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羽化尸解 太元九年,岁在甲申。 远处崇山峻岭,云起雾涌。近处茂林修竹,竹涧焚香。 溪流潺潺,蜿蜒绕过竹林。 林中山涧蒸腾缥缈冷雾,宛如大地升了烟火。 高冠博带的士人围着弯曲溪水流觞而饮,盛着酒杯的托盘在水中打转,停在谁人身边,那人便一饮而尽。 士人神态各异,或高谈阔论,或焚香弹琴,或举杯畅饮。醉态毕露,令人叫绝。 “夫尸解者,形之化也。” “如蝉留皮换骨,保气固形于岩洞,后飞升成于真仙。”长须老者对玄学略有研究,“我们太湖书院之畔的这座虞山,乃是会稽人商平水火兵解升仙之所。” “在此羽化登仙,驻世长生,倒也不错。”另一名穿着谢公屐的中年士人饮酒感叹。 众人谈论长生,羽化登仙之道,大部分人内心只是当做一个谈资,毕竟成仙太过虚无缥缈,不如尘世功名权位来得实在。 不过有一个年轻人听得极为入神。 此人头戴葛布幅巾,面白唇红,尾端略扬的眉毛,外加不涂抹铅粉的面庞,有一股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男子英气。 梁岳起身,拱手行礼,道:“松涛山人,弟子请教。” “请讲。”长须老道松涛山人和蔼道。 “这尸解成仙之事,不知是真是假?山人可有神通?” 此言一出,书院众人露出果不其然的低笑声。 “梁仙人又入魔了。” “太湖书院谁不知梁岳仙人喜好神仙玄学,松涛山人这下瘙中痒处了。” “尸解成仙之事为假,世人痴愚,妖道奸诈罢了。仙道渺茫,历代成仙屈指可数,老道山中野人,墨水不多,至于神通……” 松涛山人面色微红,说:“老道学艺不精,未有神通。” 尸解长生盛行于一甲子前,那时五斗米道与方仙道盛行,人们崇尚玄道,只要是个道士死了,都说是尸解羽化。 当时盲从者不知几何,不惧死亡,追求兵解、水解、火解、杖解、乃至服食金丹之解。 自杀之风盛行。 世人不是傻子,上了几次当之后,这尸解长生之法也成了神怪故事。 “原来如此,弟子打扰了。” 梁岳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行礼后回到座位。 “又是个假神仙,莫非真是末法时代?” 说来话长,梁岳并非此界之人,前世是地球一普通牛马,一日加班猝死,醒来变成了大晋朝会稽郡一寒门士子梁岳。 晋朝梁岳与现代梁岳,姓名相同,样貌相同,甚至胎记都一模一样。 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真假难辨,恍然一梦。 之所以崇尚仙道,源自于五年前,前世记忆苏醒时遇到的一桩异事。 “梁兄,梁兄!” 正想着,旁边士子叫醒了正在思考的梁岳。 原来是流觞停在梁岳面前,所有人的目光看过来。 “看来梁兄已经魂游天外了,梁兄,请喝这杯酒。” 杯中酒水色呈乳白,宛如掺了石灰的清水。 看着杯中物,梁岳嘴角略微抽搐,这玩意可是狠活啊,此乃大名鼎鼎的五石散,由丹砂、雄黄、白矾、曾青、磁石制成,和酒服用,令人浑身燥热,飘飘登仙。 登仙不登仙不知道,里面可是满满的重金属。 梁岳不能推辞,于是拿起酒杯,挡住脸颊饮尽,随后假装擦嘴,实则偷偷将酒水吐到手绢之上。 没想到前世当牛马时学的本领,在这个地方也能用得上。 很快,天色渐晚。 松涛山人回到自己的草庐隐居,一行人杵着竹杖,穿着芒鞋下山。 太湖书院是会稽郡最好的书院,来此读书者,大多来自达官显贵之家,又或是天赋异禀的寒门,梁岳属于第二种。 他走在队伍后方。 山长慢悠悠步行,与梁岳闲谈,说: “松涛修道之心不诚,进山修行也是为了名声,以求士族青睐,赏他一个官罢了。道人皆如此,我辈之人读书,当以治国平天下为己任,不可妄求虚无缥缈之事。” “弟子牢记在心,玄道不过是在下一个小爱好,不会忘记山长的栽培。”梁岳回答道。 “诗赋备好了吗?下个月谢家子召开曲水流觞之宴,若能得到谢家赏识,前途不可限量。” “弟子正在思索。” “嗯,出身寒门不是耻辱,君子当朝乾夕惕,自强不息。”山长陆谦之勉励一番,随后侧身大步向前。 …… 夜色朦胧,明星皓月。 月光洒落窗台,照出室内景物。 两张床,一张桌,架子挂着衣裳。 梁岳一身单薄内裳,盘膝而坐,月光照亮面庞,竟有一丝淡淡的荧光,好似一尊玉制雕像。 若有神仙法眼内视,便能看到梁岳的肩膀趴着一只人眼不可见的三寸白玉蚕。 玉蚕紧闭双眼,肥嘟嘟的体表缠绕似乎是月光形成的银线。 梁岳此刻陷入奇妙的状态,眼睛未睁开,却能感应方圆五丈的景物。 良久,他睁开双眼,玉蚕落到手中。 感应手中温润温度,记忆来到五年前。 那一夜,前身梁岳出远门,回来途中遭遇暴雨,为躲雨进入山洞,最后还是因为失温而死。 山洞之中,临死之前,他发现一具腐朽骸骨,以及刻在墙壁上的字。 “余宁阳子,汉献帝时人,修道百八十年有余,末法隐世,仙路枯竭,苟延残喘至今;而今寿尽气绝,形骸腐朽。世上已无仙,徒留太一守尸法宝,先天灵蚕传世。此宝传自上古广成子……” 醒来便是来到此界的梁岳。 可能是触发了死后复生的机制,这枚灵宝认自己为主。 这所谓的先天灵蚕,便是身上这个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梁岳思绪回归现实,看着先天灵蚕的一圈一圈的银线,喃喃自语: “太一守尸,先天灵蚕。” 玉蚕的功能非常简单,那就是等上面的银线缠绕圆满,形成玉蚕茧,即可开始尸解炼形,死后重生,返老还童。 上面银线名为【命格】,一圈为活了一年,上面十八圈意味着自己活了十八年。 第一次尸解是八十命格。 也就是活到【八十岁】,即可开始尸解炼形。 梁岳不由得苦笑,道:“以古代的医疗卫生条件,我真能活到八十岁吗?” …… (小弟澄清一下,小弟是去打工了。没有开小号开新书。。) (以后中午十二点,晚上八点半发书) (新书起航,追读十分重要,起点太卷了,恳求大家时刻追读,上架会爆更的。感谢大家支持) 第2章 神话复苏 太一守尸,死后复活。 这是此界灵气枯竭情况下,唯一不需要借助灵气的长生之法。 但也是这个环境最难的秘法。 第一步是符合玉蚕认主的死后复生条件,这个被梁岳误打误撞完成了。 第一次炼形需要八十命格。 第二次为一百二十命格,宁阳子就是卡死在第二世。 返老还童的肉身还是凡人,唯一的好处是神魂强大,资质比上一世更强。 宁阳子尸解之后,因工匠偷工减料,后人敷衍;导致昆虫进入棺椁咬坏了肉身,伤了根本,活过来已是一个废人,最后苟活一世,抱憾而亡。 梁岳与先天灵蚕绑定,代表着修炼太一守尸法入门。 入门第一重境界为养神。 他的神念强大,拥有过目不忘之能,以及感应四周的神念。靠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他获得山长赏识,以寒门身份就读太湖书院。 但也仅此而已,肉体并不能飞天遁地。 除非尸解一世,突破自身境界,觉醒新的神通。又或者找到什么机缘,或许能飞天遁地。 “宁阳子留下的信息还是太少了,其他法门也不留,估计是心灰意冷,懒得写了。” 石壁上除了生平,还有就是所谓的广成子遗言,什么“五千年后,九星连珠,诸法昌盛,神魔复苏”。 根据宁阳子推算,从汉献帝死亡算起,还有两千年左右就是广成子预言的时间。 对此,梁岳懒得思考,自己都不一定活到八十岁,更别说两千年后了,只能说生不逢时,活在这什么都没有的时代;就连得到机缘也不知怎么用。 无奈之下,梁岳只好进来读书,一边收集古代典籍,一边谋求突破寒门,获得一官半职,踏入食利阶层。 大晋朝不知是不是地球古代的晋朝。 反正大差不差,同样有胡人,同样偏安一方。细节方面或许有出入,大体是差不多了。 士族把持上升通道,没有什么科举,想要当官要么靠家世,要么靠达官贵人赏赐。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一句话正是这个时代的缩影。 梁岳心念一动,玉蚕消失。 他来到窗前,夜间冷风吹得面庞生冷,清亮眼神渐渐由迷茫变成坚定。 现阶段主要目标是脱离寒门身份,如此才有机会接触玄学知识。 其次,上层生活条件优渥,营养丰富,平时多多锻炼身体,活到八十岁应该问题不大。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一步一个脚印,直至逆天升华,驻世长生。 吱呀。 正想着,大门被人推开,一瘦小纤细的影子窜进来。 书生身形瘦削,唇红齿白,素手纤细修长,一双丹凤眼更是带着一丝勾人的气质。 冷风卷动他的体香,室内隐约氤氲茉莉花香。 若是其他时代,此人得被人说是娘娘腔,放在大晋朝,只能说是阴柔的士族风度。 书生展颜一笑,牙齿整体洁白,笑容略带憨厚,道:“哈哈,梁兄,还没睡啊?” 梁岳古怪一笑,将窗户拉上,道:“英台又去洗澡了?夜晚风大,小心风寒。” 没错,此人真叫祝英台,还真是个女的。 只不过找遍整个太湖书院,没有一个叫梁山伯的愣头青。 “没事,大老爷们……咳咳……”祝英台故作豪爽,忽然冷风一吹,又是咳嗽又是打喷嚏。 “以后打点热水在屋里洗澡。” “不不不……” “没事,我回避就是,我也不习惯洗澡的时候看到别人。”梁岳脱鞋上床,盖上被子,两眼无神望着房顶。 他平日有意无意帮助祝英台遮掩,祝英台还不知道自己暴露了。 屋内寂静,唯有两人的呼吸声。 良久,梁岳忽然开口,道:“英台,拜托你一件事,你不是山长亲戚吗?改天休沐的时候,帮我抄一本玄学书籍,这次不要太平经了,最好是法术类。” “嗯。” 旁边传来微弱的声音,忽然祝英台翻了身,说: “梁兄,你有济世安邦之才,为何沉迷这些术法小道呢?” “爱好罢了,我知道以学业为重。”梁岳吐出一口浊气。 将相帝王的霸业,终究是昙花一现。即便长生宛如梦幻泡影,他还是想争取一下。 天道无情,尚留一丝生机。 不因前人之失败,而感到前途渺茫。 相比于功名利禄,永恒的长生才是自己毕生追求的东西。 梁岳觉得这个说法说服力不够,于是补充道:“胡虏每年发兵南下,我若有一技傍身,能避免乱兵戕害。” “你为什么不练武呢?”祝英台翻过身来,亮晶晶的双眼看着对方,“我家护院一拳打穿铁甲,一根手指插入石块,防身应该没问题吧。” “哦?这是人力能做到的?” “不清楚,张叔叔是军中校官,每天要打熬身体,食肉熬药提炼……那什么内力。” “内力……” 梁岳有些心动了,之前他不是没有学过法术,但怎么练都是徒劳无用,没有半点神通。 宁阳子的末法之说应当属实,此界再无灵气,更无神通法术。 内力或许是低配版的吐纳修仙之术,失去了长生效果,唯有强身健体。 如果法术学不会,或许可以学习内力。 自己有过目不忘神通,又有神念精准观察身体,修炼内力的门槛应该不大。 内力能让自己有活到八十岁的本钱, 梁岳将此事记在心里,这种法门通常是师徒相传,不轻易示人,开口讨要有些为难英台了。 英台本身就傻,自己若厚着脸皮开口,她定会傻乎乎去讨要,这样岂不是欺骗懵懂小姑娘? 以后当了官,自然会有机会接触武学。 梁岳转过头,笑道:“睡觉吧。” “嗯。”话音刚落,一阵呼噜声响起。 之后数日比较单调,早晚课,背书,接受书院老师考校。 五日后,休沐回家。 书院位于虞山山脚,会稽郡治吴城之北。 下午,一辆辆典雅奢华的马车停于书院门口。 车篷为油布,表面用生漆油彩画着各种神兽图案。 太湖书院乃是豪族合办的官学,学生非富即贵,第一等是士族子弟,第二等为普通官宦二代,第三等为耗费大代价,让子弟结识人脉的富商。 第四等则是梁岳这样的寒门。 这一届唯有梁岳一个寒门。 他走出校门。 哒哒哒…… 三匹马拉着的马车停在面前,车帘子掀开,露出祝英台的脸。 “梁兄!这里!” 第3章 活到八十,义士游侠 吴城。 地处江左,郡守治所。 晚霞金黄,照亮绵延起伏的屋顶。 此城有豪门望族,亦有寒门庶民。 祝英台所在的祝家位于隔壁的豫章郡,朝中有人担任御史中丞,刺史等两千石高官。 马车来到破落的东门地带,道路泥泞,房屋低矮。 祝英台通过车窗好奇地打量行人,面有菜色的行人胆怯看着高贵的马车。 “这里停下吧。家中不便,改日再邀请祝兄做客。”梁岳示意道,东门鱼龙混杂,要是歹人盯上这个大肥羊就不好了。 下了马车,梁岳一路步行,来到较为洁净的巷口,停在带有院子的宅门前。 梁宅没有其他平民房屋那般破落。 寒门到底是个门,只是穷了而已;梁家祖父曾是县令,父亲与山长陆谦之相识,不然梁岳想要拜访书院山长,都不知道门路在哪。 父母遭兵灾而亡,如今梁家唯有祖母与梁岳二人。 拿出钥匙开门,屋中传来织机运转的声音。 老太太坐在窗边织布,兴许是眼神不好,脑袋一直低着,似要趴到织布机之上。 饭桌放着热腾腾的粳米与腊肉。 先前祖孙二人只能吃粳米和野菜,偶尔浇点猪油算是开荤了,自从梁岳来到书院念书,平日帮着士族子弟写作业,一个月也有两贯收入。 “祖母,我回来了。” 老太太抬起头,笑道:“岳儿快吃饭,刚做好你就来了。” “嗯,祖母你也过来吃。” 之前祖母编竹筐卖草鞋,以补贴家用。后来梁岳有了收入,她也不会有苦硬吃,而是停掉耗体力的活,平时织点布当做消遣。 梁岳没有拦着,这个时代没有广场舞,老人稍微活动一下,有益身心健康。 夜幕降临,油灯之下,祖孙两人埋头吃饭。 梁岳回到自己洁净的房间。 点燃油灯,烛火摇曳,面色忽明忽暗。 梁岳在纸上抄着一行行字。 尸解仙以神魂修炼为主,注重神魂境界。 第一重境界为【养神】,再往后是【御物】,【夜游】,【日游】等等。 梁岳现阶段的境界是养神。 安定心神,炼气养神。 最主要是真气,真气反哺神魂,使得神魂更强。 不过真气从灵气而来,如今无法练出真气,这条路基本断了。 按照宁阳子的设想,第一次尸解之后,即可突破到御物。 之后宁阳子伤了肉身,剩下的时光基本躲在山里摆烂。 所以又回到刚开始的问题。 “当务之急,活到八十岁。”梁岳撕碎纸张。 他不愿像宁阳子那般不知变通,只知隐世修行;神魂的强大,可以让自己变成俗世天才,不断研究,触类旁通,或许有修行法术的机会。 不然空有境界,没有神通,那也太扯淡了。 怪不得宁阳子整天躲在山里,毕竟随便来个乱兵土匪都能将其弄死。 武学之法以及俗世权位,便是梁岳安身立命的资本。 吹灭油灯,室内陷入黑暗。 梁岳深深睡过去。 午夜,东方未白,露似珍珠。 梁岳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是某种大型猛兽飞快跑动,而且还不止一个。 “嗯?”梁岳连忙惊醒。 不会是小偷进门偷东西吧?家徒四壁也偷?没天理了! 他穿上外衣,蹑手蹑脚来到大门前。 顺着门缝往外看去。 …… 虬须汉子抱着熟睡的三岁女童,身形如同捷豹快速穿行街道,直到被人堵在死巷。 “站住!叛教之徒,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三个黑衣蒙面人提着钢刀缓缓逼近,刀光寒冷刺骨。 虬须男子将女童轻轻放在地上,从腰间抽出软剑。 嗡嗡!! 碧绿软剑出鞘,四人交战起来,鸟雀腾挪,力大如熊,灵巧似蛇,软剑刚柔并济,扭出不可思议角度,刺中敌人要害。 嗖!! 刀光一闪,切断最后一个黑衣人的手腕。 “渠帅饶命!我也是奉真人命令,不敢反抗。” “真人?呵呵,你们还好意思玷污真人名声,这些年你们米贼颁布租钱米税、对百姓敲骨吸髓,我本来打算偷偷离开,岂料你们竟丧心病狂拿我女儿威胁!” “吾不屑与尔等为伍!” 嗡! 软剑刹那僵直,贯穿黑衣人的首级,软剑深深贯入墙壁。 “呼,终于结束了。” 虬须汉长长吐了一口气,正转身准备抱起女儿。 “小心右上!”忽然,巷子口传来男子的声音。 嗖! 虬须汉来了个懒驴打滚,躲过致命暗箭,又抽出飞镖射向右侧。 扑通…… 黑衣人尸体落地,血流如注,抽搐一会失去动静。 “多谢朋友提醒!在下淮南刘充,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看到巷子外的人影,刘充抱拳感谢。 人影靠近,此人年轻的样貌令他一愣。 “书生梁岳,无名之辈。”梁岳拱手还礼,从方才神念感应的内容来看,这是个好人,还是武林高手。 “梁兄弟快点离去,一会可能还有追兵,在下不愿连累兄弟。”刘充心疼地搂着女儿,女儿不是睡过去了,而是一路风雨兼程,发高烧昏迷了。 梁岳见状道:“令爱想必是得了风寒,在下读过几篇医书,不如做客寒舍,一边治病,一边躲避追兵。” 这个时代胡人吃人,世家杀人,几乎所有资源把持在上层手里,梁岳见到一个有真本事的人,怎能轻易放过。 这个时代的人有好有坏,别看他是什么书生,如果书院纨绔想杀他,最多动动嘴皮子,有本事傍身才重要。 而好的人言行一致,有汉代游侠之风 从此人与黑衣人的对话来看,这种人是典型的嫉恶如仇,一诺千金的好汉。 不亲身经历过的人,不会理解古代重诺轻利的义士。 刘充有些心动,又不想麻烦梁岳,又看了看女儿,最终还是咬牙答应了。 “多谢兄弟,日后做牛做马,定有厚报。” “刘兄言重了,请跟我来。” 两人绕了好几个巷子,最后回到梁家。 梁祖母看到发烧的女孩,顿时心疼不得了。 梁岳打冷水给女孩降温,又到外面买了一点草药,一番忙活,才让这个名为刘珏的女孩稍微降温,面色好了不少。 夜晚,四人围成一桌,梁祖母抱着虚弱的女孩小心翼翼喂粥,家里多了个女孩,也让祖母昏暗的晚年多了一点光亮。 次日清晨。 女孩完全清醒过来,在院子里蹦蹦跳跳。 “梁叔叔!奶奶!” “慢点慢点!”祖母咧开缺牙的大嘴,乐呵呵笑着。 院子角落,刘充又对梁岳抱拳,郑重道:“大恩不言谢,兄弟记在心里。” 刘充兜里带着不少钱,他不愿意拿钱财俗物来侮辱这位义士。 “刘兄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大约是找个地方隐居起来,远离江湖纷争吧。” “淮南离会稽很远,此地不正适合隐居?” “城东历来是鱼龙混杂之所,你去找城东牙头张,给他一笔钱,让他帮忙租座小宅子,办个假身份,即可在此地安家。” 刘充略微思索,随即答应下来。 “这几日麻烦兄弟了。” “又来……”梁岳不耐烦摆手,“举手之劳罢了,刘兄再客气,在下真要翻脸了。” 三教九流,各有各的交流方式。 与山长等人,则谦虚礼貌。与游侠等人,则是豪气轻利。 这是前世做了几年地产销售得来的经验。 第4章 练得身形似鹤形 三日休沐很快过去。 牙头张效率很快,不知刘充用了拳头,还是用什么,总而言之,父女两人在梁宅隔壁的隔壁租了房子。 “刘大哥,劳烦照看家中祖母。”临走之前,梁岳有些不放心。 东门混乱,时常有盗窃之事,梁岳平时上学前故意在家中显眼处放置微薄财物,以免盗贼空手而归,拿老人家撒气。 如今有了刘充这么一高手,这种事应该不是问题了。 “贤弟放心,我一定照顾好祖母。”刘充换了一副普通农人打扮。 梁岳步行来到太湖书院。 下个月最大的事是望族谢家的曲水流觞宴。 每年中秋,谢家族老邀请会稽各士族以及有名望的才俊赴宴,宴会之上,士人尽情展现自己的才华以及人设,这是年轻士人扬名的捷径。 “梁兄!” “符兄!” “梁兄!” “原来是王兄,今天这辆马车略不符合你的身份。” 梁岳与周围众人打招呼,平日经常帮这些纨绔子弟应对先生的作业,相处倒也融洽。 学堂共有六十人,梁岳的座位在最后一排。 学堂座位不看成绩而看家世,家是朱门坐前五排,出行备马车则是前三排;若有三匹马、家世上品,则是第一排,而且还是独坐。 “哎!梁兄。”最后一排隔壁,祝英台招招手。 原本祝英台有资格坐第一排,兴许是祝家人认为女子不需要多高的才华,出来见见世面即可,也不能出风头,所以两人就这样当了一年半的同桌。 “祝兄,今日可好?” 梁岳坐在祝英台身边,拍着他的肩膀。 “还好还好。”祝英台已习惯与梁岳勾肩搭背,随后他像是做贼一般,从书兜里掏出几页纸,“梁兄,你看!” “多谢祝兄,一会你的堂后作业我全包了。”梁岳接过纸张。 自动忽略歪歪扭扭如苍蝇爬纸的字体。 纸上写着复杂的法术,第一页第一行写着禽遁奇门四个大字,共有四门法术:锁泊(定身),迷雁(幻术),召禽,鸟步。 “有意思。” 但凡与禽类、祈禳、驱病等与民间生产有关的法术,一般都比较古老。 越古老的法术越可能是真的。 汉武求仙以来,至今约有四百年。民间刮起无数寻仙访道之风,假道士骗子杜撰了不少神功秘法哄骗世人。 梁岳之前接触的法术浮夸无比,动不动请什么南极仙翁、五方天帝、紫微帝星降神通。 这类有民间巫俗色彩的法术,说不定真实性挺大,一会回去看看能不能修炼。 “嘿嘿,能帮到梁兄就行。”祝英台笑着摸着后脑勺,太湖书院不许带仆人,这些日子,梁岳帮自己干了不少体力活,自己也想帮他的忙。 日落西山,晚食过后。 宿舍之内。 “锁泊!”室内传来一声轻喝。 只见梁岳食指与中指并成剑指,遥指祝英台。 祝英台抱着衣服的脚步停下,一动不动,眼睛不眨,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像是被人叫住的小偷。 “成了吗?这么简单?”梁岳不敢置信望着双手,自己不过是跟着念了一遍咒语,甚至没有真气运转路线。 这就成了? 忽然,他看到祝英台忍不住眨了眼,顿时哭笑不得,上前拍了一下英台的冠帽:“英台,莫要搞怪。” “哎哟,人家也是逗你开心嘛。”祝英台捂着后脑勺委屈道。 夜深,月上东墙,银光如水。 油灯之下,书生披着英台的大氅奋笔疾书,抄写着学堂先生布置的上林赋作业,时不时摇头晃脑,低声念诵。 “崇山矗矗,巃嵷崔巍,深林巨木,崭岩㟥嵳……” 祝英台盖着被子,露着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夜灯下的书生。 两人目光接触,梁岳无奈道:“还不睡?要不过来帮我抄书?” 哗! 祝英台小脑瓜缩回被子,故意打起了呼噜。 日子过得平淡。 梁岳有空就尝试修炼法术,正如他预料的那样,没有半点效果。 末法时代,无法吸收灵气形成真气,没有真气就不能施法。 前途无望,修士宛如离水之鱼,纵有天大本事也无能为力。 饶是梁岳内心坚毅,此刻难免心生挫败。 挥毫泼墨,绵韧宣纸写下四行瘦金体七言绝句。 祝英台在旁边念诵,道: “练得身形如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馀说,云在青天水在瓶。好美的诗句。” 祝英台在一年多书院生活的熏陶之下,诗词鉴赏能力还是有的,七言读罢,高深缥缈之气扑面而来。 “梁兄,这是你新作的诗?” “没错,谢家谈玄之风盛行,这首诗想必能获得谢家士族赏识。” 谢家是大晋朝当之无愧的大族,族大官多,家财巨亿,僮仆过千,庄园遍布南方。 这首诗算不上太好,但对于符合胃口的人来说是极品。 梁岳不想抄太好的诗,否则容易露馅,诗人不全是写诗,平日会帮好友写悼词、墓志铭、作序;时间长了容易暴露自己没有墨水之事。 “梁兄乃济世安民之才,定能一鸣惊人,出人头地。”祝英台由衷感叹道。 经过一年多的相处,梁岳是自己见过最博学之人,天文、水利、兵法、吏治、文章、玄学、北方胡虏风俗皆有涉猎。 若是登阁拜相,定是平天下之人。 其实祝英台不知道,这是网络键政人士的基操,说起来一套一套,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不过对于这个读百万字就算是博学的时代,拥有过目不忘能力以及前世记忆的梁岳,的确算是博学天才。 又是一日休沐。 祝英台回到山长家中,与山长夫人闲逛后花园。 整个书院唯有山长以及山长夫人卢氏知晓她的身份。 祝英台小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三句离不开梁岳,山长夫人微笑听着,眼中神情复杂,思绪回到二十年前。 她想起闺中好友、英台的母亲,想起当年的自己……以及尘封多年的情愫。 花开花谢,草木荣枯。总有一片寒梅迎风挺立,酷似前人。 “他写了什么诗……?”山长夫人随口问道。 另一旁的亭子,山长面色激动,喃喃自语。 “江左宰相谢安石回来了……竟然回来了!” 这次曲水流觞不光只有谢家老先生,相传告病归家的谢安石也会出现。 那么这次就不是会稽小辈扬名的小会了,而是三吴地区名人隐士的名利场。 第5章 万古青天一株莲 刘家宅邸,刘珏骑着木马,吃着梁岳带来的蜜饯。 庭院不大,但不像梁宅那般种菜,所以宽阔不少。 刘充赤着上身,演练外功之法,时而四肢距地,引项反顾,时而攀物自悬,伸缩身体;时而抱膝举手,金鸡独立。 一举一动,好似林中动物。 气息绵长,往往梁岳呼吸了十下,刘充才完成一个吐纳。 良久,刘充长出一口气,练功结束。 “好武功。”梁岳鼓掌赞叹,“在下向来倾慕刘兄这等高来高去的武林人士,飞檐走壁,刀枪不入,属实非凡人也。” “贤弟过奖了,并无刀枪不入的神通,练武须每日打熬筋骨,长年累月,感应肉身血气,方可熬成内力,许多侠士因入不敷出,往往投靠高门为仆,或从军杀敌,哪有你们逍遥自在。” “习武之道,养生延年。如果刘兄方便,在下想试一试。”梁岳终于说出内心的想法。 刘充也不藏私,说:“我修炼的功法名为五禽导引功,乃是华佗根据庄子二禽戏改编而来,汉献帝年间在五斗米教内部尤为流行,贤弟若是感兴趣,学一学也无妨。” 接下来,刘充一边演练一边讲解。 “五禽,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华佗练至大成,年九十余,耳目聪明,齿牙完坚。” “五禽乃外功,借助修炼外功,感应搬运气血,则内劲自成。内力复又反哺自身。” “内劲之道,共有上中下三品。” “下品高手,身体强劲,力大如牛。中品高手,日食一斗,纵跃丈余,力破顽石。上品高手,气息绵长,百战不殆,不因年老而气血衰败。” 刘充年岁二十六,从小练功十八年有余。 目前是中品高手的境界,力有千斤,若是对付不着甲的轻装敌人,可一敌二十。自身着甲情况下可一敌百。 放在军中,可领千人之军。 梁岳闭上双眼,感应刘充所说的气血内劲。 内力不是真气,但原理类似真气。内力是将肉身以及食物的能量,转化为热流般的物质,在内力加持之下,人的体能会有飞一般的增长。 外功练的就是人们对自身肌肉的掌控力。 如果自身神念较强,天生拥有内视能力呢? 是否直接快速渡过外功阶段,直接转化内力? 梁岳大概搞明白了原理。 随后一边演练五禽戏,一边感应自身变化。 “不对,动作再下压一点。”刘充在一旁指点动作要领。他对这个离经叛道的书生感到好奇,当世士人最厌恶这种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武人之学,没想到还有主动要求练武的书生。 不过,这小子应该很快就放弃,毕竟练武之人,要有祖逖那般闻鸡起舞的精神才行。 梁岳陷入心流的状态,内视五脏六腑。 别看他外表与常人无异,但神魂质量极高,毕竟是尸解仙第一重。 练功的同时,先天灵蚕趴在肩膀之上,看起来极为活跃。 不知过了多久,梁岳感觉下丹田处酝酿着一股热流。 这种热流不知用言语如何形容,只觉得动作轻快了不少。 梁岳停下动作,睁开眼睛,望着双手,内心有一丝兴奋,呼吸有些急促。 这就是神秘的内力吗? 穿越多年,终于领会了前世所向往的武学力量。 他兴奋的不是这个,而是太一守尸法的能力;以修士强大的神魂修炼这类凡人秘法,可以说是降维打击,像是游戏开启了简单速通模式。 刘充露出果不其然的笑容,说:“练武最重要的是毅力,我练了一年外功,才堪堪感应气感。” 梁岳忽然一掌向刘充打过去。 这等威力自然伤不了刘充,但他看出一丝不寻常。 “什么?你练出了内力?”刘充万万想不到,这位贤弟竟然还是万中无一的天才,“贤弟,你读书可惜了……也不对,练武能有什么用呢。” 士族能当大都督,武人最多当其手下的武将。 接下来两天,梁岳跟着刘充对打。 刘充越打越是心惊,这小子学习能力太强了,很快熟练了打法。 次日。 梁岳腰挎宝剑,背着包裹,快步在林中奔跑。 身体如鸟类一般轻盈,力气增长了十余斤。 “再这样练下去,活过八十岁应该不成问题吧?”梁岳心想。 接下来数日,梁岳一放学就练功,饭量增长了一倍。 梁岳觉得自己很快就有一年内力。 一年内力到十年内力,这个阶段称之为下品。 十年到三十年为中品。 再往上就是上品了,上品高手可轻松活八十岁。 这一日,夜晚。 宿舍小院,梁岳光着膀子,腾挪跳跃,练习五禽戏,汗水蒸腾热气。 良久,收功。 下丹田小腹处有一团小拇指大小的热气,热气加持之下,身体各方面的体能增强了不少。 忽然,内力好似无头苍蝇在体内乱窜,梁岳面色煞白,冷汗淋淋。 “这……怎么回事?”梁岳五官扭曲,感觉像有人乱拳殴打自己的五脏六腑。 他赶忙盘膝而坐,内视自身。 下丹田处,乃是阴森漆黑的混沌空间。 一团火焰宛如流星不断穿行。 此乃内力。 突然,先天灵蚕出现,胖嘟嘟的身躯瞬移到火球前方,如同啃食桑叶,一点一点将火球吞下。 没一会,梁岳辛苦炼出的内力全部打了水漂。 又一会,先天灵蚕吐出星云般的白光,白光蕴含着浓郁生机。 梁岳心神下坠,幻化成心火坠落下丹田。 刹那间,丹田明亮,漫天通红。同时,与梁岳一模一样的魂魄显现。 半透明魂魄前方,心火落入白光,二者开始交汇。 刹那间,正是“青龙驾火游莲池,白虎兴波出洞府” 心肾相交,水火既济。 精气神合一,良久,诞生出一缕恬惔虚无的乳白灵光。 玄之又玄,妙不可言。 灵光诞生刹那,神清气爽,疲劳尽消。 “这……难道是……真气?”梁岳豁然开朗,内心激动无以复加。 成了!终于成了! 若不是心在体内,他恨不得立刻跳起来欢呼。 五年的研究,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看到了曙光!谁能想到武夫修炼的气血搬运之法,竟能和灵蚕产生了不可思议的作用。 天知道这条路有多难。 灵气湮灭,末法时代,这一缕真气便是暗室明灯,万古青天一株莲。 第6章 高门士族,竹门朱门 真气又称真炁。 炁者,天地之灵气(精气)。 灵气性质分为多种,火灵气、木灵气、山鬼灵气、镇海灵气、各种属性灵气。 灵蚕吐出的光团可当成一种生命精气,精气与神魂合一,即可成为真气。 大概一个月内力,就能转化为一缕真气。 当然,一个月内力不代表自己必须修炼一个月,按照自己现在修行速度,大约五天生成一个月内力。 梁岳苏醒,第一眼看到的世界,似乎清晰不少。 先前略微近视的眼睛恢复正常,鼻子也不堵了。 “内力为主,真气为辅。” 真气的量还是太少,内力还有极大提升空间,若是成为上品高手,三十年以上的内力能转化更多真气。 梁岳如是想道。 不过接下来可以研究法术了。 另一边,祝英台愣愣地看着浑身冒热气的梁岳。 “梁兄,你成仙了?” “这是汗水。”梁岳回到房中拿了毛巾,找了盆水擦拭身体。 祝英台看着水盆,正想说自己洗澡用过了,一想到自己脑袋瓜,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吞下。 “梁兄,你还有三个月毕业,打算做什么呢?”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梁岳回想着禽遁奇门法术的内容。 曲水流觞宴之后,若能得一散职,倒也自在。 东山。 僮仆十余,侍女八名,临流而弹,竹涧焚香。 松鹤亭中,山长陆谦之陪着白衣儒士饮酒,儒士样貌苍老,衣领随意敞开,胡须沾满酒水,醉眼惺忪,豪放至极。 这位是会稽太守马道。 “谢安石在北方打了场大胜仗,正是风头无二的时候,你安排俊文赴宴,最好备点诗词,若是因此扬名,我保你一桩富贵。” 山长愣了一下,自己能带的人不多,自己的儿子、石家子、以及年轻时救命恩人梁衡之子梁岳。 不如……牺牲一下梁岳,毕竟是寒门子弟,给了机会不一定出头。 于是山长应下来。 …… 休沐日,出门前。 祖母靠着门窗,老眼昏花。 “岳儿,过两天是那什么宴会吧?” “是的,祖母。” “好好表现,光大梁家门楣。” …… 书院之侧,茂密松林。 梁岳一席长衫,迎风而立。 嗖嗖…… 灌木丛动,窜出泥甲獠牙的野猪。 野猪约莫有两百斤,双目猩红,见到男子刹那,咆哮着狂奔猛进而来。 梁岳一动不动,内心其实不太有底,纵使之前已成功一次。 他右手掐指诀,快速念动咒语。 “祖根河洛,奇门遁甲,迷雁障法,敕!” 话音刚落,一缕真气消耗。 胸前凭空生成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青光。 青光如油灯笼罩自身方圆一丈。 野猪忽然停下冲锋脚步,迷茫望着周围,明明刚才还在。 野猪中了幻术,无视眼前的梁岳离开。 野猪走后,青光维持一刻消失。 此乃幻术迷雁,禽遁奇门四法之一。修炼到高深之处,可改变人的认知,造出各种幻象。 这是梁岳觉得比较适合修炼的法门,无论什么时候,逃跑的技能都是必须要学的。 天色渐晚,转身穿过灌木回到书院。 脚步轻盈,露打衣裳。 灌木沙沙作响,未知鸟兽飞掠。 梁岳内心唯有无穷的欢喜。 五缕真气,五道法术。以后法术将是底牌,任何高手也扛不住超越认知的打击。 五缕真气不是终点,真气诞生之后,还可以运转周天反哺神魂,神魂强大又能拓展经脉。 总而言之,自己研究方向没错。 这不是终点,这是唯我独法,独步天下的起点。 回到书院,其他学生说山长召见。 “山长。”梁岳拱手行礼。 “梁岳,这次宴会你不能去,谢安石归家,宴会规格扩大,因此……寒门庶族不能入门。”山长面色带有一丝歉意。 “无妨。” 梁岳内心无奈,他深刻意识到,寒门与高门差距,像不是一个物种。 别看周围学生和自己关系挺好,那也只是表面打招呼;两年前,自己亲眼见过他们扔了自己用过的茶杯和垫子,因此不再与他们深交。 等了三年,距离毕业三个月,这个机会最终还是轻而易举消失了。 也罢,这个机会没有,还有其他机会。 之前是没钱没实力,不确定能否活过八十。如今修道之路有了盼头,内心对于这些功名利禄,倒也不太急切。 目送梁岳背影离开,山长内心竟有种怅然若失之感;从此归去,三月之后,两方再无交集。 之后数日,梁岳不再像以往那般热情读书,而是埋头苦读经文,钻研玄学道法。 众人都以为他失了机会,心灰意冷。 “风月雅事,庶族役门老是凑上来干嘛,这下清醒了吧。” 祝英台不理解,为何才华横溢的梁岳不被看重,败絮其内的纨绔却平步青云。 为什么? 数日后。 食堂公厨,众人议论纷纷。 “本次曲水流觞之宴,你是没看到啊,江左大部分高门才俊全来了。会稽大出风头,谢安石对个别士人赞许有佳,好事者将他们称为江左七英。” 众人讨论着他们的诗文。 “马俊文赋诗《问道》,曰: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 祝英台听闻如遭雷噬。 “吃完了?回去?” 梁岳无奈一笑,明白了怎么回事。 回去之后,祝英台处于失魂状态。 山长清退梁岳,之后那个马什么念了诗,结合当日自己和山长夫人无意中说出这首诗的内容。 如何不明白发生何事? 昏暗油灯,梁岳低头看书,研究最后的锁泊(定身)之法。 禽遁奇门:锁泊、迷雁、鸟步、召禽。 忽然,身影挡住烛光,梁岳抬头一看,只见英台紧咬牙关,鼻头微红,豆大的眼泪嗖嗖直落。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谁问你了?”梁岳哭笑不得。 “不行,我要找山长算账!”祝英台转身就要出门,却被梁岳一把拉住皓腕。 “回来!以后不许计较此事!不要提起!” 这三年来,山长对自己多有照拂,不知山长因何如此,总而言之,提携之恩一笔勾销。 他不追究此事,就当做自己这些年白吃白喝的报答。 梁岳劝了半天,这姑娘才消停下来。 “我以后不住他们家了。” “那你休沐住哪?” “住你家!”祝英台坚定道。 “我家?我家破破烂烂,没仆人,也不允许你带仆人,你会做饭吗?该不会让祖母给你做饭吧?”梁岳连连拒绝,那多不方便。 本来一个刘珏小姑娘够闹腾的了,又来一个大姑娘,祖母不得烦死。 “没仆人也行,你让祖母多做一份饭嘛。” “不行,朱门就是朱门,竹门就是竹门,你回你的朱门。” “我一个月有二十贯私房钱,梁兄以后不用抄书了,我饭量不大……” “成交!” 第7章 五斗鬼卒,可得长生否? 梁家。 “祖母,刘兄,这位是我的同窗祝英台。” “拜见祖母、刘兄。”祝英台客气行礼。 一桌子人围桌吃饭,桌上有蒸肉、腌菜、糖瓜、菜豆腐、走地鸡,色香味俱全,过年般丰盛。 “刘兄这是……?”梁岳不解。 “哦,做了点小生意。”刘充所谓的小生意就是打服了东城游侠,这些是商人献的财物所购。 今后,东门唯有刘充有资格收保护费;没有杂七杂八的势力轮番收保护费,东门治安瞬间好了数倍,况且刘充收钱真的干活,赢得无数商贩拥护。 “原来如此。”梁岳对此略有耳闻,他不得不感叹,有些人到哪都是领导。 饭桌上,祖母把鸡腿撕成小片喂给刘珏,夹了一块肥肉给祝英台,闲聊间提起曲水流觞宴。 听到这里,祝英台愧疚埋头吃饭。 “我没有参加……”梁岳简短说了一下经过,面色惭愧,“抱歉祖母,暂时不能光耀梁家门楣了。” “没事,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老身想不到陆谦之是这种人;当年书院读书,陆谦之突发恶疾,你父亲背着他走了三十里山路,求得大夫治病……” 砰! “竟有如此忘恩负义之小人!”刘充忍不住拍桌而起,怒发冲冠,“陆谦之,马俊文,竟敢害我贤弟仕途,贤弟等着,一会我为你取他二人项上人头。” 话语间蕴含血腥气吓了祝英台一跳。 “哈哈,刘兄莫急,善恶终有报。”梁岳放下筷子,他知道刘充是玩真的。 但杀了人,众人只能逃亡,祖母和刘珏承受不住颠沛流离。 自东汉以来,士族门阀根深蒂固,梁岳若想无病无灾,安稳苟活八十,借助士族力量、或者成为士族是有必要的。 一番劝诫,刘充这才消气。 “这帮宵小人头暂时存着,贤弟随时吩咐为兄去取。” 祖母给刘充夹了一块肉,说:“不要生气,大不了以后不来往。” 此后,祝英台每次休沐都会回到梁家居住,靠着小富婆的二十贯,梁岳解决了练武饮食药材方面的难题。 一个月后,拥有一年内力,成为下品高手。 三个月后,三年内力,下品中期高手。 自身真气储备量达到十缕上限,禽遁四法全部入门。 梁岳知道这不是终点,随着真气运转周天,道行逐渐增长,真气储备量随之增长。 奇怪的是,最近抄的法术神通大多为假,再无禽遁奇门那般法门。 “数千年治乱兴衰,真典深藏浩瀚伪作之间,或许高门士族的孤本藏书才有记载。”梁岳如是想道。 这个时代压根没有什么印刷业,士族牢牢把持知识,现在祝英台不住山长家里,往后抄书都没地方抄了。 这一日,清晨。 松亭清溪,小桥流水。 高冠宽袍士人席地而坐,曲水流觞,投壶击剑。 临水宴饮,美酒佳肴;吟诗作对,击鼓扬琴。 檀香袅袅,儒风雅致。 潇洒、奢靡、享乐……单看这里,还以为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盛世图景。 胡虏、饥民、枯骨根本不存在。 “哈哈,作不出诗?罚酒三杯!” “来!喝完这一杯,当有三杯。” 也有临近毕业的士子闲聊抱怨。 “县令?父亲打算让我当山阴县令,这等狗屁浊官,是门阀子弟当的吗?同僚如何看我?” “正是,从军,则官拜材官校尉;从文,最低员外散骑侍郎,这才符合石兄的身份。” 浊官又称庶官。俗务甚多,不符士族身份。纵使当了这种官,他们也不愿亲自干活,免得同僚嗤笑。 欢快的饮宴之外,一辆牛车显得格格不入。 牛车马夫是个虬须壮汉,望着纨绔子弟的眼神,似有喷火之恨。 刘充跟着梁岳过来搬书,听到这帮人的谈话内容,差点气炸了。 在其位,却不谋其政;这帮人就是彻底的败类,多少灾难因他们而起。 “道德败坏,人心不古。” 牛车驶回吴城。 祝英台追上来,问:“梁兄,以后我还能住你家里吗?” “随时过来!” 牛车远远传来梁岳的声音。 山下前往吴城的官道。 饥民成群,路有饿殍。 “行行好吧,给我点吃的。” “娘!” 有女子只需一斗米即可卖身。 车上,梁岳面色凝重,心有戚然。 谢安石打了大胜仗,收复中原与巴蜀,百姓也没有因此而安定。 依然还是五胡猖獗的乱世。 