,樊友的军粮也因此被抢。” “昔日乐进曾走荆山入临沮,迫使前将军自襄阳撤兵,为防曹将故技重施,我就深入荆山与山人达成了协议:由我提供粮食来组建山人义兵用以维护一方的平安,以及避免今后再有曹将趁机借道。” “只是这计划赶不上变化,我答应山人之前也不知道前将军要我出兵助阵,虽然有秭归运粮,但这粮食始终是紧缺。” “倘若我向山人的许诺不能兑现,不仅有失信义,还会让秭归的粮道再次不稳。” “故而,我希望廖主簿能走江陵城运些粮食去临沮。” “这一来是归还我欠临沮长的粮食,二来也是为了兑现对山人的承诺。” 廖化再次蹙眉:“如今前线急缺军粮,我如何能给你运粮?刘将军,你该不会是想借用这个理由不想出兵吧?” 刘封摇头:“廖主簿误会了。我既然答应了出兵,就不会再寻理由。” “可我向山人的许诺也不能不兑现。上庸三郡本就民心未附,若再跟荆山的山人结仇,这后方不稳,祸患无穷啊。” 廖化的眉头蹙得更紧。 刘封自始至终都保持了不骄不躁的温和态度,这让廖化也不得不慎重考虑刘封提出的条件。 良久。 廖化应道:“前将军先前派往江陵城的催粮手令中,粮食调配是有定额的,我现在还不能许诺粮食。” “刘将军可先遣将出兵,我会尽力给刘将军运来粮食的。” “即便糜太守不肯给粮,我能做主先免去临沮长借给刘将军的粮食,再从运往樊城的粮食分一部分给刘将军。” “只是秭归运来粮食后,刘将军还得还我。” 廖化是前将军主簿,这样的便宜之权还是有的。 刘封也不为难,拱手谢道:“那就有劳廖主簿了。” “廖主簿远来疲顿,今日可先休憩一日;待明日我为廖主簿准备快马快船。” 对于刘封的这个安排,廖化也没反对,只是再问道:“刘将军准备何时遣将出兵?” 刘封应道:“三日后,我会遣牙门将李平先引先锋千人前往樊城。” 第35章 布密计,成事在天谋事在人 廖化离开后。 刘封擂鼓聚将。 自汉中跟随而来的牙门将李平,校尉寇安国,都尉田七,军侯方月、潘风、俞射、穆舜,皆是闻鼓而入。 虽然这群人中只有李平的姓名在《先主传》中出现过且只有个姓名没有任何的生平事迹记载,但史官惜墨如金,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被史载的。 在刘封眼中,不意味着史载无名,李平以及寇安国等人就是群没能力的校尉都尉军侯。 底层将卒想要晋升,除了本身的能力外,跟对人也是很重要的。 就好比糜竺糜芳兄弟,论能力比糜竺糜芳高的多了去了,可糜竺的地位在诸葛亮之上,糜芳是刘备在荆州最大一个郡的太守。 又如有万人敌之勇的关羽和张飞,若不是跟对了刘备,如袁绍曹操之流谁会瞧得起一个逃犯和一个屠夫? 周瑜在攻打南郡前也是对关羽张飞不屑一顾,攻打南郡后评价就变为了“熊虎之将”,一心想将关羽和张飞留在帐下。 虽说这群将校比不上关羽张飞这样身经百战而不亡的万人敌,但对刘封而言,眼前的这群将校那也是百里挑一挑选出来且又跟着刘封参与了入川之战和汉中之战,都是在艰苦奋战中存活下来的悍勇之徒。 能入帐的都是刘封的亲信,刘封自然也没顾忌,直言道:“前将军派人呼我出兵去樊城助阵,我虽然明面答应出兵但不会亲自前往。” “故而我需要一人统领千人打着我的旗号去樊城。” “牙门将李平,你带上本部二百军士,再从秭归兵中挑选八百人,替我走一趟樊城。” “记住:到了樊城后,你的目的不是替前将军攻打樊城,而是保存军力,以护卫前将军为主。” 李平疑惑问道:“将军恕罪,末将愚钝。前将军拥兵数万,又骁勇当世,何须末将来护卫?” “问得好。”刘封凝声道:“前将军虽然拥兵数万又骁勇当世,但再猛的虎豹也有大意之时。” “我不愿亲往樊城,正是认为前将军如今大胜骄矜,恐会被小人暗算。” “尔等都是我最亲信之人,故而我的判断和部署今日也要告知尔等。” “我料孙权定会派兵偷袭前将军的后方重镇江陵城;江陵城一旦有失,前将军军中将吏妻小都会被控制,数万大军顷刻间就会溃散。” “届时,你这一千人,就是护卫前将军逃生的关键。” 众人皆惊。 校尉寇安国忍不住问道:“将军既然能预料到孙权会偷袭江陵城,为何不提前派人通知前将军和南郡的糜太守?” 刘封轻轻摇头:“人在骄矜之时,是听不进良言的。” “更何况我跟前将军和糜太守的关系,也还远远达不到我一个猜测他们就能听信的程度。” “寇校尉,我现在给你一个军务,你挑选非荆州籍或家眷不在荆州的精锐百人,明日跟前将军主簿廖化同往江陵城。”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一旦江陵有失,务必要护送前将军家眷出城,撤退路线首选临沮,如若不能抵达临沮,自可临机应变。” “你虽然只是寇氏一族的私生子不为寇氏所认,但在我眼中,你比你那不负责任的父兄叔弟更有先祖罗侯之风,能否越众子而再现罗侯寇氏之名,就看你在江陵的表现了。” 论血脉,寇安国是刘封的从弟。 但寇安国却只是寇氏某人一场风流事后的私生子,属于那种上门认亲都被撵走的“卑贱之人”,就连名字都不配取单字。 刘封久随刘备,三观没有受到摧残,不忍从弟流落在外故而将其带在身边,又常以霍去病的出身鼓励寇安国。 寇安国因此发愤图强,跟着刘封参与入川之战和汉中之战,每战必先,纯靠军功晋升为校尉。 刘封将保护关羽家眷的任务交给寇安国,除了想让寇安国立功外,也是看重寇安国的悍勇。 虽然不止一次听刘封说“越众子而再现罗侯寇氏之名”,但今日再次听到这句话,寇安国依旧激动不已。 寇氏子弟虽然不算多,但跟寇安国同辈的也有六十余人。 而在已经当了汉中王养子的刘封眼中,这六十余寇氏子弟中能再现罗侯寇氏之名的,竟只有寇安国这个寇氏没人在意的私生子。 这让寇安国如何能不激动? 刘封的肯定和信任,让寇安国当场就接下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寇安国不怕死。 寇安国怕的是毫无价值的死。 “末尉谨遵将军之命,即便我死了,也定会护住前将军的家眷。” 寇安国心中没有去想诸如刘封跟关羽关系差所以我不愿去护送之类的狗血矛盾,寇安国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刘封的军令,死也要完成! 刘封不吝赞赏,肯定了寇安国的死誓后,又对方月、潘风、俞射、穆舜四军侯道: “尔等四人,即日起移兵荆山众据点,向李辅等人传我军令:偃旗息鼓,探敌备战。” “若有荆山义兵前来借粮,可酌情与之。” 四军侯没有多言,抱拳应命。 随后。 刘封又看向都尉田七,道:“田都尉,你替我走一趟上庸,告诉申耽:筹备粮草,越多越好,今日与我同患难,来日我与他共富贵。” 刘封有条不紊的下达一个又一个的军令。 荆州倾覆在即,刘封必须得尽可能的准备充分。 最后。 刘封又亲笔书信一封,派人送往秭归交给孟达。 守住上庸和保住关羽的另一个关键,在于秭归。 虽然史载的孟达叛变了,但刘封并非迂腐之人,即便心中不喜也不能去用未发生的事来断罪。 孟达有一定的军事才能且又在宜都郡有七八年的太守经验,是挡住陆逊入主宜都郡的最佳人选。 而刘封给孟达请的“令孟达暂代宜都太守,督宜都四县军政诸事,运粮入房陵”手令,也是在增加孟达的阵营荣辱感,避免陆逊这个擅长玩心术的对孟达用离间计。 虽说不一定会让孟达叛变,但也可能会让孟达摆烂。 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摆烂是致命的! 第36章 三思行,刘封料敌料友料己 是夜。 月暗星稀,夜风微寒。 按汉时农历,九月已经是四季中的季秋,即秋季的第三个月。 再过几日,就到了十月入冬了。 虽说荆州偏南方,但夜间依旧能感受到寒意。 刘封紧了紧裘衣,在帅帐中来回踱步。 虽然该做的部署也部署得差不多了,但刘封并未因此而放稳了心。 整个襄樊之局,刘备一方面对的是曹操和孙权的首次联手。 北有源源不断支援而来的诸营曹兵,东有浩浩荡荡强势而来的数万吴兵。 如今的刘封也是战场老将了且有前世记忆,深知这战场上稍有不慎就会全线溃败。 必须尽可能的去思考细节,才有可能在逆境中谋得那一线的生机。 刘封在回想这一个多月的细节。 从定申耽之心到上庸民心依附,从执掌兵权到孟达去秭归,从荆山立十二据点到组建荆山义兵,从廖化到来到今日诸项密令。 等等每一个细节,刘封都在细细的揣摩。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夜深。 申淑自外端着热水而入:“将军,诸事虽纷扰,但也不可忘了休息,先洗漱吧。” 虽说是女子,但申淑受刘封的影响也越来越有英气。 军中无女其实是无稽之谈,这是得分情况的。 军营分“行营”和“驻营”。 行营又叫移营,是奔赴战场行军间隙所扎临时之营,譬如刘封在荆山设的十二据点就属于行营。 这类的行营是绝对不能有女人的,军纪不明的除外。 驻营则不同。 驻营是驻守边关或内地城池的长久性营盘,譬如刘封如今在房陵城的军营就是驻营。 不仅刘封能带女人,麾下的普通士卒也能带女人,这些女人被称为“卒妻”。 按汉制,“卒妻”也是要发放军饷的。 因为卒妻除了日常生活劳作之外,遇到紧急战事还要参加战斗、负责守城、后勤运输、照顾伤员等工作。 烽燧遗址出土的“居延汉简”所载《卒家属居署廪名籍》便是给“卒妻”发放粮饷的名单。 汉中之战时杨洪提出的“男子当战,女子当运”也并非是要让境内的平民女子全部上战场,针对的依旧是军户之妻。 简而言之:既然领了军饷那就要承担相应的义务,这跟男女无关,跟付出和收获有关。 刘封坐在床榻前,一边泡着脚,一边继续思考。 刘封不认为自己是个智冠天下的智者,但懂得三思而后行,以求做到在已掌握的理论上可以规避细节上的失误。 至于刘封想不到的地方,刘封也不会去自怨自艾。 世间人是不同的。 肯定会有比刘封更聪明的人处于刘封同样的位置和同样的时间点还能同时做到保住上庸三郡和江陵城且击败孙权和曹操。 然而这不是刘封需要在意和考虑的。 刘封只想用已知且最稳妥的方式救下关羽,求得活命的生机。 中策未必是最令人惊艳的,但一定是最稳的。 直到过了子时,刘封这才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 由于廖化要前往江陵城,刘封遂亲自将廖化送到房陵城外的津口。 昨日思考大半夜,刘封觉得之前的部署依旧不够,决定通过廖化再落几子。 听得刘封还有要求,廖化只感无奈:“刘将军,这真的是最后一件事了吗?” 刘封呵呵笑道:“稍后登船后,廖主簿轻舟顺流而下,我是拍马也追不上,即便有事也变无事。” 说完。 刘封取出了三封信递给廖化,道:“烦请廖主簿到了江陵城后,将这三封信分别送给糜太守、潘治中和零陵北部尉习珍。” “都是私信,不会影响公务。” 廖化蹙眉:“刘将军,这三封信为什么你不自己派人送,非得通过我来送?” 刘封笑容不改:“我跟糜太守关系寡淡,跟潘治中也不够亲近,零陵北部尉习珍我也只是偶然闻其名并未见其面。” 