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盛夏雨夜 盛夏,雨夜。 斗室之内。 “哚!” 一柄长剑划破虚空,狠狠插入一人额头之内。 此人身形晃了晃,便直挺挺的向后倒去,变成了一具新鲜的尸体。 脚步声轻响,一个身着锦袍的青年走近,目光落在尸体左手紧握的利刃之上,眼神阴鸷。 “不识好歹的东西!” 他对尸体狠狠啐了一口,拔剑归鞘,迈步从尸体上方越过,在屋内各处翻箱倒柜的寻找起来,再没朝地上尸体上看上一眼。 而他不知道的是,恰有一颗珠子凭空出现,落入尸体额头剑创之内,没入其中,致命剑创无声愈合。 …… “咦,我没死!” 前一刻的记忆还停留在被一辆泥头车骑脸,耿煊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再度醒来。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自己既不在医院,也不在床上,而是笔挺挺的躺在地上。 耿煊心中的疑虑刚生起,就被汹涌而来的陌生记忆给冲散了。 “我穿越了。” “我又要完蛋了。” 迫在眉睫的危机,把耿煊心中各种翻涌的情绪全都压了下去,全部的心思都集中在了眼前当下。 耿煊笔挺的躺在地上,保持着与前身死亡时一模一样的姿势。 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轰隆隆——” 这时,一道雷鸣巨响从天而降,耿煊甚至感觉到了大地的震动,现实的帷幕忽地一下揭开了。 从天而降的轰隆雷鸣; 屋外的风声雨声; 还有那近在咫尺,仿佛在耳边响起的脚步声,翻箱倒柜的动静…… 这种种声响,悉数钻入他的耳中。 前身今晚的遭遇,很自然的便在耿煊心中浮现。 …… 因为夜雨雷鸣,本就睡得浅的前身被门栓断裂的声音惊醒,麻利的翻身下床,顺手将枕下的解割刀紧紧握在手中。 伴随着一道闪电,一个锦袍青年从容进屋,反手将屋门关上,对一脸戒备的前身安抚说: “放轻松,别紧张。只要你乖乖配合,老实把《走狗篇》拿出来,我保你无事!” 前身缓缓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请你离开!” 原本还脸上带笑的锦袍青年神色瞬间阴鸷:“你……听不懂人话吗?!” 说着,又看向前身左手紧握的解割刀。 “把刀放下,好好说话。” 前身没听,反而握刀更紧,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下一刻,前身便听到一声冷哼,一道寒芒闪过,再反应过来时,一柄长剑已深深插入额头,瞬间毙命。 …… 那一闪的寒芒,让耿煊心中也是一寒。 感觉锦袍青年随手掷出的一剑,夺去的是他自己的生命一般。 这让耿煊知道,前身与锦袍青年的实力差距有多大。和自己比,那就更不用说了。 而这样的凶徒,现在正和自己同处一室,在房间各处翻箱倒柜,制造出种种动静,随时都可能发现自己的异常。 耿煊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躺在地上继续装死,看似一种选择,实则是一个陷阱。若是贪图这种虚假的安全,局面只会让自己越来越被动。 “哪怕有危险,也必须主动采取行动,而且越快越好!” 耿煊握紧手中利刃,心中有了这样的觉悟。 解割刀坚硬冰冷的触感,让他心中踏实了不少。 就在耿煊的念头集中于此刀之时,前身对解割刀的记忆在他心头浮现。 长约四十公分,刀身略窄,带着些自然的弧度,锋利的刀尖两面开刃,刀背很宽,可以劈砸。 因为前身的爱惜和妥善的保养,刀的状况极佳,而且,许是身体的本能,耿煊只是稍作熟悉,便对此刀有了如臂使指之感。 听着锦袍青年制造出来的动静,结合前身对屋内格局的回忆,一番权衡之后,耿煊慢慢睁开了双眼。 稍微适应了一下屋内昏暗的环境,可以隐约视物以后,耿煊保持身体不动,只是眼珠循着声音的方向转了过去。 很快,耿煊便找到了他的目标。 就在距他三四米的位置,一个人影蹲在地上,背对着他,正以手作铲,对着平整严实的夯土地面快速挖刨。 耿煊眸光平静,这与他心中预想的情形相差不大。 可就在下一刻,耿煊一双眼睛却瞪得差点掉出来。 锦袍青年头顶上方,有一团红气氤氲,在昏暗的房间里,如黑夜中的萤火虫一般鲜亮夺目。 “什么鬼?” 这奇异的一幕,让耿煊想到了游戏中的红名,这让他心中思绪翻涌,甚至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性都产生了怀疑。 这时,蹲在地上刨挖了一阵的锦袍青年似乎发现了什么,俯身伸手,往他自己挖出来的土坑里探去,屁股高高撅起,不偏不倚,正对着耿煊的方向。 “轰隆隆!!!” 又一道轰隆雷鸣从天而降,先到一步的闪电更是让屋内瞬间亮得宛如白昼。 这一闪即逝的光亮,让耿煊做了最后的方位校准,也彻底下定了决心。不管那“红名”如何,先把当前问题解决总是没错。 “好机会!” 趁着天际雷音还没有完全散去,耿煊忽地动了。 前一刻还挺如死尸,下一刻便已动如脱兔。 一瞬间,手脚乃至整个身体都在发力的耿煊如一根蓄势到极点的弹簧,“嗖”地一下就贴地射了出去。 在发力的瞬间,耿煊便已翻转身体,由仰变俯。 眨眼之间,如四脚蜥蜴般贴地前掠的他便已跨越四米距离,狠狠的撞在了青年身上。 手中解割刀也在双面开刃的刀尖的引领下,狠狠的一捅到底。 受这合身一撞,青年身体前扑,一颗脑袋扎进他亲手挖出的土坑之中,不偏不倚。 “谁……唔——” 青年张嘴欲呼,可才出口一字,脑袋便被扑面而来的泥土狠狠拍中,张大的嘴巴里也全是泥土。 下一刻,他那本已瞪得极大的双眼忽地又变大了几分,眼角直接挣出了裂纹。 一切来的太快,他这才后知后觉的知道,自己身体被一根坚硬、锋利、冰冷的锐器狠狠的刺入了。 这打击来得太快太猛,连身体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察觉,并明白自己遭受了何等惨烈的伤害之时,那锐器已经拔出并第二次一捅到底。 痛苦绝望。 目眦欲裂。 他想摆脱这处境,不顾一切,可他正以最难发力的姿势趴在自己一手挖出来的土坑中。 更让他绝望的是,施害者还死死的压在身后,他的任何挣扎反抗都被对方第一时间消解掉。 而且,伤害从没停止。 他每一次拼命鼓起的血勇之力,都被这快速而坚决的进出给打散掉。 “啊……呜——” 他的脖子疯狂扭动,拼到嘴角撕裂,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可在下一刻,便有一只手从他身后探出,将他的嘴捂得严严实实。 …… 耿煊感觉自己就像是骑在一头发狂的公牛背上,必须拼尽全力才能不让自己从“牛背”上跌下来。 这让他的心神紧绷到极点。 让耿煊稍觉宽心的是,随着手中解割刀在对方身体疯狂进出,“公牛”的反抗也在迅速减弱。 到他终惨叫出声之时,已是强弩之末。 这也是耿煊敢伸手去捂嘴的原因,不然,他宁愿对方造出更大动静,也要先确保不会被颠下背来。 当身下青年如死狗般再没有一点动静,耿煊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他这才发现,自己此刻也已是浑身大汗淋漓,累到差点虚脱。 整个过程虽然极其短暂,天际雷音甚至都没完全散尽,但耿煊却几乎把这身体的力量榨干了。 见青年的身体还在本能的轻微抽搐,没有完全死透,耿煊捉刀前探,准备给他来个彻底的了结。 “啪啪啪——” 忽然,一阵有节奏的拍门声突兀响起。 第2章 红运黑运 耿煊的动作忽地一僵,脖颈如生锈一般缓缓转动,看向房门方向。 他的目光仿佛穿过了房门,穿过了雨幕,看到了那扇简陋的,根本没有任何防人之效,此刻正在接受风雨冲刷的破旧院门,还有那院门外的拍门人。 短暂的停顿之后,拍门声再次响起,更加急促用力。 “嘭嘭嘭——” 耿煊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了。 他心中还在想,以那防御力为零的破旧院门,对方没有选择强闯,已经是很有礼貌了,别不识好歹。 “谁?!” 没人回答。 耿煊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就在耿煊疑神疑鬼之际,一阵明显的安静之后,终于有个沉厚中年男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语带关切: “阿煊,你没事吧?” 得自于前身那还没来得及清理的杂乱记忆中,忽然现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形象。 陈荣山,与前身父亲交好,自从前身父亲亡故之后,对前身更是颇多照顾。 更重要的是,两家是门对门的邻居。 知道院外人身份之后,耿煊悬着的心放松了下来。 可很快,便又再次悬了起来。 “他这是……听到什么了吗?” 虽然,在行动时天上正在打雷,能遮掩一些痕迹。但究竟有多大作用,耿煊心里也没底。 锦袍青年两次短促的喊叫就不说了,自他强闯入屋之后,断断续续的也制造了不少动静出来,因此被近邻陈荣山发现些什么也是很正常的事。 耿煊心中念头转动,嘴上却没有片刻停顿,疑惑中带着意外的道: “是陈叔啊?!” 而后,感激道: “多谢陈叔关心,我没事。 就是有些无聊,从刚下雨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在屋里练功,刚才还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好摔在了麻筋上,痛得有些厉害,吵到您了吧?” 耿煊说话时带着明显的喘息,他却没有进行任何遮掩,缓了一下才继续道:“陈叔您等我一下啊,等我脚缓过劲来就给您开门。” 嘴中这般说着,耿煊心中却颇为忐忑。 要是对方真就要进屋里来看看,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好在院外陈荣山很“懂事”的道: “开什么门,这深更半夜的。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回去了。” 说着顿了顿,又叮嘱道:“我知你练功心切,不过,凡事都要适可而止,须知过犹不及……你好好休息吧。” “……我知道了,谢谢陈叔。” 耿煊回完话,听到脚步声远去,还有开关院门的声音,脑海中很自然的便浮现出陈荣山回到自己家中的画面,他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可下一刻,便又再次高高悬起。 “现在雨这么大,隔得又这么远,需要多大的动静,我才能听得这么清楚?” “若是因为我的听力敏锐,那他来时为何我又没有听到丝毫动静?” “拍门前,他到底在院门前站了多久?是刚到,还是……” 一个接一个的念头,让耿煊心中渐渐生毛。 最终,还是身下的动静将耿煊拉回了现实。 陈荣山的出现,不仅对他带来了震动,对身下这厮来说,刺激同样不小,或许是看到了救命的稻草。 陈荣山的远去,更是刺激得早已处在弥留之际的他再一次轻轻摆动起来,像一条离水的鱼儿做着最后的挣扎。 “还真是个小强!” 耿煊握刀在对方喉下轻轻一抹,便听到气球漏气一般的“呲呲”声,对方的挣扎瞬间停止。 精疲力竭的他顺势一翻,从对方背上滚了下来。 