他纵有神仙法术,但没有刀枪不入,面对兵荒马乱也得死。 和平,才是尸解仙证道的环境。 “仙师施符水治病!” “快来!有粥喝!” 忽然,有人提着锣鼓吆喝。 原来是五斗米道的鬼卒(道士)治病施粥。 看到这些人刹那,梁岳心中一惊,意识到叛乱又要来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梁岳不禁叹息,不知谁能平定乱世。 听到这句话,刘充深以为然,道:“哎,谁能平定乱世。” 他也不避五斗米教的人,知道自己这一脉并且见过自己的人都死光了,只要不大声嚷嚷,谁知道呢? 听到这句话,梁岳心中一动,望着刘充眼神渐渐亮起来。 刘充武功高强,又有人格魅力,祖上还是刘邦,担任过米教首领,现在是东门混混首领。 如今又碰到自己这个拥有不可思议能力的奇人,不正是天命? “大哥,我觉得你倒是能当这个平定天下的大英雄。” “我?怎么可能。”刘充连连摇头,他没有自信,“士族二十六早已封将拜官,我二十六还在和游侠打交道,莫要打趣在下。” “你比世家子弟如何?” “世家子弟,土鸡瓦狗。”刘充不屑一笑。 “朝中高官如何?” “朝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 “兄长不忍百姓丧乱,为何不提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 既然山长不给自己机会,那么梁岳决定自己创造机会。 不求刘充割据称帝,至少封将掌军,或拜相登阁。成为自己的大靠山,以免自己被乱兵胡人打扰,如此才能安稳活到八十。 当然,梁岳自己上是不可能的,自古以来,将相帝王不乏有上品高手,但没一个活过八十岁,可见创业有多么耗费心神元气。 刘充沉思良久,眼中渐渐燃起火光,唤醒尘封的志向。 “多谢贤弟当头棒喝!” “不必多礼。”梁岳摆摆手,“我已毕业,估计也没事干,在下读过兵法,兄长平日无事可与我一同研究,顺便切磋武艺。” 刘充看了梁岳良久,真诚道:“贤弟,其实你才是真正能平定天下之人。” 这句话是真的,他的野心其实不全是因为自己,有五成信心是知道有梁岳相助。 经过数月接触,梁岳的天赋令人惊叹。 短短月余便是下品高手。又过目不忘,熟读典籍。 从军,则定国封侯。从文,则拜相登阁。 可惜就是心不静,整日追求缥缈仙道。 刘家三代米教渠帅,刘充从小知道这玩意是骗人的,所谓符水法术更是看也不看。 但梁岳脾气太犟,怎么劝都劝不动。 梁岳摇头不语,只是将随身携带的干粮送给饥民。 黄昏落日圆,万物金鳞开,牛车迎着太阳,影子渐渐拉长。 “帝王将相,王朝霸业。可得长生否?” 第8章 高人隐世,地仙灵丹(求追读) 灵岩山。 山无锐峰,岩峦层耸。 茂密丛林,一男子身着猎装,手持牛角弓,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内力澎湃,肌肉起伏。 十缕真气在体内运转,每行一个周天,便有内力生成。 真气如同雁阵之头雁,带领内力运转。 忽然,梁岳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手掐指诀,念念有词。 “召禽,敕!” 禽指的是禽兽,飞禽走兽。 嗖嗖! 无形力量一闪而逝。 灌木丛中传来异兽低吼,似有野兽快速奔来。 嗖! 一头花豹窜出。 “锁泊!” 花豹正想冲上来攻击梁岳,下一刻身形被定住。 梁岳慢悠悠拉弓,箭矢不偏不倚射中花豹头颅。 “禽遁之法,杀野兽便是如此简单。” 召禽、锁泊。一套组合之下,简直是猎人的神迹。 光靠着这类虎骨鹿血,都能弥补肉身血气的亏空了。 真气宝贵,但有些东西不能不练,锁泊定身之法,相比之前十息的定身时间,现在涨到了半柱香。 梁岳背着花豹、狼獾准备下山。 途径流水,顺便擦擦脸,洗掉箭矢的血迹。 流水潺潺,桃林落叶漂浮其上,场景甚是美妙。 “咦?有人?” 感应之中,桃林内有房屋,还有菜田。 梁岳小心翼翼走过去。 只见一座草屋伫立,屋前空地,一位老人演练功法,气息绵长,似乎是上品高手。 但此人没有灵力波动,不是隐世仙人。 梁岳静静看着此人练功。 良久,白胡子老道睁开眼睛,望着梁岳。 “在下梁岳,阁下是谁?为何在山中修行?” 老道闻言捋着胡须,自得道:“我乃山中神仙,石泉子是也。小兄弟又是什么身份?” “巧了,我就是神仙。”梁岳半真半假道。 “哈哈哈,妙妙妙。粗菜淡饭,小兄弟可愿食之?” “我这里有些肉,再添几道硬菜。”梁岳正好有些饿了。 这山中隐士,说不定真有秘传在身。 一老一少在这深山老林饮酒吃饭。 往后日子。 梁岳隔三差五进山打猎。 打到猎物便送一点给老头,两人因此结识,据老道所说,他家人葬身乱军,本人已在山中隐世接近三十年。 这一日。 两人身形对打。 鸟雀腾挪,熊翻鸟顾。 劲气纵横,拳脚相加。 招式你来我往,脚步遍布方圆数丈。 梁岳终于确定,此人真是有三十年内力以上的上品高手。 不到三个回合,他彻底被压制。 “前辈功力高深,佩服!”梁岳赞叹道。 当然,如果自己用上除召禽以外的法术,那就不一样了。 鸟步属于踏云法,比轻功还要厉害,一步腾跳十丈,滑行数百米。 “小兄弟修为也不错,修炼多久了?” “快四个月。” “四年也不错……四个月?”石泉子眼珠子瞪大,胡须都快捋下来了,“怪不得吃那么多,没有药力支持,饭量会越来越大,来尝尝这个。” 老道掏出一枚圆溜溜,老鼠屎大小的褐色丹药。 梁岳嗅了嗅,丹药带着一股异香。 老道给梁岳掰了半颗,自己服下。 梁岳服下另外半颗丹药。 服药刹那,丹药入口即化,满口生香,药力流遍四肢百骸。 热力遍布全身,整个人完全置身于火炉。 方才损失的内力,刹那间全部恢复,连带着真气也恢复了不少,运转速度加快。 竟是一颗加速修行的奇丹?这老前辈着实有本事! 再这样修行下去,不仅真气恢复加快,甚至上限都有可能提升,提升的真气还能反哺神魂。 真是一枚至妙宝丹。 “这是?” “此乃五芝地仙丹,小兄弟,你打猎之时,顺便找一下赤芝、紫芝、青芝、黄芝、白芝等五芝,老道炼出的丹药,可分你三成。” “成交。” 生火做饭,又是丰盛一宴。 宴会之上,梁岳不禁问道:“前辈,你在山中修行,可曾见过真神仙?” 石泉子放下酒杯,苦笑道:“据古籍记载,灵气衰退,道法不显。世上已无神仙。” 梁岳故作不知,说:“先汉、先秦的奇人异事……也是假的?” “世人痴愚,被方士哄骗罢了。世人谁能得长生?”石泉子神情向往,带着一丝落寞。 无人能抵挡长生的诱惑,成仙是每个隐士的梦想,连秦皇汉武亦不能免俗。 “是啊。”梁岳苦笑。 穿越来到末法时代,距广成子所说的诸法显灵时代还差两千多年,不知能否熬过去。 只要熬过去,那么自己就是灵气复苏第一人,占据无穷优势。 熬不过就是另一种结局了。 他决定非必要不能暴露自身法术,天知道有哪些贪婪的人盯上。 背着猎物回山。 路上,三个身着道袍的人影进入深山。 “天师有令,整合天下五斗米法脉,我们正一盟威,又将道化天下,普济众生。届时我们三人都是元老……”小头目画着大饼。 “那人真藏在这里吗?” “错不了,此事一定要隐蔽,勿要朝廷发现。” 话音刚落,一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梁岳背着猎物,与众人八目相对。 三人对视一眼。 “道化天下,普济众生。” “动手!!” 三人仿佛受到了鼓舞,抽刀就要杀向梁岳。 “锁泊!”梁岳丢下猎物,心中暗念。 白光射中前方的人,那人站立不动。 梁岳抽刀,上前一步抹掉此人脖子,鲜血喷射数尺。 随后又掐迷雁诀。 第二个人迷茫站在原地,最终也是被抹了脖子。 第三人见状飞速后退。 哗! 梁岳腾空十丈,拉满弓弦。 扑通…… 如此神异之象,令那人心理防线崩溃,惊恐道: “这是什么妖术?” “不要杀我,我是五斗米教的弟子!” 梁岳丝毫不动,笑道:“你们动辄杀人,有没有想过,别人也能杀你!” “你们来会稽目的是什么?” “道化天下,普济众生。” “那就是造反杀人咯?”这帮人一旦造反,平民百姓首当其冲。 此时的五斗米教一盘散沙,早已是士族囊中之物,分赃不均打压异己的工具罢了。 嗖! 箭矢没入教众眼眶。 连杀三人。 两世为人,第一次杀人。 梁岳内心有些波澜,看着死不瞑目的尸体,多少有点不适感。 “习惯就好,乱世将至,杀的人更多。” 第9章 寒冬腊日,太平长明灯 (求追读) 半年后。 十二月初五,腊日。 腊日是华夏最古老节日之一,夏称清祀,殷称嘉平,周称大腊。 一大早,晨雾未散。 梁岳冒着寒霜起床,拥有深厚内力以及真气,些许寒气不能入侵。 从米缸拿出装着大黄、白术、桂枝、防风、花椒等药材的药囊,再架锅烧火,把米酒和药囊放进去熬酒。 此酒名为屠苏酒,腊日服屠苏酒以祛寒气和瘟疫。 梁岳又架起一个坛子,放入精米、大量清水,熬至半熟,再放入莱菔,芥兰、菜心、大芥菜、春菜、大蒜及芹菜,熬制七菜粥。 这个时代还没中秋,腊日是团圆的节日,今日吃得好一些,梁岳特地放了一点野猪肉、虎骨进去。 “梁兄!” 门外传来男子呼喊声。 梁岳快步到柴房拿出狼皮、狐裘、虎皮等物。 推开大门,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下来一位留着两撇小胡子,身材矮小,样貌带着一丝精明的年轻人。 这是林坚,南方小士族的商人,近半年与刘充梁岳相处较为不错,也是猎物的主要销售商。 “来,赤芝、白芝等五芝。共有十份,一共五贯三百文,五贯即可。”林坚扫了一眼虎皮狐裘,“这些价值八十五贯。” 狐裘虎皮珍贵,但在猎人手里收购的价格不高,尤其是虎皮不算太大的情况下。 林坚准备把钱搬下来,梁岳提醒道:“林兄,顺便把我之前欠的账清了。” “不急,梁兄若是缺钱,可以晚一点结账。” “不必。” 最终到手二十贯。 梁岳把药材装入包裹,临走之前想了想,打了点屠苏酒,盛了一点七菜粥。 一人上了灵岩山。 寒霜凛冽,冷雾彻骨。 会稽极少下雪,山风寒冷彻骨。 冰天雪地,城外流民也少了,不知去哪躲避寒霜,又或冻死在某个角落。 山岳高处。 梁岳左右张望,这时节山里没人,稍微一阵小雨大风,便能令人失温而死。 他暗运真气,双腿闪过金芒,前方是百丈高空,蓦然一跃而下。 禽遁奇门——鸟步。 整个人在空中滑翔起来。 耳畔寒风猎猎,衣袍随风飘飞。 梁岳闭上眼睛,享受着自由自在的飞翔。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飞翔与长生,印刻在人类血脉当中的终极梦想。 梁岳觉得自己在此界是孤独的,艰辛求索,寻道长生;此时此刻,竟有点享受这种感觉,人生代代无穷无已,唯有真仙长存于世。 一路滑行五里。 随后又步行半个时辰,终于来到桃林所在之地。 “大冷天你来干什么?”老道门外练拳,热气蒸腾。 “这不是腊日来了,给您老送点吃的。这是最近的药材。” 看着梁岳手上的食物,石泉子嗫嚅一声,眼神柔和下来。 “进来吧。” 半年来,石泉子从未邀请梁岳进入屋中,今日倒是破天荒。 踏入大门,扑面而来香火味。 瓜果香烛供奉无字神牌,腊日祭祀众神,倒也不奇怪。 供桌神牌旁边放着一盏古朴油灯,黄豆般的灯火摇曳。 此物平平无奇,梁岳目光扫过此物,不再关注。 右边是床铺,左侧为书架。 “吃了吗?一起吃?”石泉子说道。 “也行。” 食不言,气氛沉默。 饭后,梁岳扫了一眼书架,除了常见的尚书、论语、五经以外,大多数是金石草木类的药书,以及前人写的杂病论。 其中一本古朴的书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书页泛黄,线条开裂,应当被人时常翻阅。 上书六个大字:太平长明灯焰。 这品相,一看就不是上周的。 刘彻打造仙人承露盘,以求仙人赐丹长生,引发民间几百年来的寻仙风潮,其中胡编乱造的法门不知几何,这半年梁岳接触了不少假仙法,都有点鉴法专家的意思了。 此界隐士人均寻仙问道,藏书大部分都是所谓的长生秘法,成仙宝丹。例如当初见到的松涛山人,上个月梁岳拜访过一次,这家伙光道法就有二十本,可惜没一本是真的。 像石泉子这种独有一门法术的属实少见。 “前辈,我能看一眼吗?”梁岳指着秘籍。 “这个?随便看,拿回去看。”石泉子哑然失笑,“老道年轻时修习此法,三年未有寸进,劝你不要太沉迷。大丈夫当以功业为重。” “在下牢记在心。”梁岳随口说道。 太平长明灯焰乃是一门法器神通,属于神魂类的法术。 修炼长明灯焰者,须备一盏庙中香火灯,以酥油、鲛油、石蜡、驴胶等制成灯油。 最关键是以神魂、真气点灯;成功燃烧火焰,灯焰长时不灭;在灯不灭的情况下,神魂可沟通长明灯,使用焰火类的法术。 此灯平时放置家中供奉,出门远游不必携带,可远程借灯焰施法。 此火非凡火,乃灯焰真火。 梁岳粗略扫了一眼。 “此法若为真,正好补足自身缺陷。” 禽遁奇门太过被动,定身、幻术、滑翔、召禽都属于辅助类法门。 长明灯焰若能修行,便是多一门主动型法术。 而且此法属于“借法”,消耗应该不大。 “前辈,那我就拿回去看了。” “好,慢走。顺便把地仙丹拿了!” 梁岳下山后,石泉子喃喃自语,目光扫过古朴油灯,说:“看来不是他们的人。” 没错,当日五斗米教众找的就是他。 曹魏时,太平道与五斗米道合流,共由六个大祭酒率领,以天师六宝为号召,石泉子是其中一名祭酒的后代。 五斗米教的人正是准备找他,以他的旗号号令散落会稽民间的五斗米信仰。 本以为梁岳怀着目的而来。 经过半年的观察,石泉子发现这小子还真就喜欢玄道。 “呵……痴儿。” 梁宅。 祖母晒着太阳。 寒冬腊月,团圆时节。 一老一少两口之家,两人相望,人丁不兴,家宅冷清,顿觉有些萧瑟凄冷。 “岳儿啊,早日找个好婆娘。”祖母昏昏欲睡,嘴里念叨着。 咚咚咚! 大门敲响,门外小姑娘明眸皓齿,甜甜道:“梁叔叔好!” “小珏?刘哥?” 刘充抱着一堆吃食,笑道:“一起过。” 不远处,林坚提着热气腾腾的烤鸭,大声喊道:“加我一个!” 三个大男人张罗起来,梁宅顿时热闹非凡。 咚! 又有人敲门。 “还有谁?” 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白面小生,冷风吹得小生双耳发红。 “英台?” 寒冬腊日,似乎有些热闹了起来。 (以后中午十二点,晚上八点半发书) 第10章 美人如玉,剑如虹 “你怎么来了?”门外站着的,不正是祝英台? 祝英台抱着一个油布包着的东西。 “给!” 梁岳打开包裹,竟是一柄黑色角弓,做工精致,斤数极高。 “你从家里偷的?” 角弓较为耐久,制作周期长,斤数越高的角弓越贵,之前打猎用的弓还是借刘充的家传兵器,平常自己用的普通竹弓。 这把弓起码价值三百贯。 祝英台柳眉一竖,斥道:“你才偷,我找张叔要的。你要不要吧?” “要要,当然要。” 梁岳将祝英台请进屋。 梁宅更加热闹。 还未到饭点,祝英台陪着刘珏小姑娘玩耍,其他三人在一旁的空地谈天论地。 梁岳索性拿出孙子兵法,为刘充讲解起来。 “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 林坚在一旁听着滋滋有味,他喜欢赚钱,不擅长这种打打杀杀的东西。 林坚忽然想起什么,于是问道:“这本书名气很大,想必学的人更多,为何成功者寥寥无几?” “他们不懂得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高筑墙,广积粮。” 一言六个字,却无比精简。 林坚笑道:“不至于,如今乃是太平时节,朝廷打了大胜仗,收地千里,以后就是盛世了,哪来那么多危险。” 梁岳放下书籍,摇头一笑,道:“胡虏将来必定南下,五斗米教定叛乱。我们不能像朝堂朽木之官那般只知享乐,必须有自保能力。” 刘充此时说:“我相信贤弟的判断,不过我有一个问题,胡虏铁蹄犀利,一旦踏破险关,我们该如何抵挡?” “很简单,长枪兵,搭配步军战法。” 刘充摇头,说:“长枪?估计不行,北府军的矛、槊兵,对抗骑兵效果不佳。” “那是长枪兵不够多,枪不够长,战法老套,没有灵活进攻性。只是死板放在那里,能有什么威力?” “一百人部队,至少三分之二长枪兵,枪长最低一丈,剩下由刀牌手填充。乱七八糟的武艺不要学了,进退熟练即可。” 这不是梁岳瞎编的,这是明朝朱元璋打天下的战法,老朱当年对军中做出改革,以考核长枪、弓弩骑射为主,甚至对大刀大斧都没有要求。 梁岳为刘充讲解基本理念。 长枪兵的枪一定要长,最好五米以上。 一旁的林坚又忍不住质疑,道:“这么长,还能作战吗?” “不就是为了作战?士兵不需要习练武艺,举起长枪,只需跟随枪阵突刺。” 老朱的部队常常以步破骑,靠的就是一手长枪兵,明朝长枪兵以积极进攻为原则。 长枪以进攻为主,两翼配合稍短一点的短枪和刀牌手。价格低廉,成本不高,又不需要长年累月的习武;随便一个三脚猫新兵,都能拿着长枪捅死持刀老兵。 “既然梁兄说得没错,不如在我的庄园内练兵,以招募流民开荒的名义,招募三百精壮。”林坚也跟着提议。 这个地方不缺人,官道两旁到处是精壮。 长枪制作价格低廉,练一练也没有损失。 众人就这么定下,由刘充负责训练,林坚负责出钱。刘充后面亲身经历之后,才发现用练武的思路练兵是多么错误,军队强大与否,看的是士兵列阵厮杀能力,而不是武功高强。 于是心里对梁岳的话深信不疑。 “来来,别愣着了,先吃饭!” 桌上摆满各色菜式,一群人围坐大桌,桌子较矮,众人跪坐。 民间百姓没有分餐的实力,大部分人家也是像现在这般合餐,不过吃的食物一般是各分各的,也算是另类的分餐。 “来来,饮酒!” 刘充提起屠苏酒,为众人依次斟满,男子用碗,老弱用杯;轮到祝英台时,似笑非笑道,“祝贤弟,喝不喝?” 祝英台坚定点头,说:“男子汉大丈夫,喝!大碗!” “哈哈!”众人哄笑。 祝英台一头雾水。 这里唯有她本人不知自己已经暴露,平时或许看不出来,毕竟士族子弟脂粉味极重。不过从刚才与小女孩玩耍的神态来看,祝英台确实是暴露了自己真身。 气氛热闹,推杯换盏,不亦乐乎。 这是六年来,梁家最为热闹的一天。 古稀老人、豪门千金、失意武人、没落单传世家子,奇怪的组合相处却很融洽。 梁岳服一口屠苏酒,服下地仙丹,灼热能量在体内运转,直欲炸开。 他提起长剑舞动起来。 不知不觉日落西山,宴席冷下,众人解散祖母回去休息。 唯有祝英台披头散发,双目迷离,望着舞剑的梁岳。 仿佛回到读书那段岁月,自己也是这样看着他。 月白风清,花好月圆,淡淡银光洒落凡尘。 美人如玉,剑如虹。 时间似乎定格在这一刻。 梁岳回过神来,女子醉得站不起来,他拦腰将其抱起。 “呃,男子汉大丈夫,我自己能走!”祝英台面色微红,无力推开男子。 “得了吧。”梁岳将其扔到她的床上,为其盖好被子。 附身凑近,温热地呼吸吐在梁岳脸颊上,祝英台睁开眼睛,双目对视。 “梁兄,能为我送我一首诗吗?” 梁岳顿了顿,取出笔墨纸砚,思索片刻,在纸上写下两行字。 清晨,祝英台悠悠转醒,望着纸上内容,喃喃自语。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三日后,林坚送来制作长明灯焰的材料。 长明灯焰最主要的是鲛油,鲛油其实指的是鲸鱼油,此物较为贵重,通常是制作长明灯的材料。 梁岳不怕这玩意贵,就怕买不到。 于是又在林坚账上记了一大笔。 林坚在刘充那边也投资了不少,仿佛就看重两人似的。 时间流逝。 流民渐渐增多,五斗米教随之传播开来。 会稽郡的世家子根本意识不到危险,不处理俗务的他们,巴不得有人替他们承担治理流民的责任。 如此放纵下来,五斗米教规模越来越大。 “道化天下,普济众生!先拿会稽,各地响应,取而代之!” … “杀!” 庄园内,三百壮丁举枪进退,战阵略有雏形。 林坚的伙计传来一连串消息。 种种迹象,证明时局不稳。 “刘兄,建功立业时候到了。”林坚笑道,“梁兄真乃奇才也。” 第11章 黄泉灯焰,下品寒士 “建功立业……”刘充摸着络腮胡,苦笑道,“唯愿天下太平。” 他本来是个英俊硬朗的汉子,为了隐姓埋名留了络腮胡。 “对了,林贤弟,我托你盯着的人,可有消息?”刘充问道。 “大哥,正在盯着。” 林坚为南方本土士族后人,与北方侨望豪族格格不入,又因常年经商,接触三教九流,乃是天生管情报和后勤的好手。 他见到刘充武力高强,故而与其结交,后来又碰到梁岳。 两人一文一武,一看就是干大事的料,将来必定封侯拜相,于是下了血本投资。 “来了来了!” 隐藏在流民中的游侠送来消息。 “【明日夜晚起事,届时里应外合,赚开东门】,一名教众常与东门孙氏米铺打交道,城里的米贼内应或许在此。”打扮成流民样的游侠道。 “哈哈,贼寇就是贼寇,造反都造不明白。” “无非是些裹挟流民的手段罢了。”刘充笑道,“张二,带封信给梁贤弟。城内兄弟,一切听梁岳指挥!” “是!” 大半年来,刘充出手阔绰,又有雷霆手段,将东门一带游侠治得服服帖帖。 消息传到梁家,因为刘充事务繁忙,刘珏被寄养在梁家,由祖母一人照顾,庭院多了小孩嬉闹声。 夜晚,万籁齐鸣,皓月当空。 碧空万里的天色,月光照得下方景色清晰可见,行人赶路无须打灯。 最侧边的厢房内。 大门紧闭,室内阴暗。 厢房地上,一披发白袍书生双目微闭,盘膝而坐。 呼吸吐纳,气息悠长。 体表隐约绽放莹光,肩膀处白玉蚕一动不动,身上银线已绕十九圈。 身前空地立着一盏油灯。 青铜浇筑,上盘下座,中间以柱相连,以锡、银、金雕成古老的蟠龙图案,兴许是岁月悠长,青铜蟠龙油灯带着厚重的铜锈。 灯油色呈乳白,灯芯赤红带黄。 这是古老庙宇中的供奉油灯,在人心重利的今天,稍微给点钱,就能让人做出“违背祖宗”的决定。 梁岳闭上双眼,十缕真气在体内流淌。 神念感应方圆五丈五,距半年前,感应范围增加了五尺。 梁岳按照太平长明灯焰的办法,尝试用神魂和真气点燃灯火。 普通火焰点灯无效,最多是燃烧时间长一点的烛火。 “太极之先,天地根元,老君立教,密旨真传……” 咒语念诵,真气剧烈消耗。 神魂化为心火,真气变成燃料。 砰! 刹那间,油灯点燃,纯金光芒充斥室内,油灯表面铜锈嗖嗖直落,露出崭新的表面。 金光照耀梁岳澄明法体。 夜色深深,神人捧灯。 如先秦掌灯羽人,又似汉武承露的神仙。 玄之又玄,妙不可言。 这是当世唯一真仙。 “终于成了。”这不是第一次见到神异法术,梁岳内心依然有着压制不住的激动。 此火灼热,性质如跗骨之蛆。 次日,梁岳将长明灯供奉祖宗牌位前。 “祖母,这盏灯不要动。” 动了也无所谓,甚至打翻也不是问题。 长明灯焰点燃,自身已有类似道行,大不了重新点一次。 梁岳带上药材与长明灯秘籍,服下一枚地仙丹,快速恢复十缕真气,前往石泉子隐居之地。 这次走最危险的道路。 “呜……呜……”一头野猪低吼窜出灌木。 发疯的野猪,连老虎都退让三分,林中猎人伤亡大多为野猪所致。 虚空摊掌。 哗! 掌心悬浮一朵金焰,金焰三寸,明光耀眼。 远处祠堂,油灯似乎黯然不少。 此乃黄泉灯焰。 金色焰火落到野猪身上,腾地一下覆盖全身,野猪哀嚎着化为焦尸。 “黄泉灯焰威力果然不俗,和书中记载的一模一样。” 此法分为外灯和心灯两个境界,据说心灯还会诞生新的法术。 神功在手,心态未免有些自得,仿佛有种君临天下,蔑视一切规则之感。 “不行……”梁岳摇头驱散内心杂念,肉体凡胎,安能凭借法术纵横天下? 若有弓弩乱军围攻,自己插翅难逃。 在单挑领域,他能凭借法术杀死上品高手,上品高手也有机会杀死自己。 “帝王霸业不重要,长生久视方是正道。” 安稳活过八十岁再说吧,太狂容易被天收。 世家大族和某些势力的藏书或许有法术孤本,日后说不定能找到刀枪不入神通。 梁岳来到山上归还秘籍。 “怎么?练不成?”石泉子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在下放弃了。”梁岳不置可否。随后换了新的地仙丹回来。 正午,烈日高悬,金光驱散大地冷意。 在家窝了许久的士人出门踏青。 “马兄,恭喜升任员外散骑侍郎!” “陆兄,下个月你也要被征辟了吧?” “不敢不敢。” 士子成群,互相吹捧。 马俊文正是会稽马家嫡子,也就是抄了梁岳的诗那个人。 另一个陆明之,则是山长陆谦之的长子。 山长不再是山长,上次为马俊文扬名事件,被马俊文他爹征辟为郡国别驾,乃是郡守左膀右臂,出门独乘一车。 暖阳熏得游人醉,官道尚有饿殍,冬日野外是平民噩梦,而世家子弟还在带着护卫出来踏青。 服五石散,投壶戏棋,不亦乐乎。 “咦,这是谁?” 不远处的丛林走出来一个人影,此人一身紧凑猎装,背着一把长弓。 “这不是梁岳吗?” “怎么成了猎户?哎,此人算是废了。” 陆明之微嘲道:“才华是有的,可惜家世不行。当个猎户,混口饭吃也好。” 马俊文收回目光,淡淡一笑,道:“寒门庶族,妄想一步登天,这就是最大的罪过。” 身处寒门,却不放下身段,不然自己好歹给他扔一个佐官。 这种人若能与自己等人并列,那么他们这些高门的祖先岂不是白奋斗了? 官道上,马车疾驰。 山长陆谦之望着不远处,之前自己看重的寒门学生,故人之子,内心情绪复杂。 “平淡一生也好。”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陆谦之明白自己辜负了故人之子,成了忘恩负义之徒。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家族将因此兴旺,自己的长子眼看就要有光大的前途。 “也罢,将来九泉之下,亲自向梁兄赔罪。” 陆谦之只能这样自我宽慰。 夜色降临,暗流汹涌。 第12章 太平天师道,掌火神人 内城,米铺。 灯火昏暗,香烟袅袅。 供桌供奉太上老君以及九州土地之神的神像。 神牌前的三官手书,书写着教众的大名。 坛庙前有四个身披青袍青冠的男子。 为首中年修士面上涂着朱砂,声音沙哑: “今日是太平天师道第一战,司马晋朝得位不正,上天派师君下凡取之。等到外面乱民作乱,我们再趁机放火,扰乱城门守军视线,我们伺机打开城门。” 太平天师道是他们自我称呼,外人一般称为五斗米教,太平贼等等。 今日一战,定要打出名声,让天下草蟒看到孱弱的大晋朝是什么样子,使得群雄并起,逐鹿中原。 眼见其他四人心中无底,这名男子换了一副面容,在坛前颤抖不止,其他人知道这是神灵上身,于是上前跪下听令。 男子写下三张符咒。 “我已禀告太上老君,老君降下符咒,保你们相安无事。” “是!祭酒!” 祭酒是太平天师道领导阶层的普遍称呼,但真正的祭酒,唯有六个治头大祭酒。 经过多年战乱,太平天师道散落为各地零散信仰,各势力甚至连造反口号都不统一,他们目的就是要整合天下太平教。 “救济苍生,天下太平!” …… 刘宅,二十余名游侠汇聚庭院,角落放着刀剑。 梁岳负着手来回踱步,游侠静静等他开口。 刘充、梁岳、林坚三人,江湖诨名东城三杰,如今刘充不在,梁岳亦可代替下令。 “一会不管发生什么,守住这条街,不让外人进来。必要时刻可以杀人,后果我来承担,我半个时辰之后回来。” “是!” 游侠们齐声道。 梁岳回到宅邸,今日正好是休沐,祝英台也在。 “英台,你带着祖母和刘珏进入地窖,没有我的示意,不要轻易出来。” “好,我知道了。”祝英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既然梁岳主动要求,那她照做便是。 梁岳并不觉得那帮游侠靠谱,还是让家人躲起来较为实在。 持短剑与角弓,趁着夜色出门。 神念感应四方,躲避来往行人。 咚咚咚…… 更夫锣鼓响起! 杀!! 城内,事先躲在各处的教众流民动手了。 他们绑着黄巾分辨敌我,见人就杀,到处放火,聚众攻击豪门大户,若抵挡激烈,那就转向旁边民宅。 裹挟更多人。 “走水了,走水了!!” “杀人!有叛贼!” 哀嚎着、哭喊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郡府衙门的巡兵四处救火。 此时此刻,梁岳按照情报摸到米铺。 但对方其实不在米铺,而是在隔壁的裁缝铺,裁缝一家尸体倒在角落。 室内,四人静坐等候。 听着外面传来震天喊杀声,祭酒面色兴奋。 “快了快了,再等一会,我们杀向城门,迎接大部队。” 城外有一百多核心教众,再裹挟一两千人,足以形成大乱。 祭酒眼中闪烁着野心的火焰,指着头顶的虚空,对众人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老君护佑,我们定能成功!” 五丈五之外的房顶。 梁岳身形出现黑夜,拉满长弓。 嗖! 精钢箭矢穿透屋顶,精准没入祭酒右侧的人头。 祭酒说的正酣,只见旁边的人脑袋顿时炸开,温热的鲜血洒了自己一脸。 嗖嗖! 又听见几道破空箭声,同时伴随着数声惨叫。 哗! 一人影从天上三尺虚空撞破屋顶而落。 那人身上发生着神异的一幕,如灯火般的光点围绕身侧。 剩下两人受了伤,但还有反击的能力,看到此人刹那,反而一动不动,任由对方的长剑划破自己的脖子。 目前场上只剩祭酒一个人。 “大胆!”祭酒当机立断,他并没有被眼前神异之色震慑,而是运起内力,双足踏破地面,借助反弹力量射向梁岳。 快步靠近过程中,此人双掌发黑,带着刺鼻的力量。 “咦?”梁岳眉头一挑,内心惊讶。 此人双掌明显带着剧毒,不是提前涂抹的毒素,而是自身内力所致,这是有属性的内力? 若是被打上一掌,后果不堪设想。 看来不能小瞧内功高手,纵使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品,亦要用出全部力量应对才行。 此人靠近迷雁光芒范围,仅仅是微微愣神,狂热的情绪冲垮了幻术的迷惑之力。 正是这愣神一刻。 锁泊! 光芒定住此人! “你是谁?你是何人?” 狂热过后,动弹不得的祭酒满心惊恐。 这绝不是普通武功能做得到的!莫非是太上老君派遣天兵天将? 梁岳掌心悬浮一朵金焰,他的表情明灭不定,声音幽幽,道:“呵呵,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来历一一道来,本座心情好了,可以考虑收下尔等,共享长生大道。” 炽热火焰,仿佛将密室化为熔炉。 “掌火神仙,我说,我说!” 听到这句话,这人也不挣扎了,神情狂热而向往,这是法术,哪有内功可以生成这般恐怖烈火。 很快他将之前歃血为盟的誓言抛之脑后,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全部倾倒出来。 原来太平天师道内部不是铁板一块,而是根据六大治头大祭酒留下的道统分为六大门派。 祭酒所用的毒功名为丹鼎功,借助丹药毒性,转化为丹鼎内力。 除了丹鼎派,还有八禽派,太平神拳等,各派利益也不相同。 “你们的总部在哪?教中可有法术?”这才是梁岳所关心的。 太平长明灯焰应当是太平教的法术。 “不知,通常有事他们才主动联系,平时基本看不见。至于法术,教内不重视法术,只传授内功。” 很快,锁泊法术即将失效。 为防止这个家伙给自己偷偷来一掌,或者发射什么暗器,梁岳丢出火焰。 黄泉灯焰当场吞噬此人。 “啊啊!!妖道!太平天师道不会放过你的!”祭酒满地打滚,火焰吞噬生机。他不敢相信,神人居然出尔反尔! 祭酒十息后化为灰烬。 梁岳冷冷一笑,道:“就是要踩着你们上位。” 搜寻四周,没有搜出太平教秘籍,不过想想也是,这种级别的行动,一般人也不想把杂物带在身上,大多数是金银财宝。 割下祭酒首级,用布包好,梁岳起身回到梁宅那条街道。 别看这帮人沾个“道”字,就把他们和前世道士划上等号。 绝大部分人靠压榨教众为生,再加上崇尚房中之道,教中女子往往被他们染指,有些地方甚至召开大型房中大会。 唯有有识之士出面改革,或者将这帮毒瘤杀光,才能改革此教。 梁岳没这个心思。 今日,只想借米贼之首,摆脱庶民身份。 第13章 宿命轮回,万死难辞 ( 求追读) 火光滔天,黑夜中的四面八方传来一阵阵喊杀声。 天空通红,如金乌坠落。 三十多个东门游侠高举火把挡在巷口,黑夜传来的喊杀声令人毛骨悚然。 众人面色煞白,人心惶惶。 平日喝酒吹牛,什么江湖义气,打打杀杀;如今真遇到了大事,大部分人两腿颤颤,汗流浃背。 不远处打听消息的游侠气喘吁吁跑过来。 “不是强盗,是米贼!”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米贼的恐怖他们是知道的,米贼教众悍不畏死,他们如何能抵挡? “要不我们跑吧?米贼人太多了。” “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之前义薄云天,歃血为盟的众人开始退缩。 “不行,答应大哥的事情忘了吗?”一长相憨厚的短衣壮汉喝道,“我们的家人还在这里!” “所以现在跑还来得及!” “跑到哪去?”短衣壮汉喝住众人,“来人,把柴火、门板、座椅全部拆了,点火烧掉,堵住巷口!” 很快,众人行动起来。 巷口燃起滔天烈火。 远处米贼终于杀过来,为首的人头戴黄巾,满面血污,脖子挂着一连串财物。 两拨人隔着烈火对望。 “癞子张?你什么时候投靠米贼了?”短衣汉子惊呼道。 “嘿嘿,老鲍,老子给你一桩富贵,赶紧投靠过来!” “畜生,滚!” 癞子张望着烈火,冷笑道:“好好好,敬酒不吃吃罚酒!别怪不念街坊邻居之情。” 他指挥手下将尸体扔进火焰,尸体越来越多,火焰渐渐熄灭。 众人内心绝望,鲍乾紧握钢刀,站在队伍前方,做好赴死的准备。 先前,鲍乾老母生病,刘充大哥慷慨解囊,这才救了母亲一命。 如今恩人所托,当以性命报之。 嗖! 嗖! 不远处,箭如雨下,射死连同癞子张在内的五个小头目。 一人影从墙上跳下,同时手中箭矢不停,一口气射完二十根箭,对面躺下十几条人命,剩下的乌合之众逃之夭夭。 鲍乾见状兴奋大吼,说:“三哥回来了!三哥回来了!” 刘充、林间、梁岳,梁岳年龄最小,平日为众人开药治病,或取名写状,再加上武功不低,深得人们敬重,私底下称之为三哥。 “你叫什么名字?”梁岳过来问道。 “鲍乾。” “好,你带十人守住这里,剩下的米贼不过乌合之众,死几个人就跑了,你们不必惊慌。” “其余人跟我来!” 在梁岳带领下,众人杀向大街。 目标直指东门,那里叛贼最多。 梁岳身怀八年内力,外加神念与真气,任何一个常人难以察觉的地方,都被自己清晰看见。 单论肉搏能力,他相当于十五年内力的中品高手,若加上法术,则是上品战力。 虐菜肯定是没问题的。 来到东门附近,守城参将、副将接连死亡,守城的一百号人被分为各个板块逐渐蚕食。 “诸将士,东门义士前来支援!!” 梁岳冲进去解围,虽然看似鲁莽,实际内心无比警惕。 一旦有危险状况发生,一定第一时间用出迷雁和锁泊法解围。 他做事向来谨慎,哪怕有半成危险,也不会轻易去冒。当然,若有机会,他也不会放过。 纵使这个决定会得罪太平天师道。(注:上一章的名称同步修改为这个名字) 这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与其主动寻找,不如主动顺藤摸瓜,让他们找上门来。 这不是知识大爆炸时代,有些孤本没了,那就真的没了,以后空有一身真气无处施展。 太平天师道这种古老的教门,想必知道不少上古秘辛。 很快,梁岳成功为众人解围。 “多谢壮士!”众队长上前致谢,隐隐以他为中心,静听他下一步吩咐。 “守好城门,其他一概不管。” 随后又分出三十人部队向四周巡逻。 主战场在外面。 “风!” “风!” 刘充率领三百长枪兵硬刚千人流民部队,长枪如林,众人只管持枪突进。 长枪兵甚至不需习练武艺,练好端枪和扎枪即可形成战斗力。 五米长的枪林令人绝望。 “侧翼,打侧翼!”米贼首领怒吼。 五米长枪难以转向,弱点就是侧翼,可惜他们能想到,别人也能想到。 刘充等人早已带着刀牌手护佑两翼,长枪兵在刀牌手创造的时间差之下变阵,再次将他们捅杀。 整个长枪阵宛如推土机。 “贤弟说的果然没错。”刘充兴奋道。 想到长枪克骑兵的不少,但搭配上战法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这不是脑袋一拍就能出现的发明,而是战场上耗费无数人命得来的经验。 明朝长枪战法进攻性以及机动性极强。 一千多流民被杀的落花流水,太平天师道辛辛苦苦酝酿的一次叛乱,就这样成为刘充从军路的垫脚石。 城内街道。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 陆谦之神情微醺,闭着眼睛歇息。 对面是他的儿子陆明之。 他刚刚饮酒归来,目的是让儿子混个脸熟,以期在将来征辟之时,混个好一点的职位。 经营多年,太湖书院众多学生人脉,终于发挥了作用。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喧哗。 马车上的家丁呵斥,但没有效果。 “怎么回事?”陆谦之不耐烦睁眼。 “尊驾,前方有人拦路,说是什么教众。” “父亲,我出去看看。” 陆明之下了马车,喝道: “快快让开,这是陆别驾的车驾,尔等不要命了?” “呃……啊!!” 只听外面传来一声声惨叫。 “不好!”陆谦之蓦然惊醒,急忙撩开车帘。 只见四个亲卫倒在血泊,儿子陆明之被人一刀砍掉半个脑袋,躺在地上抽搐,转眼失去动静。 暴徒们狞笑围上来。 “儿啊!” 刹那间,陆谦之的世界仿佛陷入灰暗,顾不得危在旦夕的性命,慌乱跳下马车,抱着儿子尸体,徒劳地将半边脑袋企图扣回去。 一瞬间精气神全部抽空,整个人仿佛苍老数十岁。 这一刻,没有名门高士,郡国别驾,唯有失去独子的无助老人。 “儿啊,明之……兕儿……” “呵呵,老头,这就送你见儿子!呃……” 嗖! 箭矢飞来,洞穿头目脑袋。 “当街杀人,找死!”一声熟悉的轻喝传来,暴徒被人轻松砍杀。 鲜血洒了陆谦之一身。 脚步声缓缓走来。 “老丈没事吧?” 陆谦之知道被人所救,现在算是安全了。 他强撑着情绪抬头,感谢道:“多谢壮士救命……梁岳?” 来人竟是梁岳。 陆谦之愣神半响,嗫嚅不已。 梁衡梁岳,一门父子,两次救命。 当年自己被梁岳之父救的一条命,宛如射出的箭矢,二十年后射中了自己的独子。 自己言而无信,忘恩负义。欠的东西,总会以另一种方式偿还。 何尝不是一种宿命轮回?命运捉弄之感袭上心头。 陆谦之长袖遮面,羞愧不堪,涕泪两行,道:“老朽有错,万死难辞。” 第14章 不食者,不死而神 (求追读) “山长不必如此,在下说过,先前你对我有所照拂,因此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梁岳此话,更是让陆谦之自惭形秽。 “我……” 陆谦之一抬头,梁岳早已带人离去。 郡府衙门。 尚书令谢安石召集众人商讨此事,太守马道、别驾、郡丞等人皆在于此。 谢安石是个瘦削有精神的老头,对面的太守马道就比较孱弱,面上涂抹厚重的铅粉,才能掩盖住不佳的面色。 大晋朝士大夫都是这个模样,过度沉迷丹药以及房中,拼了命玩乐与放纵。 上行下效,他们本身就信玄学,底层的五斗米教、方仙道等信仰从未绝迹。造反也算是常事了。 谢安石看着上面的报告,兴致缺缺,多大的场面都见过了,这种小事也就刚好赶上自己在会稽,否则看也不会看。 此次太平天师道叛乱中道崩阻,其中民间义士刘充出力最大,其次是各守将、义士梁岳等。 “此次叛乱,应当是城外米贼裹挟流民作乱,首功为都尉杨宵,其次,东门参将吴封,陆家长子陆明之……” 家世始终是第一名,这三人一个无过错,后两个殉国,也能评个首功。 世家的面子一定要照顾好,否则两个庶民抢了风头,岂不是说明世家无人? 义士刘充战绩倒是挺亮眼。 “这刘充、梁岳,放在北府军当个牙将吧。”谢安石定了调子。 刘充或许会答应,毕竟他本身就要从军。 梁岳则是会辞职,他出手就不是为了所谓的霸业。 此时,默不作声的陆谦之忽然开口。 “启禀尚书,下官有一事相奏,这梁岳乃太湖书院学生,才华横溢,去了边疆行军,恐怕有辱斯文。犬子陆明之于国无功,在下愿保举此人。” 最终,在陆谦之的保举之下,谢安石还是勉强封了个八品郡国长史的佐官散阶,好歹是个文官散职。 