一听这话,廖化瞬间想多了:这是要拉拢糜太守、潘治中和习珍,今后想争权? 想到这里,廖化更为难了:“刘将军,我能拒绝吗?” 自古立嗣之争都充满了血腥,廖化不想掺和其中。 “不能。”刘封依旧是温和的笑意:“廖主簿,其实我可以不用出兵的,毕竟我接受的王命是夺取且守住上庸。” “如今我摒弃跟前将军的私人恩怨,一心为了国家大事要去战场上生死厮杀,总不能让我什么好处都得不到吧?” 见刘封这个时候竟然开始耍起了无赖,廖化顿感无语。 我都派人去樊城给前将军复命了,你现在拿出兵说事? 廖化只感觉火气上头。 虽然主簿是文职,但廖化可不是纯粹的文士,这脾气也是有的。 “刘将军,你这样做很不妥,糜太守和潘治中也未必肯收你的信。”廖化实在是不愿掺和其中,按捺火气。 刘封却是直接将信塞到廖化的行囊中,笑道:“廖主簿,这糜太守和潘治中是否愿意收我的信,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送信的态度就足够了。” “即便糜太守和潘治中不将我当回事,我想那零陵北部尉习珍,应该不会拒绝。” “我的人对零陵不熟,还是得廖主簿代为送信。” “放心放心,我一向不会勉强人的,若廖主簿着实不愿送,可先假意答应我,等我出兵归来后再将信还给我就行。” 廖化更是无语。 什么叫假意答应你? 我廖化是那种人吗? 你都直接将信塞我行囊了,还叫一向不会勉强人? 廖化无奈,只能收了刘封这三封信,然后带着假称要去江陵城采办的寇安国以及那百名精锐一起前往江陵城。 待得廖化的舟船消失在眼际,刘封又策马回城来寻房陵太守邓辅。 得知刘封要离开,邓辅吃了一惊,道:“将军若走,倘若曹将来袭,又当如何?” 邓辅先前奉刘封的军令向南乡曹将送了诈降书,对房陵的局势也有担忧。 若无刘封在房陵,邓辅真没自信能守得住房陵。 总不能诈降变真降。 第37章 江陵城现状,缺粮才是硬伤 平心而论。 邓辅是不希望诈降变真降的。 房陵一地作为汉魏争锋的前沿城池,最忌讳的就是守将两面三刀。 今日投汉明日投魏看似很潇洒,其实是在悬空独绳上跳舞,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即便战时不会被清算,在战后必然会被清算。 没有任何一个势力会对一个反复无常的人报以尊重,如果有,必然是这个反复无常的人拥兵自重。 邓辅只有千余杂兵,做不到拥兵自重。 倘若房陵失守,邓辅就只有两个选择:战死后妻小和宗族子弟受魏兵羞辱,投降后妻小和宗族子弟送往邺城。 不论哪个选择,都比不上邓辅将妻小和宗族子弟都留在房陵安乐度日。 本以为刘封在房陵大修工事是会驻兵在房陵,结果刘封忽然声称离开。 故而邓辅很是担忧。 见状,刘封善言安抚:“暂时离开一趟又不是不回来,邓太守也有部曲守城,何须担忧。” 邓辅愧道:“将军,非我自贬。下官当这太守也才两个月,论守城也没经验,我的部曲平日里对普通的山贼流寇还能耀武扬威,真遇上曹兵怕是一个照面就溃散了。” 这话邓辅倒也没瞎扯。 毕竟蒯祺也才死两个月,邓辅也只是临时赶鸭子上架当的房陵太守。 这房陵的兵一部分是邓辅的私兵一部分是蒯祺以前的兵。 邓辅自个儿都认为这只是一群杂兵。 要论战斗力那是真不行。 “不用惊慌,我会留些好手助你守城的。”刘封对此早有应对,只吩咐邓辅安心安排秋收事宜。 房陵作为刘封立足的基本城池之一,又耗费了人力物力大修工事,刘封是不可能放弃房陵的。 秋收的这批粮食,同样也是应对未来战局的关键之一。 见刘封早有安排,邓辅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又道:“将军若是离开,南乡曹将的细作必会闻讯询问,我应当如何回复?” 刘封淡然一笑:“眼下南乡曹将自身难保,即便知道我离开了房陵也分身乏术。” “保险起见,若真来问你,你就称房陵是个陷阱,我只派了一千人去樊城,其余人都藏在了荆山之中。” 有时候。 真话没人相信。 假话也没人相信。 真假参半的,反而让人深信不疑。 两日后。 牙门将李平引了一千兵马打着刘封的旗号前往樊城。 刘封也在这之后前往荆山十二据点。 虽说修据点已经有了些时日,但据点修得如何,物资准备是否如刘封预期,刘封都得亲自去巡查才能做到心中有数。 在抵达第十二个据点的时候,已经是十月初了。 廖化也派人回了信,称糜芳撕了刘封的书信,潘濬直接闭门不见,零陵北部尉习珍则是尚无回应。 不仅如此,糜芳还怒斥刘封私取临沮粮食,对刘封让廖化要粮一事也是怒不可遏。 按廖化信中的描述,糜芳甚至都气得想将寇安国百人驱逐出城了。 对糜芳的反应,刘封也早有所料。 糜芳正在江陵城焦头烂额的筹备粮食,刘封却先取临沮粮又让廖化来江陵城要粮,糜芳能有好脾气就有鬼了。 而相应的。 廖化这封信也让刘封对江陵城的现状看得更清晰了。 一向粮草足备的江陵城,竟然真的缺粮了! 关羽从江陵出兵到现在也才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仅仅增加了三万降卒就缺粮了,甚至严重到了去取孙权境内湘关米的程度。 这是极为不合理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糜芳在拿江陵城的粮食玩高价卖出低价买回的商业游戏。 偏偏关羽在七月出兵,让糜芳措手不及不得不玩了出火龙烧仓的把戏来暂时平账。 若只是如此,糜芳其实也能兜得住。 难的是:关羽竟然俘虏了三万魏卒还将其送回江陵城让糜芳安置。 关羽又不傻。 如果不是知道江陵城账面上的粮食储备养得起这三万降卒,又岂会真的将这三万降卒押回江陵城给自己添堵? 糜芳直接傻眼了。 三万降卒到了江陵城,不养就会发生兵变,养又没粮食,运往樊城的军粮还不能有少。 糜芳只能去取湘关米来救急。 刘封估计,这湘关的商人应该是跟糜芳有长期合作的。 都说这认倒霉了会祸不单行。 糜芳也想不到孙权会趁着这个机会发兵。 与其说是取湘关米惹恼了孙权,倒不如说孙权见糜芳都急到取湘关米了,猜到江陵城缺粮了。 想要快速打下一座坚城,通常只有两种方式:一,内应开门;二,城内缺粮。 作为周瑜时期曾经打过一次江陵城的孙权,也知道江陵城有多难打。 无内应且江陵城也不缺粮的时候,是很难打下江陵城的。 孙权在江陵城没有内应,这第一条办不到;而城内缺粮这一条,则是直接摆在了孙权面前。 城池一围,城内又缺粮,三万降卒饿了肚子又会生事。 别说让糜芳来死守了,换任何人来都没办法死守江陵城。 这对孙权而言,简直就跟瞌睡来了送枕头一般好运气! 刘封也猜到糜芳为什么要选择开门投降了。 不投降,城内缺粮引起降卒兵变,糜芳不仅丢城还会死。 投降,最多是丢城,今后还是可以再回西川的。 不能怪糜芳这般想,前有廖立弃城而逃不仅没被追究责任反而还被刘备委以重任,糜芳自认为跟刘备的关系肯定是比廖立强的。 廖立都没被追责,糜芳也不认为自己会被追责。 有一就有二。 糜芳会认为,这次也会跟湘水划界一样,刘备和孙权会坐下来谈怎么分荆州,然后分了荆州后大家继续联合打曹操。 糜芳没想到孙权这次压根就没坐下和谈的想法,是准备将关羽往死里砍的。 推断了江陵城的现状,刘封庆幸没有一股热血的往江陵城跑。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没有粮食,连袁绍都能急得放弃大军在官渡独自逃回邺城。 刘封若是一股热血的带兵过去,最终也得狼狈逃走。 同时。 刘封也做了一个更坚决的决定。 第38章 防患未然,刘封携骑入江陵 孙权要用攻心计,就不会刁难关羽军中将吏的家眷。 孙权要让关羽就范,就必然会扣押关羽的家眷且特殊对待。 以江陵城如今的现状,刘封救不了江陵城,也就不了关羽军中将吏的家眷。 刘封唯一还有机会救的,是关羽的家眷。 虽说刘封已经令寇安国前往江陵城,但彼时刘封对江陵城的现状并没有深入的了解,也存了几分侥幸心理。 比如糜芳和潘濬看了信后会对孙权有所提防。 不曾想潘濬直接闭门不见信也不看,糜芳直接炸毛了。 这俩货刘封是指望不上了。 再加上糜芳又有驱逐寇安国百人的想法,刘封怕寇安国百人还没将关羽家眷救走就被先行驱逐亦或者直接被糜芳给卖了。 因此在吕蒙尚未破江陵城前,哪怕是用骗用抢,刘封也得设法将关羽的家眷带出江陵城。 刘封吩咐李辅和邓贤继续在据点中分运物资,以及探敌备战。 同时又令方月、潘风、俞射和穆舜四军侯引水陆步骑分布在临沮到当阳一带。 刘封则带着亲卫都尉田七和五十精骑,过临沮入当阳,顺水而下来到江陵城外。 然后又派人去城中通知前将军主簿廖化。 得知刘封来到了江陵城外,廖化大惊失色,忙出城来见刘封。 “刘将军,信我替你送了,我也许诺会从运往樊城的军粮分一部分给你,你不去樊城却来江陵城,这是何意?”廖化强忍着怒气。 我前脚一走,你后脚就不派兵去樊城是吧? 刘封却是敛容道:“廖主簿莫急。我的确派了牙门将李平引了一千人去樊城助阵,并未食言。” “此次来江陵城寻廖主簿,实是有大事要与廖主簿商议。” 廖化蹙眉:“什么大事比得上出兵樊城去助前将军?” 刘封凝声道:“廖主簿可还记得,我曾说过‘北伐大业不在一时,万不可心急,更不可抽调南郡兵马入樊城让江东的孙权有可趁之机。若失江陵,悔之晚矣。’” “廖主簿当时的回答是‘江陵城城池坚固,守城的还是糜太守,糜太守虽然跟前将军有些私怨,但糜太守久随大王,必不会如廖立一般弃城而逃。’” “可廖主簿给我的回信中却替糜太守美言,称如今江陵城有三万降卒,糜太守筹粮困难,更是派兵去借了湘关米来度用。” 廖化点头:“没错。我也说过,陆逊来信盛赞前将军且表达了仰慕之意,所以陆逊对糜太守借湘关米的事也表示了支持。” “刘将军,你该不会还认为孙权会来打江陵城吧?倘若孙权会打江陵城,陆逊又岂会支持糜太守借湘关米?” “如今又是秋收月,江陵城很快就会有新的粮食补充。有了粮食在江陵城,即便孙权真有打江陵城之意,又如何能打得下江陵城?” “刘将军,你真的多虑了!” “我劝刘将军一句:立即返回房陵,然后整兵去樊城,我就当今日没见过刘将军。” 见廖化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刘封的语气也变得严肃:“廖主簿,你太大意了。” “如今是战时,江陵城的粮食储备乃是军中重中之重的机密,糜太守不去宜都郡调粮,却跑去孙权境内的湘关取米。” “这等于是在将江陵城的粮食储备机密完全泄露给孙权,就算砍了糜太守都不为过。” “江陵城为何易守难攻?其本因在于江陵城城高水深又是储备粮食军械的大城,这是一座不会缺粮的城池。” “前将军会将三万降卒送回江陵城,就是笃信江陵城养得起这三万降卒。” “可如今,江陵城竟然缺粮了!” “我无意去追究为什么江陵城会缺粮,可我若是孙权,绝对不会错过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说孙权一年都攻不下江陵城,可我想说的是:一座缺兵少粮的城池又有三万尚未归心的降卒,孙权只要引大军围住江陵城。” “不出十日,城内必乱!” 