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歧路 云岭向南,滇东高原与横断山地的分界点。 白垩纪时期的地壳运动让此地褶皱隆起,形成了平均海拔超过两千米的绵亘山脉。 因为地理环境复杂,且浓雾密闭,这里有大片人迹罕至的原始山林。 林中水汽氤氲,连天光都被浓密的植被遮蔽,只留下浓绿色的幽深与潮湿的静谧。 此时,一个拄着合金登山杖的大学生从密林深处出现,踩着厚厚堆叠的腐烂落叶,步履蹒跚地孤身走来,在稍微平坦处停步,脸色苍白一片。 上个月三号,临川市孤残福利院被爆出装修用材不合格,致使多名孤儿身患白血病的新闻。 于是,当地的探险家俱乐部决定组织一场穿越无人区的直播,打算利用互联网热度,为这些儿童筹集善款。 因为正逢暑假,大学生就报名参加了这次活动。 起初,他们的穿越还算顺利。 毕竟俱乐部里大多都是探险专家,而且装备齐全,以至于一路上有说有笑,并没有进入无人区的紧迫感。 但随着一场诡异的山雾忽然袭来,队伍中的人就全都走散了。 其实在出发之前,他们已经制定了精细的求生路线和折返路线,并制成了地图每人一份,即使走散了,只要留守在原地等雾散去就好。 可问题是等到雾散之后,大学生发现自己的指南针比多啦a梦的竹蜻蜓转的还快,而卫星电话则直接死机,根本无法确认方向或联系外界。 还有这片山林,无论是地面还是树干全都生满了青苔,放眼望去全都是深邃的绿色,密密麻麻一片,别说方向了,看久了就连精神都会变得恍惚。 再加上浓雾不散,天光透不进来,想困死一个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扔鞋吧……” 大学生站在浓绿的古树间喃喃一声,将拐杖丢了出去。 扔鞋是探险活动中的“专业技术”,用以辨向,但扔的不一定是鞋,随便什么都行,属于压箱底的绝技。 它科学原理是什么,目前还没有科学家能说的清楚,但最大的功效是能完美地体现出人在迷路时的绝望。 此时,山中大雾又起,能见度迅速下降,潮湿感甚至透过了他的冲锋衣,附着在了皮肤上,带走了他所剩不多的体温。 更诡异的是,随着他一步步往前,在山林中浮动的浓雾渐渐变成了血红色。 大学生对此视若无睹,顺着湿漉漉的斜坡往下前行,穿过了垂挂的老藤枝蔓,直至踩到了一条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石板路。 然后他就看到了面前的一尊石雕供灯,灯中跳动着扑簌簌的蓝色火焰,似乎千年未熄。 “我就知道,我不该吃那些颜色可爱的菌子。” “这下好了,都来到海拉鲁了。” 大学生嘴角一阵抽搐。 他已经迷路两天了,身上储备也差不多消耗殆尽。 好消息是,这片原始山林中别的没有,菌子倒是长的遍地都是,他先前就用炉头煮了一锅菌汤,此时便将眼前的一切都归结为菌子中毒。 不过在走了这么久的山路之后,对于平地的渴望驱使了他继续往前。 穿过层层叠叠的藤与古树,踩过水汽深重的满地腐叶,出乎意料的是,前方出现了更大片的石板地,且修砌的十分平整。 只是林中水汽太大,加上苔藓的作用,以至于落脚处十分滑腻。 这处石板地并不是空的,四周还有一些倒塌的断壁残垣,依稀可以辨认出拱桥、青瓦顶、四方石台……以及各种破砖烂瓦。 一切都被青苔附满,看上去古老荒旧,若再加个破庙,倒是和聊斋中的古刹一般无二。 不过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伫立在断壁残垣后的两尊巨大的神像。 一尊穿着古怪的服饰,袍不像袍,衣不像衣,坐地不起,头颅低垂,不是佛陀,更不是道爷,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 大学生有一米八三的身高,也只能勉强够到其脚面,在其身下,如同蝼蚁。 原始山林里的落叶堆积很厚,但唯独神像上没有,而是堆积在了四周,就连苔藓也并未在神像上生长。 转头去看另一尊,则更加古怪。 不是人形,只能勉强算是类人,以站姿挺立,如参天古树般巨大,满口尖牙,瞳仁上翻,似笑似哭,且生的瘦骨嶙峋,八根手指交叠扭曲,姿势像是极度痛苦,又像是极其欢乐。 这两尊神像一左一右,互为对峙,似乎是刚刚打了一架一样,此时胜负已分。 如果以人类的审美视角来看,美作善,丑作恶,那就是恶赢了善。 大学生仰头看着这两尊巨大的神像,只觉得浑身不适,于是裹紧冲锋衣就越过了它们,径直地往深处走去,想看看前方是否有干燥的空地可以将帐篷扎上。 而就在他加急脚步的时,不知是踢到了什么,就见有东西从脚底“嗖”一下飞了出去。 等他追上后捡起一看,才发现的是一本残缺不堪的半卷古书。 因为东西落在手里有实感,代表这本书并不是吃了菌子的幻觉,大学生不禁打了个冷颤。 在这么潮湿的环境当中,一卷古书存在了这么久却不烂,这本身就有问题。 人的恐惧来源有时候并不是因为看到了什么或听到了什么,而是感觉到了一种极度的不合理。 何况,这还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 他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步,于是开始有些望而却步。 但没等他停顿太久,大学生就发现前方山壁之间有一条勉强能过人的缝隙,透过这缝隙,山壁后露出的竟然不再是浓密的山林,而是大片的农田。 “诶,我走出来了?” “我就说了,扔鞋才是科技!” 大学生立刻把书揣到兜里,急不可耐地跑了过去,并灵巧地挤出了山壁的缝隙。 田里是有人在耕作的,这让他感到十分欣喜。 等他借手机报个警,脆皮大学生的狗命也算是捡回来了。 只是当劫后余生的大学生欣喜地跑到近处时,却发现那些人一个个都面黄肌瘦,身形佝偻。 而且他们穿的是粗麻褐衣,长裤宽肥无裆,且都留着长须,用布巾包头。 农田里耕作的人此时也发现了他,微愣后立刻面露惊诧,吵着一口晦涩难明的方言便涌了过来,其中一个似乎还有些欣喜。 没等大学生反应过来,他就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受控制地晕在了田垄上。 “古……古代人……” “人怎么能迷这么大的路……” 喃喃之间,大学生手臂上的对讲机传来滋滋拉拉的声音,随后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出现,说了一串他从未听过的音节。 (换了个地狱赛道,又成萌新啦,求收藏,求追读!) 第1章 积善之家无余庆 太吾二年,大夏北境,玉阳县。 日薄西山之际,余晖万道,与雾霭交织,农户沿黄昏下的乡路归家,牛羊也随之入圈。 在城外北向的一栋泥瓦房中,皮肤黝黑的农户、扎冲天鬏的女童,还有一位锦衣素白的公子哥正围在一张破旧的木桌前,眼巴巴地等饭。 桌上的油灯里火苗窜动,致使昏暗的屋子仿佛也随之摇曳。 片刻后,穿着粗布裙的农妇从堂屋外的夜色中走来,将手中的陶碟和笸箩丢在了桌上,又冷着脸回了灶房。 “少爷,您先炫。” 农户把碟子和笸箩往公子哥的面前推了推,已将炫字运用的极好。 碟子里是用盐腌渍的萝卜丝,笸箩里是四个鸡蛋大小的野菜窝头,玉阳县土地贫瘠,百姓的一日三餐都是这个,终年不变。 公子哥从笸箩里捡了个窝头出来,观察半晌后开口:“老邱,你吃过肉吗?” 听到这句话,扎着冲天鬏的女童忽然来了兴致:“爹,什么是肉啊?” “比窝头难吃的东西,一小口便会腹痛整夜。” “嘶。” 女童呲着牙,像是已经开始腹痛,小脸皱的不行。 公子哥此时将手中的窝头掰了一半喂给女童,又扯了一块塞进嘴里,自顾自地嚼了起来。 他叫季忧,临川大学的哲学系本科生,爱好唱跳、rap、篮球、徒步、摄影、攀岩,王者打的贼溜,还很风趣幽默。 不过,那已经是两年多以前的事情了。 大一那年的暑假,他跟随探险团穿越云岭无人区,不小心在山里迷了路,最后走到了这个世界。 然后他晕厥在了田垄上,被玉阳县的农户所救。 醒来之后,大家便称他为季少爷。 后来季忧才知道,玉阳县有一地主富户姓季,他与那季家的大少爷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名字也丝毫不差。 那时他花了很多天才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但压根没有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从医馆出来后连续在山里转了半个月,寻找来时路。 然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是死掉了。 后来有人告诉他,季家是玉阳县鼎鼎有名的地主门庭,于是他认为,自己至少可以衣食无忧,是妥妥的天胡开局。 可随后他才知道,这是诈胡。 因为就在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前一天,玉阳季家因得罪了一方修仙门派而被制裁,家里人死的死逃的逃。 也正因如此,玉阳县的百姓才会把他当做逃亡中不小心误入深山的季家少爷。 不过好在季太爷并非恶贯满盈的无良地主,平时对下人还算不错,所以这两年,他这个赝品一直都在原季家管家老邱的家中蹭吃蹭喝。 老邱是季家的忠仆,据说是快要饿死的时候被季太爷从路边捡回了家。 所以哪怕家业没了,他平日里仍旧称季忧为少爷。 但老邱的妻子很不喜欢他,毕竟老邱在不做管家之后也开始务农,家里收成勉强够一家三口生活,谁也不想家里平白无故多张嘴。 “两日后,县里就要派人来收税奉了,咱们家吃的比别家都多,如今还差了好些。” “我明天出去借点,凑凑也就够了。” 老邱嚼着窝头,对站在灶房里的妻子说了一声。 每年秋分时节,大夏百姓就要统一上交六成田产,养朝廷,养仙人,哪怕如今已民不聊生也从未减过分毫,以至每年冬季便有饿殍遍野。 这在大夏并不是稀罕场景,可若真有百姓能不被饿死,那才叫奇闻轶事。 更甚者,有些无法耕种却要吃喝的老人还活着便被送进了养老阁,也就是活人墓。 李淑萍端着野菜汤走进来:“借?何处借?如今这世道,谁家能有余粮?” “我还有一门实在亲戚,想来不会不管我们。” “你不是说你是野孤,八岁便被季家收养,还能有什么亲戚?” “我还有一位老岳丈。”老邱低着头嘟囔一声。 李淑萍愣了一下,勃然大怒:“自打我跟了你之后,好日子没过几天就算了,还什么都要从我娘家借?” “我在季家做管家时,也是让你过过几天好日子的……” 李淑萍瞥见老邱朝笸箩里伸手,伸手将其打掉:“别吃了,给少爷吃,少爷正在长身子呢。” 颇为毒舌的邱夫人,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季忧有些感动地把手伸向笸箩,就听李淑萍的后半句在屋里响起:“吃壮实些,春耕就跟着下地拉犁耙。” “怎能让少爷下地干农活?” 李淑萍将窝头摆碎后开口道:“季家都已经没了,不下地吃什么?也就只有你还把他当少爷,不然太爷家的千金怎会与他退婚?” 季少爷原有一门从小便定下的亲事,对象是县令家的千金小姐方若瑶。 然而就在季忧被送入医馆的第三天,县衙就来了马车。 那时节,县太爷方中正带着女儿方若瑶下了车,强迫他自愿签下退婚书,意要退掉这门亲事。 季忧当时还躺在医馆没缓过来,手印就按上了。 不过他并不心疼,毕竟那是别人家的媳妇儿。 而就在前些天,县城里传来消息,说方小姐被大夏圣宗天书院选中,将去盛京入道修仙。 青云天下向来以修仙者为尊,连皇室都要礼敬三分,但这仙,并非是想修便修的。 大夏律法有云,平民只可从事生产,不可私下修仙,否则便是杀头之罪,还要株连三族。 所以方若瑶有机会成为正统修仙者,也真算是一步登天了。 于是此事传出之后,季少爷又被笑了很久。 但这并非季优的错,而是因为原本那位季少的风评不好。 李淑萍如今拿方家小姐来举例,倒不是有意讥讽,而是为了让季忧和老邱明白,所谓的季家,其实早就已经物是人非了,想劝他认清现实。 季忧掰了点窝头喂给老邱的女儿,开口道:“明年秋日,我应会发迹,届时给邱茹吃香的喝辣的。” “我要吃香的喝辣的!” 邱茹眼神亮亮的,小手握着窝头狠狠咬了一口。 小丫头今年五岁,还没记事的时候季家就没了,也没跟着过上什么好日子,如今连肉味都不记得了。 李淑萍有些无奈,心说眼下连饭都要吃不上了,却还惦记着吃香的喝辣的,这少爷怕是已病入膏肓了。 不过苦日子里总有好事,就像她这傻乎乎的女儿。 邱茹刚出生的时候就体弱多病,每日都咳,这两年忽然好了很多,虽然家里粮食短缺,更吃不上什么荤腥,女儿却偏是生的越来越壮实。 县里的陈大夫也算是方圆十里的圣手,连他看了都啧啧称奇,还斩钉截铁地说此事有异。 但老邱却时常对她说,这叫好人有好报,让她对季家少爷好些,可如今这贫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我吃完了。” 季忧忽然出声,并站起了身。 老邱愣了一下:“少爷怎么就吃这一点,接着炫。” “算了,家里都没余粮了,剩些日后再炫吧。” 亥时,夜色深深,月至柳梢头,灯火已月明而熄,万籁俱寂。 季忧从老邱家离开,沿着漆黑的小路往城内走去,此时,夜空中有一道赤红长痕横贯天际,仿佛一道流血的伤口,将附近的夜色也染成了粉色。 这并非是难得一遇的天象,据说是从上古年间便有的,一直留存至今。 “天丧……是什么意思呢?” “是说天已经死了么?” 季忧想起穿越那日,在对讲机里听到的一连串音节,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便在此时,他已经来到了一处两进宅院前,于是便推门而入。 他不住在老邱家,而是住在季家如今仅剩的祖宅。 这宅院很大,但值钱的东西已被季家人在逃亡时变卖了,如今就只剩下一些破砖烂瓦。 季忧迈步走入第二进,忽见隔壁院的一棵柳树上坐着个素衣书生,面冠如玉,剑眉入鬓,他将油灯挂在树杈,握一卷旧书默读,与天上的银勾同框。 不过当看到有人来了之后,隔壁院的书生便将油灯摘走,抬脚跳下了柳树。 季忧对这样的场景似乎早已习惯,也不去理会,转身回到了房间,点燃了烛火,又将门窗关紧,并细致地遮上了黑帘。 “来根华子。” 他拉开抽屉,借着烛火的微光抽出一根名为华仙引的线香。 此香有安神作用,可让人顷刻入定。 季忧将线香插入香炉,将靴子脱去,坐于床榻之上,几息之后,周身便灵光隐隐。 第2章 这就是癌啊 平民私自修仙是杀头之罪,这是大夏铁律,玉阳县无人不知。 但起先,季忧和他们语言不通…… 这个世界用是古汉语体系,但发音十分不同。 他听不懂也不会说,只能假装失心疯,整日在街上摆些穿背带裤打篮球的专业姿势,以免叫人起疑。 而云岭深处捡到的那卷仙书,则被他视为立命之本。 古代的夜晚没有手机还能做什么,修呗! 于是,他渐渐开始有了些仙道底子,语言也逐渐开始熟悉,然后便动了多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心思。 毕竟,他是要在此活下去的。 正巧,玉阳县有一个老夫子姓陈,家中藏书颇多,季忧便去找他借了些。 后来,他从一本叫做《夏律仙规》的书中得知,平民私自修仙原来是会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大罪…… 不过,玉阳县向北有一山寨,寨内都是痛恨仙宗与朝廷的私修,为扩张势力正广邀群雄,看上去前途尚可,晋升的路子也比较透明。 所以季忧打算明年秋日上山,去寨里先混个堂主,然后再证道绝世悍匪,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翌日晌午,红日薄发,便到了玉阳县田产清算的日子。 负责此事的差役握着杀威棒,并列三排从在街上走过,威武不凡。 “快些快些,动作快些,莫要磨磨蹭蹭。” “今年有仙人庇佑,无灾无害,是个丰年,而我大夏与北原外的巫蛮正在交战,国库空虚已久,于是太爷有令,今年税奉必须足份。” 在差役的催促之下,玉阳县千家万户都打开了地窖,将备好的六成粮产搬出后仔细清点,均分两份,做了登记。 其中一份是大夏田税,另一份则是仙宗供奉。 千年之前的青云天下曾有诸国混战,大夏太祖为铸就千秋霸业,于是和各方仙宗订下供奉之约。 约定之中,只要隐世仙人能助大夏一统中原,此后每年就会多收些税款,用做仙宗供奉。 曾经的仙人是会下山斩妖除魔,顺便为村中幼童看病祛邪的,而等大夏入主中原之后,那些传说便成了戏文中才会有的绝唱。 后来,青云天才又起了教运之争,各仙宗广收门徒,仙奉份额每年都在上涨,压得百姓无法喘息。 而他们自己,则全都藏在仙山之中悟道修行,吃着民脂民膏,求着缥缈仙道,不问世事。 对早已麻木的大夏百姓来说,这似乎是自古便流传下来的天公地道。 但作为外来和尚的季忧在第一次了解到供奉与被供奉间的关系时,脑子里只有一个词汇。 癌症。 仙宗、仙道、仙人,已如无序的细胞组织,截断了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并无所顾忌地地榨取着这方世界的生命力。 这就是癌啊。 季忧踏出季家祖宅的门槛,看着差役从街面走过,心说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玉阳季家名义上已经没了,田产也被别家霸占了个干净,虽然不用交税,但吃饭却是难题。 不只是饭,美女师尊、妖艳师姐、萝莉师妹,这些穿越者的基本配置,他统统没有。 而老邱,他家连今年的税奉都凑不够不够,还要去老岳丈家借,他也不想去添麻烦了。 好在牌坊街的商户都曾是季家产业,他在这里还算是有几分薄面,选个店去做个牛马,饱饭还是可以混上的。 不过就在季忧走到饭馆门前,牌坊街的主路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抬头望去,三驾珠围翠绕的红木马车沿街驶过,华贵无比,与两侧泥瓦屋仿佛不该存于一世。 前面两架之中坐了一老者和一女子,皆是身穿绣金白袍,腰系华贵的长剑,周身灵光若隐若现,面无表情,一副仙风道骨之姿。 第三架随后而至,车上坐的是另一名女子,身着烟纱散花裙,眼眸如水,坐姿端庄,带着几分傲气,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不过在看到路边的季忧时,马车上的女子微微皱眉,伸手将珠帘垂下。 便在这匆匆一眼之后,三驾马车沿街驶过,朝着县衙的方向而去。 “看来是天书院仙长到访,要接方若瑶去盛京了,季少爷怎么不与其同去?” “季少爷风姿卓越,自然是看不上天书院这等仙宗。” 季忧回过神,循声看去,就见饭庄里有两位食客正盯着他,带着不怀好意的表情。 这二人一个叫贾思聪,一个叫董威,皆是原本那个季少爷的同窗。 家业仍在时的季少爷,是个路边见到条狗都要骂两上两句的玩胯子弟,所以在同辈人中结了不少梁子。 贾思聪走到他身前:“方小姐后日便要启程前往盛京,前夜特地在府里宴请宾朋,我们可都去了,就是没见季少爷?你这未婚夫做的,未免太令人寒心了。” “贾兄糊涂了,方若瑶不早就与他退婚了?” 盛京是大夏国都,而天书院的道场尼山就在盛京城后,据说大夏太祖就是出身天书院的圣人,王图霸业铸成之后,自然也就依尼山建都。 传闻之中,盛京城内繁华至极,亭台高立,曾令无数文人墨客倾心,作出《盛京赋》《咏京》等千古文章。 方若瑶如今被选为天书院弟子,前往盛京自然便是入学,县里百姓说她一步登天,倒也不假。 “季忧,你莫要给我装作耳聋。” 季忧往柜台前一趴:“掌柜的,这位少爷要鲜饺二笼。” 贾思聪愣了一下,随即大怒:“什么鲜饺二笼?我早就吃完了!” “我帮你吃。” 季忧看着热腾腾的鲜饺端来道:“说的这么热闹,不会是请不起吧?” 贾思聪听完后涨红了脸:“你以为我与你这野孤一样?莫说两笼,便是十笼又能怎样?“ “那要十笼,肉的,先上三笼,剩下的七笼留着,我待会儿回家取个筐来装走。” 董威睁着眼看了半晌,越琢磨越觉得不对,这汝娘的非是我等拿他取笑逗乐,而是他在骗饭。 眼看着贾思聪还要张嘴,董威立马拉住他的手肘:“别说了,他都流口水了。” “?” 耳边清净之后,季忧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从筷筒里拾了一双竹筷,开始享用这份大自然的馈赠。 十笼鲜饺,他自己吃三笼,剩下打算装筐里带回邱家,邱茹那丫头,整日傻呵呵的,倒是有点口福。 这一座,午时的闲暇就匆匆而逝。 季忧算了下时辰,觉得老邱也该从三十里铺的岳父家回来了,于是打算去家中取筐。 不过就在他起身之际,门口几位食客的谈论吸引了他的注意。 “听说没,城外南涯河往东第三家出事了。” “什么事?” “一个五岁女童被奉仙山庄的仙人看中,说是什么……灵光透顶,仙机无量?要拿她去做药引。” “这是何时发生的事?” “今日辰时,听说父女俩那时正在三十里铺借粮……” “咱们县里千百年就没出过仙人,一个女童的体内怎么会有那劳什子的仙机?” “仙人的事,我等怎会知晓?总之……那邱家女童……唉……” 巧了,老邱家就在南涯河往东第三家,邱茹今年也五岁了,老邱的岳父也在三十里铺。 季忧边走边听边想,渐渐地,双腿僵在门槛处,脸色微变。 (给萌新一点追读吧。) 第3章 何来灵光透顶 三十里铺在玉阳县西侧,那里还有一座修仙道场,名叫奉仙山庄。 今日辰时,老邱带女儿前去借粮,行至白水河附近,正好遇到了从山上下来催缴供奉的仙人。 起初,老邱并未觉察不对,只觉得那为首的仙人对女儿似乎十分喜爱,看了又看,还夸她灵光透顶。 老邱原以为,这是好事。 直到他背着粮袋带女儿回家时,遇到负责监运供奉的牛二上门道喜,说他今年的三成供奉可免,只需将女儿送到山上,他才知道,天要塌了。 活人炼丹这种事在大夏虽不是鲜闻,但邱家夫妇从没想到此事会轮到女儿头上。 彼时,街坊与亲朋齐聚邱家,而老邱则坐在石墩上,神情呆滞,不发一言。 “究竟何为灵光透顶、仙机无量,茹茹连仙人都没见过,身上怎会有这些……那些仙人老爷必然是看错了……“ “那可是仙人啊,他们说有,我等贱民又有何办法?” “大夏律法都管不了仙人,他们既然已经开口,恐怕没人能救得了茹茹了。” 眼见娘亲坐在院子里痛哭,五岁的邱茹吓得不轻。 她只是顽皮了些,没听娘亲的话,非要跟着去三十里铺的外公家,还以为是这点惹怒了娘亲。 眼见着娘亲哭上气不接下气,邱茹迈着小腿跑了过去抱住她的脖颈:“娘,我……我错了,我以后会听话的,您别哭了,我也不调皮了。” “你现在知道听话有什么用?早叫你不要去,你非要去!” 李淑萍近乎歇斯底里,把女儿直接推倒在地,末了又将其抱在怀里,失声痛哭。 邱管家沉默许久后抬起头,哆嗦着嘴唇道:“我明日去县衙一趟,求太爷给我们想想办法,当年在季家的时候,我与他毕竟是有旧的……” 季忧先前在饭馆听了传言便到了城外,此时已在人群外看了许久。 穿越到青云天下之后,他的日子虽苦了一些,但总体来说还算比较平静安稳。 他并无大志,要不谁家好人去学哲学啊。 反正之前的世界回不去了,他就只是想修有所成,过两年证道个绝世悍匪,以保证衣食无忧,三餐有肉罢了。 但他却从没想到,原来那看似平静安稳的生活实则不堪一击。 仙临天下,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 所谓的安稳,不过是还未落到自己头上罢了。 季忧并未停留太久,毕竟悲伤与喜悦不同,并非一种需要与众人共同分享的情绪。 他沿路回到祖宅,推开宅门,入了第二进的院子,隔壁有怪癖的书生今晚仍坐在树上,握着一卷书不断翻看,见他回来后立即起身。 但这次,他却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季忧。 “邱家出事了。” 书生名叫匡诚,玉阳县一书香门第之后,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家宅与季家祖宅毗邻。 这人平时酷爱为寡妇挑水,为瞎子引路的,属于别人家孩子的那种类型。 在玉阳县内,他很有名,被视为是古道热肠的谦谦君子。 因为两家毗邻,所以他是季忧在这个世界上认识的为数不多的一个。 当年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会说玉阳话,还是听多了他在树上的郎朗书声才能勉强开口。 这,是季忧知道的故事。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匡家少爷与季家少爷儿时曾是形影不离的好友。 只是后来,季家少爷不务正业,贪酒好色,成了玩胯子弟,而匡家少爷苦读诗书,正气凛然,两人自然分道扬镳。 可知道邱家出事之后,匡诚仍旧翻了无数典籍,从中找到了破局之法,在此等他。 在他看来,邱家对他季忧有恩,他算是帮这位旧友最后一次。 季忧听完书生的话后点点头:“我刚从邱家回来,邱茹的事,我已知晓。” “既然知晓,那你就不该还在此处。” “那我应该在哪儿?” 匡诚从树杈上站起身:“你应该在方府,去求方若瑶出手相助。” “奉仙山庄师承玄元仙府,莫说普通人,便是寻常仙门中人也未必敢管此事,但天书院有监察天道之责,又是大夏圣宗,自然可以。” “方若瑶如今入了天书院,就是天书院弟子,只要你能求她出手,邱家女童或有一线生机。” 匡诚一口气将话说完,目光直直看向季忧。 青云天下有句古话,仙人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所以此事本该无解。 但天书院的两位仙人恰好在玉阳镇,这就是变数,而变数通常就意味着破局的关键。 在他看来,这关键便在县令千金的身上。 不过方若瑶当初曾强行与季忧退婚,在他看来,让季忧去求她,并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情。 季忧听完之后仰头看他:“这些事情,匡兄是从哪儿听来的?” “自然是书中看来的。” 匡诚以为他不信,于是将书隔着院墙抛给了他,正是季忧两年前曾看过的那本《夏律仙规》。 不过,那时他主要看的是关于摸不着头脑的部分,对于宗门派别并未详阅。 但这一次,就在季忧翻开第一页时,一股熟悉的感觉涌来,让他蓦然想起了其中的一些只言片语,于是迅速向后翻页。 “我所说的那些就在前几页,你翻这么远作甚?” 匡诚见状皱眉,就见季忧忽然停在了偏后的一页之中细观了半晌,随后才抬起头来。 书生见他沉默许久,不禁开口:“看到了?” “看到了。” 季忧合上书,忍不住遥望北方火红的长天。 书中自有黄金屋果然不假,他也看到了解法,但与匡诚看到的解法似乎不同。 匡诚在树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就见季忧并未出门直奔方府,而是一脸凝重地推门进屋,以黑帘将门窗遮罩。 好久,没有熬夜了…… 季忧进屋后反手在墙上摸了一会儿,随后无语地扶住额头,然后伸手点上了昨夜未燃尽的蜡烛。 这,让他有种重新备战高考的感觉。 夜色沉沉,星汉迢迢,而时之流逝,犹缓龟行,不知何时达旦。 心事重重的老邱躺在床榻之上,听着妻子的抽泣,一夜未眠。 好不容易挨到了黎明,他立刻拉着粮车赶到了城内粮行,将家里的余粮全都换成银钱,装在包袱里,赶去了县太爷方居正的府邸,希望可以救女儿一命。 可没等老邱接近方府,他就被守在路口的差役拦住。 今日方居正和女儿方若瑶要在府上宴请来自盛京的天书院仙人,府中自清晨便开始忙碌,端着各色珍馐的仆人穿堂过院,犹如过年。 事关女儿前程与家族兴衰,太爷生怕有刁民惊扰了仙人圣驾,昨夜便已下了死令,今日谁也不见。 但老邱不死心,直接跪倒在长街上,以头抢地,求青天怜悯,哭喊声逐渐吸引了一众路人。 “那不是邱忠?” “他女儿要被抓去炼药了,求此怕是为了求县太爷开恩,可太爷哪敢管仙人之事,老邱今日怕是跪到死也见不到人了。” “诶,怎么不见那季忧?” “听说他昨夜偷偷在门外看了一眼,之后便躲在家中半步未出了。” 从清晨至傍晚,方府仙宴早已结束,但邱忠仍跪在原地,未能得见太爷。 此时,通往县令县衙的长街上走来一素袍书生,握着一卷《夏律仙规》,所到之处皆有人道一声匡少爷。 他行至差役守路之处,看着已经跪倒形同枯槁的邱忠,心中有三分不忍,又带有七分愤懑。 若今日跪在这里的是季忧,而不是邱忠,此事或还能解。 因为当年县太爷强行退婚,在县中留下的名声并不好听,若是季忧在此长跪不起,就算是为了颜面,方家也要请他进去。 而只要有机会见到两位天书院仙长,事情就还有一线生机。 只是从昨夜之后,那季忧就躲在家中再未出门半步。 然后他才想起,两年前季家遭难时,季忧也是丢下了爹娘,连夜逃走了,和今日这般,如出一辙。 他并不指望那厮有勇气直面仙人,可为了邱家女童舍了脸去求方若瑶,他竟也做不到。 匡诚沉着脸走向门前的差役:“烦请差爷禀报一声,匡某求见方小姐。” “是匡少爷啊,我家小姐正与盛京来的仙长品茶,没时间见客。” “我可以等,无论何时,毕竟我曾与方小姐有同窗之谊,她明日便要北上赴京,在下也就只有今日可以与她当面道别了。” “这……” 差役听说他是来为小姐送行,犹豫片刻后道:“那匡少爷稍等,我去禀告一声。” 匡诚拱手躬身:“多谢。” 第4章 冲境冲晕了 县衙正厅,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正捧着茶壶,恭恭敬敬地沏了两杯茶香四溢的明前茶。 所谓明前茶并非字号,而是指清明节前采摘的茶树嫩芽,色翠香幽,味醇形美。 但玉阳县并不产茶,所以这样的一杯茶,价值往往不菲。 可见一年清知县,的确十万雪花银,尤其是在这种税奉制度下,更是如此。 “曹教习,裴师姐,请用茶。” 天书院教习曹劲松端起茶杯,细品下微微眯眼,顿觉通透。 一旁,外院首席弟子裴如意显然对茶并无兴趣,转转茶杯后开口道:“明日便要随我们前往盛京,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方若瑶立刻点头:“禀师姐,已收拾妥当。” 曹劲松捋着长须也随之开口:“入院后切记要勤勉修行,不可荒废光阴,要知道,哪怕进了天书院你也不算入了仙道,真正的仙道……” “真正的仙道?” “不,没事。” 曹劲松轻笑一声,将剩下的话收回。 青云天下有七大道统,但基本都遵循太古年间由天道传承而来的三五境练气法。 即为下三境、上五境、和临仙境,直至最后大笑一声,飞升。 于修仙者而言,前三个境界只是锤炼自身的体内境,算做修道之基,而唯有到了凝华上境,凝练出体内灵元,才算是初登仙道,又称下三境圆满。 只是方若瑶资质并非绝佳,曹教习不想过早地给她压力,以至于道心种魔。 事实上,天书院这些年收入的学子资质越来越差,哪怕他们择的都是仙门后裔或世家子弟,可年未弱冠的下三境圆满今年也只有两位。 当年,七大宗联手制订青云仙规时曾列下一条,年未弱冠的下三境圆满可不问出处,自入仙籍。 可如今能达成者,却也寥寥无几。 方若瑶似懂非懂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就见府中小厮跑到了庭前。 “小姐,匡少爷在外求见,想要为您送行。” 方若瑶思量许久后道:“我在为仙长沏茶,请匡公子改日再来吧。” 裴如意不禁摆摆手:“此去山高路远,既然是专程前来道别,还是去见见吧。” “那若瑶便去见见。” 眼见方若瑶离去,裴如意便接过了茶壶,打算为教习续杯。 不过就在壶嘴刚刚倾斜之际,北方忽然有一道霞光冲云而上,汇入傍晚的天光之中。 纵横天际的火烧云本绵延千里,此刻却在牌坊街的方向被干脆截断,断痕十里,如同仙人挥剑。 还未等人反应过来,那霞光又迅速收敛,隐没于云层之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几息后,玉阳县前厅只留下两只空杯,而天书院白衣仙人已经提剑出府,一脸凝重地来到了玉阳县牌坊街。 此地偏远贫瘠,并无仙家道场。 唯一奉仙山庄还往西的三十里铺,离此处甚远,道鸣与天光不至于穿云而过。 所以,是私修。 玉阳县内有刚刚冲入凝华上境的私修! 二人追至牌坊街,只见街头行人神色匆匆,但大都满脸木讷,而此时那抹气息早已消失不见。 “教习,找不到了。” “嗯,消失了。” 曹劲松轻语一声,不露痕迹地扫过了季家的门匾,震撼从眼底浮现,又迅速消失。 玉阳县不大,偶有趣闻,一个时辰便能传遍,仙人耳目通达,有些事自然瞒不他们。 他知道邱家女童,灵光透顶,季家少爷,年未弱冠…… 裴如意发现了教习的目光,随后凝眉看向季宅:“莫非那私修躲入了这院之中?” “不,我便是不看也知定然不会。” “?” 曹劲松转身便走,手却不自禁在袖中发颤。 方若瑶有个未婚夫,遭全县唾弃,据说年未弱冠,胆小如鼠…… 年未弱冠,年未弱冠,年未弱冠,年未弱冠! 裴如意在其身后跟随着,心说教习腿劲当真无敌,便是走路也颤若练功。 此时,仅隔一门两进处,季忧双眼紧闭,额前布满缜密的汗珠,坠于地面,摔得四分五裂。 片刻之后,他睁开双眼,仰头看向窗外的暮色,才知外面已过了十三个时辰。 差点冲晕了…… 果然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 他往日勤奋刻苦,每晚必要修足整整两个时辰才肯入睡,没想到如此努力,却仍是相差甚远。 与此同时,方若瑶与匡诚已在偏厅之中相见,然匡诚此行并非是来道别,而是为了那邱家女童之事。 他已经对季忧失望,却不忍看活人炼药之事发生,便只能亲自前来。 而方若瑶早已料到他的目的,毕竟前几日她便已与众人道了别,而今的多此一举很难不让人多想。 果不其然,匡诚的燕国地图极短,而方若瑶的拒绝也十分干脆。 “天书院自然是大夏圣宗无疑,但玄元仙府也是当世大宗,两大仙宗虽暗中争斗多年,但明面上一直和衷共济,井水不犯河水。” “你在书中所见不错,天书院的确有责任庇护弟子及其家眷,可我与那邱家并无关系,若强出头,岂不让人指责我天书院插手别宗事务?” “况且,我还未入院,人微言轻,又怎敢去麻烦仙长?” “匡公子,我明日便要启程,你能来与我拜别,若瑶感激,也正是因此才愿见你,可我却不想再多生事端,况且我还尚未入院,此事当真无能为力。” 方若瑶如今已经是天书院弟子,虽还未习得仙法,但已有几分超然之气,不再似当年的小家碧玉,倒像只骄傲的天鹅。 毕竟能成为修仙者,已注定了其此生尊贵。 匡诚沉默片刻道:“哪怕是一五岁女童的性命,也不值得方小姐一试?” “这世道,谁能救得了谁?” “就是因这世道,我等才该去要救人!” “匡公子,你可知我等修仙者需心无杂念,方能道法自然?” 匡城微微一怔,神色忽然恭敬许多:“请恕匡某叨扰,告辞。” 眼见他转身朝外走去,方若瑶思量半晌后再次开口:“你是去找过季忧了,但他不敢来,所以你才会亲自前来?” “不错。” “邱家对他有大恩,他竟也能装作不知?” “方小姐到底想说什么?” “当年季家毁于一旦,我趁机与他退婚,受过众多非议,有人说我方若瑶落井下石,亦有人说我不守妇道,如今倒是证明了我何其无辜,那忘恩负义之徒,岂会是我良配?” 匡诚听罢并未言语,挥袖便离开了方府。 他不敢苟同方若瑶的话,因为婚约是婚约,人品是人品,就如同功过不能相抵一样,不能一概而论。 方若瑶若真不喜那季忧,大可选择一个合适的方式退婚,为双方都留些体面。 可她却选择了趁人之危,在季忧还无法下地走动时强行悔婚,人品也未见得能好到哪儿去。 但此时此刻,匡诚虽满腹道理,却又当真无话可说,因为那季少爷至今连门都没敢出。 匡诚不喜方若瑶的行事,也瞧不上季忧的懦弱,便只能两不相帮。 目送书生离去之后,方若瑶行至偏厅中央,脸色微冷。 莫说她救不了邱家的女童,就算能救她也不会救。 她马上便是仙道中人,不想与旧人旧事再有任何联系。 若真求了教习与师姐,日后被人知道她曾与一乡野村夫有过婚约,怕是在道友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方若瑶将手中茶水泼入花坛,起身前往正厅,却未见仙人身影,只见到了父亲从外归来。 “爹爹,前往盛京的车马备好了吗?” “早已备好,不过……天书院仙长刚从外归来,说是明日清晨要面见奉仙山庄的来客。” 方若瑶抿了下嘴:“奉仙山庄前些日子便送了拜帖而来,可曹教习不是说不见?” 方中正也感觉疑惑:“是啊,我也不知为何他今日忽然就应允了。” “可我已通知了往日的旧友前来送我,这启程时间不是要被推迟了?” “无妨,在连廊摆些茶桌,叫你那些旧友亲眼见见仙威,也未尝不可啊,哈哈哈哈。” (戏台搭好,明日唱罢,求追读。) 第5章 季少爷浑身发光! 邱忠在县衙跪了一日,最后晕厥倒地,被好心人送回了家中。 牌坊街仍有议论,说今日的季少爷连邱家都没敢再去。 但无人看到的是,当晚星月轮转之际,空无一人的街上气浪环绕,夜空之中云层碎尽,持续整夜不歇,让夜空中那道贯穿天际的血痕都变得更加可怖。 隔壁匡家管家在亥时起夜,走至院中,忽觉今日夜空比往日都亮。 而在同一片天空下,天书院教习曹劲松心事重重地望着远天,并回忆着季宅中的气息。 私修…… 年未弱冠的凝华上境,距离下三境圆满仅有一步之遥的乡野私修。 这种事,实在骇人听闻。 但更离谱是……那人明明黄昏时分才入了凝华上境,随后竟又开始冲起了下三境圆满,至此已整整两个时辰! 莫非他当真以为有人可一日连破两境? 要知千百年来,从凝华到功行圆满,最短的也要半年,便是曾飞升而去的当世奇才也是如此,从无例外可言! 这已不是能否成功的问题,而是真不怕死! 玉阳县隶属丰州,曹劲松的凡间祖籍也在丰州,可百十年来,丰州都未曾出现过一个年未弱冠的下三境圆满。 他是惜才的,所以在牌坊街时才未动声色,本意是想等他一年,假装不知,来年再收他入天书院。 可他没想到的是,才不惜命。 但曹劲松也能明白的,对方如此不顾性命,应该是为了那名要被抓去炼药的凡间女童。 私修出身的凝华上境仍是私修,见不得光,他只有抢在女童上山前功行圆满,才能脱了凡籍入了仙籍,拜入天书院,请师门庇佑。 但很可惜,他很快便会知晓,一夜圆满是痴心妄想。 可冲境失败后,此子若是再见到那女童被带去山上,道心也许会就此崩碎,便是不碎,也定会深重心魔…… 因为惜才,曹劲松忧心不已。 正在此时,裴如意刚刚修行结束,忽见庭院中叹息的曹教习,观察半晌后面露疑惑,于是推门走了出去。 她总觉得从玉阳县出现私修后,教习就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教习?都这么晚了,您为何还在庭院当中。” “明日奉仙山庄来拜会,你叫方县令将邱家父女请来,你我二人想办法,保下那邱家女童。” “?” 翌日清晨,收税缴奉的日子已至,玉阳县内车马不绝,人声嚷嚷,除皂班堂役之外,快班司与壮班司纷纷上街,随供车清查点运。 但最受关注的,仍旧是邱家女童之事。 因为就在今日清晨,奉仙山庄的仙人来到了玉阳县,拜会了住在县衙的天书院仙人。 随后便有衙役到了城外,将邱茹带到了县衙,老邱不愿放手,就也被押送了过去,一家三口里只留下李淑萍,当场晕厥在了院中。 听闻此事的人无不惋叹,邱家,自此恐怕就要家破人亡了。 方若瑶此时伫立于连廊之内,周围还有贾思聪、董威等为她送行之人,便是匡诚,也被家中长辈催促前来。 此时的众人全都挤在此处,看着厅内仙人论道,即使相隔甚远,仍能感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威压。 “方小姐,仙人们在说什么?” “他们……他们在说邱家之事,那奉仙山庄的仙人不是很和善。” 方若瑶边看边说着,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疑惑。 