倒不是谢安石刻意打压,在这个时代,若是安排士子做些事务浊官,反而是一种侮辱人的手段。 对于士子来说,只要家世显赫,熬一熬总能上去。 干活也升官,不干活也升官,那自然是后者较为有优越感。由此官场形成务虚的风气。 从此,梁岳算是真正踏入低级士族的行列。 当然,在大晋朝高门眼里还是个寒门,连七品县令芝麻官都不是。 天色渐明。 梁家一切如常,对于她们而言,不过是在地窖里睡了一晚。 梁家祖孙、刘珏、祝英台四人吃着早饭。 大门开着,刘充带人进来,身后是一个身形瘦削的宽袍高冠男子。 “贤弟,为兄送你一件礼物。” “这人也是女扮男装?我可没这个癖好。”梁岳下意识说道,好在祝英台光顾着埋头吃饭,并没有注意这句话的漏洞。 “怎么可能,这是城外柳庄方士的弟子陶胜,柳庄方士随从米贼造反,被为兄所杀,陶胜弃暗投明,愿献出柳庄以及十顷(一千亩)田地……” “这柳庄方士是丹阳人,平日为王宫贵族炼五石散,家资甚厚,或许有你喜欢的秘籍。”刘充亦是投其所好,知道梁岳的爱好。 “多谢刘兄!” 梁岳没有推辞。 这正是自己想要的,有了一千亩地的产出,即可填补丹药、油灯消耗,无需找林坚赊赊账借钱了。 十日后。 朝廷下达征辟旨意。 刘充担任北府军七品牙门将,林坚为其八品北府军司马长史,梁岳为八品郡国长史。 是夜,三人大醉。 刘充搂着梁岳肩膀,醉醺醺道: “贤弟,这鸟官要不别当了,一同到北府军建功立业,为兄保证,不出三年,咱们定能熬出头!” “算了,在下志不在此。” 梁岳摇头拒绝。 长生是第一要事,活到八十岁是基本底线,这才是开启尸解的标准。 不到八十岁,他压根不敢随便浪。北府军是与胡人对抗的前线,前有强敌,后有内斗的猪队友,他怕活不到三十。 “你真愿意躲在家里求仙炼丹啊?”刘充两人面面相觑,别人都是玩名声,根本目的是为了扬名当官。 这位贤弟还真喜欢上这玩意了。 “也罢,人各有志,此去公务繁忙,刘珏交给贤弟照顾了。”刘充兴致索然,这一去,兄弟们天各一方,感情怕不是要淡了。 林坚忽然开口,说:“不如我们三人结拜,往后同患难,共富贵。” “好!” “可以。” 月光之下,三人歃血为盟,拜月为誓。 “皇天后土,五方明鉴。以血为盟,大义不移,共谋壮举,永不背离!如兄如弟,生死相依!” 刘充刘德舆年长,是为大哥;林坚林博陵为二弟,梁岳为三弟。 “三弟什么字来着?”刘充问道,随后又想起来,“差点忘了,三弟还未二十。” 梁岳志在仙道,不为凡俗所累,他不知道这个联盟是否牢固,目前来看,三人的利益是相同的。 梁岳需要一个靠山,同时帮自己收集古代典籍。 刘充同样需要两人的能力。 利益联盟,远比杂七杂八的誓言牢固。 “他日封侯拜相,定不忘提携兄弟。” 当夜,梁岳通宵抄书,将前世的李靖、戚继光以及各代战法抄写出来。 拥有过目不忘能力的自己,可以清晰把看过的所有文字抄录出来。 别看这玩意只是文字,这可是不知多少人命总结出来的经验,放在具有军事才能的人手里,可以发挥出极大作用。 次日。 刘充等人出发。 城外,东郊柳庄。 马车来到城外。 梁岳下马车,眼前小院高墙八米,四方合围,看起来像是座小型城池,周围应当是田地,后院树林也是柳庄私人财产。 “这…这是坞堡吧?” 看起来安全感满满,可算是捡到宝了。 坞堡内的人已全部走光,省了自己一个个开除。 梁岳来到后院炼丹室,一旁书架放着五石诀、草木图鉴、水火炼丹法、金匮药方。 另一排书架全部放着金石材料。 这老方士的家当,全都便宜了自己。 不管是真是假,接下来有得研究了。 如今有了官身、田地、也不像庶民那般挣扎求存,有的是功夫修行。 求仙之道,炼丹不可或缺,无论是内力真气修行,又或是死后尸体防腐,丹药非常重要。 想到这里,梁岳不禁赞叹: “闲诵黄庭,炼丹还液。不食者,不死而神也。” 第15章 蓬莱室,豢龙人 (求追读) 五月五日,仲夏端午。 绿树成荫,草长莺飞。 柳庄门口挂着避灾禳病的艾草人。 柳庄厚重大门内为前院小道,两侧有假山、小湖、竹林,石桌椅坐着几个妇女,妇女们包着似粽子的角黍。 梁祖母是众妇女的中心,在妇女们的吹捧之下,祖母乐开了花。 柳庄待遇极好,端午时节,佃户们家家户户分得角黍,以及驱赶热暑的菖蒲酒,侍奉祖母的仆妇们也有一日的假期。 她们闲不下来,于是帮忙摘菖蒲,包角黍。 四岁大的小姑娘在一旁捣乱嬉闹, “祖母好!”不远处传来尖细的声音,只见白面小生在护院的带领下进来。 看到小生到来,祖母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刘珏更是跳起来,屁颠屁颠跑过去抱住小生大腿,兴奋道:“英台哥哥!” “英台来啦?过来!”祖母指着身旁的座位,将五色长明缕系在其臂上,以示驱邪避鬼。 护卫快步前往后院。 年纪较大的仆妇喊道:“鲍乾,你去哪?” “有客拜访,我汇报给长史。” 鲍乾正是当日米贼之乱脱颖而出的青年。 梁岳落脚柳庄,便让鲍乾带着寡母过来,顺便担任管理佃户的管家。 穿过重重回廊,前方出现一座古怪房子。 门窗皆由铸铁打造,寒光凛冽,除了通风的铁窗栏,其他一概不透风,内部关闭的情况下,更是连打开都难。 “长史,石泉子前辈拜访、谢家谢庆之求药、山阴县令长子求药、祝英台公子拜访、京口北府军来信。” 鲍乾知晓梁岳性格,不说废话,一口气全部说出来。 片刻,内部传来悠然的声音。 “来客引到大厅招待,请他们稍等片刻,信件扔进窗户即可。” “是!” 鲍乾恭敬放好信件,随后退下。 铁屋雅名蓬莱丹室,丹室之内,氤氲药香,空中隐隐带着淡淡紫气。 白袍男子披散黑发,席地而坐,身后一盏蟠龙青玉金焰灯,折射出耀眼金光,金光在男子身后形成一轮金圈,远远望去,宛如古画神仙。 长明灯焰焚烧三足两耳炉鼎,鼎中一团团液体缓慢融合。 迷人药香由此散发。 正是:五金八石炉中熔,龙虎火候液还丹。 梁岳烧着火焰,体内十五缕真气催动火焰,时不时服下地仙丹补充真气。 良久,鼎中金银铜绿的液体汇合成湛蓝透明液体,这才散去火焰。 待丹液冷却,加入面粉、野蜂蜜制成丸状。 一瓶云华灵飞丹炼成。 梁岳服下一枚丹药,入口即化,神魂宛如大冷天泡在暖洋洋的温泉之内。 尤其是眉心昆仑之处,有种通透清澈之感。 “子欲不死修昆仑,尸解仙之道,神魂尤为重要。” 这半年来,他潜心甄别丹方,终于找到这么一个温养神魂的宝药。 此药较为珍贵,以各种宝石玉石为主。 好处显而易见,神魂强大反哺肉身经脉,真气上限增加五缕,这比单纯运转周天更快。 除此之外,还有增强体魄的五石丹和直接恢复真气的地仙丹。 “丹药不是有毒,而是没有真气去掉毒性。”梁岳想起之前的炼丹心得。 随后起身,拿出笔记记下现在的炼丹心得。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炼丹也好,修行也罢,这玩意看经验和手感,没有小成大成圆满的说法。 书架摆放着材料以及废丹,其中一种丹药数量最多,上面写着青柳丹,括号:阿司匹林。 这是梁岳闲暇之举,青柳丹可治疗发热、疼痛及关节炎、心脑血管病等病状,发明之后用于民间,治愈了不少病人,柳庄在附近一带有了很大名气。 当然,药效和产量与前世地球没法比,但也是这个时代较为不错的药丹了。 此丹一经推出,迅速填补了炼丹资金空缺,甚至还有盈余,成为柳庄主要创收丹药。 梁岳拿了两瓶。 会客大厅,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尴尬闲聊。 谢庆之是个胡须很长的美髯公,他是谢安石的族弟,近日小儿子高热不退,经有关人士介绍来柳庄求药。 另一个人也是如此。 石泉子则是日常下山交流。 自从得知梁岳刘充剿灭了会稽一带的米贼势力,他也愿意偶尔下山拜访柳庄,交流炼丹手法。 来到会客厅,谢庆之与另外年轻人起身作揖。 “梁长史!久仰大名。” “谢兄客气。”梁岳给了两人一人一瓶,“瓶中丹药各十枚,一日一枚,连服十日即可恢复。” 两人识趣留下五贯作为药费。 三人客气寒暄一番,谢庆之两人告别离开。 “前辈,你看此丹。” 梁岳掏出一枚真气精炼过的地仙丹。 石泉子服下一枚,顿时眼睛瞪大。 他没有真气,但能明显感受到内力瞬间恢复。 “此丹竟然连异种内力也能恢复,你真是丹道天才,天天服用此丹,你应当突破中品了吧?” “正是,在下已有十二年内力。”梁岳自得道。 话说回来,异种内力又是什么?丹鼎功那种往手掌淬毒的内力吗? 石泉子没有说明,他也没有主动询问,或许是一种高级内功之法,人家不方便说明。 毕竟天下不仅只有五禽戏。 两人谈论金石之道。 “差点忘了。前辈稍等片刻。” 梁岳赶忙来到蓬莱丹室拿走刘充送来的信件。 刘充不是闲着没事干写信谈感情之人,他能托人从前线送来信件,必定是有要事相谈。 关于自己的事,自然与玄道有关。 北方是玄道发扬地,北府军目前在中原与秦国作战,或许刘充发现了什么。 “贤弟亲启,为兄连克敌军,目前升任军司马,多亏贤弟授予的制敌兵书,来日回乡,定与贤弟大醉三日……” 一段寒暄过后,刘充步入正题。 “我行军至高祖斩白蛇的芒砀山时,偶遇一游方道人,自称兖州龙池人士,此人精通上古山川地理,即将南下扬州游历,我向他推荐了你……” “贤弟收到此信时,此人应已到会稽了。” 回到会客厅。 梁岳还想着那人是谁。 此时,鲍乾再次进来,禀报道: “长史,有客求见,自称豢龙氏,兖州龙池人。” “豢龙氏?” 第16章 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知。 豢龙氏? 好霸气的名字,不过这应该是名号,上古舜帝时期的官员,专门为帝王养龙。 他有点好奇,现在这个末法时代,是否还有所谓的豢龙人。 一人拉着红棕马,步行通往柳庄的小道之上。 两岸水稻涨势喜人,农人面色红润,喜笑颜开。 这人很怪,大晴天头戴斗笠,披着蓑衣,斗笠下是一张黢黑的面孔,模样看起来七八十岁。 “看在刘充给我一匹马的份上,也罢,前来会你一会。” 董泽兴致缺缺,当世隐士,大多是沽名钓誉之辈,打着古人的旗号,做着避世求名之事。 之所以来拜访,不过是为了还一个人情。 “这梁长史,竟是个良善之辈。”董泽暗自点头。 门外,会客厅内。 几人分别见过面,石泉子原本要走的,听到豢龙氏的名声,好奇之下也停下来。 “敢问阁下,世上真有龙?”梁岳忍不住问道。 “有,我游历名山大川,便是寻找真龙。” “也就是说你其实也没亲眼见过?”石泉子一语道出本质。 董泽略有不满,说道:“董氏先祖董父为舜帝豢龙官,上古之时,龙很常见;舜帝、夏后,均有食龙之记载,若非真的有龙,记载不可能那么详细真实。” 之后,董泽不想再说,一副说了你们也不懂的倨傲模样。 梁岳见此了然,心想刘充应该帮了他的忙,来此也是刘充强烈要求,心里正看不起他们呢。 石泉子与自己对视一眼。 看来不露一手是不行的了。 “今日我和石泉子前辈相聚,乃是为了品丹,阁下不妨品鉴一番,在下也好做改正。”梁岳拿出一枚地仙丹。 此丹圆溜溜,亮澄澄,卖相不凡,异香扑鼻。 董泽目光一凝,眼神带着一丝吃惊。 服下丹药之后,更是惊骇莫名,随后面色微红,歉意道: “是我小瞧天下英雄了,道友,方才若有失礼,还望莫要怪罪。” “无妨。”梁岳大度摆手。 石泉子却道:“现在可以说你游历山川之目的了吧?” “龙非甘泉不饮,顺着天下水系寻找,终有一日,或许真能找到董父上古豢龙之地,解开千古谜题。对此,在下已找五十年。” 听到这里,即便是因董泽态度倨傲,而心生不满的石泉子,内心唯剩下佩服。 为了虚无缥缈的目标,而奋斗几十年,心志不是一般坚定。 梁岳也自付做不到,他之所以不在乎功名富贵,是因为他知道活过八十岁以后,还有重活下一世的机会。 如若不然,自己也会加入帝王将相的霸业,潇洒一生,青史留名。 有人在这诸法不显的黑暗时代,竟能耐得住寂寞,属实难得…… “可惜生错了时代……”梁岳内心暗想。 几人闲聊片刻,祖母也带着英台进来。 梁岳差点忘了,看着扭扭捏捏的英台,问道:“英台,你登门为何事?” “本来想请梁兄观赏端午竞渡,祭拜伍神,既然梁兄有事要忙,还是下一次再说吧。” 梁岳正想婉拒,毕竟确实有客人招待。 董泽突然开口,说:“会稽太湖水系密布,民间向来有端午竞渡的习俗,道友可否方便带我一观?” …… 仲夏端午节,太湖烟波撼。 百姓与官员围在湖边,往湖中丢角黍,祭祀古代伍君之神,据有关大儒考证,这伍君之神,或许是楚国的屈原。 一行人乘坐小船,观看百舸争流,飞舟争渡,不亦乐乎。 董泽将手放入水中,不知感应什么。 梁岳低声与祝英台低声说着什么。 “诸位请看,有鼍龙!” 董泽促狭一笑,指着水面。 话音刚落,水面泛起涟漪。 哗! 手臂大小的狰狞兽首探出水面,张开血盆大口。 此物披着革质黑甲,若不是体型太小,倒也显得威武不凡。 “鼍(念驮)龙?”梁岳一愣,这不是扬子鳄吗。 在他的感应之中,水面散发着一种神秘药物,扬子鳄正是因此吸引而来,此刻正乖巧地被董泽摸脑袋。 “丹药?” 董泽微微一笑,带着一丝自得,终于在梁岳脸上看到吃惊了。 “好眼力,小道罢了,无法豢养此龙,只得暂时令其听从,此药须以自身血液炼制,野兽才能认人,颇为耗费血气。” “原来如此。”梁岳了然。 或许和地仙丹、五石丹一样,放在有真气的自己手里,兴许爆发出不一样的能力。 药效过后,扬子鳄返回水中。 众人气氛沉默。 “英台,你还有三个月毕业了吧?毕业之之后干什么呢?” 梁岳忽然想起祝英台是女的,毕业之后,自然恢复女儿身,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人。 难道和上一世一样,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子? “自然是归家。”祝英台也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 梁兄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她不知道该不该说,若是知道,这关系怕是烟消云散了吧? 两年的相处,祝英台内心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飞凫舟上,百姓歌声交相辉映。 两个老人自觉走到棚内休息。 “梁兄可有诗赋?” “没有。祝兄你呢?” “你觉得我像是作诗的人吗?”祝英台白了一眼,“此情此景,我想唱一首歌。” “洗耳恭听。” 祝英台轻咳一声,回想起母亲小时候经常唱的摇篮曲,轻起歌喉,悠扬婉转,腔调古老。 “滥兮抃草滥予,昌枑泽予昌州州,鍖州焉乎秦胥胥……” 这是听不懂的方言,又像是古代越人的语言。 一曲唱罢,渔舟停泊。 祝英台说:“梁兄,最近我应该不来了,九月九日重阳节,有空可以到豫章找我。” 说罢,祝英台坐上等候多时的马车离开。 梁岳目送祝英台离开,一行人回到柳庄。 “梁长史,在下即将启程,可否借我一点地仙丹?”董泽身上没几个钱,只能赊账了。 梁岳与石泉子商讨片刻。 “董山人,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我们用水火丹法以及地仙丹方,换你豢龙丹方以及上古豢龙秘法如何?” 董泽略微思索,道:“好,丹方可以给你,既然你对豢龙秘法感兴趣,老夫这就给你抄写。” 什么上古不上古,没用的秘法就是废纸,难得有人感兴趣,给他也无妨。 就这样,豢龙丹与豢龙秘法《雷泽经》到手。 董泽告别两人,披上斗笠与蓑衣,骑着红棕马,冒着小雨离去。 这求仙之路,似乎不止五十年。 “飘然乘云气,俯首视世寰。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知。”梁岳暗叹。 暗室两千年,方得见曙光。 (求月票) 第17章 治头大祭酒,人间逍遥客。 “石家前来求药!” “谢家出一万贯求购药方!” “马家出一万两千贯。” 柳庄,会客厅。 鲍乾无奈看着众人,说:“诸位请回吧,长史说了,丹方一概不卖,青柳丹最多一日十瓶。” 随着药效名声传出去,不仅是会稽郡,隔壁的豫章郡、临海郡、东阳郡皆有人闻名求药。 柳庄方士名声渐渐传播开来,民间皆传“一丹定生死”之名号。 一瓶五贯,放在外面甚至能炒到八贯。柳庄一个月可有一千五百贯收入。 (晋朝民间其实以物易物为主,为了方便计算,就把后世的货币搬过来了。) 如此大的利益,自然吸引不少人前来求购丹方。 上到高门大族,下到巨商富贾。 显而易见,皆无功而返。 行商驾驭马车黯然离开。 “呵呵,人丁单薄,家世不显,坐怀如此宝物,来日必有大祸。” “区区八品芝麻绿豆官,在高门眼里连蚂蚁都不是。” 高门向来注重体面,如果梁岳不愿意体面,人家也略通拳脚;巫医百工之人的名声不算什么,名气高的大夫和名气高的大工匠没区别,不过是为高门服务的役人。 梁岳此人倒也聪明,整日窝在坞堡不出来,使得一些宵小之辈奈何不了。 余姚。 邯郸马氏南渡族地之所,地广千倾,庄园有十,奴仆千余,朝中有人担任御史中丞,会稽太守,实乃二品士族。 家中有不少内力高手依附,亦有专门炼丹师。 庭院,一老者赤身果体,皮肤通红,弹琴高歌,旁边服侍的侍女书童早已见怪不怪,此乃服食五石散的效果。 一旁白胡子老道笑而不语。 老者披上单薄外衣,转头对老道说:“张不谷,你这炼药功夫有所增长。青柳丹之事,洽谈如何?梁岳可愿投靠马家?” “回员外郎,柳庄不愿卖丹方,亦不愿投靠马家。” “继续砸,砸到愿意为止。记得说明一下后果。” “是!” 张不谷方士回到屋中,笑眯眯的神色瞬间变得阴沉,拿出笔墨纸砚,在洁白的纸上写下一行文字。 “教中道友亲启,梁家唯有一名男丁,并无护卫,可直入坞堡杀之,切记拿到青柳丹方。此外石泉子行踪已定,可安排兵马杀之!” 张不谷乃是太平天师道在世族高层的探子,寄生世家大族,为太平天师道做事。 他盯着梁岳很久了,之前拜访求药也是借机打探虚实,顺便偷学一下青柳丹。 可惜才疏学浅,无法破译出来,现在看来只好抢了。 至于马家的嘱咐,糊弄一下得了。这次人死了,正好可以嫁祸马家。 “太平道友的命,是时候偿还了。” …… 柳庄,后院。 地上散落不少动物尸体,从天上飞的麻雀、蝙蝠。再到水里游的锦鲤、黑鱼。地上跑的狼、猪、蛇应有尽有。 梁岳一身褐色短打,像是田中老农,观察着眼前一只乌鸦。 乌鸦是渡鸦,鸟喙狭长,双目泛红,体高约有半个成年人,乃是最大的鸦类。 梁岳喂其一枚暗红丹药,此丹除了药材以外,还含有一滴自己的血液。 一个月来,梁岳试验多次,兽类体型越大容易暴毙,智力越低容易暴毙。 再三筛选之下,确定乌鸦这么一个物种。 乌鸦服丹刹那,梁岳口中念念有词,默运雷泽经真气运行之法。 敕! 嗖! 金光没入渡鸦脑袋,结合渡鸦体内丹药力量,形成一张白色符文。 符文复杂,不似文字,反而像是各种山海异兽的抽象画。 雷泽经曰:妖纹兽图。 “嘎嘎嘎!”渡鸦张开两翼升空,绕着梁岳头顶盘旋。 在梁岳神念之中,渡鸦传来阵阵善意,自己可以通过神念下达指令,或者说话下达。 “下来!” 渡鸦神异地落下,一双冷眸带着一丝讨好。 “果然,雷泽经既然能豢龙,定能豢兽。” 雷泽经的兽分为五个层次:浊兽(血脉驳杂),清兽(纯血,巨大),妖、灵、神。 和自己想的一样,豢龙丹在自己手上发挥了大作用,可以长期缔结野兽,并且野兽可大量吸收外界能量,通过妖纹兽图进化血脉。 之所以不能开始化龙,估计是自己道行太低。 “也罢,先拿你练练手。”梁岳摸着八岁智商的渡鸦脑袋,以后废丹、药材可以先给渡鸦吃上。 “嘎嘎……”渡鸦虽然不理解,但知道对自己有利。 “以后你就叫金乌吧。” 孤独的末法时代,心里有无数情绪却无法与人说,偶尔跟金乌倾诉一下也好。 之后数日。 梁岳炼丹偶尔分一点给渡鸦,尤其是五石丹。 服的丹多了,金乌爪子与鸟喙渐渐蒙上一丝淡金之色,坚硬如铁,目前已能独自猎杀中小型动物。 夜间,金乌躲在坞堡城墙的哨楼之上观察四方。 这一日,石泉子登门拜访。 “梁岳,老夫有话直说。你天赋超绝,不该浪费。拜老夫为师,老夫教你异种内力八禽功。” “代价是什么?”梁岳没有立即答应。 他想起当日双手带毒的米贼首领,异种内力应该是带外物性质的内力;看起来不咋地,内力无法脱体伤人,相当于淬了毒的兵器,只不过比兵器隐蔽且方便。 “拜我为师,接任太平八禽派治头大祭酒,拥有号召八禽派的资格。” 石泉子终于说出自己的身份,之所以被追杀,也是因为别人想抢夺权柄。 梁岳面色平静,并没有想象中的惊喜。 “前辈另请高明吧。” 石泉子感觉有些不可思议,道:“你追求仙道,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吗?莫非你不想要近乎法术的异种内力?太平天师道大祭酒的名头,还有一定号召力……” 梁岳洒然一笑,道:“功名霸业,过眼云烟,大祭酒也好,大将军也罢。不过是他人追名逐利的工具,一入此门,身不由己。” 从武,他可以带领刘充建功立业,成为节制天下兵马大将军。 从文,亦可抄诗成名,献策王公。拜相入朝江左风流宰执。 当了这个头,自己就不再是自己了。 世间地位极高者,罕有高寿之人,名利太盛,熬煎人寿。 当个闲散官人,不上不下也挺好。 “吾只愿做人间逍遥客,多谢前辈好意,在下福薄,不堪承受。” “既然如此,你就当老夫没说过。”石泉子落寞苦笑。 自己寿命不长,心想找个传人,梁岳正是最佳人选。 他想着以神功秘法,世俗权位引诱,岂料这小子淡泊名利,油盐不进。 梁岳促狭一笑,道:“当然,前辈只想找个人把神功传下,在下可以帮你把功法记下。” “去休!”石泉子笑骂道,“小子,什么时候后悔了,随时开口。” 给梁岳一定时间,这小子定会回心转意,只是现在没有想通罢了。 三日,夜晚。 乌云遮月,大地漆黑。 忽而雷声阵阵,湛蓝电光闪烁,乌云中的闪电如银蛇狂舞,随后是大雨倾盆。 数道人影跃入城墙。 夜黑风高,杀人放火。 今日,太平道在会稽郡仅剩的武装力量倾巢而出。 各个是精通暗杀的高手,精锐一出,神仙难逃。 第18章 羽人承露,神人掌灯(求追读) 夜黑风高,大雨倾盆。 六道人影翻墙落下,暴雨声掩盖了他们的脚步。 为首的人带着狰狞夜叉面具,手持一柄黑刃匕首。 此人名为毒夜叉,一身丹鼎功出神入化,手掌摸到的地方都带着剧毒,令人防不胜防。 这次丹鼎派出动五名中品高手对付梁岳,一名上品外加十名中品对付石泉子。 这是他们在会稽所有力量。 原本不至于那么少,但大部分中坚高手在那场起义中葬身,毕竟高手再强,也是肉体凡胎,当时为了伪装流民,大部分没有着甲;刘充率领的长枪兵一轮举枪冲锋,便将大部分高手刺了个对穿。 因此剩下的人才这么恨梁岳刘充,如今刘充在北府军当差,只好先来找梁岳取一下利息。 “肃静!” 六人没有停留,一路前往主房。 众人位置杂乱,毫无章法,实际上分别看各个方向,若有护卫出现,第一时间察觉并反杀。 毒夜叉眼中杀机森然,这一路过来比想象中顺利。 竟毫无一人。 很快,前方灯火通明,黑色房子洞门大开,供桌上供奉一盏油灯。 黄豆大小的灯火,竟诡异的明亮。 “得来全不费工夫。”毒夜叉暗想。 众人围住大门。 “梁岳,今日你插翅难逃,青柳丹丹方在哪?交出来!本祭酒可以考虑饶你家人性命!!” 毒夜叉声音沙哑,老练的毒功,也预示着他的器官被摧毁得不成样子。 梁岳缓缓起身转过来,面上带着古井无波的笑容。 “我若不愿意呢?” “你是搞不清楚情况,现在你纵有神仙本事,也插翅难逃。” “我若真有神仙手段呢?” “青龙,把他祖母抓来。” 毒夜叉冷声道。 如果不是为了逼问青柳丹的丹方,梁岳早一个照面就死了。 很快,青龙抓来梁岳祖母,斩下祖母左臂示威,梁岳这才痛哭流涕说出丹方。 “义士,还请饶我祖母一命” “还挺孝顺,呵呵,我骗你的。” 毒夜叉反悔,杀死梁岳以及柳庄全部活口。 “走,去灵岩山与他们汇合。” 一行人又去杀死石泉子,从此,毒夜叉因为功劳甚大,成为八禽派大祭酒,十年后太平天师道起义建立教国,毒夜叉荣封万世不移扬州王,八十岁寿终正寝。 临死前,回想起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毒夜叉不禁嘿嘿一笑。 “嘿嘿……” 忽然,眼前场景大变,梁岳笑而不语站在他面前,身侧飘着诡异光点。 其他人被抹了脖子。 霸业呢?王位呢?娇妻美妾呢?为什么在这里!这件事不早就过去数十年了? 梁岳摊开掌心,一抹金焰虚空凝聚,室内温度升高,惊醒眼前刺客。 看到眼前神异场景,毒夜叉汗毛乍起,三观震碎,无端升起一丝恐惧,再加上方才的幻境,接连不断地神异行为,令其心神失守,浑然忘记反抗。 “这这这……什么妖术!”眼看金焰飞来,自诩杀人不眨眼的毒夜叉崩溃了,跪倒在地,不断磕头,“仙人饶命,在下有眼无珠,愿做牛做马,赎清罪孽!” 嗖! 金焰落下,覆盖全身。 经过大半年的练习,金焰威力更强,这下他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便灰飞烟灭。 窗外暴雨不停,敲打瓦片门窗。 “石泉子危险了!” “金乌!” “嘎嘎嘎!”金乌落地,半人高的身型金色鸟喙与爪子,显得神骏异常。 “出发灵岩山!” 嗖!! 金乌冒着大雨一飞冲天,路上,许多乌鸦跟随着这个大王的脚步,宛如一团乌云。 梁岳连夜将鲍乾与其他家人叫醒,声称家里进了贼,吩咐他们躲进地下密室。 安排好一切,梁岳披着蓑衣,手持蟠龙青玉灯,消失在雨夜当中。 黑夜,一团金光挡开大雨,往灵岩山的方向疾驰。 灵岩山,茅草屋方向。 夜色深深,雨打竹林。 石泉子点着灯火彻夜未眠,专心书写着异种内力修炼之法。 “异种内力是太平天师道所创,以外部刺激之法,使内力蕴含奇效,例如丹鼎功便是服用丹毒,使内力蕴含丹毒。又或是以热砂锻体的铁衣功,使得筋膜硬如铁衣……” “修炼异种内力,必须有引子,引子为天师六宝,八禽派之宝为天师灯,本名羽人承露灯……” 石泉子自知寿命不剩几年,看中的人唯有梁岳一人。 如果梁岳不愿意,那也没办法,只能将神功赠予。 他不相信,世上武者能有人顶住神功的诱惑,梁岳此人信守承诺,到时自然而然成为大祭酒。 拥有异种内力的人,战力比同境界高半级,太平天师道称异种上品高手为宗师。 石泉子其实不是上品,异种内力武者极难炼到上品,因为异种内力越多,对身体破坏力越强,一般人没有突破的体质。 他本质是拥有上品战力的二十五年内力的中品。 “嗯?” 忽然,门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石泉子霍然警觉,可惜为时已晚。 十几道弓弩箭矢洞穿木门,千钧一发之际,石泉子避开要害,箭矢射中他的右腿、左臂。 下一刻。 轰! 木门炸开,一魁梧重甲战士提着亢龙锏掠进来。 重达八十斤的大锏朝着石泉子的脑袋招呼。 身后跟着两个使用暗器的黑衣人。 “丹鼎派?上品高手?” 石泉子身形化为残影,如游龙一般在狭窄室内周旋,找到空隙跑出去。 外面还有人挡住去路。 “哈哈,石泉子,你跑不了!” 重甲武士传来嗡嗡声。 双方战至一块,石泉子身法敏捷,每次险之又险避开众人围攻。 手持亢龙锏的人赫然是个力量重达三千斤的上品武者,好在只是个普通上品,还有周旋空间。 石泉子顶着流血,游到一名黑衣人身边,手掌轻轻拍向此人脑袋 砰! 黑衣人脑袋如西瓜般炸开。 “大胆!!”重甲武士大怒,亢龙锏挟着千斤巨力砸下。 砰! 石泉子避开,地面炸开一个坑。 接下来,他连杀三人,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丹毒攻心,面如金纸。 五禽戏只是养生功法,略带技击技巧。 八禽功多了龙游、燕惊(危险感应)、龟息三大秘法。 使得战力大大增强。 随着时间流逝,石泉子速度越来越慢。 九个中品高手死了大半。 而重甲武士抓住时机。 砰!! 亢龙锏扔过来,直接将石泉子右腿砸得稀巴烂。 “老泥鳅,你跑啊!!” 重甲武士大步走来,豆大雨点击打铠甲,发出清脆声音。 “你赢了!” 石泉子无力倒地,经脉尽断,毒气攻心,纵使能活下来,也是命不久矣。 可惜了,功法不能传下去。 嘎嘎嘎! 忽然,群鸦飞来,其数量之多,甚至挡住落下的雨水。 此等神异之象,吸引众人的目光。 只见夜雨之下,蓑衣人从空中滑翔而下,持一盏金炎神灯,灯光拦住雨水,形成圆形雨幕。 “长明灯?”石泉子内心剧震,心神动摇之下,甚至连痛苦都忘了。 风雨不加其表,寒暑不侵其体。 神鸦飞天,夜雨金焰。 神人掌金灯,万邪不能侵。 莫非是祖师爷下凡? 这是法术第二次在世人面前露面。 第19章 轩辕帝师,广成子长生真气 乌鸦乃是道家瑞兽。 此人能召唤乌鸦,又有长明灯焰,不是神人又是什么? “装神弄鬼!”重甲武士色厉内茬,继续提起亢龙锏,准备解决石泉子。 “嘎嘎嘎……” 乌鸦铺天盖地落下,不断攻击他的甲胄,遮挡他的视角,石泉子趁机用仅剩的力量避开。 此时斗笠人已经下来,神灯散发的光芒越发玄妙多变。 武士到底身着重甲,乌鸦不伤其分毫,三两下被人杀出来。 “装神弄鬼的狗东西,老子杀了你!” 重甲武士提起内力,爆发出极快速度,快速靠近梁岳。 重达三千斤的力量打下来,神仙也得死。 “高手着甲,还真难以处理。”梁岳不敢令其近身,也不敢赌迷雁幻术是否能迷惑此人。 鸟步! 原地跃起,腾空三丈。 锁泊! 光芒射中重甲武士肉身,使得重甲武士身形停滞。 “这……”重甲武士惊骇莫名,神秘人的招数已经超出武者的认知了。 他四十年练武的经验,在这种超越认知的招数面前没有任何作用。 难道此人真的是神? 接下来,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掌灯神人伸手一指,灯中飞出三缕金焰。 金焰宛如流质,顺着缝隙进入盔甲之内。 “啊啊!!”重甲武士丢下亢龙锏,满地打滚,烧得只剩下一具空甲。 其他中品高手挨个被梁岳解决。 雨恰巧停下。 石泉子无力倒地,残废的右脚失血过多,外加泥土污浊,已经有感染的迹象。 眼前神人走来,石泉子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多谢神仙救命!” “老夫求道多年,临死前得见真仙,已是天大的幸事,不枉此生,不枉此生啊。” 在他看来,神灵应当是被自己所感而下凡。 接下来,斗笠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白玉般的脸。 “石泉子前辈,没事吧?” “这这这……”石泉子语无伦次,惊骇欲绝,“为何是你?” 恍惚间,仿佛回到与梁岳相遇之时。 当时自己问梁岳是谁,梁岳说自己是神仙,本以为这小子跟自己抬杠,未曾想竟是真的。 “怪不得你不愿接受传承……”石泉子老脸发红,身怀正法,谁还看得上自己这下三滥的本事,“前辈这个词当不得,您才是前辈。” “前辈莫要客气,我辈分比你小。” 说着,梁岳上前给石泉子喂下地仙丹、云华丹、五石丹稳定石泉子的伤势。 再输入真气止血。 “经脉已断,右腿残废,无力回天矣。”活是能活,不过也变成残废了。 “此代已无修炼条件,前……阁下为何能修行?”身为太平天师道大祭酒,自然知道这不是诸法显世的时代,石泉子有些好奇。 “我乃轩辕帝师广成子隔代弟子,先天自带真气修行,自然能够释放法术。”梁岳随便扯了一个来历。 “原来如此。”石泉子恍然大悟,之前的疑惑说得通了。 他一直很好奇,这寒门子弟为何知道这么多知识典故,尤其看过他为刘充写的兵书之后,更是惊为天人。 这不是书生臆想的内容,而是真正的百战兵书,治国安邦平天下的奇策。 如果梁岳继承了广成子衣钵,那么一切说得通了,广成子乃轩辕帝师,会兵法没什么奇怪。 之前的事情全部串联起来,石泉子内心自己合理化了。 “此世还能有人能修炼吗?”话一说出口,石泉子自嘲一笑,自己都这幅模样了,还问什么呢。 “不能,除非你有先天传承,仙人钦定。”梁岳说道,这句话是真的,反正他八十岁就可以死了。 “放心,老夫一定会保密的。”石泉子对这个结果不意外。 “无妨,你随便说,大声宣扬。” 一老一少相视,随即哈哈大笑。 孤证不立。这个时代,方士都声称自己拥有神通,放火球都不算是神通了。动辄上九天下黄泉;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旁人看一眼就说天机不可泄露,法不轻传。 区区长明灯焰,在千里飞剑取人头的方士圈里,也只能靠边站,无法上桌。 除非在数万人面前施法,这才使人信服。 “金乌!” 金乌落下,吃力地抓起石泉子,低空飞行。 石泉子刚才见过更神异的事,也见怪不怪了、 “等等!屋里有东西!” 石泉子指挥梁岳拿到宝物,那是一盏落满灰尘的油灯,形制是一个托着灯盘的羽人。 “此乃仙人承露灯,以长明灯油秘药混合自身血液制成灯油,连烧七七四十九日,不断添油,再服下灯油运转内力,即可形成八禽内力。” 此内力特征是长,内力的量是一般人的双倍,因此能撑得住八禽内功的消耗。 梁岳神念感应,内部隐隐被人刻下禁制。 “原来是法宝……” 看来此界的人为了修炼,还真走出一条独特的内功之路。 石泉子所说的异种内力,应当是使内力受到法宝气息污染。 当然,这样子不过是增强战力,无法增长寿命,甚至还减寿。 用承露灯修炼长明灯焰,威力估计会更强,而且不会再花钱添加灯焰。 “好东西。”梁岳不禁赞叹。 “东西和功法你拿去,大祭酒之位不要也罢,江湖打打杀杀,去休去休!”石泉子看开了。 这幅身体活不了两三年,甚至走路都困难,也罢,趁着两三年的时间,看看梁岳能走到什么地步。 两人随即下山。 石泉子讲了江湖各派系,太平天师道六派丹鼎、八禽、太平神拳、铁衣、鬼卒、八阵图,以六宝为基础的异种内力派。 “天师六宝……”梁岳喃喃自语,六件法宝,他们不懂使用,可是自己懂啊。 看来以后多注意一下了。 “除此之外,还有北方异人道,异人道以收集天材地宝修炼内力,秦皇汉武正是被他们所骗。以及服外丹为主的方仙道,房中道。” “他们会法术吗?” “怎么可能,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异种内力。” 听着石泉子的讲述,梁岳似乎找到路子了。 他的真气来源于玉蚕转化的内力,目前是白色无属性,如果修炼异种内力之法,岂不是可以转化为属性真气? 之后,石泉子一直在柳庄之内养伤。 这一日。 皎阳似火,赤日炎炎。 庭院深深,小桥流水。 一独脚老道坐着椅子,旁边放着拐杖,梧桐树上渡鸦爪喙反射金光。 旁边石桌放着杯中之物,偶尔轻抿一口,悠然闭目,美其名曰:托杯玄胜,远咏庄老。 人已成了废人,心境却比先前数十年平和。 此乃风流潇洒、不滞于物之心境。 石泉子最佩服的还是前方那名练武的年轻人。 梁岳演练八禽功,偶尔感应仙人承露灯。 起初挥汗如雨,而后渐渐熟练,如龙游、燕惊、龟息……,身形缥缈,似仙鹤之形。 良久,梁岳收功。 “老夫要是你,早已开宗立派,名扬天下。”石泉子说道。 “无愁自得仙人术。称宗道祖,非我所愿。老头,你没有仙承是有原因的,放下不了执念。”梁岳喝了一口茶水。 高处不胜寒,站在高位,不知多少人想要自己死。 “执念……”石泉子喃喃自语,又魔怔了起来。 梁岳不管他,继续演练功法,炼化法宝。 这一日。 夜黑风高,蓬莱丹室金光充盈。 梁岳盘膝而坐,衣袍鼓荡,乌发纷飞。 肃然睁眼,金光一闪而逝。 身后仙人托灯盘,金焰璀璨,虽有小指大小,却璀璨如炬。 体内热流内力鼓荡,数量是之前的三倍。 先天灵蚕不断吞噬内力,下丹田处,乳白真气转化为金色绵延真气,十五缕的上限,瞬间变成三十缕。 金色真气绵长平和,玄妙中正,和熙如烛光,更加滋润神魂。 “以后叫你广成子长生真气。” 第20章 丹道大师,狂士庄主(求追读) 长生真气,如涓涓细流。 异种内力果然有用,而且异种内力几乎没有危害,灵蚕能轻松吞噬,梁岳心中暗想。 这次起码省了自己数年的苦功。 至于仙人承露灯,那没什么好说的,好处是不用添加灯油,人死灯才灭,并且金焰威力更强,温度更高,炼丹速度加快三成。 …… 后院。 梁岳披着单衣,步行至此, “咯咯,小金乌,快拿来!”梳着冲天辫的小女孩咯咯直笑,将小球丢得远远的。 树梢的金乌露出无奈的神情,飞掠而出,宛如小狗叼着小球飞回刘珏身边。 “再来!” 一人一鸟,玩得不亦乐乎。 池边小筑,石泉子烧柴煮酒,时不时指点一下小姑娘丢哪里,像是闲着没事干的老头。 “人太少了,我打算多招几个护卫,不多,三四个左右。”梁岳坐下,接过石泉子倒的酒杯。 “仆妇可以多一些,随从不要招流民孤儿。” “我知道,我让鲍乾安排。” 流民自然不必多说,有些人以为孤儿更忠诚,实则不然。 孤儿最大的缺点是无依无靠,没有软肋。遇事可能不坚定。 除非是为自己战死的士兵遗孤,这种就需要倾力培养。 最好的是家里贫穷,上有老母老父,急需生计糊口的人,如果性格孝顺老实一点,那就是最佳的人选。 打个比方,梁岳送一万贯到建康,前者押送风险较大。后者风险则较小一些。 当然,凡事没有绝对,但从现实考量,的确如此。 “承露灯是八禽派至宝,现在八禽派还有人吗?”梁岳喝着温酒,问道。 石泉子隐居多年,应当没有新的八禽内力出现。 “老一辈的人……许谧死了,鲍靓隐居,葛洪应当还活着,其他人或许也隐居了。” “葛洪鲍靓?”听到熟悉的名字,梁岳眉头一挑,“如果我拿出承露灯,能号令他们吗?” “大概率不理你,八禽派的人崇尚庄子,讲究清静无为,早已和米贼分道扬镳。” “怎么说也是有一点香火。”梁岳提起酒壶给老头倒了一杯。 葛洪如今不知在哪炼丹,这位丹道大师,想必有不少上古丹方。 中原。 “杀!” 金戈铁马,沙场萧瑟。 长枪兵结阵突进,猛将持槊阵斩敌将,不到片刻,敌军全歼。 “万胜!” “万胜!” 刘充摘下厚重面甲,面色带着兴奋。 此地可定。 淝水之胜以来,北府郡接连收复失地,一鼓作气,北伐即将成功。 回到军帐,林坚神色沧桑了不少。 “大哥,三弟又送药来了,还有一封信。” “太好了。” 这青柳丹可是帮了他大忙,刘充解开信件,上面唯有一行字: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三弟这是什么意思?”刘充不解。 林坚思索片刻,说:“应该是说现在不是建功立业的时机,让我们不要出风头,低调一些。” “这……” 还不是时机吗?这正是北府军生机勃勃的大好局面。 不过三弟的话向来有道理,此后刘充低调下来,不与人抢功,而是专心经营后方兵马,沦为北府军二线军官。 …… 春风凉清,节运气舒。 正是风光好时节。 一辆辆辎车碾着泥泞官道行驶,从两匹马拉的样式来看,这群人定是达官贵人。 待到野外草长,众人才下了马车,步行登山。 这群人戴白纶巾,衣裳博大,披鹤裳裘,风流相仿,出行皆有僮仆相随。 为首的老人瘦成了皮包骨,形神虚弱,唯有一双冷眸锐利。 谢安石望着高山,满眼皆是当年的自己,那年他隐居东山,再起复职,往后夙兴夜寐,奠定江左霸业。 直到暮年交权归家,此后放情山水,言咏属文。 士族权贵们有谢家子弟,其他豪族的家主、年轻人等等,皆跟在他的身旁,他们身上的装扮也大多模仿谢安石。 不远处,庄园宏伟,粮食硕果累累,在这荒田遍地的乱世,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庆之,这是什么人家?” “叔父,我跟你说过的柳庄,您服用的青柳丹便是此人所炼。”谢庆之扶着老人。 “哦,原来是方士。”谢安石想起来了,前段时间自己本该就死了,谢庆之求来的青柳丹又把自己拉了回来。 一旁充当边缘角色的陆谦之适时开口,道:“庄主是太湖学生梁岳,此人曾经招募义军平定米贼之乱。” 陆谦之自从儿子死了,也不太上心钻营了。 如今有机会报答梁岳,于是主动为梁岳说好话。 若得谢安石举荐,梁岳以后在官场可以说是平步青云。 “谢庆之,邀过来一起郊游。” 人群之中,马家嫡子马俊文神色焦急,他明白梁岳的才干,这次家里为他搭建了舞台,难道要被这个家伙抢了? 很快,柳庄收到拜帖,马车停在门口。 “我想见此人。”梁岳说道。 “老夫也去,看看这个北伐功成的家伙长什么样。” “您去就去吧。” 