廖化听得脸色发白,语气也变得急促:“不,不会的。刘将军,这只是你的猜测,孙权未必会有这个想法。” 刘封冷哼一声:“廖主簿,你也是军旅多年的人了,怎还会对此抱有侥幸之心?” “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今日我来江陵城只有一个目的:我要将前将军的家眷尽数带出江陵城。” “以孙权的权术,荆州军任何人的家眷留在江陵城都能保命,唯独前将军的家眷绝对不能留在江陵城。” “这原本也是寇校尉百人的任务,我起初只是想在江陵城真有失时让寇校尉百人能及时救走前将军家眷。” “可我没想到糜太守竟然撕毁我的书信,潘治中也对你派去送信的人闭门不见,我不敢再心存侥幸,不得不亲自来此。” 廖化愣住,下意识的问道:“刘将军,你让我带信,难道不是去拉拢糜太守和潘治中的?” 刘封嘁了一声:“廖主簿你多心了,阿斗为王世子我是支持的,我从未有跟阿斗争嗣的想法。” “此事不可再提。” “我不知道孙权什么时候会来打江陵城,或许数日后,或许明日,甚至都有可能是今日。你也别指望沿江烽火台和公安城的傅士仁了。” “连你这个前将军主簿都不相信孙权会偷袭江陵城,更遑论沿江烽火台和傅士仁了。” “晚一日,前将军的家眷就多一份风险。” “我强调一句: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若你助我,就将前将军家眷骗出城我带走,若你不助我,那我也只能入城去抢了。” “可你也应当明白,倘若我入城去抢前将军的家眷,对你可不利。” 廖化吓了一跳:“刘将军,你可是大王之子,你若去抢前将军的家眷,今后如何给大王解释?” 刘封呵呵:“何须解释?不论孙权是否偷袭江陵城,我的出发点都是保前将军的家眷,父王又岂会怪我?” “可明明有更温和的方式带前将军的家眷出城,廖主簿却极力阻拦我;若江陵城无事则罢,若有事,廖主簿你担得起责吗?” 第39章 夜长梦多,带关羽家眷出城 廖化愕然当场。 刘封话糙理不糙。 不论孙权是否偷袭江陵城,刘封的出发点都是保关羽的家眷,刘备是不可能真的会怪罪的,最多口头上不疼不痒的呵斥几句。 反观廖化。 倘若孙权真的偷袭江陵城,不配合刘封接走关羽家眷的廖化必然被问责。 见廖化犹豫不决,刘封又道:“廖主簿,我听闻你阿母也在江陵城,自古忠孝两难全。” “倘若江陵真有变故,你是准备效仿前零陵太守郝普为孝弃忠,还是为忠弃孝?” “以我之见,为孝弃忠会毁仕途,为忠弃孝又不当人子。你不如将你的阿母也一并带出城,我带你阿母前往临沮。” 刘封的话如同一柄重锤一般敲击在廖化的心中。 廖化虽然是沔南豪族出身,但在家族中也并非是嫡系子,自幼丧父,与寡母相依为命。 在荆州大部分豪门士族子瞧不起关羽这个武夫的时候,廖化选择了跟随关羽,除了要在仕途上晋升外也是为了让恩母的日子能过得更好。 人往往只有在涉及到自身根本利益的时候才看得到危险的接近,这也是人之常情。 廖化不是什么智冠天下的大能,思维也只是普通人的思维。 涉及到恩母的安危,廖化也不淡定了。 万一刘封的判断是真,不仅今后仕途无望,还连累恩母受苦。 这样的结果,廖化是不能承受也不愿承受的。 见状。 刘封又跟进道:“廖主簿,我知道这对你而言是个艰难的抉择。然而君子当防患于未然,不可只顾安乐而不做防备。” “我在城外等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若前将军家眷不能出城,我便会携骑入城。” 廖化语气艰难:“刘将军,半个时辰是否太急了?” 刘封指了指西边的太阳:“一个时辰后,江陵城就会关城门,到时候可就出不了城了。夜长梦多,我不可能等到明日。” 廖化咬牙:“刘将军且在城外稍待,我这就去前将军府。” 见廖化愿意相助,刘封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在廖化面前表现得很强势,但真要去抢关羽的家眷出城,对刘封而言也是难度不小的。 保险起见。 刘封又令派人入城通知寇安国,让寇安国及百人随时做好抢关羽家眷出城的准备。 廖化先是回府让家中小仆带上恩母出城,然后径自来到关羽府中。 关羽在河东本有妻,后因杀人出逃牵连家小,流离多年入新野后,长子关平带着母亲胡氏来到新野寻亲。 后在荆州安身后,关羽又纳妾,生了关兴和关银屏。 如今关平在关羽身边,关兴在水淹七军后入成都报喜,关羽府中只有关羽的妻胡氏和妾杜氏以及小女儿关银屏。 听得廖化谎称奉关羽军令要让胡氏三人即刻出城去临沮,胡氏和杜氏当即就要跟着廖化出城。 两人都是很传统的妇人,对关羽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 只不过在呼唤关银屏的时候,关银屏对廖化的话产生了质疑:“廖主簿,这真是阿父的军令?” 杜氏轻斥:“银屏不得无礼,廖主簿乃将军亲信之人,又岂会乱传军令?” 胡氏也道:“银屏,不要多想。既然廖主簿亲自来传令,这其中必有缘故,我等妇人不可自恃身份而坏了将军大事。” “廖主簿,府内有两辆马车。一辆是平日里出府采办用,有前将军的旗标;一辆是平日里出城游玩用,与寻常马车无异。” “你想让我等坐哪辆马车出城?” 廖化暗暗佩服,恭敬地道:“夫人英明。自然是乘坐出城游玩的马车。” 胡氏点头,道:“既然是出城游玩,那就不用准备太多,带些细软就够了。” 尽管关银屏看向廖化的眼神有疑惑,但胡氏和杜氏都发了话,关银屏纵有怀疑也只能作罢。 而在胡氏等人出府后,在府外候着的寇安国等人也带上了细软推着粮米相继出城。 寇安国百人来江陵城本就是以“采办”的理由来的,糜芳早恨不得将寇安国百人驱逐出城。 江陵城本就缺粮了,寇安国百人还来采办粮米,那等于是在挖糜芳的心头肉。 可明面上,糜芳又不能直接以寇安国采办粮米太多为由来驱逐寇安国百人,否则会引起城内缺粮的恐慌。 因此在得知寇安国百人出城后,糜芳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对糜芳而言,刘封就是个失了宠的养子,压根不值得去结交。 虽说糜夫人死的早,但旧日糜夫人跟甘夫人交情莫逆且对阿斗关怀备至。 更重要的是,阿斗是刘备的亲儿子,跟刘封这个养子是有本质不同的。 糜芳不可能押注刘封。 至于刘封信中提及的提防孙权,糜芳更是不屑一顾。 就凭孙权,也想拿下江陵城? 当沿江烽火台不存在? 当公安的傅士仁不存在? 当我糜芳不存在? 城外。 廖化将恩母交到了刘封手中:“刘将军,此去临沮尚有百余里,且道路难行,我阿母年迈,还请刘将军多体谅。” 刘封点头:“廖主簿放心,令堂若是则损一根头发,你都可以唯我是问。” “我知你有军务留在城中,故也不劝你出城了,只是临走前我有一句话相赠:倘若江陵失守,可暂降孙权以待时机,万不可轻举妄动而坏了城内义士性命。” 廖化心中更惊,语气艰难:“刘将军,倘若孙权真的围了江陵城,你可愿领兵来救?” 刘封摇头:“我才多少兵?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成大事者也不可拘泥于一时成败,记住我的话,遇事三思,保存实力以待时机。” 叮嘱廖化后,刘封这才来到胡氏的车前,向胡氏请安:“小侄刘封,见过夫人。事出紧急,小侄只能让廖主簿谎称前将军军令骗夫人出城,还请夫人体谅。” 胡氏也是流离多年的人,心理素质远胜寻常妇女。 在见到刘封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了猜测,此刻听到刘封的实话,不由问道:“前将军无恙否?” 刘封应道:“前将军无恙,此乃小侄防患于未然之举,倘若事后证明是小侄多心了,小侄会再护送夫人回城。” 胡氏点头:“贤侄放心,我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只是银屏年少,恐经不起舟车劳顿,倘若之后有不敬之言,也请体谅。” 第40章 前脚刚走,吕蒙后脚破公安 见胡氏如此明事理,刘封暗暗松了口气。 刘封最怕的是胡氏得知是被廖化骗出城后会恼羞成怒,拒不配合。 “夫人深明大义,小侄佩服。” “夫人且宽心,此去临沮,我会尽量选择道路平坦的路径。” 刘封离开后,车内的关银屏越发的不理解:“阿母,我们真的要跟着刘封去临沮吗?坊间都有传闻,刘封跟阿父不和,若跟着刘封去临沮,恐无好事。” 杜氏也是看向了胡氏。 出城前不反对是因为杜氏认定廖化传的是关羽的军令,可出城后却发现是廖化假传军令。 更何况。 关银屏说的也没错,关羽跟刘封不和就连江陵城卖豆腐的小贩都知道。 故而杜氏也没阻止关银屏的询问。 胡氏爱怜的摸了摸关银屏的头,道:“银屏,你自小在荆州长大,几未有过流离,故而不知这乱世中想要保命,就得小心谨慎。” “你阿父虽然跟刘贤侄明面不和,但私下里对刘贤侄的武勇忠孝也是颇为赞赏;刘贤侄人在上庸,却不远数百里来到江陵城,只为防患于未然,足见其心。” “不可因偏见而对刘贤侄无礼,更不可故意去坏刘贤侄的部署而祸及自身。” 关银屏似懂非懂。 胡氏能在战乱年从河东一路寻亲到新野活到现在,其中遭受的流离之苦和生死之难不知多少,对危机的认知是远胜常人的。 关银屏则跟江陵城中大部分的大家闺秀一样,没见识过什么苦难也未在知事的年龄经历过流离之苦,对危机的认知自然也就极少。 不过。 关银屏自幼受到了严格的教育,并未养成娇蛮不讲理的性格。 虽然听不太懂,但也没有撒泼耍蛮。 胡氏出城的时候也带了五十校刀手,这是关羽安排保护家眷的亲卫。 统领校刀手的军侯是个河东大汉,板肋虬髥,身材壮硕,甚是伟岸,两臂似有千钧之力。 姓关,名雄,乃是关羽的宗族乡人。 刘封安排关雄及五十校刀手将胡氏和廖母两辆马车围在中间,令寇安国百人推着粮车在前,刘封则亲引骑兵在后,同时又部署了斥候在江陵城外监视动静。 一行二百余人往临沮方向徐徐而行。 之所以如此谨慎,是因为刘封不知道吕蒙是否已经破了沿江烽火台和公安城。 这也是刘封坚持要在今日江陵城关门前带走关羽家眷的原因。 夜场难免梦多。 而事实上。 刘封的谨慎也刚好抢先了一脚。 此刻。 公安城。 吴将吕蒙高坐主位,陆逊、虞翻、潘璋、徐盛、丁奉、马忠等将吏皆在左右。 汉将傅士仁则是战战兢兢的立在中间。 把玩着手中的汉兵符,吕蒙原本苍白的脸上也多了红润。 本以为会有一场硬仗,没想到竟然轻而易举的就攻破了关羽部署的沿江烽火台和坚城公安城。 吕蒙内心呵呵:糜芳那老小子,恐怕都还不知道公安城已经丢了,刘备竟用此等庸人为南郡太守,真是天助至尊。 立着的傅士仁,不敢抬头看吕蒙,两眼珠子盯着脚尖。 