当时七大仙宗曾有约定,互不干涉他方教务。 她不明白,教习自来到玉阳后从未过问过邱家女童之事,为何今日忽然一改常态…… 许久之后,清晨到晌午的时光便匆匆流逝,到了午时三刻,县衙派出去的粮车已将大夏税奉拉回,正在门前登记入仓,而厅内的氛围却变得更加凝重。 这原本该是他们启程前往盛京的时间,方若瑶有些焦急,不知今日还能否动身。 而与她不同的是,其他人倒更关注天书院能否保住邱家女童,毕竟赴京只是她方小姐一人之事,而邱家女童能否被保住才更令人好奇。 只是看着厅内的架势,奉仙山庄似乎并不买帐,气氛开始变得越发紧张了起来。 看来哪怕贵为天下第一宗的天书院,也并非真的可以号令群仙,这邱家女童最后怕是仍旧难逃一死。 而就在此时,守在县衙的一个差役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一阵,慌不择路地差点撞在廊柱之上。 “禀报小姐,那……那季家少爷来了。” “?” 方若瑶与送行的众人不禁回神,对视一眼后便觉奇怪:“他来此作甚?” 差役摇头:“小的不知。” “难道是为了给那邱家女童求情?” 旁边的贾思聪听完便笑:“不会不会,若真想求情,前日为何不来,昨日又为何不来,而非选今日?我看……他是来送方小姐赴京的吧,此人深怕受邱家牵连,已在家中躲了两日,却特地来为方小姐壮起了胆,可谓用情至深啊。” 听闻此言,连廊中的众人一阵忍俊不禁。 前些日子,方若瑶宴请宾朋都未曾请他,没想到他竟如三花脸的小丑一般,竟上赶着拿着热脸来贴人家冷屁股。 方若瑶听后也不禁皱眉,看向差役:“钟哥,麻烦您帮我拦下他,就说心意我领了,叫他回去吧。” “拦……拦了,但是拦不下。” “为何拦不下?” 姓钟的差役咽了下口水,颤巍巍开口道:“回小姐,那季家少爷不知何故,浑身发光……” “???” 听完差役的禀报,众人不禁愣住,心说浑身发光是为何意?但没等有人开口询问,门前就忽然掀起一阵狂烈的气浪。 从门口到前厅之间是连廊围成的庭院,中间栽种了不少方县令喜爱的秋菊。 就是这一道狂浪穿门而过后,所有秋菊在此刻都花叶尽落,随后便有一道身影步履如风,一步十丈而来,周身灵光迸溅,晃得让人难以睁眼。 随后,季忧凭空而现于庭院之中,身姿挺立,眉眼如刀,同时周身气浪翻涌,声势如同擂鼓。 若说寻常时候的季少爷,在众人眼里便是没个正形的猴儿,胆小怯懦的鼠辈。 但此刻的他却如那吊睛的白额虎,气势汹涌,且是下山之姿,只是一个乜斜的眼神便让人觉得锋锐无比。 而除了灵光与气势之外,眼前的季少爷似乎也换了另一套衣衫。 他往常惯穿的是一件靛蓝的旧衫,如今则换成了一件勾了金线的云纹锦衣,彷如那横行街里的玩胯子弟又重活了回来,却又比当初多了份超然的仙意。 在玉阳县年轻一辈当中,匡诚是公认长得最为周正儒雅的。可季家的衰败似乎让许多人都忘记了,其实当初的季忧也不遑多让。 便是在这刹那之间,整个连廊之内雅雀无声,唯有无数目光不断汇聚在那灵光中的身影上。 贾思聪、董威、方若瑶……众人满眼惊骇,就连匡诚这种不苟言笑之人,此时也睁大了眼睛。 自季家遭难后,县中无人能瞧得起过那位季少。 尤其是这次,他在家中连躲了两日,连大门都未出一步,更令众人不知嗤笑了多久。 在他们看来,这季少爷总不会躲一生一世,而当那女童被送到山上之后,即便再怕,差不多也该出门了。 到了那时,再见这位季少,大家口中便又会多几分嘲讽。 就如季家遭难、方府退婚时一样,笑他唯唯诺诺,笑他胆小如鼠,笑他做人做到这种地步,不如去死一死。 或者,再拿方小姐已至盛京入道来刺激他,戏谑地说上几句季公子是否打算夫凭妻贵的调笑之言。 但他们从未预料过的是,季忧会在今日,以步如履风、一步十丈的姿态,呼啸而至…… 仙人…… 气势滔天,如猛虎下山。 那躲在家中两日未出的季忧,是个仙人…… 而此间最无法回神的,还要属那位曾与他有过一纸婚约的方小姐。 早在五日前,她便收到了入选天书院的消息,此后便一直以修仙者自居,平日说话也是我天书院如何如何,我等修仙者如何如何。 但直至今日,当她看到季忧周身仙光翻涌、气浪如海时才知道。 原来在那个被她强硬退婚的未婚夫面前,一直以修仙者自居的自己才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 “怎么可能……” “他明明,一直躲在家里的……” 方若瑶睁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天方夜谭。 第6章 这是我新收的学子! 邱茹出事之后,匡诚曾翻阅了《夏律仙规》,找到了他认为的破局关键,便是成为了天书院弟子的方若瑶。 而季忧所看到的和他不同。 他看到的,是年未弱冠的下三境圆满自入仙籍。 他不是真的季少爷,对方若瑶并不了解,但从她趁自己卧榻不起前来悔婚一事来看,这方小姐并非是个值得信赖之人。 既然不值得信赖,那就不如自己来。 于是任由外界如何搅闹,他都巍然不动,闭门就冲,差点冲晕…… 此时,空寂的庭院之中菊叶满地,众人则噤若寒蝉,直到一个名叫郭子兴的书生转头,颤巍巍张口。 他的话虽不太利索,但短短只是几个字,却让众人浑然一凛。 “私……私修……?” “平民私自修仙,不是杀头之罪……?” 便是这句话,便叫方若瑶也眼睑轻抬,从震惊之中惊醒。 没错,平民私自修仙是杀头之罪,这是大夏铁律,任他仙气滔天也难逃,而自己却不同,自己是天书院选定的正统修仙者。 他们两人的身份地位,实则是天差地别! 而听到这一句,匡诚沉思了片刻,默默握住了摆放在桌上的一只白色瓷瓶,手部微微颤抖。 再看季忧,此时已步履如风地入了府衙的前厅。 可也就是这一步踏入之后,忽然就有一道猛烈的拳意袭面而来,随之出现的则是一张粗粝且冷酷的面孔。 “?” 季忧没来的及张口,表情瞬间一凛,周身便灵光乍起,贴地飞撤,气浪瞬间扫飞了门前的盆栽。 不是,修仙者都是这般见人就干吗? 眼见避无可避,季少爷顿时提臂迎来,挥拳如雷间以攻代防,势如崩山。 于是拳拳对撞之间气浪翻腾,那摆在厅堂之中的瓷瓶仿佛不堪重负,瞬间从肚间碎裂出无数细纹。 事实上,这一拳来并也非全无缘由。 因为先前在前厅的交谈之中,曹劲松为保下邱家女童有些急切,言辞颇为锋锐,叫人误会了是在仗势欺人。 玄元仙府位列天下第二,为首的护卫统领鲍永盛自然也不会多怕这天书院的名头。 尤其是青云仙规有云,任何人都不得私自插手别宗教务,曹劲松说不出其中关联,只顾拿腔作势,自然令前厅内的氛围变得颇为紧张了起来。 就在此时,季忧闪现。 他在县衙门口击退差役时是初次出手,还不知晓该如何控制气息,便叫人有种杀意腾腾的感觉,如柴火丢入棉堆一触即燃,难免让人以为有人心怀不轨。 此刻,在二人拳拳对撞之后,季忧后撤三步,不禁呲牙甩手。 鲍永盛也同样后撤三步,压制了翻腾的气血,再次扣指为爪,直袭季忧咽喉,挥手间气浪之声便如虎啸龙吟。 季忧并无实战经验,只凭感觉横臂垂打,硬撼其如风雷赫赫的虎指,随后再次借力后撤,满身灵光如海啸狂卷。 从连廊跟来的众人此刻已目瞪口呆,像是看傻了眼。 仙人神异,他们是初次得见。 更让人恍惚的是,其中一位仙意沸腾的是季忧…… 许久后,贾思聪、董威等人回神,便看见庭院中的几位小姐皆是咬着嘴唇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微酸,心说死前倒是让他绚烂了一把! 可随后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们半点也叫嚣不出来了。 因为那挥拳如撼山的护卫统领忽然停手,并带着狐疑地看向季忧,似是有些惊诧。 “你,如此年轻,下三境圆满?” “不错。” 堂桌右侧,震惊许久的曹劲松忽然开口,声音却带着微颤:“不只是下三境圆满,而且,他还年未弱冠……” 季忧闻声一愣,心说这好像是我的词儿? 我这偷感十足的修为从不曾外露,便是修行时也要黑帘遮窗,连邱家人都尚且不知,何况旁人。 不过,这倒是省的解释了,但不是自己装的,总归是差点意思…… 曹劲松根本不知他心中所想,只顾着死死打量着季忧。 成了,真成了…… 一日凝华上境,再夜入圆满,便是一个时辰当十个时辰用也差之千里! 可就当季忧登堂入室的那一刻,他就已觉察出不同。 他便这样,说成就成了。 鲍永盛此时正看着曹劲松,又看了看邱茹,再看看季忧,忽然皱眉。 拿人炼药也是要查清身份的,尤其那女童灵光透顶,若不是先天孕育,便是有背后仙人,不查清楚很容易招惹祸端。 而如此年轻,又与邱家之事有关,符合这二者的便只有一人。 “这位,莫非就是季公子?” 季忧立于场间拱手:“在下季忧,年未弱冠,下三境圆满,今日悟道出关偶听我小妹传闻,不甚理解,特……来此一观。” 听闻此言,鲍统领脸色骤变。 而此时的曹劲松也起身走于堂中,负手而立:“不错,他便是我天书院新收的学子,鲍统领莫不是以为,曹某真的会无缘无故便要插手别宗事务?” 裴如意:“?” 季忧:“?” 鲍永盛当然不相信这老狗所言,可无论如何,这女童他今天是带不走了。 下三境圆满并不是多么不得了的境界,在凡间或可耀武扬威,但在修仙界才只是刚刚结束了预科,迈入正途。 这般境界的人,光他们奉仙山庄便有七八个,并不稀奇。 但这季少爷贵就贵在年未弱冠的这个前置条件。 青云天下的七大仙宗曾有过共识,那便是弱冠之前能下三境圆满,将来必入上五境。 奉仙山庄虽传承了玄元道统,但终究不是玄元仙府,为了一枚进补的丹药得罪一位前途无量的上五境,并非明智之举。 鲍永盛思量许久后看向季忧:“这几日来,玉阳县一直有传闻说我要拿女童炼药,可我从未说过此话,今日便是为解除误会来,不曾想还没来的及开口,季公子便到了。” 曹劲松眉心一皱,汝娘的老狐狸。 季忧沉默半晌后忽然微笑:“误会这种事,确实常有发生。” “哦?” “鲍统领有所不知,那日我在饭馆讨食曾遇到一位旧友,我还当他是来嘲讽我的,不曾想他却十分大方地请我吃了十笼鲜饺。” 贾思聪:“?” 鲍统领展颜笑之:“既是误会,现在解开了便好,不过季公子未必一定要入天书院啊?” 季忧看了一眼曹劲松:“鲍统领此话怎讲?” “我刚才观公子用劲刚猛,灵气磅礴,倒是极为适合我玄元仙府的道统。” “是么?可话虽如此,天书院的仙长却曾答应我,入院后传我最好的仙法,赐我最贵的法器,送我上品灵石,还会安排最美师姐伴学,在下着实有些为难。” 曹劲松“?” 鲍永盛咬咬牙:“听来的不如拿到的,公子莫慌,我这便回去请示庄主,他最近倒是新得了一柄上好的灵剑。” 语毕,奉仙山庄五人起身,便连马儿也顾不得牵,一步十丈地出了府衙。 见状,季忧略感震撼。 他其实对自己的含金量并没有太多认知,但见对方如此匆匆,才忽然有了些理解。 而见此一幕,人群之中的匡诚忽然松懈了下来,缓缓将手中的花瓶松开。 与其相反的则是其他送行者,此刻全都心神紧绷,只觉匪夷所思。 平民私自修仙不是杀头之罪?可他们怎么感觉……有人要发财了? “少爷……?” 邱忠在此间一直护着女儿,见那要带走女儿的仙人遁走,才颤抖地发出一声疑问。 季忧转头看向他:“此事已了。” “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隔壁的书生告诉我,天书院弟子能救,所以我熬了个大夜,便成了天书院弟子。” 围观在门前的董威、贾思聪、方若瑶等人,听完之后唇角一阵轻颤。 而曹劲松则直接起身,惊喜开口:“季公子此话当真?你确定要做我天书院弟子?” “我不会入玄元仙府,毕竟我不爱吃人,不过学生刚刚破境,体内似乎有灵气乱窜,能否先回去调息,过几日再随您前往盛京?” “妙,甚妙!” 曹劲松负手而立,豪气万千:“你且上前来,我亲自以灵气为你浊洗灵元!” 季忧沉默片刻:“我清晨饮茶时坐了壶水,来时匆匆,好像还未灭火。” 听闻此言,曹劲松随面色平静,但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他一夜冲境便罢,竟还能得出间隙饮茶?看来此子无论天赋与心性,皆非凡品。 季忧随后便微笑着与曹劲松拱手道别,转头便走,嘴角却不合时宜地溢出一缕鲜血,又被他迅速用手背擦去。 邱茹个子小小,抬头便看到了鲜红的唇角,还有齿缝之中的血迹,不禁睁大了眼睛。 见状,季忧扯开嘴角笑了笑,又冲她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带着父女俩走出了县衙的正门,眼前已有些天旋地转。 第7章 传说有个季少爷 凝望着季忧远去的背影,站满了送行者的连廊之中鸦雀无声。 不多久之后,方若瑶喃喃道一声为何,才将众人从刚才震惊之中唤醒,而此时,匡诚已经重新看完了手中那本《夏律仙规》。 原来答案一直在这书中,只不过他与季忧所看的,并不相同。 “弱冠之前的下三境圆满,可自入仙籍,当世七大宗无论哪一家,皆会将这种人破格收入。因为……这种人将来必入上五境的。而真正能决定教运的,便是这些上五境弟子。” 匡诚扬起嘴角:“我让他来求方小姐,他不肯,世人都以为是他胆小懦弱,而今看来,方小姐恐怕从头至尾都不是他的选择。” 这一语双关瞬间让方若瑶变了脸色:“平民私下修仙要杀头,这明明是大夏铁律。” “青云仙规,从古至今都要高于大夏铁律。” 众人闻声陷入沉默,已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 这些天以来,所有人都以为方若瑶是破局的关键,毕竟她才是全县皆知的天书院弟子。 于是,老邱在府衙前跪了一整日,匡诚也舍下脸来求她,而季忧,在众人心中则是连门都不敢出的缩头鼠辈。 可如今他们才知明白,无论外界如何喧闹,如何讽刺,他都依旧巍然不动,是因为不需要去求任何人。 此刻,方若瑶怔怔地看着季忧离去的方向,忽然意识到匡诚所言非虚,那人从来到走,虽不足一个时辰,但却未曾看她一眼。 “我入院之后未必会比他差。” “他……只是起步比我早了一些。” 方若瑶脸色苍白地说了一声,但仍旧没让面子落地。 而此时,站在匡诚右侧的董威却开始双腿发软,嘴皮子不断颤栗。 他忽然想起就在两日前,他和贾思聪曾在饭馆里嘲笑过季忧,而他如今已是仙人,要人生便生,要人死便死。 于是他转头看向贾思聪,却发现对方并未如他一般肝胆俱裂。 “贾兄,你……你为何不抖?” “我请他吃了十笼鲜饺,而你,我的兄弟,你却没有。” “???” 就在众人还在议论之际,季忧已经带着邱家父女走到了城门口的县碑前,此时玉阳县十里无风,天朗气清。 便在此处,季忧脸色蜡黄地停下了脚步:“老邱,你先带茹茹回家吧。” 老邱闻声抬头:“少爷,那你呢?” “我要回一趟……祖宅……” “少爷?” 季忧摆摆手,没等他再次开口便转身离开。 见状,老邱不禁直起了这两年略渐佝偻的身子,注视着他匆匆离去。 邱茹也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少爷,又看了一眼的爹爹,目光随即落在了自己的肉乎乎的小手上。 她刚还以为是下雨了,此时目光扫过才发现,手背上不是雨水,而是一抹淡淡的血渍。 老邱并未见到这一幕,他还惦记着早上被带走时晕厥在家中的妻子,于是带着女儿慌忙地返回了家中。 ………… 晕厥的李淑萍已经苏醒,但却一直躺在床榻上,空洞的眼神直直望着房梁,此间滴水未进,不发一言。 因为隔壁六姑刚刚出去一趟,说是运粮的车已经陆续从城内启程,那也就意味着供奉已经开始随车上山,其中,也许就有个懵懵懂懂的女童。 屋里的众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面对一个失去女儿的母亲,再多的话语也显得苍白无力。 一念及此,便有人不禁在心中多骂了那落魄少爷几句,心说都已到此时,仍不来看看么? “姑奶奶,我娘亲怎么了?” “茹茹啊,你先自己玩一会儿,你娘亲现在正……” 六姑的话刚说到一半,眼神忽然僵住,梗着脖子回头看去。 五岁的小小女童刚嘿呀一声迈过门槛,此时看着屋内所有目露惊诧的,表情有些茫然。 而床上的李淑萍见到女儿则痛哭一声,从床上跌爬到地,将其死死拥在怀中,随后便见到丈夫也跟着进了屋,更是泪如泉涌。 “是不是那些仙人不抓我们家茹茹去炼药了?是不是?我就说了,茹茹体内怎么会有灵气……” “是少爷。” 李淑萍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有些欣喜:“他们把药料换成你那个少爷了?” 周围几个农妇也随之拍手:“那季忧忘恩负义,连来都不来,也正该他死!” 老邱沉默许久后,似梦中未醒般开口:“少爷……原来是个仙人。“ “什……什么?” “我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少爷其实是个仙人,那些人知道了,便不敢拿茹茹炼药了。” 闻听此言,席地而坐的李淑萍怔了许久,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个每日都来蹭饭的落魄少爷,眼神中满是茫然。 而周围几个村妇相互对视,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那个从山里死里逃生的季少爷,平日就只会蹭饭,听闻邱茹被奉仙山庄盯上便连面都不敢露,怎么此刻又成了仙人。 “我先前便在想,是不是仙人老爷弄错了,咱们家从未接触过修仙者,茹茹体内怎么会有……什么灵气。” “可你记不得记得,茹茹两岁半时得了百日咳,李大夫说她熬不过那个冬日,可后来就莫名其妙自愈了,虽没吃过什么荤腥,但却越长越壮实。” 老邱抿着干涩的嘴角,转头看着婆娘道:“少爷是仙人,我听说,仙人是可以温养凡人根骨的……” 李淑萍还是怔怔地看着他,随即低下头低下头看向怀中的女儿,惘然许久。 原来那位落魄少爷虽每日都来蹭饭,但从始至终都未欠过他们邱家什么…… 玉阳县本就不大,也就在老邱回到家中的一个时辰之后,玉阳县衙中发生的事情已随之传遍。 因为很多人看到过季少爷前往县衙,随后又有很多人看到了衙役互相搀扶着,鼻青脸肿地去了医馆。 接着就有人看到季少爷带着邱家父女走出县衙,更有人看着他神威盖世般铁青着脸,回到了季宅。 季少爷其实是个仙人,闯入县衙喝退了奉仙山庄,并吓的天书院仙人不敢言语,这个故事不知源于何处,但却开始在人群之中口口相传。 “可是,那季忧若真是仙人,当日季家遭难时他为何不出手?” “他那时,还未下三境圆满。” “何为下三境圆满?” “这都不懂?季少爷当日还未至下三境圆满,露出修为就是杀头之罪,于是他便只能隐忍!” 有人踩着饭馆的凳子,手中折扇将桌面抽的啪啪作响。 他们当中,曾笑过季少爷的不在少数,季家遭难、方府退婚、邱家出事、说三道四已成习惯。 但谁也想不到,季少爷却是个隐世的仙人。 传言便是如此,半真半假,但也足够让众人深感震撼,以至鸦雀无声。 (前文改了一部分,今天顺了顺后面的逻辑,求追读啊!) 第8章 将其斩至门外! 但传言这种东西,有人信便也有人不信。 尤其是季忧回家后始终没再出来,没过多久,便有人揪住了传闻中逻辑古怪之处,将季忧不是仙人分析的头头是道。 此人名叫王三,家住南涯河。 两年半前他也在季家做工,后因小偷小摸被逐出。 当日季家遭难,他第一个便出来叫好,如今听闻季忧是仙人,自是无法接受。 期间也有人也拿出邱家女童已平安无事归来反驳,但都被一句“那些暂且不论”怼回。 但随后,一群在县中稍有家资的户家赶到了牌坊街,带着米粮禽畜在门前惶恐等待,才让王三陷入了沉默。 这些赶来牌坊街的户家曾在季家遭难时占了些他们的家产,分了杯甜羹。 如耕牛、器皿、农具等逃亡中带不走的,大都被他们分了个干净。 两年多的相安无事本已让他们觉得高枕无忧,尤其是平日见到季少爷不思进取,混迹街头,更觉霸占什么的是天公地道。 直到方太爷刚刚将他们叫到府衙,告知了真相。 于是死到临头的惶恐让他们坐立不安,便拿上能拿的,慌张赶来请罪。 只是季宅始终大门未开,也无人应声,让他们冷汗直流。 最后有头脑活泛者给他们指了条明路,于是他们又匆匆赶到城外,将东西全都还到了邱家。 “这些人,平日里与方太爷颇有交情,还曾抢了我家两分口粮地……” “看来县里的传闻是真的……” “诶诶诶,尔等休看,速速离去,仙人门前不容聚众喧哗!” 便在一群人说三道四之时,一群差役手握杀威棒而来,其中几个还面颊微肿。 于是在这一刻,季家仙人之威名,真正开始威慑四方。 其实玉阳县令方中正也是想来请罪。 他清晨时分随供差一道上街办公,回到家见满地菊花伤残勃然大怒,随后便听下人说了季忧之事,沉默许久。 谁会想到当日被他看扁了的女婿,今日竟让奉仙山庄都未敢多言片语。 只是当他前脚刚踏出家门,随即便被女儿拦住。 “爹爹,您女儿也将是天书院仙人,不过是比季忧起步晚了稍许,何至于如此低三下四?” “若瑶啊,仙人之事可不是胡闹的。” “您若真去赔罪,岂不是在全县都坐实了我两年前曾落井下石,不守妇道?!” 方若瑶已颇有仙威,强硬的姿态让方中正放弃了前往季宅的想法。 他不知修仙到底是怎样的,只觉得女儿所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既然都是天书院学子,也不该谁比谁低。 而就在他准备坐下喝茶,好好清点一下粮簿的时候,就见曹劲松提着剑气势汹汹地出了府衙,随后便冲天而起,嘴里骂的甚是难听。 “小安,曹……曹仙人这是去哪儿?” “老爷,曹仙人感受到一股灵气掠空,说是奉仙山庄的人又回来了,想来挖季公子,曹仙人快气死了,正打算一人一剑,将他们斩至门外。” 专门负责伺候两位仙人的小厮说了一句,随即便匆匆跟了上去。 耳听着空中的“娘希匹”不绝于耳,方中正沉默许久,最后收拾了些银两赶去了城外邱家。 而除却方中正、占了季家家产的户家、奉仙山庄仙人之外,还有人也想见季忧一面。 黄昏时分,日薄西山,天色沉寂。 匡诚绕后巷来到了季家祖宅前,望着门上红褪墨残的楹联驻足。 季忧的事传到了匡家后,因家里长辈知道他们二人曾是儿时好友,便让他前来拜会,毕竟如今这世道,若能搭上一位仙人,说不定就是一次救命的机会。 他比别人胆子大些,只是犹豫了片刻便推开了宅门,迈步而入,来到季家祖宅的第二进。 季家人在逃亡之际便已将宅院里的物件搬空,只剩下破砖烂瓦和被打碎的陶片,散落在渐生的齐膝荒草之间,生了些淡绿的苔藓,已显荒凉。 “世间事说来也怪,院里的人没了,草却丰茂了。” 匡诚微微一愣,抬头看去,季忧的声音便已从房中响起,似是早已察觉。 这,大概便是修仙者的神异。 匡诚在门前驻足,望着房内沉默许久后开口:“这两日,便是有人隔墙骂你贪生怕死你也装作不知,其实是在全力苦修破境?” “什么?有人竟敢隔着墙骂我贪生怕死?” 匡城摸了下鼻子:“没,没有,许是我听错了。” 季忧沉默片刻,声音从房内响起:“我本想以普通人的身份跟你们相处,没想到换来的却是疏远,不装了,摊牌了。” 匡诚向前一步又道:“所以那日黄昏,你听到我说天书院之事时,所想的不是找方若瑶求助,而是要让自己成为天书院的弟子?” “一个在未婚夫惨遭家变之际匆匆前来退婚之人,怎能叫人将希望寄托于她?” “原来如此……” 匡诚听罢后自嘲一笑。 世间都说读书人迂腐,他以为那不过是世人偏见。 可经历此事后他才发现,遇事时自己只能动动嘴皮子骂人也就罢了,却连最后该骂的人是谁都未分清。 匡诚停顿了片刻,僵直地躬了躬身道:“季少爷,匡某往日对您多有不敬,父亲得知此事后将我教训了一顿,今晚想在家中设宴,向您赔罪。” 季忧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免了,我已吃过,请回吧。” “饮杯薄酒,想来无碍?” “离开。” 匡诚怔了半晌,随后躬身道了一句告辞,转身向外走去。 他不是会曲意逢迎之人,若不是家里人逼他过来,他或许不会踏足此地,眼见对方并不领情,自然也不会多待。 其实他是略感宽慰的,他儿时好友还是个心存善念之人,这便够了。 至于往日的情谊,匡诚并不会过多设想。 季忧如今已是天书院下三境圆满的弟子,身份尊贵,超然于世,与他一介布衣平民有着天差地别。 犹记得当初的方若瑶好像也是如此,忽然便高傲了起来。 她自己曾解释说,那是因为修仙者需要心境无尘,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如此方能登顶大道,而并非是她看不起曾经的旧友。 虽不知真假,但可以接受。 不过就在匡诚前脚踏出之际,身后的屋内却忽然传来一阵哐当声,似桌椅之类的木器倒地砸出的声响,同时还伴随了一阵闷哼,似是有人跌倒在地。 匡诚微愣片刻,随后便神色微变,迈步进了房中。 此时的季忧瘫坐在地上,左手还搭着倒地的木椅,唇间满是鲜血,并在白袍的衣襟染出大片的血红。 而其中的一些,显然已经发暗,看上去是早先便吐在了身上的,此时已经干透。 “不让你进你偏进,无知小儿,而今我咳血神功已成,便拿你来练手!” “?” 匡诚看着他沉默许久,信不了一点。 季忧见他不信,也跟他一起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是压制主角哈,本书求爽,绝不玩压制主角那一套,这是个设定当中的关键契机,原创套路,求月票,求追读!) 第9章 修入歧路 独自沉默还挺舒服,但多一人便有些别扭了。 季忧抬起带血的手,挠了一下侧脸。 “你……你这究竟是出了何事?” “我闭关两日,什么也没吃,午时又与奉仙山庄的护卫统领交了手,耗了不少体力,于是在饥饿中悟出了这咳血神功……” 嘴是真硬啊。 匡诚难以置信道:“这天下净是食难果腹之人,有饿晕者更有饿死者,可我却从未听说有人能饿到吐血!” 季忧想了一下:“也许只有我等修仙者才能做到?” 匡诚缄口不语,紧紧盯着他衣襟展开的血花。 季忧想起了他那日手握书卷叫他去找方若瑶的场景,收敛微笑后开口:“好吧,两日不够用,我赶得太急,入了歧途,如今受到了仙道反噬。” 人族体内先天便蕴藏真灵,而修行第一步,便是需要感应到自己体内的真灵,让其与天地灵气互通,被称之为启灵。 随后便是不断凝练真灵,强健体魄,温养四肢百骸,直至体内灵光微照。 这两个境界其实完全在于苦修,所有人都大致相同。 而到了凝华境,则需要引天地灵气入体凝练,汇入灵泉之中,使其不断壮大。 最后,汇聚了真灵的灵泉将被凝练为一枚灵元,便是所谓的下三境圆满。 据说太古之前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结丹。 但后来不知为何,那套修仙路径忽然就被人族废弃,又不知从何处开始,有人改修了这三五境的修行方式。 正统修仙者在经历这一步时,通常会有家中仙长守护其左右,若有危险便可立即叫停。 但季忧没有。 他不光没有仙长护道,就连有关修仙的典籍亦无从查找。 大夏严禁平民修仙并非是一句虚言,有关的仙书道典控制的十分严格,哪怕民间流传几份残篇,亦无人敢看。 而他那本仙书里,正巧没有这部分内容。 不是说缺了页数那种戏剧般的巧合,而是本就没有,没有下三境圆满。 于是,季忧只能自修。 起初,他在引入天地灵气之时还算顺畅,但凝练灵元时却感到一阵强烈的违和感。 这种违和感令他差点沉浸在大道玄妙中无法苏醒,等到他神念归来才发现,他的灵泉并未凝成灵元,而是直接决堤了…… 体内真灵也好,天地灵气也罢,在决堤的那一刻全部散在了他的体内,到处都是,混成了一片,再难分离。 但随后他发现,天人感应、灵气外御等等下三境圆满的才有的手段,他全都有了。 季忧以为自己是因祸得福,达成了另类圆满,可直到与奉仙山庄的鲍统领交手之后,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反噬只是迟到了,但永远不会缺席。 一夜圆满,当真是一场狂妄的痴心妄想。 匡诚看着他凝重的表情不禁开口:“会死?” “不会,只是有些灼心般痛苦,修养几日便可,不过,我不知是否还有去上五境的机会。” “为何宁愿做到这一步,也不愿去求方若瑶试试?” 季忧又咳出几缕血沫才开口道:“要做便做的彻底些,方若瑶分量不足,即便她肯帮,离去后未必还有用,我下三境圆满便是要让人知道,我是注定能入上五境的,我是会杀回来的。” 匡诚听出他话中的冷意不禁摇头:“此举,实在是太冒险了。” “邱茹体内的灵气,是我渡进去的。” “我已经猜到了……” 季忧深吸一口气:“还有放羊的海娃,刘樵夫家的妞妞,大嘴家捡来的那个残儿……” 匡诚闻声一愣,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记得这些孩子不是病了就是只剩一口气的,但后来莫名便好了,此时才知原来是他的所作所为。 “我其实不是什么善人,有些不过是随手为之,看吧,这便是仙人。” 季忧说到仙字不禁皱紧了眉心:“但天书院的人不可能永远留在玉阳,奉仙山庄那些人没有第一次也会有第二次,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 匡诚听罢后抿了下嘴:“的确,自你下三境圆满的消息传出后,奉仙山庄规矩了很多,方太爷甚至没收邱家的供奉。” “这么管用?” 季忧露出一口红白相间的牙齿道:“那我若是和县中大户之间都认个干亲,只需一点点礼金,岂不原地发达?” 匡诚:“?” 季忧还能心思浮想联翩,也证明他确实无性命之忧。 只是他不知,灵泉决堤会对他往后的修行造成何种影响,毕竟没凝出灵元,接下来又该怎么修行? 匡诚虽饱读诗书,却并不知修仙之事,只能将其扶起,端了水来给他漱口。 歇息片刻之后,季忧的精神好了许多,不禁嘱咐道:“我再运行几个周天便能无碍,此事勿要告诉旁人,如今邱茹能活下来就已是最好的结果。” “你入了天书院,不也是最好的结果?” “我从未想过要去天书院,此事实属意外。” 匡诚听闻此言顿感诧异:“难道你只想藏于民间偷偷修行下去,这样有何意义?” 季忧摇了摇头:“你侮辱了一个男子的志向,我虽然不想做正统修仙者,但对人生也有所规划,若无邱家之事发生,我明年应会上山去当悍匪。” “?” “玉阳县往西有个匪窝,里面皆是些私修,说话又好听,听说下三境圆满的修仙者若肯上山,最低可以应聘一个堂主,届时我再把老邱一家接到山上,便可吃香的喝辣的。” 匡诚不曾想他竟真作此打算,听后不禁眉心一皱:“明明能做正统修仙者,却偏要去山上做私修,何解?” 季忧咳嗽两声,不知此事该从何说起,思量半晌后才道:“我起初并不知晓自己能修成,另外还有个原因,是因为我不想吃人血供奉。” “何为人血供奉?” “修仙者从不作为,却吞掉了天下大部分资源与灵脉,至使百姓食不果腹,天下民不聊生,我虽然无甚本事,但始终可以选择不成为压死万民的其中一根稻草。” 季忧说罢仰头:“不过,据说天书院是七大仙宗里吃供奉最少的,也不拿活人炼药,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吧。” 匡诚愣了一下,将手中书卷举起:“可书中说了,只有入了上五境,且被选进了内院的弟子,才是有资格吃万民供奉的。” “?” 季忧愣了一下,眼睛随即睁大:“你的意思是说,我都进了天书院了,还得勤工俭学?” 他当时只关心当土匪的事情,对于做正统修仙者的内容并未细看,此时一整个傻住。 “你不是说你不想吃人血供奉?这对你而言不是好事。”匡诚疑惑地看着他。 “我当土匪去劫仙济贫,还能拿分成呢!” 大夏每年向各大仙宗缴纳供奉,但具体如何分配,则是各大仙宗内部之事。 以天书院为例,他们所得的供奉主要分配在内院弟子和教务之上,而无论是初华上境还是下三境圆满,终究还是外院弟子,所以不能占用供奉份额。 正当季忧怀疑人生之际,匡诚再次开口:“其实,我过两日也要去盛京。” 季忧回过神:“你去盛京做什么?” “科举。” 第10章 三六九等 大夏立国之后,中原地区百废待兴,为选贤能,便开创了科举制度。 初时一年一次,后改为三年。 等到仙道中兴,教运之争开启,大批世家子弟都开始选择修仙,参加科举者寥寥无几,便又改回了一年一次。 但饶是如此,大夏朝堂中的人才还是日渐凋零。 所以当匡诚说出“科举”二字时,季忧明显一愣,随后才想起,这世上原来还是有科举的。 匡诚将宽袖卷起,扶于膝上解释道:“大夏律令,若能有幸官至四品,家中嫡亲或后代子嗣中便有一人可以修仙,父亲说,匡家能否继续存续,关键就在我身上。” 青云仙权高于大夏皇权,在如今的供奉制度下,平民皆在绞尽脑汁地改换阶级,摆脱人奴的身份。 匡家这位布衣少爷从小饱读诗书,便是被寄于了此等厚望。 做官、成仙,遂疯狂生育,仙人嫡亲又可修仙,家族便能逐渐兴盛。 这便是如匡家这般虽有些家产良田,但始终活在最贱层级的家族,所能找到的唯一生存方式。 季忧思索片刻后感到一丝疑惑:“若四品官的嫡亲才可修仙,那方中正不过一介七品县令,方若瑶为何能入天书院?” “她能入天书院和方太爷无关,而是因她的兄长方若明,方家长子十四岁离家从军,至今七载,在镇北军中颇得重用,便有了一名额落在了方若瑶的身上。” 季忧听后恍然大悟。 大夏虽入主中原多年,但周围仍有不少小国与部族虎踞龙盘。其中,好战的巫蛮族便是连年来犯,致使北境烽火不断,而妖族也态度暧昧,令当朝皇帝忌惮不已。 所以镇北军的军官地位连年上升,虽不及山上仙人,但定然高于平民。 “看来他方家与你匡家所想一致,做官也好,从军也罢,最后都是为了让家中有人成为修仙者。” 匡诚闻声抿嘴:“世人皆知,只有成为修仙者,才能有机会摆脱贱籍。” 季忧忍不住冷笑:“大夏严禁平民修仙,奴役他们从事生产,又将大半的所得供奉仙人,而随着修仙者越来越多,供奉也就越来越重,还来?” “大夏存在千百年了,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老匡,若有一日你能权倾朝野,敢不敢叫这日月换新天?” 匡诚愣了一下,随即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禁睁大了眼眸:“岂可如此胡沁,这可是会死人的!” “死怎么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青云天下以仙为尊,诗词属无人问津的小道,并不发达,但言简意赅的词句仍旧可以触到心底,可千年以来,从未有人敢口出如此狂言,便叫人心中发颤。 匡诚的眼神不禁变了又变,许久后才开口:“这便是你的志向?” “我?” 季忧愣了一下,随即憨笑:“不,我只敢劝别人照汗青,我自己不行,我怕死。”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通常会极度无语,于是匡城嘴角颤了两下。 不过片刻后,再看到季优绽满血花的衣襟,他又不禁微怔。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啊…… 正当匡诚琢磨此中真意时,忽觉肩头传来一阵有气无力的拍打。 “诶,你家可有红枣,拿些来给我补补……” “额,我这就去取,你且稍等。” “等会儿!” 季忧叫住了已经起身书生,思量片刻后道:“你家在设宴?来个鸡腿就更好了……” 匡诚愣了一下:“好。” 见他离开,季忧忍不住叹了口气。 说真的,他活了这么大,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吃红枣补血。 不过这血量,其实也就是一次姨妈,只是看着比较骇人罢了。 季少爷强撑着坐起身,闭上双眼开始神念内观,许久之后睁开眼,露出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 灵泉真的碎了,碎的惨不忍睹,如同绽放的莲华…… 不过好消息是,他现在仍旧可以吐纳天地灵气,不至于跌境。 凑合着用吧,这或许便是过于莽撞的代价,不过天书院贵为圣宗,等他去了盛京,或许能找到些许修补之法。 转眼八月初五,白杨早落,寒草前衰。 季忧如今已经恢复如初,除了破碎的灵泉之外,已看不出任何端倪。 第一次踏出家门,他感觉牌坊街上似乎静了许多,而再见到曾经那些熟悉的面孔,则发现这些人大都垂首躬身,一个个面带敬畏。 得知季忧出关,天书院教习曹劲松当即便定下了启程的日子,就在初六的卯时,毕竟因为季忧这档子事,他们已经耽搁了许久。 为此,方中正又在府中为他们置办了一次送行宴,同时也邀请了季忧。 季忧毕竟是拜入了天书院,虽然不喜方家,但场面上姿态始终还是要做的,于是应邀而来。 只是酒过三巡后,方中正险些被他拉着拜了干兄弟,此事令方若瑶整个宴席上都脸色铁青。 不过还好,季忧并未在酒宴上久坐,吃掉了鸡的两条腿,对曹劲松与裴如意说了一些赞美的话,随后便匆匆离去。 “这季忧做事总是火急火燎的,如今又要去做什么?” “应该是要去谷场,那边正在搭台,大家也都到了,如今就缺季少爷了。” 伺候在旁边的小厮端着酒水而来,听到询问后开口禀告。 裴如意微微一愣:“搭台?莫非是要唱戏?” 方若瑶莞尔一笑,边倒酒边开口:“我听人说,季忧今早与人在街上闲谈,说现在成了天书院的仙人,若是让城中大户认个干亲做庇佑,绝……额,绝壁发财,此时怕是去忙这件事了吧。” 裴如意听罢后,眉心顿时一皱,表情不喜。 这姓季的,明明还没真正成为天书院的弟子,便开始拿此名头去收缴供奉,未免有些狂妄自大了。 要知道,奉仙山庄的庄主可是上五境高手,最后脱离了玄元仙府独自择地成庄,才能有此资格的。 不过未等裴如意开口,那端酒的小厮立刻摆手:“小姐听岔了,不是城中大户。” “不是?” “被叫去谷场的,都是一些贫苦人家的孩子。” “?” 方若瑶微微一愣,不动声色地看了裴如意一眼:“想不到,他连贫苦人家的供奉都要。” 小厮又是微愣:“季少爷不收供奉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收供奉?多嘴。” “因为……因为我家的狗儿也去了,要拜季少爷做干爹。” 方若瑶僵直片刻,已知话题并不利己便迅速改口:“对了师姐,说起供奉一事,我那份供奉昨日便已运至京城,不知季忧的供奉如何带走?不如叫我爹再安排一辆车随行?” 交钱上学,上学交钱,这种事情,便是在这青云天下也是不变的。 虽然方若瑶的兄长军功满身,颇得镇北神将重用,但方若瑶毕竟还是凡人,供奉并不能免除。 但,季家落魄已久,她不认为季优能交的起这笔供奉。 裴如意听她询问此事,不禁看了她一眼,随后才开口道:“年未弱冠的下三境圆满,不用向宗门缴纳供奉。” “啊?” “莫说是上缴了,以他的修为,若选了玄元仙府,甚至还可以领取一份宗门给他的月钱。” 裴如意将杯中之物端起:“不然,你以为曹教习为何如防贼一般每日蹲在城门口,生怕那季忧被挖了去?” 方若瑶听罢,表情微愣。 她原以为天书院的所有学子都是一样的,可听到此时才知道,原来即便是入了天书院,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 第11章 这一夜灵光似海 “教习,明日便要赶路,您怎么还未歇息?” 裴如意从酒宴离席,行至连廊处,忽见先一步离席的曹劲松正坐在庭院的石桌前。 彼时,他四周围满是碎裂的瓷片。 从瓷片上依稀的花纹之中可见,这似乎是方县令极为宝贝的花瓶。 而曹教习此时正将灵气不断炼化在指尖,聚成米粒大小,对着石桌上一只完好的花瓶念念有词。 从其额头的汗迹来看,他似乎已经尝试了很久。 “我在尝试将灵气渡入花瓶,然后将其留在其中,渡入倒是极为容易,但留下却无比困难,十次里只能成之一二。” 裴如意听完之后有些莫名:“莫非是新的功法?” 曹劲松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接近花瓶:“如意啊,你可曾想过,若此事如此艰难,那季忧又是如何做到将一女童温养至灵光透顶的?” “这……” “灵气乃是天地本源,暗藏天道之力,内院五位殿主便是如此,能将灵气炼化到如臂使指的程度,季忧若不是侥幸成功,我看莫说是上五境,恐怕连临仙境也不是问题。” 