石泉子杵着拐杖起身,闻言有些无语,道:“能否别用迎合绝症病人的语气,老夫有那么不堪吗?死则死矣,有何惧之?” “…,刘珏,出来!鲍乾,带上烧烤架、木炭、羊肉、酱料。” 老的带了,顺便带其他人吧。 反正是他们先干的,毕竟聚会中途叫人本身就有点冒犯的意思。 “来啦!”小女孩扑进梁岳怀里。 一老、一幼、一壮、一少。 奇怪的组合带上马车。 此时谢安石众人已到东山,锦缎铺地,美酒佳肴。 高谈阔论不绝,觥筹交错不止。 不拘礼节,洒脱倜傥。 看似满满的松弛感,大部分是表演人设的故作松弛。 此时,嘈杂的声音传来,一只乌鸦在空中盘旋不止。 更有女孩嬉笑,老人咳嗽,锅碗瓢盆的叮呤当啷,声音盖过了典雅琴声,有种焚琴煮鹤之感。 正是梁岳带着一家子来了。 陆谦之捂着额头,暗道不妙,这也太失礼了。 “学生梁岳,拜见太傅。”梁岳不卑不亢,鲍乾哐当一声放下铁架子和两个包裹,这家伙也服用五石丹,内力小成,气也不喘。 有人忍不住喝道:“梁岳,太傅只邀请你一人,登山雅集之事,你拖家带口成何体统,不怕得罪太傅吗?” 梁岳笑道:“太傅有说不让带吗?无欲则刚,我仅有游玩之心,何须谨小慎微。” “倒是你,诗文提前背好了吗?不然如何取悦太傅。” 谢安石一愣,随即仰天大笑。 “哈哈,好一个狂士。” (求月票) 第21章 山中神人,字号山伯(求追读) 此话一出,开口那人面色通红,不敢说话。 这人是依附马家的低级士族,这次过来便是给马俊文抬轿的。 谢安石名满天下,马俊文的名声若是升一升,将来前途远大。 未曾想梁岳丝毫不顾士族体面,竟将众人皆知的潜规则赤裸裸道来。 难道这个小子不知这句话也是堵自己的路吗? “梁岳,这边坐下。”第三排的陆谦之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心中暗暗苦笑。 这下算是泡汤了,不仅没捞到好处,还得罪了士族。 真的带不动,梁岳的资质还是差了点。 无欲则刚? 谢安石仔细品味这句话。 此话不错,若对自己没什么索求,那么自己不过是六十多岁的小老头。 此人确实是来游玩的,不掺杂任何目的。 不过,这小子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自己像杂耍的猴子?很新奇吗? “没说不让带,坐吧。” “多谢太傅。”梁岳带着刘珏石泉子来到一块空地坐下,距离谢安石不远。 士族看起来松弛潇洒,仔细一看,内有门道。 中低级士族一般在外围,属于鼓掌附和的群体,偶尔和谢安石说上几句话,便已是祖坟冒青烟了。 梁岳坐的位置,正是一流门第士族的位置,谢安石没有任何表示。 “小孩,来。”谢安石递给刘珏一个桃子。 “谢谢爷爷。” 这让某些人暗掐大腿,原来太傅喜欢狂生,早知道自己提前准备一下了,自己家里也有小孩,难道不比这个家伙强。 鲍乾在一旁支起铁架。 谢庆之好奇道:“梁兄,这是什么?” “炙烤架子,吃炙烤所用。” 木炭点燃,黑烟四散。 再放上羊肉、猪肉串、肥油、蔬菜等等,涂抹酱料,顿时异香扑鼻。 一些人觉得乌烟瘴气,有失风度。 很快,羊肉烤好,分一串给谢安石。 谢安石吃了一块,淡淡点头,道:“不错,此物适合着酒。” “太傅喜欢就好。”梁岳示意鲍乾分发众人。 看来有些网文写的是假的,古代大人物并不会因为吃了点没吃过的口味,立刻两眼放光,口水直流。 其余人掩口食之,附和谢安石。 “汉代士人素有庖厨宴饮之风,其中就有炙烤,我们今日也是体验了汉代风采。” 由于名人效应,以后士人游山玩水,必备烧烤架子,酱料配方又称作柳庄酱(酱油),也算是梁岳在此界留下的足迹之一。 有了梁岳一行人的加入,气氛变得欢快起来。 梁岳见此情此景,内心不禁感叹:“要是英台在此就好了。” 当年太湖读书,两人时常登山远游。 或许下个月,可以去豫章拜访一下。 随后刘珏睡着了,梁岳让鲍乾带她回家。 一行人徒步下山。 途经太湖,谢安石与梁岳聊了不少。 北伐、军阵、吏治,除了文学以外,梁岳皆有所涉猎。 其他人偶尔还能插一句嘴,后面只剩下梁岳与谢安交流。 拥有前世宿慧,知道得多就是优势。 根据专家计算,现代人一天接受的信息是古人一辈子的量;对象换成古读书人,可能是他们数年接触的量。 再加上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之前看的信息一一记在心里。看在他人眼里,不亚于当世诸葛。 谢安石渐渐对此人另眼相看。 石泉子在人群中默不作声,听到谢安石讲起北伐故事,才竖起耳朵恭听。 谢安石欣赏梁岳的才华,于是直接开口,道:“可愿去北府军辅佐谢玄?老夫保举你为都督参军、中书黄门侍郎。文武并举,让你大展拳脚。” 此言一出,喧哗声音一静。 其余人心如死灰,今日的头彩,竟为寒门所窃。 陆谦之点头赞许,终于出头了,也无愧当初梁衡救命之恩。 “在下也就嘴上功夫厉害,当不得如此大任。”梁岳摇头拒绝。 卷,太卷了,前世恨不得一分压倒上千人,工作也跟人争,争到所有人都没有好处,精疲力尽。 这一世想换一个活法。 他不是金刚不坏的神仙,被强弩围攻,也得变成刺猬;面对集团冲锋,长明灯焰也得歇菜。 况且他把会的都交给刘充了,论领导力与人格魅力,刘充皆是一等一的存在,自己所传的理念与提示,足以令其战功卓越,官拜都督。 北伐不仅涉及军事,更是要在不影响国力的情况下解决各方猪队友,这样太烧脑了,接了这个活,恐怕活不到五十。 北伐的事,交给专业人士即可。 蝴蝶已经扇动翅膀,未来会变得更好。 “所以,太傅还是另请高明吧。” 梁岳拒绝了谢安石的招揽。 “糊涂啊……” “机会白白错过。” “寒门子目光短浅。” 众人惊讶万分,内心暗骂。陆谦之更是捋断了胡须,心中暗道糊涂。 竟然有人拒绝谢安石的招揽。 谢安石是谁?谢与马,共天下。他一句提携,皆能令人平步青云。 谢安石自嘲一笑,道:“也好。” 之后,老人兴致缺缺。 众人一路下山,梁岳失去一步登天的绝佳时机,又回到寒门庶族的身份。 士族阶级如壁垒,王、谢、庾、桓互相嫁娶,往下皆是下嫁,其他等级士族皆是如此联姻。 先渡河的先抱团,后渡河的被压榨。 寒门子弟没有地位,庶民更是猪狗不如。 其他人与梁岳隔开一段距离,若非谢安石在此,早有人出言驱赶。 湖边停下,谢庆之扶着谢安石苍老的身体来到水边。 他形如枯槁,双眸冷锐,心神渐渐飘向远方。 会稽东山的烟云水气,与当年风流自赏的自己所看的别无两样。 天地万物皆在,只是自身已老。 回想起种种往事,谢安石以为自己必定悲伤不堪的往事,如今想起只道是稀疏平常。 缺憾也好,功业也罢,皆随着自己入土,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自己总算没有辜负先祖父与先考的期盼。 “诸位有何诗句?”谢安石问道。 这下,憋坏了的众人宛如争奇斗艳的公鸡,纷纷献出提前准备好的诗句。 有的又臭又长,满篇称颂集会盛况;一看就是套着兰亭集序的公式。有的描述谢安石一生功业,拍他的马屁。 也有人故作高深,咏物言志。 谢安石表面赞许,眼中波澜不惊。 在梁岳感应当中,谢安石浑身死气,乃命不久矣之兆。 轮到梁岳,有人看他呆愣原地,躲至一旁,以为他不擅长诗歌,于是说:“梁长史,可有诗句奉上?” 被人架在这里,这个诗不抄也得抄了。 正想随便来一首对付,看到眼前这个干瘦老头,梁岳心有所动,不禁吟道: “此诗名劝酒。”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相逢拌酩酊,何必备芳鲜。 此句一出,年长者感触万分,石泉子眼中带着一丝追忆。 谢安石失神良久,笑道:“梁岳,你的志向是什么?” “活过八十。” “哈哈,好志向,可有字?” “回太傅,还有三月加冠取字。” “既然如此,老夫送你一字可好?” “长者赐,不敢辞。” “岳者,高山也。山中神仙者,山伯也。取字山伯如何?” “梁山伯……” 这次轮到梁岳失神了。 谢安石驾车回家。 五日后,太元十年夏,谢安石急病,儿孙求来青柳丹,谢安石拒绝,笑曰:“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药医不死病,此乃命数也。” 随后溘然长逝,享年六十七,获赠庐陵郡公,谥号“文靖”。 梁岳见证了一个时代的落幕。 第22章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求追读) (我去,定时失灵了。今天更新三章。) 蓬莱丹室,长明灯焰灼烧丹液。 良久,地仙丹出炉。 丹药带着热气,梁岳大吼一声。 “金乌!” “嘎!”金乌飞掠而下,一把叼走金丹。 就着热气吞服下去,长明灯焰的一丝火气,在金乌体内保存。 “过来。” 金乌长到一米高,梁岳摸着此兽的脑袋,体内真气梳理着金乌的血脉。 金乌进步的速度很慢,不过长年累月这样下去,定能超凡脱俗。 “不知你能否超脱寿命。”梁岳喃喃自语。 次日,清晨。 晨曦初照,东方泛起鱼肚白。 坞堡之外,人声喧哗。 今日是谢安石出殡的日子,上千人的送行队伍甚是壮观。 梁岳与石泉子在墙上观看这一切。 “江左风流,就此落幕。” 梁岳见证了一个时代的落幕。 短暂的谢与马,共天下的格局走向衰落,朝上的大事,总能映射到其他方面。 掌控天下第一强军的谢玄,还能顺利掌握自己的权力吗? 所以之前他让刘充小心一点,尽量远离权力漩涡。 谢家是顶级豪门,即便失了势,也不会因此而丧命,最多明升暗降,回家养老。 而他的羽翼就不一样了,继承者必须剪除,才能掌控北府军。 “可惜了,一代北伐英杰,就此落幕。”石泉子声音干涩沙哑。 “前辈似乎对北伐很是感兴趣?”梁岳问道。 “山伯,你想知道老夫的俗名吗?”石泉子反问道。 “前辈有难处就不必说了。” 梁岳转身回去,他现在所想的只有自己的名字。 梁山伯,梁山伯…… 竟然是这个名字。 回到庭院,祖母晒着太阳,祖母年纪也大了,一整天也是觉多话少。 见到梁岳过来请安,祖母疑惑道: “岳儿,英台最近怎么不来了?你是不是惹她生气了?” “英台毕业回豫章老家了。” “你真惹她生气了?她一直住咱家不是好好的,还不快快追回来!”祖母恨不得抄起龙头拐杖打他,“你还不操心终身大事,赶紧为梁家留个后!” 祖母爱极了这个娇憨可爱的小姑娘,尤其是小姑娘假装自己是大丈夫的时候,更是惹人怜爱。 祖母一直没有点破,就这样看着小姑娘演下去。 如今少了这么一个姑娘,心里空空荡荡的。 “嗯,下个月我会去拜访。” ……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好诗啊,好诗!此诗为谢安石送行,也算是相得益彰。” 谢安石之死轰传天下,其人生最后一次曲水流觞,也被人熟之。 尤其是这首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更是引发广泛的共鸣。 梁岳也有了一个江左狂生的名号。 当然,这个狂生的名号并没有带来实质性的好处,并非所有人都像谢安石一样阔达。 有些人不喜欢狂生,觉得不太稳定,容易反噬自己;有些人喜欢,但因为外界影响,也不敢轻易招揽。 梁岳的名声,就这样无法“变现”。 此举正合他意。 狂生的出现,令不少士子找到新的赛道。 两汉魏晋的士子喜欢表演人设,因为梁岳出名,不少人开始学习狂生人设,结果被门阀打了个半死。 豫章郡。 山地起伏,流水蜿蜒,阴林巨树,楩枏豫章,此郡因此得名。 鄱阳县,此地以上乘富饶得名。 祝氏族地。 身为二品士族,祝氏在朝中有十余人当官,官位高者,有御史中丞,中书侍郎,豫章太守。 祝英台的父亲祝公远,正是朝廷中书侍郎,虽是五品官职,但因为闲散清官,故而和四品武职、浊官相当。 士族当官,并非品级越高越好,其中门道颇深。 祝家后宅。 一身着水绿儒裙的女子缓行花园,团扇遮面,环佩不响,一副名门士女模样。 忽然,身前飞过一只蝴蝶。 士女“显出原形”,放下团扇,露出精致绝美的五官,面容是士族女子时下流行的额黄妆,庄严如佛像,典雅而绝美。 “抓住它!” 少女扑蝶,环佩叮当作响。 “小姐!!”侍女在背后追赶,“小心点,夫人会骂的。” 祝英台没扑到蝶,反而累出一身香汗,靠在栏杆上大口喘气。 “雨婷,你急什么?夫人又不骂你。”祝英台笑道,“呼,好久没这么动了。” 说着说着,祝英台情绪低落起来。 团扇面没有图案,唯有两行诗。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两个多月来,祝英台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如果梁岳登门拜访,那她就把自己的“妹妹”,介绍给他。 反正不管他信不信。 娇憨少女罕见地惆怅起来,本应是活泼的年纪,能够露出如此情绪,唯有感情之事了。 身处低落情绪中的祝英台,并没有注意到一名中年美妇靠近。 看着团扇上的诗句,妇人似有刹那间的恍惚,神色变得冷漠。 “死了这条心吧,他不会来的!” 祝英台一惊,转过身,原来是自己的母亲。 “母亲,你怎么知道……” “你是我怀胎九月生出来,岂能不知道你想什么?都怪我,不应该把你送到太湖书院。以后别出门了,留在家里等着你爹爹安排。” “我不管,我就要等他拜访,娘亲……”祝英台同小时候一般,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 这次行不通了。 祝母冷声道: “你是个傻子,他是个聪明人,如果他是个理智的人,一定明白寒门与士族的差距。” 之前打听过祝英台在书院的事,对这个小有才名的年轻人颇有印象,但这点才华还不够。 …… 柳庄坞堡。 又是新的一日。 梁岳演练八禽功。 行功罢,两人喝茶赏湖。 石泉子忽然开口,说:“山伯,你可知当日端午飞渡,祝英台所唱的那首歌?” “知道,听不懂,应该是古越方言。”梁岳印象深刻,这首歌很好听。 “老夫能听懂,此乃古楚国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明白了。”梁岳霍然起身,眼神发亮,目光坚定。 刹那间,心境圆满,灵台澄明。 体内真气运转速度加快了不少,遵从本心方是正道。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 古井无波不是潇洒,弃情绝念不是修仙。 宁阳子那种生活不是自己想要的。 两千年太久,先过好这一世。 “下个月,出发豫章!” 石泉子忽然想起什么,说:“话说回来,我知道豫章有一块道家古地,或许对你有用。” 第23章 天师六宝,功败垂成 (求追读) 石泉子说:“我知道有一处道家古地,或许对你有用处。” “什么古地?” “汉武巡游天下,曾探访之地。” “原来如此,到时顺路一看吧。”梁岳去豫章郡也不是喊打喊杀,拜访一下看看情况。 什么狗血剧情的梁祝之恋就不必了,世家和平日子过久了,真以为这种生活一直存在下去。 目光短浅的鼠辈。 谢安石一死,皇室与世家平衡的格局又被打破,司马家特有的内斗即将到来。 胡人南下,米贼作乱。 乱兵可不管你江左名门。屠刀也不认识什么“几代人的努力”,脑袋被砍真就没了。 祝家将来是否存在还不一定,平平淡淡过一生方是圆满。 听到汉武故地,梁岳有些兴致缺缺,汉武那个时候也没有灵气,他还以为是天师六宝呢,至少六宝是真的。 不过没事打一杆子,万一真有宝物呢。 面对将来的乱世,宝物越多越好。 “刘兄亲启……”梁岳拿出笔墨纸砚,于纸上书写今日发生之事,并连同丹药交给鲍乾,令其找行商送往前线。 做完这些,梁岳服下一枚灵飞丹、地仙丹,开始搬运真气。 清晨。 朝霞满天,露浓花重。 庭院竹林,梁岳一席单衣,运八禽招数。 长生真气促进内力生成,身形似鸟、龙、熊……八禽之法,臻至化境。 良久,吐出一口白气。 恰巧此时,石泉子杵着拐杖,另一只手抱着一团衣物。 “这是何物?”梁岳疑惑。 “年轻时的衣服,来,穿上。” 石泉子为梁岳披上白底黑边的大氅,带上玄色幅巾,手上塞一杆白鹿塵尾。 梁岳气质顿时大变。 儒雅风度,道家名士。 “这是?”梁岳有些新奇,“法宝?” “不是,此乃白鹤氅,白塵尾。天师六宝之中有这两件宝物。” 石泉子满意地看着这个小子。 果然一表人才。 “等你集齐天师六宝,那就是真正的天师了。” “真正的天师?算了,当天师应该挺累。” 天师六宝可以全拿,其他就算了。 梁岳可不想死后不得安宁,名声太大,总有某些愣头青寻找什么天师宝藏,万一真挖出自己的尸体,那就不好了。 “是吧,金乌。”树梢上的金乌嘎嘎叫了一声。 “随你。”石泉子有些无奈。 不一会,鲍乾拎着杂七杂八的物件,放到石桌之上。 “庄主,这是您让工匠打造的铁环软甲,以及腹甲。” 软甲为梁岳防身之用,至于像是婴儿穿的腹甲…… “金乌!” 嗖! 金乌飞掠,落在石桌。 梁岳为其腹部套上甲胄,还贴心在每个爪子之上,套上了青铜爪套。 金乌黑羽似铁,眸子泛金,外加身上的甲胄,真乃神鸦也。 “不错。”梁岳满意点头,金乌现在的力量可以抓起一个两百斤重物,再配上甲胄,杀人放火不成问题。 “庄主,之前您说的柳庄选人,我已将人带了过来。” “多少个?” “五十多个。” “用不了那么多。”梁岳摇摇头。 这些人可是要练武的,三五个足矣。 坞堡门外,乌泱泱站着面黄肌瘦的壮丁,每个人眼中带着一丝期盼。 “这也是流民?”梁岳指着一旁样貌俊美,身着华服的少年。 “不是,他硬要跟来。” “在下乃上虞县令幼子徐羡之,拜见庄主!在下仰慕庄主,愿成为庄主门客。” “你为何仰慕?”梁岳奇道。 “前些日……呃,庄主做了一首花儿与少年,在下甚是仰慕,故来投靠。” 花儿与少年……诗都听不明白,不学无术! “你还是别说了。”梁岳嘴角抽搐,估计是寒门不受重视的次子出来浪荡了,“这样吧,你留在庄里当教书先生,管饭,一个月两贯。” “多谢庄主。” 之后,梁岳又选了两个壮汉。 兰陵来的流民萧明,高平郡来的孔庆。 皆是寒门出身,带着家人逃难而来。 后渡河的士族基本如此,一部分只能成为乞丐。 至于其他人…… “每人发半个月粮食,愿意就留下来当佃户吧。” “多谢父母官!”流民们虽然失望,好歹有田种了。 “庄主,请神药救命!我愿做牛做马报答!!” 一瘦削的少年抱着虚弱的幼弟上前,身后还跟着两个少年。 四人从长相看,应该是亲兄弟。身材瘦小,刚刚躲在人群里看不见。 “我倒是有药,你要付出什么?”梁岳问道。 “在下身无分文,若庄主不嫌弃,我愿一命救一命。” 梁岳看着他良久。 随即转身回去,男子绝望之际,梁岳声音远远飘来。 “鲍乾,带他们回去洗澡,给小的喂一枚青柳丹。” “是!” 少年大喜,对着梁岳背影跪下磕头。 “檀韶叩拜庄主!” “隆儿、道济,快跪谢庄主!” 此后,檀家四子留下。 “檀道济,徐羡之……有意思。”梁岳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 他不再盲目追求历史,更不迷信过往历史相似之处。 自己处于历史长河之中,或许不是历史改变了自己,而是自己改变了历史。 心似孤云无所依,悠悠世事何须觅。 此后,梁岳穿着鹤氅,偶尔悠然闲玩,山野煮酒,逗一逗乌鸦与小孩。 历史长河缓慢流逝。 北伐最终失败。 “刘司马!你必须运回粮草!”宽袍大袖,面涂铅粉的黄门冷冰冰道。 刘充不解,不可思议道:“为什么?看到那座城了吗?拿下它,北府军能打下整个河北之地!” 北方秦国内乱未定,正是收复失地的好时机。 “圣上有令,回防淮阴。” “不可能,我要见大都督!大都督不可能同意这样的命令。” “谢玄已去职!” 说话的同时,营帐内重甲士兵渐渐围拢过来。 刘充失魂落魄,恍惚间,回想起一日闲醉时,三弟嘲讽的笑容。 “司马室的信用……不如狗。以孝治天下,咋不提忠呢?” “也罢,回去吧。”刘充落寞退兵,好在之前没有大出风头,并没有像其他重要将领一般被控制。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时至今日,方知此言含义。 谢玄形如枯槁,与他的叔叔别无两样。 刘充护送其回往淮阴,又因实在病重,不能担当重任,连续上表数次,这才准告老还乡,返回会稽养老。 北府军落入司马道子之手。 刘充见机不妙,于是也以护送康乐公谢玄、打击米贼的名义上书回防会稽。 临走之前,虚弱的谢玄无力望北,面色暗淡,北府军经营数年,收复徐、兖、青、司、豫、梁六州领土。 这是千古绝佳时机,往后百年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 马车压着泥泞官道,晚霞漫天,夕阳西下,军队将士垂头丧气,与之前慷慨激昂的北伐形成鲜明对比。 后人谓之曰:功败垂成。 (求月票) 第24章 淮南道术,汉武故地 (求追读) 坞堡庭院,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石泉子教导众人五禽戏,导引之法。 萧明是个身高八尺的大汉,从兰陵带着一家子逃难而来,加入柳庄之后,家人安置分田,自己也有机会接触武功,练武最为卖力。 其次是檀韶、檀道济两兄弟。 剩余人总是跟不上进度,徐羡之更是早早放弃,到一旁攻读食货志去了。 竹林凉亭,梁岳捧着一卷书仔细攻读。 这是徐羡之从家中带来的玄学书籍,没有功法,全是故事,上书四个大字:汉武故事。 此书成于东汉,讲述的是汉武帝时期的神仙志怪之事。 “上至淮南国凿昆池,积其土为山,高三十余丈。又起柏梁台,高二十丈,悉以香柏,香闻数十里。以祭泰一……” 淮南道术在汉武时代颇为有名,淮南国便是如今豫章一带,与石泉子所说的差不多,只不过没有石泉子描述的具体地点。 梁岳看得津津有味。 自晋朝创立以来,世家大族身居高位,汉武帝仿佛成了一个反面教材,属于劳民伤财,穷兵黩武的典型,若是文臣说皇帝像刘彻,大部分指的是昏庸残暴。 当然,梁岳不太认同这个观点,汉武民生比较差,但也不能一昧否定全部。 “汉武莫非知道上古灵气消失的秘密?之所以大动干戈,或许是在寻找修炼机会。” 汉武掌握天下资源,肯定知晓灵气灭绝,或许豫章郡还真有好东西。 文有禽遁四法,武有长明灯焰。 多点法术总没坏处,这世家大族的藏书越来越水了。 放下书卷,梁岳习练八禽神功。 自身有真气护佑经脉,区区异种内力,不能伤自身。 再有数年,即可功成上品,长生真气的量估计会更多。 次日。 梁岳备好车马,穿上软甲,鹤氅的掩盖之下,穿着甲胄倒也不显臃肿,带上神鸦与石泉子,两人出发豫章。 第一站——彭泽。 “去也!” 梁岳放飞神鸦。 神鸦在空中盘旋。 日夜兼程,途中时常遭遇流民或强盗,梁岳顺手解决。 随处可见吏治败坏,清谈之风盛行,治下无事无为才受人推崇,若是勤恳理政,大多被人看不起。 此乃官场之风气。 “真该死啊。”梁岳说道。自己尚且知道不霸占事务官,郡国长史之位,本身就是郡守设置的佐官,而这帮人霸占着事务官的位置,却不从事本职工作。 士族垄断竟可怕至此。 这群人杀光也没用,杀光了还是需要新一批士族上台,小农根本接触不到知识。 这个时代地比人多,因铁器和耕牛不普及、耕种技术不成熟、人头税等多方面原因。集体化的庄园经济就是比小农经济厉害,士族豪强从中起到调控和组织的作用。 即便抑制兼并,无法独立深耕的小农照样选择依附集体,这不是盲目套公式就能解决的难题,必须从根本上提高生产力。 这也是为何顶级士族动辄爆兵过万,人家在某种程度上,还真代表着“民心”。 士族不是依附皇权的士族,而是地方大领主。 换成这个思路,即可明白为何士族难以处理。 这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才能摆平。 梁岳用法术或许能杀死几个人,但无法根治整个时代的格局。 一老一少,一路闲聊,上到社稷江山,下到黎民百姓。 石泉子领悟甚多。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老夫算是明白了,不从根本改变,北伐无法成功。” 神鸦绕着马车四方查探。 丹鼎派在会稽郡势力基本一网打尽,犹如缩头乌龟,生怕被梁岳石泉子揪住挨个屠杀,但并不代表在外面没有势力。 神鸦隔空查看,自己正好可以提前应对。 刘充与谢玄等人南下路上,正好在驿站遇到前来送信的人。 “豫章?好好,顺道一去。”刘充向谢玄汇报,“大都督,我家三弟擅长炼丹,或许能治好你的病。” “咳咳,装神弄鬼,欺负小民不懂罢了。”谢玄名玄,但不喜谈玄论道,都到了这个地步,趁着还有意识,不如回去看看家人。 “不试如何知道呢?死马当活马医嘛。” “……,这句话谁说的?” “正是三弟。” “……” 谢玄同意了。 车驾前往豫章。 …… 风雨兼程,过了三日。 夜晚,月朗星稀,乌鹊南飞。 正是万籁齐鸣,秋高气爽的好时节。 马车停下歇息,神鸦叼来野鸡。 升起篝火,架起铁锅。放入香料、食盐、野枸杞,以及处理好的鸡,沸汤熬煮,香气扑鼻。 嗖! 等待的空闲,梁岳一步踏出。 鸟步!龙游! 嗖! 直窜五丈,几个轻点,转眼间出现在数十丈之外,宛如神话中的缩地成寸。 长生真气代替内力,武功催发到了极致。 浩瀚明月之下,几道残影闪烁。 狂风略过耳畔,两旁景色飞速倒退。 衣袍飘飞,鹤氅飘逸。 梁岳闭上双眼,感受着来之不易的山野宁静。 人生短短数十年,十年幼小、十年老弱,夜间休息,白天劳作,其中更有病痛杂务,享受浮生的日子,拢共不超过千日。 若是碰到战乱时代,更是朝不保夕,颠沛流离。 他得长生久视之法,已是其他人万古难得之幸事。 “这尸解仙之法,其实还不错。” 尸解仙之法较为简单,换成其他法门,须日夜不停吐纳调息,终日奔波求药,生怕寿元耗尽而不能增长寿命。 此法本是上古低级神仙术,毕竟需要苛刻的熬时间修炼;同时代的炼气修炼十年,早已下山降妖除魔,而尸解仙还在熬寿命。 如今反倒成了渡世避劫的奇功。 “修仙之法急不得,若是跟上班似的,哪来的逍遥自在。” 避古今治乱,离存亡祸福。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观古今长河,看浪花淘尽英雄。 石泉子捋着胡须,看着前方仙人羽客,叹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树梢顶端,道人轻如鸿毛。 白玉明月,银光如玉屑,洒落道人肩头,神鸦绕空盘旋。 …… 次日。 两人来到古史记载之地。 眼前一座山野小村,屹立于山脚,袅袅炊烟,显示着尚有人烟。 “这……”梁岳有些错愕。 石泉子也想不到,毕竟他只是听说过,未曾来访。 来之前,梁岳做足了心理准备,此地或重兵把守,或者凶险峻奇,甚至是太平天师道总部。 正如话本小说所记,争得上古遗迹,必先经历一番血雨腥风。 未曾想竟是一座无名小山村。 淮南道术故地,汉武祭泰一之所,在岁月冲刷之下,也变得平平无奇。 第25章 方士刘安,五百年绝响 (求追读) 村落偏远而宁静,袅袅炊烟升起,阳光洒落屋脊,绵延起伏金鳞光。 一大早,村民们做饭,有些人带着大包小包赶集。 “大哥稍等!”梁岳递过去两枚铜钱,“我二人是过路行商,请问此村何名?” “这里是刘家村。” “刘家村,附近有何古迹?” “不知道……”中年男子揣着两枚铜钱走了。 之后梁岳一阵打听,这才知道刘家村的来历,这里的人很可能是淮南王刘安,或者其同族旁系的后人。 刘家村不务农,以采灵芝、制豆腐为生。 梁岳找到一苍老老者,老者戴着斗笠,背着一捆绳索,说:“老丈稍等,附近可有古代刘安、汉武祭祀天神之地?” 老者揣走五枚铜钱,眼神陷入深思,说:“呵呵,你们来的挺巧,别人不知道,老夫倒是了解那个地方。” “劳烦老丈带路,在下必有重谢。”梁岳摸出一吊铜钱。 老人推回铜钱,说:“小娃娃,那里到处豺狼虎豹,十分凶险,老夫发誓这辈子不会踏足一步,这个钱无福消受,你拿回去。” 梁岳再加两吊。 “咳咳,也不是不行,先说好,老夫带到边缘就走,你自己下去。” “好。”梁岳看向马车上的石泉子,说,“前辈,您腿脚不便,不如留在村里歇息。” “也好。” 老者安排石泉子到家中休息。 两人整装出发。 刘老头双眼眯成一条缝,遮眼望着太阳,奇道:“奇了怪了,天上怎么有乌鸦?” “可能是恰巧路过吧。”梁岳岔开话题。 两人前往深山。 群山茂密,层峦叠嶂。 刘老头轻车熟路,一路采野灵芝,偶尔经过落差较大地形,则放下绳索攀岩。 “你这后生身体不错。”刘老头以为梁岳跟不上,没想到这小子气也不喘,看来是有备而来,“老夫年轻时见过不少人来深山寻宝,全都没有收获,不管你们找什么,命才是最重要的。” “在下明白。” 深山露重,露水打湿衣裳,枯叶松软,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 茂密树荫遮挡天光,视线略微受阻, 忽然,前方霍然开朗。 竟是座巨大天坑,崖壁生长顽强树木。 一眼望去,下方可能深达数百丈,看不见底部。 浓郁潮湿腥气扑面而来。 深坑吐凄白冷雾,山风刮得呜呜作响,好似洞底有妖兽。 “就是这里了,老一辈人说是淮王炼丹之所,多年以前没有这个坑,只是后来塌陷了。”刘老头有些惧怕。 “好,多谢。”梁岳找了一块凸起,一下纵跃过去,老头吓了一跳。 紧跟着两三下纵跃,消失不见人影。 梁岳运行鸟步,一路滑翔而下,神鸦于前方带路。 从高空俯瞰,隐隐可见断壁残垣,破落房屋;当年汉武灭刘安,建祭坛之遗址。 落到下方,只见青苔藤蔓、杂草灌木爬满硬土青石,不为人察觉的角落,甚至隐隐可见腐朽骸骨。 刹那间,仿佛时光倒流,断壁残垣恢复成一座座豪华建筑,回到五百年前。 “淮南王安好学多才艺,招方术之士,于是方士自燕齐至者数千人。” “江海之士,山谷之人,轻天下,细万物。” 人声鼎沸,服食炼丹。、 刘安名声太大,又遭逢小人挑唆造反,最终自刎于淮南。 这个地方未塌陷之前,应该很多人来过,不见锅碗瓢盆、巨木大梁。 梁岳放开神念,五丈五神念感应各个细微角落。 忽然,他停在一处断壁面前,下方似乎有缝隙,内部有极大的空洞。 搬开所有石块,果然见到一道裂缝,巴掌大小,内有乾坤。 他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把洞口敲大一些,下方果然中空。 “原来此地建在溶洞之上。”可能是年代久远,地貌变化,整个坍塌下来。 下方可能是更深的洞。 摊开掌心,丢下一朵长明灯焰。 再让神鸦探路。 确定无误之后,持长明灯焰进入洞中。 洞内还未完全坍塌,梁岳在前方见到一座坍塌的五色土祭坛,石牌神位写着四个大字:天帝泰一。 “泰一……太一……”这是汉代祭祀的至高神,据说是燕齐方士最为推崇的古楚神明,汉代地位最高,汉代后地位有所下降。 一旁的墙壁画着仙人承露,帝车出巡的景象。 角落乱石堆有块不起眼的石头,梁岳心念感应,顿觉有异,似乎内有乾坤,于是上前敲掉石皮,露出直径一尺的青铜鼓。 通体青铜,雕龙画凤,鼓面铜锈斑驳。 一旁倒塌的石碑刻着一行行文字。 此乃刘安本人自述。 五百年多年前那个时代,刘安无意间发现此洞天福地,洞天疑似上古仙人所留,更有神异夔牛社鼓。 洞中残留些许灵气,借助神异灵气,刘安花费极大代价入门道术,并借助夔牛神鼓的虎豹雷音以及燕赵古练气术,研究与培养出第一批内功高手。 “原来内功是刘安所创!!”梁岳大为震惊,此人真是个天才。 可惜好景不长,洞天福地灵气彻底断绝,再也不能施展法术。 神鼓力量渐渐衰退,刘安对此无能为力。 篡位称帝的野心,最终毁于一旦。 “日者,阳之主也;月者,阴之宗也。阴阳失调,灵气湮灭,唯有洞天福地保留分毫,如今洞天福地灵气全部断绝……” 当年召集天下方士,汇聚天下遗书,根据阴阳五行数术推演,到了他这个时代,上古洞天福地灵气也没了。 “广成子、赤松子、西王母……神人陨落;自我起,天地再无修士!可悲可叹!徒留一室藏书遗宝,以赠后世子孙……” 写到后面字迹凌乱,可见刘安心中悲愤。 这句话打消了梁岳的顾虑。 刘安是五百年前权势最盛、名望最高的方士,比宁阳子高不知多少个层次,他都说没有灵气,必然是没了。 梁岳环视四周,哪来的一室藏书和宝贝? 莫非是当年汉武的兵把东西全部运走了? 或许这个时代世家藏书内的法术孤本,太平天师道的法宝,各流派的内力,正是刘安那帮子人传出来的。 “咦……洞壁有字!” 只见洞壁上用古老的隶书刻着一行行字,首行八字:淮南泰一道书七法。 下方记载了七种古老的道术:望气,藏气,过垣,河牢,医符,象指,马箸。 看来这是运不走留在此地的东西。 梁岳赶忙将其记下。 复而来到夔牛社鼓面前,输入真气,以神念炼化。 不知过去多久。 忽然,梁岳睁开双目,眸子绽放金芒。 哗啦啦…… 社鼓铜锈直落,无形气势散发开来,神鸦惊得四处乱窜。 咚…… 洪钟大吕,神圣庄严。 这一声鼓似叹息,宛如刘安跨越五百年的遗憾;又似欣慰赞叹“吾道不孤”。 沧海桑田,岁月沧桑,数千方士研究道法的盛会历历在目,跨越历史长河,终于有人重新鸣鼓。 千年一叹,五百年绝响。 鼓声似乎惊动了脆弱的洞窟结构,碎石灰尘落下,隐隐有坍塌的迹象。 梁岳起身对着刘安绝命书深深作揖。 “多谢!” 随即纵出山洞,乱石将此遗迹彻底掩埋。 这段不为人知的历史,终将彻底深藏。 轰! 倒塌前,梁岳回头一望,无论如何,自己也是接力了先贤期盼,但愿终得长生久视。 黄沙百丈,烟尘四起。 轰! 淮南刘公,志比天高。 道未成,鬓先秋,心在天山,身陨九洲。 (求月票) 第26章 神仙望气,芝兰玉树 轰! 烟尘四散,梁岳飞出洞口,神鸦抓着他的肩膀缓缓落下。 “呼,终于出来了。”梁岳大口大口喘气,怀抱着抱着青铜鼓。 今日之事,简直震碎他的三观。 信息量太大,一时间消化不过来。 他印象里的豆腐王爷刘安,竟如此强大,召集天下方士,另辟蹊径,打造内力之法。 如果不是天地灵气失效,外加政治能力不行,说不定还真让他当了皇帝。 “广成子、赤松子、西王母……” 刘安遗书给出三个关键信息,上古大能不应当活得更久吗? 难道是越强大的人,死得越快? “或许真是如此。” 大能往往与法则有关,阴阳失调,法则紊乱,身为此界神灵,定是当场灰飞烟灭。 当然,这只是猜测,谁知道上古发生什么。 梁岳仔细端详夔牛神鼓,此鼓有两种作用,一是增幅。 诸如神念范围、法术威力、距离。 想到这里,他右手摊开。 砰! 人头大小的长明灯焰瞬间飞数十丈外。 “不错不错。” 距离代表着安全,代表着机动性。 除此之外,便是虎豹雷音,虎豹雷音可以涤荡神魂真气,修行速度更快,更能涤荡肉体,产生类似于异种内力的效果。 “这样做没有后遗症吗?” 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可以生产异种内力高手? 总而言之,神鼓作用还行。 除此之外就是七法:望气,藏气,过垣,河牢,医符,象指,马箸。 望气顾名思义是看他人实力,藏气为隐藏修为、过垣为穿墙术、河牢为水遁、医符为治病的符。 最后的象指和马箸有点意思,象指是物品化形,古代修士点石成金的障眼法便是这门法术。 马箸是提前在筷子上画好符箓,必要时刻丢下,筷子化为马匹逃命。 “先炼医符、象指、马箸、望气吧。” 梁岳心念一动,社鼓变成拨浪鼓大小。 “金乌!” 金乌厉喝一声,将他抓上去。 “完了,全完了。”老头趴在崖边,痛心疾首,又一个年轻人死了。 为什么非要追求什么仙道呢? 五十年前,他的弟弟和那位年轻人一样大,也是一去不复返。 刘老头触景伤怀之际,忽然一双手扒在崖壁。 “亲娘嘞!” 刘老头瘫倒在地,灵芝散落一地。 一年轻人翻身上来。 “老丈,你怎么了?”梁岳扶起老头。 “你是活的?” “难道还死了不成?” “活着就好。”刘老头忽然开口,“年轻人,在底下遇到了什么?” “满是寻仙人的骸骨。” “哎,也好,埋在这里,也乐得清静。”刘老头失落地捡起灵芝,“你看到神仙了吗?” “不正是在你面前?”梁岳指着自己,促狭一笑。 “你……” 哗! 狂风吹拂,年轻人腾空而起,转眼间消失山林。 “这这这……” 刘老头刚刚捡起的灵芝又掉了一地,老头回去一说,引得村民哄堂大笑,直到数年后去世之前,还一直在儿孙面前念叨这件事。 两日后。 夕阳西下,马车行驶官道。 梁岳拿着回想着法术的内容,双目失神。 石泉子这个瘸子反倒成了车夫。 “捡到宝了?” “还行。” “什么时候集齐六宝,一统天下道门。” “那不至于。” 刘安和宁阳子是两个极端,一个进取心十足,最终兵败身亡。另一个一心避世,什么也不学,什么也不问,光熬寿命。 两个都不成功,自己稳妥一点,取中间值。 可以进取,但不多。可以避世,但不能全避。 两千年宏图太远,安安稳稳活过八十年即可。 气氛沉默,一老一少坐在车头,夕阳斜照在他们肩头,白鹤大氅折射炫目光彩。 “你真就不出手?” “富贵难求,还是回山待着比较好,别把道统看得太重,乱世必出英雄……” “北伐难成,哎。”石泉子叹息。 梁岳笑道:“会有大英雄出面的。” “谁?你认识?” “大英雄,由我决定!” 说罢,捻碎纸团,抛向空中。 伸手一指。 叮咚…… 腰间“拨浪鼓”发出清脆响声。 扑腾扑腾…… 纸团化为蝴蝶,振翅奔向天边云霞。 尸解仙的好处还是有的,至少入门法术容易。 石泉子倒吸一口冷气,到嘴的话硬生生咽下。 “老夫知道你就想让人夸你,一身道行无处施展,总要在人前显圣一番。老夫不如你意!” “石前辈,别这样。” 老树昏鸦,马车逆着彩霞行进。 黄昏,两人正要歇息。 忽然,梁岳抬头,目视前方。 只见纯金朝霞之下,乌云盛开,阴沉浓郁,如墨侵染。 黑云压城城欲摧! “怎么了?” “兵灾将至。”梁岳面色凝重。 此乃望气之术。 石泉子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或许这就是神仙吧。 乌鸦飞往乌云方向。 官道上,二十轻骑护送两辆马车行驶。 最前方的马车传来阵阵咳嗽。 刘充骑着红鬃烈马,示意骑兵停下。 “大都督,身体可还安好?” “死不了。”马车内传来中正平和的声音,“不过,你那位兄弟无能为力的话,本都督可活不到会稽。” 车帘子掀开,露出苍白俊雅的脸庞,一双丹凤眼,留着山羊胡,像个书生士子,而不是沙场肃杀大都督。 此乃谢家芝兰玉树、左将军、新任会稽太守、康乐公谢玄是也。 众人下车生火煮饭。 谢玄靠在树上,运转内力,压制体内疼痛。 刘充盛了一碗热汤。 两人闲聊起兵事。 谢玄这才发现此人不是一名精通后勤的猛将那么简单,兵法娴熟,对答如流,更有奇思妙想,实乃一名将帅之才。 “也就是说你之前以五百破三千,并非运气?” “正是,在下看透了胡虏的弱点,以此长枪游龙阵破之。” “若敌人发兵三万,你又如何?” “依南方水势与长枪兵,以却月阵破之。”刘充以地为沙盘,演算阵法变化。 谢玄目光赞许,说:“你父亲是兵法大家?” “不,此兵法为三弟所授。” 刘充一言,引起谢玄心中兴趣。 又会兵法,擅长炼丹,此人真有那般厉害? 于此同时,一道道人影趁着夜色而来。 第27章 兄弟重逢,边荒奇功 (求追读) 一道道人影速度飞快,悄无声息赶路。 蒙面人站在树梢头,双眼锐利,目视前方,锁定前方的篝火。 “谢玄,找到你了。” 谢家功劳太大,又是朝堂顶梁之柱,在北府军有极大影响力,杀了他,方是万无一失。 一行五十人,皆是练过武艺的好手。 这时,余光发现右侧马车驶来。 首领冷眼一扫,示意两个手下上前杀之。 两个手下飞奔上前,在五百米外拦住马车前方。 嗖! 两道箭矢精准贯穿手下额头。 “不好,高手!”这一刻,蒙面首领思维飞速计算。 援兵?还是路过高手? “你们三人,速战速决!” “是!” 三个着重甲的武士速度飞快,奔向马车所在之地。 另一边,蒙面首领按照计划准备潜入山林,从后方偷袭谢家车队。 咚咚咚…… 不知何处而来的鼓声响彻寂静黑夜,声音不大,却极有穿透力。 嘎嘎嘎!! 忽然,群鸦上空飞舞。 此动静惊醒了众人。 来者不善,人数众多。 刘充瞬间冷静下来,开始掌握局势,高声道: “神鸦预示,此乃吉兆也。兄弟们随我杀!” 众人抄起武器与来敌厮杀起来。 谢玄眸子变冷,出尘书生刹那化为沙场统帅。 