正准备翻身坐起,却见一双死鱼般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自己,满是不可思议,仿佛在说:“怎么是你?怎么可能是你?!” 对于杀死自己的凶手,他或许想了无数种可能,却从没想过真的会是自己亲手杀掉的“死人”。 “你很好奇?”耿煊问。 青年无法回答,但他那正在迅速淡去的眸光却轻微波动了一下。 对一个将死之人,耿煊不吝解惑: “你说你,杀人就杀人,为什么还要泄愤? 泄愤也就罢了,居然朝我吐口水! 你要是能稍微礼貌一点,何至于此?” 残存的生机即将散尽,青年那本来快要闭上的双眼陡然睁大。 死不瞑目。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青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只可惜,生命走到尽头的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但耿煊却读懂了他最后的遗言。 “报仇!报……仇!” 耿煊的心情忽地有些沉重。 就在这时,耿煊忽见那原本悬在青年头顶上方的氤氲红气仿佛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吸力,径直向自己飞来,没入额头之内,恰是前身受到致命剑创的位置。 耿煊赶紧伸手去摸,却什么都没有摸到,皮肤光滑完整,那导致前身死亡的恐怖剑创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就在耿煊准备收手之时,心中忽地咯噔一下,食指指肚停在了额头剑创位置。 他稍稍用力按压,能清晰的感应到,皮肤之下的骨骼,像是有一颗光滑圆润的珠子镶嵌在颅骨中。 严丝合缝,宛如一体。 难道,这是死而复生让这身体发生了某种奇特的变异? “或者,这就是一颗珠子?”耿煊如此想。 耿煊心中惊异,一道信息便已在他脑海浮现。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耿煊心中念头飞转,却不妨碍他做出正确抉择。 “炼化!”耿煊心中默念。 【余气炼化中……】 只片刻之后,新的信息便已印入脑海。 【余气炼化完毕。】 【红运二十,黑运六。】 “红运?黑运?什么东西?” 耿煊心中正如此想,一段新的信息便浮上心头。 【吴有仁一生杀孽极多,乃人道毒瘤,除之有功,得红运。】 【天道如炉,人道如网,有杀便有劫,得黑运。】 这些信息似因耿煊的疑惑而生,他很快便有了明悟。 “红运”自不必说,倒是“黑运”让耿煊的心又揪了一下。 不过,他明白,并不是因为炼了“余气”才得了这“黑运”。 究其本质,“黑运”就是劫,是他杀死吴有仁之后必得的反噬。 反映到现实层面,就是吴有仁的父兄或亲友因他的死亡而会做出的种种行为,从而有可能给他带来的厄难。 原本,这劫数是隐而不显的。现在,因为对“余气”的炼化,以“黑运”的形式明明白白的显现了出来,让他有了警醒,也是一件好事。 “这红运又有什么用呢?” 念头才起,又一段信息浮上心头。 【一,加速对功法、技能的领悟掌握; 二,治疗伤病,固本培元; 三,温养燧珠,深度祭炼。 四,其他。】 前两种用途很容易理解,可这第三种功能却让耿煊心中犯嘀咕。 “燧珠?还真是一颗珠子?” 耿煊忍不住再次伸手摸了摸额头,“难道说,这身体的死而复生,乃至我的穿越,都是它的缘故?” 让耿煊失望的是,并没有新的信息出现,解答他心中的疑惑。 “看来,这种回应也是有边界的。” 耿煊又想:“深度祭炼又有什么用?这是不是说,我现在对燧珠的掌握程度还不够深?” 【燧珠现在赋予了宿主真视之眼以及调用红运的能力,深度祭炼之后,宿主将得到调用黑运的能力。】 “真视之眼,应该就是我能看见吴有仁头顶‘红名’的能力吧。” 调用“红运”的能力自不用说,深度祭炼后可调用“黑运”的能力也让耿煊很是心动,心中忍不住浮想联翩。 “我若能调用这黑运,是不是就不用承担杀人之后的劫数反噬?” 想到便做,耿煊当即心念道:“祭炼燧珠。” 【消耗红运……开始祭炼……0.01%……0.02%……0.1%……0.2%……红运不足,祭炼失败。】 开始祭炼之后,“红运”便迅速减少,每减少一点,祭炼度便提升0.01%,仅有的二十点“红运”很快清零,祭炼度却只有0.2%! 耿煊心中失望。 让他感到宽慰的是,随着祭炼失败,祭炼度从0.2%变为0,原本清零的“红运”再次恢复到二十点。 “这么说,我要想调用黑运,如吴有仁这样的我得先杀五百个?” 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一个都如此难杀。 在自己占尽优势的情况下都差点被对方翻盘,换一个场景,别说正面相对,只需对方稍有反击余地,死的都会是自己。 更何况,便是真的能够得手,如此肆意杀戮积攒下来的“黑运”劫数,也足以将自己淹没。 举世皆敌。 这是现在的耿煊根本无法承受的。 死了一劳永逸的念头,耿煊继续研究别的内容。 “莫不是搞笑的吧,这‘其他’又是什么鬼?”耿煊心道。 【请自行摸索。】 一段简短的信息浮上心头。 “……” …… 虽然吴有仁被他杀掉了,但那六点黑运却时刻都在提醒着耿煊,这事没完。 这让他很有危机感,既然没有一劳永逸的方法,那就只能尽量用这“红运”提升自己的实力了。 当耿煊的念头集中于此,脑海中自然浮现出可提升的技能信息。 【铁皮功(入门)+】 【铁砂掌(入门)+】 【解割术(小成)+】 第3章 连升两层 这是前身仅会的三项技能。 铁皮功淬体炼皮,强壮根本,铁砂掌则是一门与之配套的掌法。 功效上彼此相辅相成,威能上互相加持。 以前身平平无奇的根骨资质,多年的坚持,也都只是堪堪修炼到入门的级别。 与之相比,前身在解割术上面的造诣反倒是最突出的,虽然也只是修炼到了小成境界。 这三项技能后面,都有一个“+”,意味着都可以直接消耗红运进行提升。 耿煊琢磨,这三项技能中,铁皮功是根本,它的提升对实力的增长也是最全面的。 渐渐的,耿煊心中有了计较,念头集中点向铁皮功后的“+”。 “提升。” 瞬间,二十点红运只剩十六点,扣除了四点。 原本的“铁皮功(入门)”瞬间变成“铁皮功(小成)”。 耿煊只觉体表生出一股热流,沿周身流动。整个人像是泡在温泉水中,浑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当这热流消失,一切恢复如常,耿煊明显感觉到身体强健了不少。 其中,又以体表皮肤为最。 耿煊念头稍动,劲力鼓荡,前胸后背的皮肤瞬间绷紧,变得坚韧皮实了很多。 淬体五境,炼皮第一,这是迈出力量之路的第一步。 前身苦修多年都无法迈出的一步,现在却被他如此轻易的就迈了过去。 只需消耗些许红运,实力便如旱地拔葱般陡增一大截。 只一次,耿煊便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随着身体恢复,“铁皮功(小成)”后面的“+”再次变得清晰。 “再来……提升。” 瞬间,“铁皮功”小成变大成,剩余红运从十六点降为八点,扣除八点。 与此同时,一股比刚才更加强劲的热流滚遍全身,持续时间也更长。 刚开始,耿煊还沉浸在这更加强劲的热流给身体带来的刺激愉悦之中。 可很快,一脸享受的耿煊就变得有些惊疑不定。 他感觉越来越饥饿,身体越来越虚弱。 那原本让人享受愉悦的热流也随着身体的变化一点点变得“凶恶”起来,在他的感受中,不仅变得更烫了,在周身体表流动之时,还有种牛毛细针扎肉的刺痛。 热流终于停止了,耿煊却已无暇去验证铁皮功从小成提升到大成所带来的变化,被强烈的饥饿和虚弱包围的他,只想吃肉。 耿煊傻眼了。 他这才知道,虽然红运可以加速技能的进步,但这种进步却不是凭空而来,身体依然是有消耗的。 经过这一晚的折腾,这身体的消耗本就极大,刚才“铁皮功”从入门到小成又消耗一波,身体基本就已经被掏空了。 一时间耿煊也顾不得其他,在屋内各处翻找起来,将一切可以入口的食物全部塞入嘴中。 可直到进嘴的食物将耿煊的肚子撑得鼓了起来,那种饥肠辘辘的感觉却没有缓解多少。 照此趋势,便是把肚子撑爆,他依然吃不饱。 耿煊停止了进食。 此刻,前身的相关记忆也已激活,他已经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是因为练功过度,身体极度透支所致,不是简单的饥饿。 于修炼者而言,这种状态是很危险的,甚至有伤及根骨、修为倒退的风险。 这也是修炼不可操切,过犹不及的道理。 耿煊此刻再想起刚才陈荣山的告诫,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得赶紧想办法。” 从前身的记忆中,耿煊也已知道,针对这种情况,此界修炼者有不少应对之法。 经耿煊自己的总结提炼,发现归根到底,这都可以归纳成“穷”“富”二法。 穷办法重在一个“养”字,慢慢的温养调理即可。 优点是便宜实惠无门槛,缺点是身体容易留下隐患,且耽搁时间。在此期间,修养者的实力、精力、精神状态都会非常差。 富办法重在一个“补”字,最大的缺点就是需要大量的钱财和资源,除此之外,其他全是优点。 也就是说,只要钱够资源够,什么弊端隐患都不会有。 耿煊心念转动,无论如何,不能让这本就平平无奇的身体落下隐患病根。 可这家里他已经翻了一个遍,能够补身体的资源是没有的,银钱虽然有一些,却也不多。 何况,眼下这深更半夜,大雨倾盆,也没处买去。 正寻思着,耿煊忽地心中一动,看向早就死得透透的吴有仁。 很快,他便再度来到他身边,双手在其腰袖、怀中等一切可藏东西的地方搜寻摸索起来。 东西一件件在身旁排开,各种收获也是不小,却并没有他期待的补血丸、精元丹这样的物品。 这让耿煊很是失望,忍不住心中抱怨:“你丫出门前就不能把东西给带齐咯?” 没有找到期望中的物品,耿煊甚至没心思去清点吴有仁身上扒拉下来的其他收获,全部裹成一包,等有暇时再慢慢清点。 如烧心一般的饥饿感,身体的虚弱连带着精神也显得萎靡不振,耿煊的目光落在仅剩八点的红运之上。 除了加速技能的进步,它本就还有治疗伤病,固本培元的功效。 若实在无法可想,消耗红运应该也能解决问题,恢复状态。 不过,通过铁皮功的两次提升,耿煊已经充分认识到红运的价值,更加明白,红运永远是不够花的。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将之浪费在一颗补血丸就可以搞定的事情上。 正犹豫着,耿煊忽地看向门口,目光仿佛穿过了房门和雨幕,看向了院门之外的更远处。 下一刻,耿煊大步向门口走去。 “嘎吱——” 房门刚一打开,夜风便已带着濛濛水汽进入屋中,扑面而来。 耿煊身形一僵,直到新鲜空气入鼻,他才意识到屋内的血腥气有多重。 他也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身上同样早已是沾满了血迹。 有自己的,也有吴有仁的。 耿煊赶紧将身上衣物尽数扒去,取了一套干净的拿在手中,径直出屋,反手将房门关上,将浓郁的血腥气关在屋中。 站在屋檐下,耿煊任凭雨水冲刷,将身上血迹搓洗得干干净净,这才将手中早已湿透的衣物穿上。 收拾停当,耿煊穿过小院,打开院门,来到对面不远处的另一个院门外。 没有犹豫,耿煊抬手便拍了上去。 “啪啪啪——” 一阵沉默之后,陈荣山的声音从屋中传出。 “谁?!” 戒备警惕之意,显而易见。 “陈叔,是我。”耿煊回道,并不掩饰说话时的虚弱,中气不足。 