话音落下,曹劲松面前的花瓶忽然被不堪重负,从肚口处炸裂开来,飞溅满地,留下的,唯有曹教习凝重的脸色。 他已入上五境多年,虽然一直停在最初通玄境未有精进,但怎么说也比季忧高出一境。 而且下三境是本身境,上五境为诸法境,两者对灵气的操控本就天差地别,可最后的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 这要么是季忧太妖孽,要么就是自己太愚蠢。 曹劲松当然不承认自己愚蠢,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新收的那个学子,还有更多潜力未被发觉。 “泼天富贵啊……” “如意,此子入内院定会轻而易举,说不定还有机会成为五位殿主亲传。” 听到这句话,裴如意不禁干笑了一声。 年未弱冠的下三境圆满确实非凡,但他觉得曹教习还是夸张了些。 要知道,仙道一途,惊艳天下者不计其数,就说年未弱冠的下三境圆满吧,今年七大仙宗便寻到十位,而天书院一家便占了两个。 可即便是这样,算上季忧的这三人在年轻一辈之中他们仍略显普通。 要知道,灵剑山的那位小鉴主可是十岁便功行圆满,问道宗亲传也是十二岁入上五境,还有其他仙宗的亲传,皆是个个妖孽。 季忧还差两个月便到弱冠之年,擦线圆满,不过是爬到了去见他们的门槛。 就在她无奈思索之际,却见庭中的曹劲松忽然眉心紧皱,接着倏然起身,遥望玉阳县南方。 “教习,出了何事?” “如意,你有没有察觉到,此间灵气好像在竭力向南涌动,甚至不受我所控。” “?” 裴如意微微一愣,随即便穿过连廊,出了玉阳县衙,直奔季忧所在的南侧谷场。 夜幕之下,玉阳县的一切都被黑暗笼罩,唯有谷场内灯火万千,将四周映照的红火一片,喜庆如地主家的大婚一般。 而谷场周围则围满了百姓,遥看去人影憧憧。 灯下黑暗,看不清他们的面孔,但大概能见到他们身材消瘦,衣不蔽体。 便在这灿烂的光芒之中,七十二名稚童跪在谷场之上,用清澈的童声叫着干爹,随后便以头触地。 下三境圆满不算什么高深境界,只不过是初等仙道,能做的事情不多。 但天书院的名头还算好用,毕竟,他是大夏圣宗。 而大夏律法之中规定,干亲也是亲,自然也该受庇护,他不知道这样是否有用,但怎么说也聊胜于无。 若他有幸找到修补灵泉之法,入了上五境,威慑力也许还会更大一些。 坐在前方的季忧沉默了半晌,看着那些稚童忽然就笑出声。 他也许到最后都没救得了那些患了白血病的孩子,但终究,他还是可以努力救下另一批孩子。 季忧这样想着想着,不知为何,头顶的夜空忽然就亮了几分。 随后,谷场之上就多了无数的灵光,纯如白星,飘若萤火,不断地浮动着,渐渐向此聚集。 片刻之后,整个谷场内璨若星海,不免让季忧感到震撼。 “什么来的?” “嚯……” “我这回好像没吃菌子……吧?” 季忧仰头看去,几息之后微微一愣,有些愕然。 因为他发现这些光芒并非是凭空出现的,也并非来自于天上,似乎是来自他面前这七十二名稚童。 这些稚童每个人的眉心都有一道灵光,在刚刚那一刻飞上天际,随后便有一粒灵光落下。 未等季忧反应过来,那些就开始不断朝他飞来,向他体内没入。 他眉心一皱,下意识开始躲闪,却发现根本无法避开。 折腾许久后,天上的灵光已经全部消失,此时的季忧才开始神念内观,发现自己那炸裂的灵泉之上忽然聚出一团无序的光团,如雾气氤氲,丝丝缕缕。 而此刻的他,则有种克制不住的仙意在周身不断沸腾,直冲苍天,于浩瀚星空下不断翻涌。 也正是此时,那道横贯天际的血痕不知为何,更加狰狞无比。 从县衙而来的裴如意就在不远处,怔怔地看着他。 她见不到方才那漫天的星光如海,也看不到那翻涌的气息,但却还是微微皱眉,觉得季忧此刻的气息大不相同。 裴如意身为外院首席,各种仙门弟子都见过不少。 可她就是觉得,此时的季优当真有些古怪。 是……仙气? 裴如意眉心忽然深皱了起来。 她并不知道脑子里为何会蹦出这个想法,不免有些微怔。 凡人见到修仙者都以仙人尊称,就连修仙者自己也称呼自己为仙人,仿佛与凡人并非同族。 但事实上,修仙者若不能大笑一声后飞升,根本就算不得仙人。 裴如意当然没有见过飞升后的前辈,自然也无法得知什么才是真正的仙气,可望着季忧这缥缈的不定气息,这个念头不由自主便冒出来了。 不,应该是想多了…… 没有大笑一声飞升仙界,凡间之人又怎会浑身仙意。 “如意,此子定然非凡。” “或许,能成为五位殿主亲传也说不定。” “……” 第12章 此去盛京 初六清晨,城中已稍稍泛起冷意。 红日从那道巨大的血红色伤口中浮现,又被雾气笼罩,仿佛腌渍过的蛋黄,映的玉阳县内外苍凉满目。 季忧推门走出祖宅,便见到空荡荡的街上已有了一位书生,正背着竹箱而来从早雾中走来,左手挎着一只包袱,右手握着半张烙饼。 “季兄,早。” 季忧刚把宅门锁好,见他此等形象有些恍惚:“采臣啊……” 匡诚未听清,迈步走到近前:“在下今日也要启程赴京了,此去山高路远,便在此处与你拜别,望季兄仙途永顺。” “你要独自赴京?” 匡诚点了点头:“若不是因邱家之事耽搁了五日,我也许早已启程了。” 季忧看了一眼雾气蒙蒙的晨色,发现西边的天还灰沉沉:“从玉阳县到盛京要怎么走?” “先坐车马向西南去,而后徒步绕过东寿山,再坐马车,玄元仙府的方圆百里不许凡人过境,我还需绕,然后到磨谷驿站坐马车……” “这么麻烦,那你此行要花多少银两?” “大概五钱银子。” 季忧微微一愣:“怎么说你也是个少爷,确信五钱银子足矣?” 匡诚愣了一下,攥紧包袱道:“读书人需苦心明志,不必要住店之处也可寄宿古庙,虽说这些年多有庙中兴妖邪闹鬼的传闻,但我身有浩然气,自是不怕的。” “你真有浩然气吗?” “这……我也不是很确定,但书上是这么说的。” “太危险了匡兄!” 季忧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他一番道:“不然我跟你一起去,闹鬼的古庙我很有兴趣。” 匡诚听完后有些迷惑:“这倒不必了季兄,虽说赶考之路凶险万分,但五个里面也是能活下两个的,未必不能是我。” “只活两个?那确实不必。” 季忧琢磨了一下,抬头看他:“匡家就你一个独苗,若死在路上不就太可惜了。” 匡诚仰头看着还未彻底明亮的苍穹道:“若真是如此,那便也是天命了。” “跟我一起上路吧。” “?” 季优将包袱背上:“听闻方若瑶要带一婢女随行,我想,我自然也可带一伴读书童,坐船也总比你绕来绕去舒服。” 匡诚微微一愣,思索片刻后轻笑着拒绝:“匡某一介凡夫俗子,怎敢去坐修仙者的宝船。” “你嘴角有些压不住了。” “匡某没有。” 两人沉默许久之后,季忧忽然伸出手:“给我,路费,五钱银子!” 匡诚犹豫半晌,随后将包袱从肩头取下,打开里三层外三层里,最后掏出一个鼓炸了的钱袋子,并寻出最小的一枚碎银放在他的手中。 就是这最小的一枚,掂量掂量似乎也超了五钱。 神你妈读书人要苦其心志,季忧眉心皱成了川字:“你有这么多,再给我点。” “季兄,钱财过多会迷惑心智……” “你怎么不怕?” 匡城握着自己的钱袋子道:“因为匡某是读书人,身有浩然气……” 季忧再沉默了一下,最后礼貌地上手乞讨,薅来了大概二两三钱的银子,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此时薄暮渐消,天光渐渐洒下,城中已有人影开始进出。 秋收至春耕之前并非农闲,玉阳县的百姓还要上山打柴,或去更远处做工,如此年复一年地艰难活着。 季忧看了许久,沉默不语。 神秘的石像、对讲机中的天丧、无序的光团,还有那被命运推动而未达成的悍匪心愿…… 他觉得自己并非无缘无故来此,而是有事该完成。 “走吧少年,去见一见命运里的风。” 秋日清晨露重,这出城一路,二人的衣衫已经有些发潮。 但幸得日头随后便破开了云雾,一缕曙光洒下,从城洞穿了过来,将书生与少年的脚下照的金光灿灿,将身影拉的渐行渐长。 待到两人抵达城外时,县碑前的空地上已经站了诸多人影。 曹劲松、裴如意、方家父女,以及邱家三口全在。 除此之外,还有当日在谷场与季忧认了亲的那些百姓,也都聚集于此,为他送行。 眼看着季忧和匡诚一前一后地从城中走出,小小邱茹忽然脱离了娘亲的怀抱,迈着小腿冲了过来,抱住了季忧的大腿,并仰头看着他的嘴角。 “小丫头,你怎么越来越沉了?” “少爷,茹茹在县令家吃过肉了,好吃的,爹是骗人的,我还想给你留了一块,可我嘴巴不许,都气哭我了!” 季忧不禁一乐,就见邱家夫妇赶来,手里还抱着个包袱:“少爷,这是之前救茹茹时换的银子,您带上路吧……” 李淑萍也随之噗通跪地:“少爷,愚妇先前无知,一直对您恶语相向,您最后却还救了茹茹,愚妇在此给您磕头了……” “这就不必了。” 季忧伸手将李淑萍扶起:“我当南涯河第三家是我家的,邱茹便是我妹子,飞升成仙之前我定然还要回来多次,若你们总是这样待我,我还怎好回来?” 听到如此轻描淡写的飞升二字,曹劲松眼皮微跳。 此子出言,竟于风轻云淡中霸气侧露,果然不是凡人。 老邱此时将包袱递出:“少爷,将这个带上吧,背井离乡也没个熟人,很多事都是需要银子的,别亏待了自己。” “不必了老邱,银钱我还是有的,这些就给你们留作家用吧。” “季家人逃走之际将那些财物全都带走了,便是一锭也没给您留下,老邱我啊,可比少爷您清楚,您就不要再推辞了。” “不是推辞,少爷我是真有钱。” 季忧看他不信,伸手拍了拍匡诚的包袱。 匡诚沉默了一下,忽然回想起那日在季宅见到他满身是血的场景。 那日季忧曾对他感慨,说青云天下终究少了一位惊才艳艳的绝世悍匪,可自己怎么觉得少不了一点呢? “各位,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便到这里吧。” “邻里街坊若有空闲,还请帮我打扫一下家宅,若有季氏族人回来,便托付与他们,告辞。” 第13章 仙朝内外 中原腹地,盛京北侧。 从永安大道远望而去,峰峦之上林海万顷,其下则有顺山劈开的一条神道,直上山腰,便能见到一座高于林海的白玉山门,而山顶上则有五座大殿错落,隐于云雾之中。 这便是大夏圣宗天书院,自太古传承至今,底蕴深厚。 此间,有两架珠光宝气的车架行至神道前,随后便有两人从车中走下。 一个年近六旬,白发苍苍,但面色红润,精神烁立,穿一件紫色常袍,另一位则身形伟岸,珠冠玉带,着镶花大袍,尊贵非凡。 “老朽魏厉,参见崇王殿下。” “魏相快快起身,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 崇王上前,将这位两朝老臣扶起:“听说陛下近几日有些操劳过度,君体欠安?” 魏厉眯眼轻笑:“还不是在那儿琢磨什么重振皇权的新政,思虑成疾罢了。” “陛下和我那位皇兄一样,终究还是不明白这天下并非他的天下,而是仙人的天下啊,仙权之下又何来皇权?” “崇王殿下所言极是。”魏厉说罢忽然转了转眼球,“不过,我听说陛下前日拟了一道秘旨,将叶盛从寒铁关诏了回来,不知和这新政是否有关?” 崇王闻声,眉心微皱道:“北原的仗打完了?” “据说叶将军在战场之中破境,如今已是上五境圆满,一刀斩杀敌将,巫蛮诸部暂退。” “他没有道统传承,上五境圆满便已是此生终点了。” 魏厉连声道是,随后从袖中掏出一只瓷瓶递给崇王。 瓶中是玄元仙府的长老所炼制的血丹,每月都由魏厉送于亲仙派百官,可温养根骨,助力修行。 送予丹药之后,魏厉转头看向天书院神道:“老朽前些日子忙于收缴税奉一事,还未打听,为何这天书院的入院仪式忽然就推迟了?” “本王也是刚刚得知,今年天书院择新时多了一位年未弱冠的下三境圆满,刚刚被送达盛京。” “原来如此,那崇王岂不又收下一员猛将?” 天书院外院弟子若不入上五境,便无法享用万民供奉。 但总有些京中大员或豪门世家去抢着供奉、结交,毕竟能入上五境的仙人,于凡俗之间已是顶级存在,崇王便是深谙此道,每年都花费大量银钱去奉养天书院弟子。 不过这一次,他却摇了摇头。 “这个,还是留给别人吧。” “哦?这可是怪事,要知往日里所有年未弱冠的下三境圆满可都被您给抢去了。” “这次的这位与往日不同,并非仙族后裔或世家子弟,而是一乡野私修。” 魏厉微微一愣:“私修?” 崇王负手而立:“我供养的外院弟子也有数千了,每年都花费巨大,可真正能成才者寥寥无几,只因入上五境之后,每一境都需要大量的仙草与灵药供给,便连我也承受不起。” “这么说,崇王对他们没兴趣了?” “不,另外两名学子,我势在必得。” 崇王忍不住扬起嘴角:“楚河,玄元掌教亲传弟子楚先胞弟,这一家可都是天赋非凡,另外那个,背后则是云州陆家,手里掌握着无数灵矿。” 魏厉眯起眼睛:“崇王殿下所图甚大啊。” “诶,这种大不敬的话就不要再说了,走吧,也该到观礼的时刻了。” 崇王制止了魏厉出言,背过手走入院中,而天书院掌教亲传的五位殿主也在此时到场,驾临碧水湖后的登仙白玉台,随后赶来的还有各种世家豪门,齐聚于此。 而在白玉台的正中心,来自九州的青年才俊已换上了白色仙袍,正交头接耳,四下环顾。 他们来到天书院已有三日,入院仪式却始终未被召开,随后便有传闻,说天书院今年在偏远丰州寻到了一个年未弱冠的下三境圆满,而且是个私修。 只是到现在,他们都还没见过。 而人群之中目光最为深邃的,是位于最前方的一男一女。 男子戴着高冠,腰系一柄长剑,光是从镶嵌的灵石来看就知它名贵非常。 此人便是崇王口中的楚河,楚家次子,其兄楚先是玄元仙府的掌教亲传,这楚姓一家,修行天赋都恐怖万分。 正因如此,自楚河开始修行的那日,便有无数仙宗死死盯着他,想将其收入院中。 本来玄元仙府是最有机会的,毕竟他的兄长便是仙府亲传,可楚河不想在兄长阴影之下度过一生,于是出乎意料地选了天书院。 另一位女子则身姿高挑,妆容精致,仙袍拢身也难掩柳腰长腿,最引人注目的是其头上那支凤钗,乃是由灵脉深处的灵核雕琢,便是云州陆家的陆清秋。 陆家传承千年,以寻脉开矿起家,家财无数,父亲也曾是天书院弟子,如今女儿入院也算是一脉相承了。 两人都年未弱冠,都是下三境圆满。 可天书院每年只有一位进入内院的名额,所以他们与季忧是最直接的竞争者,自然更想亲眼见见。 很快,随着所有学子都到了登仙白玉台,季忧与方若瑶才跟随裴如意姗姗来迟。 他们从玉阳出发,到长宁渡乘仙船,在今日辰时才抵达尼山,同行的匡诚则先一步离开,去了盛京重的驿站备考,这一行从出发就晚了两日,自然连歇息片刻的功夫都没有 “季忧,你去站于前方,与那二人一起。” “若瑶,你随我来后侧……” 见此一幕,台上台下瞬间开始议论纷纷,目光都朝那位季悍匪不断汇聚,崇王、魏相、京城世家,连天书院的五位殿主也不禁微微抬眼。 “气息如此不同,果真是下三境圆满……” “私修也能修到这种程度?” “其实民间也有些天赋超群者,但如此大胆的私修倒是少见……” “楚河入院时曾发下鸿誓,明年必入内院,这下倒是多了个对手。” “算不得对手,冲上五境需灵药仙草助力,楚河吃的起,他怕是够呛。” 天书院入院仪式是由八大外院教习为他们授牌、然后由五位殿主依次讲论教义与院规,持续两个时辰左右。 但众人并不觉得枯燥,因为对于许多人来说,这也许是为数不多机会,可以让他们见到内院五位殿主。 而等到授牌与讲论结束后,五位殿主离场,便到了朝中大员与京城世家的主场。 崇王早已准备好多封请帖,赠与了楚河、陆清秋以及其他五位天赋极佳的学子,请他们过府一叙。 唯有季忧、方若瑶等一众以其他方式得来名额的人,独自站在白玉台上,与场间显得颇为有些格格不入。 这便是大夏如铁水浇筑的森严等级,寻常人哪怕如季忧这般惊才绝艳,仍旧不会是他们的第一选择,只有阶层被冲破的不适感。 “这是否是天书院最没面子的下三境圆满?” “楚河都收了八份请帖了……” “陆小姐也有七份……” 有人便有对比,有对比则有伤害。 除季忧之外,其他不是大户出身的反而有些庆幸自己不是下三境圆满那般耀眼。 也就是此时,天书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咚咚咚的快马之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随后,一位身穿盔甲的将士下马入门,在人群之中一阵寻找,但他很快就意识到,在场的人穿的似乎都是同样的仙袍,于是只能将手中一份帖子高高扬起。 “敢问哪位是季忧季公子?” “我家神将大人今日班师回朝,将在府中为您设宴。” 第14章 武道双修 “神将?哪位神将?” “班师回朝,自然是那位镇北神将。” 随着这名将士的声音在白玉台上响起,四周围的谈笑风生忽然变为了窃窃私语。 此时,楚家公子楚河与云州陆家的陆清秋停步,就连崇王也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镇北神将叶盛,据传前几日于战场中上五境圆满,与天书院五大殿主同境。 此刻,众人则都转头看向季忧,眼神略带惊愕。 便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季忧伸手接过请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随后便风轻云淡地离开了白玉台,仿佛一切尽在所料之中。 “谁是镇北神将?” “你竟不知?你不知为何还敢接下?” 碧水湖边雅园之中,曹劲松睁大了眼睛。 季忧晃了晃手里的请帖:“在台上被其他学子盯着,也不好扭头就走,不拿怎么办?” “此子非凡!” 曹劲松双手一扬,将宽袍挽至手肘,开始为季忧讲解这镇北神将。 大夏有四大神将,其中镇北神将最强也最为出名,他以武入道,坐镇北原,算是青云天下的一个异类。 因为他不是七大宗弟子,没有道统传承,所以注定入不了最后的临仙境,更无望飞升。 但他多年来征战巫蛮,从尸山血海而来,杀伐之气已令其达到了上五境无敌的地步。 同时他还是大夏皇朝中的亲皇派,据说是微末时由大夏先皇一手扶持起来的,与崇王、魏相这种亲仙派属敌对阵营。 “他为何要请我?” “前段时间盛京有传闻,说皇帝要推行新政,想从我等仙宗手中收回这青云天下的掌控权,叶盛便是赶回来坐镇的。” 曹劲松指了指他手中的请帖:“他不是看中了你,是以这种方式告知那崇王与魏相,他已班师回朝,可视为威慑。” 季忧闻声一笑:“敢情我就是个小喇叭。” “你既已接了请帖,待会儿便去一趟吧,但切记,你是仙道中人,求的是无上大道,追的是飞升成仙,莫与朝堂走的太近。” 曹教习语毕,转身便离开了碧水湖雅院,而季忧则看着那份拜帖,逐渐若有所思。 以武入道这四个字很有意思,因为在当今青云天下,武技属于小道。 同境界之中,武学精炼者或许战力非凡,但再精炼也到达不了越境赢敌的程度,而且磨练武技需要耗费许多时间。 所以七大仙宗内大部分人都不修武技,只做纯粹道修,用的是天道法则,比的是灵气浩瀚。 举例来讲,哪怕你武技登临绝顶,但对方比你高一个境界,便是挥手也能令你翻个跟斗。 只有极少一部分人,因为某些需要会选择武道双修。 例如奉仙山庄的护卫鲍永盛,当时季忧与他交手时,发现自己灵气如海,而对方却只需要用劲半成,便是因为做护院要习武技。 所以季忧来时便决定,他要走武道双修的路子,原因有二。 这第一,是因他现在灵泉有异,寻常修行方式未必有用,做纯粹道修有风险。 其次,他修道其实很快,不学武太无聊…… 来的路上,裴如意曾以自身经历来激励他们,说天书院弟子基本修行时间在六个时辰,而她每日修九个时辰,所以她就成为了外院首席。 她还对方若瑶说,天赋没有那么重要,有时候人力也能胜天,给方若瑶整的热血沸腾。 当时季忧沉默了许久,没敢说自己每天只修两个时辰便已经下三境圆满了。 另外,他还要找机会去查询一些资料。 关于穿越前的那两尊神像、天丧的含义,以及体内的那个光团,最重要的,是他炸裂的灵泉。 这些东西,在他心中都是需要解开的谜团。 想清楚这些事后,季忧起身离院,决定去镇北神将府赴宴。 此时临近傍晚,盛京城内已有华灯初上,飞檐翘角的巍峨皇宫在日暮之下显得苍凉而恢弘,映着那巨大的落日与血红长痕,动人心魄。 永安大街转入春华巷,来时热闹的长街已经沉寂,倒是一条原本沉寂的小巷子格外热闹。 春华楼上尽是些不愿好好穿衣的女子,向下方挥舞着绣帕。 有路过男子,凡衣着华贵者,皆入内,成为玩胯子弟。 “?” “真是人心黄黄。” 季忧欣赏许久,任其中一位姑娘迎风将绣帕甩到面前,脂粉香气扑鼻也不为所动。 贫穷使我高尚。 季忧流连许久,最后穿巷而过,一步十丈后到了镇北神将府。 镇北神将叶盛,生年不详,四十多岁的面孔。 他并非如季忧想象中那般虎背熊腰,反而有些书生之气,不过其岿然不动间的气血滔天,却无不说明他确实是一位绝世悍将,举手投足之间都有杀伐之气外露。 但季忧并不发憷,因为虽然对方是绝世悍将,可自己也是绝世悍匪。 “叶某刚从北原回朝,只略备了些粗茶淡饭,季公子莫要介意。” “将军言重了,多谢款待。” 季忧入座,捡起碗筷,看向桌面。 粗茶淡饭的确只是谦虚,这桌上五畜齐全,两人吃都有些浪费。 不过曹劲松所料不差,镇北神将对他确实没有太多兴趣,只是以此手段来宣告自己班师回朝,恶心一下崇王与魏相。 所以整个晚宴上,叶盛也只是与他聊了聊盛京的风土人情。 事实上,叶神将对季忧确实不了解,他从北原战场匆匆而回,也来不及细查,正好赶上天书院择新,便顺势而为了。 而他的看法其实与大部分人一样,寒门子弟想冲入上五境,没有仙药灵丹堆积是很难成事。 所以他也不需要拉拢季忧,毕竟一个下三境圆满对他而言无用,真正有用的是楚河、陆清秋那二人,可他们皆是仙宗后裔,根本没有家国万民之心。 而与神将府的安静有着强烈反差的,则是热闹且喧哗的崇王府晚宴。 楚河、陆清秋,还有三个已是凝华上境的学子悉数到场,为招待他们,崇王甚至从内院请来了五位内院弟子。 依他所言,这五位内院弟子皆是他所供养,以后为他们做修行指点,俨然一副学阀做派。 “明年的内院名额,该是在楚公子与陆小姐之间产生吧?” 楚河于席上拱手道:“禀王爷,明年能入内院者,非我莫属。” 陆清秋闻声冷笑:“楚兄,风太大别闪了舌头。” “在下既然敢说,自然是因为有此自信,陆小姐若有异议,不妨悟道场一试?” 听着二人针锋相对,一位名叫班阳舒的内院学子一愣:“崇王殿下,我听说外院今年还收了一位年未弱冠的下三境圆满?莫非是只是谣言?” 崇王端起酒杯:“本王没有请他,便被那叶大将军请去了。” “被人抢了,殿下为何还如此高兴?” “一天赋不错的乡野私修,无家世背景,被人抢走虽有些可惜,但这种人,就算侥幸入了上五境,也难进寸步了。” “原来如此……” “来,今晚本王有令,在座者需不醉不归!” 第15章 我或将无敌 入院后的第一日,朝霞漫天,风和日丽。 从山腰望去,盛京城内黄叶飘落间,秋意渐深,熹微的晨光洒落在皇宫的琉璃瓦上,璀璨一片。 此间,天书院内的学子早早起床,陆续赶往了碧水湖畔的悟道场。 传闻之中,天道于黑暗蒙昧时期赐予首代人族先贤一卷天书,为众生解惑,先贤遂成立天书院,成为了第一代天书院掌教。 在悟道场中修行的学子若悟性极高,就可与天书产生联系。 而与天书产生联系之后,便是与天道有了联系,可事半功倍。 还有传言说,未达圆满的学子虽不能感应天道,但亦有机会感应天书。 这样一来,便能提前得知玄妙,好处无穷。 千百年来,没有人见过天书在何处,也不知它是不是一本书,但确实会有学子忽然满身灵光,醒来后欣喜若狂地喊着我观到了天书,可见并非虚言。 于是从清晨直午后,以楚河、陆清秋为首的弟子皆在极力悟道,感应天书。 唯一没有出现的,是今年第三位的下三境圆满,季忧。 虽说外院弟子都说季忧是个乡野私修,没有仙草灵药冲境,未必能在一年内冲入上五境。 但他毕竟是个独自修到下三境圆满的人物,行踪自然会有人格外在乎。 颇有种只要我见不到你,我就有理由怀疑你别有妙法,在暗自偷学的紧迫感。 “那个季忧去了何处?” “未见,我刚才还猜他是不是跟着其他学子去了白玉台,学了那道源总纲?” “他已入下三境圆满,本就基础浑厚,那等东西对他来说并无作用,他怎会去那里?” “诶,我倒是听说,有人见他辰时便出了门,朝食后去了试剑林。” 先前问话的便是对明年内院名额志在必得的楚河,在旁侧耳倾听的还有云州大小姐陆清秋,再就是已达凝华上境的白如龙,杜竹与钱云霄。 其中还有正在尝试感应真灵,但始终未得其法的方若瑶。 而当他们听到季忧第一日没来悟道场,而是直接去了试剑林,皆是面露惊愕。 “他要武道双修?” “应是要武道双修。” 楚河微微颦眉:“潜心修道都觉时间不够,他竟将时间浪费于武道之上?” 陆清秋转头看向一旁的方若瑶:“若瑶,你那未婚夫本就行事如此乖张?” 方若瑶听罢微愣,随后便点了点头,神情有些不适。 是的,她亲口告诉别人,季忧是她的未婚夫。 以往在玉阳县,方大小姐是县令千金,是天书院选定的弟子,是所有人都需要仰望的云中仙鹤。 但来到天书院之后她才发现,她家世比不过面前这些人,身份比不过这些人,忽然就沦为了最为普通的弟子,心中落差极大。 尤其是昨夜回到女舍之后,她见同舍女子皆笑语盈盈,相谈甚欢,却根本不敢插话。 直到她说她是季忧的未婚妻。 年未弱冠便达到下三境圆满的乡野私修,本就是入院第一夜的交谈重点,于是那一刻,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她。 然后她忽然意识到,曾经让她无比嫌弃的身份,如今成了她唯一能拿来炫耀的东西…… “武道双修……” “院中学子都在竭力悟道破境,修武作甚?难道你以后还要和谁打生打死吗?” 与此同时,在后山试剑林。 竹海不受秋来的侵扰,仍旧一片浓绿,迎风晃动,满树沙沙作响。 季忧此时正握着一柄木剑,跟着学院中武道双修的教习王新安练习基础剑式。 劈刺点、撩崩截、抹穿挑、提绞扫。 一组一组,连续教习。 下三境圆满本身便可灵气外御,亦可以以气御物,以至青云天下的剑法多数都并不花哨。 最简单的剑,就是最直接的杀招。 季忧在林间穿梭,将这十六字不断重复,一剑,一剑,再一剑,不断让自己做到持剑而出时手稳心快。 用王教习的说法,以剑迎敌需先破其气,可若是出剑不稳,那全剑的气劲都会在第一次冲撞时被卸掉。 于是季忧一直在不断地找寻感觉,然后让全身肌肉都随这份感觉将动作刻下,让它越过思维的隔阂,成为下意识的动作。 “呼……” “还挺累。” 季忧发现有些重复动作做多了很容易疲倦,但若是扛过了疲倦期,便逐渐开始有行云流水的感觉。 王教习此时走来瞄了一眼:“张开手看看。” 季忧张开手,未见深红,也未有过多积于掌心的汗液。 “行,没死用劲,记住了瞬发力,继续!” “切记,发剑时一定要注意吐息,不要让其成为你出剑的阻碍,须知节奏一乱,顷刻完蛋!” “基础剑式熟练后,你便会慢慢形成自己的用剑习惯,而修仙者,御气习惯也各不相同。” “御气习惯与用剑习惯的配合,最后会形成千变万化的剑招,随心而动,随手而出!” 而听到“随心而动”三字时,绝世悍匪眉心一拧,将其中几个动作连成剑花,遂脱手而出,环身闪电般飞绞三圈,回手后速接剑花。 就在王新安微微发怔之际,又见他脚下灵气忽涌,身体在原地闪电旋转,木剑随其环绕成圆后凶猛推进,林中竹叶狂落。 连招使尽,季忧拄着剑擦擦汗,再抬头却见到王教习一脸惊愕。 他似乎被季悍匪刚刚这套连招唬的不行,久久无法回神。 “你曾见过高手用剑?” 季忧擦擦汗道:“不错,学生幼时确实曾有幸亲眼得见。” 王新安眯起眼睛:“是哪位高手?” “孟星魂。” “?” 修仙者可以灵气外御之后,很多看似不可思议的招式都可以使用。 飞剑可以连接不同的剑招,便是一番变化百般招式,就连《流星蝴蝶剑》都可以复刻,这是让季忧觉得惊喜的。 随后,他又看向王新安手中的另一把教学木剑,忽有些奇思妙想:“教习,修行者是否一人只能御一剑?” “那倒未必,以你下三境圆满的灵气,便是十把也无妨。” “万把呢?” 王新安闻声便笑:“自然也可,但并无意义,要知御气讲究灵气凝练方为最强,散开自然便弱了,除非你的灵元可以为你供给源源不断的灵气,使每一柄剑都灵气丰沛,否则就是花架式。” 季忧思索片刻:“也许我将无敌……” “季忧啊,教习想问,那孟星魂何处可寻?” “炎硫岛、钟乳洞、一线天、金华城……” “?” (下一章晚些,待老错改改,求追读求月票,让我们在新书期再次雄起!) 第16章 谁能先见天书 修仙悟道之妙,季忧其实早在玉阳县便已知晓。 但真正接触武学,感受到实打实的打击快感,这是前世今生以来的头一回。 尤其是灵气参与到武技当中,让他甚感奇妙。 于是恍然间一日,晚霞已经染透了天际,季忧从试剑林出来,前往仙膳坊进食,碍于钱袋空虚,只点了一份清炒聚仙苗、凉拌金灵草,抚慰了辘辘饥肠。 不知匡诚的钱花光了没有,改日去关心关心他…… 人吃撑了会难受,钱袋子也一样,季忧见不得受苦的钱袋子,觉得哪怕自己吃撑了也要救它。 食罢,季悍匪回院洗漱,换了一件衣服,逆着夜幕涌来的方向前往悟道场,发现落日余晖下的悟道场仍旧人满为患。 其中一些人一手磕灵丹,一手掐法诀,神游天外。 尤其楚河与陆清秋,他们已在悟道场坐了一整天,周围都是见底的空丹瓶,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另有一些已被耗的没了灵光的灵石。 作为下三境圆满的他们,本该是最有悟性的,但此刻却绞尽脑汁都不得感应天书。 修仙之事,当真是玄之又玄。 不过就算无法感应天书,他们自然也有别的办法。 那就是以辅丹不断堆叠,不去苛求与天书感应,而是先去感应天道。 于是经过这一日之后,陆清秋的眉心已有一道玄光,而楚河眉心的那道更亮。 上五境第一境叫做通玄,顾名思义,就是通晓天道玄妙,每次感应加深,天道便会给与一道玄光反馈。 待到眉心九道灵光聚集,修炼者便算是成功破入了上五境的门槛。 这二人感悟一日,看到了天地初开时从未有无到有无的一刹那,算是初窥门槛,便已将丹药耗空。 季忧越过众人,在其中便寻了个地方,席地而坐。 他的灵元有问题,但神念与悟性尚可,虽不知能否破境,但自然可以尝试悟道。 而随着他的坐下,旁边的数十名学子不禁脱离了悟道状态,微睁双目。 “习武四个时辰,又在入夜时分前来悟道?” “果然,能在弱冠之年便下三境圆满的,都是刻苦之辈。” “可他没有灵丹辅助,又甘心浪费大半时间去习练无用的武技,着实令人费解。” “毕竟是偏远之地出来的,此番大概是心血来潮,熟不知慢人一步,此生便只能望尘莫及。” 楚河与陆清秋也听到了周围议论,倒觉得这是好事,毕竟事关内院资格的竞争,这季忧的威胁自然越低越好。 与此同时,季忧开始神念外放,尽全力向无垠深空而去,去探索黑暗蒙昧中的微光。 这,便是曹教习所说的感应之法。 这是他昨夜找曹教习提前预习了悟道,只是曹教习说的笼统,无法详细描述,只是说悟道了便悟道了。 季忧又问,怎么才能确定悟道了。 曹教习又说,悟道了就能确定悟道了,气的季忧抢了他二两银子作为惩罚。 被抢过的老曹果然诚恳了许多,告诉他尽力让神念往高处去寻,离天越近,感应便越强。 但神念飞天是一种极其耗费灵气与体力的事情,大多数人都无法坚持到半个时辰就要停下歇息。 可这一松念头,便前功尽弃,需从头再来。 唯一不同的是楚河与陆清秋,他们可以用灵丹与灵石迅速补充,自然比别人快上许多。 酉时三刻,季忧缓缓睁眼,额前已热汗津津,发觉神念悟道竟比习武还要吃力。 “怪不得大家都说上五境是个需要丹药堆积的过程。” “也只有像楚河与陆清秋这般,开始时便服药磕石,在将要力竭时才能有力可续……” 不过季忧隐约听说过,能直接作用于神念的丹药,天底下只有七大仙宗内的丹宗可以炼制,正因为奇货可居,所以价格昂贵,便是家世稍微普通些的都尝试不起。 继续吧。 季忧再次闭合双眼,神念不断飞天。 他的方法要比旁人笨一些,就是每次都要比上一次高一些,以此来突破极限。 但无垠深空当真无垠,可人力始终有穷尽。 几次三番下来,季忧每次都会感受到头颅将要裂开的感觉, 此时,又有一些力竭的弟子睁开了眼睛,气喘吁吁地看向了季忧。 “他竟然能一次感悟半个时辰?” “不然如何,你当真以为年未弱冠的下三境圆满是运气?” “可院内教习都说习武十分耗费体力,体力弱神念便虚啊。” “你看他唇色苍白便知,就知他已是强弩之末,再看楚河与陆清秋,那可是每次都远超一个时辰,便是服了药也算是超凡脱俗了。” 众人闻言看去,便见到陆清秋与楚河眉心的那道同款灵光正在忽明忽暗。 而季忧,虽屡次尝试都未触及门槛。 三人都是今年内院名额的竞争对手,但也许结果在那之前便会浮现,就看谁能得见天书了。 只是这季忧……未免落后太多了。 就在此时,季悍匪的眉心忽然一展,脸部的放松致使颧骨也稍稍下落。 但很快,他那舒展眉心又倏然皱紧,此后便再也没有松开过分毫。 陆清秋此时已然力竭,缓缓睁开眼睛,望向额前冒汗的季忧,观察半晌后看向旁边的杜竹。 “他一次几个时辰。” “初次接近半个时辰,第二次半个时辰,现在已经超过了半刻。” 超过半个时辰?陆清秋闻声沉默。 她不用灵石蓄力,一次也只能半个时辰多三刻罢了。 而这个季忧已经习武一天,耗至体虚来此,却仍能坚持超过半个时辰,不禁让人担忧。 在她看来,心血来潮去习武的季忧明日必不会再去,若他也从早到晚悟道,威胁便远远提升了。 就在此时,季忧忽然一口气散掉,垂首喘息半晌,有些头晕目眩。 他这一次飞的更高,但也知道再想前进半分都难,不过这倒是一种用以锻炼神念强度的绝佳方式,于他的武技也十分益处。 他今日神念消耗太大,无丹药可补,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第17章 都想先见天书 “与天书感应时,首先会有一道细小的微光,如流星般稍纵即逝。” “有缘者可轻易追光而去,被引入天道近前,届时,世间万道都在你头顶演化,但时间很短,你能悟多少,便悟多少。” “不过你若与天书无缘,便是竭力追赶也追不上,我同期几位兄弟姐妹便是如此。” “六年前,他们中有人曾多次见到那束光,但终究无法进入。” 次日清晨,悟道场内,内院弟子班阳舒接到楚河与陆清秋的信件,来到悟道场,将感应天书之法与楚河和陆清秋细细讲解。 他们都是在崇王府里认识的,同为崇王看重之人。 楚河和陆清秋尝试两日,始终无法感应天书,只能求助于他。 只因这位班师兄就是在外院感应了天书的人物,最后成功入了内院,如今已经是通玄上境。 跟着前辈的脚印走,这是最快的修道方式。 班阳舒人倒挺正派的,况且崇王也比较关注感应天书一事,所以他也没有藏私,知无不言,。 陆清秋与楚河听后若有所思,似是有所感悟。 “对了,那个名叫季忧的下三境圆满呢?我怎么没有见他?” “他……他今日又去试剑林了。” 班阳舒微微一愣:“武道双修?” 陆清秋点了点头,心中也是十分费解。 她相信季忧昨夜在悟道场已经感受到了悟道艰难,本以为他会放弃武技小道,与他们一样从早悟道到晚。 可事实却是,他今日却仍去了试剑林,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而觉得出乎意料的并非只有陆清秋,同时还有试剑林里的王教习,他对这个特例独行的内院名额竞争者到底在想什么也十分好奇。 “我听闻那陆清秋与楚河已聚了一道玄光,你怎么还有心思前来学武?” “不是说若始终无法破境,有可能会被天书院清退?我总得有一技傍身,说不定还能上山当悍匪呢。” “?” 季忧手握木剑,在林中不断冲劈点刺:“王教习见过悍匪吗?” 王教习闻声便笑:“这盛京是大夏国都,又有我天书院坐镇,哪来的匪徒敢在这里逞凶?” “有兴趣见见吗?听说悍匪也是武道双修,剑法也是比较精妙的。” “莫非你说的那孟星魂其实是个悍匪?” 季忧收剑后擦擦头上的汗:“只需一两银子,我带王教习您认识认识。” 王教习看他半晌,从袖中掏出一两银子:“何时去见?” “现在。” “?” 季忧甩下木剑便跑,站在远处回头道:“教习,我没钱吃饭了,这算是我借你的,来日必双手奉还。” 王新安在原地愣了一下,倏然睁大了眼睛,我草,这是真他妈悍匪啊! 一溜烟的功夫,季忧已经到了仙膳坊,用银子填饱了肚子。 不过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还是要谋条出路才行的。 他是个以乡野私修身份混入了正统大教的另类,背后没有家族,连生活都是问题。 难以入道还没那么丢人,饿死就有点丢人了…… 季忧吃过饭,眼看着天色还早,于是起身下山,决定去关心关心正在备考当中的老匡。 他对盛京并不熟悉,也只知道匡诚所住的地方叫做春华驿站,于是一路打听,最后走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地方。 这里到处都是玩胯子弟,这里到处都是人心黄黄…… ? 季忧一开始还不确定,直到寻到那家驿站里,见到了匡诚,彼时的他正在屋内头悬梁锥刺股,苦读经典。 “季兄,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说找了个僻静且文气十足的地方?” 匡诚忍不住叹了口气:“对面原本是个书局,谁知五年前改了花楼,而我家那份盛京城图是八年前的。” 季忧拉了个凳子坐下:“故意的还是故意不小心的?总能换一家吧?” “可价格如此公道还能有张书桌,并提供灯油的,也便只有这家了。” “那你准备的如何?” 匡诚思量半晌后开口:“先前只有六成把握,如今能到八成吧。” 季忧微微挑眉:“这么自信?” “陛下今年要广开恩科,录用之人将远超从前。” “为何会出现这般变故?” “有传闻说陛下觉得如今的朝堂太过死气沉沉,想要选拔一批新官员,来整顿吏治。” 季忧听完之后未动声色,只是稍稍点头,心说却道,原来皇帝那所谓的新政便是这般谨小慎微。 不过,这也正常吧。 那位镇北神将虽说临仙境下无敌,可在七大仙宗面前还是如同蝼蚁。 皇帝将他召回,坐镇盛京,然后整顿一下自家朝堂的官僚,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却也仅限于此了。 季忧不太喜欢政治,但想着若换位思考一下,以如今这悬殊的实力,也只能把身边人换的顺眼一些,继续做着皇帝的美梦了。 不过吏治改革也牵扯到了许多仙门之事。 例如税奉的收缴与监管、灵草矿脉的采集与运输、丹药的流通与周转。 万一有所差错,牵一发动全身,也许会惹更多的乱子,说不定过段时日,盛京会满城风雨也说不定。 “季兄?季兄?” “嗯?” 匡诚见他回神,不禁道:“别光说我了,你如今在天书院如何?修行可还顺利?” 季忧将手扶在双膝之上:“而今所有人都在竞争内院名额,天天跑去感应天书,据说能感应成功,基本就成了。” “有成功者了?”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匡诚听完之后点点头:“看来修行与读书一样,也是不易,不过最后总会是季兄胜的,这个倒不会有何意外。” 季忧听罢乐了:“你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人?修仙世家的公子,家里有矿的大小姐,几千两的丹药说闷就闷!” “可季兄仍旧胸有成竹不是吗?你只是习惯在事情未成之前,永远都不向外说。” 匡诚比他更加自信:“说不定你其实已经在琢磨去做掌教了。” 季忧沉默半晌:“其实我没钱吃饭了,在琢磨抢你五两银子。” “?” “快点!” 匡诚嘴角抽搐了一番,最后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一只已经瘪了的钱袋子,从中掏出大概八两碎银。 见到这一幕,季忧瞬间凝眉瞪眼,发现鼓炸了的钱包不鼓了,简直就像自己的钱被人偷花了一样难受。 他指着窗外的花街柳巷,忍不住开口:“你这书生,黄黄不可终日啊?” “惶惶不可终日?确实,未入考场之前,我的心始终静不下来。”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是不是只要不黄黄,今天就不算结束?” 