他的佩剑有笛子般的九孔,随着剑招使出,三尺剑发出刺耳魔音,震得敌人心神动摇。 内功并非常见的五禽戏,而是更为霸道的内力,纵使病入膏肓,依然如猛虎下山,连杀三名披甲武士。 “哈哈,谢玄,你的对手是我!” 哗! 空中掠下一道如大鸟般的身形。 双方焦灼战斗。 …… 另一边,三道身影分别从三个方向包围马车。 其他队友已围攻谢玄等人的阵营,后方只剩下他们解决这个无名高手。 嗖嗖! 马车内部不断射出箭矢。 “哼,雕虫小技。”高个壮汉一双发黑的肉拳击向箭矢。 啪! 箭矢爆裂开来,肉拳竟然安然无恙。 刀枪不入,铁甲着身。 太平铁拳碎石断铁,放在沙场,就是百人敌猛将。 夜色之下,身形如同鬼魅。 哗! 忽然,马车车帘内光芒闪烁,纯金烈焰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 骤然见到这一幕,武士瞳孔一缩,汗毛乍起。 长明灯焰直扑面门。 火焰流入铁甲,转瞬间武士变成火人。 “啊啊!!此人不可力敌,杀了他!不惜一切代价!!” 铁拳武士惨叫声中失去声息。 其他两人见状对视一眼,拿出一枚丹药服下。 丹药服下,毒性摧毁经脉,异种内力催发到极致。 左边瘦小的那名血管暴突,浑身漆黑,一身丹毒内力催化到了极致。 异种中品战斗力再次上涨一个台阶。 若是被这一掌击中,起码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嗖! 丹鼎高手连续躲过三道火焰,火焰落入地面,转瞬消散无形。 此等神异画面,看得他内心恐惧。 宛如小时候神怪故事里的阴间鬼火,忽然,一道光芒速度更快,打到自己身上。 他动弹不得,长明灯焰直扑面门。 “不!!” 最后一名高手身形极快,宛如鬼魅,连续躲过火焰,几个起落来到马车之外。 双掌一搓,双臂似乎涂抹特殊油膏,腾地燃起青焰。 轰!! 一掌拍碎马车车厢,火焰燃烧,火光照出一个人影。 又一掌拍下去。 砰! 白烟散去,竟是一件衣服。 “妖术?” 难道自己见鬼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死士,如今也露出一丝惧怕。 侧边不知何时出现一位鹤氅玄巾的年轻道人,道人微微一笑。 “谁?这是什么内功?”死士不甘道。 咚! 腰间神鼓奏响,火焰吞噬其身。 金色火光照得梁岳面色阴晴不定。 梁岳静静地看着此人变成灰烬。 象指之法化形衣服,迷雁法遮蔽身形,最后锁泊与长明灯焰收尾。 一套连招,倒也算是配合紧密。 古代修士也不是动辄雷霆万钧的,那是神人绝学。 丛林中走出一个拄拐老者。 “太平神拳、鬼卒火掌功、丹鼎功,看来被围攻的人来历不小啊。”石泉子感叹道。 “不能小瞧天下人。”梁岳心道。 武者还是有威胁自己性命的能力,区区中品高手如此,异种上品估计会更强。 若以乱军围攻,万箭齐发,自己只能仓皇逃命了。 不如回到会稽深山修道,乐得自在。 “走,过去看看。” 谢玄口吐血沫,面色苍白。 那人咄咄逼人。 而刘玄等人一时半会解决不了对手。 “可恶,今日葬身于此了吗?”谢玄内心不甘,葬身也罢,可惜不在家乡。 为何自己会落到这个地步。 这时,林中连续射来三根箭矢。 箭矢如同长了眼睛,精准射向蒙面首领。 首领千钧一发之际躲过去,谢玄发起反击。 接下来,箭矢与谢玄像是亲密无间的战友,联手对敌。 噗! 谢玄割开此人喉咙。 异种中品高手,又死一个。 众人联手解决剩下的人。 “敢问何方高手支援?在下陈郡谢玄,感激不尽!” 嗖! 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看到来人年轻的样貌,谢玄暗暗震惊。 “贤弟!”刘充惊喜道。 “大哥,原来是你!” 梁岳未曾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刘充。 时隔一年,兄弟二人再次见面。 “二哥呢?” “林坚还在军中,哎,你说对了,这北伐定不成事。” 说到这里,谢玄不乐意了,说:“这位就是你的贤弟梁岳梁山伯?你未曾参军,不懂北务,何必对北伐妄加定论呢。” 他对梁山伯的印象,也仅仅是自己的叔叔给他取了个字。 之后便是从刘充之口得知他的炼丹本领,而后就是此人高超的箭术。 不得不说,此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不过对北伐的定论,那就不太认同了。 “敢问是谢康乐?”梁岳好奇地打量这个挽救了民族的名将。 看着……有点吊儿郎当。 “正是本将军。”谢玄正想追问,忽感头晕目眩,身形摇摇欲坠。 刘玄赶忙上前搀扶 “三弟,麻烦你了。” “好。” 梁岳让石泉子拿出装有符水的水壶,五石丹、青柳丹、地仙丹。 “真要喝吗……”谢玄见惯了服丹暴毙的家伙,心里有点排斥道家丹药,不过转念一想,早死晚死有何区别,于是一闭眼。 三丹一水服下。 一股热流驱散五脏六腑寒意,虽不至于马上就好,但气色明显好了不少。 梁岳抚其背部,暗暗输入真气查探。 “好丹。是我小瞧天下豪杰了,向你赔个不是。”谢玄不禁赞叹,声音中气十足不少,他倒也干脆认错。 “恕我直言,此乃中毒之兆。” 谢玄五脏六腑内力充沛,不像是早夭之相。 “中毒……”谢玄闻言苦笑,似乎明悟什么。 “这就是北伐无法成功的原因,一个个为门户私计,敌人来自内部。” 谢玄无言以对,神色悲凉。 相比于天下一统,某些人更害怕谢家得势。 “这些人是谁家的势力?”梁岳有些疑惑,怎么感觉到处是太平天师道的人。 “不清楚,我得罪的人太多了。” 太平天师道遍布南北,有些和世家合作,根本查不出来。 “你的病一时半会好不了,需数个月时间恢复。” “有劳你了。”谢玄不得不认可梁岳的能力。 “没事,不是免费的。” 这句话让刘充笑出了声。 “……,好。” “大哥,先去鄱阳。” 梁岳与谢玄同乘一车。 石泉子和刘充同乘一车。 留下一部分人处理战友的尸体,剩下五个人随他们离开。 “去鄱阳作甚?”谢玄不解。 “拜访一位好友。”梁岳目光深邃。 “好。”谢玄无所谓,反正现在活过来了,随便逛逛也无妨。 两人闲聊起来,谢玄不喜欢谈玄,尤其喜欢谈论军阵兵法之事,他惊喜地发现梁岳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两人不约而同崇尚数万人中等规模的部队作战。 谢玄八万破八十万秦国大军,看起来声势浩大,运气成分。 但根本不是运气,他不过是看透了大军队的缺点。 数十万大军看起来大,不过是一种低效率的作战。 还不如几万人的专业部队,无论是机动性还是战斗力,都不是这些乌合之众可以比的,大规模动员已失去了价值。 苻坚这种几十万人堆在一起,属于是闹着玩了。 许多人以为是晋朝大胜是运气,但早在此前,谢玄和谢安石就认定此军必崩。 “你能力不错,应当加入北府军,共襄北伐大业。” 梁岳摇摇头,说:“祖逖中流击楫,毁家纾难,有好下场吗?” 打了大胜仗,谢安石病死,谢玄中毒,两个统帅人物短短两年急转而下。 由此可以看出某些世家与司马晋室的罪恶。 两人沉默下来。 “当世有武林门派吗?”梁岳忽然问道,“在山上专门练武的那种。” “武林门派?你说的是世家武学吧,在山上吃什么喝什么?不要人服侍了吗?” 顶尖世家往往有自己的内功绝学,一套完整培养子弟的方法。 通常最受重视的孩子继承蒙荫官位,其余子弟负责练武从军。 一文一武,互相照应。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次等世家供奉武者,或者修炼其他杂功。 世家本身就有自己的武装,对武功颇为重视,只不过习武劳累,大部分不为嫡系看喜,一般是旁系练武居多。 当世高手不少,明面上的桓家父子、会稽王司马道子、谯国王司马尚之,太原王氏的王国宝。 皆是上品强者,内力深不可测。 谢玄亦是其中之一,被称为北府军第一高手。 谢玄忽然问道:“你想要什么报酬?” “阁下修炼的内功不错,可否借我一观?” 梁岳发现谢玄五脏六腑极强,应当是所修炼之内力效果。 “你要转换内力?”谢玄奇道,“谢家的边荒内力不亚于异种内力,修炼难度极高,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试一试。” 内力是外表,真气是根本。 内力不过是供玉蚕吞噬的燃料,什么功法都一样。若能顺带强化一下内脏,那最好不过。 “纸笔拿下,此法不能外传。”谢玄做事随性。 “不必,阁下一边说即可,我过目不忘。” 梁岳闭上眼睛,感悟边荒奇功。 此功内力不在经脉,而在五脏六腑,因此谢玄才如此难毒死。 神念快速搬运气血,感应五脏六腑窍穴。 若五脏内力生成,不断流转脏腑,停留哪里,则有不同功效。心为爆裂、肾为耐力……五脏六腑合一,便是超凡脱俗的大型“猛兽”。 忽然,肾脏内传来一股热力。 梁岳睁开眼睛。 “需要再念一遍吗?” “我想,我已经感应到肾气上升,内气自成了。” “嗯?” …… (求月票) 第28章 江左麒麟,余生六十载 真没开,他本身不是凡人,身是肉体凡胎,魂乃是尸解仙第一重养神。 谢玄再三询问,最终确认属实,嗫嚅道:“从未见过这般快的人。” 怪不得刘充对其这般推崇。 他也修炼边荒内功,知道这法门修炼起来多难,普通人走火入魔,充其量伤及经脉,一辈子不能修行。 边荒奇功内力一旦稍有波动,五脏六腑都得受重创,谢氏入门者不过寥寥十余人。 马车驶向鄱阳。 祝氏族地。 良田无数,广宅数里,背山临流、周竹密布。 这里是祝氏之地,除了祝氏宗族,此地生活着部曲、屯田户、佃户、杂户童仆,高达上千家。 坞堡后宅,楼阁古典,侍女穿行不休。 屋外蒸腾淡淡熏香,屋内侍女围着一名宽袍大袖,头戴高帽的络腮胡男子。 侍女拿着紫铜香炉熏蒸男子衣裳,其他侍女往男子面上涂抹铅粉。 “欧阳本来跟我差不多,现在朝内的人快比祝氏多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岂不是被他们压一头?” “英台年龄差不多到了吧?该物色一个好人家了。”祝公远推开侍女,狂放笑道,“欧阳怎么也想不到,我会出嫁女通婚这一招。” 一旁的中年美妇想起女儿,心有不忍,想起当年的自己,女儿又要重蹈覆辙了吗。 祝母嘴上强硬,内心还是希望女儿有个好归宿。 现实却无比冰冷残酷,嫁入寒门,苦的不是自己,还有自己的后代。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一入寒门难以翻身。 “英台刚读书回来,不能多陪陪我……” “哼,妇人之仁,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能不疼吗?我在朝中无靠山,为了家族,她必须要牺牲了……” 熏衣刮面,敷粉施朱,祝公远面色好了不少。 “报,外门自称会稽郡国长史,小姐在太湖书院同窗,梁岳梁山伯拜访。” “郡国长史,应是寒门。”祝公远浸淫士族官场多年,从官名、地名、姓氏基本判断出来。 祝母心想就是那人了。 “梁岳应当不知英台是女儿身,谎称英台患病,随便打发走了事。” 此人看到祝氏豪富,定会自生自惭形秽之心,即便知道英台女儿身,也不敢开口僭越。 最好让管家带他在祝家逛一圈。 并非她想打击年轻人的锐气,有些事情,必须要分出个泾渭分明。 “好,让管家好好招待,给些盘缠,该有的礼数不能缺。”祝公远向来不管女儿读书之事,以为只是不知情的同窗拜访。 高门大户,礼数面子一定要足,即便人家是来打秋风的。 “报,康乐公谢玄谢幼度、北府军司马刘充刘德舆登门拜访。” “谁?” 家仆重复一遍。 “谢康乐竟然拜访祝氏了?娘子,快看我的粉还要补吗?” “好着呢。” “快请二位……三位到梅园鱼池一叙。” 祝公远顿了顿,有客拜访,见这个不见那个,传出去显得祝家无礼。 祝公远脚步声都变得欢快起来,正说朝中没靠山,这不就来了吗。 若是傍上谢家的关系,那还担忧什么朝中无人。 “快快,准备宴席,别磨蹭!” 梅园茂林,鱼鸟游曳。 三人早已在一旁等候,梁岳与刘充闲聊。 “这是英台家?原来是个高门。”刘充啧啧称奇,“贤弟,你该找个伴了。” “我不急,倒是大哥你赶紧找个续弦,多生几个孩子才是硬道理。” “再说吧。”刘充摆摆手。 “哈哈,诸位莅临寒舍,有失远迎,莫要怪罪!” 祝公远挨个与众人见礼,轮到梁岳时客气点头,不失笑意。 “祝太守。”谢玄平淡还礼。 祝公远觉得梁岳是寒门,在谢玄眼里,祝家何尝又不是一种寒门。 两人一阵客套,祝公远主要与谢玄交谈,偶尔跟刘充说两句话,再抽空勉励梁岳一句。 礼数到位,虽是巴结,却又不谄媚。 梁岳看着暗暗点头。 “父亲!”一个和英台有几分相似的男子过来。 “来来,这位是犬子祝雄台,雄台,来拜见谢公。” “小生拜见谢公。”祝雄台眼中带着激动,他从小喜欢舞枪弄棒,以祖逖桓温为榜样,对谢玄的功绩仰慕已久,没想到今日真的见到真人了。 “雄台,招待一下英台的同窗,你们年龄相仿,多多交流。” “祝兄。”梁岳拱手示意。 不远处的阁楼。 祝母偷看这边的发生的事,丫鬟时不时过来汇报情况。 不得不说,这年轻人一表人才,不卑不亢。 宴席之上,祝公远开口问道: “康乐公这次前来豫章是为了公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在下定鼎力相助。” “倒也不是,我顺道跟梁贤弟来此拜访。”谢玄大概知道梁岳来此的原因了。 “梁……”祝公远愣了一下,谢玄竟是跟着梁岳顺路而来,听这个称呼,似乎两人关系不一般。 心里对这个寒门小子看重不少。 “山伯,你是英台同窗,以后常来。”祝公远笑道。 “祝公客气了。” 谢玄生性散漫,但也是个人精,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干脆顺水推舟,言语中对梁岳多有推崇。 “山伯熟读兵法,若不是他屡次提醒,我也活不到现在。”刘充在一旁搭腔。 接下来,话题中心渐渐转移到梁岳身上。 祝公远再也不敢以门第视之,谢安石取字,谢玄问策,此人未来不可限量。 喝至正酣时,谢玄搂着梁岳的肩膀,与其碰杯,笑道:“此乃江左麒麟也,哈哈。” 名士风流,豪放潇洒。 两个摆烂懒散的人碰到一起,短短几日,倒也觉得对方臭味相投。 一个只想归隐田园,另一个别无所求。 梁岳见状不远感叹,本以为今日拜访,会有“血雨腥风”,未曾想竟如此顺利,不过也是,世家也是注重风度的。 祝公远结识谢玄,与其相处不错,之前急嫁女的心思,也淡了不少。 今日之宴传到欧阳耳中,这家伙怕不是要气得跳脚。 另一边祝母也了解到宴会上的内容,内心暗暗吃惊。 她虽然是个妇人,但也略懂朝堂上的规则,知道谢家的地位。 谢安如此推崇,来日朝廷必定征辟为官,倒也不担心英台受苦了。 “快通知英台见同学。” “是!” 梁岳正想提出要见英台,忽然侍女把他叫到一旁。 小桥流水,凉亭小筑。 一青衣书生靠着凉亭,不安来回踱步等待。 “英台!” 远远见到人,梁岳上前打招呼。 祝英台吓了一跳,眼神光彩照人。 “梁兄,好久不见,哎,母亲也没及时提醒。”祝英台先前并不知梁岳到来。 “无妨,人见到就行。” 两人林中闲谈,宛如当年身在书院。· 这时,祝英台耳根子通红,说:“梁兄,我有一妹,姿容尚佳……” “好,我定来提亲。”梁岳点头答应。 祝英台连连摆手,道:“不急,我还没准……她还没有准备好,母亲说了,她刚念书回来,希望陪她一两年。” 梁岳忍俊不禁,道:“好。”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 活八十年不容易,肉身也不是永恒不老。 前有清心寡欲宁阳子,后有妻妾成群的刘安。两人都失败了。谁知道下一世如何?或许刚一入棺,下一刻尸体被人挖了,道行功亏一篑。 顺应自然,方是天道。 今日见到祝宅,方知柳庄之小。 八品官位还得提一提,至少当个六品员外散骑侍郎,不会被人看轻,也不会太显眼,当一个安稳的地方领主即可。 之后再来商谈婚事。 余生六十年,不上不下,安稳浮生。 第29章 上士隐都市,下士隐山林 (求追读) 下午。 暮色渐临,茶余饭后。 “祝兄,改日再拜访。” 两人见过面之后,互相道别离开。 此时宴席差不多散去。 “三位多留几日,明日带你们观鄱阳湖。”祝公远挽留道。 “不了,多谢太守款待。” 众人寒暄一阵,又观了祝家园景,这才道别离开。 马车上,石泉子昏昏欲睡,终于等来了众人,他向来不喜欢应酬,尤其是这些场面东西。 出了大门,谢玄笑道:“怎样,江左麒麟,这个名号如何?” “实话实说,在下有点不自在。”梁岳觉得浑身刺挠,他知道谢玄是好意,不过未免太过尴尬。 以后还是少参加这种宴会。 “回会稽。” 谢玄长吐一口气,终于归家了。 沙场百战,终将结庐人境,返归自然。 往后年岁,或许会更加平静。 马车驶向远方。 途径鄱阳湖。 湖泊清澈,水碧万顷,水天相连,渺无际涯。 水鸟飞跃波涛,野兽河边饮水。 如今安静祥和美景,不禁令人心旷神怡。 马车停靠下来。 “在此过夜好了。”谢玄对众人说道,众人没有意见。 石泉子杵着拐杖,望着波涛,说:“当年八王之乱,祖逖效力于豫章王麾下,曾在此定居过一段时间。” “哦,竟有这段往事。”谢玄第一次知道,“老丈是北方人?” “北方范阳郡人。” “原来如此。” 酒足饭饱,谢玄服下丹药,于水边舞剑,剑身九孔,发出美妙音声。 梁岳盘膝而坐,运转边荒内功。 服下五石丹,药力化为内力,储存于五脏六腑。 轰轰轰…… 五脏六腑同时发出肚子打鸣的声音。 谢玄不由自主停下,内心暗道:“五脏雷鸣,内力周天。” 此子已将其完全入门,速度比谢家人还要快上数十倍。 可怕。 玉蚕吞吐边荒内力,吐出白色长生真气。 这次吐出的量更多,并且拓宽了经脉,真气量高达三十五缕,相当于施展十八次长明灯焰,三十五次锁泊。 “咦?性质没有变化吗?” 一番试验,终于摸索出门道。 下丹田处,混沌漆黑。 半透明魂魄盘膝而坐,头顶氤氲一团乳白色星云。 星云氤氲,又称作河车巡行。 生命不止,河车不停。 真气者,精气神三宝大药、先天之精也。 八禽功本质是上古练气术改编而来,玉蚕转化后形成无属性生命类真气,暗合万物本源大道。 所有内力吸收下来,都会变成本质的长生真气。 随着内力种类增加,经脉随之拓宽,蕴含的真气量则更多。 “不错,现在有两门内力可供恢复真气。” 梁岳对此较为满意。 之前真气用完情况下,如果不用丹药,那么至少需要三日才能恢复圆满。 现在同时修炼八禽功、边荒功,真气恢复速度更快。 梁岳幽幽睁眼,只见谢玄眼中带着一丝佩服。 “如果你不打算出仕,何必辛苦练武呢。”谢玄有所不知。 “习武健体。”梁岳说出短短四个字,一切尽在不言中。 之后数日,众人日夜兼程。 鄱阳距离会稽山阴八百多里,所幸路上没有敌人。 路上,梁岳研究淮南子七法。 望气、过垣(穿墙/石术)河牢(敛息游泳)三门最为实用,其次是筷子化马的马箸。 象指用来糊弄人,医符治病,藏气隐藏自身。 “禽遁四法,外加淮南七术,够保命了。” 不过这还不够,若能呼风唤雨,掣电引雷,岂不是在世神仙? 接下来仍需寻找更多法术。 梁岳单骑远远吊在队伍后方独自修行,有时候忘了形,远远脱离大部队。 “要不停下等等?”谢玄不解,这小子性情真够古怪。 “无妨,他自会跟上。”石泉子遮掩道。 “我这贤弟性情古怪,好谈玄道,兴许是诵经入了迷,都督莫要见怪。” “原来如此。” 谢玄捋着胡须。 或许这类赤心钻研之人,方是练武奇才。 另一处。 梁岳下马,拿出从祝家顺的筷子,上有朱砂写着复杂符文。 以长明灯点燃,筷子缓缓化为灰烬。 “天地山川,万物有灵,甲马请神,护佑身形!” 呼! 灰飞而起,灰烬之中,瘦马滴溜溜旋转变大,最终呈现眼前的是一只黑色木马,关节僵硬,两眼漆画。 骑上木马,木马随着心念走停。 “哈哈,有趣有趣。” 片刻后,木马消失。 “还得多练练。”梁岳心想。 如此省了养马的功夫。 …… 祝氏。 祝公远来回踱步,喃喃自语。 “必须加深一下关系才行,雄台喜好武艺,若能得谢玄赏识,即可平步青云。” 该怎么接触呢? 直愣愣追过去,未免太过显眼。 祝母开口说道:“不如以英台探望太湖师长名义与他们同行?雄台顺路护送也显得合理。” “能追上吗?” “可以,他们有老有伤,不会太赶路。” 天色渐晚,梁岳骑马追上众人。 “山伯,你既然有志寻仙,为何不隐居山林,吐纳练气?莫非贪恋红尘也?” 谢玄打趣道。 “上士得道于都市,下士得道于山林。你境界还是太低了。”梁岳悠然自得。 “你是上士?” “然也,仅此一人。” 天际线下,大老远听见祝英台尖细的嗓音。 “梁兄!” 一辆两匹马拉的车快速赶来,祝英台探出车窗招手,车夫是祝雄台。 “康乐公、刘司马、梁长史!”祝雄台下车打招呼。 “你们怎么来了?”梁岳好奇道。 “我去拜访山长夫人。” 队伍里又增加了两人。 次日,终于到达会稽。 “诸位不如到柳庄一歇?” “好!”刘充本来就住柳庄,他迫不及待要见到女儿了。 其他人也点头,谢玄没药吃了,也要到柳庄拿药。 柳庄。 工匠们热火朝天,萧明、檀韶带着几个弟弟搬运石材。 小河边建立起一座水榭,还有佃户正在种植树苗,外围是起到观赏与遮蔽作用的竹林。 他们按照梁岳离开前的吩咐,建一座柳园竹林。 “爹爹!!”门外,一小女孩看到刘充,顿时撒丫子飞扑而来。 “哎……好重……” 水榭内,仆妇们端着酒水菜肴,众人合餐而坐。 谢玄、梁岳、刘充、石泉子、祝家“兄弟”,徐羡之、檀韶。 不远处是妇幼、部曲等。 不远处的岸边,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马车下来一个矮瘦汉子,竟是北府军的林坚。 “二弟?” “我回来了!”林坚酣畅大笑,“大哥,三弟,哈哈,这鸟官不当也罢。” 没错,林坚辞官回来了。 “来的正好。”梁岳高举酒杯。 夕阳斜照,朝霞漫天。 众人饮酒高谈,讲述着一路见闻。 率性而为,不滞于物。 这一宴,梁岳没有用手帕和内功作弊,喝得醉意熏熏。 搂着祝英台的肩膀,祝雄台眼皮直跳,吞声踯躅不敢言。 不知者无罪,不知者无罪。 光秃秃的柳园,显得热闹非凡。 宴罢,众人到河边,各自种上一株柳苗。 饮宴种柳,也是件风流雅事。 清澈河流,凉风习习。 刘充吐了一口酒气,对许玄说道:“等柳树长成,这里就好看了。” “爹爹,树苗什么时候长大?”刘珏牵着父亲的大手。 “十年吧,到时候珏儿也长大了。” 十年…… “十年是什么时候?” 刘珏不太理解。 梁岳摸着小女孩的脑袋,笑道:“十年不长,稻子成熟二十次。” (求月票) 第30章 潜龙蛰伏,南海鲍靓(求追读) 两千年不长,不过稻子成熟数千次。 总有人物与王朝诞生于大地躯体之上,掀起一阵波涛,复又恢复平静。 北方,秦国。 苻坚时代已然过去,淝水之战影响之下,秦国四分五裂。 羌人姚苌所建之秦定都长安。 此时的长安,已不是汉家都城,胡风甚重,杀气十足。 长安皇宫,群臣夜宴。 灯烛辉煌,莺歌燕舞。 首座上的羌人天子身高两米有余,臂垂过膝,络腮胡长至胸口,太阳穴高高隆起,一看便知是顶尖高手。 “来,饮酒!”羌人天子高举酒杯,呼兄道弟,望之不似人君。 “陛下万岁!” 短短数年,奠定如此功业,姚苌内心无比满足,他得意洋洋问道: “诸位爱卿,你们与朕本是苻坚之臣,如今朕成了皇帝,你们向朕跪拜,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当下就有脾气火爆的大臣说道:“你是天子,老天爷不以有你这种儿子为耻,我们做大臣又有何耻呢?” 姚苌忽然觉得有道理,哈哈大笑起来,整个大殿充满快活的气息。 宴罢,胡人发兵南下,陆续收回失地。 北方流民又四散,生灵涂炭。 晋朝建康城。 首都繁华极盛,权臣司马道子府邸门庭若市,弹冠相庆,他们并没有因为失地感到不安,而是庆祝赶跑了谢玄,掌握北府军。 会稽谢家。 马车行驶道路,梁岳望着窗外景象。 人潮汹涌,车水马龙,远处有广袤田地,有人采伐竹木,制作器物,冶炼铜铁,售卖手工品、菜蔬。 此地繁华,令他大开眼界。 这不是某个经济重镇,而是谢家族地。 “东吴大姓,闭门成市,牛羊盈野,童仆成军。” 原本以为祝家已是豪奢,此地更是难以用言语形容。 这个地方甚至还不止一处,谢家在吴兴、始宁、琅琊皆有庄园。 怪不得祝公远如此巴结。 “山伯,请到族内一聚,带你认识谢家儿郎。” 谢玄下了马车,邀请梁岳参加谢氏宴会。 这是一个扬名的机会,许多人想来都不得门路。 “在下还有要事……”梁岳婉拒道。 士族与寒门是阶级差距。 谢玄风流平和是他自己的事,世家高门本质上还是那么一回事。 双方本质上不是一路人。 他也不想参合这些门户私计之事。 高门士族一家风流,背后是万家血泪。这个世界,终究是大领主们逐鹿从龙的游戏。 “阁下若是有空,可将藏书借我一观?” 谢玄随意摆手,说:“小事,过些时日我派人送书。” “多谢。” 梁岳驱车回家。 沿路可见流民增多。 当晚。 三人围炉饮酒,锅中煮着咸菜炖豆腐。 “大哥,以后安心待着,不必着急起复。”梁岳指点江山,“十二个字:练武功、安流民、招族人、娶媳妇。” 刘充有些不解,前九个字还好说,后三个字也这么重要? 不过他听进去了。 “我呢?”林坚说道。 “二哥运作一下,最好当个县令,以此地经营,配合大哥安置流民。” 梁岳目光看向远方。 “未来太长,总会有你们大展身手的时候。” 世家与胡人,都是极大的危险因素。 梁家必须有自己的部曲才行,至少能抵御乱兵匪徒,这个时代,坞堡盛行不无道理。 “好。” 两人从前线归来,对前途都有些迷茫,身处寒门,命运总是身不由己,梁岳一言无疑给了他们信心。 无非就是埋头做事。 终有一日会出头的。 “对了,大哥,你借助军中驿站,顺便把英台他们送回家吧。” “好,小事一桩。” 次日,英台整装待发。 “梁兄,再会!一定要来哦!”祝英台郑重抱拳,上了马车。 “梁兄,改日再登门做客。”祝雄台这几日对梁岳极为佩服,此人的武功造诣与天分,乃是他见过最厉害的同龄人,甚至还能指点自己修行,怪不得谢玄青睐此人。 怀揣着一瓶五石丹,祝雄台觉得自己回去将内功大进。 “一定。” 兄妹两人各乘一辆马车,与兵丁、商队、官队一同前往豫章。 当夜。 柳园最偏僻的角落,四周百丈无人。 油灯昏黄,刘充盘膝而坐。 “大哥,八禽内功的口诀一定要记好。”梁岳在一旁站着。 “好。” 梁岳站在背后,施展迷雁幻术。 咚!! 敲响虎豹雷音,雷音涤荡刘充肉身。 在刘充记忆中,他是根据梁岳一旁指导的口诀,顿悟了异种内力八禽功。 涤荡一遍,梁岳满头大汗。 “呼,看来此法颇耗真气,而且还要看对方体质,否则有经脉爆裂风险,异种高手也不是随便打造。” 如果真有那么简单,当年刘安早就借助神鼓爆兵无数,平推长安了。 苏醒之后,刘充深深作揖。 “多谢贤弟!” 接下来这段时间,他将勤恳修炼此法。 当今江湖,自身没有异种内力,总归站不住脚。 接下来,梁岳连续为萧明、檀韶、檀道济以虎豹雷音洗涤身躯,助其领悟异种内力。 当夜,门外凉风习习,天空星辰阵列。 接下来目标很简单,一是增强世俗力量,例如庄园部曲、异种高手,以此护佑宅邸。以及找机会立功,将官品职位提一提。 南朝风云变幻,士族身份有一定优势。 二是修炼法术,熟练淮南七法,同时打听更多仙法秘宝消息。 风冷天寒,梁岳正要进门。 忽然心念一动,一头撞向墙壁。 哗! 墙壁一阵波动,他竟直接穿过去。 过垣术。 “哈哈,妙极妙极。” 崂山道士,穿墙隐形。 此后日子显得有些平淡。 各地消息传来,巴蜀叛乱、丹阳流民举事、东阳流民举事,乱兵波及会稽,随后平定。 柳庄收留的流民已过两百户,精壮部曲八十人,以萧明为主,檀韶为副,已有守堡自保之力,乱兵不伤分毫。 梁岳不收过多杂租,部曲佃户生病施以免费符水丹药治病。 仁义之名,感激涕零。 秋高气爽,丰收好时节。风吹稻香,数里皆闻。 “丰收咯!!” “社稷土地爷保佑,今年能过个好冬了。” “应该是梁长史保佑,要不是他,我那两个儿子早病死了。” “是啊,老天保佑庄主长命百岁。” 转眼年关即将到来。 太元十年一整年,除了些许动乱,总体还算安定。 竹林小谢,梁岳披着鹤氅,石泉子似乎又苍老了一些。 炉中依然煮着咸菜滚豆腐,这次多加一点肉。 “未来数年,应当还是太平时节。”梁岳夹了一块老豆腐,沾了点柳庄酱油,也不怕烫嘴,一口吃掉。 “以你的能力,无论多乱的局面都能轻松避灾,你担心谁,或者害怕谁?”石泉子问道。 “是,官府不可怕,武者也不可怕,跳出历史长河,谢玄苻坚,不也是过眼云烟。” “那你怕什么?” “怕史。”梁岳古怪一笑,玩了个谐音双关。 小人怕官,大人怕史。 漫长的历史长河,这一朵朵浪花,不知隐藏多少杀机。 这一年冬天格外寒冷。 于此同时,来自南海郡的道士鲍靓,途经会稽郡。 …… (求月票) 第31章 神仙太守,八禽门人 (求追读) 秋风彻骨,呵气成霜。 日上杆头,徐羡之慢悠悠起床,伸了个懒腰,穿衣洗脸。 只见庭院之外传来阵阵美食香气,只见檀韶檀道济两兄弟正围炉吃饭。 “咸菜滚豆腐?给我来双筷子,另外两兄弟呢?” “他们被萧大哥叫去了。” 徐羡之接过筷子,沾了点酱油,美滋滋吃了起来。 豆腐与酱油是柳庄特产,最近可谓是风靡会稽,庄里基本以豆腐做福利发放。 “不错不错,来两颗花椒。” 大半年来,徐羡之日子过得甚是自在。 他本是家里不受重视的弟子,平时不太着调,老遭家里人白眼,于是一气之下出来自我谋生。 路上听到谢安石对梁岳的评价,心想来此能学习治国安邦之道,来日当个大官。 未曾想梁岳根本不教,不过给自己的待遇也不错,再加上柳庄氛围尚佳,于是徐羡之也不离开,留下摆烂了。 望着朦胧天气,徐羡之内心依然有些失落。 庄主是大才,之前自己主动询问,庄主笑而不语,估计看不上吊儿郎当的自己。 吃饱喝足,檀韶两兄弟起身。 “去哪?” 徐羡之跟着两兄弟来到田地。 “原来是这里。” 此乃年初庄主专门划出来的地,共有三百亩,每十亩种植不同类型稻种,有些稻田还养着鱼虾螃蟹。 不远处还有造型奇特的水排。 庄主一副老农打扮,卷着裤腿,踩在湿软的稻田之上,头戴着斗笠,一旁的鲍乾、老农也是这个装扮。 “未免……太过率性豪放。”徐羡之咋舌。 或许,这就是庄主特立独行的爱好吧。 这种爱好说出去,不得引起士人嗤笑。 果然是狂士。 梁岳抬起头,说:“来的正好,羡之,帮忙记录一下。鲍乾教一下他。” 说罢塞过来一本厚厚的书册。 徐羡之低头一看,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看不懂的横纵线,还有育种、成熟期、植株高度、产量、这些似懂非懂的字眼。 梁岳一个人带着几个木匠不知鼓捣什么玩意去了。 “哎哎,庄主,真干啊?”徐羡之大喊询问,见人已走远,无奈照做了。 接下来,田地一亩亩收割。 这产量,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 荒山野径,杂草丛生。 老者杵着木杖沿着小路行走,老者白须及胸,身形精瘦,一身干练麻衣,显得仙风道骨。 背着包裹疾走如风,一点看不出老态。 此乃南海太守鲍靓,近日辞官,于是云游天下拜访各大仙山名士。 鲍靓的师父便是后汉末期大名鼎鼎的乌角先生左慈。 “民生凋敝如斯。”鲍靓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所到之处村舍荒凉,百姓面黄肌瘦,此乃不祥之兆。 岭南南海地处偏僻,倒也算是安静祥和。 “哎,不知故人之子可还在。” 鲍靓并未直接入城,而是来到偏远山林。 竹林小径,通无名宅院。 山风吹拂,竹影摇曳,沙沙作响;不远处的瀑布传来震耳欲聋的击水之声。 修竹繁茂,凫趋雀跃;好一处避世战乱之地。 鲍靓站在门外呼唤。 “解法何在?” 透过篱笆,见到一白袍和尚开门,和尚面白无须,神色儒雅,约莫四十岁。 “先师逝世十年有余,在下是先师弟子解空,阁下是……?”和尚开门迎老人进来,两人坐在石桌,和尚拿了点茶水出来。 “南海鲍靓。”鲍靓捋着胡须,笑而不语。 “鲍靓……”解空眉头一挑,心中默算了一下,略带惊讶,“您是师父说的神仙太守?您老今年岂不是一百二十有余?” 果真是神仙太守。 “哪有什么神仙太守,老道今年,九十六,世人以讹传讹罢了。” 炼丹方士钱财消耗甚大,通常依靠权贵炼丹,为了博取信任,往往谎报年龄,二十说成四十,四十说成六七十。 问就是驻颜有术。 两人谈及一路见闻。 解空叹息,道:“我极少下山,汉室衰微年代,世家门阀割据,一身不甘为之奈何,不如避世修行,远离尘嚣。” “仙师此次为何出山?” “造访故人,踏遍青山。”鲍靓神色黯然,修道多年,终无所成。 到此岁数,已知晓天命,趁着尚有余年,寻一地了却残生,顺便拜访名山大川,探望当年故人。 解法已逝去,另一个估计也差不多了。 先前听说此人隐居在此,不知可有此人消息。 想到这里,鲍靓问道:“会稽可有知名方士?” “呵呵。”解空嘲讽一笑,“那就多了,空盆变蛇的王术士、隔空取物的刘和尚、还有一个更厉害,自称从黄初元年活到现在,士族对此人多为热捧,又刮起服丹求药之风。” “哈哈,痴愚鼠辈。” 鲍靓开怀大笑。 求仙多年,如何不知仙路已断。 他抱着侥幸寻仙多年,不还是抱憾而归。 “不过有一人,或许有真本事,此人炼青柳丹,医病无数。平日行事低调,不夸大声名。” “名梁岳梁山伯,人称柳庄狂士是也。” “哦?此人身在何方?” “我也想见此人,不如一同前往?” “也好。” 两人一路前往柳庄。 柳庄地界,稻米丰厚,农人收割秋稻。 沿路问过去,皆对这个庄主称赞有加。 “是个能人,并非沽名钓誉之流。”鲍靓暗暗点头。 这青柳丹想必是真。 鲍靓尤喜拜访这些有真丹方的方士。 部曲门将看到两人是方外之士,也没有过多询问,便带两人前去拜见。 两人怀着疑惑穿过农田。 很快,便见前方田垄有个头戴斗笠,卷着裤脚的年轻人。 “此人正是庄主。” 鲍靓见多识广,但接触的无一不是淡雅隐士,世外方人。 或烧香炉鼎,斋戒洁冠;或静室谈玄,鹤氅羽衣,再不济也是田园梅菊,清静自然。 还是第一次见到泥泞稻田,亲力躬耕的人,而且样貌还很年轻。 “羡之,良种已选出,按照甲三组数据,明年收成至少可涨三成……” 梁岳说道,闲暇时光,除了修道炼丹,便是研究农事。 先前探访民间,他发现寻常人家耕地至少需要两人、两牛、一犁;即便有了这些,仍需要水利、避税、好气候、无战乱等条件,小门小户耕种风险性极大。 没有这些条件,粗耕粗种情况下,一户人家至少百亩地才能养活自己,这还得要好年景,但凡来点动乱,那就得成为流民。 百姓唯有依附世家才能抵御风险,庄园经济大行其道。 现在提什么科举都是浮于表面的制度,真正瓦解门阀世家的法宝,唯有脚下千年不变的大地。 “清谈误国,实干兴邦。羡之,平天下之道,便在其中。” 徐羡之望着册子上实打实的数据,一时间失了神。 梁岳这才注意到两人。 “二位是?” “南海鲍靓。” “神仙太守?”梁岳想起此人了。 第32章 踏遍青山,神仙在此(求追读) “两位请跟我来。” 梁岳将两人引到水榭,随后回去换了一身常服。 美姿容也。 鲍靓暗自点头。 既是农夫,又是方士。 这随性自然之态,暗合老庄之道。 “两位久等了。” “我们因阁下丹道名声而来,方才所见,还以为你是个农官。”解空笑道。 梁岳为两人沏茶,闻言笑道:“世事如熔炉,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炼丹。” “良种选出来,外加一犁一牛的曲辕犁,起码有更多流民得到安置,这齐民之法,将来要传授更多人。” “二位,这枚齐民宝丹如何?” 和平盛世,方是尸解仙生存的最佳环境。 梁岳安定闲暇下来,也开始研究农术;治乱兴衰,无非是肚子吃饱的问题。 生产效率提高,门阀分解为大地主和无数小地主,开启三百年周期循环,至少和平时间长一点。 两人翻阅着大半年来,梁岳总结的资料。 这些资料包含农、林、牧、渔、副五门知识,为了符合时代,专门生搬硬套不少圣贤故事。 此名《黄帝齐民术》。、 “此乃齐民济世之宝丹也。”鲍靓赞叹道。 毕竟是做过太守的人,知道此书的作用。 “这本书我将献予会稽太守谢玄。” 世家看到好处,不可能不用此法。 技术开始散播。 大概十几年左右,江左一带,将会诞生不少小地主,或者一家数个兄弟联合的自耕农,形成一定基本盘,进一步瓦解门阀力量。 这也算是除了酱油以外,对这个世界的贡献。 同样,借助写书的功绩,足够自己升官了。 “善哉善哉。”和尚双手合十,低声诵经。 这时,眼角余光看到梁岳腰间玉坠,顿时愣住了。 “阁下这玄鹤玉坠……从何而来?” “玉坠?”梁岳拿下玉坠,这是先前祝英台所赠,“一友人所赠。” 和尚面色古怪,又问:“莫非是太湖书院故人?籍贯豫章?” “正是。”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解空双手合十。 梁岳顿觉有些奇怪,正想询问。 “山伯,叫我何事……” 石泉子声音传来。 老头杵着拐杖,忽然看到鲍靓。 两人愣住了。 “鲍靓!” “道重!” 岁月恍惚,南渡以来,二人接近一甲子未曾见面。 两个曾经白马春风、红袖醉花的少年郎,经历岁月蹉跎,青丝已成白发。 一个老迈,一个残废。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两人相见无话,唯有泪千行。 “哎,太久了,未想还能见到你。” 两个一甲子未见之人,宛如打开了话匣子,讲述着当年往事。 梁岳与解空并未打扰两人,而是默默吃酒,听老人讲古。 永嘉之乱,衣冠南渡,祖逖刘琨,陆机陆云……。 种种风流豪杰,早已被雨打风吹去。 此时,梁岳也知道了石泉子的真实身份。 正是闻鸡起舞,中流击楫祖逖祖豫州之幼子祖道重。 怪不得听到北伐就忍不住。 听着两人的话语,梁岳好似回到当年,那天祖逖敲着船楫朗声发誓:“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 祖逖在时,威震大晋的王敦,也不敢面对其锋芒。 永嘉故事已成历史,祖逖北伐盖棺定论。 让人不禁有种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的沧桑岁月之感。 “八十以后,盖棺定论,尸解转生。回望百年岁月,是否也如今日两人一般呢?” 届时谢玄刘充,姚苌慕容垂等人早已作古,又是新的风流人物,主宰山河大地。 历史厚重感,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梁岳觉得自己不会如此。 老人叹古,乃是年华老去,不再少年。 而自己乃尸解神仙,长生久视,无岁不逢春。 江山豪杰皆过客。 定不复如此也。 “这位是八……”石泉子正想介绍,忽然看到外人在此。 “无妨,解空乃知情人。” “这位是梁岳梁山伯,传承八禽功,掌天师灯。” “他是新一代治头大祭酒?”鲍靓暗自点头,德行兼备,的确有资格担任治头大祭酒。 “并不是。” “大祭酒也罢,庄主也好,过去的事都已过去,前辈留下来吧。”梁岳出言挽留。 鲍靓名声很大,或许能让自己学到很多东西。 酒足饭饱,解空告别离开,并给出自己的地址。 “庄主,日后若有难题,或者想不开的地方,可找我一叙。” 说罢,解空洒然离去,临走高歌,好不自在。 鲍靓与梁岳交流炼丹经验,梁岳将自己所会的灵飞丹、地仙丹、青柳丹、以及青梅丹交出。 “不错,大道至简。老夫这有金丹铅汞歌,阐述金石药性,另有五副宝丹。” 鲍靓担心梁岳嫌少,于是补充道: “其他医药草丹,诸如治脚头疼肚胀之类,就不拿出来献丑了。” “不敢不敢。”梁岳随意翻了一下,此物对自己受益颇多。 “另外,还有一份不能修炼之法,干脆你也留着,以免遗失。” 鲍靓仿佛像是托孤,从包裹之中拿出一本泛黄竹简。 竹简像是用桐油泡过,光泽饱满,存放多年。 “金液玉液还丹诀。” 鲍靓起身,于蓬莱丹室之内来回踱步。 “世上已无神仙之法,故而这还丹之术,也无法修行。老夫这丹方本质还是药丹之流。” 经过鲍靓一番解释,梁岳这才明白。 