按照前身父子和陈荣山家的关系,再加上前身的性格,在发生了陈荣山深夜冒雨关怀问候这种事之后,一定会第一时间有所表示回应。 所以,若把自己当成前身,练功缓过劲来之后便立刻回访,并无不妥。 而且,因为心中对陈荣山的疑虑,就更应该第一时间主动应对。 晚见不如早见。 除非自己舍弃前身的一切当个游民,不然,不可能避而不见。 当然,在这些考虑之外,耿煊心中还有一层期望。 “若是前身记忆没错,陈荣山淬体已到第二境,应该会常备一些修炼资源吧?” …… “阿煊?” 陈荣山惊呼一声,紧接着耿煊便听到屋内传来一些杂乱的声音。 随着“嘎吱”一声响,房门打开,便见陈荣山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从屋中跑了出来。 “阿煊,你有什么事吗?” 耿煊此刻却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他的眼睛定定地看向陈荣山头顶上方。 在那里,同样悬着一团氤氲红气。 跟着陈荣山的移动而移动,始终悬在陈荣山头顶上方。 无论是其头顶斗笠,还是天空降雨,对这团红气都没有任何影响。 第4章 虎骨鹿参酒 因为陈荣山头顶那与吴有仁并无二致的“红名”,使得耿煊心中思绪纷纷。 一时间还没来得及回话,陈荣山便已冲到近前,身材高大宽厚的他如一面移动的墙壁横在耿煊面前。 “阿煊,你怎么连个雨具都不带?……走,跟我进屋说话。” 说着就伸手来拉,可才刚碰到耿煊肩头,陈荣山便再度惊呼出声:“怎么回事,你身体怎么这般虚弱?” 耿煊正要回话,便已觉双肩一紧,双脚离地,已被陈荣山一手携着快速冲进了屋里。 …… 陈家客厅。 陈荣山已将雨具放在一边,耿煊也在陈荣山不容拒绝的眼神下将身上的湿衣脱了,换了套陈家大郎的衣物穿在身上。 耿煊也说明了自己深夜冒昧来访的原因,大意是今晚修炼意外突破,却因没经验没准备,落了个身体亏空。 陈荣山一边听耿煊描述自己的身体状况,一边在他身体各处捏捏按按,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 “陈叔,我这身体没有大碍吧?”耿煊见陈荣山停下手来,赶紧小心询问。 陈荣山点头道:“问题不大,很快就能调理过来,还好你小子来得及时……你等我一下。” 又叮嘱了一句,陈荣山便往里屋走去。 耿煊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安静等着,忽又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响,“陈叔……” 一边说一边扭头看去,却见一位妇人正双手捧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陶碗过来。 妇人比陈荣山年轻许多,只三十出头的年纪,穿着素白的长衣,长发披肩,不施脂粉,却难掩入骨的风情。 耿煊只看了一眼,便赶紧移开了目光,随意坐着的身子也下意识的挺直了些,嘴上恭敬问候:“婶子。” 此刻,前身有关这妇人的记忆正在他脑海中汹涌激荡。 前身与这位陈叔的继室鲜有接触,偶尔遇到也不敢正面去看,但其心中,对这位婶子却有着少年人难以述之于口的隐秘波澜。 此刻,耿煊也如前身那般,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这倒也省心。 妇人将碗放在耿煊旁边,轻声道:“煊哥儿,喝碗姜水去去身上寒湿。” “谢谢婶子。” 妇人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便已转身离去。 待她即将进到里屋的时候,耿煊这才目光移动,再度向她看去。 他分明看见,这位婶子的头顶上空,同样悬着一团氤氲红气,只不过,相较于吴有仁和陈荣山要淡许多,范围也要小很多。 耿煊正要收回目光,忽觉有异,目光下移,却见正有一颗小小的脑袋从里屋探出来,眼睛四处乱瞄,瞧客厅里的动静。 和耿煊的目光对上,小女孩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对他做了个鬼脸,便又缩了回去。 耿煊嘴角泛笑,心里却在想着刚才所见。 和妇人头顶有团淡淡的红气不同,小女孩头顶没有任何红气。 粗看去干干净净,空无一物,可细看却又能发现和周围的不同,就像是头顶上方悬着一团透明的果冻。 耿煊又想到“余气”炼化之后得到的种种信息,一个念头从心底蹦出。 “我看到的这红气,其浓淡有无,会不会就是其人所造杀孽的显化呢?” 耿煊又想,这杀孽绝不可能是针对一切生命。不然,每个活人都必然是杀孽滔天,不会有任何例外。 更大的可能是,只针对人。 “一人头顶的红气浓淡,便相当于其手中沾染人命的多寡?” “这还真成红名了。” 耿煊端起碗,心中一边琢磨:“我只要杀掉有红名之人,就能得到红运?” 他低头看着手中姜水,想着看上去那么无害的婶子手中很可能也沾有人命,而她同样也能成为给自己提供红运的资源,耿煊忽地有种碗中姜水变成无底深渊的悚然可怖。 忽听得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耿煊赶紧将碗中姜水一口闷了,这才抬眼看去。 却见陈荣山正一手抱着个陶罐出来,两个陶罐造型相似,都是细口大肚,却是一大一小,大的那个有五六十斤的容量,小的那个只有十斤左右的容量。 陈荣山将两个陶罐放在桌上,将大陶罐的盖子揭开,手掌在罐口上方轻轻扇了扇,笑道:“你闻闻。” 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 “好香。” 陈荣山抱起陶罐,一线琥珀色的酒液注入耿煊身旁喝完姜水后的空碗中。 当碗中酒液约有二两之时,陈荣山停了下来,对耿煊道:“你把这酒喝了。” “这是……”看着碗中琥珀色的酒液,浓香扑鼻,耿煊轻声道。 “这是虎骨鹿参酒,全都是顶好的材料,若是去外面买,一两银子一两酒,都不一定能买得到!” 耿煊点点头,端起陶碗,将碗中酒液饮尽,一滴不剩。 本以为这般饮酒,喉咙的压力会很大,却没想到入口意外的顺滑。 酒液入腹之后,耿煊更是感到似有一股温热气流从腹部向周身扩散。 那一直纠缠着他的饥饿感和虚弱感也消失不见,被二两酒给“浇灭”了。 耿煊看向陈荣山,一脸惊喜的道:“这就好了!” 陈荣山一边将酒往小罐里倒,一边道: “这是假象,身体的亏空哪能这么快就补回来? 你以后每天早晚各饮二两,少则五日,多则十天,身体的亏空就能彻底补回来了。” “这次你意外突破,倒也不算亏,不过以后就别这么折腾了。 我还是那句话,练功要适度,过犹不及!” “身体恢复之前,铁皮功你就暂时别练了。 不过,有这酒撑着,铁砂掌倒是可以照练不误,但也要注意休息。 身体恢复之后,隔天饮一两保持状态即可。” 陈荣山如老妈子一般絮絮叨叨的叮嘱着,又将倒满酒液的小罐封好,递给耿煊,“拿着。” 耿煊连忙推辞:“陈叔,这也太多了,这酒如此珍贵,您匀我一两斤就可以了。” “哪那么多话,让你拿就拿着。” “那……我……” “废什么话。” 陈荣山直接将酒罐塞到耿煊怀里,“小心拿好,雨夜路滑,可别摔了。” 耿煊也顾不上其他,赶紧小心将酒罐搂入怀中。 陈荣山顺手将斗笠戴在耿煊头上,将蓑衣披在他肩上系好,拍了拍他肩头,“我就不留你了,好好调理,酒喝完了就过来拿。” “啊?!”耿煊惊讶的扭头看向他。 这陈叔待我是不是好得有点过分了? 陈荣山道:“这酒本来就有你的一份。” “啊?”耿煊一脸懵懂。 陈荣山又在他肩头拍了拍,摇头叹了口气,道: “你还不知道吧,这坛虎骨鹿参酒,最重要的虎骨便是你爹提供的。 当时就说好了,成酒之后咱们两家一人一半。 却是没想到,他竟是没有看到成酒的这一天!” 耿煊默然。 “这酒对淬体炼皮的修炼者最是有效,你爹为了得到合适的虎骨,那一次也是差点把命丢在赤乌山……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我想你应该明白。” 耿煊脑海中,默默翻涌出数月之前,前身父亲一走数日,回来时浑身带伤,却浑不在意,反而对着前身哈哈大笑的记忆。 “好了,回去吧……以后修炼上有什么困难,你随时都可以来寻我。” “谢谢陈叔。” 耿煊头戴斗笠,身披蓑衣,顶着狂风夜雨,捧着虎骨鹿参酒,一路小心翼翼的返回自己家中。 将酒小心放好,耿煊这才开始打量起满屋的狼藉。 再次进入这间屋子,耿煊才知道,这屋中的血腥气是多么的浓烈。 耿煊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必须赶在天明之前,尽可能将这屋子收拾妥当。 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尸体吴有仁身上,意识到还有一个巨大的麻烦摆在自己面前。 其他都好说,花点时间就处理了。 可这尸体怎么办?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杀人容易毁尸难。 看着尸体,耿煊心中念头飞转。 前身的记忆也钻出来凑热闹,这让他知道,有种名为化尸粉的奇物,只需将一点粉末倒在尸体上,尸体很快就会化成一滩血水,骨骼、头发、指甲一点都不会剩下。 在现在这大雨倾盆的夜晚,简直就是毁尸灭迹的神器。 “可惜,我没有。” 耿煊开动自己的想象力,企图在现有条件下想出一种最有效的办法。 肢解,藏在水缸里? 现在是夏天,很快就会臭气熏天。 用盐腌? 没有那么多的盐。 剁成肉糜,倒入沟渠之中? 工作量大不说,还会有很多痕迹留下。 喂狗? 奈何家里没狗。 嗯,原本也有一条,可惜的是,最后一次跟着前身父亲进入赤乌山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疑是与前身父亲一起葬身在了赤乌山中。 便是那狗还在,它也没这么大的胃口啊。 思来想去,耿煊无奈的发现,于眼下而言,最行之有效的方法似乎只有一个—— 埋。 虽然有些遗憾自己并没有想出一个更好的方法,耿煊也决定立刻行动起来。 在挖坑之前,耿煊决定先把尸体包裹严实,以避免血水过多渗入泥土之中从而生出新的破绽。 耿煊找来两张床单在地上铺好,俯身将尸体抱起。 “啪——” 一声轻响。 耿煊一怔,低头看去,昏暗的夜色中,隐约可见一个木匣静静的躺在土坑之中。 前身死前的记忆再次浮现,吴有仁当时的话似在耿煊耳边响起: “放轻松,别紧张。只要你乖乖配合,老实把《走狗篇》拿出来,我保你无事!” “这家里还真有宝贝?”耿煊低声喃喃,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第5章 地行篇 吴有仁让前身配合拿出一个名为走狗篇的玩意儿,前身表示“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并不是他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是真的不懂,也真不知道走狗篇是个什么东西。 除了每晚都被他压在枕下才能入睡的解割刀,还有被他分成十几个地方藏匿的数十两银子,前身也不认为这家里还有什么可让人觊觎的。 所以,面对雨夜强闯入室的凶徒,开口便向他索要一个他从没听过的东西,前身是有些莫名其妙的。 耿煊继承了前身的记忆,虽然也觉得事有蹊跷,但还是下意识的站在前身的立场,采信了他的记忆。 