匡诚愣了许久,最后随他的手指看向窗外,脸色骤红,瞬间明白了他的潜台词:“胡扯,匡某是正人君子!” “那我的钱……不,你的钱哪儿去了?” 季忧觉得话有点烫嘴,立刻三百六十度旋转,差点就说对了。 匡诚看了一眼自己的钱袋,难以置信:“这是我的钱!” “别管谁的钱,你来京还不到三日,那么一大包银子,怎会花的如此之快?” “我捐了。” 匡诚一边系着钱袋一边喃喃道:“眼见着没几个月就要过冬了,西城有个孤残院连棉被都没有,我去书局买书的时候见到,脑子一热就捐了。” 季忧沉默半晌,还是有点心疼自己的钱。 额,不对,他的钱。 堂堂玉阳县走出来的两位杰出青年,现在竟然只剩下这几两碎银了,还特么见见命运里的风呢,笑死了。 季忧把他递过来的那点给推了回去:“算了吧状元兄,别没考就饿死了,走了。” “季兄,别只盯着内院弟子啊,记得目标大些,要做掌教!” “知道了。” 第18章 天书先来见我 山中修行,日复一日,转眼之间七日已尽。 贡院已经开考,季忧则开始了每日按部就班的先练武后悟道,几日将剑道基础融会贯通后,今日又学了枪法。 王教习问他是否知道枪法八决,他说知道。 一扎眉间二扎心、三扎眉间四扎心、五扎眉间六扎心、七扎眉间八扎心! 而随他每一次习武后去悟道,就总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楚河目前已经聚出了第二道灵光,陆清秋也差不多隐隐有了痕迹,唯独季忧,什么都没有。 这七天以来,所有人都知道他所能坚持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但也是一天比一天痛苦,努力到这种份上始终不进寸步,也让院中诸多人对他失去了兴趣。 于是,有人说今年的内院之争,或许只剩下楚河与陆清秋了。 “我今晚不睡了。” “?” “嘶……” “还有高手?” 楚河坐于悟道场的正中心,差书童取来了更多的灵药摆在自己面前:“我方才,看到了一抹光痕。” 听到这句话,众人先是一愣,接着便是哗然大惊,就连再次前来的班阳舒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因为在场的人都知道,感应天书之前的征兆,就是要见到一抹光。 如果楚河感应了天书,那么他的修道速度将远远超过陆清秋,今年的内院名额必将非他莫属! 都说楚家人修行天赋非凡,楚先十四岁圆满,十五岁入上五境,立刻玄元掌教收为亲传,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如今楚河虽比他兄长晚了几年,但仍是恐怖如斯啊。 “既见到光痕,可追光而去?” 楚河见到是班阳舒发问,随即摇了摇头:“那时已然力竭,未留余力……” 班阳舒拍了拍他的肩膀:“莫要太过苛责自己,你只用了九日,已经是天赋非凡了。” “师兄当时用了几日?” “五个月有余。” 楚河微微一怔:“怎会如此?” 班阳舒轻笑着摇了摇头:“我说的是真正与天书感应,用了五个月,不过以你两日见光来看,两个月足矣,楚家天赋当真可怕。” 听到这句话,楚河深感满足,然后选择服丹继续,通宵达旦。 他不认为外院有谁能胜过自己,甚至,他连耐心指导他的班阳舒也并未放在眼中。 班阳舒入内院六年,却只修到了通玄上境,连上五境第二境的融道境都没冲到。 世人都说只要能入上五境便已是天资卓绝,但那是世人。 而他,姓楚! 自楚家崛起以来,皆能入上五境,而且一代比一代更快! 他的哥哥已是玄元仙府的亲传,自己所能看到的,当然是天书院亲传的位置! 陆清秋隐隐有些着急,也加大了灵石数量。 但还有一人,比陆清秋还急,那就是曹劲松。 临近寒露之日的申时,一场秋雨袭来,落在天书,院的护院灵光上,激起阵阵涟漪,却无法落地。 季忧还未出门便被曹教习逮到:“季忧啊季忧,你这浪荡子,究竟在做什么?” “怎么了曹教习?”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是每日都花四个时辰练武技,然后再去悟道,努力之心我是看到的,可我之前便与你说过,武技终是小道!” 季忧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今天怎么格外关心我?” 曹劲松噎住一下,支支吾吾半晌:“这是为师之道!” “我不信。” “好吧我承认,我与丁教习和马教习二人对赌百枚灵石,押注自己收来的学子能最先入内院,可眼看楚河已经有两道玄光,你怎么还如此散漫?” 季忧眉毛一凛,没想到老曹竟是个赌狗:“您这勇气究竟是何人给的?” 曹劲松腰板一挺,遥望向浩瀚无垠的夜空:“自然是有一天纵奇才,一日两境,一夜圆满,如猛虎下山,气吞天下,举世无双!” 季忧听罢也严肃了起来,学他一般遥望夜空:“灵石分我一半。” “你是土匪吗?” “悍匪。” 曹劲松刚要和他砍价,但还没张嘴就微微愣住,思索片刻后睁大眼睛:“你要我分你一半,莫非已经看到了那蒙昧中的微光?” 季忧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沉默片刻后开口:“差不多吧……” 听到这句差不多,曹教习有些欣喜,但欣喜过后却又皱紧了眉头。 不知为何,他从季忧的表情中看到了些许畏惧和犹豫。 要知道,当日在玉阳县他刚破境便敢冒死圆满,简直无畏无惧,他从未想过能在季忧脸上见到畏惧。 不过他相信,季忧虽然匪了一点,但从不说大话,就如同那日他说要一夜圆满,便真的一夜圆满了一样。 院里人都说季忧是个凑数的,楚河甚至不许任何人拿他与季忧相提并论,似乎收到侮辱。 但只有曹教习盲目相信他。 他的天赋,绝不是楚河能追得上的。 黄昏时分,因为曹教习的催促,季忧早一些来了悟道场。 本不以为意的众人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禁微微一怔。 “他今日好像来早了些?” “许是听说楚河见到了光痕,终于也开始紧张了。” “紧张又有何用?楚河都已经快了他不止一步。” 有人小声议论着,不断猜测季忧雷打不动的悟道时辰忽然提前了两刻究竟是为何。 不过更多的人则是连眼睑也未抬,因为他们的期待此时全然放在了楚家二公子的身上。 便在此时,季忧走到了场间,先是席地而坐,然后整理好了袍裾,随后紧闭双眼,开始神念冲天,眉心渐皱渐舒。 见到了…… 但是,和曹教习所说的微光不一样。 此刻,季忧神念临天,见到无数璀璨的流星在蒙昧黑暗之中划过,百颗连着百颗,连绵天际,持续不断,流轨闪烁。 曹教习曾问他是否见到一缕微光,他说差不多。 确实差不多,只差了几百颗。 事实上,他在第六日的时候就见到了这一幕。 可那一瞬间,他忽然间恍惚了一下,没敢追光而去。 曹教习曾看到他心中有所畏惧和犹豫,而这份畏惧和犹豫便是来源于此,又或者说,来源于他一直想不明白的一件事。 那件事让他想追光而去的想法戛然而止,甚至后背有些阴凉。 季忧在此刻忽然收回神念,睁开眼睛,忍不住裸眼看向天际那道血红的伤痕。 “你听说过天丧吗?” “我一直以为这句话说的是天死了。” “可如果天死了,那你这天书……又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轰——! 就在季忧在心中默念完最后一句话时,众目睽睽之下,一股强劲的气浪忽然从其周身喷涌而出,冲翻了临近的几人。 同时,悟道场上空灵光大作,变幻无穷,如翻江倒海,最后直入其天灵。 玄妙光谱从上垂下,笼罩其全身,并不断涌动,烁烁放光。 这一次,天书没有等他前来感应,便来主动感应了他。 第19章 名动外院 天书院自太古传承而来,底蕴之厚几乎等同于人族历史。 每一代都有惊才绝艳者来此求道,然后被同行之路上那些更加惊才绝艳者打败。 有些人或许在州郡县中,如云中仙鹤,傲然独立。 但天书院不同。 作为大夏圣宗,七大仙宗之首,天才在这里几乎是满地爬的物种。 你拼命追赶,昼夜不歇,最后只会发现,努力只是一场谎言。 就像如今这般,所有人都已经放弃了感应天书,翘首等待着楚河告诉他们书中会有什么。 但随着那阵突然间的天光大作,气浪翻涌,安静的悟道场瞬间响起仓皇的惊呼以及无数猛然站起的身影。 场内场外,人群乱成一团,就如冷水溅进了热油! “他……他这是怎么了?” “他要炸?” “炸什么炸,他这是感应了天书!季忧感应了天书!” 听闻喧哗满场以及天空中的虎啸龙吟,正在悟道楚河与陆清秋也猛然惊醒,先是微怔,随后便难以置信地扭过头。 此刻季忧身处玄光之中,浑身涌动着莫名的气息。 自在,吉祥,平和而安稳。 有风浪从其周身旋转,但丝毫不会穿过玄光,只是撩动了他的长发。 而他本人则紧闭双眼,并未有太多表情,唯一的奇异便是不时有灵光从其眉心不断闪烁。 见到这一幕,楚河与陆清秋满脸愕然。 数不清多少个日夜,他们在此处从早坐到晚,用了无数灵丹,耗了无数的灵石。 楚河在提防陆清秋,陆清秋在提防楚河。 而那个乡野私修,每日只有一半的时间来悟道,至今连一道玄光都未曾凝聚。 连教习都说,今年争夺内院名额的下三境圆满里只有他们两人,季忧不过是个意外的陪衬。 可今日,有天光为他呼啸,天书感应。 楚河脸色苍白地凝视了许久,转头看向班阳舒:“班师兄,他这天书感应是不是有所不对?我感觉好像哪里有问题?” “不,与天书感应,就是这般。” “?” 楚河听罢,脸色更加苍白。 作为从小被当做天之骄子、仙宗亲传培养的他,一直都秉信着一个理念。 若选十人,其中有我,若选五人,其中有我,若选一人,必将是我。 而现在这个人不是自己,他顿时觉得天书无道。 有几人在恍惚过后,看到了楚河的难以接受,忽然便想起了先前所说。 这里是天书院,作为大夏圣宗,你总能见到比你更天才,令你终生都望尘莫及的存在。 但这一次,主角对调了…… 班阳舒此时也是满心感叹,看了许久,随后便想起一件事,微微一愣。 他知道与天书感应是会引发这种异象,但有一事很奇怪。 感应过天书的人都知道,你先会见到一抹微光,随后追光而去,若得机缘才会与天书感应。 可他刚刚分明看到季忧并不在悟道状态之中,甚至还睁着眼,怎么就忽然感应到了? 班阳舒百思不得其解,眼神飘忽着,便看到大批的外院弟子正闻讯而来。 戌时一刻,天书院女舍。 方若瑶正坐在铺上,不断感受运转灵气,此时忽然被窗外的声音吵醒,眼神有些茫然。 她在今晨终于感受到了体内真灵,于是耗时一夜,又在裴如意的指点之下,终于成功进入到了启灵初境。 从学了道源总纲到终于感受到天灵,她花费了十日。 虽然只是下三境最为初级的状态,但她仍旧大受鼓舞。 因为她知道,季忧如今还卡在下三境圆满之中未近寸步。 这让她觉得,当日在玉阳县所说,我未必比他差,只是起步比他晚并不会只是一句虚言。 她不能一直冒用季忧未婚妻的名号了,那总归会露馅。 所以,她要超过季忧。 然而就在此时,她忽然看到一位师姐从其窗前急匆匆越过,然后是第二位、第三位,第四位…… 最后,有一位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的师姐也跟着跑出了女舍。 这位师姐好像叫乔蓉,入院已有四载,但神念不强,也无法承受长期食用丹药的代价,终究是卡在了感应天道那一步无法精进。 前两年她放弃了直观天道,开始研究感应天书。 最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死掉,摆烂至今。 再过半年,她或许就要被清出天书院,但清出是清出,却也并非无处可去。 天书院也有附属的小门小庄,就好似那奉仙山庄与玄元仙府的关系,分布于天下,每年宗门祭天便会回来一次。 而这位乔蓉师姐近几年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唯一感兴趣的,只有她求而不得的事,那便是感应了天书。 “是楚河还是陆清秋?” 细思下来,方若瑶觉得应是楚河。 楚公子是仙门望族之后,身附贵公子的气质,平时不苟言笑,其实在外院之中颇受女修瞩目。 尤其是如她这般小地方而来的人,也没见过如此人物,夜里总是讨论良久。 “楚公子真是神仙人物啊……” “看来今年的内院名额,陆清秋是拿不到了。” 方若瑶思量半晌,从未记起自己那位前未婚夫,随后便立刻下床,跟随着人群前往悟道场。 夜色之下,悟道场人满为患,方家小姐还是第一次知道,外院原来有这么多弟子。 此时间,甚至有人脚踩灵光,悬于湖面,向着悟道场的中间伸头探脑。 看来,每一代似乎都有惊才绝艳者曾一骑绝尘,打碎了同期众多弟子的道心,才留下如此多人止步不前。 方若瑶也跟着踮起脚往前看,却发现目光根本越不过人群。 不过就在此时,有人看到了她,微微一愣,想起她曾亲认的传闻,于是拉着周围的同修,往左右两侧退开。 “?” “怎么回事……” 方若瑶自从入了天书院之后,就已经变得没了存在感。 毕竟这是一个以修为和家世论尊卑之地,她修为最低,出身也低,自然应当如此。 可现在众人给她让路这一幕,则是让她忽然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了。 但也有一些茫然不知的,站在原地未动,但被道友耳语几句后恍然大悟,遂向两边退去。 带着疑惑与不解,方若瑶有些忐忑地走了进去。 第20章 古老的天道 悟道场之中的天光浩瀚,方若瑶走入其中,随后眼神震颤。 她以为感应了天书的楚河此时就站在悟道场在边缘,捂着心口的人,像是极度受创。 那位千金大小姐陆清秋则手捏裙角,轻咬薄唇,眼神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两个人目光朝向的,是季忧。 此时的季忧正坐在场内偏西的位置,周身天光涌动,似乎已入了一种大玄妙境界,眉心微皱,玄光忽隐忽现。 也就是这皱眉的动作,仿佛利剑般穿人之心。 因为若他满脸茫然,还说明他什么都没看到,可这皱眉就说明他正在学,而且还在学! 道友的茫然可令我酣然入睡,道友的皱眉则让我辗转难眠,这就是修仙界的现实! “季忧……” “感应了天书的人是季忧……” 方若瑶喃喃一声,愣在原地。 就在此时,尼山之巅,隐藏于云雾中的两座大殿忽然有灵光闪烁,并冲天而起,甩着长长的火尾。 下一刻,悟道台上多了一位身着金线暗绣云纹袍的老道,以及一位头戴簪花,着八幅罗裙的中年妇人。 有弟子立刻认出了二人,是内院殿主左丘阳与尤映秋,于是纷纷躬身行礼。 天书院有五大圣殿,分别是自在、吉祥、长生、不尘、无欲,左丘阳掌自在,尤映秋掌吉祥。 他们主管的是内院弟子的修行,除了入院仪式,轻易不会到外院来的,也唯有外院学子感应天书才会引来他们。 “多久了?” 班阳舒恭敬回声:“已有三刻。” 左丘阳眉心一皱:“几时?” “确实是三刻了。” 尤映秋微感惊讶,转头看向左丘阳。 左丘殿主思量片刻,又对班阳舒道:“他感应天书之际,你在旁边?” “启禀殿主,弟子正在。” “与我细细说来。” 班阳舒将季忧与天书感应之事细细说来,并将其虽不在悟道状态之中,但天光却还是随之倾落一并说出。 听完之后,左丘殿主并未有任何的表情,与尤映秋对视一眼,又双双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息,二人已经回到了尼山之巅,进入了万顷云海的深处。 “天书感应最近几年变得无比艰难,很久没有弟子可以观书如此之久了。” “尤师妹还未注意么?时间尚且不是最大的问题,而是状态。” 左丘阳将宽大的袖袍背在身后,眉心深皱:“不在悟道状态如何感应天书?难道是天书来感应他?事关道统传承,我总觉得这并非好事。” 尤映秋刚要开口与之一起讨论,但还未开口,便忽然就停下了脚步,朝前恭敬行礼。 左丘阳微怔,立马与其一同躬身。 “掌教师尊。” 在面对林海与云海的黑山崖上,一位老人正负手而立,泛灰的袖袍随山间飓风翻飞。 这老人,便是临仙境二百余年,却始终没有飞升的天书院掌教。 尤映秋此时不禁微微抽了下鼻子,闻到一股酒气,不禁有些惊讶:“师尊喝酒了?” “浅酌一小壶。” “您不是说再也不喝酒了?” 老人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外院出了何事?” 左丘阳立刻道:“外院有个弟子在非悟道状态之下感应了天书,十分古怪,我与师妹正欲前来禀报,是否要重点监视一下?” “不必不必,不过是感应天书而已,何必搞得如此兴师动众。” “非悟道状态感应天书,难道并不奇异?” 老人捋着长须打了个酒嗝:“我方才曾唤天书显像,那小子不过是气运极好,抓到了最容易感应天书的时候而已。” 左丘阳恍然大悟:“怪不得会如此,原来并非他的本事,而是师尊所为。” 尤映秋闻声皱眉,心说师尊不是才说自己在喝大酒,怎么又说唤了天书显像?真奇怪。 师尊是世上活的最长的人间仙了,当年故人归天后,他明明说过再也不喝酒的…… 季忧并不知晓内院外此时已因他而乱做一团。 他此时正随着一阵仙光,进入了一处冯冯翼翼,洞洞灟灟的黑暗虚霩之中。 经过漫长的虚无,神念状态的他微睁双目,逐渐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那是一座伫立于荒原之中的无尽高山,周围全都是蒙昧黑暗,山顶有风雨雷电交织,气象无比紊乱,就像是完全无序的世界。 而天道的演化,似乎近在眼前。 感受到那狂乱之中的浩瀚与伟大,季忧被深深震撼。 那是一种无法描述感觉,直击神念。 天道…… 原来天书之中记载的,是最古老的天道。 因为原始,因为古老,这也是世间最强大的天道。 不过就在他深受震撼之时,恍惚间一撇,他才发现自己并非独自一人。 同样在山脚的位置,正站着一位身穿红烟金锈流仙裙的女子,裙摆下赤着一双雪白纤巧的玉足,长发并未束起,而是及腰散落,也正看着山顶。 似乎是察觉到背后有人,女子收回目光,徐徐转身。 散发间是一张精致白皙的瓜子脸,红唇薄润,柳眉细长,卷翘的睫毛下有一双如深幽湖水的双眸。 她年纪并不大,似乎和季忧差不多,只是身上那件血红的纱裙将其衬托的冷艳大气。 正当季忧有些搞不清状况时,那双粉润的纤细玉足就忽然轻轻点地。 于是在灵光隐隐之间,女子红裙微荡,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面前。 若不是神念状态,季忧觉得自己应该会被香风拂面。 第21章 天书中的仙子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鉴里?” 几番对视之后,女子朱唇轻启,率先开口。 她似乎也没搞懂似的,试探半晌道:“你是我鉴中的器灵?” 季忧愣了一下。 他原本以为她才是器灵,心说怪不得那么多人拼了命感应天书,原来书中真的有颜如玉。 可现在看来,这女子也第一次进来,反而把他当成了器灵。 “你不是器灵?” 女子看他懵住,眼神瞬间变得警惕了起来。 季忧张张嘴:“我也是刚来。” “你是从哪儿来的?” “在山中打坐,忽见一阵灵光,就跟着飞来看看,最后就到了这里。” 季忧也不知这女子的身份,也保持着警惕,未透露太多消息。 原因很简单,这女子太过好看。 方若瑶只能称做小家碧玉,五官精致但不大气,这也许和她从小的家世背景有关。 陆清秋倒是个妥妥的千金小姐,长相也是明媚皓齿,但眉眼略显妖气。 而面前的这个女子,则有些完美的无可挑剔,气质更是超凡脱俗。 可张无忌的妈妈说过,像此类好看的女子,最会骗人,需要防备。 果然,女子见他一问三不知便微微眯起眼睛:“刚才只是试探,其实我是已经飞升的仙子,这里便是我掌控的世界。” “原来如此,那敢问仙子大名?” “仙子名讳岂是可以随便告诉你的。” “既然这是仙子掌控的世界,那在下应该是不下心误入了,还请仙子把我从您世界里放出去吧。” “不许教仙子做事。” 女子横眉淡扫,知道面前的男子不信她,于是便赤着一双雪白的玉足朝着山上走去,好奇地打量此处的天光。 果然,漂亮女人最会骗人。 季忧暗语一声,目送她走上一方黑石,也不在理会,而是仰头那些在不断交织的玄妙。 但也仅是这刹那的凝视,一股强大压力瞬间垂降而来。 在这让他头晕目眩的天意之中,他瞬间跌坐在地。 然后他这才意识到,他现在是神念观天,尽管自己的修道速度极快,但他的神念却仍旧很弱。 比起能每日嗑药续补神念的楚河与陆清秋,他在这方面其实不占有任何优势。 “通玄……” “顾名思义,重点应该在通,便是通晓、明了之意。” “要看清天道的演化,然后体会、理解,运用自如。” 季忧将曹教习先前告知的事情想了一遍,随后席地而坐,开始坐观天道。 但仅仅是几眼,他就发现自己的神念剧痛无比,如剜肉剔骨。 思路是对的,可天道之威当也并非说说而已,以他目前的神念强度,根本承受不住多少。 于是他只能间歇观道,才能咬牙坚持。 这种感觉就像沙漠之中甘霖降下,你却没有装水的器皿一般无力,能留下的、记住的寥寥无几。 “三息……” “撑到极限,一次也只能坚持三息……” “这种强度的消耗,比神念飞天更强……” 第四次后,季忧气喘吁吁,跪倒在满目苍凉的虚无山下,透支感再也无法缓和了。 如果强撑下去,他怀疑自己的神念或许会崩碎也说不定。 季忧忍不住瘫在石头上,休息了许久,眼神不经意撇向了自己的右后方。 那个身穿流仙裙的赤足少女似乎也有了感悟,正坐在一方平整的黑色山岩上,背对虚无山,已然入定。 既然不是器灵。 难道是内院师姐? 不,也不像。 因为少女的口音带有一些南方味道,和春华驿站的那个掌柜有点相似。 而据他所知,七大仙宗对于自家门前的择新地十分看重。 就如楚家兄弟,可以去玄元仙府也、陈氏仙族,也能去天书院,因为他们都是北方仙宗。 但他们绝不能去山海阁、问道宗和灵剑山。 季忧盯着她看了半晌,不自禁凑到了近处。 对方的眼眸太漂亮,以他先前忽略了这少女的睫毛竟然如此纤长卷翘。 如假寐般的入定让她看上去纯美天真,肌肤细腻的仿佛吹弹可破。 近距离看,精致的琼鼻更显立体而挺翘,流鼻涕都能好看。 目光下移,少女正处于盘坐姿态,雪白的玉足晶莹剔透,圆润的脚趾又如桃花微粉,小巧而精致,仿佛能攥在手里。 季悍匪来到青云天下之前,见过不少美颜少女,却也都无法做到如此生动而毫无瑕疵。 “国色天香,大概也就如此了吧。” 就在此时,自称仙子的少女忽然睁开眼睛,眼眸轻扬。 季忧微微一愣,才意识到过于沉浸,以至于心里话在刚刚那一刻变成了自言自语。 四目相对之间,对方眼神仍旧高傲而森然,但冷面却悄然生红。 没等反应,季忧就发现面前的仙子猛然挥袖,将自己直接扫飞了出去。 神念没有重量,清风微扫便是千里。 等再回神,他发现现实中的五感重新回归,而耳边则全是嘈杂之声。 季忧睁开双目,周身的天光也随之隐去,不过其额前却有两道玄光浮现,其中一道虽未凝实,但也已显痕 见到这一幕,围观的弟子不禁震惊到吸气。 要知道,楚河凝聚玄光可是耗费了整整十日,这还是吞服了无数丹药作辅,并通宵达旦不停的结果。 但季忧却在这不到一个时辰的悟道中,就已直逼楚河,于是人群开始更加骚乱。 “季公子,你看到了什么?” “是啊季师弟,天书之中可有大道?能否为我们讲讲?” “我之前听内院弟子说,恒无之初,古无有形,书中为一片从无至有后的虚霩初开,其中冯冯翼翼,洞洞灟灟,万道演化,是否为真?” 季忧沉默许久后轻轻张口:“我在其中见到了一位仙子。” 闻听此言,四周围满场哗然。 凡人所称的仙是修仙者,而修仙者所称的仙自然就是飞升后的真正仙人。 但他们不知道,仙子在某个时代,也被称为漂亮妞儿。 不过曾观过天书的班阳舒则是完全不信,他入内院后与多位师兄弟论道过。 天书之内是蒙昧未开的天地,大道显形之初,一片虚无,故而可随之悟道,并无他物。 这季忧怕是当众藏私,不肯实言以告之。 与此同时,关于天光阵阵的异像,也开始随着口口相传不胫而走。 “王爷,方才有人感应了天书……” 盛京城内崇王府,烛影摇红,崇王坐于案牍之前,手握道藏典籍,细细观读。 他也是一名修仙者,但资质平平,停留在凝华中境多年。 事实上,修仙这种事确实很讲天赋,万中无一并不夸张,哪怕王侯将相也不例外。 不过但凡有点修为都能够涨点寿元,还能驱邪去病,所以京都很多的皇室宗亲都对此趋之若鹜。 而就在此时,府中小厮的惊呼瞬间挑动了他的神经。 “哦?” 崇王闻声抬眼,转屏风到了前堂:“这么快就感应了天书,这楚家人,当真不是泛泛之辈。” 王府小厮微微一怔:“王爷怎能确定是楚公子?” “前几日我便差人打听过,天书院内仍在尝试感应天书的只有他,楚姓之人名不虚传,真让本王叹为观止!” “那楚河不过是托生的好,可王爷您才是真的慧眼识珠啊!” 崇王被马屁拍的满面红光,便吩咐下人明日设宴,随后便拿起毛笔,准备亲自写下请帖。 不过就在他落笔之际,班阳舒从尼山匆匆而来,赶到了王爷府。 “王爷,有人感应了天书。” “我已知晓,是楚河?” “是……季忧。” “?” “谁是季忧?” 崇王愣了一下,随后眼眸渐渐睁大:“那个乡野私修……?” 另一边,正对尼山天书院的永安大街上,无数聚集于城中的修仙者也都看到了刚才的天光阵阵。 因为楚家在修仙界十分有名,所以很多人都知道他拒绝了玄元仙府,入了天书院。 而今夜见天光如此浩瀚,便有不少人都在猜测是楚河感应了天书。 但很快,就有一些消息从天书院流出,与他们的猜测大相径庭。 “据说感应了天书的不是楚河。” “不是楚河还能是谁?” “是一个……叫季忧的乡野私修。” 第22章 殉道者 楚河确实没去悟道场,因为他昨日酗酒一夜,清晨起来后头疼欲裂。 他始终没明白,天书为何不来选他。 他从小就沐浴在楚家的荣耀之中,长大后毅然选择天书院,也是为了不活在大兄的阴影之下,要走出一条独属于自己的路。 家中长辈夸他志向高远,纷纷支持他去做。 可他没想到自己刚刚入院,一个乡野私修就取代了他的大兄,成为了他新的阴影。 昨夜,季忧聚了两道灵光。 在这种速度之下,他又如何比得过?楚河开始后悔选择了天书院。 世家门阀中的少年天才便是这样,习惯了众星捧月,习惯了唯我独尊,而这种状态一旦被打破,他们就完全失去了目标。 此时,有人从悟道场回来,看到这曾经的天之骄子如此落魄,忍不住一阵唏嘘。 但也有人平时便与他亲近,此刻忍不住想去劝慰。 只是还没开口,人就被楚河骇人的眼神吓走了。 “少爷,少爷,家里来人了。” “什么?” 楚河霎时间清醒了过来,看了自己的书童半晌,忽然意识到,自己输给了一个乡野私修之事恐怕已被家中知晓。 他起身洗漱,仓皇穿衣,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天书院门外。 不过让楚河意外的是,来人并非是从家里直接派过来的,而是兄长当初带到玄元仙府的那位护道老人。 二人在盛京城一条隐秘的巷子里相见,彼时鹰钩鼻的护道老人脸色铁青。 “二公子莫非忘了楚家荣耀了吗?” “非是我忘,是天书无道!” 楚河咬牙切齿地开口:“洪四沙,你去帮我杀掉季忧,没了他的阻碍,内院名额必将是我的。” 洪四沙闻声,眼中寒光一闪:“公子未免太看得起我了,莫说老朽只是融道上境,就算是上五境圆满,也做不到在天书院眼皮子底下杀人。” “可他挡了我的路!” “有人挡路就吓破了胆子?大公子能做到的,你为什么不能?” 洪四沙声音沉闷而毒辣地说完,从袖中掏出一只锦盒,同时还有一封来自玄元仙府亲传弟子楚先的亲笔信,也一并递给了他。 楚河将信封拆开,发现里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死以全名,或不辱以族光。 看到这句,楚河瞳孔巨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许久之后,他才意识到手中还有一个锦盒,于是颤巍巍将其打开,发现里面摆放着的是十颗的丹药。 也不知是否是眼花了,在见到丹药的那一刻,楚河似乎看到了十个蜷缩挣扎的婴儿,但转眼又消失无踪。 “这……这是什么?” 洪四沙负手而立::“玄仙府掌教亲手炼成的神丹,便是以大公子的身份每年也只能拿到十颗,这是他对你的期望。” 楚河捏起一枚丹药:“这丹药,有何功效?” “便是你无法感应天书,它也会激发你全部的潜力,叫你的修行速度远超常人。” 楚河听罢将丹药紧紧攥在掌心,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狂热。 他现在需要的就是这样东西! 洪四沙俯身看着他:“回去后先炼化第一颗,往后每七日一颗,你便能入了上五境,但此丹过于珍贵,未免旁人起嫉妒之心,你切勿在旁人面前服丹。” “我会让季忧知道何为绝望!” “二公子,你口中的那个季忧不过是个小人物,一个乡野私修!” 洪四沙沉声呵斥:“以往你的目标是大公子,怎么而今却只看得到一个乡野私修?!” “你说的对,他不过是我的垫脚石罢了。” 楚河攥紧了锦盒,眼中燃起腾腾烈火。 距离内院比试还有大半年的光景,有了这些丹药,足够他入了上五境,斩杀季忧,入内院。 与此同时,碧水湖雅园,季忧刚刚起床就收到了一封帖子。 这封帖子来自镇北王府,是镇北神将叶盛亲手所写,邀请他再次过府一叙。 他在帖子中说,上次回京匆忙,只备了粗茶淡饭,思来想去总觉欠了礼道,想再补一次。 但实际上,季忧觉得自己夜观天书的事情应该是已经传到了的盛京。 所以,他拒绝了。 上次去做客是因为镇北神将帮他人前显了圣,而且他也是当众接了帖子,不去不合适。 但这次他可没接帖子,况且他对大夏皇室也没有好感。 如果说仙宗是民不聊生的罪魁祸首,大夏未必不算是帮凶。 与其和官场政客说些场面话,还不如去悟道场修道加看玉足。 此后不过隔了两日,就有一传讯到来,季忧以为还是镇北神将,没想到却来自于匡诚。 于是他出了尼山,拐弯抹角地来到了春华巷内的春华驿站。 季忧怔怔地看着匡诚:“状元……?” 匡诚点点头:“嗯。” “俸禄多少?能分我一半吗?” “没有补上实缺,哪有俸禄?” 他今日本打算去曹教习要点投资,没想到忽然就接到了科举结果张榜的消息,于是就匆匆赶来了这里,美滋滋地觉得有人养了。 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匡诚竟然中了个状元,玉阳县果然人才辈出。 结果,没有俸禄…… 匡诚思索良久后开口:“其实,这还是要感谢季兄。” “感谢我做什么?” “我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写了一篇文章,被陛下钦点了状元……” 听到这句话,季忧脸上戏谑的微笑缓缓消失。 他知道大夏皇帝想重振皇权久已,但苦于朝堂被魏相与崇王联手把控,手上并无可用之人。 于是他今年广开恩科,又请镇北神将回来坐镇,就是想整顿吏治。 但皇帝不是什么人都用的,他想要的,就是那种不怕死,还敢去死的。 “匡诚。” “嗯?” 季忧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不要为皇帝去做殉道者。” 匡诚微微一怔,沉默半晌后浅笑:“我自然不会如此犯傻……” “你要听明白,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那句话是骗人的,我自己都做不到,何况是你?” “放心吧季兄,我的责任是振兴匡家,不会轻易舍命的,我胆子很小的,除非你做了天书院掌教来给我撑腰。” 季忧看他没有勉强,终于放下了心来:“我会尽快做掌教的。” 匡诚微笑着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在离开玉阳县的前夜,他在家中的院子里忽然看到漫天的星光忽然坠下,如萤火大小,不断飞舞。 他从未见过如此奇异之景,叫来家人,可家人说他们什么也没见过,就好像只有自己能见到一样。 他本想问季忧那是什么的,但末了还是没说。 他又不是修仙者,怎么可能会看到漫天星光坠落,想来只是眼花了。 (第一次知道新书期要冲榜,中午发吃大亏,以后改成晚上八点后发,大家不要介意啊!) 第23章 再观天书 随后的日子越来越冷,秋意渐深,非常绿之木黄叶尽脱。 季忧并开始频繁出没于碧水湖雅园与仙膳房之间,两点一线。 外院里勤勉修道的渐渐少了些,倒是多了几对男男女女一同游湖、逛桥和看尽山落叶的画面。 当然,他们也并非纯逛,漫步途中还会论道,只是论者论者就走进了林海深处。 “今晚去盛京住吧,我订了个客栈,可以彻夜论道,我想试试师妹你的道心是否通达。” “?” 季忧从仙膳房回来,看着这一幕心说好家伙,生理性通达是吧。 而曹劲松则早就对此见怪不怪了:“学子入院一般都会经历这几个阶段,一是大家勤学奋进,刻苦修行,心无旁骛,因为那时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必不弱于人。” “随后便有人脱颖而出,一骑绝尘,大半人道心受损,剩下则开始怀疑努力是否有用。” “再然后,一部分会生出杂念,一部分仍旧刻苦,但道心大不如前。” 曹劲松看向季忧:“目前外院之中,你就是那位一骑绝尘者,内院选拔应该也会是你拔得头筹,但切勿骄纵,仍要勤勉修行。” 季忧听着曹教习大言不惭的发言道:“神念太弱,只能观天道三息,需要一枚补神丹才能好,教习手里有多少钱?” “会让我倾家荡产。” “怎么跟了你这么没出息的教习,就不知道努力一点吗?你看看人家马教习,各种节日都有京中世家送礼!” “?” 夜晚,群星璀璨。 季忧盘腿而坐,神念飞天,眼前是无数璀璨的流星不断划过。 不过他并未追星而去,而是继续往更加深邃无垠的广阔黑夜中探寻,以此来加强自己的神念。 毕竟以他现在神念强度来说,去书中观摩天道还是太过危险了。 神念与身体终究是不同的,真要被天道之威伤到,那就无法修复了。 而这种向深空探寻的方式,则是相对比较温和。 从第一日神念飞天的半个时辰,到现在超越一个时辰,足以见得这种方式确实有用。 “半个时辰的极限是观天三息,我现在应该能到六息,安全点便在六息……” “不行,太短了。” “试试撑到一个半时辰,让安全时间达到九息才能再观一次天书。” 季忧闭气凝神,金色神念在璀璨星空不断地飞行。 半个时辰其实的并不长,但是超越极限后的半个时辰就很要命了,每次一冲击极限,对他来说都是一场极度的虚弱。 以至于曹劲松每次来看他,都觉得他晚上似乎忙活了什么。 这样筋疲力尽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第五日,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季忧终于将神念飞天的时间撑到了一个半时辰。 “成了。” “我的脑子现在可太强大了。” 季忧休息了片刻后去了悟道场,再一次神念飞天之后,随后便追逐星光,开始坠入了无尽的虚霩。 与此同时,在四方皆是虚无黑暗的荒原高山上,一位赤着脚的绝美少女正坐于石崖之上,潜心悟道。 那抹鲜艳的红裙被风卷起,在崖上飘飞,如同在黑色中增添了一抹动人的血色。 这是她来此修炼的第七日,每日大概两个时辰。 但和季忧的情况一样,她也无法长时间承受天威,便只能时悟时歇。 便在此时,她睁开眼睛,轻轻抬手擦去汗珠,香气四溢的雪白玉足轻踩黑石,站起身来,漫无目的地向四周围打量。 看着看着,她开始凝视下方那个石头,稍稍皱眉。 “真的是误入了?” “早知道就留下多玩两天的……” “不过那家伙好像有点好色。” 少女又坐回石头上,托着侧脸,忽然想起了那句国色天香,再一次眯起了眼睛。 修道是一件极其无趣的事情,但少女小时候并不知道。 她只觉得家里的山壮美无比,也想像那些人一样飞一飞。 可天道偏偏要她十岁圆满,次年入上五境,将所有的压力都放在了她幼小的肩膀上。 那不是她想扛的,但家中长辈却说那是她需要扛的。 于是山看久了,再秀丽也会令人生厌。 而当她发现了鉴子里有个隐藏空间,还见到里面有个陌生人的时候,其实她是觉得有些好玩的。 结果七日未再见到,她开始意识到,那真的就只是个误入的过客…… 不过就在此时,她忽然从洞洞灟灟的黑暗中听到一阵朦胧的呼啸声,确认不是错觉后,少女立即开始警惕了起来。 能有一个误入者,便有可能存在第二个,先前那个只是傻傻的,但这个未必还是那样。 也就在此时,左下方那块黑石上渐渐有一道身影浮现。 少女依稀辨别出对方的五官后微微一怔,随后立马坐直了身子,假装修道。 此时的季忧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重新来到了虚无山下,并看到了那位坐在的石崖上的少女。 漂亮。 虽然已经见过一次,但再见仍觉得惊艳。 不过,漂亮女孩只会影响修行速度。 季忧深吸一口气,盘腿而坐,开始坐观天道。 果然,经过锤炼的神念已经强横了不少,他开始看到更多的细节,同时也有了通玄之中关于“通”的思考时间。 天道的演化很混乱,如同一团杂乱的毛球。 但实际上,那是法则的相互缠绕,虽然混乱,但每一道都是完整的,只是以人的能力绝对不可能一眼观全,就只能抽丝剥茧,寻找一根主线。 先前季忧只能坚持三息,便连线索都找不到,而如今的九息已经能令他大概找到感觉。 季忧渐渐有了些许领悟,于是缓缓闭上双眼,开始入定,道心逐渐通明。 “六次观道,每次都是九息……” “到极限了……” 季忧双手撑在巨石上,往右上方看去,看到一截晶莹如玉的足尖露出可爱的微粉。 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发现那粉嫩的脚丫子刚刚似乎动了一下。 漂亮的女孩会影响修炼速度,但好奇心不会,好奇心是修仙者追寻天道最重要的品质。 季忧缓缓起身,如上次一样凑到了少女的面前。 对方似乎在入定状态,没有任何的反应,季忧觉得应该是看错了,仙子何必假装入定。 不过就在他要转身离开时,却发现那张欺霜赛雪的俏脸渐渐浮起一丝粉色。 没等季忧反应过来,他忽然看到一条鲜红的袖子甩了过来…… 此时,悟道场的弟子微微一怔,发现季忧忽然从悟道状态回归,并躺在了地上,静静地看着夜空。 天才实在太可怕了,修道本是辛苦万分之事,可他却修的如此销魂…… (求月票,求追读,给恩公磕头了……or2) 第24章 神秘失踪 神念凝练之后,修行速度提升的极快。 此时,第五道玄光凝成! 而神念强大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五感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便连飞虫振翅都能观察入微。 院中有些女子,如云州小姐陆清秋这般,要风度不要温度,便是天冷也只穿穿纱裙,以灵气御寒。 每次在悟道场碰到,季忧甚至不太好意思细致观看,也是十几眼便作罢。 而在后续观天书的过程中,他发现虚无山上的少女也不是每次都来,有时会偶尔碰到,有时则碰不到。 她修行似乎没有固定时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过随着次数的增多,季忧发现两人见面的几率越来越频繁了。 季忧怀疑少女似乎在配合他的时间,原因很简单,自己的修道时间是固定的,若不愿见大可避开。 于是两人便这样保持着默契,分别坐于两块黑石之上修行,闲暇时便会大眼瞪小眼一会儿。 修行本是枯燥的事,但好像多了个默契的道友也是极好的事。 不过最近这七八天里,少女总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有些暴躁,多看两眼就生气。 好处是,暴躁少女已经不满足于甩袖了,而是用那雪白的脚丫子直接把他踹出去。 这,何尝不是一种奖励呢。 “十九息了……” “再这样下去,年前应该能聚齐七道玄光……”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季忧睁开眼睛,天空一片苍茫,远山寒气飘荡,凛冬已至。 他伸手掏出钱袋子,掂量了一下,决定去仙膳坊填饱肚子。 前几日匡诚来过一趟,说是入职了司仙监,月奉十五两,分了七两给他。 