鲍靓之所以活那么长,就是因为他只修炼普通内力,并且通过丹道补药补充气血,因此才活得久。 丹药乃是修行之丹。 草木金石结合在一起,只有药性,没有灵性。 需以金、或玉为媒介,再以真火,法诀炼之,方可拥有灵性。 “例如这大还丹,据书中记载,老人服下,健步如飞,可有年轻时力气。不过老夫炼出来,仅能令老人弥补气血亏损,当个补药罢了。” “解毒丹可解百毒,老夫炼出只能解食毒、肚肠之痛。” 饶是如此,鲍靓凭借此类医疗手段,已是人们心中的神灵。 经此解释,梁岳恍然大悟。 所谓【还丹】,乃是上古丹道修士手法,用地球术语理解,那就是【化学反应】【催化】【氧化还原】之类。 炼丹没有真气施法,就是材料粗浅机械结合,无法发挥真正药力。 “怪不得最近感觉地仙丹没啥效果。” 其实他也没有掌握还丹之法。 如今豁然开朗。 想到这里,梁岳起身,郑重行礼。 “多谢前辈指点迷津,在下感激不尽!” “不必多礼,先贤典籍总要传下。” 次日,清晨。 东方既白,万物复苏。 金光洒满大地,农人出门劳作。 鲍靓与梁岳、石泉子告别。 “鲍兄又要去哪?” “前辈,还是留下来吧。” “不必挽留,在下心愿已了,打算乘舟渡海,寻访年少时所见青山,兴许能看见神仙。哈哈!” 长生再无执念,修道之人,最可悲之处在于不见正法。 他将再次踏上旅途。 见石泉子模样,鲍靓不禁悲凉,这次一别,怕是黄泉才能再见。 “哈哈,神仙……”石泉子忽然笑了。 “原来如此。”梁岳忽然开口,“前辈若见真法,不正在眼前?” “什么?” 只见梁岳一指点出,鲍靓手中拐杖刹那化为一条毒蛇。 惊得他连忙丢掉。 接下来,更玄幻一幕发生了。 场景刹那变幻,三人位于深山老林,下一刻又回到原地。 梁岳双掌摊开,金色真火缥缈,温度灼热。 映照人面阴晴不定。 哗! 光焰散去,一切恢复正常。 空中唯有真火温度残留,梁岳又回到刚才模样。 “前辈,此乃广成子正法。” “鲍兄,踏遍青山,神仙在此也。” 第33章 炼丹费火石,黄初老神仙 (求追读) “原来如此……”鲍靓长叹一口气,那是多年心愿的满足。 年少时自己见此一幕,必定磕头跪下拜师,心生效仿之心。 到了这个年纪,一切都看开了。 此时此刻的心境,宛如皓首穷经研究千古难题的博士,年轻时想一鸣惊人,万古流芳,到了这个岁数,只想知道这个问题有没有答案。 儒家夫子有云:朝闻道夕死可矣。 “你应是继五百年前刘安之后第一人。”鲍靓放下包裹,以后就留在此处,了却余生。 “第一人不敢当,侥幸得传承罢了,如今灵气断绝,亦无突破之法,逍遥一生足矣。” 梁岳这句话的确不是假的。 此世再强,终有尸解转生那一日。 “我有一弟子名为葛洪,此人遍访名山,得知不少上古福地,或许你可以一见。” “以后会有机会的。” 法不轻易外传,梁岳在人前施法,一般都经过深思熟虑。 见到法术的人,要么死了,要么便是石泉子和鲍靓这种心境高超的道士。 他们对自己有恩,又临近死期,让这些有道之士临死前得见正法也好。 当然,具体细节,梁岳从来不会透露。 此后,鲍靓在此定居,与梁岳探讨金石丹药方术。 夜间。 蓬莱丹室,炉火通明。 金焰不断燃烧,鼎中各种材料混合融化。 梁岳静静等待,手中握着一枚蚕豆大小的金子。 火候足够,丹液即成。 将金豆子丢入鼎中煅烧,梁岳暗掐金玉还丹诀。 “丹砂木精,得金乃并,分铢不偏,至圣至灵!敕!” 一道金光打向鼎中悬浮的金豆。 金豆化为金液,与丹液融合,在真气催化之下,丹液化为金黄,而后凝固冷却,形成八枚金灿灿的丹丸。 此乃大还青柳丹。 以金还丹,名为大还。一般是肉身为主,青柳丹如今的药效可医各类风寒、包括肺炎,外加镇痛补血。 放在现代世界,那也是神药一枚了。 若以玉石还丹,名为小还。一般以心神、内脏方面的药力为主。 “常言道:炼丹费火石,采药穷山川。不是方士依附权贵,实乃囊中羞涩也。”梁岳不禁感叹。 东至东海之石,西到昆仑之玉。不借助世俗政权力量,光是收集材料就得累死在路上。 梁岳翻阅着鲍靓传下的丹方,总共有五个丹方。 凤凰胆还丹,肘后金晶丹,解毒丹,大还丹,小还丹。 其中以凤凰胆还丹最为珍贵,能使人容颜不老,但主材料凤凰胆难寻。 金晶丹乃是温养神魂之丹。 其余丹药效果亦是极佳,手法比之前梁岳所接触到的要难不少,对于炼丹时辰、气候、火候、手法要求极高。 “妙极,此后有得研究了。” 日子难熬,功名霸业又不足取,农事丹方已交徐羡之去验证了。 刘充和林坚两人步入正轨。 世俗那边基本没事干,六品官位暂且急不得。 如今有了丹药研究,也算是对无聊日子的一种消磨。 何时还清溪,从尔还丹液。 金玉如砂砾,劬心炼汞铅。 日月轮转,时间缓慢流逝。 柳庄曲辕犁正在犁地,徐羡之埋首种田,寻找平天下之道。 萧明带着孩子们炼武,他和鲍乾两人都找到老婆,不日就要结婚。 檀韶檀道济在庄外施粥赈济灾民,鲍乾挨个拉人头开荒。 看着饥肠辘辘,行尸走肉般的流民,檀道济幼小的心灵充斥着一种使命感。 “以后我如果有能力,定让天下太平,百姓不受胡人骚,民生富足,海晏河清!” 无论是胡人还是皇帝,谁都不允许破坏太平盛世。 神鸦在空中盘旋,金色眸子与利爪,闪烁冰冷杀机。 刘充正率领兵马剿匪,林坚带着柳庄的货物大肆发财。 豫章郡鄱阳县。 寒风萧瑟,秋叶昏黄。 祝英台一身雪白狐裘,琼鼻冻得通红,半靠躺椅,读着梁岳送来的书信。 “英台亲启,天冷防寒……瓶中有七枚大还青柳丹,一瓶五石丹。五石丹给雄台兄,剩余你自己分配。” 阁楼之外,祝雄台翘首以盼,他比祝英台还希望看到梁岳来信。 “英台!” “英台,梁兄说什么?给我说什么了?上次送的玉扇,他收到了吗?” “闭嘴!”祝英台从窗户丢出一瓶丹药。 祝雄台一把抓住:“哎,梁兄太仗义了,还专门派人给我送丹药。” 灵岩山下,两个老人对练拳法,宛如年少时习武那般。 “好拳法!” “再来!” 梁岳提着铁片炉与木炭,带着大包小包食物过来。 三人围炉饮酒,驱逐寒气。 “哎,舒服。”鲍靓满足地眯着眼睛,“还是江左自在,南海无此美食。老道今日也是有口福了。” 看着埋头大吃的梁岳,鲍靓忍俊不禁,道:“你这神仙也吃东西?” “不瞒前辈,神仙也得吃喝拉撒。” “去休去休!”石泉子放下筷子,气急败坏。 “哈哈!”鲍靓开怀大笑,前仰后合。 他知道刘安故事,明白修士也会衰落乃至死亡,因此晚年见法术,除了欣慰没有其他情绪。 毕竟都快死的人,还讲究那么多作甚。 日落西山。 一切似乎还是原来的模样,梁岳做了很多,但又感觉没做什么,似乎又改变了不少人。 大道自然,润物细无声。 毕竟是偏安王业,门阀时代,太平时间往往不会太久,柳庄的生意,不知被多少人眼红。 马家山阴别业。 此地为原会稽太守马道之弟马德所有。 奢华典雅的房中焚烧着檀香,年轻靓丽的侍女服侍着病床上的老人。 老人难过冬,尤其得了风寒,身体每况日下,老人面部发黑,皮肤溃烂,正是常年服用五石散的副作用。 “咳咳……呵吐……”马德剧烈咳嗽,一口浓痰吐到跪坐的侍女嘴里。 漱了漱口,旁边赤袍白胡子老道呈上一枚赤色丹药。 看到此丹,侍女们身躯一抖,这是天癸血炼的丹药,为了此丹,她们每日服用药物逼出天癸之血,两个姐妹因此而死。 服下天癸红铅丹,马德气色好了不少。 “丹宁子神仙,这丹药好是好,但两百贯一枚,未免太过昂贵。” 这位丹宁子,正是近日风靡全城的长生方士,自称从曹丕时代活到神人,先不说信不信,他这一手壮阳补血丹药效着实强悍。 “马员外,价是这个价,老道可是一分没赚,而且您病入膏肓,必须下重药。” “老夫有一枚天癸金肺丹,以天癸及童子肝脏炼制,一枚五百贯,陆续服用一月,即可恢复青春。”丹宁子循循善诱。 人一旦快死了,脑袋就变得很蠢。 “哪有那么多童子。”马德第一反应不是有伤天和,而是觉得没童子可炼。 “从流民手里买便是,或者用庄园奴子……” “如今哪有流民,流民都被柳庄拐跑了。”马德愤恨道。 当日他曾派幕僚张不谷勒索柳庄,岂料这家伙跑路了,现在依然不见踪影。 之后梁岳结识谢家,勒索之事不了了之。 最近柳庄大肆扩张,占据马德认为本应是自己的荒地,外加柳庄几个特产卖得红火,这日进斗金的生意,看得人甚是眼馋。 寒门占据那么大利益,却又不主动上供,岂不是自取灭亡? 马德将顾虑一说。 丹宁子笑道:“他们不是喜欢流民吗?员外派自己的家将鼓动流民劫掠,趁机席卷柳庄财货。” “可行吗?” “败了也无甚代价。”丹宁子捋着长须,一副仙风道骨模样,“吾乃黄初神仙,已看出梁岳德不配位,气数已尽;员外放心大胆去做!” ………… (双倍月票,求月票) 第34章 方仙道,寿春神女 (求追读) 正月即至,家家户户忙碌,提前制备年货,酿造椒柏酒。 对于柳庄而言,今年是个丰收的时节,主家良善,只收三成租子,佃户们能过个肥年。 蓬莱丹室。 铁室阴暗,门窗严密。 室内异香扑鼻,供桌供奉一盏仙人承露灯,灯火摇曳,黄豆大小,仿佛千古不灭。 灯前,白袍修士盘膝而坐。 吐纳运功,河车巡行。 咚咚咚…… 神鼓发出人耳不能听闻的声音,涤荡自身经脉。 良久,他睁开眼睛,眸中金芒闪烁。 伸出手指一点,旁边硝石化为黄金,衣服变成自己模样,再一挥手,象指幻术消散。 神鼓增幅之下,神念扩张到十丈。 走出门外,演练神通。 过垣、望气、丹符、马箸、藏气、运转河牢在池中穿行,无需换气,衣裳不湿。 淮南七法全部演练完毕,直到三十五缕真气全部消耗。 “呼!”梁岳服下一枚大还丹,打坐运转边荒奇功以及八禽功。 药力化为内力,内力化为真气。 “还好有丹药。” 真气形成依赖内力,内力形成依赖精气,精气一般通过摄入食物获取。 自己如今内力是二十年,与真气形成一个稳固的循环系统,两者相辅相成,再往上升比较困难。 按照每日消耗,得吃一百斤以上的食物补充精气,丹药的出现,让自己变得像一个正常人。 当然,丹药价格高昂。 因此修行并非没有代价,不避世的选择是对的。 要么像宁阳子一样当个普通人,消耗低,风险小,山里熬过一生,晚年出来找到后人把自己埋了。 又或是像刘安这般统合天下术士,雄霸一方;事实证明,当权力和修仙两者不能兼得。 尤其是创业之主,想要当甩手掌柜是不可能的。 扑腾扑腾…… 神鸦乖巧落在梁岳身边。 “来,金乌。” 梁岳喂其一枚五石丹,神鸦服下,转瞬消化丹药。 神鸦血脉一点一点提纯,等到完全炼化杂质,便是脱胎换骨之日。 …… 柳庄之外,数百饥民排队领粥。 鲍乾大声喊着政策。 “跟我一起去开荒的,管饭、免费提供工具、良种、租金三成。” 有人心动了,也有人只想吃这一顿。 不过柳庄也不是他们白吃白喝的地方,一般三天施粥一次。 忽然,人群中有人推搡。 “排队!”粥棚边,檀韶抽刀警告。 “兄弟们,他们要把我们抓去杀了!” “杀了他们,抢粮食!” “死人了!” 有心人的推动之下,人群骚乱起来,望着粥棚以及高大的院墙,顿时贪念骤起。 柳庄大善人都那么好了,多给一点也是应该的吧? 人群开始骚乱。 哗! 一蓬头垢面的男子爆发出极快的速度,匕首割向旁边萧明的咽喉。 毒蛇无声,动手那一刻,定是必杀之招。 萧明反应更快。 刷! 游龙步避开招数,寒光骤起,闪电抽刀。 偷袭者人头落地。 “别动!” 其他部曲纷纷响应,连续杀十几个人,脑袋丢到擂台之上。 这些隐藏者有武功,可惜他们没想到,周围的部曲全是异种武士。 “再动者,杀!!”十二岁的檀道济双手颤抖,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之后他们又揪出一个高手。 “别杀我,别杀我!” 萧明两米高的个子,像拎小鸡用力勒住此人脖颈,狞笑道:“你最好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 一番记忆恢复术之下。 此人完完整整道出事情的经过。 “马家?丹宁子?” 听到萧明汇报,梁岳第一时间是惊讶。 之前经历过数次丹鼎派的暗杀,他还是以为是住在钱塘的孙家搞鬼。 刘充曾经派人过去查探了一下,发现孙家不是一般的安分,而且和朝廷权臣司马道子、琅琊王氏等高门关系极好,甚至在当地贤名远播。 这次竟是马家,而且是觊觎柳庄财源,这丹宁子也不是什么太平天师道的人,而是来自北方方仙道。 “把那个人埋了,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是!” 萧明离去之后,梁岳冷冷一笑,眼中闪过杀机。 “呵呵,世家。” 果然还是惹上世家了,要么地位低到接触不到他们。 一旦高一点,就碰上这帮苍蝇了。 “马家……” 此乃三品士族,家大业大,旁支甚多,或许豢养不少武者,不能直愣愣冲过去。 万一是丹鼎派请君入瓮的阴谋呢? 先让大哥刘充查一查。 “年关将至,让你过个好年。” “至于丹宁子……先收你作为利息。” 淮南七法,霜刃未曾试。 今日少不得见见血了。 嘎嘎!! 神鸦一声怪叫,消失夜色当中。 山阴别业,此地依山傍水。 门前小溪穿行,竹林咔咔作响,此乃竹节生长。 门外两弟子看守,两侧亦有弟子巡逻。 屋内,丹宁子服下一枚天癸红铅丹,面色潮红,运转内力。 良久,他睁开眼睛。 “玄之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等丹方和钱财到手,丹宁子打算再去巴蜀行骗一波。 “下次叫什么名……青羊子吧。” 丹宁子瞥了一眼床下的箱子,里面装着一生家当,心里满满安全感。 达官贵人真好骗。 嘎! 忽然,一阵风声传来。 翼展两米的黑鸦俯冲而下,利爪一边一个,抓爆看门弟子的脑袋,鲜血和脑浆喷洒一地。 砰砰…… 两具残躯倒地。 空中群鸦乱叫,一匹木马横冲直撞,两个画出来的眼睛在阴森夜间显得格外妖异。 “哪来的妖魔!”丹宁子面色煞白,他号称黄初神仙,可不是真正的神仙。 “快快快!!抓住它!” 丹宁子厉声大喝,剩下四个弟子提刀冲向木马。 神鸦再次俯冲而下,再次直指他本人。 “死!!” 丹宁子心中一狠,袖中滑出一柄食指长的青铜小刀,像是古代秦国尖首刀币。 催发内力,用力投掷! 这是他最大的杀招! 嗖! 飞刀射向神鸦头颅。 神鸦金眸闪过一丝惊恐,于空中硬生生转向。 嗖! 玉刀竟轻易划开精钢腹甲。 咚咚咚…… 接下来,鼓声响起。 轰轰…… 两道火焰隔空袭来,丹宁子虽是骗子,一身武功也不俗,千钧一发之际躲开,灯焰炸开满地火花,火焰覆盖整个茅屋。 火光映照,漫天通红。 丹宁子本人被困在屋中。 “这这………” 丹宁子瘫倒在地,带着哭腔。 神鸦、天火、木马……岂非神仙手段? 他这是犯了天条吗?老天爷惩罚自己? 紧跟着,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墙壁一阵波动,走出一个黑衣青年。 “你你你……你是谁?” “柳庄庄主。”梁岳笑道,“黄初神仙丹宁子,你的法术在何处?” 丹宁子面如死灰,行骗多年,假神仙遇到真神仙了? “饶…” 锁泊,长明灯焰。 丹宁子脑袋炸开。 为了避免再有方才那般的暗器,梁岳一套连招将其带走。 “为何老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去破坏别人的家园呢?” 以女子天癸、童子肝脏炼丹,这种人已超出正常人类的底线了。 必须杀之。 梁岳抱着大箱子,骑上木马,找到方才的青铜刀币,消失夜色当中。 蓬莱丹室,梁岳翻阅着册子,旁边箱子大开,金灿灿黄金夺人目光。 “还真是黄初,人是新的,内功却是老的。”梁岳内心暗想。 此内功名为寿春神女法,乃是一种速成内功,黄初年间,由寿春方士献于曹丕,令其体魄强壮,夜御数女。 与太平天师道的内功法不同,太平道内功需要锻炼身体,加大食量,保证精气化为内力。 方仙道流派各异,功法往往较为古怪取巧,此法便是其中之一。 只需以女子天癸炼丹,搭配气血搬运之法,即可生成内力。 无须汗流浃背,冬夏苦修,深受达官贵人喜爱,除此之外,此内力还有一项喜闻乐见的作用。 “曹丕,人如其名。” 第35章 三等士族,山阴梁氏 (加更求月票) 长明灯下,捧书而读。 梁岳不打算修炼寿春神女功,此功法缺陷太大,丹药药力太毒。 这不是用真气就能搞定的,因为此丹添加了砒霜。 “怪不得曹魏皇帝短命。” 梁岳放下秘籍,又观察了一下秦国刀币。 此刀币极其锋利,能轻松斩断钢铁,真气运转感应一番,并未发现法宝的气息,或许只是特殊的材料。 “应当是秦朝之物,留着当暗器。” 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先让神鸦探路,最后再出现,这样能避免不必要的危险。 丹宁子内功一般,兵器却锋利至极。 上古流传下来的材料可能不少。 剩下是一个账本,记载了各家购买丹药,其中马德最为显眼、一行行的天癸丹,以及各种侵占田地、打杀下人、私藏甲胄、纵容家将抢劫商人事件记录。 丹宁子额外标注此人病重,可利用之。 梁岳捋清了线索,应当是马德见财起意对付柳庄,背后没有什么阴谋。 “那么没必要留你到过年了。” 丹宁子这件事,梁岳之所以亲自出手,乃是因为对方就在柳庄脸上闹事,不出手镇杀不行。 除此之外,其他事情一般交给刘充处理。 …… 次日下午。 “大哥,流民安置得如何?”梁岳问道。 “我把他们安在东湖附近屯田,目前已有五千之数。” “流民多为青壮,这个数目不小,以后可为兵源。”梁岳拿出另外半箱黄金,“大哥,钱你先拿着,用来打点上下。” “不不不,使不得!”刘充连连推辞。 “这钱你一定得收,未来恐有变数,安置好流民对我们有利。” 刘充想了想,最终收下半箱黄金。 梁岳再次拿出马德的罪证。 刘充翻阅片刻,说: “这点罪证最多让马家自罚三杯,不过,我有办法灭掉他们。” 无非是栽赃陷害,诬其谋反。 最近刘充不需要梁岳提醒,他也看出来了。 在这乱世,手里有一支强军非常重要。 “不必撕破脸,明日我拜访谢玄,将罪证与黄帝齐民术献于此人,借太守之令,大哥可拿鸡毛当令箭也。” “好好。” 清晨,晓雾蒙蒙,晨光熹微。 山岭云雾缭绕,甚是迷人。 梁岳赶着马车,前往谢氏族地,时间已近正午。 “我乃柳庄梁岳,求见康乐公。” 因为时常来送药的关系,部曲门将认识他,于是他引到一座园林。 园林以山为建筑,怪石嶙峋,芝兰玉树。 谢玄披头散发,一席宽大白袍,穿着木屐,在亭中醉酒畅饮。 先前吃了数个月丹药,已将身体完全恢复过来。 整日醉醺醺,事务全部丢给佐官。 “哦?山伯,来,饮酒。”谢玄指着旁边的位置。 梁岳也不客气,上前坐下。 又聊起丹宁子之事。 “我已经将其杀死。” 谢玄对此不感到意外,毕竟梁岳内功深厚,杀一个江湖术士岂不是信手拈来。 “世俗官位太低,总有宵小之辈来犯。” “怎么?你想征辟入仕了?” “倒不至于,当个六品员外散骑侍郎,不上不下也好。”太高了,容易卷入政治风波,太低了,又总是被人当做一盘菜。 谢玄哭笑不得,说:“你倒是打着一个好算盘,世上哪有两全之事。” 六品员外不难,不过是高门子弟的起家官,谢家有资源做到这点,但族内子弟可能有意见。 “或许真有。” 梁岳奉上两本书。 一本黄帝齐民术,一本马德罪证。 谢玄简单翻阅齐民术,面露惊骇之色。 此术记载数十种良种、包括常年蔬菜、畜牧、酿酒醋等方法。 “果真能增产三成?曲辕犁只要一人一牛?” “然也。” 谢玄来回踱步,至于马德罪证都不管了,颁发个搜查令让他们自己查便是。 这齐民术可不同。 北方连年战乱,流民多到发指,连带南方农民也被迫逃荒。 甚至朝廷还希望看到这些流民稍微造反,也好清理这些人口。 如今这本书的曲辕犁技术,以及良种选取的方法出来,或许可以让民力增强不少。 以往耕地需要两人两牛,曲辕犁出现之后,原先两人两牛可以耕种两倍的土地。 除此之外,还有水排筒车制作之法。 书中所说“生产效率”提高,便是如此。 “好你个山伯,看似闲云野鹤,出手一鸣惊人。”谢玄打趣道,“你既然无欲无求,为何却做了那么多事?” 本以为这小子和其他士人一样,一心只想清闲,未曾想搞了一个大的。 写这本农书,私底下肯定下了不少苦功。 “在下所图不大,只想看田里稻子成熟,百姓安居乐业罢了。” “这还不大?”谢玄苦笑,“年后我立即安排人手推行此法,先在会稽试一试,此成之后,再上书朝廷。” “不过你是寒门出身,官位可能不会太高,也就是你说的六品散职。” 谢玄脸上挂不住,也觉得有些对不住梁岳,毕竟此事对于谢氏益处较大,朝中又能多出不少谢氏弟子。 毕竟他不是当初执掌北府军的大都督了。 “无妨,此职正好。”梁岳连连摆手。 谢玄想了想,说:“或许,我可以为你争取一个关内侯。” 在大晋朝,列侯不再像秦汉时期那般地位颇高,大多数成为大臣们巩固权力的“配件”,除非是像谢玄这种“公”,否则人们一般称呼官爵。 更别说没有封地的关内侯了。 但怎么说也是个侯,政治地位不一样,如果梁岳想要名声,这个关内侯最好不过。 两人商量了具体细节。 “这耕种之法推行,我推荐上虞县令之子徐羡之,始宁土族林坚。” “好,我向朝廷举荐,徐羡之诸暨县令、林坚会稽长史。负责安置流民,开荒耕地。” 事情安排下来,两人只顾饮酒聊天,谈论山水田园。 侍女煮上青梅酒,搭配蜜饯瓜果点心。 好不自在。 “官场污浊,明年这太守我也不当了,闲云野鹤,逍遥自在。” “你去哪?” “柳庄不错,闲去坐坐。”谢玄挺喜欢柳庄自在的氛围,没有门阀大族那般等级森严。 “随时欢迎。” 梁岳汗流浃背,怎么一个个都要去柳庄? 估计人家也是客气一说。 “封侯非我意,当年我亦是员外郎,若不是安石叔点将,出任建武将军、兖州刺史、广陵国相、都督江北诸军事,岂能立下江左霸业。” 谢玄醉眼朦胧,提起一生高光,眼角掩盖不住笑意,嘴上谦虚道::“当然,并不是员外郎不好,也是为国效力嘛。”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之功。任谁也不能淡然处之。 “山伯,如果你愿意出仕,谢家资源任你取用,十年内,官拜上三品。我有一侄女……” 谢玄招揽之意展露无疑,他眼光毒辣,看出此人虚实;若为谢家屏障,可保谢氏三十年太平。 “多谢好意,在下文不能安邦,武无法定国。阁下还是另请高明吧。况且在下已经心有所属,不能背信弃义……” 若是换成其他人,不得乐疯了。 但梁岳知道免费的礼物往往蕴含高昂的代价。 世俗方面只是枝叶,不为功名而劳心,功业而奋斗。 有个不大不小的成就,在史书上占据平平无奇一句话,而后盖棺定论即可。 “也罢。”谢玄叹息一声。 两人告别离开。 梁岳踏上归途,路在脚下,青山在侧。 三日后,马德私藏兵器欲谋反,刘充带兵诛灭马德部曲,马家元气大伤。 高门震撼,虽名正言顺,但刘充不为士族所喜。 十日后、徐羡之、林坚开始开荒大业。 梁岳又再一次脱身幕后,世俗杂务丢给了刘充谢玄、以及自己培养出来的人才。 谢玄亲自出手,六品散官已成定局,关内侯正在招手。 三等士族通常担任六七品左右官职。 梁岳算是够到三等士族的资格。 此后,可称山阴梁氏。 (加更求月票) 第36章 太元十一,弟子义符 (求追读) 初岁元祚,吉日唯良。 元日,又称正月一日,乃是最重要的节日,上到皇室贵族,下到黎民百姓,都要举行各种活动。 柳庄大门,门上挂着桃符,妇人孩童燃放爆竹,此爆竹是真爆竹,以真竹着火爆之。 庭院空地,佣人杀鸡宰羊,老祖母洗着之前腌制好的酱菜。 这一日饭桌必备桃汤、屠苏酒、椒柏酒。 后山竹林。 梁岳、鲍靓、石泉子三人饮酒辛辣椒柏酒,谈着玄学故事。 鲍靓样貌苍老,不复童颜之态,此乃器官衰老,药石无救。 梁岳心里有些愧疚,早知道吊着这老头好了,有些老人就靠着一口气,如今满足了他的愿望,反而令其死期将至。 “太平天师道,最重要的是天师六宝,你若集齐六宝,可为号令天下的天师。” 鲍靓饮下一口酒,侃侃而谈。 “天师印,又称天师丹,相传蕴含着历代天师内力。” “内力?”梁岳惊讶道。 三十年内力可为上品高手,并且上不封顶,若此印有超过一百年内力,那该有多强…… “正是,原先为鲜卑慕容氏所掌,慕容氏参合坡大败,天师印落入鲜卑拓跋珪之手,拓跋珪今为鲜卑第一高手。” “天师镜由大晋桓氏所掌,桓氏或许还有其他异宝。” “剩下天师鼎、大氅、塵尾不知所踪。” “按道理说,异种内力源于法宝,我们抓到类似内力武者,岂不是能逼问出法宝所在?”梁岳说道。 “不一定。”鲍靓摇摇头,“方仙道丹术强悍,北地丹道方士能通过丹药催发出异种内力,你所见的,不一定是真正的太平六派传人。” 唯一的例外是石泉子,石泉子早早躲了起来,八禽派武士又少,一直没被模仿。 “原来如此。” “我才是治头大祭酒,我怎么不知道宝物下落?”石泉子好奇道。 “你一躲就是几十年,理会过外面俗事吗?”鲍靓翻了个白眼。 梁岳深深将地点记在心里,现在修炼护道术,将来静待时机。 听到神鸦在叫,他赶忙起身。 “我去招待客人。” 来此前院,徐羡之穿着光鲜亮丽,提着礼物。 “诸暨县令!不回家过年?”梁岳打趣道。 “下午再回。”徐羡之已经迫不及待看见父亲惊讶的目光了,“庄主,我永远是您的学生,不是什么县令,哪怕日后成就再高,亦是如此。” 庄主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这件事他将永远记住。 “好。”梁岳拍了拍徐羡之的肩膀。 送走徐羡之。 刘充和林坚也来了。 “大哥,二哥!” “老大要结婚了。”林坚笑道。 “谁?” “吾妹简训。” “亲上加亲,也不错。” 林家不是士族,或者说原先是南方本土士族,后面北方的来了,渐渐挤压他们的空间,于是也沦落为寒门。 “之前媒人说的是陈郡何氏,差点定好人家就反悔了。”林坚说出事情经过。 梁岳知道是什么原因,应是刘充杀了马德,引起士族众怒。 刘充眸带冷意,说:“三弟,你可知士族怎么说?” “何说?” “衣冠和寒庶,如秀树与杂草。杀了士族,即便不冤枉,好比砍掉一棵秀树,令人惋惜难过。寒庶宛如杂草,即便杀错又算得了什么?人们会因为拔了一根杂草而感伤吗?” “故而,不杀士族只杀庶族,不是很好吗?” 马德纵然有错,打杀百姓,折磨奴婢,以人炼邪丹,但杀了未免可惜。 杀掉家将帮凶,以示惩戒;马德自罚三杯即可。 这句话说得三人无名火起。 “我刘德舆日后走投无路,也不会投靠世家,不食衣冠一粟!” “以后不靠他们便是,靠自己,靠天下寒庶!”梁岳宽慰道。 寒门掌机要! 太元十一年第一天,三人定下誓言,未来纵使穷困潦倒,也不投靠世家。 梁氏家宴,桌上有蒸羊羔、鲈鱼脍、苋菜、麦饭、豆腐、腌菜、椒柏酒、屠苏酒。 祖母坐主位、旁边是刘珏、梁岳、刘充、林坚。 其余人在各自家里吃饭。 “来,珏儿先喝。”按照习俗,由老人喂小孩喝椒柏酒,寓意来年健康成长,随后是老人,寓意长命百岁。 祖母先动了筷子,笑呵呵道:“岳儿、充儿、坚儿,你们趁热吃。” “来来,动手动手!”梁岳拿起筷子为众人分餐。 “珏儿又长一岁了,你吃鱼头。”梁岳把鱼头和羊羔最嫩的部位分给小孩。 “谢叔父,珏儿又长一岁了。” “哈哈,叔父也是。” 蚕丝已绕二十一圈,剩下五十九圈。 未来还很漫长。 众人开怀畅饮,气氛融洽。 两个老头终于被劝来,加入元日家宴。 檀韶四兄弟、鲍乾萧明等人也在隔壁摆了一桌。 梁岳举杯祝酒。 “祝三位长者,千载若常,寿如东王。” 林坚起身,举杯说:“天地和同,子孙满堂。” 刘充不善辞藻,面色微红,举杯笑道: “愿往后经年,我们依然齐聚一堂,分餐共饮。” 石泉子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公侯万代,道法大昌。” “欢笑尽娱,乐哉未央。”鲍靓说。 “元日欢乐,大家快吃饱!”刘珏吃得满嘴油光,鹦鹉学舌道。 众人举杯再次一饮。 祖母前些日身体不好,吃了大还丹之后才恢复,神智还是有一点糊涂,只是念叨着让诸位快吃,别等菜凉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 太元十年悄然而逝,太元十一年开始了。 宴罢,众人散去。 明月挂上树梢,水银泄地,好似天上神仙打翻了炼丹炉。 梁岳站在柳树下,微风吹得醉意微醒。 刘充站在身侧,解开裤子放水。 “大哥别这样,这是我家。” “施肥嘛,不碍事。” “打算什么时候去祝家提亲?”刘充说道。 “等官爵下来。” “以后我们两家儿女结亲如何?”刘充打了个饱嗝。 “顺其自然,看儿女意愿吧。”梁岳不太想干涉后人。 “无妨,先口头定下,以后儿女要是相处不好,那就当做没发生过。” “也行。” “我决定了,以后长子拜你为师,跟你学习。三弟能文能武,你的弟子必成大器。”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第一个不是就继续生嘛。” 梁岳觉得有些麻烦,有气无力道:“先说好,我只收一个。” “一言为定,就长子。我孩子名字都想好了。” “女的叫刘琼。” “男的跟家族字辈取名。” “叫什么?”梁岳问。 “刘义符。” (求月票) 第37章 神仙之死,长生逍遥。(求追读) 太元十一年。 这一年,鲜卑雄主拓跋珪建立魏国,开始与慕容燕国逐鹿中原。 晋朝与秦国军队交战,先胜后败。 晋朝,司马道子权倾朝野,皇帝司马曜赶走王谢,又迎来宗室权臣,于是开始提拔太原王氏制衡。 朝堂上的斗争蔓延民间。 鹤州大饥,吴郡水患。 钱塘大江,星辰璀璨。 鹤发童颜的方士夜观星象,说:“不出十年,晋室生乱。” “道化天下,普济众生。泰儿,你从今天开始,行善积德,结交贵人。整合天下部众,重拾大业。” “是!” 余姚马氏。 马道为原会稽太守,马德兄长。 “刘充,我与你不共戴天。”马道肝胆俱裂,怒发冲冠,时至今日,想起弟弟的遭遇,仍然感到耻辱。 刘充部曲甚多,一时间无法奈何此人。此人武功高强,武士也无法暗杀。 只能静待时机成熟。 东湖,在部曲带领下,流民进行开荒。 “弟兄们,刘司马说了,朝廷很看重这些地,今年庄稼熟了,每人三十亩!” “彩!” “中!” 诸暨一带,亦有流民部署,几乎整个江左的流民都被两个地方吸纳。 因两人是寒门,功劳全被算到谢家头上。 刘充反倒松了一口气。 按照三弟的规划,流民不仅仅是安置好就没事了,后面还有大用,所以低调一点总没错。 蓬莱丹室。 外界风云变幻,道士独自炼丹。 砰! 鼎中金光大放,跃出一枚金灿灿透明丹丸。 此乃肘后金晶丹。 一丹服用,神魂澄明舒畅,飘飘欲仙。 念力感应范围,似乎又增大了不少。 范围为方圆六丈。 “六丈,十九米左右。” 这个范围之内,任何事物逃不过自己感应,即便睡觉亦是如此,神念自动感应外物,避免别人偷袭自己。 随着丹药服用,或许神念会有不可思议的变化。 如今神魂能力过目不忘,长到一定程度,或许会诞生出其他神通。 根据宁阳子给的信息,蚕丝缠绕成茧,即可开始尸解。 世间尸解有多种方法,有火解、水解、兵解,这些方法无一例外都要求抛弃形骸。 玉蚕之法名为太一守尸,太阴炼形。 乃是不抛弃形骸之法。 死后尸体腐烂,魂魄于虚空炼形,随着时间流逝,腐烂尸体渐渐恢复,再过一段时间,即可再次苏醒。 整个过程需要一甲子。 如果神念越强,那么炼形时间越短。 越短对自己越有利。 “丹宁子号称一百八十岁,扣去六十年尸解,岂不是才活了一百二十年?” 第一世八十年,第二世四十年就死了。 “果然,还是不能太脱离尘世,必须要有护道之术。” 梁岳放下丹药瓶,起身披上袍子。 此时,窗外月光明亮,繁星闪烁。 粮食长了又收,土地换了一茬一茬的人。 王朝其兴也勃焉,亡也忽焉。 明月还是明月,星辰依旧星辰。 不知不觉,夜已渐深。 石泉子前来敲门。 “山伯,鲍靓死了。” 鲍靓埋在后山,唯有一座孤独的坟头以及粗糙的墓碑。 解空和尚不知何时也来了。 石泉子望着当年一起中流击楫的友人,眼中古井无波,好似寻常。 “鲍前辈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吃了晚饭,我跟他聊了一阵,他停下笑着说了一句:吾去也。” 之后没了气息,死得很是平淡。 “九十六岁,差不多也该走了。”解空淡然一笑。 “原来如此。” 一代神仙太守,名扬江南的人物,转眼间化为孤坟。 望着鲍靓的墓碑。 不知为何令梁岳有些迷茫。 两千年的时间,期间不知经历多少艰难险阻,风霜荆棘。 这个时代对修士最大的悲哀,就是空有法术不能修行。 自己也算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儿了,又或是不太幸运的人。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真的走到对岸吗?” 石泉子给鲍靓的墓碑浇了一壶酒,不禁感叹。 “求道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山伯。” “前辈何事?” “以后我死了,就埋在鲍兄旁边。” “好。” 解空和尚拜祭后,三人一起下山。 途径竹林、乱石、忽然风雨大作,穿林打叶。 三人衣裳淋湿,冒着风雨下山。 到了山下,已是清晨。 红日初升,天际散雾驱乌云,天光乍破云初晓,崇山峻岭,波澜起伏甚是壮观。 梁岳忽有明悟,心道:“青山相待,白云相爱,长生无处不逍遥。” 世间万法,波澜诡谲。 从前人留下的只言片语来看,世间有无数奥秘等着自己探索。 独自长生,何不是一种上天眷顾。 这一世有好友亲人,佳朋美眷,先过好这一世,不留遗憾。 梁岳疾行下山,倒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第一时间洗了个热水澡。 “早知道带把雨伞了。” 之后日子平淡,偶尔研究世家藏书。 最近世家藏货真没什么好东西了,玄学书籍太假大空,甚至还不如偏远地区的小门小户藏书。 莫非是看不上那些名字粗鄙的法术? 或者大家族内部根本不信玄道,而是以修行武功为主。 闲时炼丹,喂养神鸦,兼之修炼内功,偶尔与祝英台通一通书信。 大地回春,嫩芽成长。 这一日,徐羡之带来一个中年人,从衣着上看,应是流民。 “庄主,此人声称自己乃汉朝建世帝后人,见我收集古代玄学孤本,于是上前自荐。”徐羡之有些无奈。 这家伙非要亲自见庄主,他只好将其带了过来。 “拜见庄主,小人名刘山,汉建世帝第二十八代孙。” 那人看起来粗鄙,举止有理有节,看起来不似作伪。 “建世帝后人?汉朝有这个皇帝吗?”梁岳想不起这个名号,不过也没过多计较,可能是什么草头王,“可有宝物。” “没有。” “那你还敢过来!”徐羡之眉头一挑。 “不不,有,但不在我这,而是祖宗记载有这么一个地方。” 说罢,那人从裤腿解下两卷竹简。 其中一卷正是刘安写的《淮南子》,看到与刘安有关的物件,梁岳心里信了半分。 “这个又是什么?”梁岳指着另一个竹简。 “这是小人族谱,证明此物的确是祖上传下来的。” 梁岳翻开一看。 天凤五年,琅琊人樊崇起事,携六宝,有神通,建赤眉军,于关中拥立吾祖汉宗室刘讳盆子为帝,改元建世。 “原来是赤眉军。” 这建世帝,正是王莽时期赤眉军拥立之帝——刘盆子。 …… (今天三章已更完) 第38章 护道守尸,越王蛇吞(求追读) 淮南子刘安、赤眉军刘盆子。 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人物,似乎预示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古代历史,一段被人尘封的历史。 “赤眉六宝,指的是天师六宝?”梁岳皱眉思索。 家谱上只写了六宝,梁岳却看了出来,他大概弄清历史的脉络。 淮南子刘安兵败自杀,异宝流落民间,大部分掌握在汉武手中。 刘彻得到淮南子内功,使得汉武一朝武功赫赫,不过副作用也很明显,民生凋敝,国家濒临崩溃,再加上晚年沉迷修仙,更是雪上加霜。 结合淮南子刘安的历史,汉武或许是真见过刘安的法术,因此耗费国力寻仙,而不是历史书上说被术士蒙骗。 汉武不是昏庸,而是野心太大。 不过,汉武终究晚年醒悟过来。 “秦皇汉武,亦是求仙路上失意人。” 这一点,梁岳还是比他们两个强一点。 这赤眉军的六宝,怕不是从汉武墓里挖出来的。 虽然他们没有真气使用天师六宝,但六宝集齐,武功至少是天下第一。 淮南子、赤眉军、天师道。 六宝的强悍可见一斑,几乎每个集齐六宝的人都有席卷天下的能力。 “淮南国名曰淮南子六宝、汉武称太一六宝,赤眉军称汉武六宝……一脉相承。” “这天师六宝,可为护道守尸之宝。” 六宝集齐,六种神通。 此刻,梁岳定下目标:拥有更多护道守尸之术。 不因八十岁就死而摆烂,毕竟下一世也能用到。 此身不能刀枪不入,亦不是金刚不坏;所以还是要有世俗靠山,刘充日后官拜大将军也好,割据一方诸侯也罢,也是能庇护自己。 当然,靠外界的同时,也要靠自己。 “护道守尸之术:一为世俗护道,二为仙法护道。两者缺一不可。”梁岳心想。 不过,刘山所说的宝物信息是什么? 两人无话,等着梁岳开口。 梁岳目光看向男子:“你说的宝物在何处?” “在这本淮南子之上,淮南子与族谱流传下来。” 刘山将淮南子呈上,一边解说道。 “赤眉军横扫天下,一边打江山,一边寻找上古秘宝,祖上曾参与掘墓,记载了一处六宝福地线索。” 梁岳翻开一看,内容是当今流传的淮南子内容。 淮南子后面是刘安死后,刘盆子祖先记载的“野史”。刘安喜好读书,流誉天下。研究出内功也不私藏,而是想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将功法传于门客部曲。 汉武削减淮南国国土,刘安虽有怨气,却没有动兵,甚至上书劝说朝廷不要千里行军远征,先顾及民生,以免天下大乱。如果真正想谋反,应该是希望汉武穷兵黩武,天下越乱越好。 史书与野史所记,似乎相差甚大。 “历史的厚重啊……” 梁岳兴致缺缺,斯人已逝五百年,早已成过眼云烟,刘安当时怀着什么样的遗憾,已经不重要了。 后面则是刘盆子记载的福地之所。 此地位于江南,相传古越国原是吴国附庸,勾践之父、越侯允常途经十里桃花之地,泛舟游水时,被一只大蛇吞下。 五日后从山洞出来,得知原来大蛇是山洞;出来之后,允常力大如牛,勇猛过人,一番征战,脱离吴国掌控,始称越王。 这福地便为越王蛇吞境。 “你们最后找到了吗?”梁岳放下竹简,线索太少了,不过好在明确是三吴之地。 “并没有。” “原来如此,你想要什么?”梁岳收起竹简。 “小人别无所求,愿寻一地,带家人安心住下。” “好,赠你一座房屋,六十亩田地,三百贯钱。” “多谢庄主!” 刘山感激不尽,终于稳定下来了。 刘山至此带着家人安居下来。 往后时日,梁岳一边打听福地所在,一边潜心炼丹。 偶尔售卖治病丹药,声名渐渐传播到其他郡。 这一日。 天色正好,柳庄田园,粮食涨势良好,筒车不断转动,运送水流灌溉田地。 农民养着鸡鸭、蔬菜、还有一些人加入柳庄的豆腐、酿醋、腌菜、一系列工坊。 目前容纳流民超过两千余人,共六百户,其中一半皆是壮年男子。 毕竟是乱世,体弱年老基本死在路上了。 梁岳身边站着鲍乾和萧明,两人汇报了妻子生孩子的喜讯。 “求庄主赐名!” 梁岳略微思索,道:“鲍启之,萧泽之。” “多谢庄主赐名!”两人下拜。 “先前让你们找人,可否物色齐了?” “嗯,齐了,家中有妻儿,性格老实者,共有三十一人。有老父或老母者,十九人。” “好,每日带十人见我。” 梁岳打算用夔牛社鼓制造五十个异种内力武士,外加五百名部曲。 以此来保卫柳庄。 除了异种武士,其他人倒也不用花钱养,说是部曲,实际上也是农民,最多少收一点税。 五十着甲武士,外加五百部曲,野战可轻松击溃数千流寇,守城则万夫莫开。 此乃世俗护道法之一。 “鲍乾,平时多组织祭神,拜祭祖先等活动,这点不要怕麻烦;同时制定规矩,破坏规矩者,邻居一起责罚。” 共同祭祀,制定乡约,构建本土意识,否则没有凝聚力。 望着这座小小坞堡,梁岳始终有些不满意。 “还是要大一些,最好能容纳两千人,把水源、工坊、料场容纳进去。” 大型坞堡像是城墙围起来的村落,村民居住其中,四周有望楼。 外面是田地,平时出来种田,夜间回到坞堡居住。 现在的坞堡太小了,大部分部曲住在外面,不安全,也不利于管理。 丹宁子曾留下半箱黄金,外加先前的积蓄,差不多也够了。 坞内有小型园林,堡外可依山形地势建造一些庄园,用作平时休闲、练功。 “进可攻,退可守,再次亦可杀出重围。” 