现在,看着这个吴有仁亲手挖出来的小小木匣,他的想法动摇了。 通过前身的记忆耿煊知道,自前身懂事以来,便和他的父亲居住在这里,从不知道自家地下藏着这样一个木匣。 前身的父亲,也从来没有对他透露过任何只言片语的信息。 可现在,事实就摆在面前。 耿煊伸手拂去木匣表面的泥土,悄悄吞咽了一下,忽觉有些口干舌燥。 “咔哒——” 木匣很轻易的就被打开了。 真视之眼虽不能让耿煊完全具备黑暗视物的能力,但视力却也比正常人强了许多。 虽然屋中光线昏暗,但耿煊勉强也能看出,匣中有一本书。 “这就是吴有仁要的《走狗篇》?” 因为光线昏暗,耿煊只能勉强看见封皮上有字,具体写的什么却看不清楚。 “这书到底是个什么宝贝,能让他这么重视?” 想到这里,耿煊心中忽地如猫爪一般难受,这疑惑要是不能解答,无论做什么他这心都静不下来。 耿煊扭头扫了眼地上尸体,又看了看手中木匣藏书,又扭头看了看外面天色,轻声道: “不急不急,我就看看。” “这夜还长,离天亮早着呢,来得及,不耽误。” 耿煊感觉自己回到了睡前刷手机的状态,精神莫名振奋了许多。 他在床头寻到了火折子,将油灯点亮。 一灯如豆,暖黄的光在昏暗的屋中撑起一片小小的空间。 耿煊将木匣凑了过去,借着油灯的光亮看清了匣中藏书封皮上的文字。 因为并非汉字,而是一种同时兼具篆体和鱼虫体特征的象形文字,需得经由前身的记忆“转译”才能读懂,耿煊虽然能看懂,但阅读起来却颇为生疏。 看着书皮上的三个字,耿煊缓缓的念了出来。 “地……行……篇。” 耿煊当即一愣。 盯着书皮上的三个字,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在确认是否是自己看错了。 最后,耿煊确信,除非前身父亲花重金给他上了个假蒙学,不然,这三个字就是“地行篇”,而不是他原以为的“走狗篇”。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凶徒夜闯入室,索要一件前身不知道,也不认为家里会有的东西。 然后,这凶徒一番折腾,真在家里挖出了个东西。 可打开一看,却并非凶徒索要的东西,但同样也是个前身所不知道的东西。 而单从名字上看,这两件东西并非完全不相干,似乎有着某种奇妙的联系。 而凶徒来的时间也很巧妙,正在前身父亲疑似亡故的头七之后。 …… 一个线头连着一个线头,拉出一个又冒出一个。 当这一个个全摆出来,耿煊已经确定:“这里面有问题,有大问题!” 至于什么问题? 耿煊敲了敲自己那已经有些被绕迷糊的脑袋,不再去硬钻牛角尖,将注意力再次转回到匣中藏书上。 翻开书页,一个个篆体鱼虫文便映入眼帘,在油灯闪烁的灯光下,这些文字似乎也在闪烁,仿佛活物一般。 刚开始,因为需要前身记忆的“转译”,读起来还比较费力。 可当他习惯了这种文字,也逐渐忘记了“转译”这回事,阅读起来也变得越来越顺滑流畅。 书的第一部分,便对“地行篇”的来龙去脉做了一个概要的提炼,解释了为何要名之为“地行”的原因。 耿煊完全看入了迷,不知不觉间便将这一部分的内容全部看完了。 他没有继续翻页,思绪还在为所看内容震撼激荡。 此书开篇便阐明了《地行篇》得以诞生的两个主要源头。 一是兵家的掘地之术,每当攻城拔寨之时,便是其高光时刻。掌握此术之人可以最快的速度在地下挖掘出可供大量兵力通行的隧洞,从地下越过城墙、沟壑、护城河的阻碍,深入到敌城内部,这就像是将一把阴毒的匕首插入敌人的心脏。 另一个源头,则是来自于探穴盗洞之术。其中佼佼者,可以在一夜之间掘出一条避开重重机关险阻、致命陷阱、深入公侯墓葬核心之地的盗洞,将其中最有价值的陪葬之物一扫而光。 以此二术为根基,再加上其他一些灵感巧思,最终诞生了《地行篇》。 归根到底,这就是一门教人如何在地下挖洞的技术。 这看上去似乎也没什么,可若这书中文字没有夸张,那这门技术简直牛炸了。 按照书中说法,若是将这能力掌握到一定高度,可以达到“人在地下走,如在水中游”的效果。 不需要提前挖掘隧洞,只要是符合条件的泥土地面,修炼此术者当即就可以如同某些具备恐怖钻地能力的昆虫一般,直接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只是看着这样的文字描述,耿煊便已忍不住有些想入非非。 好一会儿之后,他这才收起心思,看起了具体的修炼之法。 刚开始,耿煊还只是有些惊讶。 可越往后看,他的脸色便越发古怪。 要想修炼《地行篇》,当然是有门槛的。 那些涉及到辨土、用劲、发力等方面的,繁复又精妙的技巧就不说了。 其中还有个基础门槛,是修炼此术必不可少的前提,那就是身体皮肤的坚韧度,以及手掌十指的强度。 “这要求,不就是为铁皮功和铁砂掌量身定制的吗!” 耿煊发现,只需要将铁皮功和铁砂掌修炼到一定程度,便能满足修炼《地行篇》所需要的前置条件。 ——虽然淬体第一境都是炼皮,但修炼的法门不同,炼皮后的特性也会有不同,而铁皮功的炼皮效果,却是与《地行篇》的要求完美契合。 耿煊脑海中浮现出了前身父亲严厉督促前身修炼铁皮功和铁砂掌的记忆,他还想起了陈荣山告知的有关虎骨鹿参酒的隐情。 对这一切,他心中忽然有了一些新的理解,这是前身到死都不知道的另一个故事。 前身的父亲虽然从没告诉过他有关《地行篇》的事,但该有的准备,却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在做了。 一旦前身达到修炼《地行篇》的标准,应该就能接触到此物了。 只可惜,前身的修炼资质实在太废,而前身的父亲前些日子也一去不返,疑似殒命在赤乌山中。 这导致前身到死的那一刻,对家里的真实情况都一无所知。 “……” 耿煊摇了摇头,思绪重新放到《地行篇》本身。 又一番研究之后,他的脸上显出惊喜之色。 “现在我已是铁皮功大成,按这要求,我只需将铁砂掌再提升一下,就可以修炼《地行篇》了!” 第6章 藏尸 耿煊先是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态,而后便凝神静气,所有念头都专注于红运提升技能一事上。 一段信息悄然在脑海中浮现。 【红运:8 铁皮功(大成) 铁砂掌(入门+) 解割术(小成+)】 这一次,只有铁砂掌和解割术两项技能可以提升,铁皮功没有。 “按照前两次的规律,铁皮功要想再进一步,一次就得消耗16点红运。” 心中如此想着,耿煊的念头便已集中向铁砂掌后的提升符号点去。 瞬间,铁砂掌(入门)变成了铁砂掌(小成)。 一股炽热之感忽在双掌十指之间扩散,双掌就像是浸泡在半沸的热水之中,这感受比之铁皮功从入门晋小成时还要更加强烈。 而除了一双手掌之外,身体的其他部位却没有任何感觉。 耿煊心想,铁皮功是全面提升,铁砂掌是定向成长,这应该就是两者的感受差别如此之大的原因。 待双掌十指之间的炽热之感消失,耿煊活动了一下,能明显感觉到双掌十指的强度提升了许多。 不只是皮肤变得更加坚韧,连肌肉骨骼的强度都有明显的提升。 耿煊随意的按压手指,咯嘣作响,视线在屋中乱扫,经桌腿,床腿,椅腿,最终落在地上吴有仁的腿上。 “一事不烦二主,想来你应该也不会介意。” 心中胡乱想着,耿煊已再次来到吴有仁身边,五指并掌如刀,向着吴有仁的小腿劈斫而下。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骼声响,吴有仁的小腿骨应声而断。 耿煊则只感受到了轻微的反震之力,并不觉得疼痛。 感觉还不过瘾,掌刀又连斩数下,“咔嚓”、“咔嚓”、“咔嚓”,吴有仁的左右小腿和大腿全都应声而断。 他本来还想试试五指成爪的抓拿威力,但想到双掌很可能血糊糊的画面,便又作罢了。 反正经过这番尝试之后,他现在对于小成后的铁砂掌威能已经心中有数。 对其表现,耿煊可以说是非常的满意了。 让他惊讶的是,这次红运的消耗只有两点,比铁皮功由入门晋小成少了一半,八点红运还有六点剩余。 将铁砂掌提升到小成之后,耿煊又翻看起《地行篇》的入门修炼内容,直到将全部要点都记忆清晰为止。 地行篇的修炼,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基本理念,即大地不是一个完整的整体,而是由无数细小到肉眼难辨的细沙组成的聚合之物,这造成了千奇百怪的大地结构和性质。 有的土地如同面粉一般蓬松酥软; 有的看上去坚硬异常,其实内里有着无数裂隙,只要能找到正确的点,用手指轻轻一戳就能令其碎裂; 因年代不同,土质不同,看似一体的大地有着复杂的分层,只要“辨土”能力够强,这种分层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将一块小小的土地分出千百层。 而每一个层之间,都可用巧力轻松“离间”。 对此界之人来说,这些内容其实有不少理解上的障碍。 但对耿煊来说,却很容易就把握到了其中要旨核心。 自此,从身体到认知,从硬件到软件,前置条件皆以满足,剩下的就只剩上手实操了。 耿煊低头看去,原本看上去完整一体的地面,渐渐变得有疏有密,有硬有软,有的看似很硬实则暗纹密布,有的看上去好拿捏实则最是稳固…… 自己一下子就掌握了辨土的技巧,耿煊都感到有些惊讶。 “这样的辨土水准,需要修炼地行篇到很高层次才能掌握。 我现在还没真正入门,按理没这么快才对。” 心中正想着,耿煊忽地想到真视之眼这项能力。 除了看人头顶红名,且目力较之寻常人有所提高外,似乎并无其他特别表现。 可现在,或是与这《地行篇》的“辨土”能力产生了奇妙的反应,让他提前掌握了本来需得将地行之术修炼到极高深境界才能达到的一眼辨土之能。 就在这时,一道信息在耿煊心头浮现。 【宿主已掌握‘地行术’的全部入门条件,可以消耗三点红运快速入门。】 【是/否?】 “是。” 耿煊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便做出了选择。 【地行术(入门)】 瞬间,耿煊心中忽然多出了许多用劲用力的技巧。 这些技巧,大多都集中体现在双掌十指之上,极小的一部分则体现在对身体皮肤以及皮下肌肉的控制之上。 耿煊默默消化了一阵,忽地探出右手,五指成爪,向着地面某“薄弱”区域抓拿而去。 接触到地面的瞬间,手指并没有遭遇太强的阻碍,周围的地面便已碎裂开来。 五指劲力或吞或吐,整个手掌便没入土中。 很快,一大块泥土便被他从地面抠了出来。 再稍稍一用劲,掌中泥土变成细碎的粉末从指间流走。 耿煊脸上浮出笑意。 虽因研究《地行篇》耽误了不少时间,但对于处置吴有仁的尸体,他现在却反而有了更大的把握,自信能赶在天明之前将屋中所有可疑痕迹全部处理干净。 之前,虽然已经决定以掩埋的形式处理吴有仁的尸体。 但具体应该如何实施,依旧是一件很让人头疼的事。 首先第一个问题,埋在哪里? 外面正下着大雨,到处都是哗啦啦的跑水声,很多低洼之地都成了小池塘。 且不说在外面挖坑埋人会不会被人看见,单这雨水就能给他带来巨大的困扰。 那就只能在屋里面挖坑。 渗人什么的就不管了,屋中地面可是被特别夯筑过的,硬度非室外可比。 在没有专业工具的情况下,他一个人能搞出多大的名堂? 总不能在屋中地面垒一个高高鼓起的坟堆吧? 所以,要将“掩埋藏尸”这个想法落到实地,其实是有着许多现实困难需要解决的。 现在掌握了地行术,哪怕只是入门级别,这些原本让他感到头疼的困难,一下子全消失了。 耿煊先是将吴有仁的尸体用床单包裹严实,放在屋内一角。 而后提着油灯在屋中转了一圈,选定了一块“破绽”最多,最为“薄弱”的地面。 