这司仙监是皇帝新设的一个官署,据说是专门为仙门服务,不太像要重振皇权的样子,反而有点像是要做仙宗舔狗。 但以季忧来看,这说不定是示敌以弱,说明那大夏皇帝也并非没有脑子。 季忧一边空打憾山拳,一边走向白玉台。 他是武道双修,虽然都说武道终属小技,但却未曾落下。 只是他现在不太常去试剑林了,因为剑法、枪法、拳法的基础他基本都已掌握,行坐间便可打出一套招式。 另外王新安也求他不要去了,他说之前做武技教习清闲的很,自从他来了之后便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还说只要他少去几次,那一两银子便不要了。 这事儿闹得,倒让悍匪觉得不好意思,于是欣然答应。 行至登仙白玉台,季忧忽然看到包括曹教习在内的十三位教习刚刚从外归来,风尘仆仆,眉心深皱。 好像从入冬后的这几日,外院就有些乱糟糟的,盛京城也有些乱糟糟的。 “曹教习!” “啊?哦,季忧啊。” 曹劲松在白玉台止步,与其他教习道别后走向季忧:“修行可还顺利?” 季忧灵光外放,额头出现了五道灵光。 “我嘞个此子非凡,你莫不是年前便能入了上五境?” “不,我还是打算稳一稳,不想太过着急。” 季忧有点担心自己破碎的灵泉,在此留了个借口。 “稳稳倒是也可,毕竟那楚河如今闭门不出,怕是道心全碎,陆清秋也只是凝聚了两道玄光,无需太急。” 曹劲松说罢后想到一件事:“对了,你见没见过张从之和蔡紫瑶?” “蔡紫瑶见过,大概立冬之前,挺不错的,身穿素雪千水裙,眼睛很大,至于张从之……” 季忧微微皱眉半晌:“他是谁?” “张从之与你同期,经常在悟道场悟道,你不认得他,却认得不常去悟道场的蔡紫瑶?” “那张从之长得肯定没有特点。” 曹劲松摆摆手:“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二人立冬之后便不见了,我和其他教习出门寻了三日也不见踪迹。” 季忧愣了一下,心说修仙者失踪这种事还真是少见。 他似乎嗅到了一丝不好的味道,但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他们离开之前可有何征兆,比如什么师妹,我想看看你道心是否通达?” 曹教习呸了一声:“他们二人并非同时失踪,相互之间隔了七日。” 季忧思量半晌:“许不是因同一原因失踪的吧。” “无论是或不是,总之人不见了,而且常穿的衣物和贵重的丹药灵石都未带在身上,不应该离开如此之久才对。” “会不会遭遇了什么不测?” “何人敢在天书院眼皮子底下袭击天书院弟子,我看不会。” 曹教习说罢,又劝他好好修道,而后匆匆离去。 季忧目送他消失,随后便打着拳回了碧水湖雅园。 不过还未没等进他门,他便看到一群同修来到了他的院门前。 有凝华上境的两位,白如龙、钱云霄,还有三位女修,陆清秋、孙芝巧、娄思怡。 “季公子。” “怎么了诸位?” 陆清秋浅浅一笑:“今日冬至,由清秋做东,请公子去鸿鼎楼一聚,顺便看一看凡人的祭天会,不知可否赏脸?” 自季忧迅速聚出五道玄光之后,陆清秋的好胜心似乎就弱了许多,反而多次都显露出结交之意。 这便是家里有矿的大小姐,本身就是商人思维,能胜者胜之,不能胜者交之。 “善!”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申时在神门神道前见。” 季忧看了一眼:“只有你们六位?” 陆清秋稍稍点头:“白公子先前去叫了楚河,但他似乎没有兴趣。” “那便申时见吧。” 季忧向众人拱手,随后便进了门中,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 这是从玉阳县寄来的,早先修道还没来得及看,想来定是老邱来想他问安。 果不其然,信中一开头就是老邱问他过的好不好,又说邱茹如今长高了半头,总叨念少爷何时回来。 另外,方中正去了一趟邱家,说老邱当年在季家做事也颇为利索,叫他去县衙当差。 另外老邱还提到一件事,准确来说是件怪事。 他说三十里铺附近好像闹了邪祟,导致他走后的几天里经常有牲畜失踪。 季忧将信看完,心说怪了,怎么净是遇到些失踪的事情。 天书院这边刚刚失踪了两个人,没想到连三十里铺的牲畜也失踪了…… (后续会一点点连上伏笔,求月票求追读。) 第25章 坏了,对温柔的没兴趣 自入天书院以来一切尚好…… 本以为短时间内很难交到好友,但有几个被我抢过之后立马就熟悉多了…… 匡诚当了状元,希望我当掌教,我打听过了,掌教没收亲传,但他活了三百多岁,我可能熬不过他…… 就这样吧,好好活着,少爷找时间回去一趟。 给老邱回信过后,季忧出了碧水湖雅园,与陆清秋等人汇合。 来的并非只有六人,其中还有班阳舒及另外一名外院弟子,名叫计启瑞,与陆清秋家原是世交,还与天书院的内院掌事有些关系。 他之前未曾见过季忧,但却听过他在外院搞出的动静,眼神中充满好奇。 “这便是观了天书的那位?” “不错。” 班阳舒点点头,凝望季忧。 他前日听说季忧不吃丹药,不用灵石,到目前为止已经凝结了五道灵光,心中颇为感叹。 自己进入内院后至今仍卡在通玄上境,无法融道,但这季忧有如此大毅力,也许能比自己走的更远。 一乡野私修,真是要一路逆天了。 三言两语之间,一行人以灵气驰行,便到了位于东城的鸿鼎楼。 此楼在京中颇有名气,自诩为天下第一楼,也就只有仙门后裔和皇族宗亲才有资格入门。 其中无论掌柜与堂倌,皆是下三境的修仙者,这修为在天书院或许不算什么,但在民间已是不俗。 几人落座,便在席间还有歌妓弹唱,舞女蹁跹,赏心悦目。 白如龙和钱云霄很兴奋,心说来着了,就是看这东西的时候道心最为通明! 只有季忧不知何故,脑子里出现一只香气四溢的白皙玉足猛踹自己的画面,便觉得面前的女子似乎庸脂俗粉了一些。 坏了,不会是有什么非同凡响的取向吧? 季忧忍不住喝下杯子里的酒,感觉有点刺激。 班阳舒此间一直观察着他,此时不禁有些微叹。 还未飞升成仙就已心无杂念,便连色相也不屑一顾,怪不得能感应天书。 如此通明道心,也说明了此子确实非凡。 随后,菜肴上齐,正式开宴,陆清秋做东,便讲了些很是场面的话。 她家做灵矿生意,有意想结交天赋不凡者,尤其是班阳舒这种。 幽州班家虽说也是个世家,但其实没落许久,班阳舒若再不精进便要自行离院,就算回了家也不会有所建树,他自然会选择加入其他势力。 通玄上境或许在天书院不算什么,可放到外面仍旧是一顶一的高手。 陆清秋的声音很好听,软声软语,悦耳悠扬,如春风拂面,让席间人皆眉开眼笑。 唯有季忧听了半晌,心里却忍不住咯噔一下。 坏了,我好像真不喜欢温柔的…… 而除了场面话之外,陆清秋还问了令白如龙、钱云霄等人都很好奇的事情,那就是内院究竟是怎样的所在。 说起这个,班阳舒自有一番骄傲浮现在脸上。 “内院有弟子数千,分为自在、吉祥、长生、不尘、无欲五殿,我属自在殿,计兄和我一样。” “内院也有教习,道法高深,不过亲传弟子却能被殿主亲自教授。” “目前自在殿与不尘殿已有亲传,还算安宁,其他三大殿却是争抢不断,与外院极为相似。” “去年的那位师弟入内院后颇有野心,选了长生殿,扬言要拿亲传名额,今年……” 班阳舒看向季忧,心说今年这内院名额,怕不是非他莫属了。 啊,季师弟用餐时真是专注而投入啊。 计启瑞则更关心另一件事,对季忧举杯便道:“季师弟,我在内院听过你不少事情,听闻你不只感悟了天书,还是武道双修?” 天书院流传季忧的传闻时,必要带上两个词汇,乡野私修与武道双修。 以此来形成反差,以此佐证其确实天赋非凡。 这颇像是虽然他天天上网吧,但他次次都能考年级第一你说气人不气人的句式。 季忧闻言抬头,回应道:“不错,在下略懂拳脚。” “可武技终归是小道,你如此天赋卓绝,为何要将时间浪费于此?” “算是个人爱好。” 班阳舒闻听此言后道:“其实纯粹道修多在北方,南方武道双修者倒是不少,灵鉴山的那个鉴字,便是因为前代掌教是个剑痴而改的。” 陆清秋、白如龙、钱云霄等人在细细听着,不断点头,但其实心中更赞同于计启瑞的想法。 南方多小国,冲突频繁,习武一事便从千年前流传下来了。 但习惯是习惯,不管怎么说,武技总归对修道没有帮助。 班师兄是内院出了名的会说话,总能说些让人爱听的。 随着时间流逝,酒席宴上的菜肴逐渐见底,窗外的夜色也越发的深沉。 原不熟悉的几人此刻已相谈甚欢,便连季忧也会时不时地说上几句,期间陆清秋提议请他们去云州陆家做客,几人也纷纷答应。 这便是陆清秋做东的目的。 若入不了内院,她不会在天书院久待,但请些人回去总归也是收获。 城楼之上鼓打三更,几人离开酒楼。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无比深邃。城中已不见人影,唯有部分身聚灵气御寒的修仙者从街头而过。 盛京是俗世中心,城中常有七大仙宗派遣而来的宗外行走,不受宵禁束缚,不算稀奇。 不过行至永安门之际,班阳舒、计启瑞忽然停下了脚步,忍不住向四周看去。 随后,季忧也眉心一皱,望向并无灯火的黑暗之处。 不知为何,他们刚才感受到一股充满恶意的气息在附近游荡,但又迅速隐去。 陆清秋只聚有两道玄光,在“通玄”这件事上自然不如季忧,并未有所察觉, “怎么了?” “没事,许是……” 季忧正要作答之际,身体却已不经思考地猛然抬手,将站在身前的陆清秋推开。 而后身体迅速后仰,脚下气浪翻涌间撤出一丈。 也是在这刹那之间,一双猩红的眸子暴露于黑夜之中,来者煞气缠身,邪气四溢,出手迅若闪电,五指成勾间下抓。 眼见二人躲过,煞影便猛蹿散步,直接将白如龙与钱云霄抓了去。 “邪种?” “盛京怎么会有邪种出现?” 班阳舒与计启瑞骇然大惊,立刻抽剑而去,剑吟嘹亮间横斩那邪种。 眼见要将人斩下,没想到一阵闷响从另一方的夜色传来,两人下意识转身,就见一道白色电光瞬间袭向,声若劈山。 “融道境?!” “快退,不要硬拼!” 班阳舒拉住计启瑞后撤,地面瞬间出现一道焦黑的灼痕,原地的石砖“砰”一声炸裂成屑。 可此雷法落下后对方并未收手,而是掌心再聚雷光,踏出狂烈风浪,横拍向前。 班阳舒与计启瑞翻身躲过,随后横拳出击,拳意猛烈如赫赫风雷。 但对方始终高了一个境界,直接反手格挡,随后握拳袭来,横贯两人肩头,如铁锤狠狠砸下。 (求月票,求追读……) 第26章 好沸腾的剑意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场面也太过混乱。 陆清秋、娄思怡与孙芝巧三人还分辨不了场间发生了什么,但已然抽剑向那邪种斩去,想将两位同伴救下再说。 但令三人未想到的是,此时的夜色之中还藏了一个人。 就在他们出剑的刹那,一位剑客出剑横挑,雷霆万钧之间,寒气逼人的剑刃便迎着陆清秋的喉间刺去。 这位突如其来的剑客并不比陆清秋的境界高,但胜就胜在来的太过出乎意料。 那一刻,这位云州大小姐真正感觉到了死亡的逼近。 便在这生死之间,陆清秋肩头吃痛,被狠狠扯飞了出去,圆睁的双眸看到季忧闪身而来,接替了她的身位。 其后,一声如风雷的拳直袭剑客胸口,竟也有铁拳之势。 剑客立刻回剑反击,却发现对方似是早已料到,立刻变换了角度,拳劲此刻才是全开,劈风而下,砸断了他回剑的手腕。 “虚……虚招?” “他怎知我如何回剑?” 未等剑客回神,撼山拳卸了万钧之势横贯其心口,整个人都倒飞了出去,口溢鲜血。 季忧带着娄思怡与孙巧芝撤回原地,浑身气血澎湃,不断在体内冲撞。 他先前与王教习探讨过,一对多如何应对。 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出手奇袭,先解决对方一到两个武力,将战场的天平拉回来。 那剑客虽境界不高,但显然杀人无数,深谙此道。 他跳出来之后,长剑所指的目标并非是三人,而是其中一人,想先取一命。 季忧便也借了陆清秋的身位遮挡,如他一般奇袭,对方则不得已回剑防守。 至于如何知道回剑角度,刚好以拳劲直断其手腕,那就要多亏了与王教习无数次的对练了。 要不然王教习也不可能累如老狗,一两银子都不要了。 这可是价值一两银子的铁拳! 此时,陆清秋、娄思怡与孙巧芝跌坐在地,看着眼前灵光满身,拳意如虹的男人,不禁愕然。 因为就在片刻之前,他们还在说武技终归小道。 而在城墙之上,空旷街头,已经有不少仙宗外行走的修仙者向这边聚集。 他们本是因刚才的雷暴被吸引,此刻却因为那一拳破敌而睁大了眼睛。 “怎么这么快的反应速度?还判断了对方的回剑?” “是武道双修……” 来自灵剑山的山外行走是位女子,名叫白夕,本身便是剑修。 闻听耳边一位陈氏仙族子弟不解发问,于是沉声作答。 不过聚于此地的宗外行走们,大多都是些下三境修仙者,毕竟上五境都在潜心修道,也不会每天在大街闲逛。 眼见有融道境高手,他们就算心有善念也不敢出手相助。 季忧未顾其他,抬眼看了一下局势。 那融道境的高手出手狠辣,拳脚间打的如龙似虎,这倒不是最为致命的一点。 班阳舒与计启瑞毕竟也入了上五境,可观风舞,躲招速度不慢,可致命的是随时夹杂在拳脚之间的雷法,无论速度与伤害力都爆棚。 若不是对方刻意隐藏了些能显露身份的法诀,只用雷法,他二人未必能坚持到现在。 可饶是如此,几番对撞之下,二人也已浑身是伤。 另一边,那被称为“邪种”的东西并未逃走,而是赤红着血目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杀意。 季忧在片刻间回忆了一下,从其出手下抓的姿势觉察,他第一目标其实并非陆清秋,而是站在她旁边的自己。 “诸位,借剑一用。” “用我的!” 三位刚刚脱离战场的姑娘立刻起身,将手中长剑递出。 因为角度一致,以至于剑柄相互碰撞在了一起,令三人不禁有些耳红面赤。 可令她们没想到的是,季忧并未做选择,而是大手一挥,三柄长剑锵然一声,竟同时出鞘。 陆清秋的那柄上品灵剑落在了他的手中,另外两柄则被灵气托举,悬于头上三尺,战栗出清冽的剑吟,如同凤啸。 见此一幕,街头传来一阵阵不明所以的惊呼,就连那位灵剑山的白夕也满脸疑惑。 即使她是一位剑修,却也从未见过如此用剑的。 下一瞬,持剑的白衣悍匪便如鬼魅般冲出,脚下气爆如雷,踩的脚下石砖四分五裂,顷刻杀向邪种。 白如龙与钱云霄已被掐破了脖子,吓得面色惨白,本以为要死,下一刻却被推倒在地。 再抬头,便见眼前剑光翻卷,如同叠浪, 铿锵! 季忧将灵气灌满长剑,劈刺抹销,而那邪种则双爪相抵,迸溅出一阵金石之声,火花四溅。 随后煞气狂卷间,一只漆黑的手穿风而来,被季忧持剑挡开,随后脚下灵气呼啸,身体猛旋间剑环成圈。 他不知什么是邪种,但却能感觉到他力气很大,甚至比终日练习武技的自己都大。 力大而速快,于是两人越战越疯。 季忧灌输灵气万钧,横斩,渐渐脱离了刻在脑子里的剑势,剑随心动,挑、崩、截、斩、抹间浑然天成。 “他的剑意在提升!” “好沸腾的剑意……” “这人怎么会是天书院的弟子?他该入我灵剑山才对!五年期满,我愿向宗门提请,邀他入灵剑山!” “额……他好像是季忧。” “季忧?” “前段时间踩着楚河,观了天书的那个,没错,一定是他,武道双修的只有他……” 就在夜色下议论声不断之际,场间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剐蹭声,众人举目看去,骇然大惊。 那邪种伸出了修长的指甲,竟在剑光狂卷之际死死锁住了季忧那奔如叠浪般呼啸的剑身。 坏了! 剑身被锁,意味着只能肉体相抗,但以这邪种的肉身强度,季忧绝不占优。 “金刚不坏?” “是不是只有手臂啊?” 季忧忽然伸手摘下了头上三尺间的第二把剑,以灵气驾驭,朝其肩头横贯而下! 邪种尖啸一声,双眸绽放出恐惧,立刻后跃逃开,而被他锁住的那柄剑直接朝其头颅横贯而上! 便在此刻,身负灵光的白衣悍匪飘然而至,铁拳直贯心口。 站在街头的白夕倏然睁大了眼睛,环顾四周,发现周围也是一阵瞠目结舌。 原来头上三尺剑竟是这么用的,在这迅雷不及掩耳时忽动,便是一次要了命的偷袭! 可是,第三把剑呢? (写这玩意儿真累,不愧是敬业错,求月票,求追读……or2) 第27章 悬空的第三剑 邪种躲过了上下两剑,但终究没躲过那贯心一拳,吃痛怪叫。 季忧乘胜追击,握剑横挑,剑如叠浪般涌去。 对方显然不再如方才那般随心所欲,挥拳反击之亦是谨慎万分,不断抬头提防悬空的两把利剑。 剑与爪相撞之间,邪种渐落下风,不得已转攻为防。 再看季忧,沉重冷静地快步向前,面无表情地振剑突刺,出剑越来越快,越来越狠,呈现压打局面。 众人见到这一幕,心说两剑便已占据上风,这第三剑怕是不必再用了。 况且这邪种已对悬空三尺剑心生警惕,再来一次,效果会大打折扣。 不过就在此时,季忧忽然眉心一皱,耳边传来呲呲一声。 于是他握剑杀退煞气满身的邪种,同时大袖一挥,一直未动的第三剑悬空飞射,却并未向前,而是直穿身后! 观战者倏然起身,就见那剑一往无前,直射那融道上境的黑衣,绕空取其后心! “他做什么?!” “雷法,第三剑的目标是打断融道境的雷法!” 修仙者对决,拳拳相交不过一瞬,几个呼吸之间便已经连过百招。 而混乱的战场之中,班阳舒与计启瑞坚持的极为艰难。 尤其是那黑衣融道心知被拖住,焦急万分,直接双拳如炮,迎面轰卸,虽全都是简单直拳,但力大也可要命。 数不清多少次交手之后,班阳舒眼前晕开一抹闪亮,脸色一白,心说完了,躲不过了。 便在这生死一刹,一柄飞剑穿风而过! 黑衣融道从未想过会有人背后偷袭,瞳孔紧缩立刻闪身,千钧一发间雷法中断。 见此一幕,夜色下的城西街头哗然一片。 班阳舒与计启瑞得以喘息,立刻飞扑上前,双剑飞刺。 “武技终究是小道啊……” “武道双修还是浪费时间了……” 班阳舒回想着楼上一幕,目光则在夜色中瞥向那白衣的剑师。 不过一三尺铁器,在他手中竟如行云流水,千变万化,而且他没有回剑的准备动作,一遇间隙便直接摘换第二剑突刺。 两剑在手中轮换,摘一把放一把,角度极其刁钻。 同时他还不断挥袖,第三柄剑被灵气驱御,不断向他们眼前的融道境飞刺。 这剑并不强,可却能让人极度分神。 有时剑吟清冽响起,飞了一半却停了,竟是虚晃一剑! 可那融道境不得不一边防备一边应敌,竟被打乱了节奏,给了班阳舒与的计启瑞极大的机会。 陆清秋、孙芝巧、娄思怡还有那些围观的修士,全都在这一刻懵住了。 一个下三境圆满,用三柄灵剑,竟是在无形之中硬控了两个战场! “他从加入战斗时,就已经为同伴准备好了第三剑!” “那邪种身体刚硬,短时间内不会丧失战斗力,唯一不对等的就是另一边的融道境,若是那两名通玄上败的太快,他即使剑法如仙也没用。” “所以第三剑并非杀招,而是用来乱法的!” “这是……捣乱之剑!” 也正如众人猜测到的一般,自季忧第三剑加入了旁边的战场之后,黑衣融道的雷法就被屡次打断。 班阳舒与计启瑞虽仍是苦苦支撑,但已不想刚才那般狼狈。 便在此时,西方夜幕忽然灵气涌动,无数身穿天书院白袍的修仙者踏空而来。 融道境黑衣见状迅速后撤,毫不恋战,随后履风踏空,抓住那邪种与那受伤的剑客飞速离去。 天书院迅速分了两队,一队继续凌空追击,另一队则直接下落,跑向放才的战场。 季忧忽然松了一口气,将三柄剑送入三女剑鞘,唇色稍白。 被老王骗了。 他的灵泉碎裂之后虽然受到过反噬,但灵气运转的效率却提高了不少,体内体外间畅通无阻,有足够的灵气控制多剑。 但御多剑并非像王教习所说的那样只消耗灵气,实则更消耗神念。 这就像是你在脑子里同时想多件事,并不容易。 “季忧,季忧!” 曹劲松与王新安带着弟子迅速到场:“受伤了吗?哪里受伤了?” 季忧深吸一口气:“你们来的也太慢了。” 曹劲松此时已经检查了他的全身:“身上没伤口啊,脸色怎么这么差?” “是神念,消耗了太多神念,我可能要睡很长一觉才能补回来。” 计启瑞此时也被人搀扶住,忍不住看了一眼拄剑回神的季忧,随即与班阳舒对视了一眼,二人的神色极为复杂。 他们先前还在楼里说武道双修无用,此时却因他而保住了狗命。 如果不是季忧,换另一个和他同境界的人,他们也肯定活不下来了。 那柄悬空第三剑,不强,但却给融道境造成了足够的心理压力。 原来武道并非纯粹武技,打的也是人心,是战斗意识。 计启瑞忍着肩头剧痛:“他这么会用剑,怎么出门不带剑呢?若是四把,我们说不定就赢了。” 曹劲松听后抬头:“带剑?他那么穷,你给他买啊?站着说话不腰疼。” “?” “谁,谁给我买?买什么?” 正在闭目养神的季忧听后猛然抬头,听到有人给自己买东西就来了兴趣。 曹劲松伸手,念叨着回神,将他的双眼抹闭:“派个人去天书院取木辇,将伤者抬回院中!” “是,教习!” 盛京出现当街谋杀天书院弟子这样骇人听闻的案件,院内震怒不熄。 除了先前追去的那支队伍之外,掌事院也闻讯出手。 天书院除了内外两院之外,还有一个独立的掌事院,在内院与外院之间,负责处理的事院内外宗务,权利不小。 有他们的介入之后,大夏朝堂也听到了风声,立刻安排司仙监与始发地县衙配合,不断搜索贼人。 天书院一众弟子随后也听到了风声,一时间舆论不断。 于是在登仙台、悟道场、碧水湖雅园、男女舍中,全都有弟子扎堆。 一年生、两年生、三年生,连长期躺平不出门的四、五年生都出了门,围在连廊和庭院内议论纷纷。 除了感叹贼人大胆,还有人在疑惑,有融道境高手参与的战斗,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要知道境界的差距可不是人数足够弥补的。 “季忧。” “季忧?他连上五境都没入,能做什么?” “武道双修,一人三剑,硬控两场……” 第28章 掌事院 尼山云雾之下,内院外一座偏僻的四方小楼中。 秦荣、郎和通、计敬尧,地位仅次于五大殿主的三大掌事正坐于案牍之前,宽袖垂于木椅两侧,不怒自威地细听着弟子的汇报。 许久后,汇报结束,三人相互对视。 “有融道境在场,八位弟子无一人伤亡,如何做到?” 郎和通听罢后轻笑:“秦兄莫不是还希望这里头出现伤亡?” 秦荣轻轻摇头:“我并非是想看到伤亡,只是事关我天书院威信,必须调查清楚。” 计敬尧捋着长须,片刻后道:“此次遇袭的八人之中有三人全身而退,两人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先把他们叫来问问吧。” “我正有此意。”秦荣点头。 陆清秋、娄思怡、孙芝巧参战一瞬,便被季忧救了出去。 白如龙和钱云霄被邪种掐破了脖子,但也无碍,于是在众多外院弟子的注视下,他们被请去了山上的掌事殿。 “季忧是武道双修,剑法惊人……” “他这样,这样,然后这样……” “第二剑被摘取之后,那邪种就落了下风,后来第三剑更是出乎意料……” “班师兄与计师兄当时命悬一线,便是这第三剑打断了对方的雷法……” 白如龙充当动作演员,在现场比葫芦画瓢。 陆清秋则描述了配合白如龙的手舞足蹈,将所见的一幕描述完全,把三位掌事听到沉默。 “当今仙宗威临世间,以至天下安稳千年,便是煮雪会、仙游会等论道会也讲究点到为止,此事发生之前,便连我都以为武技不入流。” 秦荣将袖袍一挽:“直到此刻,那武道双修的外院弟子以一场极限控场,告知了所有人武技之所以存在的道理。” 郎和通听罢张口:“武道。” “什么?” “它曾名为武道。” 计敬尧未听二人议论,而是眉心微皱后道:“季忧,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秦荣听他这句话,也是觉得有些熟悉:“我好像也曾听过。” 郎和通哈哈大笑一声:“这季忧,不就是当初那个胜楚家人一步,率先感应了天书的那位?” “那个出身乡野的学子?!” “正是。” 秦荣与计敬尧听后对视一眼,目露惊讶。 武道双修者既感应了天书,又以剑越级控场救了同修,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郎和通捋着长须道:“此战虽已清楚,但那个融道境是谁,以及盛京城为何会出现邪种,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秦荣闻声点头:“不错,搜城弟子还未有消息传回,先问问参战的三位弟子吧。” “启瑞他目前受伤,还无法起身,就不要叫他了。” 计敬尧开口。 青州计家也是名门望族,那计启瑞便是计敬尧的亲侄。 秦荣闻声也道:“班阳舒也伤势不轻,随后再问吧。” 他与班阳舒倒是没什么亲属关系,却与班家曾有故交,便也帮着说了一句。 青云天下的修仙,本就是一场先修带动后修的传承。 不过这个“后修”的“后”字指的不是后来者,而是“后代”,这是许多人都误会的事。 “那……将那外院弟子叫来吧。” “嗯,他既与邪种交过手,又试过那融道境的雷法,定有些细节是你我不知道的。” 白如龙和钱云霄立刻急了,季忧可是救了他们狗命的亲爹:“各位掌事,季忧神念消耗过大,正在熟睡,不适合问话。” 陆清秋与其他二女也闻声上前:“三位掌事,不如等他醒了再问吧。” “有天书院弟子在盛京遇袭,天下同道都有所耳闻,若不尽快查明,则有损宗威。” 秦荣端起茶杯:“况且神念消耗并非受伤,简单几句问话,无妨。” 计敬尧听罢也点了点头,看向旁边一位弟子:“去外院,将那季忧请来问话。” “是,掌事!” 掌事院独立内院与外院,以维护圣宗之威为宗旨,行事颇为激进。 在他们眼中,季忧如今只是外院弟子,身份不高,又无世家背景,他们自然不会考虑太多。 便是季忧日后入了内院,只要做不到五殿亲传弟子,也影响不了他们掌事院。 何况内院只有五殿,其中自在吉祥亲传已定,其他内院弟子都在盯着这个名额,季忧并无机会。 他们做事都是以圣宗之威为起点,走的是正常流程,虽显得不近人情,但也不会被诟病。 见此一幕,陆清秋、白如龙等人心生不悦,却也知道自己没有话语权。 这也许就是出身寒门的卑微吧,即便是如季忧般修了仙,可无世家背景,仍旧会遇到不公。 不过就在此时,方才出去请人的弟子匆匆回来,却是孤身一人。 “三位掌事师尊,人没请到。” 秦荣发现他浑身脏兮兮的,像是在哪儿打了滚,于是眉心一皱:“不肯来吗?” 弟子迟疑了半晌道:“据说是在碧水湖雅园的袇房,还在睡着,弟子没进去。” “有人拦你?” “是内院吉祥殿的尤殿主,她正在季忧的袇房外坐着,见到弟子来请人,尤殿主叫弟子滚。” 秦荣听后沉默了片刻:“那……那便让他好好歇息吧,有事等醒来再问便好。” 计敬尧听后也沉默了一阵:“其实我正有此意。” 陆清秋与白如龙等人也是一阵惊讶,不明白为何季忧只是耗了些神念,竟会引来内院殿主探望。 不过不等五人细思,他们便被请了回去。 此时的掌事院内,秦荣沉思许久:“莫非季忧是尤殿主看重的弟子?” 郎和通摇了摇头:“莫要忘了,吉祥殿已有亲传。” …… 无人打搅的季忧一梦两日,再睁眼已是午时。 醒来后觉得神清气爽,顿感纳闷。 前段时间为了观天书,他也是极力地榨取着神念的潜力,每次早上醒来都会有种宿醉的昏沉,这次显然不同。 正当季忧疑惑之际,一个老头从外屋端了碗水走来。 老头穿了一件白色长袍,但看起来有些松垮,不像是常服更像是寝衣。 见到季忧醒来,老头便走了过来,伸手拿住了他的手腕,虚摸其脉。 “原来是大夫……” “?” 季忧愣了一下,迅速从老头手中把腕子手抽走。 他没有灵元,他的灵泉是碎的。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大夫是否能检查出什么,但还是小心为妙。 老头微微一愣,随后便捋着胡须大笑:“头脑可还清醒?” “还行,没感觉哪儿不对。” “那就没什么大碍了。” 季忧听完之后点了点头:“院里现在怎么样了?昨天那三人抓到没有?” 老头捋着长须,眯着眼睛看他:“我只是个大夫,怎会知晓这些?” “也对。” “来,喝水。” 老头站起身,从桌上把水端来,又看向他写给老邱后还未装封的信:“这信是你写的?” 季忧喝了口水,感觉有点甜:“是,给家里人报平安的。” 匡诚当了状元,希望我当掌教,我打听过了,掌教没收亲传,但他活了三百多岁,我可能熬不过他…… 老头看着这一句,忍不住咂了咂嘴。 第29章 找到了五具干尸 咕嘟嘟,咕嘟嘟,季忧喝水。 老头大夫就坐在一旁看着他,问了问季忧的家境,还问了他以后的理想,像个慈祥的长辈。 季忧礼貌微笑,但却心生警惕,不愿多言。 人在江湖,跟脚必不能轻易透露,稍有不慎就会留下祸根。 但后来听说老头不收诊金,他的话匣子便打开了。 这是他在玉阳县生活两年半养成的性格,对所有不收费的人都相见恨晚。 “所以你来的那天,就抢了那匡姓小友的银子?” “诶,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抢呢,老头你多不礼貌。” “读书人?那匡小子才是读书人吧?” “……” “抢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抢呢!” 于是没多久的功夫,一阵年迈而爽朗的笑声响起,其中还有一阵狗里狗气的笑声不断参和其中。 而在门外的院中,头戴簪花的吉祥殿主正在坐在石桌前,端杯饮茶。 冬日气温很低,小炉上的茶水没多久就凉透了,需要她化灵气为火,不断温着。 此时她刚温好一壶,听着院中的笑声感到意外。 昨夜早上,有学子当街遭遇袭击的事便在内院传开了。 无数人都将那武道双修的弟子传的神乎其神,也令她倍感惊讶。 不过更让她惊讶的是,师尊今早忽然从云海深处的竹林小屋出来,说要到外院逛一逛,看一看。 她以为师尊是独居深山太久,想看一看人间烟火,于是随他一道而来。 但令尤映秋没想到的是,师尊却直接来了碧水湖雅园,看望那个神念消耗后陷入昏睡的外院少年。 正在此时,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尤映秋起身看去。 师尊已经出来,叨念着莫送莫送,便出门。 “师尊看完了?” “看完了。” 老头含笑点头,背着手走出了碧水湖雅园。 尤映秋微微一愣,感觉她的看与师尊的看似乎不是一个意思。 她说的是看望,而师尊的看似乎是观察。 一如当年她去争那吉祥殿殿主时师尊说过的,就你吧,我看你不错。 她不知道师尊说她哪里不错,但据说师尊这种修为的人,连你的灵气如何运转都能够一眼看清。 而当两人前脚刚刚离开院子,空中便有风声赫赫。 曹劲松踏空而来,落于院中,已经满头虚汗,在寒日中头冒青烟,如同气蒸。 往日在这院中飞来飞去,只需几分灵气便够,今日却像是撞了邪,怎么飞都飞不到。 碧水湖上的石拱桥他好像是飞过了五次,但他又没有证据。 此时,他终于飞到了目的地,不由得感叹自己的高深修为与铮铮铁骨的大毅力。 “季忧也不知醒了没有……” 曹劲松推门而入,便见到季忧正坐在床上伸着懒腰,终于是放松了下来。 季忧正打着哈欠,见他入内道:“那大夫挺不错的。” “?” 曹劲松懵了一下,心说谁请的大夫。 神念消耗又不是受了伤,怎么还有人这么积极地请了大夫,莫非要抢我的学子。 可恶…… 肯定是马教习和丁教习干的! 自季忧感应天书之后,他们觊觎我的此子非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季忧忽然想起袭击的事情,开口道:“去外搜寻的弟子回来了吗?” 曹劲松回过神:“我就是为此事来的,掌事院的三位掌事请我来问问你,是否愿意一起参与讨论,若是不愿意,他们也可以亲自前来。” “袭击我们的那三人抓到了?” “抓到了,但是抓到了五个。” “?” 季忧微微一愣,心说抓匪徒这种事情竟然还有赠送的? 曹劲松知道他没听懂,便解释道:“你们在城中交手之后,剩下的教习带弟子去追,但对方显然是有所预谋,直奔城外的万涿山,靠复杂环境遁形,路线明确。” 季忧眉毛一挑:“这句话后面通常跟的是,我们地形不熟,最后跟丢了。” “其中有一队是追上了的,可是去的弟子境界不高,最后重伤了两个,但却没能留下他们。” 季忧与他们交过手,深知其中凶险,融道境的人如果那么好抓,这个境界也不配划入上五境了。 不过天书院……实力有点废啊。 他叨念一声,又想起曹劲松刚刚那句话:“你们说抓到五个是什么意思?” 曹劲松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另外一队本打算从山背追击,途中意外发现了一座山洞,洞口极窄,但洞腔很深,里面有五具干尸,我们认出了两具。” 季忧眯起眼睛:“是蔡紫瑶和张从之……?” “你怎么知道?” 季忧看他一眼:“你不是昨天才跟我说他们两个失踪了。” 曹劲松点了点头:“不错,虽然外貌已经无法辨认,但从穿着与配饰来看,与张从之和蔡紫瑶失踪当日一致。” 这傲世剑仙的剧本都快整成少年包青天了…… 季忧闻声沉默,便随着曹劲松去了掌事院。 掌事院并不大,也就碧水湖一般的面积,但此时的院中却站满了人。 有今日归来的搜寻弟子,还有昨晚在街上光知道震惊、骇然,但不出手帮忙的别宗行走。 见着季忧进来,人群瞬间出现了小声的议论。 尤其是当那日在街头观战的人,脑中不禁浮现出那三剑呼啸、挺立于夜色下冷酷挥剑的白衣剑师。 在修仙界,遇到境界高深者施展道法,见者大多会高呼一声前辈神异。 但昨夜,他们并未在这白衣剑师身上看到道法,却仍想称一声神异。 剑在这个世界是辅助工具,要么灌输灵气以应敌,或负载道法以攻击。 说白了,就如同哈利波特中的法杖,本身不会作为攻击武器使用。 但他们前日一不小心,吃到好的了…… 季忧从无数崇敬的目光中走过,仰头打量,发现除了这些宗外行走,还有穿着大夏官服的一队,立于他们后侧。 几日未见的匡诚也在其中,向他投来一束赞赏的目光。 季忧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两个字:牛逼。 可是老匡与这事有什么关系?哦,他进了司仙监。 不对,他进司仙监也是文职工作,怎么也被叫来了。 (新书榜第三了,求追读,求月票啊!!!) 第30章 被挖走的灵元 季忧进入掌事殿前厅的时候,幽暗的厅堂内已经坐满了人。 有出门搜寻的领队,有参与搜寻的教习,同时还有被绷带吊着手臂的班阳舒,左侧则是褪了半衫,胸口处被裹的严严实实的计启瑞。 班阳舒肩膀被铁拳砸伤,伤了骨头,计启瑞左胸被雷法擦中,烧焦了膀子。 看到季忧走进来,两人神色复杂。 明明是同样的战斗,他怎么好似没有参加一样,还能穿的如此俊朗…… 不过暗中叨念一声后,两人还是同时起身,对季忧郑重地道了一声谢。 三位掌事也见状起身,情真意切地表示了关心,好像季忧伤的比班阳舒与计启瑞一样重。 “你们刚刚聊到哪儿了?” 班阳舒见状开口:“聊到了邪种。” 季忧微微一愣:“昨日便见你们大喊邪种,究竟是什么?” “太古时期,掌控青云天下的并非人族,而是后被称为太古遗族的种族,此族肉身强横,天生通法,以人为食,奴役万物,最终惹怒了天道。” “天道遂降下七宗道器,被人族七贤执掌,太古遗族因此灭族。” “这邪种,就是太古遗族死后入邪而成。” 计启瑞闻声补充道:“太古之战后,青云天下留有不少太古遗迹,分布各处,有些大而浩瀚,便是上五境也不敢入内,有的则小如荒屋,被民间称之为遗庙,邪种便在其周围出没,生食路过的樵夫与书生。” 季忧闻声睁大了眼睛,心说原来如此。 怪不得匡诚说进京赶考者若走陆路,五个只能活两个,原来不是夸张。 庙里哪里是小倩啊,简直是满屋的姥姥精。 有这种东西在,老匡不死路上都难。 季忧思索片刻后又皱眉:“你们说邪种喜生食人族,可为何找回来的人却成了干尸?” 秦掌事听班阳舒与计启瑞将故事讲完点点头:“季公子果然敏锐,这也是我们需要调查的疑点之一,不知你可有线索?” “那鬼东西,力气很大。” “太古遗族与人族构造不同,本就力大无穷,即便死去肉身强度也不减,这倒不新鲜。” 季忧思索片刻后抬头:“只是肉身,可有思考?” 亲掌事摇摇头:“肉身入邪极其嗜血,但思考一事,暂无此例。” “不对,那鬼东西与我交手时是怕死的,我出第二剑后,他就一直开始躲避,眼中充满了恐惧。” “?” 听到这句话,掌事院议论纷纷。 太古遗族尸变后的邪种之所以不可怕,也未有仙宗前去清理,便是因为他们没有思维。 便是吃些路过的樵夫、书生,也不值得仙宗出手。 可季忧竟说与他交手的那个懂得恐惧,一股不详的味道便在院内传播开来。 计掌事打断了众人的发言:“且不说那邪种,关于那名剑客和那融道境的黑衣,季公子可有线索?” 季忧思索片刻道:“那剑客是杀人的好手,应是常与人打斗,与躲在山中清修的仙宗弟子不同。” “那位融道境呢?” “我与他是间接交手,并无消息提供。” 计掌事点了点头:“阳舒与启瑞可有何补充?” 班阳舒抱拳拱手:“那人只用基础雷法,本就是有意隐藏身份,未留下什么线索。” 计启瑞听着众人讨论一番后忽然插嘴:“我有些事情要补充。” “说说看。” “我们几人从楼中离开时,因感受到煞气而止步,可当时那煞气先是从旁路过,远去后又忽然折返回来的,我怀疑他们袭击我们是一时兴起。” 班阳舒听到计启瑞的话也是眼前一亮:“不错,那融道境也是在邪种之后才赶到的。” 秦掌事眉心微皱:“那也就是说,他们并未预谋好了才对你们出手?而是邪种失控?” “应是如此。” 听到这里,季忧忍不住皱起了眉心。 那邪种飞扑而来,看似要抓陆清秋,但身为当事人的季忧明白,他想杀的是自己。 如果计启瑞所说无误,那便是袭击者本打算绕过他们离开,那邪种却不知为何失了控,盯上了自己。 季忧眉心一舒。 那邪种是女子,好美色。 破案! 不,不对,好美色的话那爪子不会一直往自己脸上挠才对。 季忧抬起头,看向坐在上方的三位掌事,只见他们相互对视,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似乎已有线索。 但实际上,他们毫无头绪。 一开始接到消息,他们以为这是某个仙宗暗地针对天书院。 但寻到尸体之后,却发现死者并不只是天书院弟子,其中还有两位修行天赋尚可的皇族宗亲,另一名身份暂不清楚。 查线索是需要找共同点的,现在五位受害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是修仙者,仅此而已。 等到将所有信息清查完毕,众人散场,三位掌事则转入到了后殿。 后殿只有一扇小窗,环境幽暗,此时桌椅被撤去,空殿摆着五具干尸,有一名穿着长袍的道人正在细细查看,眉心紧皱不舒。 “左丘殿主。” 左丘阳转身看着他们:“可有收获?” 秦掌事拱手:“私修很难修到融道境,那人必在仙籍之内,而那剑客则有私修的可能,最奇怪的是那只邪种。” “如何奇怪?” 秦掌事压低了声音道:“世人皆知,邪种无法离开太古遗迹超过十里,可却出现在了盛京城,这是其一,其二,与它交手的季忧说它会恐惧,这就更奇怪了。” 计敬尧此时看向那五具尸体:“不知左丘殿主是否查到什么线索?” “这青云天下,怕是要大乱一场了。” 左丘阳看着那五具尸体,出口便让三位掌事一脸惊愕。 这尸体确实是被吸干的没错,而并非被邪种生食,可重点并非如此。 重点是五人都是修行者,而且都到了凝练灵元的那一步,可他们的灵元如今却被整颗挖走了。 只是杀人,问题不大,但有出乎认知的事情出现,便会预示着更大的灾祸。 更关键的是,当你注意到这件事的时候,说明这件事已经不太怕被人注意了。 第31章 去泡她! “你为何也会来院里?” “你们遇袭的那天,我正巧在查另一宗失踪案。” “另一件?” 从掌事院下山的路上,季忧将匡诚一同带出,询问之下大感意外。 怎么这年头到处都是失踪案。 匡诚看到季忧眼中的询问,随即开口道:“司仙监成立后,陛下打算以税奉贪污案为切入口,让我等彻查魏厉与崇王结党营私一事,其中涉及到一桩失踪案。” “你不是文职?平时舞文弄墨即可,怎还亲自去查案?” “监中同僚觉得此事就算查清对魏相也是不痛不痒,不愿深究,我就只能趁休息时间去找找线索。” 季忧看着他:“什么失踪案?” 匡诚压低了声音:“记得我给你提过,西城有一孤残院?” “记得,我的钱都被你捐到了那里。” “那是我的钱!” 匡诚反驳一句后道:“在我们赴京之前,那里曾在一夜之间丢了很多的孩子,大部分是被遗弃的婴孩,我正在沿街查访,就被天书院叫来问话了。” 