虽说投降有失忠义,但如今的傅士仁早已不是那个跟着刘备悍不畏死的幽州老卒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当一个老卒习惯了享乐后,就会变得越来越怕死。 傅士仁不想死! 故而当傅士仁看了虞翻的劝降信后,就哭着出城投降了。 关羽引以为傲的两座坚城,顷刻间就丢了一城。 “傅将军,你如今初降,正是立功的时候;对于降将而言,只有立了大功劳,今后在至尊帐下才能真正有立足的资格。” 傅士仁不敢迟疑,张口应道:“还请都督下令,末将必当听从。” 吕蒙放下汉虎符,道:“正所谓兵贵神速,明日一早我就会兵临江陵城。” “江陵城虽然比公安城更坚固,但我如今数万大军来袭,最多半月就能拿下江陵城。” “常言道:上兵伐谋。” “我虽然能以强攻的方式打下江陵城,但半个月的时间会耗损不少的军力,我心有不忍。” “傅将军若能替我劝降糜芳,我必会向至尊举荐傅将军。” “至尊今后要收荆州人心,也必会厚待傅将军,不知傅将军可愿助我?” 吕蒙循循善诱。 至尊是孙权帐下将吏对孙权的尊称。 吕蒙极为擅长心理诱导,昔日骗郝普如此,今日骗傅士仁同样如此。 只是简单几句,就已经攻破了傅士仁的底线。 傅士仁大喜:“末将愿为都督说降糜子方。” 吕蒙抚掌大笑:“好!若能兵不血刃拿下江陵城。傅将军为头功,当受众将仰慕。” 虞翻也打着配合:“傅将军,你看我没有对你食言吧?” “都督一向器重人才,今后你在至尊帐下的地位,定会比我还高。” “我就提前恭贺傅将军了!” 陆逊、潘璋、徐盛、丁奉、马忠等将吏也是纷纷出言恭贺。 看着“将吏和谐、其乐融融”,傅士仁心中的担忧也消失了大半,更是立誓要为孙权誓死效力。 吕蒙遂留徐盛守公安城,其余将吏则是跟随吕蒙引大军连夜开拔前往江陵城。 毕竟是用诈计取的城池,城内民心未附,吕蒙得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江陵城,才能震慑不服。 吕蒙抵达江陵城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江陵城也尚未开门。 城外忽然出现的大批战船,将城头的守将吓得不轻,慌忙派人去禀报糜芳。 “不可能!” 有充当耳目的沿江烽火台在。 有充当门户的的公安城在。 一大早起来就来个人汇报说城外出现大量东吴战船,糜芳第一反应是报信的小卒没睡醒才会说这等梦呓之语。 可仔细盘问报信的小卒后,糜芳又不得不相信江陵城面临吴兵压境的事实。 刹那间。 糜芳想到了刘封那封信的提醒。 “刘封的猜测,竟然是真的!” “天杀的吴狗,竟敢来趁火打劫。” 糜芳怒火中烧,连日里筹粮的苦闷也爆发了。 本就因为筹粮的时焦头烂额了,没想到吴兵还要在这个时候跑来偷袭。 这是想要我糜芳的命啊! 第41章 吕蒙兵围江陵,傅士仁劝降 不止糜芳不信,留在城中的前将军主簿廖化也不信。 昨日刚送走恩母和关羽家眷,今日一早醒来吴兵就来了? 沿江烽火台怎么不报信? 傅士仁怎么没派人来求援? 廖化下意思的想到了刘封那句“连你这个前将军主簿都不相信孙权会偷袭江陵城,更遑论沿江烽火台和傅士仁了”,脸色也变得惨白。 由于吴兵忽然兵临城下,江陵城的官吏百姓都是措手不及。 自刘备得了江陵城后,江陵城就从未有过贼兵大举攻城的时候。 安逸和平了十年,忽然被贼兵围城,这对城内的官吏百姓而言就跟早晨起来没睡醒一般。 不少的官吏士民甚至都给了自己一巴掌想要验证下是否还在梦中未醒来。 然而现实不会因为给自己一巴掌就会改变。 当越来越多的江陵城官吏士民验证了城外真有吴兵围城后,纷纷慌了。 糜芳的太守府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了。 府内有官吏在等着糜芳拿主意,府外有士民也在等着糜芳拿主意。 糜芳此刻却是在府中来回踱步,完全不知到该如何应对。 其实以糜芳的本事,守个江陵城是完全没问题的。 刘备也不是傻子,若糜芳真的不够资格守江陵城,是不会被委任为南郡太守的。 譬如不谙军事的糜竺,直接就调去成都用高官厚禄养起来了。 糜芳不知道如何应对的原因也很简单:缺兵少粮! 尤其是少粮,是江陵城最大的危机。 糜芳拆东墙补西墙,好不容易才凑足了运去樊城的粮食和养三万降卒的粮食,就等着秋收的税粮运入城中能继续补缺。 为了能让粮食顺利周转,江陵城一半的兵马都被糜芳派出去催收税粮了。 结果在这关键的时刻,吴兵围城了! 由于吕蒙白衣渡江废了烽火台,傅士仁又直接投降,糜芳都未能提前得到任何消息! 自然也来不及备防。 如今城内的余粮,已经不足一月度用! 即便向城内大户征用粮食,也最多支撑两月。 想到城内还有三万尚未归心的降卒,糜芳就感觉冷汗透骨的凉。 而在城外。 吕蒙看着高耸的江陵城,不由感慨:“十年前我与周都督来打江陵城的时候,江陵城还没这么大,城墙也没这么高。” “没想到十年的时间,关羽竟然将江陵城扩增了一倍有余,若不是关羽出兵在外,沿江烽火台和公安城又被我迅速拿下。” “想破这江陵城,也不知道得打多少年。” 虞翻在一旁冷笑道:“从傅士仁口中得知,糜芳在数日前就派兵运了大量军粮去樊城,之后又派了大量的兵马去诸县催收税粮。” “我料这江陵城中兵马不会超过三千,粮食也最多能支撑一月,否则糜芳不会如此的着急催收税粮。” 陆逊也笑道:“一座缺兵少粮的孤城,城墙再高城池再大,也是无济于事的。趁着糜芳心神不稳,都督可速让傅士仁入城劝降,迟则生变。” 吕蒙大笑:“诸将立功就在今日,速传傅士仁。” 得到军令的傅士仁不敢怠慢,单骑来到江陵城下,直呼要入城。 城头守将不敢大意,只让傅士仁坐吊篮入城。 等将傅士仁吊上城头后,守将询问傅士仁来意,傅士仁却是将守将呵斥一顿:“不该问的别问。我要见糜太守,速速给我准备快马。” 傅士仁本就跟糜芳亲善,又是久随刘备的宿将,积威甚重。 守将不敢多问,只能将快马让给傅士仁。 傅士仁得了快马后,径直前往太守府。 见太守府外人山人海,又皆是面有惧色,傅士仁心中暗喜。 这人一旦投降了就会急着表忠心,傅士仁脑海中只想着怎么劝降糜芳然后去向吕蒙邀功。 至于忠心? 忠心哪有自己的小命和前程重要! “我乃公安城守将傅士仁,速速让开!”傅士仁扬鞭大喝。 众人一听公安守将傅士仁出现在了太守府外,更是心惊。 还心存侥幸的人此刻也滋生了绝望。 公安城乃是江陵城的南部门户,公安城守将傅士仁此刻却出现在了江陵城。 这意味着公安城已经丢了! 一士子大声呼问:“傅将军,你不守公安城,为何来江陵城?我观你铠甲战袍都无血迹,莫非你是弃城而逃的?” 被看出端倪,傅士仁大怒,扬鞭指向士子:“小贼怎敢诽谤上官,找死吗?我要见糜太守,不想挨鞭子的都给我闪开!” 说完。 傅士仁直接扬鞭就抽。 几个躲闪不仅的士子直接就被抽中,不由哀嚎起来。 众人见傅士仁来真的,纷纷惊呼而退,脸上的担忧也更甚了。 傅士仁见众人让出了通道,冷笑一声,直接策马入府。 守门的糜家仆人也不敢阻拦,竟让傅士仁径自入了后院。 见到傅士仁的糜芳大惊失色:“傅士仁,你何时入的城?” 又见傅士仁铠甲鲜亮战袍干净,糜芳瞬间也猜到了原因,语气更惊:“傅士仁,你献了公安城?” 被糜芳识破,傅士仁直言承认:“非我不忠,奈何势微力困,不能支持,糜太守也不如早降。” 糜芳大怒:“我等受大王厚恩,岂能投降吴狗。傅士仁,我往日对你也不薄,你怎敢害我!” 糜芳心中那个气啊。 你一个驻守在门户的守将,一声不吭的就投降了,害得我仓促之间全无准备。 现在还劝我早降? 我可是南郡太守,我若降了孙权能让我再当南郡太守吗? 傅士仁见糜芳发怒,则道:“糜太守,我非是害你,而是专程来救糜太守性命的。” “关公去日,痛恨我二人,倘有一日得胜归来,必无轻恕。” “更何况,如今江陵城兵少粮寡,又如何能守得住?倘若强守城池,不仅糜太守难以保命,还会让城内士民受难。” “昔日廖立弃城而逃尚且不被怪罪,以糜太守跟汉中王的关系,为了保一城士民而投降,汉中王又岂会怪罪?” “昔日长沙三郡被夺,三郡官吏也是完好无损的被孙权送回。” “何必为了一时之气而了坏身家性命?” 第42章 该来的终究来了,糜芳献城 傅士仁这话说得巧妙。 不是背叛汉中王,而是为了保这江陵城士民。 这是忍辱负重! 无过有功! 况且廖立弃城而逃都没被问罪,难道汉中王的二舅子还会被问罪? 反正结果都是两家谈判分地盘,何必非得舍弃身家性命。 命是自己的! 跟糜芳相识多年,傅士仁也知道糜芳是个什么样的人。 让糜芳在江陵城死战殉城? 或许以前的糜芳会,但如今的糜芳必然舍不得! 家大业大的时候,也没几个人会真的乐意舍弃到手的利益。 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果然。 傅士仁的这个理由,让糜芳的怒气一滞。 贼兵临城,身为太守的糜芳不去城楼激励士气也不组织城内士民守城,又岂会真的有死战殉城的心思。 糜芳在心底默默念叨:我是为了保一城士民而投降,不是背叛大王!廖立都能弃城而逃,我难道就非得以死殉城? 良久。 糜芳在经过反复的利弊权衡后,最终选择了投降。 傅士仁大喜,还不忘吹捧糜芳一句:“糜太守英明,非糜太守不忠,实乃糜太守不忍江陵士民徒受战祸之苦。” 糜芳也不跟城内官吏商量,直接就带人开了城门。 只是开城门的理由不是投降,而是谎称要出城质问吕蒙为何举兵来犯。 见糜芳真的开城来降,吕蒙那久病的脸上又多了血色:“好!好!好!传我军令,扎营沙丘,犒赏三军!” 见吕蒙还没入城就开始庆祝,虞翻急劝:“都督不可,如今城内想投降的只有糜芳一人,城中之人岂能尽信?应当速速入城先行掌控诸门,羁押关羽及众官吏家眷。” 吕蒙也知道自己方才只顾高兴犯蠢了,即令潘璋引兵入城。 为了照顾糜芳的脸面,还是挟持糜芳入城的。 变故来得太快。 城内的兵马根本反应不过来,很快就被吴兵缴了械。 消息传到内城。 廖化闻讯惊骇而起:“糜太守怎会出城?” 小卒禀道:“听说是糜太守为了保一城士民,想出城劝吴兵退兵,结果被吴兵挟持,让吴兵抢了城池。” 廖化气得一脚踢翻了眼前的案桌:“简直荒谬!” 直到现在。 廖化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刘封坚持要带走关羽的家眷了。 刘封压根就不信任糜芳能守得住江陵城! 这才一天! 一天的时间,糜芳就投降了! 什么保一城士民出城劝吴兵退兵的理由,骗得了普通人骗不了廖化。 一城太守亲自出城劝退兵? 你当你糜芳是谁? 有这么大的脸吗? 怕死就怕死,还说得如此的冠冕堂皇。 “冷静!” 廖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脑海中回想跟刘封临走前的叮嘱。 遇事三思,保存实力以待时机,万不可轻举妄动而坏了城内义士性命。 “只能相信刘将军了。” 虽然事发突然且变故又令人难以置信,但廖化也是久随关羽的前将军主簿,这心性胆气也非常人能及。 