现在准备材料,等官位下来,即可开始建造。 之后数日,梁岳通过神鼓打造异种内力武士。 五十名异种内力名额增加了五个,五个为女子,负责看护后宅。 时光流逝,会稽安定,施行齐民法的地方,稻子长势喜人。 后山,春和景明,桃李争妍 鲍靓的坟头绿草如茵,不远处,石泉子隐居的草庐,两人闲坐下棋。 “山里隐居就是好啊,远离尘嚣,一览众山小。”梁岳感叹道。 “呵呵,要是没你时常送粮送衣,岂能这般潇洒。”石泉子倒也不说假话。 柴米油盐,衣食住行。 若是没外部支持,大部分隐居者都是面黄肌瘦状态。 解空和尚步行上山,也没打招呼,静静看着两人下棋。 良久,棋局结束, “解空长老来了,请坐。”石泉子指着旁边的座位。 “贫僧之前整理了先师的遗物,听闻长史喜爱玄道,或许对此物感兴趣。” 解空坐下,拿出一本秘籍。 “这是…?” 梁岳拿起一看,上书:天竺真言。 上面记载一门神念法术,可用意识操控野兽,共享妖兽五感,通过妖兽吐人言等。 此法不错,可用于神鸦。先前神鸦探路,一般是通过叫声,又或是冥冥中的心念感应提醒自己。 “传说长者须菩提隐居山林,能通鸟兽,应是参照此法。当然,古人之言,不一定为真,先师未曾修炼成功,阁下看看就好。” “多谢长老。”梁岳拱手致谢,如果法术为真,倒是罕见的神念类法术。 “不必客气,日后有困惑随时来找我。”解空和尚看了一眼梁岳腰间的玉佩。 “长老认识此物?”梁岳摘下祝英台所赠的玉佩,据说这是英台母亲之物。 解空每次过来下意识看一眼,这次梁岳可算抓到了。 “实不相瞒,此物正是贫僧家传之物。” “什么?” …… (今天正好是小弟生日,又涨了一岁,哎,髀里肉生,日月蹉跎,功业未建。) 第39章 天降祥瑞,历史隐士(求追读) “什么?”梁岳有些惊讶,怪不得解空经常看过来,“你也是太湖书院学生?英台母亲也是?” “正是如此。高门寒门宛如天堑,隔着鸿沟,贫僧当年受到打击,故而归隐山林。” “原来如此。”梁岳了然。 “但愿你不要重蹈覆辙。”解空和尚笑道,“汉人南渡,建立森严门阀制度,你若没有一定地位,恐怕难以两全。” “不会的。”梁岳淡淡一笑。 “但愿如此。” 想起当年往事,解空内心亦是满腔遗憾,往事不会重来,当年事已看开,如今看到这个玉佩,难免触景伤情。 “哼,世家小儿,尽干狗屁倒灶之事。”石泉子忍不住出言嘲讽,“要是把精力放在胡人身上,早就北伐成功了。” 身为祖逖之子,石泉子对当年拖后腿的世家王室厌恶至极。 解开放下茶杯,无奈摇头:“南朝之事,无非先渡河各自联姻,避免后渡河的人抢夺他们的权力。” 外有胡人,内有门阀,千古以来,未曾有此乱局。 “山伯,你号称无所不知,你说最后谁能赢?” 梁岳收起秘籍坐下,望着杯中浮萍般的茶叶,道:“世家也好,胡人也罢。本质是为自家富贵,门户私计,他们都不会赢,唯有得民心者得天下。” “得民心……”石泉子喃喃自语,一时间陷入迷茫。 前途无望的朝廷,总是令人兴致缺缺,三人聊了一阵,索然无味,各自归家。 …… 回到蓬莱丹室,梁岳打开秘籍。 “唵……” 天竺真言唯有这个字,此字传说是鸿蒙开辟第一声,此字可演化万千。 念出此字,沟通灵兽,即可顺利掌控。 前人没有神念,故而不会成功。 “金乌过来!!” 扑腾扑腾…… 房檐如雕像一般的金乌动了,这只神鸦越发神骏,身高已然超过一米,鸟喙、眸子、爪子因吸收众多丹药而发金,比金属还坚硬。 “嘎嘎……”金乌眸中带着疑惑。 “站着别动!” 梁岳盘膝而坐,闭上双眼。 神念按解释,汇聚成一束。 宛如粗矿锻造成熟铁,期间不能有一丝杂念。 第一次,失败。 第二次,失败…… 第七次时。 神念成束,刺向神鸦眉心。 哗!神鸦眸中闪烁智慧眼神,口吐人言: “这域外小术还不错。” 哗! 神鸦飞出室外。 顺着神鸦视角,梁岳本人仿佛学会了飞行术,两侧景色飞速倒退,狂风刮得耳膜呼呼作响。 他看到了山川大地,小溪河流。 狠狠过了一把瘾,真气消耗差不多之后才回去。 “日后可以待在家里查看外界,不过小心一点才行。” 上面附着神念,万一神鸦被射死,损失的神念不知多久才能恢复。 起火,炼丹! 往后时日,梁岳一边炼丹,偶尔修炼各种法术,钱花得如流水。 六月。 烈日当空、骄阳似火。 正是丰收的季节。 麦田之外,稻米金黄,颗粒饱满,微风拂过,传来阵阵稻香。 树荫之下,梁岳与石泉子席地而坐,一边乘凉,看着小辈玩闹。 石泉子汗流浃背,梁岳寒暑不侵。 附近凉亭,老祖母吃着甜瓜。 “岳儿,快来吃瓜!!”祖母中气十足大喊道。 “您老先吃,我吃过了!” 石泉子不禁感慨,道:“江左是个好地方,如果没有战乱,定能养活天下。” “会有那么一天的。” “麦田熟了,你的官位也该下来了吧?” 梁岳摇摇头,说:“还不够。” 说罢,转头看向打闹的孩子们。 “别闹了,快找最大的稻穗,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每次只拿一个,最大的奖励大鸡腿!” 刘珏、檀道济、檀隆、以及梁亮四个人一哄而散,纷纷进入稻田。 刘珏还没进入稻田,看到最大一棵直接摘下来。 檀隆走了几步,拿了一颗比刘珏大的。 梁亮是部曲的儿子,此部曲改姓梁了。他走到中间,最终拿出三人最大的一颗。 唯有檀道济一直走出稻田另一端,拿到一棵最小的出来。 他有点垂头丧气,平时功课、武功,檀道济为最佳,没想到今日输给了其他人。 石泉子笑道:“你很贪心,觉得后面还有更大的稻穗,所以一直走,直到快走出稻田才发现来不及了。檀隆刘珏只知看眼前,梁亮能及时停下。” “我错了,我应该拿第三棵,第三棵最大。”檀道济有些懊恼。 “选了就别后悔,道济,你很聪明,有大志向,做事不要瞻前顾后……”梁岳话锋一转,郑重道,“记住,小事可以糊涂,大事一定要果决!” 檀道济天赋绝佳,被他寄予厚望,此人很善良,不过这不是缺点,唯有心有怜悯者,方可成大业。 “学生知道了。”檀道济郑重记下。 梁岳走到稻田深处。 出来时拿着一棵十二穗稻,犹如帝王的冠冕十二旒。 这不是天生之物,而是梁岳先前用真气催发。 “这……”石泉子看到此物,瞬间明白他想怎么做了,“难道你献农书,改工具的功劳还不够吗?” 梁岳用布郑重包好稻穗,闻言嗤笑道: “够个鬼,大晋朝务虚谈玄,向来看不起勤于政务的人,说不定还不如这株天降祥瑞有用。” “也是。司马室不像正常人。” 石泉子苦笑一声,当初父亲要学会拍马屁,说不定北伐的军资还会再多一点,最后也不会忧愤而亡。 “以阴谋窃国起家的皇室,先天带着缺陷,总是下意识排斥能臣,以为谁都跟司马懿那般。” 两人谈论着大逆不道的话。 不过晋室没有忠臣,说不定门阀私底下讲的更暴力。 “山伯,老朽有一事不明。” “前辈但说无妨。” “既然你不求功名,闲云野鹤,为何还要加入名利场?凭你的本事,纵使无功无名,天下大可去得。” “前辈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平日炼丹习武,皆是支出大头;若有一官半职,亦可弥补消耗。况且,还有一个好处……” “什么好处?” 梁岳霍然起身,目光眺望远方,微风吹拂鹤氅,仿佛看透了整个历史。 烈日炎炎,稻子成熟,一年时间已然过半。 山川社稷,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超脱历史,融入历史,成为历史。” 混得太差活不下去,混得太好易出风头。 死后,功过定分,盖棺定论。 如此才是最好的隐世。 金丹一粒定长生,袖出神珠彻夜明。 山川醉后匣中放,无人知我是真仙。 太元十一年,会稽丰收,天降祥瑞,此乃盛世之兆。 第40章 长乐亭侯,兰亭雅集(求追读) 建康都城。 东傍钟山,南拥秦淮、北倚后湖、西临长江。 城门十二重,汇聚三吴、秦淮、荆楚、巴蜀之物资。 建康宫华林园,此乃皇室休闲之地。 天泉池旁,鸟兽禽鱼,自来相亲。 水榭之中,俊美青年身着深色博带法衣,头戴幅巾,一副道人装扮,宫女太监在旁伺候。 此乃晋室皇帝司马曜,与众多司马氏君主一样,刚有所作为之后,便耽于享乐,沉湎酒色。 “陛下,各地刺史上书,巴西、梓潼、会稽、东阳等地大治,以会稽犹盛,此乃天下大治之象也。” 司马曜点头表示知道,说:“道子在何处?唤他前来饮酒。” 司马曜与司马道子两人挤走王谢,皇室权力达到最巅峰,伴随而来的是新的派系斗争,司马道子权势日盛,令他有些不安。 “陛下,尚书两天前说了,他要去一趟吴郡、会稽。” “嗯,好。”司马曜心不在焉,对这个弟弟略有不满。 他也不是真闲着没事干,道子总揽朝政,他无从下手,自己本身威望也不如道子。 “陛下,谢玄送来奏折,天降祥瑞,国朝大兴!” 又有人兴奋跑来。 “报!会稽太守谢玄,献祥瑞十二穗稻,曰帝王十二旒,上天预示圣君临朝,天下归一。” 司马曜顿时来了精神,打开奏折,笃信佛道的他,听闻天降祥瑞,比什么粮食丰收、百姓富足都要高兴,世家门阀做得再好,不过是肥了他们自家。 天降祥瑞,岂不是向世人彰显自己天命所归? 看奏折之后,司马曜大喜。 “传令下去,加封谢玄太傅,其子谢庆御史中丞……” 一番赏赐高门,这才注意到献稻的会稽长史梁岳。 “献黄帝农书、祥瑞,素有才名,虽家世下品,但于国有功,封员外散骑侍郎,长乐亭侯。” 出乎意料的是,竟封了个五品亭侯,并非梁岳设想的六品关内侯。虽然本朝乡亭侯沦为没有封地的虚爵,但也是和太守一个级别。 两者都是散职,梁岳恰恰想要的,正是闲散虚名。 “正好道子想去会稽,快马加鞭,由他代传。” “喏!” 吴郡钱塘。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 园林依山傍水,穷奢绮丽。 竹林小筑,一面色苍白,鹰视狼顾之相的青年正悠哉饮酒赏花。 身后站着鹤袍道冠的中年道人,道人五官端正,面白如玉,三缕长须飘然,好似得道真仙。 这样的神仙人物,在青年面前显得有些谄媚低下。 司马道子眼神一撇,敲打道:“孙嵩,听说你们孙家最近不太安分?” “殿下莫听小人教唆,孙氏永远是您的属下,我们行医治病,结交贵人,不过是想趁乱赚点钱,对殿下绝无二心!” 孙嵩赌咒发誓,冷汗打湿后背。 虽然他也是个内功高手,但此人内功更高。 别看眼前这个人年轻,此人乃是司马氏顶尖高手,修炼司马家极难入门的盗天功,能化他人内力为己用,少说也有上品六十年的宗师内力。 如今唯有磨牙潜伏,为孙家争取时机。 “谅你也不敢。”司马道子笑道。 孙嵩将心中愤恨咽下,表面维持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将自己伪装成媚上的道人。 “殿下,朝廷来旨。” “读!” 一听到是兄长的旨意,司马道子肉眼可见不耐烦。 内史打开皇帝的圣旨,朝廷钦差都没有资格进入亭子,只是在外面看着,仿佛司马道子才是皇帝。 听到天降祥瑞,以及一系列的封赏,司马道子暗暗冷笑,兄长还是有点不甘啊。 孙嵩听到圣旨上的内容,心里若有所思。 梁岳……。 此人精通农事,下品寒门,又有治病的青柳丹,为人和善,誉满会稽黎庶。 这不正是太平天师道需要的绝佳人才么? 将来天下大乱,晋室衰颓之时,以梁岳的号召力,起码聚众数千上万,席卷会稽一地。 孙嵩将这个名字深深记在心里。 这次跟随司马道子出山巡视,也是想为孙氏招募人才。 太平天师道散乱多年,六大治头大祭酒道统分布各地,各自为政,是时候该全部统合起来了。 天师六宝集齐,则天下大定,完成未竟之功业。 待随从走了之后,司马道子拿起圣旨拍在桌上,目光平静,带着无形压迫感,宛如一头人形猛兽,择人而噬。 “当日你信誓旦旦说谢玄必死无疑,为何他依然活蹦乱跳?” “属下无能,属下有罪!”孙嵩连连欠身告罪,内心叫苦不迭,“属下也不知,当日明明北府高手皆在军中,谢玄中毒难治,我派众多高手围攻,在下实在想不出他为何脱逃,而且治了奇毒。” 难道是神仙相救? 排除众多不可能,唯有神仙相救这种情况了。 当然,孙嵩不敢如此胡扯,只能俯首做小,忍辱负重。 一切静待将来。 必有扬眉吐气之时。 孙嵩又说道:“殿下,要不在下亲自带人,夺了谢玄小命?” “算了。”司马道子摆手拒绝,谢玄已退出北府军,不必再进行追杀。 毕竟此人是北府军第一高手,一旦失手暴露,很可能引起世家大族敌视。 不是忌惮谢玄的功劳,区区北伐之功,在他眼里不过土鸡瓦狗,不如自家权力重要。 “遵命!”孙嵩松了一口气,如今谢玄恢复过来,再去刺杀就难了。 “此次回会稽,正好重开兰亭雅集,成就太元文坛美事。”司马道子与皇帝较上劲了,他以祥瑞立威,那么自己将成就文坛美名。 …… 蓬莱丹室。 供桌坛前,仙人承露,烛光摇曳,黄豆大小的金光,照耀满室通明。 梁岳坐于坛前,服下一枚肘后金晶丹,体内真气运转,河车巡行。 丹田紫府,神魂所在。 混沌漆黑,鸿蒙未开。 唯有幽绿半透明神魂盘坐,点点金光洒在神魂之上,魂体清明,渐渐凝实。 杳杳冥冥,妙理至宝,末法当世至妙至玄。 随着时间流逝,神魂定然发生蜕变。 良久,梁岳睁开双眸,金光一闪而逝,玄妙非常,复而运转藏气术,气质变成平平无奇普通人。 “算时间,朝廷封赏该到了吧?” 走出房门,鲍乾来报。 “庄主,谢家人拜访!” (求月票) 第41章 真假神仙,未来之人 (求追读) “琅琊王司马道子重开兰亭雅集,你也要去。” 谢玄说道。 朝廷终于肯让他辞职了,今日卸任会稽太守,由姐姐谢道韫的丈夫王凝之担任。 “不去可以吗?”梁岳不太喜欢这样的盛会。 “这次恐怕不行,司马道子携圣旨而来,不去怎么给你当官。” “也好。” 梁岳点头答应了,大不了去那里混着,低调授官即可。 次日。 梁岳乘坐马车前往在会稽山阴之兰亭。 风光正好,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 这里停靠着一辆辆马车,高冠博带,法袍道冠的士人逸客各自闲谈。 有的衣着华丽,一丝不苟;有的披头散发,潇洒狂放。 “哈哈,王右军!桓员外!” “谢秘书,好久不见。” “庾内史!久仰久仰!” “祝仆射……” 梁岳在此地像是一个透明人,他看起来名声很大,不过也只是在民间,平时不参加士人互相吹捧的活动,故而没有多少名声。 “山伯!” 这时,竟有人出声叫自己的名字。 梁岳回头一看,不正是当初太湖书院的学生,五六人围在当初的山长陆谦之身边。 “陆别驾,好久不见。”梁岳上前打招呼。 陆谦之样貌沧桑了不少,没有当初的狡黠市侩,平淡笑道:“山伯,别来无恙。” “山伯,最近在何处高就?”有同学询问。 “山伯现在是丹道大家,郡国长史。”会稽本地人知道梁岳的名声。 “有一官半职谋生也不错。” 世家子弟大多看不上八品芝麻官,有些宁愿在家闲着,也不愿当浊官。 不过在这个他们也算是透明人的场合,作为同窗,心里亦有亲近之感,不会说煞风景的话。 “马俊文混得好啊,小小年纪,便已是秘书郎,这届太湖书生,应是以他为尊。” 时间流逝,三吴地区名士前来。 “陈郡谢氏、颍川庾氏、琅琊王氏、谯国桓氏也有人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二品门第家族,又或是享有盛名的名士高官。 “看,谢道韫夫妇!” 梁岳循声而望,只见气质雍容的中年妇人跟着一名中年道士而来,身为谢玄的姐姐,这位才女估计也快五十了。 众人三三两两围着池边聊天,或坐或站,高谈阔论,各方文人、才子、高官齐聚。 清静无为,洒脱倜傥,一派盛世图景。 梁岳身处人群角落旁观,仿佛世外之人。 随着琅琊王司马道子车驾到来,众人肃容迎接。 “哈哈!”人未下车,爽朗的笑声先来,年轻王上掀开车帘,“康乐公、庾侍郎,劳烦诸位久等了。” 司马道子看向众人,说:“坐,都坐。” 众人围着水渠而坐,士族高门围在琅琊王身边,琅琊王身边有个道人,得知孙嵩道人是天师道传承,顿时推崇备至。 尤其此人使出几个掌心冒火,搓指出烟的戏法之后,更是令人敬若神明。 “孙神仙,可否到家中一叙?” “孙神仙,有空到临海坐坐。” 孙嵩表面淡然,笑道:“小道罢了,不过是南极仙翁所传的小法术。” 如此装模作样,看得梁岳暗笑不已。 这恐怕是日后的孙家吧?不得不说,蛊惑人心的能力的确不俗。 谢玄与司马道子两个政坛仇敌,仿佛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谈论往事。 梁岳并没有跟人抢夺水渠位置,而是坐在外围角落,捧着一盘瓜果吃了起来。 士人间的明争暗斗,争夺位次的勾心斗角,倒是颇为有趣。 这时,他看到一个熟人。 “祝世伯!世伯身体可好?” 梁岳叫住祝公远,这是祝英台的父亲。 祝公远看到梁岳,顿时喜笑颜开。 “山伯,你这丹药真好用。” 祝公远自从服用了丹药,气色好了不少,再也不用涂抹铅粉。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谢玄,低声道:“山伯,你怎么不去谢康乐那边?这可是好机会,千万不要错过。” “没事,该来的会来。”梁岳笑道。 “也好,一会再叙。”祝公远忙着凑到另一批显贵那边。 另一边,司马道子停下,对众人说:“我这次来,除了重开兰亭以外,便是宣读朝廷圣旨。” 说罢,内史拿出 “还请康乐公、谢庆……梁岳上前。” 听到梁岳的名字,太湖书院众人、祝公远看过来。 “这小子……藏得挺深。” “梁岳?” “天降祥瑞,会稽大治,尔等与国有功,授谢玄太傅……梁岳长乐亭侯、六品员外散骑侍郎之职!” 长乐亭侯? 梁岳惊讶,竟然是亭侯。 圣旨宣读完毕,众人纷纷道贺。 “恭贺山伯君!” “恭喜山伯君加封侯爵,日后称呼可加一个“君”字也。” 梁岳淡然还礼,无视功名的态度,令人暗暗点头。 “泰山崩面色不改,这小子有大本事。”祝公远内心暗道,方才还笑话此人不懂利用谢玄与名士交好,岂料此人有真本事,倒是显得自己太俗了。 司马道子看了梁岳一眼,并没有将其放在眼里,而是与其他高门交往。 梁岳又回到角落。 “世俗护道、法术护道、此乃——历史护道也!” 此次兰亭雅集过后。 梁岳著农书、精通农事的名声,必定盖过了方士之名。 方才的角落站了一位年轻人,年轻人年龄与自己相仿,穿着简朴衣裳,似乎不喜与人交流。 “山伯君,你似乎不太兴奋?”年轻人问道。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梁岳此话倒是真心实意,如果这是可为太平犬的年代,何必费尽心思以求安稳了。 未来更有无数乱局。 年轻人听到这两句,喃喃自语,兴奋道:“山伯兄实乃在下知己。” “阁下是?” “在下陶渊明。” “久仰久仰,有空到柳庄坐坐。” “嗯?久仰?” 两人谈话之际,又有人过来。 此人卖相十足,仙风道骨,正是方才的道士孙嵩。 “山伯君,听说你也喜好玄道?”孙嵩温和笑道。 梁岳内心警惕,这恐怕就是孙家人,于是说:“在下专精农事,早已放弃求仙,仙道缥缈,非吾等凡人所能把握。” “你是不识大道,等你见到真神仙,便发现世俗功名,不过如此。” “在下的确不曾见过神仙,或许是凡夫俗子没有缘法,不如孙神仙有机缘。” 孙嵩有些失望,这小子油盐不进,本以为见到自己的戏法,这小子会迫不及待拜自己为师。 不过这个场合不太好交流,于是寒暄几句之后离开。 很快,宴会正式开始。 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司马道子风流倜傥。 士子们留下佳作,才女谢道韫亦留下名篇,其丈夫王凝之书写墨宝。 就连谢玄也拿出小诗。 梁岳显得十分低调,功已经得到了,不需要成名。 耳边喧嚣,梁岳闭上眼睛,感悟法术玄妙,真气运转。 谁又知道他有避世长生之术呢? 清心寡欲,他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属于未来。 夕阳西下,红霞漫天。 丹青大家顾恺之终于画好一副群贤图,画中景色颇有意境,人物惟妙惟肖,神态生动。 三十多年前的兰亭,王羲之留下第一行书。 今日亦有佳作传世。 众人围着画像赞叹,梁岳赫然在某个角落,寥寥几笔。 梁岳赞叹画作精美同时,不禁叹息,内心涌起一丝莫名之感。 不远的将来,谢玄、司马道子等人已然逝去,今日文坛盛会之景,随着画作流传于世。 若干年后,后人谈论今日的盛会,感叹风流总被雨打风吹的遗憾,读着谢道韫的诗,看着江左衣冠捍卫者谢玄,憧憬多年前盛会的场景。 或许他们不知道,画中角落处的男子,史书早已盖棺定论的人,依然延续着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 “云卧游八极,玉颜已千霜。观浪花淘尽英雄,亦是人间绝美之景。长生可求,并不孤独。” 梁岳饮下一口烈酒,恣意狂放。 真潇洒也! 陶渊明看得心生向往。 真正的知己,不需要过多言语。 第42章 桃花源记,撒豆成兵 (求追读) 琅琊王司马道子退场,宴会众人渐渐散去。 “山伯君,咱们也两年没见了,有空到我家做客。” “山伯,哈哈,我就知道你能成大器。” “少年封侯,真是年少有为啊。” 世家子弟有爵位的不少,基本袭父辈之爵,梁岳这种因功封侯的的确少见。 太湖书院众人有些失落,当年的寒门子弟如今封了侯,人生际遇,难以预测。 梁岳不禁感慨,人一旦有了名声地位,身边就会一下子冒出无数好人。 与太湖书院的同窗尬聊一阵,梁岳随即找祝公远道别。 “祝世伯,我先行一步,世伯若是有空,可到城外柳庄一叙,在下扫榻相迎。” 祝公远温和一笑,道:“一定,等我拜访老友,过几日再上门。” “再会。” “山伯君,再会。”陶渊明背着行囊,也准备离开。 “元亮,接下来去哪?” “荆州武陵郡,在下听说那里有处与世隔绝的桃花源,我想去看看。” 陶渊明性格不喜喧嚣,此次出门是来会稽当个小主簿,碰巧看到梁岳如此潇洒,心生向往,干脆不做这个官了,寄情田园,潇洒游山。 “桃花源……”梁岳心中一动,联想起越王蛇吞境,不过武陵是在荆州,或许是新的福地。 “陶兄可有盘缠?” 陶渊明面色尴尬,说:“咳咳,没钱了,路上花了不少。” 梁岳从马车拿了两贯铜钱以及两枚碎金子。 “你先拿着,我两相见如故,不必谦让了,记得常通书信。” “在下不客气了,多谢山伯君。”陶渊明也不推辞,郑重抱拳,目送梁岳马车离开。 马车上,梁岳闭着眼睛。 俗世身份已定,摆脱命如草芥的庶民身份,乱世中有一方领地守护。 护道之术正在修炼,更多的法术与福地正在寻找。刘充林坚两兄弟的基本盘初见成效。 安身立命、长存八十载的难度有所降低,但也不是消失了。 胡虏、流民、太平天师道、世家门阀、司马氏…… “新的挑战开始了。” 梁岳闭眼歇息。 回到家中,将这一喜讯告诉梁家众人。 “好好,梁家祖先终于可以瞑目了。”祖母老泪纵横,还差最后一项心愿未了,“什么时候把英台娶回来?” “快了。” 第二日,夜晚,梁岳宴请众人,柳庄大开宴席。 柳园水榭,刘充、林坚、石泉子、甚至是解空都叫了过来。 “长乐亭侯。”解空长叹一口气,内心有些欣慰,虽然家世略差,至少身份是相符了。 “来来,饮酒!” 太元十一年中,梁岳受封长乐亭侯。 宴席之上,石泉子似笑非笑,道:“山伯,可尝到名望权力的甜头?是否准备出山?” 刘充放下酒杯,擦干胡子的酒渍,笑道:“贤弟来东湖吧,你管后勤粮草、三弟管人事内政,我们打造一支天下强军,建功立业,封侯拜相!” “哈哈,大哥所言极是,共享富贵,公侯万代。”林坚尝到了权力的甜头,不愿再回到低声下气当商人的生活。 “算了,太麻烦,不如田园安逸自在。”梁岳摇头婉拒。 “当个闲人也不错。” “我的境界不如你。”刘充感叹道,孩子也快生了,总想给孩子留点什么。 两人知道梁岳的性格,也没有多加劝说。 宴会结束,两人骑马赶往军营。 料峭寒风,吹得酒醒。 “大哥,三弟做了很多事,感觉他又不想争名利,这是为何?”林坚不解。 东湖兵的策略与财路,虽是他们实践,实质是梁岳出策。 刘充酒醒,闻言笑道: “三弟不喜俗务;闲云野鹤、山林煮酒方是他想要的生活。先前做了那么多,不过是为了天下苍生。二弟!” “在!” “我们立志当大英雄,为三弟打造一个太平盛世,让他闲云野鹤去吧!” 平定江山,封侯拜相。 完成祖逖、庾亮、桓温、谢安石未竟之功业。 “哈哈哈!好!” 策马奔腾,豪气干云。 金戈铁马,气吞如虎。 …… 接下来两日,梁岳没有出风头,而是在家中研究禽遁四法、淮南七术、金玉还丹、长明灯焰等等。 偶尔喂养神鸦,利用天竺真言查看外界。 孙嵩拜访会稽各大豪强世家,不少家主当场拜入太平天师道成为信徒。 从此开始炼丹求药,避世不务政;世家更加穷奢极欲,甚至普通豪强也被压榨,如果梁岳没有爵位,恐怕会面临更多骚扰。 马家族地。 乌烟瘴气,众人醉酒服丹,马氏、石氏、杨氏子弟皆在此。 “呵呵,山阴梁氏,初来乍到也不懂拜山门,迟早给你点颜色看看。”众人内心暗想。 …… 马车行走官道,孙氏族人驾着马车。 孙嵩闭目沉思。 世家门阀,不过是乱世火引,他们不会真心投靠天师道,若想长治久安,必须广纳人才,经营地方。 他又想起了梁岳。 此人出身寒门,精通农事、医药、民间素有名声,实乃可造之才,可为将来经营江左之臂膀。 “不能以利诱,应以法诱之。” 面对不同的人,孙嵩有不同方法,世家大族以养生丹药诱惑、平民子弟以名利引诱。 对于梁岳这种有向道之心的,可拿天师道法术引诱之。 想到这里,孙嵩拿出一本古籍,上面记载古代传下的法术。 此人定会对此法感兴趣,肯定也学不会,自己趁机提出教导法术,纳其入门。 当然,孙嵩也不会法术,之前所谓的法术不过是戏法之流。 不管怎样,先骗他入此门,一步步引导,最后威逼利诱,骗他上山。 很快,马车来到柳庄。 “孙嵩神仙求见长乐亭侯!” 孙家道童大喊道。 …… 后园竹林。 孙嵩一身鹤氅,长须飘飘,仙风道骨,好似神仙。 “神仙之道,并非缥缈,只是世人痴愚,不识真仙。” 看到这个家伙,梁岳内心暗道不妙,这天师道的人,恐怕是要招揽自己。 未来这帮人就是一个大漩涡,他怎么可能参合这些事。 梁岳闻言苦笑,道:“是啊。先前求道总是被骗子欺骗,吾等肉眼凡胎,认不出正法,于是在下放弃修道。” 要不路上截杀此人?不然被盯上还挺麻烦。 “阁下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乃是仙童之相,有时候正法,或许就在眼前。” 孙嵩将册子拍在桌上,捋着胡须,高深莫测。 “此乃天师道古传法术,让阁下开开眼界,不妨尝试修一修,哈哈。” 古籍上书四个大字:撒豆成兵。 梁岳见状眼睛直了。 孙嵩暗暗点头,鱼儿终于上钩。 “孙神仙,我可否一看?”梁岳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好处上门。 这家伙估计想借玄道引自己上钩。 那正好,先让孙嵩多吐出来一点东西。 “哈哈,留着慢慢看。若想求道,可到马家林园相见!去也!” 孙嵩仰天大笑出门。 他没有第一时间出言招揽,自己招揽和对方来投,差距非常大。 这的确是古籍,此人上钩就有机会,就怕他没有欲望。 当然,这小子要是学会,那真是有鬼了。 孙嵩运转轻功,身形缥缈,一步两丈,飘然下山。 远远传来缥缈歌声。 “老君真神仙,传道千百亿。” “正法在眼前,世人俱不识。” 这潇洒气度、这仙风道骨,把梁岳都看愣了。 一旁角落躲着的石泉子半响才回神,嗫嚅道:“我的老天爷,这家伙比你还像神仙。” (求月票) 第43章 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求追读) “这家伙还有利用价值,先掏一点。” 梁岳目送孙嵩下山,内心暗笑,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钱塘……如不出意外,他们拜的是太平神拳杜家为师,杜家是太平神拳治头大祭酒,你要多加小心。” 先前追杀他的人,应该不是孙家的人,不然孙嵩也不会上来招揽梁岳;自那次之后,石泉子毁了原先隐居的地方,在柳庄附近生活。 “我知道了。” 夜晚,繁星点点,皓月当空。 屋外,微风吹拂竹叶沙沙而响,摇曳的竹影,像是张牙舞爪的妖魔。 蓬莱丹室之内,梁岳看撒豆成兵术。 撒豆成兵之法用的是黄豆。 事先画好兵马符,而后再以无根之水、公鸡血浸泡黄豆三日,再取出黄豆,以兵马符包之,一张符包五枚豆子,开坛供奉起来。 等到符咒自然化为灰烬,赤砂兵马豆即可练成,用时输入真气,抛出豆子即可。 “中和同心,共生万物,撒豆成兵,护法真灵。” “不愧是历史悠久的门派。”梁岳感叹。 之后找来笔墨纸砚黄纸、开始练习画符。 尝试数次,初步临摹。 废掉几百张黄纸,终于练成一笔呵成。 这是他第一次画符,修道传承断绝的今日,梁岳尝试一点点将传承聚拢起来。 第二日,孙嵩又再次上门,仙风道骨的他摸着胡须,笑道: “如何?” “有点头绪,孙神仙再给我一点时间。”梁岳拖延时间,先看这个法术能不能练,得出结论之后,再骗其他的法术。 “不错,你果然有仙缘。”孙嵩暗笑此人真是魔怔了,这能练成才怪,要是能练出来,他把自己脑袋拧下来,从此改名孙高。 不过魔怔也是好事,当了信徒后会更狂热。 “哈哈,去也。”孙嵩再次飘然下山,远远又传来新的诗歌。 “终古已寂寂,举世何营营。悟彼众仙妙,超然含至精。” 石泉子从一侧出来。 “山伯,他该不会真把自己当神仙了吧?” …… 另一边,荒郊野外。 马车沿着疾驰,溅起一地烟尘。 赶车的人是祝雄台。 “英台,山伯真的来信让我过去吗?”祝雄台回头问道,他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是是,都说多少遍了。信中就是这么写的。”祝英台没好气道。 其实是她编的,根本没有这回事,只是想让大哥带她过来。 大半年过去了,她想亲自问一问,为何还不来迎娶自己的“妹妹”。 “哎,梁兄弟想见在下,即便远在千里,在下亦会归来。”祝雄台摇头晃脑,自己真乃山伯之知己。 …… 清晨,马车停在坞堡门口。 下来一个中年雅士,美髯长须,气质儒雅。 卸任之后的谢玄无所事事,正好过来拜访一下。 马车沿路而来,此地作物长势优良,民众面色红润带笑,看来在柳庄生活的百姓过得不错,怪不得祥瑞出现于此。 “康乐公怎么有空过来了?” 池边水榭,梁岳为谢玄泡好茶。 “我特地前来道谢,之前一直担心谢家后继无人,祥瑞事件让谢家在朝堂站稳脚跟,我也放心卸任了。”谢玄喝了一口茶水,慢悠悠道。 柳庄茶很有意思,别人都是加料煮茶,此地是炒茶叶泡茶,喝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原来如此。” 梁岳对朝堂之上的事并不关注,乱世到来,世家不过是大一点的蚂蚁。 他现在对时局非常失望,几乎没有一个干实事的人。 梁岳忍不住说道:“不得不说,你姐夫王凝之,真是不折不扣的废物。” 王凝之当了会稽太守,迷信太平天师道,黄帝齐民术推广被搁置,原本有望好起来的民生也渐渐败坏。 谢玄闻言非但没有愤怒,反而笑道:“哈哈,谢家人亦是如此看他。” 两人闲聊政事。 不远处,部曲干完农活之后进行操练。 谢玄看出玄妙,惊讶道:“你这些部曲都都会内功?怎么找的?” “运气好而已。”梁岳总不能说这是夔牛社鼓而为。 …… 又一辆马车在赶来柳庄的路上。 祝公远沉思良久,女儿差不多该嫁了,这次拜访朝堂同僚,亦是物色人选,此时此刻,他心里已有人选。 …… “侯君,祝氏人前来拜访。” “哦?失陪。” “一起吧。” 梁岳出门,原本以为是祝公远,未曾想是祝英台兄妹。 两人目光对视。 “哈哈,山伯,好久……呃……”祝雄台爽朗大笑,正想上前寒暄。 梁岳直接绕过此人。 来到祝英台面前,两人身高有些反差。 “你怎么来了?” 祝英台小脸通红,气道:“之前的承诺呢?不打算履行了?” “没错,我不打算向你妹妹提亲了。” 祝英台面色煞白,身形摇摇欲坠,眼中带着一丝绝望,道:“为什么?” “因为我想娶你。” 梁岳上前一步,将同窗两年的佳人拥入怀中。 嗡!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山伯,你……你想干什么?” 祝英台失神了,脸红得跟虾米似的,感觉头顶都冒着热气。 “陪你终老,寿尽一世。”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历史长河宛如滔滔江水,一去不复返;自己也会衰老逝去,有些事情现在不做,将来遗憾后悔也来不及了。 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这一世不留遗憾,美眷佳人,直到寿元耗尽。 祝雄台呆若木鸡。 门外,谢玄捋着胡须,眼中带着一抹笑意。 杨柳依依,蝴蝶纷飞。 黑衣僧人解空眺望此处,见此情此景,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 “愿天下有情人,共饮一江水。” 梁岳松开手,正色道:“明日,我便托人提亲。” “嗯嗯……好。”祝英台终于缓了过来,还是有些羞涩,“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开始就知道了,柳庄大伙都知道。” “你……”祝英台眸子睁大,不敢置信。 当年读书时的同榻而卧、抵足而眠,岂不是……。 “哈哈。”梁岳知道女子心中所想,顿时爽朗大笑。 修道,不是阉割入宫。成仙,不是弃情绝爱。 老子、庄子、皆有妻儿。宁阳子、刘安也有后人。 修道之事,做到顺应自然,无为而治即可。 大隐隐于市,忘情亦是极情。 此乃老庄逍遥之道也。 哒哒哒…… 马车行驶,士人下车。 祝公远看到眼前的场景,亦是呆若木鸡,半响不能言语。 他希望自己看错了,这是会稽,不是豫章。 “世伯!”梁岳坦然打招呼。 谢玄此时忽然开口,说:“公远,两个小辈的婚事,由我做媒如何?” 祝公远沉思良久,道:“好。” 祝氏也不是礼法森然的北方大族,而是南方本土士族,祖上是古楚贵族,家风较为开明,不然不会做出让女儿乔装读书之事。 古楚贵族,吴越之女,敢爱敢恨。 这一世,平淡寿尽。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第44章 护法天兵,神仙在世 (求追读) 婚事定下,随后就是走三书六聘的流程,预计下半年成婚。 祝雄台来到梁岳面前,不敢置信道: “梁兄,原本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 合着自己千里赶路,一腔真情被错付了。 “祝兄说笑了,我们不一直是兄弟吗?”梁岳打了个岔子,“来,祝兄,在下特地给你备好了五石丹。” “世伯,留下吃个饭吧。” “也好。” 祝公远为人比较势利,但也是真疼爱女儿,既然梁岳的背景也不错,那就顺水推舟了。 一行人留下吃饭。 夜晚,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祝英台换上一身清丽宫装,秀发如瀑、五官精致,羞赧脸庞仿佛喝醉一般,微风拂过,淡淡桂花香传来。 “都怪你,原来大家早就知道了,你怎么不早说。”祝英台气哼哼道。 之前自己假装男子汉大丈夫的行为,在祖母她们眼里岂不是很滑稽? 想到这里,祝英台气得就要锤梁岳。 梁岳一把抓住皓腕,大胆吻了上去。 受惊的小鹿终于被驯服,祝英台有些迷茫,对未来带着一丝期盼:“我们以后就要成婚了吗?” “是的,此地可还好?” 天定良缘,人生大事亦是修道。 “嗯,这里树太少了,我想种更多树,修一个大池子。” “没问题,明天就种。” 两人望着当空明月,浩瀚银河,此时此刻,岁月定格。 “山伯,以后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待在家里,赏花美景,闲云野鹤。岂不自在。” “哈哈哈,还是和以前一样,还求仙道吗?”祝英台生怕两人不见面变得有些陌生了,现在看来还是熟悉的那个人。 “嗯,求仙道,亦求世俗。想做的事情……也很多。” 修道艰难,不确定的事太多。 他想平淡过完八十载,亦想尸解成仙,观岁月流逝,于历史之中长生。 或许有机会在隋唐看英雄,到贞观长安打卡,见陈桥点检兵变,观高粱河边赛车。 次日,清晨。 “鲍乾、萧明、檀韶!”梁岳等人吃完早餐,随即叫部曲过来。 “属下在!” “给你们一笔钱,不管怎样,两日内移植梧桐树过来,顺便找工匠凿水池。” 金钱攻势之下,梁氏部曲四处搜罗,一共移植了八十八棵梧桐,梁岳再以大还丹混合大量清水浇灌,以保证梧桐生长。 庭院内。 刘珏看到祝英台,顿时兴奋飞扑过来,喊道:“英台姐姐,你终于来了。” “……小珏,连你也知道?”祝英台整不会了,真的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知道? 之后两大一小跟着农妇一起种树。 除了梧桐树、还有榕树、槐树,还在庭院种了两棵枇杷树苗。 “再过几年就有枇杷吃了。”祝英台站在梁岳身边。 微风吹过池面,杨柳依依,梧桐落叶,今看摇落,缤纷水潭。 之后,祝英台跟着父兄返回家中。 其他人各自散去。 后山草庐,石泉子不禁感慨,道: “时间过得太快了。” 石泉子自己也奇怪,每次秋冬都感觉自己快死了,可就偏不死,或许是梁岳的丹药起了作用。 “还行,不快。” 算算时间,豆子应该差不多好了吧? 梁岳心想。 蓬莱丹室,长明灯前,三个黄纸包供奉坛前。 梁岳进来,正好见到符咒化为灰烬,灵力融入豆子,豆子表面浮现赤色人形符纹。 将一颗豆子握在手中,输入真气。 “天兵天将,请到坛庭,神兵火急如律令,敕!!” 念罢,将豆子掷于地上。 砰! 白烟炸开,烟雾内走出一名身披兽面吞金银铠、头戴凤翅盔、手持短银枪,身高两米的壮汉。 “拜见主公!” 壮汉不似常人,面赤如枣。 梁岳上下打量着道兵,此道兵实力相当于下品武士,看起来较低,不过有着悍不畏死的优点,倒也可以接受了。 可能是法术熟练度较低,以后应会慢慢变强。 “一个道兵六缕真气,我现在真气上限是三十五缕,岂不是才能召唤五名?” 可惜了,还以为撒豆成兵,能召唤千军万马呢。 一名道兵大概能存活十二时辰。 不管怎样,这种绝对忠诚的道兵,对于现阶段的自己,也算是一种巨大的提升。 “以后每日召唤一个道兵在暗处防守,护卫之余,间接锻炼法术。” 法术熟练度、真气上限,缺一不可。 还是需要资源、内功、钱财。 “这天师道果真有东西,不错不错。”梁岳内心不禁升起一丝满足感。 孙嵩估计也没有想到,还真有人能修炼此法术。 世人能想到末法时代的今日,真有人能修炼法术呢? 世家门阀仓库里如同废纸的法术秘籍,恰恰是自己变强的关键。 有了道兵护道,以后做一些比较隐蔽的事,就可以使唤他们了。 马家林园。 孙嵩盘膝而坐,搬运气血。 足部与手臂隐隐发热,经脉暴突而起。 孙氏与杜氏两家联合,同时拥有鬼卒火掌功、太平神拳两门秘法。 孙嵩修炼的是鬼卒功,本身是异种中品二十年内力高手,速度如鬼魅,力过千斤,一般上品还真打不过他。 良久,孙嵩醒来,服下一枚补气丹药。 “大爷,二爷来信。”孙家子弟上前呈上书信,“还有,琅琊王五日后返回建康。” “知道了。”孙嵩打开书信,面色一喜,上面是二弟孙泰的来信。 经过二十多年的修行,二弟终于踏入异种上品的门槛。 “好好好,我孙家大兴矣。”孙嵩年纪虽然大,但因为早早把持家业,故而修行不如三个弟弟。 不管怎样,为了家族兴旺,这点牺牲是值得的。 还有五日回城,孙嵩想起梁岳。 “这小子应该知道修炼不成了吧?” 明日再去看看。 长乐柳庄。 “孙神仙好。” 果然,梁岳这小子愁眉苦脸,除非神仙下凡,否则正常人能炼成才怪。 孙神仙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笑容,道:“山伯君,你虽有仙缘,但没有功法,因此不能入门。” “何为功法?” 孙嵩图穷匕见,拿出一本鬼卒功。 “此乃入道功法,你若拜我为师,加入天师道,我赐你一枚火焰丹,助此法入门。” 以丹药催发异种内力,须每月服用一枚护脉丹,否则内气暴乱,七窍流血。 “可否借我一观。” “入门才能观看,不过……看一眼也无妨。” 梁岳拿过去随便一翻,过目不忘能力将功法全部记下。 第四门内功到手,可以社鼓练之。 “算了,我再考虑考虑吧。”梁岳似乎心灰意冷。 孙嵩内心愠怒,表面却云淡风轻,道:“还有五日,贫道便返回建康。仙缘难求,只此一次。” 说罢,孙嵩再次飘然离去,伴随着背景歌声下山。 可惜梁岳早已审美疲劳,不再关注歌声内容。 “五天……他应该不会轻易放过我。” 被这帮人黏上,要么被灭掉,要么入伙。 这几日要提前戒备一下。 梁岳回到丹室内,开始以社鼓练鬼卒内力。 随着新的内力加入,广成子长生真气再次壮大,真气上限来到四十缕。 “怎么还没来?” 时间流逝,孙嵩渐渐坐不住了。 第四日晚。 孙嵩披上漆黑大氅,大步走出殿外。消失在夜色当中,身形如猎豹,前往柳庄地界。 时间紧急,童子也不知道他出来了。 夜黑风高,万籁齐鸣。 空中怪鸟盘旋,随后消失不见。 他悄悄摸到后山,打算翻墙而入,直逼梁岳所在的主室。 望着房门,孙嵩冷冷一笑,喃喃自语: “哼,油盐不进,既然道法无法感化,贫道也略通拳脚。” 哗! 推开大门,室内灯火通明。 长明灯下,鹤氅玄冠道人盘膝而坐,灯火忽明忽暗,道人闭目静思,神情玄妙。 身侧有只毛发似铁、眸子如金的神鸦。 道人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金光,嘴角带着淡淡笑意。 “你好,孙神仙。” 说话的竟是道人身侧的神鸦! (求月票) 第45章 尸解成仙,驾鹤飞天 (求追读) 孙嵩推开大门,看到打坐的人影,冷冷一笑。 “梁岳,本神仙特来点化你这痴愚俗人!” 梁岳睁开双眼,眼中含着笑意。 “你好,孙神仙!” 梁岳身边的金乌口吐人言,一双竖瞳闪烁着阴森寒冷的光芒。 咚! 不知何处,隐隐响起鼓声。 “这这………”孙嵩汗毛乍起,心中涌起一股极度危险之感。 自己是五石散吃多了? 砰!! 忽然,白烟阵阵,烟雾中走出六个身高两米的银甲神人,银甲神人面如重栆,手持银枪,挡住自己身前、身后、以及梁岳之前。 室内萦绕淡淡檀香,宛如置身于上古寺庙。 “面如重枣,须似皂绒,驾云升烟,来护坛前。”孙嵩想起典籍中的评语,这不正是典籍中所说的撒豆成兵。 还真让此子学会了? 嗖! 于此同时,孙嵩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道,按住心中恐惧动手了,身形化为残影,腰间宝剑飞射而出。 此剑神异,没有剑柄,尾端系一根金丝。 嗖! 飞剑爆射,斩下右侧道兵脑袋,随后空中绕了一圈,直指道兵身后的梁岳。 砰!! 道兵悍不畏死挡在梁岳身前,飞剑刺入胸口被铠甲卡住。 “嗯,还没死?” 孙嵩又惊又喜,惊的是法术凌厉,喜的是自己岂不是有机会学习此法? “小子,拿法术来!!”孙嵩提起内力想冲过去,擒贼先擒王! 砰! 话音刚落,不知何处而来的长明灯焰一下子炸断他的右小臂,若不是他躲得快,恐怕炸的就是自己躯干。 火焰继续蔓延,剧痛袭上心头,孙嵩忍痛斩断右臂。 两个道兵一拥而上。 噗噗! 孙嵩又拔出悬丝剑斩下两个道兵头颅,道兵尸体倒地,化为灰烬。 跑! 孙嵩如大鸟般掠出门外,几个轻点翻墙而出。 夜黑风高,乌云遮月。 他受伤严重,不知道对方还有什么手段,干脆凭借独步天下的鬼卒轻功逃之夭夭,回去再搬救兵也不迟。 一旦学会仙术,自己将成就仙朝霸业,长生万年。 回去之后,孙嵩调动一切力量,将梁岳诛杀,而后在柳庄找到一枚九转金丹,服下金丹,体生金光,感悟道妙,学会万千法术。 一番征战天下,统一南北,最终在长安太极殿登基。 孙嵩踏入汉代宫廷,望着高高在上的龙椅……不对,怎么有个人? 那人缓缓转身,面如白玉,眼似星辰,鹤氅玄冠,不怒自威,竟是多年之前的梁岳。 “山伯,你还没死啊?”孙嵩心中升起多年前的恐惧,一时间竟忘了逃跑。 “你好,孙神仙!” 噗! 孙嵩胸口一痛,刹那间从幻境超脱,依然是还是那个房间,自己倒在血泊之中。 坛前的梁岳变成一件衣服,真正的梁岳从房梁跳下。 “啧啧,对付你这种武功高手倒是比较费力,必须趁你们心神大乱,幻术才能趁虚而入。” “孙嵩,知道谁才是真神仙了吗?” 孙嵩大口吐着血,火焰渐渐吞噬他的肉身。 临死之际,他反而面带微笑,长叹一声: “哈哈,好梦,好神仙,老夫也算是享受一回神仙的妙趣,哈哈。”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戏演多了,午夜恍惚之时,孙嵩何尝不希望自己是真正的神仙,远离尘嚣,逍遥存世。 多年求仙而不得,真羡慕此人啊…… 一身血肉化为灰烬,独留一柄悬丝剑。 之后,梁岳彻夜赶路,将孙家剩下的道童杀死,卷走典籍之后,一把火将此地烧了个精光。 次日,清晨。 林园被烧的消息传出,孙嵩与其童子全部消失。 苍老的马道在下人搀扶下来到遗址。 “没有尸首吗?” “没有,一点不剩。” 其他人马陆续赶来,会稽太守、谢道韫丈夫王凝之跟随部队到来。 听到属下汇报,王凝之神情狂热,喃喃自语: “此乃火解,孙神仙尸解成仙了!” 周围人大惊,声音起此彼伏。 “孙神仙焚烟成仙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神秘消失,尸骨无存,如此神异之事,不正是神话中的尸解? 王凝之带领众人叩拜祭祀,亲自用王家书法树碑立传。 太元十一年中,会稽山阴,有孙氏名嵩者,焚烟尸解,驾鹤飞天,时太守王凝之所记之。 一时间,会稽世家修道之风日盛。 至此,求仙而不得的孙嵩,竟在历史上成了仙。 消息传到钱塘,孙家私底下气急败坏,表面还是吃下这个亏,借此造神聚拢信徒。 消息又传到柳庄。 后山,石泉子哭笑不得。 “妙妙妙,阴差阳错,也算是青史留名了。” 梁岳有些无语,倒也松了一口气。 “山伯,世人只知他是真仙,那你呢?”石泉子又抬杠了。 “我?普通人也。” 有时候看着这些历史的阴差阳错,不也是一种爽点? 此间乐,不足与人道也。 “呵呵。”石泉子一眼看透,“等过两年我这个老残废死了,没人与你分享见闻,看你怎么过。” …… 蓬莱丹室。 梁岳翻开孙嵩的藏书,估计出门在外,带的东西不够多。 除了一些黄金珠宝,剩下便是秘籍。 撒豆成兵、鬼卒功、孙太岳讲老子、太平百万鬼兵法坛、五鬼搬运法、紫气长生术…… 除了前两者,后面都是假的,从字迹来看,应当是孙嵩所编。 梁岳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你们污染了古代典籍。” 怪不得接触的假典籍越来越多,若每一个都像孙嵩这般输出法术,世上真法还有多少? “算了,先修炼真法,撒豆成兵够研究几年了。”梁岳将典籍烧掉。 开始修炼身上三门内功,内功多样性增加,真气恢复速度快了不少。 行功结束,梁岳拿起一颗豆子若有所思。 道兵灵智略差,只能听懂粗浅命令,其原因在于朱砂内的公鸡血。 道兵肉身为豆子、灵智来源于书写符文的朱砂公鸡血、一切神奇的衍化,源自于梁岳的真气。 如果换成灵智高一点的禽兽…… 不过,灵智高的禽兽有哪些? “嘎嘎……” 这时,金乌怪叫一声,示意自己饿了。 梁岳的目光顿时被吸引。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嘎嘎……” 金乌预感不妙,连连后退数步,躲在墙角,两翼遮住脑袋,身躯形成乌黑一团。 “乖,我不是吃你,来放点血。” 梁岳一把抓住金乌的脚。 “嘎嘎……嘎!” 这一夜,乌鸦叫声格外响亮。 扰人清梦。 往后时日,梁岳除了每日修行,便是出门举行婚礼流程,选定良辰吉日,毕竟三书六聘不可缺。 正如石泉子所言,时间过得很快,渐渐进入金秋。 深秋梧桐,落叶金黄,正是风光好时节。 第46章 此生逍遥,神仙葛洪 (求追读) 这一日,柳庄张灯结彩。 所有人都回来了。 林坚、刘充、刘珏、徐羡之、刘充的妻子林简训抱着刚出生的刘义符。 庄园内众人换上新衣裳,喜气洋洋,好似盛世。 谢玄带着一部分谢家子过来、曾经太湖书院的学生、别驾陆谦、甚至谢道韫夫妇也过来参加婚礼。 高堂之上,坐着祖母、祝公远、祝氏。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梁岳看着红盖头之下的祝英台。 乱世汹涌,颠沛流离。 在这柳庄一亩三分地,也算不孤单了。 梁岳扫过四周,有人眼中带着对功业的渴望、有人追求长生仙神、幼童对世事的好奇、老者对生命的眷恋。 乱欲横流,纷纷扰扰。 “夫妻对拜!” 修仙亦是修心。 这一世,那就一起寿尽吧。 拜堂过后,众人饮宴。 “哈哈,恭贺三弟新婚。”刘充高举酒杯庆贺。 “多谢大哥照拂!” 这一日,众人喝得大醉。 庭院,刘充抱着大儿子刘义符,见梁岳过来,笑道:“此乃吾家麒麟子也。” “义符日后必是大英雄。”梁岳笑道,“大哥,以后还有更多挑战,必须靠我们破之,方能天下太平。” “三弟放心,大哥未有一日懈怠。” 按理说平常人骤得富贵,不得享受一番,在世家门阀统治的大晋朝,安逸享乐方是正事,勤恳务政乃是粗鄙。 不过,老刘家的特点就是听劝。 自家三弟的兵书战法,在如今身经百战的自己看来,兴许有些片面,但自己受到的启发也很大。 三弟的眼光仿佛能看透历史,因此相信他总没错。 “祝大哥公侯万代!” “哈哈,也祝三弟逍遥一世。” 刘充实际上并不认可梁岳的心态,不过人各有志,尊重便是。 洞房之内,红烛摇曳,气氛微妙。 梁岳掀开女子红盖头。 缓鬓倾髻,装点盛饰,斜红碎妆,眉目含情。 祝英台眉心点缀花瓣状红印,两边酒窝点缀两个红点,好似一朵盛开的梅花。 “夫君!” 太元十一年秋,梁岳成家,会稽太守征辟,不应召。扬州刺史征辟,不应召。闲云野鹤,怡然自得。 此生逍遥天休问,古来万事东流水。 转眼间,两年一闪而逝。 会稽郡下舟乡流民举事,聚众数千,袭杀朝廷命官,劫掠上虞县城,刘充迅速平定流民,朝廷令其戌守上虞。 太元十三年。 北方战乱不休,苻秦、姚秦、鲜卑秦、慕容燕、拓跋魏交战不休。 本应是北伐好时机,司马家正如世人想象的那样,又再一次沉迷享乐。 司马氏对北伐向来兴致缺缺,毕竟对于他们而言,北伐伤害的是他们的利益,肥的是世家。一般是门阀执掌朝政,才有动力北伐。 胡人内战不成,取偿于南,打下晋朝控制的中原、北兖、淮北一带。 司马家防守严密,胡人不敢再南下,战事仅限于边境,因为司马家不怎么抵抗,没有劳民伤财,这两年竟诡异的平静宁和。 代价是谢家两代人的心血付诸流水。 那一夜,谢玄望着滔滔江水,思虑良久。 柳庄。 经过两年扩张,柳庄建成大坞堡。 附庸千户,部曲八百。 闭门成乡,自给自足。 在梁氏众人团结耕种之下,此地好似乱世桃源。 粮草丰茂,水利齐全,百姓一个个面色红润,小孩子遍地乱跑。 梁岳的步子没有迈太大,佃户也有,田税也得收,不过只收三成,给予百姓盈余。 乡间立私塾,传来朗朗书声。 一些人改了梁姓,加入梁氏宗族,在每年各种宗族活动之下,内部凝聚感也有了。 祝园,又称梧桐园。 梧桐叶落,百花盛开,芬芳馥郁,心旷神怡。 祝英台一身清爽简装,鬓角长鬓一直长至胸口。两侧鬓发随风摇曳,好似仙子。 她与刘珏泛舟于湖面,水面清圆,开满荷花。 女子调笑之声,如银铃悦耳。、 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岸边,一披发、身着白鹤氅的男子靠着躺椅饮茶,手捧的不是报纸,而是徐羡之、刘充送来的书信。 生活总是平淡的,没有可歌可泣的爱恨情仇,也没有翻来覆去的至死不渝。 如此平静生活,已是世间难求。 信中是徐羡之、林坚对诸暨的建设,刘充在上虞戌边的情况。 “诸暨、上虞、外加会稽郡治山阴的“钉子”柳庄,会稽定矣。” 这两年梁岳也没有闲着。 除了研究功法法术,也专注世俗护道术的培养。 柳庄部曲八百,徐羡之扶持的各家共有一千,刘充两千。 若是乱兵将起,这个数额还能再翻一番,甚至两番。这不是乌合之众,而是有纪律有刀枪的兵马。 毕竟他们不像世家那般奢靡颓废,没有一日放松警惕。 此时,鲍乾之妻鲍氏前来。 “坞主,谢玄拜访。” “嗯,带他到竹园。” 梁岳放下书信。 竹林,石泉子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山伯。”石泉子懒散睁开眼睛,“我今年冬天……大抵是要死了。” “你每年都这么说。”梁岳哭笑不得道。 石泉子每次快到冬天都觉得自己要死了,可就是挺了过来。 很快,谢玄一身便装,背着行囊而来。 “康乐公,你这是……?” “世事艰难,无颜看之,不如归隐山林,游历天下。” 北伐落幕,一下子抽走了谢玄的心气。 “哎,不知有何大英雄,方能平定乱世。”谢玄深深叹息。 “只要换一种思路,天下到处是英雄。”梁岳微微一笑,“阁下若是发现神异之地,可记得托人来信。” “哈哈,还是你潇洒。去也!” 谢玄背着行囊出发。 岁月无情催白发,功业未成恨难休,往后寄情山水,好不自在。 诸暨县。 荒郊野外,会稽山岭。 巨木参天,更有灌木成林。 溪流汇成大河,沿着河流来到山岭深处,还有个小型水潭。 两位老者站在潭边。 其中一名老者面色灰败,如果梁岳在此,定能认出这是三年未见的董泽。 旁边一位仙风道骨的老头则不认识。 董泽面露绝望,脸上又喜又悲。 “找到了,此地定是上古豢龙之地。可惜了……未能一见。”董泽深深叹息。 “不是说山洞吗?” “沧海桑田,山洞淹没,想要潜入豢龙地,起码经过被水流淹没的千丈洞道。” 这是凡人难以完成之事。 “葛洪,你回去吧……”董泽无奈转身,“我寿命无几,在此潭埋尸也不错,多谢你的吊命丹。” 葛洪有些无语,道:“你这般轻易死了,岂不是浪费在下的丹药?” “老夫身无分文,只能以命来还了。” “这样吧,钱不用还。我也不能从罗浮山白跑一趟,不如你作向导,带我拜访会稽大山名士,如何?” 董泽露出促狭笑容:“不要钱了?一言为定。” “……”葛洪发现自己上当了。 “名士大多无能,不过却有两人不错,一名石泉子,二名梁岳。” “石泉子?” (求月票) 第47章 过目不忘,历久弥新 (求追读) “石泉子?”葛洪想起八禽派。 八禽派当年跟随祖逖大将军北伐,北伐失败之后解散,最后一代大祭酒是祖逖之子祖道重。 没想到他还活着…… “梁岳又是谁?” “一个颇有老庄风范的青年,应当是石泉子的传人,小小年纪就想避世长生,对了,青柳丹便是此人所炼。” 董泽想起这小子给自己的盘缠和丹药,倒是个实诚的人。 “哦?”葛洪暗自点头,“青柳丹至简高效,此人有真本事。” 活到这个岁数,葛洪见的假道士不知几何,大部分人以毒药炼丹,吃得人面色红润,神采奕奕,此乃中毒之兆也。 “那就出去。” 两个老头下山找到毛驴,慢悠悠前往会稽山阴。 路上,他们看到流民遍地,不过到了诸暨县城地界,发现这里的人过得竟然还不错。 路上,徐羡之等人发现了他们。 一番了解,双方对各自身份感到惊讶。 “你是葛老神仙?”徐羡之吃惊。 “县令?” 县令带头干农活,倒也是个妙人。葛洪心想。 葛洪虽然是道士,但最厌恶官场清谈风气,他甚至将修道与儒家结合起来,主张德行并重,神仙养内,儒术养外。 可惜无济于事。 得知他们要找梁岳,徐羡之道: “梁岳乃是在下的老师,二位沿着……” 徐羡之为两人指了路。 双方分别。 “长乐亭侯,大隐隐于朝,老夫想拜见此人。”葛洪笑道。 董泽想起三年前的旧事。 “梁岳是向道之人,却不务虚,三年前找我要了雷泽经,不知是否修成。” “修道哪有这般容易,蹉跎一生,不了了之。”葛洪苦笑。 大概在二十年前,他改变研究方向,将丹术往医道方面发展。效果不错。 “走,会一会这个长乐道士。” …… 蓬莱丹室。 梁岳架鼎炼丹,金黄火焰照得满室通红。 良久,一阵奇异药香袭来,金灿灿的飞晶丹出炉。 服下一枚丹药,神清气爽,神魂清澈。 良久,梁岳睁开眼睛。 “难难难,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闲。” 在这个没有灵气的末法时代,光靠自我修炼,想要增长修为简直痴心妄想。 维持体内内循环已是不易。 或许再等十年、二十年,道行方有明显突破。至于【养神】境界之后的【御物】、【夜游】等境界,怕不是老了之后才见曙光。 又或是找到其他法术神通、天材地宝。 好在他是尸解仙,不像其他修炼者那般有寿命焦虑。 “我若是其他法门道士,估计想着摆烂享受,称霸天下去了。”梁岳心想。 可惜尸解仙不能,尸解仙要的是安逸环境。 这个时代,寒门创业免不了身先士卒,御驾亲征,不知道哪来的流矢,都能将自己射死,更别说还有各种勾心斗角。 道法内循环须以丹药维持,霸业和仙业,或许只能兼顾其一。 “嘎嘎……” 门外响起乌鸦叫声,代表着有人过来。 梁岳一个踏步,穿墙而过。 他不向家人展露神通,即便祝英台也不知。 过了一会,脚步声传来。 来者正是鲍乾。 “坞主,马家别业的部曲又闹事了,企图截杀我们的商队。” 随着柳庄扩张,渐渐触碰到其他世家的利益,尤其是马家庄园,近些日冲突渐起。 梁岳不太想理会这些杂事,于是说: “我们也报复回去,通知檀韶和道济,伪装成盗匪,他们部曲出来一个杀一个。” “遵命!”鲍乾退下。 这一仗,最好把他们打回老家。 自己有爵位,有兵马。上虞、诸暨、山阴如同一体,已经可以无视这些中等士族。 若是梁岳他们铁了心要捣乱,可以短时间裹挟数万流寇,席卷三吴。 当然,梁岳定下的战略是成为军阀,拉拢一部分士族,最后至少如桓氏一般,成就诸侯霸业,之后再慢慢改革。 一上来就与士族作对,下场估计会无比凄惨,这个时代的世家可不是明清式的地主,更像是西周时的诸侯领主。 “山伯,吃饭了!”远远传来祝英台的声音。 “好!” 梁岳来到后宅,异种女武士守卫大门和角落,这些是精挑细选的护卫,上有老下有小,丈夫乱军中死,值得信赖。 祖母、英台、刘珏三人坐下,桌上放着炖猪肉、蒸鱼、上霜青菜、以及上田稻米。 “快坐,岳儿!”祖母神采奕奕,热情招呼。 “好。” 一家人坐下,梁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饭桌上讲话亦是常态。 “英台啊,祖母做好了孩子的衣服,等你们有了孩子,可以从一岁穿到十五岁,当年岳儿的衣服也是我亲手做的。”祖母笑道。 “嗯。”英台有些羞涩。 “曾祖母,那我的呢?”刘珏眼神发亮。 “有,都有。”祖母夹了一块鱼腩到小女孩碗里。 “岳儿,我昨晚梦见衡儿和老头子了。” “哦?爷爷他们说了什么?”梁岳感兴趣道。 “我跟他们说你封了侯,他们很高兴。” “那就好,那就好。”梁岳笑道,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最近些日,祖母也不糊涂了,精神矍铄,饭量大涨,预兆不太好。 当夜。 一队人星夜赶路。 首领身材矮小,双目有神。 这是年仅十三岁的檀道济,直至今年,他手上已有好几条人命,也是柳庄目前唯一将八禽功修炼到中品的。 一行人蹲守到了清晨,直到马家部曲出门,对方一共有八十号人,自己这边才十二个。 “檀二哥,他们来了。” “杀!”檀道济率先杀出去。 他牢记庄主的教诲,大事不能糊涂,既然都来了,无论对方人数多少,下决定就不要后悔。 这一日,马家部曲被贼寇杀得片甲不留。 当夜。 侍女前来汇报。 “坞主,祖母……” 看到侍女的模样,梁岳知道怎么回事了,他叫醒祝英台,两人连夜赶往祖母住处。 祖母此时已气息奄奄, “祖母!”祝英台泪流满面,悲伤不堪。 “英台,不哭。”祖母拍了拍祝英台的手。 梁岳上前搭把手,输入真气,却发现五脏六腑早已衰败老化。 此非药可救,乃天命也。 祖母喃喃自语,道:“当年你父母死了,我一个老太太天天哭,心想这可怎么活啊,怎么把你拉扯长大,还好你父亲死后留下不少钱,平时织布补贴家用,跌跌撞撞,也算是把你拉扯长大了。” “当年嫁给你爷爷,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跟英台一样漂亮……” 兴许是回光返照,祖母说了很多,怀念年轻的大家闺秀生活,家人皆在时的圆满,颠沛流离的恐慌,以及晚年的自在。 梁岳默不作声,心中亦是悲伤不堪,这些年的相依为命历历在目。 “岳儿,我时常提醒你光耀门楣,光耀门楣后又想着成家立业,成家又想着你多生几个孩子,后来……”祖母声音渐渐微弱,她挥手拦住上前的梁岳,“后来一想,你也很累,梁家就剩你一个血脉,以后,过得自在就行……” “英台,以后多吃点。” 说罢,老人闭上双眼。 生前多所虑,长寝万事毕。 “祖母,走好。”梁岳闭上眼睛,良久不能言语。 之后便是七日葬礼,葬礼从简,祖母最终变成一座小小坟头。 被祖母照顾的人都在哭,刘珏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曾祖母了,也哭得死去活来。 闲杂人等散去,唯有家人在此,梁岳站在新坟面前,久久不动。 “叔父,什么是……死亡?” “死亡就是再也见不到了,渐渐被大家遗忘。” “所有人都会死吗?珏儿也会变老吗?”想到这里,刘珏有着莫名的惊恐,害怕见不到大家,“大家都会被人忘掉吗?” “万物终将消亡……”梁岳拉住祝英台的手,嘴角泛起一缕微笑,“会有人记住大家的,永远不会遗忘……” 尸解仙法,过目不忘,历久弥新。 第48章 修道修心,医家奇功 (求追读) “眼泪不要滴落先人,先人会舍不得离开。” 梁岳拭去祝英台脸上的泪水,让女护卫送两女下山。 “山伯,不管怎样,我依然陪在你身边!”祝英台对梁岳说道。 结婚两年以来平平淡淡,并不代表感情淡了,那是双方融入自己生活的标志,梁岳知道自己的生活习惯,她也知道梁岳的喜好。 “嗯,我也是。”梁岳灿烂一笑。 两人离开,唯有梁岳留在山上。 过了好久,他才步行下山。 途经石泉子居住的草庐,他坐到石泉子面前,两人沉默喝茶。 良久,石泉子说道: “老夫不知你的仙法能否长生,修道不修心,以后你的内心会变得苍老。” “人老心不老,这方面没有神功秘籍,山伯,多学习老庄智慧。” 从历史上看,庄子应该不是神圣,却有神圣超凡入圣的心境。 “我明白了,前辈。”梁岳郑重点头。 “你要做的就是放下、遗忘。” 八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没人比石泉子更有资格说出这句话。 梁岳闻言,摇头拒绝,笑道:“在下不会忘记,唯有极于情,方能极于大道。” 若是修炼到最后,变成冷冰冰的石头,那长生岂不是一种折磨? 长生路弥足珍贵,梁岳知道自己无法令人长生。 历史长河不复返,正因如此,这一路亲眼所见的记忆贵如珍珠。 岂能遗失? 长生路上的点点滴滴,亦是一种磨炼和风景。 “也好,也好。”石泉子并不懂这些,心里有些感慨,自己也是有人记住了。 竹林风起,碎叶纷纷。 梁岳之后下了山,先前情绪全部消失,他也在尝试炼心。 手下过来汇报。 “坞主,马家别业部曲损失一百多号人,他们最近不敢出来了。” 马家商队基本宣告结束,其庄园所生产的东西只能自给自足,一出门就要被“盗匪”袭击。 梁岳思索良久,说:“小心他们几家联合起来,你多派人打探消息,勿要打草惊蛇。” 世家争端往往停留在私底下,梁岳只好用这种方法削弱对方的实力。 如果吞并马家庄园外的田地,梁家还能再增加数百户数。 马家的基本盘在余姚,这里不过是他们一处别业。 “是!”鲍乾又想到了什么,说,“五天前有两位自称葛洪、董泽的人拜访,他们说坞主空闲下来,可到城中某客栈一叙。” “葛洪。”梁岳有些惊讶,竟然是这位丹道大家。 葛洪是鲍靓的徒弟,据鲍靓所说,葛洪收集的丹方比鲍靓还要多,并且根据古法修改了不少丹方,医道之术高超。 “好,备马车。” 石泉子从不离开柳庄地界,梁岳独自一人乘坐马车前往城内。 会稽城,三吴繁华之地,烟波杨柳,巷陌人家,城高五丈,宛如天堑,拦住城外所有战乱。 见到此城,梁岳不禁感慨。 若是控制此城,那么在乱世会更加安全。 大城肯定比城外安全,这是毋庸置疑的,往往大城被攻破的时候,外面的田庄基本被破坏不像样。 来到客栈,见几辆马车停在外面,门前站着几个人。 有一长须及胸,面如白玉的儒雅道士,此人正是王凝之。 王凝之见到梁岳,拱手道:“山伯,还请节哀。” 祖母死时,王凝之没有过来,不过也派了家人前往吊唁。 “有劳太守关心。” 此人沉迷修道,不过好歹是琅琊王氏出身,基本的礼节还是到位的。 王凝之旁边的人对自己敌意颇重,此人面貌苍老,皮肤带着黑斑,正是赋闲在家的马道。其他两人则不认识。 马道扫了自己一眼,眼中仿佛喷火,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身边随从高喊道:“邯郸马氏求见葛仙神,伏求神仙赏赐仙丹!” “王凝之求见神仙!” 这些有身份的人站在门外,竟是为了求见神仙。 看着他们痴愚的模样,梁岳暗暗摇头。 一个衰老破败,临时抱佛脚。另一个痴心成仙,事业不顾。 世间如此多方术骗子,利用的就是他们的长生心理。 这个世界方士还是太多了,先前鲍靓便是传奇故事满满的人物,传说他白天当太守,晚上元神出窍,跑到千里之外的罗浮山与弟子葛洪炼丹。 有时候梁岳甚至怀疑,即便有一天自己会神通的消息传出去,估计也会因为神通不够响亮,不被达官贵人视为座上宾。 方士占据各种赛道,又有内力令其戏法看起来真实。 如果有神仙模仿大赛,梁岳怕不是最后一名。 这个时代的“法术”,已经多到泛滥。 店小二出来,面带难色,说:“诸位请回吧,葛神仙不便见客。” “哎……”王凝之失望叹息。 这可是葛洪,葛洪相传在二十年前去世,如今又再次出现,岂不是证明其有养生之术? 王家的老人在路上碰见葛洪两人,王家老人年轻时见过葛洪真容,样貌绝对错不了,于是过来告诉王凝之。 “山伯,回去吧,葛神仙不见人。”王凝之也没打算放弃,葛洪总有出来一天,到时半路出来相送即可。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告诉葛神仙,柳庄梁岳求见。”梁岳说道。 店小二谁也不敢得罪,于是又回去通报。 马道见状忍不住嘲讽,说:“葛神仙是何等高洁羽士,岂见你这种寒门杂树。” 梁岳淡然一笑,说:“寒门杂树,尚有生命。高门病树,怕不是命不久矣,哈哈。” 王凝之深吸一口气,生怕自己笑出声。 “你……”马道差点一口气喘不过来,没把人说急眼,反倒是自己急了。 “梁士请进。” 令人惊讶的是,葛洪竟然肯见梁岳。独留四人面面相觑。 梁岳来到客栈,此地已被葛洪包下,大厅之中,唯有两名老人饮酒。 “董前辈,葛前辈。在下这厢有礼了。”梁岳作揖。 “山伯,久违了。”董泽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的油污,胡须沾着几粒米。 一旁的葛洪倒是显得风气飘飘,这是梁岳第一次看到这个青史留名的丹道大家。 葛洪见到梁岳也颇为满意,赞道:“果然英姿过人,石泉子过得还好吗?” “石泉子前辈在山上养病,对了,鲍神仙在柳庄住过一年,如今葬在山上。” 古代消息传播速度较慢,葛洪又到处乱跑,估计现在还不知道。 葛洪失神片刻,最终叹道:“死了也好,万事皆休,会稽是个好地方,埋骨于此也不错。” 先师已去,生者如斯。 几人闲聊很多。 葛洪得知鲍靓传梁岳丹法时,神情讶然,道:“先师眼光极高,看来阁下获得了他的承认。” 心里不再把梁岳当成晚辈,而是平辈相视。 见到外面还有喧嚣。 葛洪对梁岳说:“先等老夫解决此地之事。” “无妨。” 店小二叫其他几人过来。 “晚辈拜见葛神仙!” 四人恭敬作揖。 王凝之见梁岳坐在葛洪身侧,内心十分不解,明明自己够虔诚了,整日奉道,未有懈怠,神仙反而更看重梁岳。 或许是还不够虔诚。 葛洪拿出一套金针以及艾草,点燃艾草,寻穴施针。 最后一粒丹药化水服下,几人状态瞬间大好,惊为天人,最后奉上黄金白银若干。 “尔等回去吧。” 几人顺从离去,不敢冒犯。 “这是……?” “此乃黄帝金针十三法,赤松子烟术。医家奇功也。” 葛洪屈指一弹,金针没入墙壁。 (求月票) 第49章 豢龙之地,世外神人 (求追读) “此乃医道之术?” 梁岳看出虚实。 “没错,这是在襄阳探访古迹而得的道术,此乃淮南子召集燕赵方士所创。” 刘安,又是刘安。 这个豆腐王爷对后世内功贡献竟然这般大。 “方才那些人真的治好了吗?”梁岳有个疑问,看起未免太过轻松。 “治标不治本。”葛洪捋着胡须,高深莫测笑道,“此地不宜久留,回柳庄再说。” 后山。 鲍靓坟前,葛洪久久不语,石泉子站在其身侧。 “石泉子前辈,八禽派就剩我们两人了吧?”葛洪问道。 “正是。” “哎……”葛洪叹息一声,久久不言。 竹影婆娑,山风阵阵。 梁岳与董泽闲聊。 “豢龙丹炼成了?”董泽喝了一口泡茶,有些惊讶地打量一眼茶壶。 “炼成了。” “此丹可短暂操控野兽,老道靠着这一手,路上赚了不少盘缠,哈哈。”董泽性情像个老顽童,先前第一次见面便操纵扬子鳄吓了众人一跳。 他不知道的是,梁岳不仅练成雷泽经,还养了一只乌鸦。 很快,葛洪和石泉子两人坐下。 梁岳令人带来自己的丹方和作品《外邪论》(病菌)。 青柳丹、大蒜丹、青梅丹。产量少,却是增长人口的利器。 “外邪论与老夫的想法不谋而合,不过没你这般细致。道友可有实证?” 梁岳起身指着下方翠绿农田,以及乡野乱窜的孩童,笑道: “这便是实证!” “好。”葛洪不禁赞叹,“老夫没什么东西给你,师父能教的应该都教了,不过上古丹方,老夫倒是补全了不少。” 上古五方之外,还有七方,分别是金参吊命丹、避兽丹、太上辟谷丹、太上龟息丹、太上避瘴丹,金针内气丹、金针养气丹。 除此之外,还有一篇金针内功。 与鲍靓一样,葛洪并没有真气炼出完整丹药,只是用凡力炼成药效较低的丹药,例如辟谷丹,真正辟谷丹是服一丹十五日不食,葛洪最多做到五日不食。 “后面两个丹药配合金针内功修炼,如此方可炼成黄帝十三针。” 金针炼成,凭内力可治大部分病症、止血、镇痛、醒神、甚至点穴杀人。 “多谢前辈。”梁岳如获至宝,自己就缺这类治病的东西,不然每次都用丹药治病,未免消耗太大。 “嗯,差不多了,老夫也该走了。”葛洪骤然起身。 “前辈去哪?不留下多住几日?” “道友不妨留几日。” 葛洪摇头拒绝,道:“吾乃江湖闲人,闲不住。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北走,停下之日,便是埋骨之地。” 众人见葛洪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劝说。 “大祭酒!珍重。” 两个老头依依不舍,双方都知道这个岁数相别,基本是最后一面了。 “董道友、梁道友,珍重。” 夕阳西下,丹霞似锦。 葛洪背着行囊步行下山。 “珍重。”石泉子两行泪下,鲍靓死时他都不哭,这次落泪是因为当年的故人陆续凋零。 中流击楫的豪迈,北伐受挫的失意,都已成了历史的尘埃。 目送葛洪离开,梁岳感叹这才是潇洒心境,可惜未能与丹道大家深入交流。 “董前辈,你呢?” “我老了,时日无多,走不动了。” “留下吧,这里比较难死。”石泉子苦笑道。 “也行。” 梁岳也让人建了一座茅草屋,两人便隐居下来。 夜晚。 灯下闲读,红袖添香。 梁岳捧读诗文,祝英台身着单薄衣裳,肌肤胜雪,身材玲珑。 不到半个时辰时间,梁岳将金针内功入门。 真气上限又上涨五缕。 如今共四十五缕真气,可召唤七个道兵。 这时,红烛将尽,火花闪烁,祝英台拿出新的红烛,正想换上去,忽然被梁岳一把抓住。 “你……干什么?”祝英台面色微红。 “英台,我们要个孩子吧!” 英台比自己小两岁,先前觉得还不到时候,免得伤了元气。 红烛熄灭。 …… 之后数日,梁氏部曲与三家暗中较量。 萧明、檀韶、檀道济三人带人抗衡,每次杀得他们片甲不留,这三人乃是当世猛将之才,又有数十着甲异种高手,这些几年按照战时训练,一日未曾懈怠,并非世家乌合之众所能比拟。 之后,三家再无抗衡之力,坞堡日渐衰败,家主退回下方县城族地,交由家族旁系艰难维持。 至此,山阴西面再无阻拦梁氏扩张的势力。 “至少两千户附庸,方能维持乱世稳定。”梁岳心想。 此地是他赖以生存的家园,手上一支兵马,外围兄弟大军,内有自给自足的小领地,闲时研究道法秘方,又有美眷在怀,安稳渡过一世足以。 日出西山,云彩朝霞。 山上,梁岳捧着人体穴道图像以及黄帝金针法仔细研读。 柳庄也不是什么长生的地方。 董泽奔波多日,又加上寿命已至,眼看活不了多久。 若不是葛洪拿丹药吊着,此时早已该死,活到这个时辰已是老天保佑。 他躺在床上,气息微弱。 “山伯,别费力了,金针不救老死之病。” 董泽面带遗憾,说:“老夫寻找多年,虽寻得豢龙之地,可惜非人力所能到达……” “前辈找到了豢龙之地?” “错不了,所有线索与古籍记载一致,正是上古豢龙地……山伯,老夫求你一件事,可否带老夫再看一眼此地?尸首埋葬于此……算了,这会哪来得及。” 说罢,董泽也觉得这个要求甚是无理,深山老林,夜幕降临,哪有那么快到达。 梁岳心中一叹,道:“前辈,这会可以到。金乌!!” “嘎!!” 空中传来一声尖啸。 哗!! 一道黑影裹挟着狂风落下,其身高半人,金眸威严,爪牙锋利。 不正是梁岳豢养之兽? 董泽不可思议望着梁岳,整个人回光返照了起来。 “没错,我练成了雷泽经,我有神通可修行。”梁岳点点头。 “哈哈,好好好。”董泽连说三个好字,眼泪都笑了出来,“雷泽经有传人了。” 哗!! 夜幕降临,狂风骤起,两人套上麻绳,金乌拎着董泽与梁岳飞上高空,化为黑点。 金乌如今可拎起不超过三百斤的重物。 他没有询问梁岳为何练成此法,为何拥有如此神异神通,而是自顾自说着上古豢龙之地的奇妙。 “那是不通人烟,世外隔绝之地。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两岸景色飞速倒退,董泽闭上眼睛感悟,仿佛变成先祖传说之中豢养真龙与异兽的世外神人。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第50章 世外桃源,守尸之所 夜色如墨,冷月匿影,星辰不显,寒气侵骨,似能穿透衣衫,直抵心扉。 梁岳给董泽喂了一枚大还丹,以保住他仅存的元气。 “我从小听着祖父的豢龙故事长大,青年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孑然一身,于是游历天下,寻找世外豢龙神圣之地。” 董泽是北方人,恰好处于五胡乱华的时代,经历家族分崩离析,族人颠沛流离,家人死亡,于是心生避世寻找福地之心。 或许是一种精神寄托,董泽就这样从南到北,寻找了八十多年。 走南闯北,遇过强盗,也曾被贵人相助,凭借粗浅内功以及三寸不烂之舌,倒也跌跌撞撞活了下来。 “咳咳,先祖曾在雷泽为黄帝养龙,直至舜帝之时,因养龙有功,舜帝封董父之国,之后董家后人游历全国,寻找豢龙之地。” 春秋时,灵气早已不在,董氏仍有豢龙之举,不过养的基本就是鼍龙之流,也就是梁岳所说的鳄鱼。 董家有特殊的养兽技巧,这也是董泽对豢龙神话深信不疑的原因,如今见到梁岳的神通,更是完全相信了祖先的传说。 “真有这么一处世外桃源吗?”听到董泽的描述,梁岳不禁心生向往,这么一处人间绝美之地,岂能不向往。 两岸景色倒退,狂风刮得耳膜呼呼作响,冷得令人直打寒颤。 梁岳摊开掌心,掌心不断摇曳的火光,驱散了夜间寒冷。 “好神通。”董泽不禁感叹。 走南闯北多年,他知道什么是戏法,什么是真正的神通。 方士有内功在手,戏法真实无比,一般人认不出来是戏法,不过在行家眼里显得不过如此。 很快,来到诸暨地界,金乌落下,此时已是黑夜,长明灯焰能量充足,照亮方圆数十丈地。 “此地有远古桃林遗迹,外面有上古水系河道,一直延伸到不远处。”董泽比划了一下,以前山洞地势较高,洞口外面十丈就是湖泊,豢龙之地在山洞。 平时蛟龙进入湖泊傲游嬉戏,水中翻腾,银光四射,浪花飞溅,景色瑰丽非常。 梁岳第一反应是刘家记载的越王蛇吞境,相传越王允常路过桃花两岸的湖泊,湖中游玩时,被一只大蛇吞下,历经数日方从一处山洞脱困。 出来之后,允常变得异于常人,力大无穷,一番征战,使得越国脱离吴国掌控,从允常这一代开始称越王,奠定越国霸业。 这一带先前是越国首都,此地,或许就是董泽口中的豢龙地。 允常误入上古豢龙地,可能无意吞食某种丹药,因此获得蜕变。 “咳咳……”董泽一阵咳嗽,惊醒了正在思索的梁岳,他无力靠在潭边大石头之上,无力喘着粗气,进气总是比出气少,眼看时辰不多。 “水潭之下或许有洞道。山伯,把我埋在此地,也算是住在这世外桃源了。” 董泽胸口剧烈起伏,五脏六腑衰败,无名剧痛感从四面八方侵蚀而来。 “前辈稍等,我去去就来。” 梁岳脱掉外氅,随即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真气提起,运转淮南术的河牢之法。 周身三尺形成隔绝外部水流的气泡,源源不断的氧气从水中攫取。 他迅速向寒潭下方沉下,神念放开,感应四周,倒没有碰到什么水底异兽,大多数是些小鱼小虾。 大概十米左右,前往发现宽阔的洞口。 漆黑洞口,烟尘漂浮,好似择人而噬的妖兽。 洞口很大,无眼小鱼来回游动。 身形进入漆黑洞口,顺着水流的方向一直往前游。 忽然,洞道变得狭窄弯曲,有些地方甚至仅能通行一人。 如此游了大概三百多米,依然是漆黑无光的洞道。 这个地方水流略微湍急,水中漂浮灰尘、不知名的鱼类。 “这地方……后世潜水员来了,估计都难以通行。” 放在这个时代,几乎没人能到达。 又再次潜了数百米,忽然前方水声大了起来,水面似乎有动静,隐隐有光芒。 “世外桃源,到了吗?”梁岳内心有些期待。 哗! 浮出水面。 映入眼帘是一个极大洞厅,洞顶似乎有发光石头,流水汇聚成河流,流往不知名的缝隙。 光芒幽绿,钟乳石笋,千奇百怪。 高耸入顶,如古木参天;或低垂悬挂,似珠帘轻卷,流水声回荡在宽阔洞厅之中。 岸边无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唯有散落一地的朽木、房屋倒塌,仅剩爬满青苔的遗迹,里面似乎残留一些东西。 朽木破败,满目疮痍,亘古沧桑之气扑面而来。 梁岳内心失望,本以为真有世外洞天福地,自嘲一笑道:“也是,千年岁月,该倒的差不多也倒了。” 顾不得探索,他返回去见董泽。 董泽靠在石头之上,气息微弱,身侧是金乌。 哗! 忽然,一人从水下跳出,衣裳整洁没有湿润。 董泽眼里忽然有了光,面色微红,问道:“山伯,找到桃源了吗?” “找到了,里面……”梁岳正想说出实情,但看到董泽期盼的神情,心中一叹,脸上露出震惊无比的兴奋神色。 “好美,初极狭,才通人。潜行千丈,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真真假假,或许不太重要。 对于历经五胡之乱、衣冠南渡、家破人亡的老人来说,善意的谎言能慰藉老人弥留之际不安的内心。 “哈哈,当如是也。”董泽大笑一声,缓缓闭上眼睛,耳边犹自回荡梁岳的描述,这八十年的苦寻,似乎没有了遗憾。 董泽气绝身亡。 梁岳将董泽埋葬在岸边,立无名之碑,从此,这位最后的豢龙后人,将与他心心念念的豢龙之地融为一体。 岸边,梁岳思虑良久,想起他的柳庄,以及正在奋斗的众人,心道: “真正的桃花源,终有一日会出现。” 如果没有桃花源,那就自己创造一个出来。 梁岳再次返回洞中。 桃花源内大约有十余间房屋,皆已倒塌,梁木腐朽,内有陶碗陶盆。 中央有一座干涸的人工池,底部有丹砂似的赤红粉末,梁岳刮了点赤红粉末,捡了类似骨头的石子,最大的房屋石壁刻着古怪鸟虫文。 将鸟虫文全部记下,收好粉末,拿着石子,顺带扣了一块小的发光石,梁岳再次走出山洞,回头看了一眼寒潭,心想:“下次再来。此地,或许可为守尸之所。” 天色渐明,东方泛起鱼肚白,道人步行下山。 …… (求月票,兄弟们,上架之后一定会加大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