季忧听后眉心深皱,心说是因为玉阳县消息闭塞,还是说真的就从这段时间忽起疑云啊。 先是书院丢了学子,后来是老邱来信说三十里铺丢了牲畜,现在匡诚又告诉他盛京丢了许多孩子。 这些失踪者没什么相同之处,人与牛马更不能一概而论。 但不知为何,出现的时机都太过巧合了,像是被按部就班地笼络到了一起一样,难免叫人生出联想。 季忧思索许久后回神:“有查到什么线索吗?” “因为我之前给那里的孩子捐过棉被,有些孩子对我并不防备,他们私下告诉我,有几个晚上能隔着门听到有人进进出出,还有大马车的车轮声。” 匡诚卷起袖子:“大马车只有驿站或者大型商号有,商号不太好查,我打算先去驿站挖挖线索。” 季忧听后眉心不禁一皱:“你这样单打独斗,无人相助,风险太高了。” “所以才需要你尽快做到天书院的掌教。” “我都说了,我熬不过他。” 季忧皱着眉思索良久:“我问你,崇王有没有女儿?” 匡城愣了一下:“崇王府有一位郡主,但据说修行天赋上佳,是皇室为数不多的天赋者,后来修了灵剑山的道统。” 等等等,季忧打断了他的话:“天书院是大夏圣宗,怎么崇王的女儿修的是灵剑山的道统?” “据说是陛下不许皇室宗亲修仙,但是崇王手段高超,从灵剑山为她请来了一位道法高深的人物,在崇王府居住。” 崇王本来就是亲仙派,对皇位有所觊觎,看来皇帝也不是傻子,不许他府中有人修仙便是为了限制。 季忧思量半晌后抬起头:“那崇王府的郡主就不太合适了,魏厉呢?他可有女儿?” “有,跟我娘一个年纪,年轻时嫁给了户部一位官员,我们的调查对象中也有魏厉之女。” “你介意……大的吗?大的其实也好,知道疼人。” 季忧说完就放弃了。 这个时代终究还是封建的,容不下那么刺激的事情。 匡诚也很懵,不明白他说的大是什么大,哪里大,也不明白魏厉的女儿和自己有什么关联。 季忧片刻后又道:“那魏厉总该有孙女儿吧?” 匡诚想了想:“确实有一孙女儿,据说知书达理,性格温婉。” 季忧点点头看着匡诚:“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如你我这般的美男子,便是看狗都深情。” 匡诚愣了一下:“这是何意?” 季忧把他拉倒山下的草丛里蹲下:“找机会跟她偶遇,踢她小腿,要不就随便找个东西,问她是不是她掉的,总之产生联系就好。” 匡诚蹲在草丛里听的云里雾里:“然后呢?” “认识之后就展现你的魅力去泡她,吟诗作对,风花雪月,若即若离,让她爱上你。” 匡诚听后立刻红温:“我还未建功立业,怎能去考虑儿女情长!” 季忧叹了口气:“权利的传播只有三种方式,性、血液、母婴,你现在孤身一人,就算查到了什么,你能活着回来吗?你要让魏厉有所顾忌,便只能如此。” 匡诚思索了许久:“季兄,你喜欢大的吗?你们掌教有女儿吗?” “呵,你学的倒是快,看来是领悟了,滚吧!” 目送匡诚下山,季忧本打算回碧水湖雅园,忽然就见到一群人朝他而来。 这些人便是当时在街头围观战斗的那些别宗行走,此时一个个抱剑走到近前,向他躬身行礼,足有二十多位。 “季公子,我是灵剑山的山外行走白夕。” “我是陈氏仙族陈不忘,见过季兄。” “山海阁邱尼!” “……” 季忧看着他们:“各位道友有何事找我?” 白夕闻声恭敬开口:“在街头见过季公子的剑后,一直念念不忘,不知那三剑可有名字?” 季忧想了想:“三剑归宗。” 周围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称赞,心说好霸气的名字。 白夕此时又道:“那敢问季公子的剑法师承何人?” 季忧瞬间明白了,他们是想学剑:“我师承剑道高手王新安,爱好上班,诸位道友若想学剑,我可代师收费,一人一两。” 闻听此言,众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纷纷从袖中、腰间掏出银子…… 王新安最近几天可太快活了,天天在试剑林喝茶摸鱼,美得一批。 不过就在此时,一群别宗弟子正气势汹汹地朝着试剑林而来。 纷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吵醒了正在闭目品茶的王新安。 什么逼动静? 王新安从藤椅上起身,便见到一群人呼呼啦啦走来,单膝跪地求他教剑。 见到这一幕,王新安立即明白了,这是季忧那小子昨日一战惊艳了他们,后又知道自己是他的剑道高师,便想来学艺。 王新安哈哈笑了半晌:“虽说我的确喜欢教人习剑,每日兢兢业业不曾倦怠,可尔等毕竟不是我天书院学子,如何能在我天书院学艺?” “可是,季兄已经收钱了。” “????” 第32章 赠君以剑 为王教习代师收徒后,季忧便从掌事院回到外院。 不过刚到登仙白玉台,班阳舒与计启瑞就追了上来,手中各有一把灵剑,要送他作为谢礼。 季忧摆手推搡,最后在盛情难却间把剑系在腰间了,系了个死扣。 内院师兄太阔了,还单纯,季忧有些感慨。 他终于有了些想入内院的动力。 “我都没看到季师弟何时系的扣……” “这番手速,当日与那邪种交手时还是藏拙了啊……” “……” 与两位师兄道别,季忧走向朝碧水湖雅园。 离得稍近一些时,他发现自己门前站着个女子。 女子身穿滚雪细纱裙,捧着一把月牙白的长剑,左顾右盼,正是那日一同赴宴的娄思怡。 女子无论性格如何,柔弱都是最主要的成分。 当街遇袭时被男子所救,总会产生些小心思。 于是在知晓季忧没有属于自己的佩剑后,她便托人去买了一把好剑。 不过娄思怡在门前等到的却不是季忧,而是另外两名与她十分熟悉的闺中密友,正分别从不同的方向而来。 一位是云州千金陆清秋,手握珠光宝气的长剑,裙摆蹁跹而来,一阵波澜起伏。 而另一位来人则是孙芝巧,手中同样也有一把长剑。 不过三女似乎没有提前通气,见面之后稍愣,随后又注意到每个人手中的剑,略显尴尬。 “你们怎么来了?” “季公子没剑,我来送他一把……” 陆清秋听完娄思怡的回答,转头将目光转向孙芝巧:“还说是姐妹,竟不与我们商量一下便私自行动了?” 孙芝巧抱着手中剑脸色微红:“赠男子佩剑本就容易叫人误解,何况他还是方若瑶的未婚夫,怎好说出口。” 陆清秋细眉微挑:“你也知道他是方若瑶的未婚夫,还好意思莺莺燕燕地过来赠剑?” “可是清秋,你好像也是来赠剑的吧?” 陆清秋被噎了一下,抿嘴半晌才开口:“昨日宴请是我做东,遇袭之事我也有责任,况且他昨日救我两次,我总不好什么也不表示,未免过于不近人情了。” 孙芝巧和娄思怡对视一眼:“我们自然也是因为被他救了性命。” “他救你们只是捎带的,你们不必如此多礼啊。” “?” 娄思怡和孙芝巧微微一怔,心说凭什么救我们成了捎带的。 再说,不必如此多礼这句话应该是人家季忧说的才对。 陆清秋没管她们,自说自话地继续道:“况且那日只有我的剑他一直紧握不放,想来甚是喜欢,我便送他一把一样的。” “那只不过是你的剑离他近了一些,若我的更近,他一直紧握的那把肯定就是我的。” 陆清秋都不知道姐妹哪儿来的自信:“男子选剑,选的定然是一眼便心生喜欢的。” 娄思怡白她一眼:“生死关头当然是随手为之,哪有清秋这般巧思。” “你……” 孙芝巧看着两人要吵嘴,立刻开口:“好了好了,既然他可以用三把剑,那我们一人送一把不是正好。” 娄思怡听罢住口,但又开始犹豫了:“我们送剑给方若瑶的未婚夫,是不是该与她知会一声?” 陆清秋仰起头:“我们又没什么别的心思,既是问心无愧,何必做些多余的事,倒更让人觉得有什么了。” 不过话音刚落,旁边就又跑来了两道身影,一个是钱云霄,一个就是白如龙。 两人的手里也各有一把剑,与三女撞到一起,有些意外。 看来,他们所有人都想了一起。 季忧站在不远处的山道上看着这一幕,心说这下好了,要变左千户了。 “季公子。” 陆清秋刚好看到他沿山道而来,伸出白皙的玉臂向其招手:“掌事院调查可有结果?” 季忧摇了摇头:“事出古怪,掌事院目前也没头绪,诸位这几日还是尽量不要外出了。”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还会犯案?” “歹徒动机尚不明确,就无法判断他们会不会收手。” 白如龙迟疑半晌后开口:“我这几日辗转反侧,倒觉得是与我同父异母的二弟雇凶所为。” 娄思怡也忍不住开口:“我倒是觉得他们是冲我而来,许是盯上了我家的灵药。” 季忧听罢笑了笑。 若真是他们所想的那样,这事倒也简单了。 可问题是,这种说法解释不了张从之和蔡紫瑶以及另外三名修行者为何遇害。 在青云天下,能如此毫无顾忌的杀害仙宗子弟,这幕后的阴谋要远比他们所想的更大。 季忧回神,看着众人手里的剑咳嗽一声:“对了,你们几位找我何事?” 娄思怡与孙芝巧这才想起来意,立刻捧剑上前:“季公子,听说你没有佩剑,我们特选了一把来送你,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陆清秋也扬起手中的剑:“还有我。” 白如龙与钱云霄也随之点头:“我们也是,谢谢季兄救了我二人,今后我们两人便跟着季兄混了!” “诶,这是什么话。” 季忧摆摆手,将五柄剑依次接过:“剑我就收下了,但小弟太贵重了,不合适。” “?” 随后,几人被季忧放进院中,围炉煮茶。 虽然他对世家子弟无甚好感,但毕竟收了人家的剑,总不能连茶水都不给喝。 季忧将茶煮好,先沏一杯,端给了在他右手边的陆清秋:“先放放,小心烫。” “谢谢……” 陆清秋接过茶杯,忍不住看向季忧。 遇袭那夜,此人奋不顾身推开他,又在剑锋之前与他互换身位,还对她的随身剑爱不释手。 现在第一杯茶便给了我,语气也是如此温柔。 再仔细看,满桌的五只茶杯里只有她与季忧的两只同一花色,像是成双入对。 果然,是有些无关同窗之谊的心思啊…… 云州千金陆小姐不禁托住下巴,盯着季忧的侧脸一阵观瞧。 季忧确实可以称得上是玉树临风,便连气质都十分不俗。 她先前只知道对方是来自偏远之地的乡野私修,却从未察觉过这一点。 看了许久之后,陆清秋回过神,不禁轻轻摇头。 他对自己的好自己是可以看到的,但很可惜,自己不会选他。 他没做错什么,只是错在了出身低微。 来天书院之前,陆家长辈曾暗示陆清秋,要与楚河交好。 因为楚家人,个个都是上五境的高手,且天赋可随血脉传承,这一点太可怕了。 但陆清秋并不喜欢楚河,她总觉得对方过于激进,心思阴暗,与之相比,季忧这种男子就要比他好上太多。 可即便如此,陆清秋还是不会选他。 云州陆家以灵矿起家,本就颇遭妒忌,便需要通过联姻来与更多的势力联合。 她姑姑便是因此而嫁给了山海阁一位长老的儿子。 那长老之子虽不学无术,但却能使得那些觊觎陆家灵矿的人不敢轻举妄动,这便是联合。 除非季忧能成为殿主亲传,继而留在宗内成为长老,开枝散叶,在天书院扎根。 但这样的概率,太低了。 在外院惊才绝艳者,入内院后却逐渐平庸的例子不胜枚举,班师兄便是其中之一。 人力有穷时,只有世家才能传万代。 青云天下便是这样的铁板一块。 民间曾有戏文,讲述了一士族之女爱上一出身贫寒的书生,最后便是死了也要缠缠绵绵,化蝶双飞。 但那,终归只是戏文,只有底层人才能写出的戏文。 陆清秋思索良久,觉得还是要找机会与他言明利害。 而此时的季忧完全不知道身旁的大小姐会有这么强烈起伏的内心戏。 他现在想的是,因为这场袭击,自己好像好久没去天书内品足论道了。 …… “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饮了几壶茶水,闲聊半晌之后,陆清秋提议离开。 见状,其他人抬头朝天边看去,发现果然已日近黄昏,于是纷纷响应。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季忧也起身跟他们走出了院子,并将院门关闭。 “这么段路,也要来送嘛……” 陆清秋对于季忧这种不动声色的暗中关护有些忧心。 不过没等她张口拒绝,她就发现季忧并未与他同行,而是转身去了悟道场。 (跟老婆吵架了,大逆不道地想拉我出去逛街,我的时间是逛街的吗,是用来码字的!求月票,求追读……or2) 第33章 仙子的幽怨 因为有弟子在盛京被残害,且死状骇人,天书院大部分外院弟子都心有不安。 尤其是掌事院始终未调查出结果,便有了各种妖魔化的流言蜚语。 而对季忧来说,眼下最重要的是提升境界。 这方天下已隐有动乱的气息在无形之中扩散,袭击案也许只是一个开始。 目前,唯有实力才是最好的保命手段。 何况匡诚那家伙,越来越有愣头青的意思了。 此时已是深冬,万物凋零,天上偶有碎雪飘落,纷纷扬扬。 季忧来到悟道场,发现此处仍有一些学子未受这场动乱的影响,潜心修道多日。 例如凝华上境的杜竹、凝华中境的岳泽、曾盼儿等人,皆是曾与楚河交好之人。 于他们而言,天书院毕竟是大夏圣宗,就算是有些宵小之辈作乱,也逃不过被镇压为灰烬的下场。 直到随着季忧的到来,这些正在悟道的学子终于有了些许反应。 “真的是毫发无伤啊……” “有人说他一人三剑,救了七人,其中还有内院两位师兄,是真的假的?” “应该是真的,因为有人见到那两位内院师兄向他鞠躬致谢了。” 如今西城前街一战的消息已由小道流出,相对较为完整,已无人不晓。 据说试剑林现在热闹非凡,去修武道的学子如今比试剑林里的竹子还多。 有些两年半练习生的袇房距离试剑林较近,据说每日黄昏之际都能听到有教习在山上咒骂季忧。 而此刻,方若瑶也在悟道场。 她现在仍旧是启灵初境,与天地灵气的互通并不顺利。 于是她比寻常人更加刻苦,终于稍稍摸到了一些门道。 可就是这般刻苦,使她越能清晰地感知到人与人的差距并非是竭力便能赶上的。 此时眼望着季忧席地而坐,整理着袍裾,她不禁有些恍惚。 她与娄思怡、孙芝巧住同一间袇房,听过最为详实的版本,甚至梦到过几次那白衣剑师双手换剑,并挥袖御剑救了两位内院师兄的画面。 今早上,她又不小心听到娄思怡暗中差婢女去城中寻剑,想作为赠礼送给季忧。 不知为何,她心中的失落感极重。 其实院中已有很多人在传,说她未婚妻的身份是假的,因为他们从未讲过话。 “季忧,亥时前可否与我一起走走?” 方若瑶鼓起勇气,喊了他一声。 但此时却刚好有天光降世,层云之上虎啸龙吟,随后那天光便没入了他的天灵,显然是已入天书。 见此一幕,方若瑶眼睑低垂,而悟道场中的众人则满脸复杂。 入悟道场便有天书呼应,这玩意真的太装逼了,见一次便叫人嫉妒一次。 此时季忧神念飞天,循着那漫天的浩瀚星光逐渐进入虚霩之中。 但还没等他站稳,一只雪白的玉足便迎面而来,“啪”一声将他踢了出去。 模模糊糊之中,季忧什么都没看清,只看到红裙女子冷意十足地侧身看着他,面若寒霜,似乎十分生气。 “?” “上来就奖励我?什么情况?” 季忧从悟道状态之中被强行清出,一脸不解。 随后他又入了一次,迎面而来的还是那娇嫩的玉足,说什么也不让他进入虚无山。 神念回归的季忧坐在悟道场上,掐指算了算日子,心说这也不是那几天啊! 怎么生这么大气,都不让回屋了? 而周围的学子则呆呆地看着天际那时隐时现的天光,一脸木然。 直到第三次,季忧再入虚霩,终于没再遇到玉足迎面,而是成功进入。 当虚无山与混乱天道在眼前不断清晰之际,他看到那位身着红裙的仙子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黑石,不过表情却仍是冷的生人勿进。 而最吸引人的,是她周身笼罩着一股深紫近黑的气息,如同火焰,不断在周身摇曳。 “你……你身上的是什么?” “仙子的幽怨。” 女子咬牙切齿,声音冰寒彻骨。 她以为虽然两人不曾说过太多话,但每次都是下午进来修道,就算是约定好了。 可谁知道他一声不吭,整整三日都不见踪影。 一开始她还不以为意,心说我自小开始便在山上住了十几年,一人悟道修道,又能有何区别。 但随后她就发现,自己的周围聚集了一股淡紫色的气体。 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走火入魔了,但后来才研究明白,她是以神念进入虚无山的,有些能够影响心境的心绪会以这种气息的方式出现在神念周围。 第一天这颜色还只是淡淡的,第二天就开始变深,最后逐渐要朝黑色而去。 而此时她似乎也明白了,那人在看自己脚丫子的时候,那周围飘飘摇摇的漫天黄黄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在此时,季忧发现对方身上的气体忽然转成了一种极为悲伤的灰色。 他看了许久,隐约间似乎察觉到她幽怨什么:“冬至那天晚上我与同门聚餐,回来的路上遭遇了歹人袭击,战斗之中消耗了太多的神念,一觉睡了两天。” “那你受伤了没有?” “没有受伤。” 季忧想了想道:“院中这几日一直在查这件事,我也是刚刚被调查完回来。” “你是天书院弟子。”女子忽然伸手指着他道。 她确实有些冰雪聪明,知道在这七大仙宗之中,以院自称的便只有天书院。 季忧扬起嘴角,看着面前这只傲娇的仙子:“那仙子到底叫什么名字?” 仙子看他许久:“颜书亦。” “那我开始修道了,不许踹我了,虽说足道也是道……” “那你叫什么名字?” “季……博长,取博采众长之意。” 颜书亦抬起头,看着他头上呼呼冒黄烟,微微眯起了眼睛。 季忧知道这是要踢人前摇表情,于是屏住了呼吸:“颜书亦,你刚才说好了不踹我的!” “登徒子!” “我靠!” 直到被雪白的玉足踢出“聊天群”,季忧仍在纳闷。 她不应该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啊,直到他发现自己头上的黄烟盎然…… 第34章 七道玄光的楚河 季忧恢复了修道日常,致使悟道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陆清秋、娄思怡、白如龙,当日送剑的五位也都来到了悟道场,继续潜心修道。 不过看着他总在悟道状态之中忽入忽退,众人心中满是迷茫。 这道修的,为何如此销魂。 “颜书亦,你再踹我,我就张嘴了!” “你敢!” 虚无山下,季忧一脸从心地躲到了旁边的黑石上,看着冷面如霜仙子,一脸愤懑。 漂亮女人,果然耽误修行! 遇袭的事情至今已经过去五天了,他才堪堪聚出第六道灵光,剩下的全都是奖励。 季忧不太明白,明明已经哄好了啊。 而且这五天来,两个人照旧十分默契地配合着彼此的修炼时间,有时也会闲聊几句。 怎么说起有女子赠他宝剑,这小魔女竟然这么大脾气。 季忧神魂回归,转头看向旁边的白如龙:“我问你,女子赠男子配剑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白如龙还未反应过来,后方的陆清秋、娄思怡与孙芝巧已经先一步面红耳热。 “传说近古混战时期,有一男一女的两位人族贤者,在必死之战中互赠了佩剑,死时相拥在了一起,魂归天道,于是异性赠剑在后来就成了想要与君结成道侣的行为。” 白如龙解释道:“若男子收下了女子赠剑,两人便可结成双修之谊。” 季忧张张嘴,淦! 他以为自己足够了解这个世界了,但此时才意识到,他来此才不过三年。 玉阳县陈夫子是个老光棍,他的藏书里更不会有这种爱情故事。 所以自己从他那里了解的世界,其实是被筛选过的。 这就导致了一些正常人都了解的传说、故事,他反而完全不了解。 陆清秋此时正看着季忧,忍不住思索,若他误会了自己赠剑的动机,该怎么拒绝与他双修。 他不是世家出身,只是乡野私修,自己是不可能会选他的。 而就在此时,悟道场后侧忽然传来一阵骚乱,亦有起身、挪蹭的声音不断响起。 “楚河……” “楚河出来了?” 季忧等人也闻声望去,发现自感悟天书那夜之后就行踪诡秘,不愿见人的楚河竟然出现在了人群之中。 他穿了一件锦绣梨花袍,发冠端正,眼神微冷地进入了悟道场。 人不可能在屋内躲一辈子,外院的众人也预料过他一定会出来。 可在他们的猜测当中,楚河应该是的备受打击,不修边幅地出现,而不该像现在这般风度翩翩。 “楚兄,要出来悟道吗?” “刚出关,出来透透气。” 楚河面无表情地说着,接着便席地而坐,将袍裾整理妥当。 便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楚家二子缓缓闭上了双眼,进入了悟道状态,而惊呼声则在这一刻开始传遍了悟道场。 因为此时的楚河,额前亮起了七道玄光。 最为惊诧的是陆清秋,此时看着额前七玄的楚河,她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要知道在季忧感悟天书之前,他们两个人的境界提升几乎一致。 而在季忧感悟天书之后,楚河因为受不了打击躲了起来,谁也不见,可陆清秋却一直在努力破境。 而现在,她只聚集出了第三道,楚河竟然有七道,比感悟了天书的季忧还多。 “原来楚河不是受到打击一蹶不振,他一直在闭关!” “没有感应天书的情况下,率先逼近了上五境的门槛,我简直难以置信!” “这便是楚家人的天赋,当真是恐怖如斯。” “原以为季忧进内院已是定局,没想到竟会有这种意外!” 楚河现身,已凝聚七道玄光,超过了感应天书的季忧,这条消息迅速在外院传播开来。 整个外院都议论纷纷,仿佛热油渐入了冷水之中。 从秋入冬的这些日子,所有人都接受了天才陨落,乡野私修逆袭的戏码,却想不到这故事竟如此一波三折。 此事甚至震动了外院教习,纷纷赶到了悟道场。 果真,那楚河正在悟道状态,额头的七道玄光熠熠生辉,甚至已经凝出了第八道的浅痕! “他感应了天书?” “不,此间没有天光之象。” “这不合理,他怎么可能比感应了天书的季忧还快?” 曹劲松与其他教习站在碧水湖边沿,望着这一幕,深感不解。 感应天书这件事很艰难,但却时不时地有弟子可以做到。 但从来没有出现过没有感应天书的弟子,竟然在破境速度上超过了感应天书的弟子。 难道楚家真的如外界所传说的那样,在修行天赋上是不可战胜的? 与此同时,在一座僻静无人的袇房之中,来自凉州的杜竹听着窗外喧嚣,微微握紧了拳头。 他也是凉州很有名的仙门世家子弟,年未弱冠就到了凝华上境,距离下三境圆满只有一步之遥。 可来到天书院之后,所有的荣耀全被楚河与季忧拢了去,他从万众瞩目的天才,忽然就变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小人物。 甘心吗? 不,不甘心。 杜竹低下头,看向手中的一封信。 信是父亲所写,言辞恳切地告诉杜竹,杜家的荣耀全都在他身上。 随信而来的是一只锦盒,盒子打开,里面放着十颗殷红的丹药,上面还附了一张纸条,写清了服用方法。 杜竹捏出其中一颗丹药,沉默许久之后吞入腹中。 而随着丹药在腹中化开,他感受到一股狂躁的力量忽然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仿佛要冲破天灵而去,随后又澎湃而归! 凝华上境想要圆满,需要将体内灵元完全凝成。 杜竹的灵元本来还是乳状,始终无法凝固,但随着那股气息不断灌入,他的灵元瞬间凝成。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父亲的信中为何夹杂着一种悲伤。 这种能直接让人破境的丹药,有整整十颗,必是倾尽家产才能买到的。 父亲举全家之力全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他就是杜家唯一的希望,他代表的就是杜家的荣耀。 杀杀杀杀! 他要入内院,他要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杜竹呲牙咧嘴,口涎垂挂。 第35章 新元日 新元将近,昼渐长,夜渐短。 这在青云天下是个十分吉利且重要的节日,意味着四季轮回的初始,万物将从此刻渐渐复苏。 每到此刻,盛京城内都将张灯结彩,有花灯与庙会同办。 民间还会制作祈春宴,绘制祈春符,期盼春日早归,冰雪消融。 此刻,在盛京最繁华杏花巷中,一队山海阁弟子匆匆驶过,行色匆匆。 为首的人是曾在天书院花一两银子修行剑术的邱尼,此时正拿着画像,四下询问街坊与商贩,是否见过画像中的几人。 他们昨日丢了五个弟子,找寻一天一夜都未见踪影。 而在旁边的杏花楼上,一群天书院外院弟子正在对坐而饮,顺便讨论着近几天院中发生的事情。 “楚河昨天已经凝出第七道灵光了,距离破境只有两步之遥。” “不只是楚河,还有杜竹,你们记得杜竹吗?” “那个凉州来的凝华上境?” “没错,他像是忽然悟道了一样,月前忽然就下三境圆满了,后来告假说要出城省亲,没想到回来就已经聚了两道灵光。” 听到这个消息,不知其中细节的几位天书院弟子纷纷对视一眼,显得匪夷所思。 楚河忽然破关,从一蹶不振到七道玄光,但在弟子心中还算合理。 毕竟,楚家天赋举世皆知。 而季忧虽然是个乡野私修,本该不被看好,但却感应了天书,且是万众瞩目下一步一步修上来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尤其是前段时间,他以三剑硬控两个战场,在融道境手下救了两位内院师兄,这段时间威望也颇高。 可那杜竹一开始只是个无人问津的角色,此刻却忽然后来居上,着实让人惊叹。 “原以为季忧入内院该是板上钉钉的,没想到竟然如此的一波三折啊。” “修仙一事,的确是玄之又玄。” “季忧并非世家子弟,若真的压着我们入了内院,岂不是打了所有人的脸?” 在座的弟子议论纷纷,同时忍不住转头,看向对面的熙和楼。 陆清秋今日又做东,请了一些同窗对饮,其中也有季忧。 她本来是想请楚河与杜竹一起来的,但自从破境之后,这二人就有些生人勿近,除了悟道哪儿也不去。 “楚河如今已聚齐了七道玄光,眼看就要入了上五境,季公子是如何想的?” “他不抢我掌教之位就行。” “?” 陆清秋以为他在苦中作乐,笑笑后眉心微皱。 她还以为自己结交了一位前途光明的内院弟子,没想到楚河与杜竹来势汹汹。 钱云霄夹了一筷子菜,忽然看向白如龙:“阿龙,你今日怎么如此沉默寡言?” 白如龙眉心紧皱:“前几日,家中寄来一份用以修行的灵丹,叫我服下,还说什么白家荣耀都在我身上云云,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清秋从小就磕丹,不觉得有什么:“服用丹药本就是常事。” “可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丹药能有什么问题?” 白如龙环抱双臂:“自我娘亲死后,我爹偏爱二房,家中所有资源都给了我二弟,若真有什么修行灵丹,又怎会落在我手中?” 听到这句话,众人忽然想起送剑的那一日的情景。 当时他们猜测袭击者的身份时,白如龙便提到过这个二弟。 他觉得那次袭击就是他二弟白似虎安排的,目的就是废了他,免得他回去继承家产。 “是药三分毒,丹药还是少吃为妙,免得伤身。” 季忧将面前的盘子清空:“虽然没证据表明丹药的危害,但以此入上五境的,基本都停留在的通玄境止步不前了,你看我,从不吃丹药。” 白如龙愣了一下:“不是因为穷吗?” “那只不过是我的伪装。” 季忧有些生气,伸手把他面前那份没动过的参汤端到了自己面前。 娄思怡此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抬起头道:“说起破境,灵剑山的小鉴主前日好像也破境了。” “五年通玄至融道,融道至今不过三年半,如今又破境了?” “嗯,二十二岁的应天初境,当世亲传第一,不知是否聚出了法相。” 娄思怡有些钦佩地说着:“据说她前日破境的时,还闹出了一件极有意思的事。” 陆清秋极爱八卦,听后抬头:“什么有意思的事?” “问道宗的亲传心系那位小鉴主多年,闻听她破境,于是声势浩大地前去恭贺,还带了贺礼无数,结果没见到人。” “为什么没见到人?” “灵剑山掌教说她破境当晚就离山了,目前不在山中,她也不知人去了哪里,但大家都觉得那是借口。” “灵剑山是南方第一大宗,地位与天书院几乎等同,问道宗一直想与灵剑山交好,但也太过心急了,也怪不得人家不见。” 正当几人聊天之际,远处忽然掀起一阵猛烈的风浪,吹的满城花灯不断摇晃。 众人停杯,还未察觉出了何事,便见怀中的腰牌全都绽放出一丝金色的玄光。 他们先是一愣,随后便见到坐在对面的天书院弟子正急匆匆往回赶。 “是天书院的召集令!” “我从未见过召集令亮过,还以为它不过是一只普通的腰牌。” “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今夜有事要发生了。” 几人对视一眼,随后便放下筷子,沿着黄昏的夜色返回尼山。 果然,此时的登仙白玉台已经集合了大批的弟子。 而在他们面前的,则是掌事院的三位掌事,已经满面严肃,拳心紧握,随后沉着开口。 每年新元日,丹宗会护送大批量灵丹供应四方宗门,而在今夜,他们在城外的万涿山遇袭了。 丹宗主修丹道,普遍战力不强。 但是品质越高的灵丹稳定性越差,越容易损毁,所以每次送丹,都要有五名以上的丹师护丹。 当世修仙者极其依赖丹药,所以这件事非同小可。 因为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他们只好动用了召集令。 此刻,随着三位掌事双指并拢,一柄巨大的飞剑从空中呼啸而来,落于白玉台上。 (下章忒难写,晚个把小时,求月票求追读。) 第36章 丹宗遭袭 浓郁的夜色之下,盛京城内灯火连绵。 而此时的尼山上空,则有一把巨大的飞剑穿破夜色下的层云笼罩,轰然向着万涿山的方向而去。 三位殿主以法力御剑,维持着其高速飞行。 耳听着巨大的风浪迎面呼啸,所有弟子都不禁屏住了呼吸,对即将到来事情怀揣着浓烈的不安。 “是谁袭击了丹宗?” “我们只接到了求救传讯,究竟是谁还不清楚。” 季忧看着王新安摇头,微微皱眉,手拂过腰间的三柄长剑。 他现在有七把剑,但还是只带了三把。 因为每多一把剑,对于神念的消耗就要大一分,有些战斗是需要迅猛的,但有些战斗则需要持久。 季忧现在每日都在锻炼神念,其实就是想让自己又猛又久。 许久之后,周围的夜色开始越发浓重,一股寒凉之意袭面而来,还夹杂着一股难言的味道。 有弟子从远空望去,发现他们与盛京已经相隔甚远,脚下已经是无尽的荒野。 “要降落了,稳住身形!” “记得离地三尺时以灵气浮空!” 随着秦掌事沉稳的声音响起,被灵气驾驭的飞剑忽然间倾斜下落,闯入了一片水汽氤氲的诡秘山林之中。 众弟子立刻飞身落地,而那柄飞剑则重重地在地面上砸出一道深坑,沙土飞扬。 不过众人却没时间去看那飞剑,因为放眼望去,山道上有十多家车辇全都侧翻倒地,丹药散落满地,却不见丹宗弟子。 而远处则有山雾不断弥漫而来,其中人影窜动,看上去密密麻麻。 “记住,你们任务是救出丹宗弟子,不要恋战!” “对方身份不清,勿要大意丢了性命!” 掌事院的三位掌事沉声一喝便腾空而去,其身后弟子也闻讯而动,于风浪之中冲入战场。 见状,季忧挥手,御出腰间三剑,也落入山林之中。 奇怪的是,这诡秘的山林虽然杀气浓重,却并未有打斗声,反而静谧的让人心慌。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摇晃出现,瞬间让跟来的众人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张笼罩在煞气之中的狰狞面孔,枯如朽木,没有眼眸,只有黑漆漆的两个空洞。 而随着它的出现,越来越多的影子密密麻麻地窜了出来。 邪种,满山遍野的邪种。 掌事院的弟子比外院弟子经验要老道许多,见到这一幕也只是忽改面色,但还是干脆出剑。 但邪种肉身极其强悍,轻易便朝着他们飞冲而来,竟想将他们直接撞翻。 就在此时,一阵嘹亮的剑吟响起,先入战场的掌事院弟子就瞥见有人飘然而至,随后便是一阵剑浪朝前方压去,瞬间撕开了一道狭长的缺口。 灵气太钝,破敌时不可裹挟剑刃,但若是将其全部凝聚在剑柄,便能以剑刃开道。 当然,这需要剑的品质好一些,不然铁器硬砍,很快就会崩断。 幸好的是,姑娘们所送的剑没一柄是差的。 “谁?!” “季忧……” 三位浮空的掌事见到这一幕,面露惊诧。 虽然他们知道季忧是一名剑修,且剑法思路清奇,但此时亲眼见到仍觉神异。 不过此时不是感叹的时机,秦掌事大手一挥,立马命令掌事院弟子顺缺口攻入。 而陆清秋、白如龙、钱云霄等人已经紧追而来,见到这一幕,迅速有了决断。 我,要将季忧护在身前! 而怀有同样目的其他人,也情不自禁的地凑了过来的。 其实外院有很多学子只是听说过季忧一人三剑的传说,却也脑补不出他用剑竟然如此刚猛,竟然未给对方任何喘息之机。 便在此时,一阵金石相撞之音传出,季忧的剑浪终于碰到了切不开的对手。 那是一只猩红双目的邪种,肉身比其他邪种更加强悍。 这鬼东西直接挡住了季忧向前的剑锋,一双煞气呼啸的利爪顷刻间直奔其胸口。 于是,众人见到了季忧传说已久的第二剑。 那柄剑是娄思怡送的,一直都悬空着,此时剑随心动,“嗡”一声穿过了对方的心口。 季忧面不改色地将剑召回,气喘吁吁地看了一眼地上那具黑如焦炭且面目狰狞的尸体。 可惜了,不是那夜袭击他们的那一只,因为它不会躲。 邪种虽然肉体强横,但在仙宗眼里并不需要警惕,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们不会思考。 这些鬼东西仅凭借着嗜血性在杀戮,哪怕已经被刺中仍旧不会躲避,比北原外那些头脑简单的蛮族还不如。 即便是肉身强横一些的,也是如此。 如果这只像季忧那也在街头碰到的那只一样,不但会闪躲且出招也有章法,倒真的会令他头疼不已。 “白如龙,小心后面!” 就在此时,钱云霄惊恐的声音响起。 他们几个将季忧护至身前,消消杂兵,却没想到后方又涌来一批。 季忧斜了一眼,挥袖之间第三剑顺势飞出,如破风穿云,在夜色下狠狠削掉了一双煞气十足的臂膀。 那邪种忽然失去了手臂,挺着胸就撞到了白如龙身上,不断蛄蛹,姿势暧昧。 王教习赶到后一剑削去其头颅,并怒喝一声:“杀不了就退,别将后背留给他们!” 白如龙满脸惊慌:“知……知道了……” 王教习深吸一口气,再转身就发现季忧已经开始绕后,朝着更深处杀去:“季忧,别入的太深,找到丹宗弟子就回来!” “山北侧有花灯!” “什么?” 王新安一脸的费解,心说这时候还看什么花灯。 季忧一剑穿杀出去,二三剑瞬势收回,继续往前:“挂了花灯的地方,那里有几家农户!” 王教习愣了一下:“你的任务是寻找幸存的丹宗弟子!” “这么多邪种,他们早死了,你再不叫人来帮我,我特么也死了!” “?” 季忧怒吼一声,振剑杀穿了一只邪种,随后挥袖御气,二三剑并冲,蹚开一条血路。 因为是新元日,山北侧确实有个正挂着纸糊的花灯小村子,距离最近的一家,门上的花灯看上去歪歪扭扭的,也没什么颜色,但却是分别可爱。 以他即将通玄的目力,还可以远远看到有孩子的剪影映在窗纸。 活着很难,但还是有人艰难的活着。 季忧咬着牙一剑祭出,瞬间削去了半拉脑袋,结果心中却狂颤了一下。 虽说知道不是同族,但毕竟也是人形,穿心而过的时候不觉得,可真造成了肉体的残缺,对他来说还是会有心理压力。 也就在这恍惚的一刻,他的左肩却不小心就被抓了一下,鲜血瞬间直流。 因为要持剑还要御剑,他的灵气全都集中在三只剑柄上,没有剩余的灵气用来护体,遭这一下也是早晚的事。 最要命的是,山下的几户人家明显听到了动静,竟直接开门出来吃瓜。 还有他家的一名小小稚童,也从大人的腿间挤出,懵懵懂懂地向上望去。 “把门关上,把孩子抱进去!” “?” 农户闻声一愣,因为从他的角度往坡上看只能看到有人在挥剑,但并不清楚在做什么。 季忧深吸一口气,怒喊一声杀人啦!那农户这才慌了神,立马把孩子抱回屋中,将门扉关的严严实实。 而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加剧,鲜血也在不断地渗出,将他的白袍晕成了扎染。 更要命的是,不知是何原因,一些邪种开始不断向着他这边聚集。 眼看着越杀越多,季忧头皮都麻了。 难道邪种真的都是女的? 季忧喘息一口,立刻甩剑而出,切开一个半圆,顺道把邪种引向了王教习那边。 王教习也正带着其他的掌事院弟子冲过来帮他,于是顺势斩了上去。 同时跟来的还有陆清秋一行人,挥剑而来,将把王教习护至身前的季忧护至身前。 “掌事院的三位掌事呢?还有内院跟来的弟子呢?放火法啊!” “他们在沿山寻找丹宗弟子。” “找到了?” “没有,连尸体都没见到,应该是被劫走了,但绝对不会是邪种干的。” 王教习持剑杀退一只邪种:“这次的袭击是有人在操控,诶,你怎么坐下了。” 季忧倚树蹲下:“你们先顶着,我先歇会儿……” “?” 第37章 是物理,我加了物理 随着山林的雾气越来越重,原本满山游荡的邪种开始逐渐聚集。 王教习剑砍的直烫手,只能怒而骂娘,而季忧这才缓了过来,拄剑起身。 “要杀出去才行。” “太多了,杀不出去就会被困死。” 季忧将剩余的两剑回鞘,掂着手里的那把主武器道:“排成纵队,你与我在前方开道,剩下的人背对背随后,这些鬼东西不强,单纯是多,有机会的。” 王教习闻声看向周围的弟子:“也就只好这样了。” “动手吧!” 季忧以灵气灌输长剑,在掌心不断聚集灵气,随后就一道嘹亮的剑吟响起,手中利剑瞬间穿风而去,杀穿一片。 这一幕,就仿佛刚进山的那刻,密集的邪种堆被撕开了一条狭长的缺口。 “换你了。” “?” 王教习疯狂舞剑:“不是,才一剑啊,你这就歇了?” 季忧挥手如砍瓜切菜:“我要蓄力。” 灵泉破碎之后,季忧不需要借助灵元,自身呼吸便能聚集灵气,恢复速度极快。 但一剑几乎清空了他所有的库存,所以他需要时间来恢复的,而这段间隔,就需要王教习顶住。 正所谓名徒出高师,对于王新安的剑法,季忧十分信赖。 他之所以只是个外院教习,终归不是因为能力不够,而是没人习武。 不过听说季忧又歇了,王教授人都麻了。 怪不得刚才那一剑如此迅猛,原来是用了所有的灵气,这自己要顶到什么时候?顶到坟头草三丈高吗? 就在此时,季忧重新握剑:“好了,该我了。” “你灵气恢复的这么快?!” “那要不你再撑会儿?” “不了不了,你来你来!” 夜色之下,原本突围速度已经放缓的队伍前方,忽然又是一道嘹亮的剑吟,前方再次出现巨大的缺口。 季忧知道王教习实力不错,耐操,所以直接舍弃了普攻的机会,直接成为一个人形技能释放器。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冲的出去。 王教习深受震撼,也不啰嗦,直接提剑顶上。 他先前就说过,武技谁都能学,但想要将其演化为武道,终归是要有一份战斗意识在里面的。 季忧的剑不是强在多么高明,而是在于如何运用。 妈的,完犊子了。 王教习有预感,今夜之后试剑林的人要更满了,他的工作再也不会快乐了。 与此同时,阴云密布的山顶上,一黑衣老者与一腰系长刀的年轻人本打算要离开,此时却不禁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浑身煞气的邪种是一抹浓重的黑,聚集于一起便是一片浓重的黑。 而天书院弟子的纵队则如同长龙,不断挺进,每当要力竭之时便有一道嘹亮的剑吟响起,剑气横穿。 最后竟然真的有惊无险,引着所有邪种退回到了万涿山的边缘。 “走吧,目的已经达到了,不要节外生枝。” “不行,杀了他。” “那三个被引走的掌事快要回来了!” “有一招的时机,天书院是重要一步,可却有意料之外的人一直在跳,不杀了不安心。” 佩刀的年轻人刚要阻拦,却没想到黑衣老者直接杀了出去,伸手朝着那漆黑中的白浪而去,一束雷光瞬间落地。 妈的,最近发过什么誓吗? 季忧已经蓄力完全,但见天雷迎面而来,心中一惊,立刻举剑硬抗。 上五境与下三境终究有着天壤之别,便是这一道惊雷便能直接要命。 灵气绝缘,但很快就要被雷法顶破,季忧挥手召出第二剑,双剑碰撞间引雷而去,挥手剑落大地,巨大雷光直接没入了地下。 见此一幕,王教习麻了,身后的弟子也麻了,而空中那位黑衣老者也麻了。 同时,沿着夜色匆匆赶回的三位掌事及内院弟子也全都麻了。 是物理,我加了物理。 