在初时的惊骇后,廖化选择了暂时妥协,令仆人紧闭府门,然后在府内高卧不起。 直到吴兵叩门后,这才装作惊魂未定的模样束手就擒。 吕蒙为了安抚民心,在入城后也约束了军纪,除了派兵看押城内官吏及其家眷外,也不许军士哄抢。 就在吕蒙入了太守府准备再次庆祝时,虞翻匆匆而来:“都督,大事不妙。” 吕蒙闻言而笑:“仲翔何事惊慌?如今我已入了江陵城,难道还不能庆祝吗?” 虞翻凝声道:“都督,关羽的家眷昨日出城未归!” 吕蒙笑容一滞:“莫非是出城游玩?我立即派兵去抓捕。” 虞翻眉头紧蹙:“关羽府中的仆人也是这般说的,可我问过出城的时间,是在昨日黄昏闭门前出城的。” “如今是孟冬月,夜间寒凉,哪有出城游玩是专挑冬夜游玩的?” 吕蒙眉头一蹙:“这倒也是。莫非关羽的家眷提前得到了消息?” 很快吕蒙又否掉了这个猜测。 糜芳都不能提前得到消息,关羽的家眷又岂会提前得到? 虞翻语气更是凝重:“我仔细问过,昨日黄昏出城的,还有刘备养子刘封派来江陵城采办的百名军士。都督可速传糜芳,仔细询问。” 吕蒙不敢耽搁,倘若关羽的家眷真的跟刘封那百名军士有关,那这问题可就大了。 不多时。 糜芳到来。 得知关羽的家眷出城未归,糜芳也是惊讶不已。 糜芳只顾忙着筹备粮草,压根没去关注关羽的家眷出城未归这等小事。 隐约间。 糜芳又想到了刘封让廖化送来的那封信,不由暗暗有了猜测:寇安国一直赖在城中不走,莫非是为了接关羽的家眷出城的? 只是面对吕蒙的询问时,糜芳并未说出刘封密信的事。 此刻的糜芳依旧还想着孙权在得了江陵城后会跟刘备和谈,然后等和谈后去刘备面前哭委屈,今后照样是刘备的亲信。 有这样的想法,糜芳自然不可能给吕蒙透露太多的信息。 见糜芳一问三不知,吕蒙只能按照虞翻的提议,派偏将马忠带兵去追。 不论是关羽的家眷还是刘封那百名来江陵城采办的军士,一个都不能放走! 与此同时。 刘封部署在江陵城外的斥候也传回了江陵城的变故。 得知江陵城已经更换了吴兵的大旗,刘封的脸色变得凝重:“没想到吕蒙来得如此之快!” “田都尉,立即让关军侯带着前将军妻小先行前往临沮,给方月四人发讯号:兵分两路,一路沿着沮水接应前将军妻小,一路至当阳接应我。” 田七惊道:“将军身系三军之重,可先行,我留下引开吴兵。” 刘封喝道:“在我面前逞什么强?速速照办,敢违我军令,即便你久随于我,我也斩了你!” 见刘封发怒,田七只得咬牙奉命。 刘封则是带着五十骑立于道上。 若不能引开吴兵,是很难让关羽家眷安全撤离的。 看着江陵城的方向,刘封的眼中也充斥凶光。 部署了这么久,眼看就要成功的带走关羽的家眷,却偏偏这般巧合。 前脚刚走,后脚吕蒙就破了江陵城。 好歹你也是汉中王的二舅子,这江陵城连一天都不肯守吗? 你要能守上三天让我顺利带关羽家眷回临沮,今后没准还能给你美言几句。 近期剧情简单回应下 部分读者想保住江陵城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不能执行。 毕竟我执行了就是改大纲(守江陵和不守江陵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路线),改大纲的结果就是本书直接可以宣布完结了。 所以请不要再给出让我改大纲或类似的评论了,尤其是书评。 你章节评论我基本都不管的,书评这样评论挺碍眼的。 昨天我删除永久禁言了一个,只因我没改大纲说我恶心了他他不看了。 一万字就知道的结果你都看到八万字了,还故意在书评说剧情恶心,到底谁在恶心谁啊? 像另一个想看群像的评论我也没删除直接加精的,毕竟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不喜欢不看多简单,何必带攻击呢。 关于主角为什么不找刘备派兵,文中虽然有说,但可能是我表达方式问题不够明显,这里再说一次。 刘备打了几年汉中之战,打得益州疲弊,连夷陵之战都是第二年七月才开始,不是因为刘备不知道时间越久越难赢,而是刘备压根就办不到走益州出兵。 如果办得到,以刘备的性格是不可能拖到第二年七月的,譬如吕蒙夺三郡的时候刘备直接就带兵抵达公安城了。 对主角而已,最稳妥点方式就是尽可能的保关羽。 江陵丢了,不代表夺不回来。 孙权也没牛逼到夺了江陵城,江陵城内的人就直接效忠孙权,三万魏俘也不可能直接就效忠孙权。 哪怕历史上关羽死了,想起兵反孙权的人也不少,更何况关羽还没死呢。 江陵城内还有廖化王甫等暂时屈服的文武,零陵还有习珍,宜都还有孟达,刘封控制了上庸,荆山还有白寿等义兵,关羽大军还在樊城。 得个江陵城孙权就赢了? 哪有那么简单。 最后再啰嗦一句:咱们讨论归讨论,真的请不要讨论得让我改大纲的剧情,很影响心态的,我删评吧你不开心,我不删评吧我不开心。 讨论下基于江陵城丢了的前提下怎么暴打孙权,我再如上本书一样评论区偷评论把你的想法写入文中,不是更爽? 最后。 本月最后两天了,厚脸求月票! 第43章 断后护婶,刘封再显英雄气 虽说心中有气,但自怨自艾不是刘封的性格。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些年刘封经历的生死困境也不止一次。 作为刘备的养子,刘封可不是只会舞文弄墨的纨绔子弟,而是敢陷阵先登的战场悍士。 五十骑在大道上排开小憩养足气力。 刘封又令数骑斥候在前方打探敌情。 关羽家眷去临沮的具体路线是不能让吴兵探得的,寇安国百人采办的粮米也是不能丢下的。 刘封是要将关羽的家眷安安全全的带回临沮,而不是在吴兵的追击下狼狈逃回临沮。 这要是中途因为湿寒天冷而染上什么病,那刘封就白忙活了。 因此。 刘封必须引开前来追击的吴兵。 而在前方。 田七已经将江陵城丢失的消息传到了胡氏耳中。 听得江陵城被吴兵抢占,饶是胡氏历经诸事心态坚韧,此刻也忍不住脸色大变。 “田都尉,刘贤侄有何嘱咐?”胡氏强忍内心的惊骇,向田七询问刘封的想法。 胡氏深知,这种险境必须绝对的配合刘封,才能不给刘封添乱。 田七暗暗惊叹胡氏的冷静和理智,禀道:“将军让关军侯带着夫人几人先行去临沮,他留下阻敌。” 胡氏心中一凛。 刘封这是要亲自断后! “我明白了。”胡氏没有迟疑:“还请田都尉转告刘贤侄,今日护卫之举,来日我必会如实告知前将军。” 说完。 胡氏立即唤来了军侯关雄,具言江陵失守速往临沮一事。 关雄也是惊骇不已。 仅仅过了一日,江陵城竟然失守了? 惊骇归惊骇,作为关羽的同乡兼老兵,又是关羽专程安排护卫家眷的军侯,关雄的心理素质也是过人。 关雄很快就调整了心态,立即召集了校刀手安排了新的护卫部署,带着胡氏几人往临沮方向迅速撤离。 寇安国则是找上了田七,面有不满:“田都尉,你身为亲卫,怎能让将军独自断后?你带粮食先走,我去寻将军。” 田七轻喝:“你以为我不想为将军断后吗?这是将军的军令!我现在要去给方月等人传讯,哪有时间替你运粮。” “你速速将粮食运走,这批粮食绝不能丢,否则将军怪罪起来,你即便是寇家人也吃罪不起。” 寇安国心中憋得慌,又不敢真的丢了这批粮食,只能招呼军士速行。 田七则是策马去寻方月四军侯。 刘封在来时就让方月四军侯引水陆步骑分布在临沮到当阳一带,就是为了预防意外。 在众人撤退的期间,吴将马忠也引了五百军兵寻迹而来。 刘封虽然是昨日就接走了关羽家眷,但昨日天色已晚且夜间寒凉,只走了五里就扎营休憩。 今日一早虽有行军,但速度并不快。 在得知江陵易主的消息时,刘封一众距离江陵城也才十五里。 对于大军而言,十五里行军得花半日。 可若是单纯的轻兵追击,十五里也用不了一个时辰。 “将军,前方大道发现汉兵踪迹,约有五十骑。”吴兵斥候将探得的情报一五一十的告诉吴将马忠。 马忠不由蹙眉。 情报中,寇安国百人采办军士都是推车的步卒。 这忽然出现的五十骑兵,不在马忠的已知情报内。 “全军戒备。” 马忠不敢大意,将五百军兵分成了前后两部,一部探头,一部支援。 小心翼翼的追到大道上。 见前方五十骑个个儿策马横枪,威风凛凛,马忠下意识的感到一阵心惊。 尤其是为首一将,身材魁梧,高头大马,仿佛一头成年巨熊屹立大道,令人不寒而栗。 “前方何人拦路?” 马忠谨慎的派裨将喝问,又暗暗的取下弓箭等待时机。 刘封见到吴兵将旗上的大字“偏将军马”,微微眯眼。 孙权麾下姓马的,刘封也就记得一个马忠。 戏称太史慈之后江东第一射。 刘封要拖延时间和干扰吕蒙的判断,也没报上真名,而是报了个假名。 “前将军麾下都尉关胜在此,观尔等旗号衣甲,应是江东之人,为何会出现在此?” 马忠仔细在脑海中搜刮了一番,对“都尉关胜”完全没任何的印象。 看来只是个无名之辈,估计是个新晋的都尉。 马忠心中暗暗鄙夷,对“关胜”也生出了小觑之心。 “我乃陆口陆都督麾下偏将马忠,有武陵蛮叛乱,南郡的糜太守请陆都督出兵相助。今日听得城外有蛮兵踪迹,故而出城探查,不曾想竟遇到了关都尉。” 马忠出阵胡诌了个理由,又暗暗给身边的军校打手势,准备合围了眼前这支骑兵。 只是这等小动作,瞒不过身经百战的刘封。 刘封闻言大笑:“原来是陆都督的兵,失敬失敬,还请转告陆都督,感谢相助。我尚有要事在身,就不在此逗留了。我等去也。” 见刘封带着骑兵就跑,马忠脸色大变:“不好!这人肯定是要去樊城报信!速速围上!” 如今江陵初得,民心未附,诸县也还没有改旗易帜。 吕蒙也需要时间来安定民心。 关羽的家眷要追,眼前的“关胜”也不能放走。 由于刘封故意诱敌,这五十骑的奔跑速度并不快,在马忠眼里则是“这支骑兵远来疲惫”。 骑兵虽然比步兵跑得快,但战马的耐力是不如人的。 远来疲惫并不鲜见。 基于这种认知,马忠笃定只要一直追就能追上这支骑兵。 看着紧追不舍的吴兵,刘封哂笑一声,且战且走,始终保持了一种让马忠觉得“哪怕我只有步兵我也能追上骑兵”的拉扯感。 就这样拉扯了一个时辰。 刘封被“堵”在了河畔。 “跑啊!给我继续跑啊!我看你现在怎么跑!”看着前方河流拦路,马忠的心情也不由变得畅快,双目也多了几分赤红。 这赤红不是愤怒,而是贪婪。 杀了眼前这支骑兵,就能缴获五十匹战马! 这可是战马! 对江东诸将而言,战马可比金还贵! “传我军令,不得射马,也不得砍马腿,这些战马,我都要了!”马忠兴奋的添了添有些干裂的嘴唇。 第44章 以寡敌众,遛吴狗优势在我 “唏律律” 战马嘶鸣。 发出的不是疲惫的声音,而是欢快的声音。 刘封轻轻抚摸坐下神驹的鬃毛,将手中的长枪舞了个枪花,大笑高呼:“敌众我寡,五十对五百,尔等可惧死乎?” 众骑皆笑。 “我等皆能以一当十,眼下正是杀敌立功之时!” “曹骑尚且不惧,何惧吴狗!” “五十对五百,胜者唯我。” “兵不成阵,有何可惧!” “愿随将军踏阵!” “......” 众骑都是久随刘封的精锐,而非初上战场的新兵。 将是兵的胆,刘封的武勇也早就刻在了众骑心中。 别说五十对五百,就算五十对五千,也不会让众骑有半分惊惧之心。 