双手十指箕张,劲力吞吐之间,一大块硬土便被他完整的抠了出来。 耿煊将其小心的放到一边,而后又接连抠出几大块硬土,辟出一片可容施展的空间后,便时而分指如爪,时而并指如铲,在脚下一片区域快速挖刨起来。 泥土快速在耿煊周围堆高,而耿煊看似原地不动,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下沉”。 大约一刻钟之后,他整个人都没入了他一手挖出来的地洞之中。 当他浑身尘土的爬出来,看着微微颤抖的双掌,只感觉火辣辣的刺痛。 一两次的挖刨还体现不出来,可时间一久,耿煊还是能感受到了双手十指的负担。 “铁砂掌的层次还是低了些,要是能再进一步就好了。” 只可惜红运不足,耿煊也就只能心里面想想。 【红运:3 铁皮功(大成) 铁砂掌(小成) 地行术(入门) 解割术(小成+)】 仅剩三点的红运,除了能让解割术再进一步,对其他三项技能都已无能为力。 耿煊随意坐在地上歇了一会儿,等双手十指稍稍缓过劲来,他便将身上衣物尽数脱去,只留条短裤在身上,这才如一条旱地泥鳅一般滋溜一下滑入地洞之中。 这是一个斜斜向下的地洞,每向前掘进一两米,耿煊便会钻出来休息一阵。 当他第五次出洞时,感觉双手都已经不是自己的,双臂也酸痛到近乎失去知觉。 为了减少挖土量,地洞大小刚好够他身体通过,双手不得闲的他只能如蛇一般依靠胸腹、以及其他地方的肌肉收缩蠕动向前行进,时时都要承受大地的挤压,身体的状态也仅并比双臂双掌好一些。 一番斟酌之后,耿煊“奢侈”的消耗了一点红运用来恢复身体状态。 效果非常好。 但也并没有让他身体恢复到全盛状态,只是让他有余力继续行动。 又一次从地洞中钻出,耿煊看着外面的天色。 此刻大雨已经渐渐停了,距离天明也只剩一两个小时。 “就到此为止吧。” 看着身旁那如一根吸管般斜斜插入大地之中,深近十米,长度将近二十米的地洞,耿煊心中成就感满满。 站起身来,一种熟悉的空乏感袭上心头。 耿煊明白,因为高强度的运动,自己的身体再次到了透支边缘。 他赶紧饮了二两虎骨鹿参酒,随着暖洋洋的热意在体内扩散,才让状态有所恢复。 而后,耿煊将包裹严实的吴有仁尸体塞入地洞之中,一直推到地洞尽头。 因为地洞本来就是倾斜向下,加上耿煊也根本不需要顾忌是否对其身体有损害,虽然地洞略有些狭窄,却也不妨碍他将其硬推到底。 安置好尸体后,自然就该填土了。 不过,耿煊最先填的却不是原土,而是再次返回地面,提着油灯在屋中仔细转了一圈,将所有沾了血迹的物品,包括浸血的泥土,全都送入地洞最深处。 做好这些之后,耿煊这才开始填土复原。 比起挖洞,这效率就更高了。 当他再一次从地洞中钻出,哪里还有地洞,不过就是一个不到一米深的浅坑而已。 当他将最初抠挖出的地面拼嵌在一起,严丝合缝,一切都恢复成家中原有的模样。 嗯,也不能说完全一样,因为他将带血的地面连同周边有可能浸血的泥土全部刮掉了,恢复后的屋内地面的高度相较于之前略有变化。 不过,这样的细节,外人又如何看得出来呢? “呼呼——” 夜风从耿煊大开的门窗灌入,屋内的血腥气赶在天色未明之前迅速溜之大吉。 …… “嗯——” 耿煊靠躺在床上,假寐的他被第一缕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唤醒。 闻着清新的空气,耿煊睁眼向窗外看去。 那挂在屋檐下,经一夜的雨淋变得湿漉漉的白幡第一时间便映入眼帘。 耿煊怔了下,这才想起,前身父亲的头七刚过。 第7章 他不给还骂我! 十几天前,前身父亲带着一条跟随多年的跑山犬进入赤乌山,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这种情况虽然罕见,但也并非没有过。 比如陈荣山提及的寻找合适虎骨的那次就是一例,回来时模样虽然狼狈,但终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这一次之所以被认定已经死亡,是因为就在前身父亲进山数日之后,便有个同坊的、由五人组成的狩猎小队带回了几件破碎的兵器。 其中特征最明显的是一把断裂的长刀和一张断了弦的硬弓,全是前身父亲的随身之物。 虽然并没有见着尸体,但这已足够大家一致认定前身父亲已经死亡。 在赤乌山那种地方,死不见尸才是正常现象,真见着了那才是咄咄怪事。 当时那种局面,前身一个才刚满十八的毛头小子,已经完全慌了神,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根本没有主意,完全沉浸在悲痛的情绪之中。 一切事务,几乎都是陈荣山、坊主以及其他一些热心邻里的帮手下完成的。 等前身反应过来的时候,俨然已经进入服丧的状态。 …… 耿煊将前身父亲亡故的记忆又仔细的捋了一遍,目光变得幽深。 “他的遭难本身,会不会就有问题呢?” 在前身的记忆中,对此并没有任何怀疑。 毕竟,在赤乌山中遭遇意外,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有下一次进入就再也回不来的觉悟。 可有昨夜这一番经历,耿煊对此很自然的便多了许多猜测和怀疑。 “嘭——啪——” 忽然传入的异响把耿煊拉回了现实。 他赶紧出门一看,却见自家那破旧的院门歪倒在地上,而陈叔那只四五岁的女儿正一脸无措的站在那里。 “你干嘛拆我家的门?” 小女孩抬头看向他,紧张又可怜的道:“我……我就是轻轻踢了一下,哪知道它这么不顶用……” 那委屈的小表情,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 “你用脚踹?”耿煊很善于抓住重点。 “我……我……你赶快吃吧!” 支吾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她赶紧将双手提着的食盒递到耿煊面前。 “这是?” “阿娘让我给你送的早饭。” “啊?!” 耿煊赶紧接过,已经想到刚才是怎么回事了。 这食盒的分量对她来说确实有些沉,需要两手才提得起的她来到院门前,很自然的便用脚踢了。 结果却没想到,这院门居然是个会讹人的。 说话间,耿煊已经把歪倒的院门扶正,让它继续上岗充当门面。 小院一角就有个石桌,耿煊将食盒中的食物取出,一罐熬得软烂的粟米粥,几碟下饭的小菜。 “……替我谢谢你娘。”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你自己去谢不行吗?” “嗯……你也吃点?” “不了,我已经吃过了,阿娘特意给我做的鸡蛋羹,可好吃了。你这里没有,嘻嘻。” “……你爹呢?” “被坊主叫走了,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呢,娘让我给你送过来。” “额……” 耿煊忽然感觉这孩子有些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管怎样,当他吃完饭后将所有碗碟洗净归盒,再次递到小女孩手中时,又再一次郑重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待小女孩离去,耿煊开始考虑今日的行程安排。 有了大概的思路之后,他回屋将一个布包揣入怀中,出门而去。 这布包里不是别物,就是银子。 其中,既有前身分散藏匿在屋中各处的碎银约五十两,耿煊趁着这次给屋子做“大扫除”的机会收集在了一起。 另有二两银锭五枚,这是从吴有仁处收获的战利品之一。 说来,耿煊也在吴有仁身上摸出来不少东西。 不过,其中大部分最后又被他重新与吴有仁一起埋进了地洞深处。 一番斟酌之后,耿煊只取了五件。 五枚二两小银锭算一件。 没有特别的标志,就是市面上流通的银锭。对吴有仁来说,这就是一点随身的零花钱,也是所有战利品中价值最低的。 另有一柄吹毛断发、杀人不沾血的长剑。 前身用自己的生命验证过,品质确实好。 还有一块刻有“安乐”二字的令牌,一枚刻有“有仁”二字的玉佩,一个同样绘有特殊图案的香囊。 除了银子,这些东西虽都价值不菲,但无一例外都有着极鲜明的特征,很容易就让人与吴有仁联系在一起。 所以,耿煊虽然没有将它们与吴有仁的尸体埋在一起,却也没有傻乎乎的藏在家里,同样被他深埋在了地洞之中。 短时间内,这些东西都不可能示于人前。 反倒是价值最低的银子最没风险,现在就可以使用。 解割刀插在腰间,所有银子揣在怀里,所有值钱的家当全在身上,耿煊也不担心被人偷家。 他这一走,就是整整一个白天。 归来时,日已西斜。 刚打开院门准备进屋,一道轻声呼唤在身后响起。 “喂。” 耿煊扭头,便见对面陈叔家的院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小女孩探出脑袋看他。 “陈小钰,你给我送晚饭来啦?” “没有晚饭,不叫陈小钰!”小姑娘陈钰嘟嘴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说着,便眼巴巴的看着他,仿佛在期待他的回应。 “……” 耿煊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陈小钰终于没熬住,先是做贼一般左右看了看,见左右无人,赶紧从自家院里跑出来到耿煊旁边,一个劲催促:“快,快,咱们进里面去说。” 一天的奔波,耿煊实在不想与一个小孩子游戏,但看她演得这般投入,他也不好扫兴,便点头开了院门,陈小钰机灵的赶在他进院之前钻入院中。 “说吧,你要告诉我什么?” “你先把门关上。” 耿煊配合着把并没有卵用的破旧院门关上。 “蹲下来。” 耿煊蹲下。 陈小钰凑到他耳边,细声细气的道:“今天你家里进贼了。” 耿煊闻言,心头便是一紧。 面上却是配合小孩游戏的装模作样。 “进贼?你看到了?” 陈小钰点头,“我亲眼看到的。” “贼有几个?” “一个。” “什么模样?” “嗯……是个男的。” 陈小钰皱眉,准确描述一个人的模样,这对她来说或许有些超纲,于是她“狡猾”的变成了性别描述。 “什么时候?” “第一次是上午,就在你走后不久。” “……他来过几次?” 耿煊对此事的重视程度又悄然提高了一级。 “嗯,他第一次并没有进你家里去,只是在外面转,他这是在踩点!” “你还知道踩点?” “当然啦,阿爹说了,贼偷东西前都会踩点,所以那些在周围乱瞧的就不是好人。” “……他第二次进来没?” 陈小钰点头,“进了,而且还带了条狗。” “啊?还带了条狗?!” 这一次,耿煊是真的有些没绷住了。 陈小钰点头,双手比划:“这么大,白绒绒的,鼻子粉嘟嘟的,怪好看的。” 看着她的比划,耿煊迟疑道:“小狗?” “嗯,小狗。”陈小钰很肯定的点头。 好一阵之后,耿煊才勉强将这消息消化掉。 他看向陈小钰:“你看得这么清楚,当时你在哪?” 陈小钰指了指院门口:“我站在那儿。” 耿煊瞬间只觉电流过脑,头皮发麻,他呆呆的看着面前这小姑娘,“你……你当时就在他旁边看着?” 陈小钰点头:“是啊。” “他看到你了?” “是啊。” “他……他有没有凶你啊?”耿煊小心问道。 目光甚至忍不住在她身上看,生怕哪里少了点什么。 陈小钰瘪瘪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他让我滚开。” “啊?”耿煊有点呆。 “他当时抱着狗狗从你家里出来,我说我想抱抱,他……他不给,还骂我!” 陈小钰说着,似乎又想到了当时情景,一时间悲从中来,声音都哽咽了。 “你……你……” 耿煊瞠目结舌,已经不知道该用何种言语描述自己此刻的心境。 