季忧抬起头,便见到那一袭黑衣一击不成迅速退走。 三位掌事本想去追,没想到一股极大的威压忽然从天而降,将那黑衣老者直接拎走,转眼间便不见踪影。 见此一幕,三位掌事心有余悸,追都未敢去追便愣在当场。 随后他们便听到一阵阵的惊呼声,再往下看去,便见邪种已经顺坡而来。 于是三人立刻祭起来时所坐的巨大的飞剑,直接狠狠将迎面将其拍在了山崖上。 此时,危机解除,众人看向季忧。 刚才那位黑衣明显就是融道上境,与下三境圆满之间隔着两个大境界。 武道双修或可同境界无敌,但怎么可能在融道境下一击不死,还毫发无伤。 “你……你硬抗了一道雷法?” “不,是大地母亲。” 季忧抿了下干涩的嘴角,从怀里摸出一块冰凉梆硬的东西,借着月光一看,竟然是块不知道雕刻了什么图案的石头。 王教习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刚才从一只邪种身上掉下来的,我抽空就给揣怀里了。” “你揣着它做什么?” 季忧挠了挠头,有些遗憾:“我觉得太古遗迹沾了个古字,那里面肯定是有古董什么的,卖了或许可以换钱。” 王教习睁大了眼睛:“生死关头你也没忘了发财啊?” “人还是要有梦想的,万一实现了呢。” 正在此时,秦掌事忽然从空中落地,将季忧手中的石块接到了手里,查看许久。 计掌事和郎掌事也一同走了过来,见到这东西,眉心深皱。 如果所料不错,这是太古遗迹中的一块残瓦,应该是邪种离开坟冢的时候带出来的。 他们以前一直觉得邪种一旦离开遗迹太远,身体就会失去活性,但现在看来,这一点变了。 不然他们根本无法解释万涿山附近明明没有大型遗迹,为何会出现这么多的邪种。 “秦掌事。” “嗯?” 王教习喘了口气:“丹宗弟子找到了吗?” 亲掌事摇了摇头:“失踪了,他们不是杀人越货,看来丹师才是目的。” 就在此时,众人忽然感觉到一股灵气从盛京方向而来,是原本留守于院中的几位弟子。 眼看着他们落地,秦掌事的心中出现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出什么事了?” “洪山灵矿遭遇邪种袭击,绿柳山庄遭遇邪种袭击。” 秦掌事忍不住皱紧眉头:“有人耐不住寂寞了。” 第38章 派遣名单 敌袭来的快去的也快,只剩下满山的邪种尸体,如同被刻意安排来制造混乱的工具,如今目的已经达成,便被随手丢弃。 天书院弟子乘飞剑回到城,看着黎明将近时已燃尽的花灯,以及静谧的盛京,全都有种恍惚感。 新元一日,原本该吉祥安泰。 他们还约好要一起逛逛花灯会,没想到此刻烙印心头的却是城外那浓雾与煞气。 而随后,连续不断的消息则更让人震惊。 除了丹宗遭劫之外,中州、凉州与幽州全都出现了大批量的邪种。 天书院所购的一批用以内院修行的灵丹被劫,所掌控的灵矿如今也死伤无数。 可以确定的是,这些邪种明显是被人操控,而且不知以何种方法,竟能长时间离开太古遗迹。 邪种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若是某个仙宗在背后策划,或者某几个仙宗在背后策划,就是为了针对其他仙宗,那么这件事就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这并不新鲜。 这些年,有能力摸到上五境门槛的弟子几乎都遭遇过查找不出线索的暗杀。 北原这些年常有天生灵药出现,也曾引得死伤无数,巫蛮与大夏的战乱便是由此引起。 还有百年前的阵师一脉,研究出了可以克制临仙境的惊仙阵,眼看便要崛起,最后却惨遭屠门。 丹宗也曾经历过最为黑暗的耻辱时代,那时的丹宗弟子几乎全被劫走圈养,日夜不停地炼丹。 灵剑山曾有一位鉴主,当年被诱入了一处太古遗迹,到现在都生死不知,此后的灵剑山与其他仙宗便再也没有来往过。 所谓安久必乱。 现在,真的有人耐不住寂寞了。 他们目前掌握的线索很散碎,但邪种与遗迹有关是可以肯定的。 于是天书院先后派遣了无数弟子,以盛京为起点向外搜索,调查周边遗迹是否有异状。 虽然掌事阁弟子不敢深入不可知的遗迹深处,但仍可以通过草木践踏的痕迹来判断灾祸的源头。 “根据掌事院弟子多日来的查访,出现问题的遗迹分别在中州岐岭镇,凉州峪河镇,还有幽州北沙镇。” “邪种并不可怕,但其幕后的操纵者却有融道境和应天境的上五境高手,就代表他们有更大的阴谋。” “内院弟子现在已经被派遣了一部分,封锁了这三处遗迹,外院弟子也要参与其中。” “这是我们三人商议出的名单。” “青云天下沉寂已久,大多数弟子都藏在山中清修,现在需要他们时候到了。” 掌事院中,从万涿山回来的三位掌事负手而立,将此事言明利害。 而内院外的几位教习全都位列其中,看着手中的那份名单。 很合理。 因为名单中都是一些世家背景相对较弱,但是修为不俗的弟子。 这种弟子派出去,存活能力够强,若是死了,也不会惹来大家族的非议。 安稳千年的七大仙宗,都是这般做派的。 曹劲松细细打量着,表情忽然一怔,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名字。 “为何会有季忧的名字在此?” 秦掌事闻声转身:“季忧天赋异禀,且是武道双修,剑法之精妙有目共睹,有他在,定能成事。” 曹劲松眉心一皱:“秦掌事,此事不妥,季忧而今正在冲上五境,他需要留在天书院潜心修行!” “难道非得在天书院才能修行?内院弟子都可临危受命,外院弟子又怎能推辞?” 曹劲松听后未语,但脸色渐冷。 虽然秦掌事的说法有理有据,但站在他的角度,他还是怀疑这是刻意针对。 要知道,新元之后的半年对于冲境来说至关重要。 季忧没有丹药,没有灵石,唯一的依仗就是与天书感应。 现在掌事院要把他派出去探查遗迹,危险程度暂且不提,可一定会耽误他的修行进度,这是任何人都明白的事情。 “曹兄,就算季忧留下来,你觉得他就一定能入内院?” “不要忘了,楚河目前距离上五境只有一步之遥,机会最大,你又何必如此计较一件无果之事。” 说话之人坐在曹劲松的左侧,留着一撮山羊胡,正是楚河的教习丁昂。 曹劲松看着他冷笑一声:“莫不是早有勾结?” “放肆!” 秦掌事拍案而起,怒不可遏地看着他:“这份名单我曾承报内院,无尘殿的费殿主是点头赞成的,难道你觉得费殿主与我等也在暗中勾结?” 曹劲松听后的紧锁眉心:“费殿主不是一直在闭关冲击临仙境?” “邪种之事闹得天下大乱,让我天书院宗威大损,引起了费殿主震怒,提前破关,难道我还能蒙你?” 无尘殿主费舍,天书院最为接近临仙境的殿主,在五大殿主中的地位也是最高的。 掌教隐居多年不问教务,很多事基本上都是他在做决断。 之前季忧等人在街头遇袭,秦掌事曾叫人把昏睡中的他叫来问话,后来被宁殿主回了一句滚。 如果不是费殿主此次开口,他又怎么敢把季忧加入到这份名单之中。 “内院名额对外院学子极为重要,这点我想在座各位都很清楚,但比起这个,查清此事才是重中之重!” “另外,我想曹教习务必要看清现实。” “季忧虽每日都在天书院悟道,可直至目前也只凝聚了六道玄光,即使他继续留下,难道还能后来居上?” “相反,季忧的英勇便是维护我天书院宗威最好的利器。” “哪怕他因此入不了内院,难道我天书院就会亏待了他?” “此事便这样决定了,去吧,都回去告知自己名下的弟子,叫他们这几日准备准备。” 曹劲松沉默许久,最后将手中的名单撇到桌上,转身离开了掌事院。 无关什么英勇,也无关什么名额,季忧错就错在出身贫寒,没有家族背景。 曹教习曾天真的以为,季忧感应了天书,哪怕家境卑微,也该被院中视为珍宝,可他还是错了。 很多人都不关心所谓的内院弟子究竟花落谁家,只关心这件事是否会对自己有益。 楚家是当世修行大族,尤其是在楚仙成为玄元仙府弟子之后,威望更甚。 除了无法掌控道统之外,幽州甚至在当地称呼楚家为第八大仙宗。 七大仙宗或许可以对楚家不屑一顾,但如他们这样的人,怎敢不去看楚家的脸色。 在此等情况之下,如何抉择自然清晰明了。 青云天下的修仙史,本就是一块世家笼络联合的铁板罢了,从未有过例外。 因为如季忧这般的例外,都死了。 死在暗杀之中,死在世家针对之中。 (求追读、月票!!) 第39章 我命由钱不由天 曹劲松一边感叹着,一边来到了外院的宗务阁,凭腰牌换取了月俸,装进钱袋后扎紧。 虽说是宗门行动,但出门在外,总归是要带些银钱在身上的。 他月俸不高,但也算是尽一份师长之心了。 此时残阳如血,火烧长云。 曹劲松从宗务阁离开,行至白玉台附近,便看到有一圈学子正望着山门处窃窃私语。 “你们不去修道,堵在这里作甚?” 曹劲松如今看到能留在天书院,却不知珍惜的学子就感到生气。 近前的几位弟子闻声转过头,眼见是他便立刻躬身施礼:“我等见过教习。” “免礼,出了何事?” “山门处有个姑娘,令我道心有些通明……” “?” 借着学子闪避的空挡,曹劲松看到了山门之下的场景。 那是一位仙姿佚貌的女子,身穿云锦长裙,勾勒着亭亭玉立的饱满身姿,微扬下颌,双眸清冷而透彻,正站在火烧长天的斜阳之下。 天书院的山门前有护宗大阵运转,非天书院学子要得到许可才能入内。 但女子似乎并不顾忌,行至近前时周身气息不断外放,与那拦下她的大阵竟能分庭抗衡,不退半步。 寻常学子也许无法辨别其中深意,但曹劲松却微微皱眉。 他发现那女子满身剑气,锋利无比,连他都觉得有些骇人。 此时,风浪与剑气不断汹涌。 天书院在设置大阵时,为避免误伤,第一重只是阻拦。 寻常学子见进而不得,便不会再向前了。 可女子并未止步。 于是第二重的杀阵逐渐开始晕起光华,而阵前的女子身后,则也随之亮起一道玄弧,似是有什么正在凝聚。 曹劲松揉揉眼,刚要惊骇,却发现阵法与那玄弧双双消失,仿佛只不过是错觉。 女子忽然就走进了天书院,此时不禁抬头,向尼山之巅上轻挥的白袖看去,表情有些疑惑。 七大仙宗之间暗中较量多年,互不服输。 她也只想试试这圣宗的大阵威力到底如何,完全没想到会被人请了进来,还散去了她的法相,同时遮蔽了此处的天机。 思索半晌之后,她朝山上微微抬手躬身,然后走上了登仙白玉台。 此时,外院的连廊、拱桥陆续有学子停步,朝着这边望来。 女子天姿国色,不似凡间之人,颦眉之间都煞是好看,亭亭玉立在白玉台上,自成风景。 而更吸引人,则是其身上穿着与配饰。 那云锦长裙,材质非凡,似是极为贵重的法器。 而她腰间系着两柄灵剑也绝非凡物,头上随意插戴的三根灵钗更是极品。 “是哪位太古世家的千金?” “不知,我在外院从未见过……” “没穿仙袍,或许是内院师姐?” “何以见得?” “如此天姿国色,我外院怎配。” “这才是真正的仙子,与她相比,便是陆小姐也显得俗气了些……” 云州大小姐陆清秋刚好在悟道场,闻声皱眉,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仙气逼人。 而最引得陆大小姐瞩目的,还是对方头上的那三根灵钗。 当年陆家经手的第一座矿脉挖到了最深处,寻到了一颗完整且巨大的灵核,其中蕴藏了最为浩瀚的精粹灵气。 于是陆清秋的父亲命人将其打造成了四支灵钗,其中三支以天价卖出,最后一支留给了她。 正是因为知道这灵钗的价格,她才觉得不可思议。 能承受得起这三支灵钗的,非仙宗血亲便是如楚家这般的千年世家了。 曹劲松见到周围学子的反应,忍不住呸了一声。 真是世风日下啊,我们季忧就从来都不这样! 便在此时,女子眉心微皱,冷眼看向四周。 她似乎早已习惯了被万众瞩目,并没有丝毫惊慌,反而是这一眼之间叫不少围观的学子目光闪躲,不敢再看。 曹劲松此时已经甩袖离去,匆匆来到了碧水湖对面的雅园。 从万涿山回来的季忧如今打着肩头绷带,正在桂树下的石凳上坐着,面前悬浮着一捆从仙膳房蹭来的筷子。 那些筷子此时蓄满了灵气,在空中不断飞舞,左冲右刺,划破长空。 因为体积太小,这些筷子看似飞的杂乱无章,但细看之下能够发现,它们的所飞行轨迹完全就是剑招。 “你这是在做什么?” “御剑。” 季忧将神念一动,飞舞在空中的筷子“嗡”一声便飞回了筷筒。 经历了两场战斗之后的他发觉,一脑多用是一个需要突破的极大难题。 如若不将此解决,他的战斗时间会缩短很多。 团队作战可以有人帮他顶上,但若是孤身迎敌,这便会成为他最大的弱点。 解决方式也很简单,无非就是两个。 一是不断锻炼神念,让自己支撑的时间更长,分神也能够更得心应手。 这件事他一直都在做,从未有过松懈。 而另外一个方法则是将御剑所用的飞刺,飞斩、飞挑等剑招形成习惯。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烙印的记忆越深,花费的神念便会越少,相当于把剑招整合成一触即发的快捷键。 如今看来,效果颇为不错,至少面前的筷子能够一个画方一个画圆。 曹劲松听完他的解释,有些不懂,但还是直呼此子非凡,但高呼之后,他的情绪很快又衰落了下来。 季忧看出了些门道,不禁开口:“出了何事?” “掌事院安排了许多弟子去调查邪种踪迹,最后锁定了中州岐岭镇,凉州峪河镇,还有幽州北沙镇,现在需要派人前去调查。” 季忧忍不住想起了这几日不断从内院御空而去的身影,心中了然:“其中有我?” 曹劲松点了点头:“不错,掌事院觉得你英勇无双,剑法卓绝,万中无一……” “他们若真是这么觉得,我就不会被派去了。” 曹劲松将宽大的袖袍卷起:“前面那些话是真的,但也不排除是希望你给世家子让路,毕竟你入院的表现确实威胁到了一些人。” 季忧用指关节轻击桌面,嘴角轻扬:“他们可曾听过一句话,叫我命由我不由天……” “没听过,不过这次调查是有奖赏的,一百两银子。” “嗯?有钱?那我命由钱不由天。” 曹劲松嘴角抽搐,心说此子当真视财如命啊。 他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钱袋:“就知道你喜欢这些,喏,给你准备的盘缠。” 季忧看了一眼:“你先替我存着吧。” “呵,这可是怪事,发财了?” “钱这种东西,只有活下来才有意义。” 曹劲松听后不禁正色:“遇事不要强出头,随你去的还有内院弟子,其他当地仙门也会配合,不需你冒险。” 季忧点了点头:“什么时候出发?” “时间大概会在三天后,但不知整个行程需要多久,若是内院选拔……” “我会在内院选拔之前赶回来的。” 闻听此言,曹劲松却没有了以往的乐观。 楚河如今距离上五境仅有一步之遥,入通玄之后辅以丹药,说不定他的通玄境会提升的很快。 而季忧如今还相差甚远,又没有天书辅助,便是连修行时间都无法保障。 最重要的是,邪种事件的策划者中明显有不止一位的上五境,若真是遇到了,便连安危也说不准了。 “这件事要和匡诚说一句……” 季忧未注意曹劲松的担忧,而是思量着这几日的安排。 他决定明日去盛京一趟,将事情告诉书生。 另外…… 还要去一趟虚无山,让那个容易生气的仙子也知道此事,不然她又要闹脾气。 季忧现在和她不算是很熟,也不算是不熟,但有事要开口讲明这件事,似乎已经成为了习惯。 “曹教习,我要去一趟悟道场。” “都这样了还去悟道场?” 曹劲松嘴唇微颤,似有种为师的感动在其中。 都要被调出天书院了,可即便如此也不忘潜心修道,季忧与那些世家子果然不同。 (求月票,求追读) 第40章 拐回来了 季忧从碧水湖雅园离开,从灵气盎然的碧水湖的石桥上走过,白衣随秋风舞动,衣袂飘飘。 见此一幕,悟道场的目光全都汇聚而去。 关于要调查太古遗迹之事,其实已有不少人有所耳闻。 毕竟这几日,内院曾有十几柄大若仙船的飞剑于九霄之上飞过,坐的都是掌事院弟子。 随后,便有关于调查名单的传闻流出。 尤其今日,有人说季忧也在名单之列,而且极有可能要随之深入遗迹,九死一生。 面对这样的消息,众人心中所想各有不同。 这乡野私修本就是仙宗之中的异类,却又光环耀眼。 踩着楚河感悟天书,一人三剑救了两位内院师兄,在同辈之中一骑绝尘,令无数世家子弟觉得脸上无光。 可就在此时,峰回路转。 楚河马上就要破境,杜竹也聚了四道玄光,已有后来居上之势。 而他,此刻却被派出天书院,将与内院名额失之交臂。 如白如龙和钱云霄这般,今日午时便直接骂娘了,此时见他翩翩而来,表情中充满了担忧。 而杜竹则坐于人群之中,轻抬眼眸,额前四道玄光忽现,表情之中流露出嘲讽。 至于楚河,他并没有睁眼,仍在悟道,周身气息骇人,已有通玄之意。 不过大家都还记得今日中午,刚得知此事时,楚河说过的一句话。 “便是留下,难道一乡野私修也能与我争锋?” 陆清秋是其中心绪最为复杂的一个,因为她觉得季忧对她倾心已久。 但一切终归如她所料那般,贫苦出身的季忧,哪怕天赋绝佳,也终归要泯然众人。 限制寒门子弟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天赋有限。 不过就在此时,众人眼中的季忧忽然表情一愣,似是看到了什么。 他行走的朝向原本是悟道场,可此时却忽然调转了脚步,带着越来越惊讶的表情去往了汉白石铺就四方白玉台。 陆清秋、白如龙、钱云霄、楚河、杜竹、方若瑶、娄思怡……一众外院弟子转头,眼神逐渐惊愕。 白玉台上是那位国色天姿的仙子,正在斜阳之下,裙摆微扬,秋风轻拂其发丝。 季忧走上登仙白玉台,便径直地朝着那位仙气逼人的仙子走去。 “他要做什么?” 钱云霄忍不住开口:“男子总是喜欢欣赏美的……” 杜竹冷笑:“他就这么走了过去?胆子未免太大了一些。” “他大概还瞧不出那女子身上的云锦长裙价值千金,却是她身上最便宜的一件。” “有时,无知者确实无畏。” 这段日子以来,随着先后有人一骑绝尘,道心有损之下想寻一道侣补补的也不是罕见之事。 但季忧的目标,却让众人心中诞出一种类似痴人说梦的情绪。 以那女子气质与家世,岂是寻常男子敢去接近的? 但他们看不到的是,白玉台上那位仙子此时也正看着季忧,清冷的眼眸中似乎还有一丝不安。 修行是枯燥的,日复日,年复年,但忽然有一天,你身边多了个不着调的男子。 而这个人,你一旦见得久了,总会是有好奇的。 于是你想更多了解一下,见见他生活中是什么样子,可真见了又不太确定是不是那个。 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季忧,凝视她许久,不敢相认。 虚无山不知是在天书之中,还是在高天之下,但总之不在人间,所以这更像是一场梦。 梦中人怎么会在现实中见到,还这么水灵灵地站在面前,这太不真实了。 季忧一迟疑,便忍不住看的久了些。 此时,颜书亦的眉心渐渐开始皱起,有一种杀意正在酝酿,似乎是想说认错人了,但又觉得有些丢人,于是就想把对面一了百了。 “额……” “你穿上鞋我差点没认出来……” 季忧的烂话脱口而出,心中立刻咯噔一声,心说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我这一人三剑的悍匪名声算是完了。 果不其然,颜书亦听后一怔,随后便睁大了眼睛,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意。 面对这般无礼的男子,她通常会用剑让对方闭嘴,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她下意识地却想去踹他。 但犹豫半晌,颜书亦意识到这并非是那座山下,周围还有旁人看着,于是只好无奈作罢。 季忧松了口气,却又感觉有些遗憾,但很快便听到对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登徒子,你骗了我。” “嗯?” 颜书亦看着他道:“你是天书院学子不错,但你告诉我的名讳却是假的。” 季忧屏住了呼吸,脑补出一个绝美的少女在盛京到处找季博长的画面:“你既然想来找我,为何不提前说一声?” “我本以为知晓你在天书院,又知你名讳,找起来应该容易,却没想到你没有说实话,我便只能在此等着。” “你来时就没想过找不到我该怎么办?” 颜书亦不以为意:“本就是一时兴起,找不到你回去便是了。” 季忧嘴角轻颤:“姑娘心可真大。” “不许这般随意评价仙子。” 颜书亦眯着眼凶他一声,末了微微一怔,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怪怪的。 她平时并非这种性格,而是不苟言笑的那种,也从不会有这般骄纵的语气,但偏偏见了他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是因为他们在没有其他人的空间里同道修行了一段时间? 当时是觉得谁也不认识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稍稍流露出一丝不同以往的本性? 不太像平常的自己了,反而有些娇气,想到这里,颜书亦有些烦闷。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然去我院中一坐?” 颜书亦回过神,忍不住抬起眼眸:“你只知道我名讳,却不好奇我究竟是谁?” 季忧在前带路道:“灵州只有一个宗门,这个我是知晓的。” “我有点饿了。” “那先带你吃饭。” 众人还在等着剑杀无力男子的戏码,此时却微微一怔,发现在两人窃窃私语之后,那位仙子竟然跟随他从白玉台离开,沿路去往了碧水湖。 途径悟道场,他们能够短暂看到那女子的表情。 发觉她虽带着些恼意,却没有刚才那般冰冷,而且一步一步跟着,模样甚是乖巧。 不过在下坡的一段路上,仙子似乎举起拳头,悄悄瞄了季忧的狗头一下。 见到这一幕,悟道场中的人全都是有些迷惑不解,便连楚河、杜竹、陆清秋等人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生人勿近的仙子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就这样被领走了。 “怎么回事?” “那仙子好像就是来找他的……” 陆清秋转头看向方若瑶,发现对方也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而最懵的则是白如龙与钱云霄,他们刚才见着季忧朝那仙子走去,直呼季兄当真是的道(色)心(胆)通(包)明(天)! 但他们死也没想到季兄去了之后,竟然直接把人领回去了。 我季兄之不凡,难道真的就是处处都如此不凡? 与此同时,季忧与颜书亦已经一前一后地穿过了碧水湖上的石桥,恰好在桥头遇到了曹劲松。 见到季忧带着那女子迎面而来,曹劲松愣了一下。 方才在白玉台见到一堆学子围观一女子时候,他曾放言说季忧绝对不会这样。 好家伙,他没令人失望,确实没去围观,而是直接给拐回来了…… (求月票,求追读) 第41章 我喜欢踹你 晚膳时分,天高云淡。 夜色从东方天际逐渐涌来,致使西方的火红渐渐消散,最后被收入那巨大的天痕之中。 悟道场学子起身前往仙膳坊,经过白玉石桥不禁停步。 他们看到曹教习正坐在石阶上,守着一个空荡荡的钱袋子,气急败坏地叨念着世风日下。 怪不得给的时候不要,原来只喜欢抢的! 这特么都是什么奇葩习惯? 从悟道场而来的学子见他骂骂咧咧,全都一声不吭地从他身边绕过,行至仙膳坊,便又看到了季忧与那位气质非凡的仙子,对面而坐。 灵州只有一个宗门,名叫灵剑山。 冬至日那天,他们去鸿鼎楼吃饭,班阳舒曾说,灵剑山原名灵鉴山。 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因为太古蒙昧时期,天道曾赐下七宗圣物,灵鉴山的创教先贤所掌控的便是灵鉴。 但传承前年之后,灵剑山曾有一位后世掌教,因为痴迷剑道而将其中的“鉴”字改掉。 季忧至今还记得,他第一日感应天书之时,山下的仙子曾问他,你为何会在我的鉴里。 那时候他以为那个字是“剑”,但后来越发觉得那个字其实是“鉴”,两字发音相同,且都与灵剑山相关。 后面便是新元那天。 他与陆清秋等人一同到盛京合餐,期间娄思怡曾说,灵剑山丢了一位刚刚破境的小鉴主。 季忧停下筷子,抬起头,看向正在小口吃菜的颜书亦。 他好像真的拐回来一个不得了的妞儿…… 但他着实是没想到,这妞儿竟然会一声不吭地找到天书院来。 当代最强亲传,头脑与思路果然不是寻常人可以理解的。 就在此时,季忧忽然想起自己去悟道场的主要目的,于是思索片刻后轻轻开口。 “我今后可能无法与你一起修道了。” 颜书亦抬起头,好看的眉心渐皱。 季忧见状解释道:“宗门有命,我可能要出去一段时间,归期不定,今日去悟道场便是想去虚无山里和你说一声的,没想到你就来了。” 颜书亦用筷子在饭里戳了几下:“太好了,没有你,山下总算可以清净了。” “那我冬至之后我没去的那几日,你上来踹我作甚?” “我喜欢踹你。” 颜书亦说完话,感觉自己有些娇滴滴的,于是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杀意。 她是灵剑山的小鉴主,是执掌灵鉴的下一任掌教。 家中长辈从小便培养她不苟言笑,一举一动都不怒自威。 自己现在这个语气,一定是他做的怪,不行就杀了他吧。 颜书亦穿着一双月白色的靴子,小巧玲珑地在桌下晃来晃去,最后忍不住啪一下踢在对方的膝盖上。 季忧被踢过之后抬起头,沉默许久后不禁笑出声。 和颜书亦一样,他也知道面前的人就是她,但又不确定真的是她。 所以说话的时候总会带点谨慎,不像是在虚无山那般自然,尤其是猜到她可能就是那位当世最强亲传,这种感觉更甚。 他在虚无山之下犯起浑来甚至敢直接喊她小魔女,甚至对捏她脸这件事跃跃欲试。 但现实中,他却觉得两人间有种隔阂。 颜书亦表现得也与虚无山下不同,眼神里经常闪过一丝冷意,举手投足之间剑气盎然,似乎是抗拒与他很熟稔这件事,有些若即若离感。 可随着这一脚,他心中那丝陌生感忽然减淡了几分。 “你打算在盛京待多长时间?” “此番来盛京见过你之后,我还有事要做,很快便会离开。” 颜书亦虽然嘴上一直在强调“一时兴起”“顺道来盛京”“随便逛逛就回去了”,但其实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我就是专程想来见见你的意思。 事实上也的确就是这样。 若不是因为他在盛京,颜书亦或许不会在中途折返这一下。 若说是专程过来见他的,倒也真的没什么可以狡辩的。 季忧点了点头:“可找好了落脚之处?” “灵剑山的山外行走都住在恒丰客栈,我已通知他们留房。” “那就喝杯茶再走?” “好。” 冬日的清晨,寒气于万物之上凝霜,天边初露晨曦,如同淡墨轻染。 经过一夜,炉子里的炭火还在逼仄的袇房里燃着,只是炭灰发白,眼看便要熄灭。 修仙者可以以灵气御寒,但古代的炭火并非只有取暖一个用途。 它还可以用来烤地瓜,沏茶。 另外在其上坐一壶水慢烧,也可以维持室内的湿度。 季忧沿着清晨的薄雾走出院子,将清理出的炉灰倒在外面,然后在炉子里填了新炭,以灵气催燃,并顺手在炉底扔了两个地瓜。 颜书亦就坐在他旁边,看他不断忙活,乖巧而安静。 他们昨日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饮茶、吃地瓜,一直坐到了深夜。 于是这位灵剑山的小鉴主就没有回恒丰客栈,而是住在了袇房的西卧。 此时她早早起床,吹弹可破的小脸上还写着困倦,便抱着热茶围着炉子,明媚的眼眸轻眨。 “早上想吃什么?” “没有胃口,就吃个烤地瓜吧。” 颜书亦回答一声,伸手握住了火钩子,搂出了一个烤地瓜,剥开焦香的外皮。 而季忧在忙活完之后,也寻了个马扎坐下,将筷子拿出来,继续锻炼着神念快捷键。 两人其实见面时间不长,但越发有种生活在了一起的自然感。 半晌之后,有一根筷子飞到了颜书亦的面前,被她直视一眼,便倏然落地。 季忧微微睁眼:“灵剑山的剑道是什么样的?” “灵剑山主修的是的本命灵剑,不会像你这般用那么多剑。” 虽然眼前所见的是筷子,但颜书亦一眼便知道他练得是御剑术的基础剑招。 她打了个哈欠,有些慵懒地缩在旁边地桌前,两只脚脚贴近暖烘烘的路子,继续看漫天的筷子飞舞,心中一阵安乐宁静。 其实她来之前也想过,两个人见面会是什么样子的。 在她所想之中,大概会有两种结果。 那就是男子并未如自己想象那般有趣,于是两人便闲聊几句,道一声珍重后各自分别。 反正他们也不算很熟,只是一同修道的关系。 又或者聊起来还颇为投机,便坐而论道一日,成为同道的朋友。 但小鉴主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会缩在炉子边吃着烤地瓜,然后慵懒在这不用想着修道和破境的冬日清晨。 而季忧,其实与她所想的差不多。 觉得两人若是见面,要么就聊一聊,随后逛逛盛京,成为好友。 若是能从遗迹安全回归,将来在虚无山再见,或许会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动。 要么就是干柴烈火,一触双修,自己因为境界低,被强制榨取。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有一日表现的如此正人君子,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道心通明。 第42章 富婆的香气 日头高悬的正午时分,阳光的温热稍稍驱赶了冬末的寒意。 颜书亦在桌前打了个盹,醒来便见到季忧在收拾行囊。 昨日围炉闲聊之时,两人就已经说起了过关于近些日子以来青云天下所发生的种种怪事。 小鉴主也知道,他此行便是要前往遗迹的,但却有不同的看法。 “你有没有想过,若这真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阴谋,必定计划周密,你去了那三处遗迹可能也查不到什么,甚至有丧命的危险。” “我想也是,但……邪种一事还是要解决的。” 颜书亦看着他:“为何?” 季忧沉默片刻:“他们吃人,我不关心修仙者到底会死多少,但那些东西如果真的像掌事院调查的那样,已经不再受遗迹范围的约束,且喜欢生食活人,那就多杀一个是一个。” “你不是为了遗迹去的?” “我是为了洪山矿,那里遭遇袭击之后,天书院弟子踪影全无,周围到处都是邪种,有些矿工已经家破人亡。” 季忧想起那日在万涿山北侧见到的花灯:“我打算先忽悠队伍里的一些人,帮我把邪种绞杀干净再说。” 颜书亦歪着头看他:“那内院名额呢?” “人总会是要面临选择的,有时候我会宁愿跟着直觉走。” “我想出去玩了。” “?” 季忧转头看着她:“你的思维也太跳脱了。” 颜书亦站起身,看着门外的红日道:“带我出去玩吧,我还没逛过盛京。” “我东西还没收拾完。” “回来再收拾啦,我想吃蜜饯了,给我买蜜饯。” 随后,天书院山门前,灵剑山的小鉴主就拉着一位平平无奇的外院弟子出了尼山,到了西城的永盛街。 途径盛京书局的时候,季忧微微一愣,觉得自己似乎是忘记了去见一个人。 没关系,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家伙。 他回过神,便见到颜书亦已经先一步去了前方,进入了一座巨大的古楼,楼上的匾额上书了三个大字,穹华轩。 这是针对修仙者的一家千年商号,据说背后有仙宗扶持,专门对外售卖灵丹、灵石与各种法器。 其店铺遍布青云天下,便是丹宗出品的上品灵丹他们都能拿到。 季忧从来没有来过,因为那高大的门庭似乎在说穷鬼不能入内。 他走到近前,掏出自己的钱袋子,在里面打量了一下,心说这顶多也就是买个手把件哄她。 曹教习真穷! 他就不想想,自己这些年到底努力了吗? 季忧咂咂嘴,跟着走进了穹华轩,巧合的是,穹华轩一楼正有一些天书院学子。 其中,陆清秋、杜竹、钱云霄等人便在其内。 他们三人同是马教习的学子,近日马教习生辰将至,几人便来此买些东西作为贺礼。 颜书亦并不认识他们,指着货架上一只绿玉葫芦便让掌柜的取下,把玩片刻后捏在了手心,然后便哒哒哒地朝楼上走去。 陆清秋望了许久,转头看向季忧:“季公子,带友人来买法器?” “随便逛逛而已。” “我早就怀疑方若瑶自称你未婚妻一事有蹊跷,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陆清秋抿着嘴看向楼上:“那位姑娘是某个世家的千金吧?一眼便挑中了店里最好的储物法器,那可是价值几百两银子的东西。” 昨日季忧将那位突如其来的仙子带走之后,外院便议论纷纷。 结合之前季忧与方若瑶从未有过交流一事,不少人都猜到所谓婚约其实是子虚乌有。 但云州大小姐倒是有些不太舒服的,因为她之前一直觉得季忧倾心于自己。 杜竹此时也忍不住转头:“来逛这种地方,季兄是不是没敢告诉她,你家境贫寒这件事?” 季忧未理会,贴到钱云霄耳边道:“回去告诉曹教习,探查遗迹我不去了,我可能要留在这里打工还债,子子孙孙无穷尽……” 钱云霄咽下了口水:“季兄,拦着点吧,楼上的更贵……” “?” 季忧嘶了一声,立刻抬脚上楼,其他人秉着看热闹的心情便也跟着走了上去。 此时小鉴主已经挑了许多的东西,全都价值不菲,看的杜竹一行人头皮发麻。 她随后还盯上了悬挂在最高处的一张弓,命人从货架之上取下。 陆清秋看见那弓箭通体玄光,心说这一张弓的价格,估计也顶得上之前所买的一切物品了。 不过当看着季忧跟上来的时候,颜书亦忽然停下,然后撇头看向旁边一件男子锦衣,摘下后在他身前比量了一下。 穹华轩不卖凡物,这件锦衣自然是一件防御法器。 “这个,要三件。” “还有靴子,多备几双。” 颜书亦将腰间玉牌摘下丢给楼里一位掌事。 穹华轩也有所谓的贵宾制,但玉牌并不对外出售,而是赠送于七大仙宗或顶级世家。 持玉牌在穹华轩购物也无需结账,账目会直接被送到玉牌所属的宗门之下。 小鉴主张开手心,随着绿玉葫芦中的一道灵光浮现,之前被买下的东西便全都被收进了这只绿玉葫芦之中。 随后,那只葫芦被递到了季忧的掌心。 “今日见你玩那些筷子,便决定买套暗器给你,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救你狗命。” “另外,邪种战力不强可数量却多,以弓箭迎之,起码不会被围困其中。” “绿玉葫芦可以储物,包袱就不需要了。” “我……我之前说谎了,我其实不喜清净。” 颜书亦说完话,发现季忧正在发愣,吹弹可破的脸蛋上也浮现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没给男子买过东西,感觉有些怪怪的,好像和赠师姐师妹礼物并不是同样的心情。 正在此时,她忽然发现一只手贴了过来,近时还能感受到其掌心的温度。 随后她就发现,自己的脸蛋好像被这只手捏了一下。 不是做梦,这么大一个富婆竟然是真的! 季忧深吸一口气,才意识到刚才好像是捏了她的脸,于是屏住呼吸看了过去。 出乎意料,被捏了脸的小鉴主并未抬脚,表情反而有些迷糊。 给彦祖与亦菲们的一份总结 五月份完结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自己该写些什么。 很多朋友都对我说,继续写都市肯定是最为保险的,因为我在这个品类里还有一些热度。 但其实,那是我最抗拒的一个选择。 我写都市很多年了,如今也算是碰到了我个人的天花板,想来继续写下去,不会再有什么进步。 因为我把所有的热情都给了江勤和冯楠舒,也耗尽了心血。 再写一本,不过是炒一份冷饭,继续消费他们,消费大家喜欢的人和事。 但在我心里,那些故事就是属于江勤和冯楠舒的,我不想张冠李戴给别的角色。 毕竟冯楠舒对我的影响太大了,以至于哪怕完本之后,我一直都对她念念不忘。 我知道,如果我写一个差不多的故事,在一个差不多的世界观,那我心中依然还是会有她的影子。 我不想再重复一个类似的故事,不想在舒适圈待到过气,慢慢被大家遗忘。 所以,我选择了另一个品类,仙侠。 其实我写仙侠并不是像大家觉得那样,为了版权,或者为了更大的收益,归根结底我是想寻求一份突破。 我想试试多视角,不再将故事只局限于主角身上,而是再加一条游离于主视角之外的线。 说白了,我写上本书的时候,总感觉只有江勤在动的时候那个世界好像才会动,他不动便是静止一片。 我就在想,我能不能写一个主角在动的时候,世界其实也在动。 有些事或许并非因为主角发生,但其实所有事物都在运转,最后汇聚一条庞大的脉络,指向一个最终的目标。 而我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其实是因为我在上本书里发现了自己的短板。 我不太会处理多视角问题。 就比如上本书,曹少爷和丁雪的故事其实我设计的挺甜的,但因为我一直在沿着主角视角写作,导致他们的故事没能顺利地插入主线,最后只能被放入了番外。 还有庄晨,我一直想给他一个主线剧情的结局,也没插进去。 张广发家中水果滞销的剧情,也被一笔带过。 我发现我好像只会写主角的故事,这让我觉得恐慌。 所以我知道我还很嫩,还不到家,还需要继续修炼。 我决定像我刚毕业那段时间一样,每周逼自己去做一件自己本来觉得不感兴趣的事情。 所以我选择了仙侠。 写这本书的时候,很艰难,我对自己极不满意,以至于一章可能会写三遍,目前草稿箱已经有几万的废稿了。 之前写匡诚高中那一段,有读者说哪能一夜出结果,其实是因为我删掉了主角外出打工的三张,却忘了修改时间。 还有就是,开头老邱本来有一场跪地求人的独角戏,为了凸显生与死的反差,但最后也被我删了。 实际上,直到今天之前,我还在一直不断地修改前文。 我开书之前没有想过要写出什么样的成绩,也没想过会像上本书那样被大家喜欢。 但它对我很重要。 因为我在折磨自己,在找一条不一样的路。 我之前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过,我不是一个有天赋的人,我写了十年时间,其中六年都在扑街。 所以我能做的只有笨鸟先飞,去写自己不擅长的,让这些不擅长的来暴露我的缺点,然后去改正它。 写书就是我的本职,我没有别的工作,也没有别的身份,所以我没有退路。 于是我很珍惜自己的每一本书,珍惜自己的每一个机会。 我不希望新时代的船把我丢下。 所以不管成绩如何,我都会好好写下去。 因为我知道,杀不死我的终将令我继续强大。 这算是回应一下大家对我换品类的迷惑,以及对目前故事剧情的一个简要总结,也是为了感谢大家的不离不弃。 最后,老生常谈地,求月票,求追读,对于目前新书期的老错来说,这些数据还是很重要的……or2 第43章 这书生好生眼熟 “买完了,走吧。” 颜书亦摸摸自己的脸颊,叨念一声,有些恍惚地朝穹华轩的一楼走去。 行至陆清秋、杜竹、钱云霄三人身前时,她忽然回了神,在他们身上打量了一圈,剑意忽然升腾。 灵剑山的剑道主修剑心,即使灵气并未外御,但锋锐之意也足以让人凛然。 三人骤然屏住了呼吸,双眸逐渐紧缩。 他们昨日在登仙白玉台见过女子一次,对她的印象主要是国色天香、背景神秘尊贵。 到今日第二次见,看她买东西给季忧,便觉得更像个活跃的小家碧玉。 但此时面对面,他们才感受到一股令人紧迫的威压。 那无关于境界,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势。 杜竹三人第一反应就是,这到底是何人? 为何这女子只是在转身之际,便会生出与之前毫不相同的气势,不断呼啸。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若不是这位小鉴主一时兴起来找人玩,以他们的身份,怕是此生都难以见她一面。 不过让三人松了口气的是,面前清冷而锋锐的女子并未有何动作,转身就下了楼。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小鉴主刚才是想拔剑戳他们几下,让季忧知道自己其实是很有威严的女子。 “季忧,我想吃蜜饯。” “……” 季忧跟着下楼,看着前面的小鉴主负手而行,步伐沉稳地走着,与来时的气质丝毫不同。 不过没威严一会儿,她就又开始情不自禁溜溜哒哒了起来。 