刘封大笑:“昔日汉水之时,翊军将军数十骑对上曹操大军数千人亦能踏阵而归,军中号为‘虎威将军’,父王更是称其一身是胆。” “我虽不敢自比翊军将军武艺,但自问胆气不输翊军将军,区区五百吴兵,不过是砧板上的瓜菜罢了。” “今日,我与诸君共扬名!” 长枪一指。 刘封大呼:“踏阵!” 马忠没听清刘封在高呼什么,此时还做着缴获五十匹战马的美梦。 面对刘封的踏阵,马忠也只当是刘封在垂死挣扎。 “我有五百兵,区区五十骑也敢正面冲阵,真是不知死活!”马忠狞笑着看着前方自称“都尉关胜”的刘封。 诚然。 骑兵是很厉害。 然而在马忠的见识中,骑兵厉害的是机动力和中远距离的骑射。 即便是冲阵也应该是在敌方有溃败迹象的时候冲阵,而非如现在一般面对面的冲阵。 似这等以寡敌众还要面对面冲阵,在马忠的见识中只有一种解释:垂死挣扎。 “围上!” 马忠冷然下令。 五百吴兵如半圆弧一般围住刘封的五十汉骑,一柄柄长枪交叉配合刺向汉骑,刀盾兵则是配合长枪兵抵挡汉骑的突刺。 虽然是很常规的步对骑战法,但马忠对养了多年的部曲很有自信。 骑兵又如何? 只要被围住,依旧只是一群待宰羔羊。 马忠的嘴角已经泛起了笑意,仿佛已经看到了带着五十匹战马追上关羽家眷然后回江陵城交差受赏赐的场景。 只是这个笑意没有持续多久,马忠的嘴角逐渐变得僵硬。 “这,这,这不可能!” 瞳孔急剧的收缩,马忠目瞪口呆的看着前方冲杀的汉骑,满脸的不可置信。 尤其是冲在最前的刘封,仿佛一头暴怒状态的棕熊,即便是数个吴兵联手也挡不住一击。 手中那碗口粗的丈八长枪,碰着就死,磕着就伤,无一吴兵能近身! “这关胜,真的只是关羽麾下一个都尉?” “都是姓关,莫非是关羽的子侄?” “或者说此人就是关羽的长子关平?关胜只是假名?” 关羽有熊虎之勇,这是经过周瑜权威认证的。 江东诸将也从未怀疑过关羽的骁勇。 这也是江东诸将要趁着关羽外出才来打江陵城的原因之一。 没人愿意跟熊虎正面对阵。 而在荆州年轻一辈中,关羽的长子关平也受到了江东诸将的重点关注。 马忠没见过关平,只在探子的情报中听闻关平骁勇如关羽当年。 虽然不知道真假,但也足以让马忠对关平的武勇不敢小觑。 而眼下。 忽然冒出一个骁勇非凡的“关胜”,马忠不得不往关平的身份去猜。 有了这个猜想后,马忠心惧了。 什么缴获战马,什么垂死挣扎,全都化作了最原始的惊惧。 “打不过!” “会死的!” “撤!快撤!” 马忠没有跟刘封死磕的战意。 哪怕这五百军士悍不畏死可以跟刘封十换一,马忠都不敢死磕。 江东的兵制基本都是私兵部曲制,除了基本的粮米度用外,谁的兵谁养。 养五百部曲对马忠一个小偏将可不容易。 死多了,马忠今后也就没机会立功了。 更何况。 马忠这五百军士别说悍不畏死了,撤退的时候能保持基本的阵型就不错了。 刘封没有乘胜追击。 倒不是刘封没余力乘胜追击,而是刘封的本意就不是灭了这支吴兵。 真要想灭,在初遇马忠的时候就能灭。 刘封的目的是拖延时间和干扰吕蒙的判断。 若马忠惨败回城,吕蒙必定会再起大军,若让江东水军入沮水封路,关羽的家眷就会平添未知的风险。 反之,马忠败得不够惨就不会轻易回城,而是会想办法扳回一局。 如刘封预料。 奔逃的马忠发现刘封并未追来,被刘封击溃的胆气又开始凝聚了。 “我都溃败了,那关胜竟然不趁机掩杀,看来那支骑兵方才也只是在强撑。” “我还能赢!” 马忠可不想灰溜溜的回城。 关羽的家眷没搜捕到,采办粮米的寇安国百人没追到,却在途中偶遇五十人骑兵小队被打得抱头鼠窜。 就这样回禀吕蒙,那也太丢面了! 清点兵马,马忠只感觉心在滴血。 就这么一阵,竟然折损了三十余人,还有五十余人负了伤。 对方也才五十骑啊! 怒从胆边生的马忠,决定再杀回去,杀刘封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这次马忠没有选择正面攻,而是等到了刘封休憩的时候忽然发起攻击。 在刘封的有意“配合”下,马忠这次成功了。 不仅“杀”了刘封一个措手不及,还缴获了部分“干粮”“弓箭”“甲胄”等物资。 虽然刘封一骑没折损,但也让马忠再次萌生了信心。 “汉狗人困马乏,已经是强弩之末,众军随我继续追击,今日一定要留下这五十骑!” 不知不觉间。 马忠已经完全偏离了路线也偏离了原本的任务,由最初往沮水方向追击关羽家眷变成了往当阳方向追击刘封。 江陵城内。 虞翻见马忠迟迟未归,再次找上了吕蒙:“都督,情况不对。马忠轻兵追敌,按理说早该追上关羽的家眷和那百人汉兵了。” “此刻都到黄昏了,马忠却一点消息没有传回来,其中必有变故。” 吕蒙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马忠也是帐下猛将了,五百人追个关羽家眷和百人汉兵,竟然到了黄昏了还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 这不合理! 第45章 汝爷刘封在此,鼠辈敢战否 吕蒙不敢迟疑。 这城内民心未定,周围城池也还未依附,这个时候是不能有意外的。 吕蒙立即派出斥候出城打探马忠的行踪。 斥候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禀都督,马偏将在城外偶遇五十骑,为首者自称是关羽麾下都尉关胜,甚是骁勇,以疲敝之兵杀了马偏将三十余人,负伤五十余人。” “马偏将不忿,留下伤兵后就往当阳方向追去了。” 吕蒙听得有些懵。 关胜? 关羽麾下有这号人物? 虞翻猜测道:“都督,此人极有可能是关羽宗族乡人,恐怕是有军务回城,绝不能让关胜逃了,需再派兵马支援。” 吕蒙迟疑:“如今我已经得了江陵城,理当先破零陵、武陵和宜都,何必再耗费军力去追那关胜。” 虞翻则道:“曹操奸诈,必不会真心与至尊联手。倘若是曹操故意将消息泄露给关羽,关羽极有可能是派关胜回来打探军情的。” “如今关羽的家眷不在城中,若再让关胜逃回樊城,关羽或会提前撤兵;如今尚未夺下宜都,未能断绝关羽回川之路,倘若让关羽逃了,后患无穷。” “都督,不可大意啊!” 吕蒙起身踱步。 不论是安定民心还是夺宜都,都需要时间。 倘若真让关羽提前撤兵,吕蒙也是会很难受的。 片刻后。 吕蒙冷然下令:“传我军令,令潘璋引三千兵马速速支援马忠;令徐盛引一千水军沿沮水搜查,断不可让关羽家眷逃了。” “再令陆逊引一万水军,立即奔赴宜都,务必要拿下秭归,兵叩白帝城。” “传檄武陵、零陵诸县,江陵已被至尊夺回;若是举旗投降,官为原职;如若不降,格杀勿论。” 一道道的军令下达。 江陵城的吴兵也在快速的调动。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也引起了城内部分官吏的注意。 “都这个时候了,吕蒙竟然还在往外调兵,是城外出什么变故了吗?” 虽然疑惑,但无人能解惑。 吕蒙为了防止城内官吏相互商讨,将重要官吏都是分开羁押的。 如议曹从事王甫、前将军主簿廖化、治中从事潘濬等都是各自被羁押在家,重兵把守,不许其出入。 城内兵马的军侯校尉也全都被关押在狱中,避免这群军侯校尉在城内生事。 唯一知情者廖化,此刻也只是独自一人在家中高卧。 现如今。 廖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尽可能的保持低调不让吕蒙起疑心。 毕竟廖化昨日去了前将军府且廖化的恩母也跟着出了城,若让吕蒙将几个细节联想起来,廖化的处境就会变得极其危险。 所幸的是。 吕蒙现在并未注意到这个细节,虞翻也未挨着个儿的审讯关羽府中的仆人。 虞翻也不是神。 虽然能觉察到关羽家眷出城未归的异样去询问关羽府中的仆人,但一时半会儿也联想不到这其中还跟廖化有关。 在城内官吏胆战心惊的时候,城外的马忠却有些灰头土脸。 马忠在“赢”了刘封一次后,被刘封来了次反伏击,又折损了十余人伤了三十余人。 马忠本来想着放弃追击刘封了,结果刘封见马忠撤走又来了个反追击,然后刘封“中”了一箭狼狈逃走了。 这让马忠原本撤退的心又生出了自信,而正是这自信又让马忠败了一阵,又折损了十余人,伤了二十余人。 一日五战,三败两胜。 五百部曲就死了五十余人,伤了百余人。 这样的战损比,让马忠心在滴血。 而马忠的缴获只有“干粮”“弓箭”“甲胄”“行囊”等,刘封的骑兵是一个没留下,更别说战马了! 第三次战败,马忠也看明白了。 什么远来疲敝,什么强弩之末,都是装的! 从头到尾,马忠都在被刘封给戏耍! 在刘封故技重施第六次来袭时,马忠直接选择了避让。 滚犊子! 太欺负人了,我不跟你玩了! 因此。 当马忠见到潘璋引兵来支援的时候,那委屈声都听得潘璋一脸嫌弃想跟马忠保持距离了。 丢脸啊! 作为马忠的上司,潘璋对马忠的表现也很不乐意。 潘璋今日本可以在江陵城喝酒吃肉睡糜芳府中的女人,结果被吕蒙派出来支援马忠。 支援就支援吧。 潘璋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难的军务,区区五十骑而已。 估计还没见到马忠,马忠就已经将这五十骑捕获了。 结果。 马忠败了! 六战四败,五百军士死了五十余人伤了百余人,却连那五十骑兵一个兵一匹马都没留下。 唯一值得马忠吹嘘的是:射中了为首疑似关平的“关胜”。 虽然刘封第六次来袭证明了那一箭压根没破防,但不妨碍马忠给自己脸上贴金。 “简直是废物!” “吕都督对你很不满,若是不能擒下关胜,你就等着回城受罚吧!” 潘璋不想听马忠的诉苦,带着军士连夜追赶。 其实黑夜中刘封想跑,潘璋连刘封跑的方向都抓不到。 只不过刘封故意要干扰潘璋的判断尽可能的给撤退的关羽家眷争取时间,这才让潘璋追踪到踪迹。 一路且战且走。 抵至当阳地界时,天也明了。 看着单枪匹马立于当阳桥上的刘封,潘璋脸色大变:“这不是关胜,这是刘封!” 马忠官职小,认不得刘封。 潘璋作为东吴大将,自然是认得刘封的。 本以为追的是关胜,没想到出现的是刘封,这让潘璋意识到被刘封骗了。 马忠也吓了一跳:“刘封?刘备的养子刘封?他不是在上庸吗?怎么会来江陵城?” 很快。 马忠又反应过来,气愤不已: “不对!我被骗了,关羽的家眷定是被刘封派人接走了,见我引兵来追,故意引我往当阳而走。” “可恶!难怪刘封昨日分明可以一战击败我,却偏偏跟我打了六战,还让我赢了两战。” “这是在戏耍我好拖延时间让关羽的家眷往临沮撤离。” 想到这里。 马忠怒而大呼:“刘封,你竟敢出现在此,今日定要将你生擒!” 见身份被识破,刘封也不再装了,横枪策马,大笑高呼:“汝爷刘封在此,鼠辈敢战否?” 第46章 当阳桥头,刘封一身皆是胆 如雷般的喝声,让凭借怒气才增添了胆色的马忠再次怂了。 敢战否? 不敢! 马忠在心底默默的回了一句,扭头看向潘璋。 五百部曲折损太多,马忠舍不得再去跟刘封死磕。 潘璋冷哼一声:“刘封,我佩服你的胆色。只是我有个疑问,你是如何得知我等昨日会奇袭江陵城,提前将关羽的家眷带出江陵城了。” 