第8章 坊主 “嘭!” 回到屋中,耿煊将一个包裹扔到地上,想着从小姑娘陈钰那听来的消息,满心的沉重。 对于杀掉吴有仁之后可能引发的后续反应,耿煊是做过仔细分析的。 最乐观的情况,就是除了吴有仁自己,再没有人知道他昨晚的行动,只要小心点不露出破绽,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最悲观的情况则恰好相反,不仅有人知道吴有仁昨晚的行动,而且,即便他以能做到的最稳妥的方式对尸体做了处置,也被人以某种方式确定其死亡。 若是如此,无论他怎么遮掩,都躲不开暗处敌人的注视。 因为这样的思考,在杀死吴有仁,发现《地行篇》,意识到其中必有更深隐情之时,耿煊心中就有过干脆一走了之的想法。 他不是前身,没必要卷入这样的旋涡之中。 羁绊牵扯太多? 那就干脆一刀斩断,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但随着对前身记忆的梳理,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些基本认识,耿煊便意识到自己天真了。 一个念头就想刷新人生,这只存在于梦里。 对于弱小的自己而言,现在这身份不是羁绊束缚,反而是最大的保护! 在这个混乱而危险的世界,信任是极稀缺的。 人们只会把有限的信任分给最亲近、最熟悉之人。除了家人,就只有知根知底的街坊邻里彼此间拥有信任的基础。 陌生人是需要警惕和防备的,这是连四五岁的陈小钰都知道的基本常识。 对于那些说不清自己过往,或者主动斩断过往之人,被称之为“游民”,是“不可信任者”,是白眼狼,是毒蛇,是随时都可能显现出狰狞本相的恶魔。 他若舍弃现在这身份,一走了之,就像是未长成的羔羊离开羊群。 他或许能够因此摆脱前身的因果,但处境绝不会因此就变得更好,反而会陷入到一个更险恶,更难挣脱的绝境中。 最终,耿煊打消了一走了之的想法。 “现在这情况,其实已经不错了。”耿煊心中如此想。 通过对目击者陈小钰的反复盘问,耿煊已基本确定,现在的情况虽然不算乐观,但却远没到最悲观的地步。 那位“抱狗贼”的出现表明,对于吴有仁昨夜的行动,他是知道的。 或许,吴有仁行动结束后,亦或者今天上午的某个时候两人还会碰面,所以,他对吴有仁的忽然消失有些疑惑,上午便来这里踩点看情况。 若是按照作阅读理解的态度来分析,耿煊觉得“抱狗贼”的这次踩点,已经隐晦的透露出了不少信息。 一是他对吴有仁这次行动的重视,不然,他的反应不会这么快。 而他在亲眼确认这处现场并没有明显异常之后,没再进屋确认,直接走了,或许有顾忌当时行人往来较多这一点,但也未尝没有对前身下意识的无视忽略。 对于吴有仁的消失,他或许也想过许多种可能,但没有一种会是被前身反杀这种。 不然,他第一次来踩点时就不会是那样的表现。 而他的第二次出现,通过“阅读理解”的方式,耿煊同样分析出了不少信息。 这一次,他不仅进了屋,而且还带了条狗,可见他的态度比第一次时已郑重了许多。 想到这里,耿煊心里再一次真心感谢了陈小钰一番。 她用自己的生命冒险,让他得以对“抱狗贼”彼时的心态有了个更准确的把握。 一方面,他当时的态度无疑是失望和不耐烦的,这说明他这一次依然没有任何可堪称道的收获。 “感谢大雨,感谢我自己。” 而另一方面,耿煊还有种感觉,这位“抱狗贼”对于吴有仁的失踪,在情感上是淡漠的,他关心的只是吴有仁是否有行动,以及有可能取得的收获。 因为他的表现过于平静。 若非如此,陈小钰大概率已经遭了毒手,不可能还有跟他“告状”的机会。 因为这个发现,耿煊感觉安心了不少。 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位“抱狗贼”对吴有仁的关切超过了其他。 若是如此,即便他没有找到任何与吴有仁有关的痕迹线索,面对其人失踪这个事实,也极有可能因情绪化而失控。到时他会做些什么,就完全无法预测了。 “嗯,这人现在应该还没有怀疑到我头上,不过,要是吴有仁长时间不露面,也保不准他会做些什么。” “这终究是个麻烦……要是他也能像吴有仁那般老实就好了。” 才穿越不到一天,耿煊就像是脱了缰绳的野马,已经渐渐习惯了最朴实无华的思考方式。 正想着,忽听得院外传来敲门声。 “啪啪啪。” 耿煊出门一看,却见陈荣山与另一人正站在院门外。 此人身形比之陈荣山略显矮小,面相也更显老一些,大约五十出头年纪,但与陈荣山并肩站在那里,气势却是不落分毫。 前身与之相关的记忆在耿煊心中浮现,他也知道了此人身份,正是这常平坊的坊主李逡。 耿煊小跑过去打开院门,问道:“坊主,陈叔,你们怎么来啦?” 陈荣山道:“进屋里说话。” 耿煊一怔,见两人都是一脸严肃,赶紧将二人请入屋中。 在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越发深入之后,耿煊便也越发明白,这两位就是他现在最大的靠山。 陈荣山与前身父亲的交情深浅不用说,邻里互助就是最大的道义。 说得赤裸一点,陈荣山现在对他释放善意,其实也是在给他自己“刷分”。 李逡这位坊主就更不用说了,帮助自己这个丧父孤子,是他应尽的义务。给前身的父亲治丧,这位李坊主就出力良多。 这不是李坊主责任心强这么简单,而是他这个坊主并不是任何官方任命指定,是常平坊所有户主在面对这个吃人世道时共同推选出来的“头羊”。 大家支持他,甚至会拿出一部分的资源钱财供养他,让他能够更好的修炼成长,而他便也有了带领、庇护大家的义务。 这种双向需求,是各里坊内部还能保持基本秩序和安全的关键。 进屋后,陈荣山问:“阿煊,今日有人趁你外出时潜入你家,你可知道?” “嗯。”耿煊点头。 “啊,已经知道了?你才刚回来吧,谁告诉你的?”陈荣山惊讶道。 “你囡囡啊。” “啊?”陈荣山惊愕。 “……当时她还向那人要狗玩呢……” 耿煊没有一点替陈小钰隐瞒的意思,在她亲爹面前把她卖了个干净。 听完耿煊的讲述,陈荣山脸都绿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耿煊心想,今晚有人少不了要屁股开花了。 不过,他也很疑惑,“既然你们知道有人潜入我家,怎会不知当时她也在场?” 陈荣山气得没说话,李坊主解释道: “我们今天有别的事不在坊里,才回来不久,刚知道此事。 告知此事的人家离你家有点远,陈钰那丫头那么小一个,院墙一挡就看不见了。 谁知道她胆子那么大,躲都来不及,居然主动往前凑!” 李坊主这话直接让陈荣山气喘如牛,距离近的耿煊甚至感觉像是有两道炽热气柱撞在身上。 李坊主赶紧安抚道:“先说正事。” 说着看向耿煊,正色道:“阿煊,原本有些事情我们是不想与你说的,可既然已经出了今天这档子事,也不能对你再隐瞒了。” 耿煊疑惑的看着他。 说着他顿了顿,沉声道:“我们怀疑,你父亲遭难,不是意外,而是被人蓄意加害。” “……” 听到这话的耿煊只张了张嘴,连声音都没有发出,只呆呆怔怔的看着他。 仔细留心他表情变化的李坊主心中一叹,心道,这还是个孩子。 “当时,咱们的狩猎队不仅发现了已经破损的武器残片,还发现了一些其他痕迹,后来我去实地探查过,那应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机关陷阱,只不过,事后已经拆除了。 从周围痕迹来看,你父亲应该第一时间就遭到了暗算,但却并没有丧命,还与至少三人周旋苦战过许久。” 说着,他感慨道:“你父亲还真是喜欢藏拙,这实力可比他表现出来的强多了!只可惜——哎!” 李坊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安静的看着耿煊,似乎想等他先消化一阵。 许久之后,他见耿煊依然呆呆怔怔的没有任何反应,便也不再等,继续道: “这些日子,我和你陈叔其实一直都在暗中留心此事,今天你家又发生了这档子事,现在不与你说清楚都不行了。” “这般的处心积虑,没有深仇大恨是不会做到这一步的!”李坊主慨叹道。 说着轻轻拍了拍耿煊的肩膀,似乎有些怜惜,又似语重心长的问: “……阿煊,你仔细想想,到底谁有这样的动机?” “……谁?”耿煊低声喃喃,似在努力思考。 过了一会儿,才轻轻摇头:“不知道。” “你爹难道就从来没有与你说过?”李坊主道。 “没有,他从来不跟我谈这些,只要求我认真修炼,可……可我实在太笨……辜负……辜负……呜呜呜~~~” 耿煊低垂着脑袋,拳头紧握,越说越上头,声音越发哽咽。最后更是彻底泣不成声,小珍珠一串串啪嗒啪嗒的往地上掉,源源不绝。 完全回到了前些天初闻噩耗之时的状态,整个人都沉浸在悲痛的情绪之中,其他什么都不顾了。 李坊主见状,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是叹气,说些不疼不痒的言语。 “那好吧,你也想开些,早点振作起来,我们就先走了。” 说罢对陈荣山示意了一下,两人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待两人远去之后,耿煊并没有立刻停止哭泣,眼中依旧泪流不止。 不过唯有他自己知道,这里面没有情绪,全是演技。 而同样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后背早已汗湿了一大片。 没过一会儿,院外又传来敲门声。 耿煊心中一紧,出门一看,泪眼惊讶道:“陈叔?” 院外之人却是陈荣山,刚才,自从李坊主说话后他便一直沉默,这是……难道有什么事忘了交代? 陈荣山站在院外,摆手道:“我就不进去了,就给你送个东西。” 说着便将一物塞到耿煊手中。 在耿煊愕然震惊之际,他已转身离去,没再说一字。 第9章 纵马过闹市 陈荣山递给耿煊的是一件很寻常之物。 一根门栓。 昨夜,吴有仁强闯入屋,将门栓给震断了。 耿煊刮地式的收拾屋子之时,也觉得这被外力强行震断的门栓多少也是个破绽,便将之卸了下来,与其他杂物一起填埋在了地洞深处。 断掉的门栓取了下来,一时间又没找到合用的新门栓装上。这样的细节本就很难被外人发现,便是发现了,更多也只是感觉有点奇怪。 可陈荣山作为邻居,又与前身父亲关系匪浅,对家里的情况比其他人熟稔许多。 门上没有门栓这个被李坊主忽略了的细节,却被他发现了。 但他当时却什么都没说,直到与李坊主分别之后,又主动送了根门栓过来。 看着手中门栓,耿煊忽然感觉有些头疼。 “你到底要搞哪样?” “你是啷个意思嘛?” 即便他发现了门上没有门栓这个细节,也完全可以什么都不用说。 他现在这么做,反倒把自己暴露了出来。 从这个角度来讲,人家还真就是在帮助自己。 最终,耿煊决定放过自己,将手中门栓安装在了门上。 安装好后试了一下,非常合适,和原装的没什么不同。 正试着,他的动作却忽地一僵。 那位趁他不在进入家中的“抱狗贼”,发现门上没有门栓了吗? 那简直是一定的! 耿煊甚至能够想象到对方当时错愕的表情。 这就像是一个小偷下定决心破门撬锁,结果却发现,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即便他当时没有将之与吴有仁事件联系在一起,但耿煊相信,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这真的不难。 意识到这点耿煊,原本有些放松下来的心弦再一次紧紧绷了起来。 “这就是黑运六的威力吗?” 感到压力的耿煊忍不住心中如此想。 