真是奇怪的女子…… 季忧不禁嘀咕一声,忽然就看到一个书生从面前路过,也正盯着他看,神色有些怪异。 季悍匪微微一怔,心说此人好生面熟,但末了又觉得,无所吊谓,不相干。 “季兄,你怎么在这儿?我刚要去尼山给你送信。” “?” 西城杏花巷后侧,临近春华巷的拐角处有一座瓦屋,这便是匡诚在入职了司仙监后的住所。 不大的房间仅有卧眠三尺之地,除此之外便是一张案牍和满地的书卷。 瓦屋后侧还有一方小院,落叶堆叠,看上去还未来得及收拾。 季忧随匡诚进了屋,坐在案牍之前,而颜书亦知道他们有事要谈,便坐在院子里乖巧品茶。 “我要离开盛京一段时间,调查邪种一事,归期不定,特来知会你一声。” 匡诚看他一眼:“是吗?可你在街上好像都不认识我。” 季忧瞬间正色了不少:“那不过是我的一点伪装罢了。” “季兄原来如此谨慎,这倒也是……” “对了,你托人给我送信作甚?” 匡诚压低了声音:“上次说过,司仙监在查魏厉贪污税奉一事,目前已经有了眉目,我也趁此机会查到了一些孤残院孩童失踪案的线索。” 季忧看着他:“查到了幕后黑手?” “我引着同僚去查了城外的雁行驿站,发现其中一批婴儿是送去玄元仙府的。” 匡诚也忍不住捏紧了拳头:“以人炼药这种事玄元仙府干的最多,我们在玉阳县也曾见识过了,季兄当了掌教之后,不要放过他们。” 季忧想起了邱茹,攥着茶杯开口:“自然不会。。” “另外,这些线索之中还有一个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疑点。” “?” 匡城压低声音道:“婴孩失踪案并非是从孤残院开始的,而是从三年前就已经有孩童不断失踪了,甚至有一些是刚出产房的孩子,在父母眼皮子底下就被盗走了。” “至今为止,我查到的已有一百三十八起,盛京的几处衙门之中都有案卷,报官记录相对集中。” “最离奇的是,宫中有三位皇子也先后失踪了。” “可是我查了雁行驿站的出关记录,发现运送次数与此并不匹配,其中有一半的孩童并未送去玄元仙府。” 季忧微微皱眉:“除了玄元仙府,还有别人?” 匡诚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我查到了几个地方,也是出自雁行驿站的记录,我觉得有些问题。” 季忧将纸条展开看了看,眉心逐渐皱紧。 匡诚入职司仙监后担任的是文职工作,并不接触查案,日子也算清闲。 但他和季忧一样,不想当个闲散人,总觉得还是要做些什么的,于是他就开始查这起婴儿失踪案。 至于为什么,其实还是源于匡诚第一次去孤残院送棉被时,遇到的那个瘦骨嶙峋的孩子。 那孩子叫虎娃,什么都不要,只是跪地磕头,求匡诚能帮他找回相依为命的妹妹。 其实在去查之前,匡诚也知道,偷窃婴儿一事很可能与仙宗有关。 毕竟如今这天下,平民都食难果腹,又有谁会去偷几百个孩童。 可即便如此,匡诚仍旧觉得,他应该给虎娃一个交代。 而如今查来查去确实查到了仙宗的影子,但匡城已经无能为力了,才希望季忧能有办法。 但他没想到的是,当季忧看到纸条上的内容时候,他感受到一股窜上脊梁的寒意。 那上面没有太多的内容,只有三个小镇的名字。 岐岭镇、峪河镇、北沙镇。 季忧沉默许久,下意识地将纸条捏紧:“你为何会从雁行驿站的运送记录中挑出这几个地点?” “雁行驿站的其中一支车队去这些地方的频次太高,这毕竟是偏远小镇,哪怕从京中采买物资也不该每月都有一趟,而且他们的出行与失踪案发生时间高度吻合。” 匡诚说完之后看着他,有些疑惑:“你是不是知道这三个地方?” 季忧将纸团揉进手心之中:“不知道,从没见过,不过我会帮你去看看,有消息通知你。” “多谢季兄。” “查到这里,以你的能力已是极点了,好好专心升官吧,莫要忘了匡家的担子如今全在你的身上。” 匡诚听后点了点头:“魏厉贪污案已经查的差不多了,户部更换了一大批官员,陛下这次推行新政的决心很大,便连年号也从太吾改为了太元,我有更多的事能为百姓做了。” 季忧听后抬起头来:“朝堂其实不比江湖安全,万事不要强出头,也别让人当枪使,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话,去泡魏厉的孙女,或者去泡公主!” 匡诚听后转头看向坐在院中的颜书亦:“那是你们掌教的孙女吗?” 颜书亦此时正坐在石凳上,眼睛看着树上唯一悬挂的一片枯叶,表情乖巧。 季忧也随之看去,许久后轻笑:“不是,只是个可爱的小妞儿。” “……” 话音落下,两人肩膀忽然一颤。 因为刚才好像是有什么气劲忽然射了出去,在那一刹那,树上唯一的枯叶连带着树枝一同断裂开来。 坐在石凳上喝茶的小鉴主不动声色,唯有漂亮的双眸开始微微眯起。 第44章 你忘了我是应天境? 修仙者耳目通达,这是季忧修仙之后的感受,所以他那句话说的极为小声。 但他不清楚,上五境之所以会被称为诸法,就是因为此等境界的修仙者能够运用天道法则,而巡风辨音便是最基础的能力。 季忧心尖一颤,假装无事地将头转回:“匡兄吃饭了没?” “还没……” “我家曹教习请客,你去不去?” 匡诚听后摆了摆手:“我与曹仙人并不熟稔,还是算了。” “诶!”季忧摆摆手,“那怕什么,他又不来。” “?” 匡诚懵了一下,心说请客怎么还有不到场的:“这是何礼节?” 季忧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待会儿给他打包一份回去便是,他不喜辣,吃不到一起去。” 匡诚还是摆摆手:“罢了,你有友人同道,我就不掺和了,还是等你平安回京之后再聚吧。” “你是不是怕挨揍?” “我只是,见不得血……” 季忧呵呵一声,心说她顶多就是踢我几下,怎舍得拔剑。 随后,两人告别,季忧带着灵剑山的小鉴主离开了这处偏宅。 如他所料一般,颜书亦并未拔剑找他麻烦,只不过一直固执地走在他前面,左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扶剑,不发一言,表情清冷,似乎在表现自己并不可爱。 但她却不知道,她越是这样,在季忧眼中就越是可爱。 甚至,他都忘了面前这丫头其实是灵剑山的下一任掌教,更不记得她还是一名应天境的最强亲传。 两人很快便到了一家名叫登盈居的饭馆,与鸿鼎楼、熙和楼相比,这里名声不显,但据说酱骨头很好吃。 不过酱骨头似乎并非适合淑女的吃食,以至于颜书亦无从下口,在桌下踢了他两脚。 “我不日便要启程,你可有去处?” 颜书亦将面前的骨头丢进盘里:“我明日也要离开,去青州,灵剑山有一批弟子在那里失踪,我便是为此而来,看你只是顺路。” 青州在灵州与盛京之间,顺不了一点,但她还是喜欢强调这个。 季忧听后则是皱眉:“灵剑山也有修仙者失踪?” “已经失踪数日,我离山之前特地派了青州附近的弟子赶去调查,这几日差不多也有线索了。” “先前天书院也有弟子失踪,与邪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要照顾好自己。” 颜书亦听他说完最后一句轻轻点头:“没事,我可是应天境。” 食罢,天色已经渐暗了下来,夜幕已经随着日落天痕而渐渐涌入。 两人沿着巷子返回,固执的冷面小鉴主仍旧走在前面。 两人亦步亦趋着,渐渐接近了一家出于此巷的客栈,这家客栈在京中很受修仙者欢迎,灵剑山的山外行走基本都住在这里。 前日晚上,还有弟子曾到楼下的柜台多订了一间,但却空了一夜。 颜书亦走到门前,转头瞄了一眼,随后便像是没有看到一般,朝着尼山天书院的方向走去。 季忧跟在她身后,经过恒丰客栈时也看了一眼,面带浅笑。 不过未等他细想,他便忽然皱起眉心,朝着刚刚路过的巷子转头看去。 从穹华轩离开之后,他就总觉得好像有人在一路跟随,但神念外放却又什么都发现不了。 直到刚才那一刻,他捕捉到了一种气息,但此刻又完全敛去。 那气息并没有恶意,但不知为何一直跟着自己。 季忧往回走了几步,望着空荡荡的巷子皱眉许久,直到颜书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这才转身离开,回到了天书院。 与昨日一般,深沉的夜色之下,两人照旧坐在袇房之中,升起火炉,望着窗外一脸的闲适。 昨日的地瓜已经烤完了,不过季忧还有存下的花生,便将其添到壶里。 小鉴主似乎仅用了一夜就熟悉了这种生活,进门之后看着他催火生炉,被渐渐升腾的炉火映亮了娇嫩的脸庞。 “我好像忘了给谁带饭似的……” “算了,不相干。” 季忧将凳子从墙角拉过来,给颜书亦的那个铺上了今日在城中买的垫子。 小鉴主捋着裙摆坐下,顺手将脚上的月白带翠的靴子脱去,露出一双如玉般小巧精致的脚丫子,朝着炉火慢慢暖着脚心。 她的脚总是凉的,所以极不喜欢穿鞋,在山上的时候也总是光着脚的。 昨日两人第一次见面,她没好意思,但现在似乎也不太在乎了,粉嫩玉润的脚指头在火光前微微蜷曲,感受着热度一点点涌来。 不消片刻,壶里的花生也被煮好。 季忧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将花生倒入筐内,然后放凉了一些,递到了她的面前。 颜书亦抓了一颗花生,将其剥开,塞进了嘴里,忽然想起自己曾在山下的镇子见到过这一幕。 那是一户农家,家徒四壁的那种。 女人每日在房里给人补衣服,男人便白日去给人做零工,晚上便一起围着炉子闲聊些有的没的。 颜书亦当时也没觉得那有什么好的,如今却不知为何,心像是化开了一般。 …… 修仙者不需要每日睡眠,两人便在炉前坐了一夜。 季忧跟她聊起曾在玉阳县的过往,顺便还说了一下今日那个极为眼熟的书生是谁。 颜书亦则跟他讲了些山上的生活,有些细语喃喃。 就这样一言一语,窗外逐渐天明。 到了第二日的辰时,颜书亦便收拾好了东西,站在袇房外的院子里有些闷闷不乐。 她来时没想过这样,只打算见上一面便走,然后冷面游荡江湖,将失踪的弟子找回。 结果不知为何,竟在这住了两日,还习惯上了每日烤炉的无聊生活。 而直到想到这里,她才意识到这不过是她第一次见过面的男子。 “帮我收好我的垫子。” “还有我的被褥,那是我的。” “还有还有,那个漆了金线的杯子也帮我收好,不要落灰。” 颜书亦临行之前认真地嘱咐着季忧,倒也没说爱来,还来之类的,但怎么看都是还想要来的样子。 季忧站在袇房门口看着她:“已经收好了,你昨晚便提过一次。” 颜书亦沉默了一下,还想说要不我再住上一日,但这个想法刚刚生出,其腰间的山门玉牌便绽放出一阵玄光。 她昨日便与季忧说过,灵剑山的弟子在青州失踪多日,她派了附近的弟子前去暗中巡查,如今看来已经有了线索。 “季忧,你捏我脸,说我可爱的时候,可曾记得我是应天境?” “?” 颜书亦扬起嘴角,周身忽然玄光乍现,如同海浪狂奔,远比季忧见过的所有人威压更甚。 便在这刹那之间,灵剑山的小鉴主已从原地消失,一跃千里,遁入风中。 她不喜欢告别这种事,便觉得走就要走的快些,此时便如流星般穿越了白日晴空。 而季忧则看着原地停留的旋风,不禁屏住了呼吸。 昨日有食物在眼前晃的时候,他幸亏没有一时冲动,自己是真的打不过这位当代最强亲传。 不过临走之前还要示威,未免有些可爱了一些。 (小鉴主不退场,从另一条线进,求追读,求月票,追读真的很关键,现在还差一些就有机会拿到活动了,跪求大家没事就翻一翻吧……or2) 第45章 一剑叫姐姐 青州,屏风山北侧野树林。 随着夜幕于天际不断涌入,密林之中山雾渐起,如同薄纱飘荡于山头之间。 此间的一方野湖之中,蛙鸣开始不断响起,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便在此时,一支护送着四辆马车的车队正在夜色下的密林之中穿行,车上人似乎全都带着黑色的斗篷,看上去无比神秘。 而就在这支车队行驶方向的侧边山崖上,潜伏在此的二十七名灵剑山弟子全都精神一振,困意全消。 数日之前,青州有一队山外行走无故失踪。 卓婉秋收到山门密令,匆匆赶来此处,不断调查,终于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指向此处山林。 随后,自山门而来的一位院外师弟宋子恒匆匆而来,与他们汇合,一行人已在此暗中潜伏了三日之久,如今终于寻到了踪迹。 不过就在此时,卓婉秋发现师弟宋子恒悄悄抽出了长剑。 “师弟,你要做什么?” “机不可失,当然是将他们拦下来,问清楚他们把失踪的弟子带去了哪里。” 宋子恒已经在凝聚剑气,目露寒光。 卓婉秋皱紧眉头:“有能力劫走十三位山外行走的,必有上五境高手,山门密令是要我们紧盯此处,切勿打草惊蛇!” “只需制服一个,或许就能套出可用的信息。” “此次任务是我来负责,莫非师弟不肯听令?” 宋子恒闻声看向了卓婉秋,沉默许久后松开了剑柄。 不过随着马车距离山崖越来越近,气息逐渐可以感知之时,他又忍不住开始暗中凝聚剑气。 因为他发现,跟随马车的五人只不过是凝华上境,与他这个下三境圆满有一境之差。 他转头看向卓婉秋,剑气继续凝聚。 这位师姐也许并不知晓,他是灵剑山外门最有天赋的弟子。 自入山之后,他便闯过了先贤剑意林,如今已经聚了三道玄光,上五境近在咫尺,内院名额已如探囊取物。 但内院不过是一道门槛,宋子恒真正想要是三大峰主亲传的位置。 来青州之时他便打听过了,据说此次行动便是山上一位大人物亲自过问的,他需要一个让峰主见到自己的机会。 只是五个凝华上境…… 宋子恒握紧剑柄,最后在车队即将路过的一刹那猛然窜了出去,剑气凌空而下,如同闪电般耀眼的剑光瞬间撕开了夜色。 剑锋扫过,剑吟嗡鸣,一颗脑袋横空飞起。 得手了! 宋子恒立刻飞身回剑,没想到四柄雪亮的长刀立刻迎头而来,速度奇快。 他脚下灵气汹涌,轰然躲过,随后大笑一声持剑而上。 刀光剑影之间,杀伐之气四窜。 那四名刀客出手十分迅速,刀光阵阵,密织成网,向前压来,刀气迸溅而出,势若劈山。 宋子恒怒睁双眼,手中长剑迎向四刀,剑气纵横间火光四溅,金戈之声不绝于耳。 但随着这一次的交锋,宋子恒嘴角的那抹笑意却渐渐凝固。 下三境被称为本身境,境界的提升其实就是速度与力量的提升。 但此刻,这四个凝华上境却展现出了不同寻常的气劲,每一刀都携着撕裂之势,刀风如罡。 宋子恒疯狂运转灵气灌输剑身,手中绽放出猛烈的强光再次迎击。 而火光迸溅的一刹那,他心头瞬间一颤。 因为他发现随着对面四人挥刀,一股浓烈的煞气开始四处飘散,而那劈山而来的刀竟然一下比一下更沉,最后重若千斤,简直要将他的手骨震裂。 会死…… 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死。 宋子恒的表情开始流露出恐惧,越战越怯。 一刀,两刀,三刀……八刀! 眼见着面前的刀已经沉如山岳之际,宋子恒知道自己绝对顶不住下一刀了。 于是在仓皇之间,他忽然聚出一道猛烈的剑气斩出,然后转身,迅速朝着众人藏身的山崖飞速奔来。 卓婉秋看着眼前的一幕,怒不可遏,却也顾不上责备,立刻抽剑而去。 “该死!” “全体弟子,随我去救人!” 二十七名弟子立刻御气横空,落剑时如寒芒迸溅。 四名刀客确实有古怪,肉身强度根本不是凝华上境。 但即便如此,在数量差距之下,刀客根本没有蓄力的时机,在刀剑相撞的铿锵之声中被灵剑山弟子斩节节败退。 卓婉秋悬着的心稍微松了一些,心说虽然未遵山门之令,但事态好像仍旧可控。 可就在此时,她却恍惚看到一道刺眼的金光横空而起,如同巨大的金轮玄空,连周围夜色都在此间融化。 此刻,坐于头辆马车的那名马夫已经浮空而起,周身灵光外放。 “还有人?!” “师姐,是融道境……” 黑暗的山林之中,众人举目望去,在难以置信间面若死灰。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就这一支小小的车队,竟然会有一位融道境强者做马夫。 陷阱? 不,不可能。 他们潜伏在此的消息没有外人知道,若不是宋子恒急于立功也不会就这样暴露。 况且,若是融道境想杀他们,还需要什么陷阱? 唯一的可能便是这融道境真的只是一名马夫,这究竟是一支什么车队? 便在这不断的思索当中,卓婉秋的脸庞已经被面前曜日金光照的惨白,便觉得一股狂风迎面袭来,杀气在夜色下狂舞。 轰地一声,如呼啸一般的拳意猛然坠下,首当其冲的五名弟子直接被震断了长剑,横飞而出。 那身披斗篷的融道境随后便再聚一拳,似是雷火在手,恍若天神。 “走,快走!” “师姐……” “迅速离去,禀告师门。” 卓婉秋挥剑而起,咬牙抵抗着面前的威压,随后横剑而去。 这无疑是送死,卓婉秋明白,而她身后的弟子也明白,但却别无他法。 不过就在此时,一股更加强大的威压忽然从远处的山林之中升起,至使那名融道境的身体猛然一僵。 下一刻,远山之间风浪呼啸,枯树折腰,一柄巨大的剑意在月色之下凌空而起。 随着一声清冽的剑吟,那凌空的剑意飞射而出,直接创飞了那名融道境,顺带将山壁劈出一道深刻的剑痕,土浪翻涌。 待到尘埃落定,众人才发现那名融道境失去了一臂,却还留了一口气不断呼哧呼哧地急喘。 灵剑山弟子惊愕转头,便见一女子掠空而来,身负灵光,飘然若仙。 她十岁圆满,次年入上五境,从来不会有人敢夸她可爱,因为她出手便是灵剑山最锋利的剑。 七大仙宗的亲传当中,她是唯一一个还未做掌教就已经执掌了道统圣器的那个。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代表的是灵剑山随后的百年兴衰。 她今夜从盛京乘虚而来,出的第一剑便直接斩了一位融道境。 愣在原地的二十二名灵剑山弟子很快便意识到了她的身份,立刻单膝跪地,但脸上仍有惶恐。 所有人都知道灵剑山会有内门的大人物要来,但谁也没想到会是长居云顶殿的小鉴主亲自前来。 “别跪了,先去救人。” “再去检查一下那四个有没有死透,死透的再杀几剑,没死透的锁起来。” “其他弟子,去看看车上有什么。” 颜书亦从沙尘土浪中走过,看了一眼那位被嵌在山壁里还没断气的融道境,挥手将他扯了下来。 他的斗篷已经被震碎,露出一张还算年轻的脸。 见到这张脸,卓婉秋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是陈清河……” 颜书亦转头看着她:“你认识他?” “禀鉴主,他是陈氏仙族的外院弟子,两年前灵剑山的问剑会上我曾见过他,但……他那时候只是下三境圆满。” “两年破通玄至融道?” 颜书亦眉心紧锁,有些难以相信。 因为她才是公认当世最快的那个,但即便是这样,她通玄破融道却也用了五年。 卓婉秋看向陈清河,发现他正张牙舞爪地不断挣扎,似乎并没有恐惧:“鉴主,他……好像不太对劲。” “将他锁了,然后去通知陈氏仙族,明日我要去问山。” “问山……” 卓婉秋屏住呼吸,立刻拱手称是,随后安排弟送重伤的师兄妹回山,然后又叫人把已如野兽的陈清秋锁住,安排人将其连夜送往陈氏仙族,再去检查马车。 车上所装运的,全都是一些比较偏门的灵草。 所谓偏门,指的是对修仙者并无境界提升作用,并不在七大仙宗的培育名册之中。 其中有一些甚至带着剧烈的毒性,如流泉草、圣阴花。 这些线索并不足以让他们找到丢失弟子究竟去了何处,唯一的指向仍是陈氏仙族。 颜书亦命人将车上的所有草药记录在册,随后便见到一人匆匆而来,正是刚刚临阵将众人护至身前的宋子恒跑了回来。 “外院弟子宋子恒参见鉴主,弟子方才斩杀一人。” “是吗?可我见你退了。” “弟子……弟子是听从卓师姐的命令,想迅速回宗门为鉴主报信。” 颜书亦十岁便入了上五境,已经忘了下三境圆满原来这么弱了,弱的简直挥手就能杀死。 可那家伙也只是个下三境圆满,怎么却敢捏她脸蛋,还色胆包天地夸她可爱呢? 真该让他看看刚才的那一剑,吓得他叫姐姐才好。 “来人,将宋子恒的玉牌取下。” “鉴主且慢,鉴主可能有所不知,我现在是外院最有天赋的弟子。” “你?” 颜书亦看了他两眼,眉心微皱:“那我们灵剑山岂不是比天书院差远了?” (追读飙升了,给大家磕头,一开心多写了一千字……or2) 第46章 鉴主问山 青州是陈氏仙族的属地,坐落于黄云山上。 他们是唯一从上古时期便保留着世家形态的仙宗,入门弟子皆需忘本改姓,归入陈族。 而就在太元初年,立春将至,冬意归去的明媚之日,黄云山大阵轰然解除,原本笼于山际的仙雾也随着掌教的挥袖渐渐散去。 此间,天光涌动,内院外弟子分列山道两侧,窃窃私语。 “有别宗弟子要来拜山?” “护宗大阵都解除了,这明显不是拜山,而是问山。” “拜山与问山有何区别?” “别宗弟子无论何人,哪怕是当代亲传,要去别宗也需先递拜帖,被称为拜山,只有别宗掌教因事而来,才能被称作问山,为表敬意,被访仙族需解除护宗大阵。” “我为何从未听过有其他宗门的掌教离山?” “昨日有师兄见到灵剑山派人来过,据说这次来的是灵剑山亲传的那位小鉴主。” 云海万顷的黄山绝巅,也有三个人立于风浪之中,脚边是旭日东升的万道金霞,将涌动的云海染的白浪漂金。 三人之中有两人是年轻男女,一个叫陈洛,一个叫陈汐,是对主家血脉的兄妹。 虽然年轻,但两人如今已是融道中境,便是陈氏仙族这一代的亲传。 而他们背后那位则是一位老妪,无疆境强者,也是他们的护道人。 三人从云海下探,见陈氏子弟满山排列,并有仙鹤伴云而飞,神情十分不解。 “去年秋日,我和妹妹也曾去过灵剑山,持的是拜山礼,这颜书亦也仅是灵剑山亲传,凭何敢来问山,还惊动了老祖?” 陈洛冷漠开口,看向了身后的老妪。 头发花白的老妪闻声开口:“少爷所言极是,但灵剑山的这位小鉴主,与别的亲传不同。” 陈汐不禁好奇:“吴婆婆,她何来不同?” “当世七大仙宗内,除天书院未定下亲传之外,其他六大仙宗皆有亲传,但灵剑山的小鉴主是唯一不同的。” 老妪背过手去:“因为在六大亲传弟子当中,只有她已经执掌了天道圣器,虽不是掌教,但已有掌教身份。” 陈汐与陈洛对视一眼,眼神之中生出一丝惊诧。 其实他们也知道,即便是做了掌教亲传,也不意味着就一定能做掌教。 就像玄元仙府的楚先,一身玄功所向披靡,惊才绝艳,但玄元仙府终究姓纪。 所以当代玄元掌教究竟会不会传教于楚,这还是一件悬而不定的事情。 青云天下仙道昌隆不假,但终究与俗世王朝有着通性,便是家天下。 大夏民间常有戏文,说有弟子惊艳万古,上山后被掌教看重,既传功又嫁女,恨不得给了一切。 可想想便知道,传承了几千年的仙宗里,有谁真的会愿意将偌大的一个族群连同兴衰的权柄交于一个外姓人手中。 甚至就算是同姓,内部的权利争夺也旷日激烈。 就比如灵剑山的天剑峰、玄剑峰与问剑峰三支主脉,互相争夺了几千年,最后大权被天剑峰独揽,连续出了五代掌教。 可随着上一代出身天剑峰的鉴主神秘失踪之后,灵鉴也随即失去了掌控。 直到那一日,它落在了玄鉴峰。 所以,灵剑山的小鉴主与当世所有亲传都不同。 因为执掌了天道圣器的她,注定会是灵剑山下一代掌教,便是现今那位掌教都没权利干涉。 圣器代表着道统,只有道统传承仍在,宗内子弟才有机会从上五境入临仙境。 而七大仙宗若是失去了道统的认同,便只能算是个大一些的世家。 所以其他六大仙宗,没有人真的会把她只当做一个小小的亲传。 即便是她去了位列第一的天书院,天书院掌教也会亲自解除护教大阵,以视两宗友好。 陈洛与陈汐听后,满脸惊讶。 老妪忍不住开口:“青云天下之所以安稳千年,便是因为七大仙宗各自为营,但近几日邪种频现,俨然是乱世将至,灵剑山的小鉴主第一次出山便来了我陈氏,无论缘由,对其他仙宗及宵小之辈都是威慑。” 陈汐听后恍然大悟:“所以她破境那日,问道宗亲传才敲锣打鼓前去祝贺?” “不错,因为她毕竟是个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 “……” 陈洛与陈汐若有所思片刻,便见到云中仙鹤忽然仰天而鸣。 随后便见通山神道上出现了一位国色天香的女子,身后跟着十余人,从容不迫地朝着族内大殿而去。 陈氏仙族的几位遗老已经在殿内就座,掌教陈如海立于堂前,双方见面互相持礼。 “鉴主远道而来,我陈氏不胜荣幸,还请上座。” 颜书亦浅笑:“多谢陈掌教。” 陈如海捋须点头,随后递给旁边人一个眼神。 不消片刻之后,一位身材干瘦的族人便被带入了大殿,先向太爷行礼,随后向颜书亦行礼。 立于陈如海身边的,是族内大掌事,名叫陈盛,此刻开口道:“鉴主昨日送上山的那位,我们已经查清了,他名叫陈清河,原是我陈氏仙族子弟,这位便是他在族内修行时的授业之师,陈恩。” 颜书亦眉毛轻挑:“曾经?” 陈恩随即拱手:“回鉴主的话,陈清泉确实曾是我徒儿,但在下三境圆满止步多年,一年多以前便已下山。” “也就是说,我灵剑山丢的弟子,与你们陈氏仙族无关?” “鉴主明鉴,陈清泉的行动绝非我陈氏仙族指派。” 颜书亦看向陈恩:“那你可知,陈清泉下山后去了何处?” 陈恩摇了摇头:“五年期满,师徒缘尽,他下山后的事我并不知晓。” 陈如海此时沉声开口:“既然灵剑山弟子是在青州消失,我陈氏仙族自有责任,现已派出外院弟子前去搜寻。” 颜书亦看了一眼陈如海,又转向陈恩:“他离开时是下三境圆满,一年多以后到了融道上境?” “昨日收到灵剑山传讯,我们也觉得奇怪,连夜嘱咐弟子,去整理了陈清河的所有所修行功法,服药种类以及寝食记录,请鉴主移步,随我去弟子堂。” 颜书亦随即起身,跟着陈恩去了弟子堂,查看陈清泉的一切。 陈如海则看了一眼陈恩,二人从后堂离开,进入到了一条狭长的通道,最后进入到一间石室内。 陈清泉被铁锁捆缚,正在石室内挣扎,从昨夜到现在,一停未停,显然已经没了人性。 “查清了?” “查清了,他离山之后去了中州岐岭镇。” 陈如海面无表情地开口:“最大的那处太古遗迹就在岐岭,至今无人能开。” 陈恩看了一眼太爷:“和邪种忽然离开遗迹有关?” “必然有关,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一年时间,竟能让一位下三境圆满破境至融道上,遗迹之中一定有不得了的秘宝。” “可是,陈清河没有人性。” 陈如海呵呵一笑:“那又如何?便只是杀器,也不能落于旁人之手,天书院派弟子去查所谓的邪种事件,怕也不是为了宗威如此简单。” 陈恩听后思索半晌:“那我们也要赶紧派人前去了,免得落于其他仙宗之后。” “然也。” “那……是否要禀告老太爷一声?” 陈氏仙族是世家传代,所以即便是掌教陈如海也并非完全的掌权者。 真正掌控天道圣器的,是一直在深山修道的族长陈老太爷,当世临仙。 陈如海思索片刻后摆摆手:“连些眉目都还没有,怎敢去打扰他老人家,先查出些线索再说。” “是。” “还有,你想办法稳住灵剑山一行人,留他们多住几日,免得走漏风声。” 陈如海将袖袍卷起:“灵剑山小鉴主非同小可,但终究还是少活了些年月,只顾着寻找失踪的弟子,却忽略了这背后更大机遇。” 陈恩听后,立刻转身,暗中传讯内外院,挑选了一批弟子迅速换装,从后山小径离山,前往岐岭镇。 而随着一众弟子潜行离去时,卓婉秋及三位弟子从后山小径的一棵千年古树后露面。 “鉴主所猜果然没错,跟上他们。” “……” 第47章 煞气中的岐岭镇 灵剑山小鉴主前往陈氏仙族问山一事,对于青云天下来说是件大事,转眼间便已传遍了四方。 其中蹊跷,自然有人会细细琢磨。 尤其是问道宗,他们的亲传曾去公开拜贺,结果却未见到其人,结果那人转眼便出现在了陈氏仙族,便令他们的处境显得有些尴尬。 而在前往中州的一柄巨大飞剑之上,一行前往遗迹的天书院弟子也在叨念此事。 唯有坐于剑前的季忧在锻炼神念,并未参合其中。 “季兄知道灵剑山的小鉴主吗?” “据说她天姿国色,修行天赋惊人,已是灵剑山确认的下一代掌教。” 白如龙坐在飞剑尾侧,忍不住看向身负七柄长剑的季忧。 他这个白家长子,似乎是被二弟夺了气运,在拒绝了那份从家中送来的丹药之后,便进入了探查遗迹的名单之中,不知是因为不受家族待见还是如何。 不过他显然没有拿到内院名额的机会,能出来转转,倒也没有多么抗拒。 至于可能遇到的危险…… 无妨,将季兄护至身前便是了。 季忧此时微微睁眼,听他询问自己是否听说过颜书亦,不动声色地摇摇头,却忍不住揉捻了一下腰间的绿玉葫芦。 他不知道灵剑山的小鉴主多厉害,只知道她爱踢人,脚脚挺白嫩罢了。 与此同时,周围的弟子不禁转头看来,窃窃私语的话题便转变成了楚河与杜竹。 此行出发之际,他们曾看到楚河与杜竹并立山门之前,似笑非笑。 身后站的,则全都是家世显赫的世家子。 而原定的那位内院唯一候选人现在却被撵出了天书院,与自己这些落魄世家子一样前途未卜。 在众人看来,哪怕他们能平安归来,季忧也已经没了进入内院的机会。 就在这议论之际,于前方坐着的班阳舒忽然站了起来。 他在内院多年以来都未有寸进,自然也成为了名单当中的一个。 而此时的他面露严肃,不断地朝着飞剑之下望去。 身后的一众外院弟子不禁俯身,连季忧也忍不住看了过去,表情瞬间开始变得凝重了起来。 岐岭山脉在中州偏东南的位置,因为有遗迹与邪种,起初并未有城镇在此建立。 但随着洪山矿在附近被挖掘,这边便开始有了的矿工所建立的城镇,亦有天书院弟子守护,另外还有些世家的旁支在此。 太古遗迹当中充满了煞气,但基本都只环绕于岐岭山周围。 可此时,太古遗迹的煞气已经遍布山林之间,便连之前设好的落脚点在视线之中都已经变得灰蒙蒙一片。 班阳舒未敢贸然命人将飞剑落下,而是引燃一根传讯香,与第一批赶来的内院弟子联系。 很快,随着传讯香的飘散,一个轻柔的女声从中响起。 “班阳舒?” “温师妹,你们现在在何处?为何这里的煞气如此骇人?” “你们降落在原定地点便是。” 随着传讯香的烟雾散去,班阳舒便指挥在以灵气驾驭飞剑的弟子降落。 而随着飞剑不断贴近地面,一座寂静的城镇便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而此时再抬头望去,天空则是一片昏暗。 一行十余人迈步进入城镇,遇见了先一步到来的天书院弟子及掌事院弟子,发现众人的神情都十分凝重。 其中,站在正前方的是内院女弟子温正心,也是这次行动的带队人。 虽然她比班阳舒入院较晚,但是修行天赋极快,如今已入融道境,她本是有希望争夺自在殿亲传,但温家却处于小世家的行列。 “温师妹,出了何事?” “试着运转一下灵气。” 班阳舒微微一怔,随后运转灵气,发现体内灵元狂颤,但灵气的吸收效率却极其缓慢,令他大吃一惊。 温正心看他一眼:“这里的煞气会压制灵元的运转。” 听到这句话,班阳舒身后的弟子瞬间议论纷纷。 压制灵元?季忧看着四周围微微一愣,表情逐渐变得若有所思。 正在此时,温正心又再次开口:“不止是煞气可以压制灵元这么简单,这里还很难实现天人感应。” 所谓天人感应,便是神念飞天的学术名称。 换个说法,处于煞气范围之中,修仙者很难感应到天道,于是修行也就会变得异常艰难。 班阳舒尝试之后,只觉得头晕目眩,脸色更加难看:“掌事院弟子先前来调查了三次,为何从未说明过这一点。” “你以为呢?” “……” 听到这句话,刚来到此处的众弟子们逐渐白了脸色。 青云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仙宗最是无情,但来的时候他们隐有期望。 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会被派遣到这种连修道都无法继续的鬼地方。 正在此时,他们看到小镇里又涌来了一批人,身穿灰色的道袍,胸口绣着一座小塔,正是陈氏仙族的弟子。 除此之外,还有几队队便装而来者,虽然区分不出来自何处,但明显能够感受到的灵气波动。 班阳舒皱紧了眉头,看向温正心:“我们来这里不是调查邪种的,天书院还有别的目的?” 温正心看他一眼:“不该你问的别问,明日随我进山便是,查清楚里面的事情后,会有殿主前来接手,我们便可以功成身退了。” “山里有仙宗想要的东西?陈氏仙族也是为此而来?” “知道的太多,对你不会有好处。” 温正心仍有着内院种子的骄傲,说完话便去往了小镇之中的驿站。 而剩下的弟子则转头看向那远处一眼望不到边,如同迎面压来的岐岭山脉,不自觉地涌上一股寒意。 光是距离那么远,煞气就已经如此浓重,真要进山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此时的众人,心中充满了抗拒。 他们到仙宗是拜师学艺的,交了供奉,钱货两讫,为何要来这种地方卖命。 可饶是如此,却没有人敢说一句我不去,然后挥袖离开。 因为他们不是一个人,他们背后代表的,是自己家族传承与执掌这方天下的仙宗之间的关系。 季忧此时转头看向班阳舒:“师兄,你们先回驿站,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洪山矿。” 班阳舒听后皱眉:“洪山矿就在岐岭山脉的边上,那里已经有邪种不断游荡,你只是个下三境圆满,去那里做什么?” 季忧将剑抱在怀里:“我不是为了你们的任务来的,我去那里是为了做一些下三境圆满能做的事。” “你要去救那些被围困在矿场的矿工?” “嗯。” 班阳舒看着他:“你有认识的人在矿场?” 季忧掂掂手里的剑:“还真有。” “你出身丰州,在中州会认识什么人?” “认识幼童的父亲,妻子的丈夫,和老翁的儿子。” 季忧咧嘴一笑,扛着剑朝着洪山矿的方向走去。 从玉阳县出来之后,他就入了天书院,和匡诚商量着,一个要权倾朝野,一个要做圣宗掌教,然后让这个世界变的更美好一些。 但是,太慢了。 他在书院里活着,每日修修道,抢抢劫,活的越来越轻松,却也好像失去了目标。 掌教之位离他太遥远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得到,难道这期间便什么都不做了? 直到天书院派他来中州。 他忽然觉得,哪怕自己境界低微,也有能做的事。 以前他曾学过一篇课文来着,说海浪褪去之后沙滩上留下了许多搁浅的小鱼,在水汪里挣扎着等待死亡。 然后就有一个小男孩,不断地捡起它们,扔进海里。 有路人见到便笑,说你又不能救了所有鱼,谁会在乎呢。 男孩说,这条在乎,这条在乎,这条也在乎…… 他以前上网的时候经常看到有人说,教育是有滞后性的,但终有一天,它会正中你的眉心。 第48章 黑雾下的剑光 从岐岭镇出来,沿着浓重的煞气往前走,已经有不少邪种开始出现。 尤其是入内的方向,越来越多,一直连到进山的那条野路。 而那条野路向北,就是洪山矿的入口。 有其他不明身份的修仙者此时正掠空而过,随手斩去碍眼的几只,继而匆匆而去,入了黑雾磅礴的岐岭山。 他们并不在乎邪种,也不在乎被邪种包围的矿场,心中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目的。 此时的季忧伸手握剑,开始从黑雾之中穿过,御剑而出洞穿了两只邪种的心口。 邪种闻到生人气后会迅速聚集,这也省得他来回去找了。 于是,呼啸的剑浪便在这黑雾之中不断闪现。 簌簌几声之后,于外围游荡的邪种纷纷倒地,季忧踩过那些黑如焦炭的尸体,继续向着洪山矿走去。 再往深处,此处的邪种已经开始变得密集,季忧不敢托大,挥手招出另外两剑。 与当日在万涿山一样,季忧以剑浪开道,但从不回剑,每次都是在摘取之间免去多余的剑式。 随后他绕弧线而行,将两边的邪种砍光。 “有种猪妖砍树的既视感。” “但是……对境界提升并无帮助。” “若是一刀九九九,说不定我明天就能当掌教了……” 几番下来,季忧逐渐开始摸清了在这黑雾之下,灵气的消耗速度与补充速度。 随后他的脚下开始灵气汹涌,如同一道闪电般窜了出去,原本寂静黑雾之中忽然剑浪狂涌,如同霞光迸溅。 与此同时,温正心正带着五名通玄境的内院弟子与十五名外院弟子,来到山脚的外围观察岐岭山脉的情况。 在此处,她遇到了陈氏仙族的门内子弟。 领头的二人皆是融道境,还恰好是熟人,一个名叫陈玉珊,另一个则是陈文亮。 温正心与陈玉珊在三年前的论道会上交过手,当时温正心技高一筹,将其杀出擂台,此番相见,二人的目光全都有些的锋锐。 “听说温姑娘想做天书院自在殿亲传,怎么如今却被出来了?” 温正心冷眼看着她:“你不也是一样?” 陈玉珊远望着雾蒙蒙的天空:“我们?掌教曾说,若在遗迹之中有所得,我们便能入荒塔修行,你们也一样?” 荒塔是陈氏仙族的创教先贤所掌控的圣器,与天书院的天书一样。 听到这句话,温正心面色一变。 自许多年前开始,天书院的弟子便再没见过天书本体,陈玉珊的语气中颇有讽刺。 不过就在此时,三人全都听到远处一声清冽的剑吟,嗡鸣声如魔音绕耳,极有节奏的不断响起。 放眼望去,黑雾之下正有一身穿天书院仙袍的男子不断挥剑,将小半个区域的邪种杀的片甲不留。 而且他的出剑极为怪异,手握的长剑不断叠着剑浪,另外两剑随身绕行。 剑浪的间隔当中,他没有任何无用的动作,摘了悬空一剑便放一剑悬空,逐渐杀入了深处。 灵剑山……? 当世七大仙宗,最痴迷剑道的就是的灵剑山弟子,他们以为这人便是灵剑山的弟子。 因为之前在岐岭镇的时候,他们曾见到过灵剑山弟子的踪迹。 不过他们并不能理解,入山口明明在南侧,为何那男子却向北而去。 “是季忧。” “谁?” 有天书院外院弟子开口:“是我们外院的季忧,武道双修,而且一人三剑的只有他。” 温正心微微一怔:“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 “就是今年外院的新生,感应了天书的那个。” “感应了天书的人,被派来调查遗迹?” 外院弟子抿了下嘴:“他是个乡野私修,不是世家子弟,另外,有人比他更快……” 温正心想了片刻:“你是说楚河?” “不错,虽然季忧感应了天书,但是破境还差一些,而楚河已经摸到了门槛。” “楚家人的天赋,真是恐怖如斯……” 温正心闻声感叹,转头看向了陈玉珊与陈文亮,却发现二人仍旧顶着远处,眉心却忍不住皱紧了一些。 他们来时已经发现,此处煞气有遏制灵元的效果,虽然对境界限制不大,但恢复速度奇慢。 但他们发现那个叫季忧的天书院学子在挥了如此多剑之后,灵气似乎仍旧充沛。 许久之后,季忧已经闯入了深处,将身边扫空后站定。 煞气可以压制修仙者灵元确实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但更可怕的是,他没有灵元…… 甚至,他连灵泉都是炸的。 挥剑驰行百米之后,季忧有些气喘吁吁,御气落于一棵矮书之上,看向远处的矿场。 洪山矿有先前便搭建起来的高墙,邪种聚集在高墙之外,无法入内。 但旁边的一个棚屋,如今已经被拆的七零八落,仔细看去,还有些碎尸散落在地,让他忍不住心中一沉。 新元日那夜,应该有不少被仙宗派来的矿工,在棚屋之内盼着以后的日子能好过一些,最后却死在了那里。 “邪种太多了,这要是放了出去,中州可就完了。” “不过,这些邪种和万涿山那些不同,并没有被人为控制的迹象。” “天书院说是为了调查邪种而来,但却执着于进山,其他宗门不知道为何也跟了过来,总感觉山里似乎是有问题的……” “还有洪山矿,这里被攻击估计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两个入口挨的太近了。” “在掩盖什么呢?” 季忧微微皱眉之际,忽然看到有另一队修仙者正在往邪种群里杀去,看样人数还不少。 而且他们的目标也不是山口,因为若是那里,修仙者只需要御空掠过这些邪种即可。 更有意思的是,这些修仙者里面还混这个年轻人,看上去和他年纪差不多的,正抱着头不断闪躲,似是慌张不已。 而那些修仙者原本是把他护在其中的,可随着邪种不断扑上,队形逐渐就被冲散了。 眼见着一直邪种正朝着人群的缺口而去,季忧从绿玉葫芦之中取出弓箭,绷紧弓弦之后飞射而去。 嗖一声,正朝着那年轻人扑去邪种直接被洞穿了脑袋。 年轻人脸色惨白,见状望向射箭的方向,随后作了个缉。 季忧微微一笑,心说看在你们也在帮忙杀邪种的份上,救你一命。 但随后,他的脸色就开始变了。 因为他先前已经把此处的邪种清空,此时就见那聪明的年轻人朝着他狂奔而来,身后吸引了一堆邪种。 “妈的,他想把我护至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