刘封笑道:“我若说了,你会放我离开吗?” 潘璋也笑:“你放心,我与你既无远仇也无近恨。只因关羽擅取湘关米且汉中王又屡屡拒绝归还南郡,至尊恼怒之下,这才有吕都督奇袭江陵城。” “城内官吏军民,吕都督都秋毫无犯,每日度用也都备齐,不曾有半点亏待。” “只要你说了,我也不会为难你的。” 刘封呵呵:“这跟我知道的不一样啊。我在半个月前就得到了密信,称孙权已经跟曹操联手且会令吕蒙奇袭江陵城。” “湘关米只是个陷阱,是故意让糜子方去取的,一旦糜子方去取了,孙权就有了攻打南郡的借口。” “至于归还南郡一说,这就是无稽之谈了,湘水划界时就已经明确的约定了双方对荆州诸县的归属权。” “潘璋,这等骗小孩的理由就别拿出来用了,你不过是想从我口中套出是谁在暗中告密。” “你也不用瞎猜了,孙氏兄弟在江东树敌众多,连孙策都被人暗杀了,昔日曹操南下时连张昭都准备投降,想出卖孙权的人比比皆是。” “至于吕蒙对城内官吏军民秋毫无犯,不外乎是想安抚民心,以及瓦解关君侯在樊城的军心。” “这等伎俩,昔日在下邳的时候吕布就用过一次,连我都骗不了,也别去关君侯面前献丑了。” 潘璋脸色一沉。 本想言语试探刘封以及故意借刘封之口来传出江陵城现状,没想到反被刘封识破心思,甚至还被刘封反过来用离间计。 刘封这话若是传到孙权耳中,必然会令众文武将吏自相猜疑。 能抢在奇袭江陵城的前一天黄昏将关羽的家眷接走,若说这其中没有人告密,孙权是不会相信的。 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潘璋自知说不过刘封,直接下令弓箭手上前就要射杀刘封。 刘封大笑:“鼠辈果然是鼠辈,我一人在此也只敢以弓箭与我对战。有胆子就来追我!” 在弓箭手上弦前,刘封策马转身,扬长而去。 “追!” 潘璋冷冷下令。 马忠却是急劝:“将军,小心刘封诡计。” 潘璋冷笑:“单枪匹马立于桥头,傻子也知道有伏兵在后。可我有三千兵马在手又何惧刘封的伏兵,就凭他那区区五十骑,能奈我何?” 马忠遂不再劝。 五十骑对五百,虽然有人数劣势但可以凭借武勇弥补差距。 五十骑对三千,那就不是能凭借武勇就可以弥补的了。 想到这里。 马忠的信心再增。 今日必擒刘封! 当阳往前,便是长坂坡。 昔日曹操曾以虎豹骑在此地大破刘备,刘备的文武及家眷受难不少。 就连刘备的两个女儿都被抢了。 对此。 刘封也深感遗憾。 虽然刘备的两个女儿跟刘封没血缘关系,但刘封当了刘备养子后,刘备的两个女儿也是称呼刘封为“兄长”的。 “有朝一日,我定会打破许都,我刘家人,岂能一直受那曹贼羞辱。” 触景生情。 刘封体内的火气也随之而生。 看着身后紧追不舍的吴兵,刘封的凶光也更甚了。 若无孙权偷袭江陵,关羽必破襄阳和樊城,甚至都有可能打下宛城。 曹操本就病重,再受此刺激,明年断无活命的可能。 届时曹丕威望不够,又将是一次北伐的“天时”。 刘封体内的火气,也随之转向了孙权。 即便觉醒了前世记忆,刘封整体上的性子其实也跟刘备差不多的。 似诸葛亮、法正等人会想着权衡利弊,先伐魏再攻吴,刘封却不会这般想。 刘封的想法跟刘备相似也更直接:既然孙权想当敌人不想当朋友,那也只能对孙权重锤出击了。 跟孙权翻脸会让曹操得利? 孙权都打上门了还不反击,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对付孙权这类人,就必须有鱼死网破的觉悟和狠辣。 仁义是对内的,不是对外的。 刘封在前方策马奔走,带着潘璋的兵马在长坂坡溜了个弯,然后又向西转到了漳水河畔。 早有船只在河畔接应,来的正是四军侯之一的俞射。 “将军速速登船!” 军侯俞射在船头大呼,又招呼弓箭手向前方抛射,挡住追来的吴兵。 看着登船而走的刘封,潘璋的气得脸都白了。 “竟然连此地都部署了接应的兵马,莫非至尊帐下真的有人通敌?” 若说一开始判断刘封是在用离间之计,那么现在的潘璋已经心存怀疑了。 只有一次,是偶然。 只有两次,也可能是巧合。 可三次四次,那就肯定有问题了。 马忠也是惊愕的看着登船而走的刘封,难道方才刘封在桥头侃侃其谈也是在拖延时机? 几千兵追几十骑,一点好处没捞着,这岂不是白忙活了? 惊愕间。 船上又响起了一阵齐声呼喊:“恭谢相送,我等去也!” “此等羞辱,来日必报!”潘璋咬牙切齿。 自陆口起兵,一路破烽火台、破公安、破江陵,潘璋跟着吕蒙那叫一个势如破竹、志得意满。 不曾想。 竟然被刘封给羞辱了! 三千兵被刘封遛狗一样遛了一夜,又在长坂坡被兜了个大圈子,最后眼睁睁的看着刘封渡水潇洒而去。 那句汉兵齐呼的“恭谢相送,我等去也!”,如同一个个巴掌狠狠的打在潘璋脸上。 而在对岸。 刘封登陆后没有再停歇,而是迅速往沮水而走。 不论是马忠还是潘璋,在刘封眼中都不重要,刘封在意的是关羽的家眷能否安全撤离。 直到亲眼见到胡氏安然无恙后,刘封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刘封又来到了胡氏的马车前,直言来意:“请夫人予我信物,我得速派使者前去樊城告知前将军江陵变故。” 第47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刘封扬威 关羽自恃江陵和公安两城坚固,即便自曹操处得了消息也不肯回军。 刘封也不认为随便派个信使去樊城,关羽就会相信江陵城丢了。 更可能会怀疑信使的身份,是否是徐晃派来的细作。 刘封提前带关羽家眷出城,也有取信关羽的用意。 胡氏也是个性子果决的,当即就取下了随身刻着“关”字的玉佩为信物递给刘封。 又问道:“刘贤侄,是否需要我再书信一封?” 刘封略思片刻,取来刀笔竹简让胡氏写了封简信。 又自校刀手中挑了个善骑的军士,与刘封挑选的帐下骑士同往。 刘封亦是写了封简信,让骑士一同带去樊城外。 胡氏见刘封面有疲色又战袍染血,动容道:“刘贤侄,此番多亏有你,否则我等定会受那吴狗欺辱。” 刘封执礼而道:“君侯视家父为兄,夫人即为小侄之婶。侄救婶,天经地义。夫人安全了,小侄也就心安了。” 杜氏和关银屏看着礼数周到的刘封,纷纷捂住了嘴。 尤其是关银屏,看向刘封的眼神中满是惊讶。 坊间都在盛传刘封跟关羽不和,可如今刘封不仅冒着危险来救关羽的家眷,对关羽的嫡妻胡氏更是视为长辈般尊敬。 “阿母?” 待刘封执礼退下后,关银屏看向胡氏,面有疑惑。 胡氏则是淡淡一笑:“银屏,我早就跟你说了。坊间传闻不可信,君侯私下对刘贤侄也是颇为欣赏的。” “你要记住,刘贤侄乃是跟了大王十余年的儿子,大王对你阿父也是恩同父子、情若兄弟。” “我们才是真正的宠辱一脉。” 胡氏的道理,关银屏似懂非懂。 见状。 胡氏又教关银屏评价一个人要分清立场,不能单纯的以旁人眼中的对错去评价一个人。 刘封带着吴兵遛了一日一夜,即便身体壮如牛虎也有些疲惫,坐骑也是困乏。 吩咐寇安国等人沿途警戒后,刘封就登船一边休憩一边往临沮徐徐而行。 刚小憩了一个时辰,人报后方沮水上有战船追来。 刘封不由冷笑:“吕蒙还真是谨慎,不仅陆上派了兵,连水上也派了兵。” 对于这支溯水而来的江东水军,刘封并未当回事。 水军虽然能在水上逞能,但想跟刘封一战依旧得弃船上岸。 只有五十骑的时候,刘封尚且不惧。 如今数百步骑在手,自然也不会惧追来的江东水军。 刘封直接选择了弃船上岸,令众军将粮车围在外围,又暗伏一兵在侧,然后开始埋锅造饭。 似乎将沮水上的吴兵视为了空气。 战船上的徐盛显然也看出了岸上的刘封等人不好惹,没有立即弃船上岸,而是将水军分成了两部。 一部去前方登陆,一部泊在水面,意图对刘封这支步骑来个前后夹击。 对此。 刘封也不急躁。 在众将士埋锅造饭的期间,直接靠着战马继续闭眼小憩蓄养气力。 “将军,我们就这么看着吗?对方只有两百余人,以众敌寡,可胜!”一水军小校忍耐不住,询问立在船头的徐盛。 去前方的水军虽然已经登陆了,但徐盛还没有发出进攻的讯号。 徐盛右手托着下巴,眉头也是紧蹙。 刘封这支步骑太冷静,冷静到竟然坐视前路被拦截。 事出反常,必有算计。 这让徐盛心中生起了疑虑。 战场上,若没有足够的谨慎,小命就有可能变成敌人的战功。 徐盛只想立功,不想成为敌人的战功。 “再等等。” 徐盛默默的计算刘封埋锅造饭的时间,静待进攻的时机。 等待间。 饭香飘来。 即便是隔了两百余步的江面也能闻到那浓郁的饭香。 “擂鼓,摇旗!” 徐盛锐眼一眯,挥手下令。 按照徐盛的经验,军士在吃饭前遭到攻击,士气最低,阵型也最乱。 急促的鼓声响起。 忍耐许久的吴兵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嗷嗷叫着上岸。 而提前在前方登陆的吴兵在听到鼓声看到旗号后,也纷纷杀向正等着吃饭的汉兵。 “来而不往非礼也,寇安国,出阵。”刘封猛地睁开双目,一声高呼一声大笑。 遭遇战朴实无华。 狭路相逢勇者胜,比的就是谁更勇。 关雄引五十校刀手护住马车,参与作战的是寇安国百人,刘封的五十骑藏在粮车后方没有出动。 作为刘封亲自带出来的寇氏悍将,寇安国对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先是借助粮车对射,等箭矢耗尽后就带着麾下百人迎面就冲向了江东军。 “奇怪。” “那几十骑竟然不助阵?” 徐盛看着粮车内不助阵的刘封等骑兵,心中更疑惑了。 本就已经是在以寡敌众,却还要将骑兵留着。 就在徐盛惊疑不定时,一军侯胳膊中箭匆匆而来:“将军,前方有汉兵抢夺战船。” 徐盛面色一变:“来了多少人?” 军侯面有惧色:“我走得匆忙未能数清,肯定不止三百人,且甚是骁勇。” 看着被围着的寇安国百人越战越勇,徐盛的拳头死死握住。 中计了。 故意在此地埋锅造饭,暗中却埋伏一军想夺我战船。 徐盛不敢再恋战,只能咬牙切齿地下令:“鸣金收兵,先保战船。” 徐盛想退。 刘封却没打算让徐盛全身而退。 马忠有句话说得其实是没错的,骑兵最佳冲阵时机是在敌方有溃败迹象的时候。 这个时候冲阵,可以将骑兵的优势发挥到最大,受伤的几率也会变得更低。 “唏律律”的战马嘶鸣声响起。 刘封一马当先,手中的丈八长枪直接就挑飞了一个跑得慢的吴兵。 如雷般的笑声也随之响起:“汉中王之子、大汉副军将军刘封在此,江东的鼠辈们,何故逃窜?” 身后的骑兵也是纷纷杀出。 四条腿追两条腿,再借助战马的冲击力,杀一群撤退的吴兵犹如砍瓜切菜。 刘封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惊雷落地,这忽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徐盛脸都白了。 “刘封?” “竟然是刘备的养子刘封!” 见刘封径直冲来,徐盛转身就跑。 第48章 假情报,徐大宝被忽悠瘸了 无马对有马,本身就势弱三分,对方还是刘封这样的猛将。 