他当然明白,这压力并不是来自于此,但却不妨碍他以此作嘲。 陈荣山的态度莫名,李坊主看似关切的试探,“抱狗贼”随时可能的再次“造访”…… 这一切都让耿煊意识到,自己正在一点点陷入泥沼之中。任何“就事论事”的应对,都只会加剧自己的“陷落”。 唯一有效的办法,就只有向上,向上,快速向上。 “看来,必须得用一些非常规之法了。” 心中如此想的耿煊瞥了眼自己带回来的包裹,将它扔在房屋一角,没再折腾。 饮了二两虎骨鹿参酒,便将解割刀压在枕下,和衣躺在床上,闭目入睡。 昨夜他基本就没怎么睡,折腾了一整夜,今天又外出忙活了一整个白天,凭着亢奋的精神支撑到现在。 当他放下心中顾忌,只是刚一闭眼,气息就是一变,赫然已经悄然入睡。 耿煊是被一声怪响惊醒的。 他直接一个激灵翻身坐起,解割刀顺势便已握在手上。 见屋内无异常,闪身出屋,却见陈小钰正一脸气鼓鼓的站在院门口,双手用力的提着食盒。 而她身前那破旧的院门则比昨天更惨,完全倒在了地上。 耿煊道:“你是故意的!” “哼!” “屁股开花了?” “哼!” “哎呀,这饭真香!” “哼!” “……” “哼!” 在陈小钰的哼哼声中耿煊将食盒中的饭菜迅速清空,过分的是,他今天连碗筷都懒得洗,吃完后就直接放回食盒里,对陈小钰道: “如果你明天能把鸡蛋羹给我吃,我以后就不告你状了,怎么样?” “你……不骗人?”陈小钰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反应。 “不骗你。”耿煊郑重点头。 于是陈小钰提着一盒待洗的碗碟开开心心的回去了。 …… 将破旧的院门重新扶正,勉强固定在门框上,只起个装饰的作用,耿煊对在自家院中偷瞧的陈小钰挥了挥手,向常平坊外的集市走去。 沿途遇到不少人,他们都与耿煊点头招呼,有的甚至还会笑着聊两句。 “去赶集啊?” “嗯。” “去逛逛也好。”/“记得早点回来。”/“别往人少的地方去。” 和善的笑意,亲近的交谈,除此之外,耿煊最大的兴趣便是看他们每人头顶“红名”的浓淡和大小,以此猜测他们手中人命的多寡。 这让耿煊感觉非常不可思议。 虽然没有达到所有人都头顶红名的程度,但至少有三分之二头顶是有着红名的。 剩下三分之一“干净”的人群中,有一大半还都是没长大的孩童和体弱的妇人。 这一度让耿煊怀疑,自己生活的这个常平坊其实是个天下有数的贼窝。 直到进入集市之后,看见那几乎人人头顶红名的“盛况”,他这才知道自己是大惊小怪了。 才怪。 当耿煊来到常平坊门口,几个正在旁边一个茶摊上聊天的老人齐刷刷向他看来。 其中一个坐在里侧,正对道路的老者还向他点头示意。 这是一个年纪至少七十岁,牙齿、头发都几乎掉光的老人。笑容和善又滑稽,特别是当他露出那一嘴一掌就能数清楚的牙齿之后。 但耿煊却不敢有丝毫小觑之心,此人头顶红名,是他在常平坊所见之人中最浓,也是范围最大的。 昨晚才见过一面的李坊主在他面前也只能屈居第二。 “阿煊,去赶集啊?” “嗯。” “去吧去吧。” 耿煊与他们的交流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说着就已出了常平坊的大门。 耿煊走后,这群老人又坐了一阵,直到坐在里侧那位齿发都脱落大半的老者慢悠悠将一杯茶饮尽,大家这才慢悠悠起身,拍拍屁股准备各回各家。 “等等。”老者喊道。 因牙齿脱落太多,他说话有些漏风,软绵绵,含含糊糊的。 但几人却都因之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他。 老者道:“那耿家娃娃被人惦记上了,回去后让人把眼睛擦亮点,可别再让外面人随随便便就混进来。” 几人点点头,不久后便各自散了。 …… 出了常平坊,集市眼看着已近在眼前。 忽然一连串呵斥声从远处传来。 “闪开!” “滚一边去!” “没长眼吗?” 却是五六个鲜衣怒马的恶少年骑在马背上,将手中马鞭甩出了残影,呼呼怪叫着放开马力冲刺,没有因为周围人群密集就减速的意思。 有的人避得晚了,身上便烙下一道血糊糊的鞭痕。即便心中暗恨,也不敢发作,只能加快往远处避开。 这些人群本身似乎也是这些恶少年纵马过闹市的乐趣之一。 看着人们狼狈闪躲,种种乱象,他们便发出意味不明的啸叫,见有人“不小心”挨上一鞭,更是齐声哈哈大笑。 一边是鸡飞狗跳,一边却是肆意到发癫。 耿煊站在比较远的地方看到这一幕,又目送他们远去,心里却在想着昨天大约也是这个时候见到的相似的一幕。 “时间,地点都差不多……嗯,人数有变化,多了两个。” 耿煊轻声喃喃,又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一个个头顶的红名,品质几乎就没有比吴有仁差的。 …… 一群纵马过闹市的恶少年带着肆意的欢笑远去,却留下满街的狼藉。 一个背后衣衫破烂,一条血糊糊鞭痕贯穿大半个背脊的男子踉踉跄跄从耿煊身前经过,一边走一边低声诅咒。 “一群短命娃娃,赶着去投胎吗?早晚死在马背上!” 旁边另一位受害者附和道:“摔死才好!” “被马蹄子踩死才好!” “……” 耿煊站在旁边,为他们的想象力惊叹不已。 第10章 集市长街 因为现实的变化,耿煊将原先拟定的计划稍稍做了一些调整。 所以,今日他并没有去别处,就在这条长街周围活动。 这条长街在集市的最外围,无论是摊贩还是往返于此的顾客,绝大多数都是没有修为在身,无根无底的普通人。 作为弱势的一方,他们面对恶少年们的欺负,即便不小心挨了鞭子,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最多等人走后才敢发些牢骚诅咒。 而这同样也是恶少年们会将这条长街选作驰马之地的原因。 他们虽然跋扈,以作恶为乐,可又不是真的脑残。 去到那些修炼者聚集的区域,他们说不定还是个腼腆害羞的乖宝宝呢。 恶少年们虽然已经远去,但他们留下的余波却远远没有散尽。人们在努力恢复街道秩序的同时,对这些恶少年的诅咒几乎成了所有人交流之前的口头禅。 “该死的短命娃娃些,劳驾,这个筐多少钱一个?” “赶着去投胎嘛,二十文。” “要死早点死,有点贵……十文!” 行走其间,耿煊对这些恶少年的情况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他这才了解到,这种纵马过闹市的戏码,并非一直如此。 虽说这长街基本为普通人开辟,但毕竟也是集市的一部分,稍微懂点事的都不会让这些恶少年长期如此。 事情起因还是前日那场大雨,将恶少年们经常骑马射猎的马场浸泡得过于酥软,在那样的场地纵马疾驰,不仅伤马,而且有安全隐患,暂时无法使用。 于是用砂石铺地,可以快速滤水,不会被水淹浸泡的长街就被他们看上了。 …… 走走停停,左看看右瞧瞧,不知不觉一条长街已被耿煊走了数个来回。 当肚子咕咕叫个不停,耿煊这才发现街上行人已少了许多。 很多赶集人都不会在街上逗留,办完事之后就各回各家,现在又正是太阳最酷烈的中午,许多摊贩也都收了摊子觅食去了,长街一下子变得冷清了许多。 耿煊进入一家名为“鸿悦楼”的酒楼,这也是这条长街档次最高的酒楼,除了菜品不错,更主要的原因是这家酒楼几乎所有看得见的角落,和客人座次安排较密的区域都放着一个大大的冰盘。 被室外高温折磨过的人,甫一进入这样的环境,舒爽得周身毛孔都想要跳舞欢呼。 此刻,“鸿悦楼”已是聚满了人。 耿煊随便点了两样填肚子的饭菜,便竖起耳朵听着场中一桌人的交谈。单从衣品上看,这桌人就和那些寻常摊贩不同,穿着要讲究得体得多。 “且忍忍吧,等他们的马场恢复过来,这群祸害就走了。” “走?你没看他们笑得那个癫狂劲,我看他们是玩上瘾了,我真怕他们哪天把弓也带上,见人就射!” “这……这……没这么夸张吧?他们怎会这般没人性!” “人性?你跟他们讲这个?……你知道这世间最好玩的事情是什么吗?” “什么?” “玩人啊!你没见当时咱们被撵得像猪狗一般乱窜的时候,他们笑得有多开心吗?” “……要不,咱们今天下午就联合一些商家去找那几位坐馆说说?” “说什么?” “说说这件事啊。怎么说咱们也是这集市的一份子,每月该交的钱从不短缺,这些短命鬼要是每天这么玩,影响了大家的生意,对他们来说不也是损失吗!” “呵,天真,要去你们去,我反正不去……简直是不知死活!” “不去就不去,说什么风凉话? 咱们在这里认认真真想办法,你一个劲的泼凉水,显得你能了是吧。 ……你们别拉我,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呵呵,别的懒得与你们说,我就提醒一点,你们说长街生意受影响,他们也会受损失,这是不对的。 在你们倾家荡产之前,他们的利益不会有一点损失,受损失的只会是你们。 我再好心多提醒你们一句,若是不想自讨苦吃,那什么‘我们生意受影响,你们也会有损失’这话最好别说。 这是威胁,懂不懂?! ——好了,下午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告辞!” 此刻,其他客人的谈话声早就已经消失不见,全都竖着耳朵听这桌人的谈话,耿煊也不例外。 便见一个长衫中年男子站了起来,对其他人随意拱拱手,便头也不回的大步而去。 此人虽然离开了,但他的言语却依然在在场所有人脑海中回荡,并造成了持续的静默效果。 没人说话。 无论是如耿煊这样的旁听者,还是与长衫男子同桌的其他人。 许久之后,一个体型略显臃肿的男子抓起身边一壶,对着壶嘴就往嘴里猛灌,却忽地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啊——” 此人正是刚才怒怼长衫中年的主力,他这是想要借酒浇灭心中烦闷,可忙中出错,错把茶壶当酒壶,滚热的茶水入嘴,硬吃了一个大苦头。 “啪!” 茶壶被他狠狠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扫了桌上众人一眼,而后又在楼中其他人身上扫过。 “嘿,你们都是来听动静的吧?别净想着占便宜! 这件事不解决,在这街上吃饭的,谁都跑不掉!” 他在那里发泄,却没人愿意听他牢骚,陆续有人离开。 耿煊将一块碎银放在托盘里,对正要收拾桌面的店伙计道:“剩下的给我打个包。” “啊?”店伙计有些疑惑,似乎不懂他什么意思。 耿煊指了指桌上的剩菜剩饭,“给我找个东西包起来……没问题吧?” 这次店伙计懂了,赶紧道:“没问题,您稍等。” 虽然有些奇怪,毕竟来这吃饭的主顾都是不差这点饭钱的主,这种要把没吃完的饭菜打包带走的要求还真是没听说过。 但既然客人有要求,他自然也会尽心照办。 店伙计很用心,用专门做蒸菜点心的大粽叶将几样饭菜分别打包,拎在手上就像是几样精致的点心。 “谢了。” 耿煊出了“鸿悦楼”,沿着行人并不多的长街行了数十米,来到一棵大树下。浓密的树冠如伞盖,在这阳光炽热的环境下撑起一片阴凉,还不时有风吹过,待在这里倒也不算特别难捱。 耿煊将打包好的饭菜放在一块石板上,往旁边瞥了一眼,点了点头,便继续在长街上溜达起来。 当他再一次经过此处,便见一位瘦得皮包骨,浑身脏兮兮如泥猴一般的小孩蹲在那里。那包裹饭菜的粽叶被一张张叠在一起,不见一点油腥米粒。 见他走近,“小泥猴”便跪在地上对他磕头,嘴里发出“啊啊呜呜”的声音。 “哑巴?”耿煊有些惊讶。 刚才他打包的,并非真的剩饭剩菜,而是他特意多点的。 之所以忽发这份善心,和这“小泥猴”看上去那皮包骨的可怜劲没多大关系,而是相比起街上每个人头顶上都悬着一团或浓或淡、或大或小的红气,这只“小泥猴”头顶如陈小钰那般如透明果冻般的干净澄澈,让他心中触动。 