徐盛虽然没跟刘封交过手,但也不会傻到去抵挡一个骑着高头大马魁梧如熊虎的刘封。 若徐盛敢闷头冲上去,一个回合就能被刘封给挑飞。 刚跑几步。 徐盛就听得脑后一阵风裂声,下意识的一偏,钻心的疼痛窜入徐盛痛感神经。 一根尖锐的箭矢直接洞穿了徐盛的左臂,正是刘封射出的利箭。 徐盛连忙将手中的战刀一扔,连滚带爬险之又险的逃回了战船,又急令军士摇船。 直到船只入了水中心,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此刻的徐盛,心情比潘璋好不了多少。 一路跟着吕蒙破烽火台、降傅士仁和糜芳,结果出来追个关羽家眷就差点命都没了? 看着岸上一个个被刘封如同砍瓜切菜般砍杀的军士,徐盛的心也在滴血。 这都是我养了多年的军士啊,如今竟被刘封砍瓜切菜一般砍杀,这还有天理吗? 好不容易才将军士撤回战船,徐盛不敢再上岸跟刘封争锋,只敢在战船上用弓箭射箭。 然而徐盛的军士不上岸,在战船上弓箭的距离也够不着刘封的营地。 刘封将吴兵驱赶上船后直接鸣金收兵回了营地,去抢吴兵战船的方月等部也将兵马撤了回来,众人就当着河面上的吴兵开饭。 这一幕。 气得徐盛刚刚被军医包扎的伤口都要裂开了。 “欺人太甚!” 徐盛咬牙切齿。 想上岸跟刘封争锋又打不过,直接回江陵城吧又太丢脸。 就这样。 刘封在岸上吃着热乎乎的午饭,徐盛在船上啃着冷冰冰的干粮,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自知。 饭足汤饱后,刘封看着依旧在沮水泊船不走的吴兵,策马来到岸边向徐盛招呼。 “行了徐盛,别在这纠结了。” “潘璋和马忠都已经回城了,你又何必在此地强撑?” “又不是你一人兵败,败给我,你回去不丢脸。” 刘封的笑声如同重锤一般敲击在徐盛心头。 潘璋和马忠也败了? 刘封还跟潘璋和马忠交过手? 徐盛猛然响起出兵前得到的讯息:马忠在搜捕关羽家眷的途中偶遇小股骑兵追击未归,故派潘璋引三千兵马去追这小股骑兵,另让徐盛来搜捕关羽家眷。 徐盛惊呼:“你就是马忠口中的‘关胜’?潘璋有三千兵马,怎么可能兵败!” 刘封大笑:“徐盛,潘璋是否兵败,你回去便知。” “也替我转告吕蒙:曹操在半个月前就派人将孙权会奇袭江陵城的情报分别送到了上庸和樊城。” “目的就是想让汉吴两家斗起来,他好渔翁得利。” “你们连曹操的话都敢信,真是蠢到家了,真以为曹操会坐视孙权尽得荆州?” “你以为糜芳为什么会不战而降?那是因为糜芳压根不想跟孙权打,糜芳觉得两家争斗只会让曹操得利,而只要开门投降让出江陵,今后父王跟孙权一谈判,以他的身份自然可以安全返回西川。” “也别想着让陆逊去打宜都郡了,关君侯早令孟达在宜都四郡布防,陆逊此去必然也会无功而返。” “我已经将上庸的数万兵马都带来了,等关君侯大军返回,就是反攻江陵之时。” “尔等部署,皆在我和关君侯的掌控之中,又何必再劳师动众的为曹操做嫁衣还要惹曹操笑话。” “听我一句话:有关君侯在襄樊牵制曹操大军,你们不去打合肥,来江陵凑什么热闹。” 徐盛越听越心惊。 看着徐盛那越来越惊骇的面容,刘封的语气又随之一冷:“不要以为父王会怕了孙权,昔日若非曹操来夺汉中,父王早就在湘水跟孙权生死一战了。” “如今曹操丢了汉中,大将夏侯渊被斩;襄樊也被关君侯打废,于禁被擒曹仁丧胆;曹操本人也是久病未愈,更有迁都养病之心。” “若吕蒙执意不肯退出江陵城,湘水划界之辱、江陵被夺之恨,父王必亲提益州精兵与孙权一决高下。” “届时益州兵马尽出,父王就不会只夺江陵,个中利弊,尔等也该仔细权衡了。” 刘封言辞激烈,铿锵有力。 那完全不加掩饰的狂傲霸气,看得吴兵纷纷心惊,众军侯校尉也是战战兢兢的看向徐盛。 徐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刘封的话中透露出来的消息实在是太多了。 刘封有数万兵马,徐盛是不信的。 可其余的,徐盛却又不敢全都无视。 偷袭江陵的计划竟然一早就被刘封和关羽知道了? 竟然是曹操故意泄露至尊的计划? 徐盛脑海中思绪急转。 刘封的话徐盛不敢尽信但也不敢不信。 最直接的原因便是:刘封竟然能提前带走关羽的家眷,还抢得先机连败马忠、潘璋和徐盛,对孙权的一应军事行动似乎都能提前获悉。 这让徐盛的脑子有些乱。 硬拼打不过刘封,比脑子又不能明辨刘封话中真假。 良久。 徐盛恨恨的瞪了刘封一眼,咬牙下令:“撤兵,回江陵!” 刘封也不追击。 看着留下一地狼藉狼狈而走的徐盛,刘封的笑意也逐渐凝滞。 虽说通过潘璋马忠徐盛之口给吕蒙带去了或真或假的消息,但以吕蒙等人的智计也不会对刘封的话尽信。 更不可能就此撤出江陵城。 想夺回江陵城,依旧避免不了跟孙权硬碰硬的大战一场。 “接下来,就得看前将军的了。”刘封默默念叨。 刘封已经在给关羽的信中,尽可能的将当前的敌我局势和对策向关羽阐明了。 关羽是否会采纳,刘封不能肯定。 而眼下刘封最紧要的,依旧是尽可能的保住上庸三郡、宜都郡,以及荆山沮水这条为关羽准备的逃生通道。 能否出现更有利的战机,非刘封的人谋能决断。 “速回临沮。” 刘封将脑海中的繁杂思绪摈弃,号令众人拔营起行。 众人没有迟疑。 徐盛虽然败退了,但吕蒙会不会起兵再来依旧是个未知数,只有先回到临沮据险而守,才能确保安全。 第49章 吕蒙病重犯疑心,软禁糜芳 “咳,咳咳.....” 江陵城中。 吕蒙急促的咳嗽,脸色惨白难见血色。 病情又重了。 兵不血刃拿下江陵城的热血,在得到潘璋马忠徐盛传回的情报后也变得透骨凉。 潘璋三人传回的情报虽然不尽相同,但都有一个明显的共通点:偷袭江陵的计划被刘封和关羽提前获悉了。 只夺取江陵,不等于荆州大势已定。 吕蒙的全战略是:孙皎守江陵城、潘璋守白帝城、蒋钦引游兵万人在江面支援,然后吕蒙去夺襄阳城,以此三城为核心,凝聚荆州人力物力,西可抗衡刘备,北可抗衡曹操。 而如今。 吕蒙才仅仅只夺下江陵城。 若不能拿下白帝城,荆州西面就会时刻受到刘备的侵扰。 若不能拿下襄阳城,荆州北面就会时刻受到曹操的侵扰。 吕蒙需要时间来扩大战果。 同样。 也唯有将战线推进到白帝城,吕蒙才能真正断绝关羽返回西川的路。 自染病后,吕蒙自知时日无多。 每日都是在用药物强撑病躯,只为替孙权夺取荆州,为孙权的今后的大业打下坚实的基础。 这次终于觅得时机,一路破沿江烽火台、降傅士仁和糜芳,一举拿下关羽引以为傲的坚城公安和江陵。 一切都在吕蒙的计划之中,只需要按部就班的执行既定部署就一定能尽夺荆州。 偏偏在半路杀出了个刘封。 一个在吕蒙计划之外的人忽然闯入了吕蒙的计划,更是以惊雷之势搅浑了吕蒙夺荆州计划。 不仅关羽的家眷被刘封带走,派出去追击的马忠潘璋徐盛还先后被刘封击败,刘封借三人之口故意传回的消息,更让吕蒙头疼不已。 见吕蒙咳得厉害,虞翻忙上前给吕蒙喂了一颗药丸。 这药丸是虞翻秘制,称不上灵丹妙药却能缓解吕蒙的咳症。 “将军,刘封不安好心,他的话不可尽信,否则将吏自疑,军心就不稳了。”虞翻直言劝谏。 吕蒙也明白刘封的险恶用心,只是这心底依旧避免不了自疑:“话虽如此,但刘封准备如此充分,陆伯言难以速破宜都郡。” “我虽然破了江陵城,但城内人心不稳,随时都有聚众反叛的可能。倘若糜芳是故意献城,岂不是中了关羽请君入瓮之计?” 擅长玩心术的,必然是多疑的。 若没有刘封的介入,吕蒙笃信糜芳是真献城。 可如今刘封的介入,让吕蒙对糜芳的献城变得不自信了。 久随刘备的糜芳,真的会因为江陵城缺兵少粮就惧死投降吗? 会不会是关羽自曹操处得知消息后,令糜芳假意投降来麻痹自己,好让自己以为胜券在握分兵去取其他城池,关羽再趁着自己分兵忽然杀回跟糜芳里应外合? 吕蒙越想越疑,不由打了个哆嗦。 虞翻仔细思考了一阵,道:“糜芳不战而降,的确很可疑。为了防止意外,不如暂时软禁糜芳。” “反正江陵城已经到手,糜芳又存着返回西川的心思,为了至尊的大业,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 “将军可善待城中的士人长者,再给至尊去信:请至尊速至江陵城,只要至尊能说降治中潘濬,江陵城内民心可安定大半。” “同时再厚待魏将于禁和那三万降卒,许以钱帛晓以利害,或许还能得到不少壮卒为至尊所用。” 吕蒙抚髯沉思。 虞翻的提议很有实操性。 不管糜芳是怎么想的,只要软禁了糜芳就可以规避糜芳自身立场带来的风险。 潘濬是荆州治中且又是荆州名仕,若潘濬肯降孙权,就可借助潘濬的影响力来安抚民心。 于禁战败,这三万降卒中肯定也有惧怕回去被问责的。 只要给的钱帛多,跟谁卖命不是卖命? 仔细跟虞翻确认了些细节后,吕蒙一面派人将糜芳软禁,一面派人去陆口通知孙权,同时又亲自去狱中探望于禁等人且对三万降卒也送去了比糜芳在时更多的饭食。 对城中的长者更是嘘寒问暖,有求必应。 为了明正军纪也为了取得江陵城士民的信任,吕蒙还当众斩了个违背了军纪的同乡,以表示秋毫无犯之意。 城内的士民在吕蒙恩威并施的手腕下逐渐少了躁动。 反观糜芳却是气得双手发冷,对眼前的傅士仁怒目而视:“傅士仁,吕蒙到底是什么意思!” 傅士仁也很无奈。 吕蒙不仅派人将糜芳软禁,还令傅士仁监视糜芳,不许糜芳出府门半步。 面对糜芳的怒火,傅士仁也只能厚着脸皮道:“糜太守,当初吕都督是以挟持你的方式入的江陵城,现在软禁你其实也是为你好,至少你不用像我一样背负献城的恶名。” “你要理解吕都督的苦心,等破了关羽后,不论你是要回西川还是跟着孙权,都能有个好名声。” “我就不一样了,我只能跟着孙权,而且还是个降将的身份,糜太守,你要理解我的苦衷。” 糜芳简直要气疯了。 好!好!好! 我被软禁了我还得感谢吕蒙是吧? 气归气。 糜芳也只能在傅士仁面前忿忿几句。 自献了城池后,糜芳就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不能自主了。 看着在那忿忿的糜芳,傅士仁也是暗暗一叹。 虽然方才是在劝糜芳安分,但这也是傅士仁内心的真实想法。 糜芳是可以再回西川的。 傅士仁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只有看住糜芳不生事,傅士仁才能在新主子面前摇尾乞怜。 ...... “驾!驾!驾!” 大道上,快马疾驰,尘土飞扬。 临近天黑时。 快马终于抵达了关羽在襄阳外的营寨。 其中一名骑士在抵达营门时直接就从战马上摔落,另一名骑士的气色也是憔悴无血色,匍匐在战马上眼皮子直打架。 营门口的军侯认出了摔落在地的军士装扮,惊呼一声:“是君侯的校刀手。” 军侯急忙出营门扶起校刀手。 校刀手艰难的取出怀中信物:“速报君侯。” 匍匐在战马上的骑士则是强撑着眼皮:“我要面见君侯。” 军侯不敢怠慢,连忙背起校刀手,又令人牵着骑士的战马一同入营门来见关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