想起陈小钰连续两个早上给自己送早餐,他就起了也给这“小泥猴”一份午饭的念头。 想到便做了,其他也真没想太多。 也是此刻,他才知道,这“小泥猴”居然是个哑巴。 “小泥猴”点头,特意张开嘴巴给他看,而后又是一阵“啊啊呜呜”。 耿煊的眼神却忽地一凝。 他分明看见,“小泥猴”的舌头是齐根断掉的,而且断口非常整齐。 这显然是被人有意割掉的! 耿煊心中大受震动,但他却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朝“小泥猴”再次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继续在这条长街上来回溜达闲逛。 大约下午五六点的时候,耿煊返回常平坊的家中。 一个人盘坐在床上,他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地面,一个又一个念头在心中翻腾。 “强大的辨土能力,绝不止于辅助挖洞这么简单。” “只要发挥想象力,它能够做到更多。” “我既然能一眼看出大地的特质,那大地就完全可以为我所用。” “……且看表现吧。” 第11章 烈日地狱 次日。 陈小钰双手提着沉甸甸的食盒吭哧吭哧的走出自家小院,已经准备好要将面前那院门狠狠踢倒。 可走近才发现,院门已经打开了,那可恶的家伙还笑眯眯的站在院子里等着。 “今天你迟到了哦。” 陈小钰很想反驳,却又发现人家没说错,今天自己确实来晚了。 于是她闷闷的将食盒递给耿煊: “明天我会比你早的!” “嗯,有志气……呀,还真有鸡蛋羹啊。” “哼!”陈小钰骄傲的挺了挺小身子,仿佛在说,看吧,我是很讲信用的。 “唔~居然是咸口的,嫩嫩滑滑,确实好吃。 ……不过,我还想试试甜口的……啊,你阿娘没给你做过呀?……试试吧,方法很简单的,只需要这么做…… 什么东西吃多了都会腻的,要经常换新口味知不知道。 我告诉你哦,鸡蛋羹可不止咸口和甜口,天天换着花样吃,一年都不重样……现在就这样,到时我再告诉你……” 一通胡吹把陈小钰逗得口水直流,耿煊早饭也吃完了。 他比昨日更早的出了常平坊,来到集市长街之上。 许是都知道恶少年们要来祸害了,无论摊贩还是往来行人都比较急切,都想要赶快完成交易,赶在他们前来之前就离开。 当所有人都这般想,整条长街就都显得有些乱糟糟、毛躁躁的。 时不时就有人被挤出去砂石路,掉到旁边的泥地里沾上一脚软烂黏糊的稀泥,又或是踩进路边的排水渠中,弄得湿漉漉的。 混在人群中的耿煊就很倒霉,多次一只脚,或两只脚被挤得踩进排水渠中。 将用石板砌成的水渠,踩出一个个或大或小,或明显或不明显的缺口裂隙。 排水渠中哗啦啦的流水通过这些缺口不断往砂石路渗透。 不过,因为砂石路本身透水性就很强,于路上行人来说,却是没有任何影响。 最大的变化,就是砂石层下面那先是经过一夜大雨持续的浸泡冲刷,后又经过连续两天的烈日暴晒而变得表皮酥脆的垫土层,在这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渗水之下,发生了微妙的,常人难以察觉的变化。 另外,整条长街也不全是砂石路,在长街两头也有很长一段硬土路。 它们虽也经过大雨的冲刷,但因为街上商家及时的处理,加之烈日暴晒,并不影响行人往来。 而且,因为行人的往来踩踏,反倒像是对这些路段又进行了一次碾压夯筑一般。 不过,当渠中渗水蔓延过来时,这路就变得过于光滑了,甚至有人因为急切赶路不小心直接滑倒在地。 好在此后所有人在经过这路段时都多了份小心,倒也没有事故发生。 而这时,耿煊已经在一棵树荫下躲起了阴凉,原本沾泥的双脚也已洗得干干净净。 除了鞋子还有点湿之外,看着往来挤挤挨挨的行人,倒像是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就在这时,长街一侧尽头忽然变得混乱起来,且这混乱迅速向整条长街扩散。 “来了!” “快躲开!” “……” 哒哒哒哒。 一匹匹狂奔的快马出现。 一个个恶少年骑在马背上,身子随着胯下马匹的纵跃奔腾上下起伏,嘴里发出呜呜啸叫,手中马鞭被舞成一圈圈残影,长街上猪突狗窜的行人摊贩就像是被他们肆意戏耍驱赶的羊群,不时就有一个倒霉蛋吃上一鞭,痛彻心扉。 一匹。 两匹。 三匹。 …… 耿煊心中默默数着,当最后一匹马出现,他也点数完毕。 “十一匹,比昨天足足多了一半,真把这里当游乐场了啊!” 十一匹快马载着十二个人,其中一匹马背上载着两人,居然是两位肤白貌美,娇俏可人的妙龄女子。 “五十米……二十米……十米……到了。” 当第一匹马来到沟渠渗水段的砂石路上时,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第二匹马经过,依旧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第三匹,第四匹…… 当第五匹马的铁蹄重重踏上这片区域,其蹄下地面忽然下沉,快速奔跑中的马匹重心骤变,明显有了失控的征兆。 但这马却在此刻忽然一个猛蹬,居然四脚离地,腾空跳起,跨越近十米虚空,稳稳的四蹄着地,继续向前狂奔。 “好马!”耿煊都忍不住心中赞叹。 但这场被他精心设计的意外,却也并没有因为这匹马的优异表现而终结。 它的忽然跳跃,将紧紧跟在后面狂奔的马匹节奏瞬间打乱。 这就像是高速路上前车忽然改变操作,后车会像量子纠缠般跟着改变操作,且变得更加混乱,把更多根本毫无接触的车辆全部带入失控节奏一般。 而渗水路是很长很长的一段,即便成功避开了第一处,还有第二处,第三处…… 终于,一匹马的重蹄踩在看上去最安全,没有任何异常的砂石路上,忽然出现的陷坑将马蹄“吞”下去了近二十公分。 “咔嚓——” 先是马腿骨被折断的清脆声响。 “啊——嘭——” 接着是马上恶少年以惊人的速度飞向天空,嘴里发出的慌乱尖叫,然后在一双双惊愕的目光下重重的摔在地上。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 很快便是第二匹,第三匹…… 一场史无前例的,让整条长街都陷入死寂的大型交通惨案诞生了。 马腿折断,摔; 连续重心失控,摔; 路面湿滑,摔; 两马相撞,摔; 连续追尾,摔; 想要强行刹车,摔; 摔,摔,摔,摔…… 因速度太快,变起太突然,想停时已停不下来,所有恶少年都只能在确保胯下马不失控的情况下硬着头皮往前冲。 这就像是个地狱难度的闯关游戏,不能暂停,不能重来,甚至不能不玩。 最终,十一匹马,最后只有一匹“闯关成功”,成功抵达了长街另一头。 其他十匹,均以各种凄惨的方式摔倒在地。 而这十匹马上的十一位骑乘者,最后只有一个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 这两个幸运儿,一个骑在马上,一个站在路上,俱是脸色苍白,身体如筛糠一般看着这惨烈到不忍直视的事故现场。 最惨的两位同伴,一位被连续多匹快马疯狂踩踏,肠穿肚烂,血流一地。 一位从高速移动的马背上甩出之时,恰好撞在一根横出的树干上。树干被撞断了,脑袋却插在了断茬,就像是树上结出了一颗人头果,被从脖颈处强行撕断的无头身体如同破烂的布娃娃一般瘫在地上。 在那头与身之间,一条明显的、近十米长的血线将两者连结在一起。 这两位看上去最惨,但死掉的,却绝不止这两人。 血腥气在长街弥漫。 除了马的痛苦嘶鸣,整条长街死一样的寂静。 明明烈日当空,整条长街更是宛如地狱,每个人却都感觉冷入骨髓。 但各种极端而复杂的情绪,在所有人心中如野火般蔓延。 惊愕、恐惧、痛苦、快意、惊慌…… “救……救命……” 终于有人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努力从一匹马肚子下面爬了出来。 他一边爬,一边呼救。 这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一时间,哀嚎声,呼救声,崩溃痛哭声……齐齐钻入所有人那仿佛集体失聪的耳中。 距离最近的摊贩行人们,有的甚至身上还溅了许多血迹,面对这些求救,先是一怔,然后彼此张望,似乎在等别人拿主意。 不知是谁的带头,便见这些人先是惊叫,而后抱头鼠窜。 这风潮迅速蔓延到整条长街,所有人都拼出吃奶的劲逃离此地,逃离这条长街。 摊不要了,店也不要了,只要是身上有脚,脖上长脑,就没有不跑的。 很快就跑了个干干净净。 终于,恶少年们得偿所愿,把整条长街都变成了他们的地盘。 “啊——” 那浑身抖如筛糠的幸运儿终于发出一声几乎刺破云霄的崩溃尖叫。 …… 混在人群中进入常平坊的大门,听到身后传来的刺耳尖叫,耿煊没忍住回头看了看。 没有看到尖叫之人,却看到一团红气迅速接近,而后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已然没入自己眉心。 周围人对此,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又挂掉一个?” 耿煊有些意外,念头却很清晰的表明了意图。 “炼化。” 而后,恍惚之间,耿煊感觉自己的眉心就像是燃起了一团小小的火焰,那没入自己眉心的红气就在这团火焰的煅烧下迅速变小,消失。 这是第一次炼化吴有仁余气时不曾有过的新体验。 “是因为一次炼化得太多了吗?”耿煊心中如此想。 随着红气被炼化消失,这团“眉间火”也缓缓消失不见,新的信息在脑海中浮现。 【余气炼化完毕。】 【得红运十三,黑运二。】 “看来,距离远近并没有什么影响……又或者,现在这距离,还不够远?” 第12章 波纹 集市长街。 再一次人满为患。 肃杀,死寂。 便是那些侥幸生还,却身受重伤,一身凄惨的恶少年们,也都死死的咬着牙关,不发一言。 赶来之人也只是对他们进行了简单的处理,就很随意的把他们放在地上,和那些死掉的恶少年躺在一起。 就连那两位侥幸无恙之人,也都规规矩矩的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气氛最是冷肃处,正有十几名年纪不一的男女站在那里,他们那带着担忧甚至是恐惧的目光,都在地上两个身影之上。 这是两个前不久还笑颜如花,现在脸上却都尽是木然的女子。 两人最大的不同是,其中一个躺在地上,原本能令男子痴迷的胸脯却有着明显的塌陷,鲜血将浅绿的衣服全部染成了殷红。 另一个则坐在她旁边,脑袋低垂,双目无神。 她的右腿鲜血四溢,甚至可以看见小腿处有断裂的腿骨暴露了出来。 旁边一个年纪三四十许,风韵妖娆的妇人手提药箱,满脸的哀求,却都被她漠然无视。 她尝试过强行处治,换来的却是一双森寒入骨的目光。 她也就只能与其他人一起站在那里。 除此之外,整条长街上,还三三两两散着许多人,特别是事故路段,被一双又一双眼睛翻来覆去的仔细检查。 就在这时,一道道身着黑色劲装的身影快速接近,每个人的手中都如拎死狗一般提着一个人。 “嘭!” “嘭!” “嘭!” 等这些人来到事故现场,便将手中之人随手扔在地上,一时间哀嚎求饶之声不绝。 “冤枉,我们冤枉啊!” “这事真的和我们无关!” “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 站在地上两位女子旁边,隐隐为众人之首的一个灰衣白发老者皱了皱眉,冷厉的目光在那些黑色劲装之人身上扫过。 很快,这些被摔在地上哀嚎求饶之人的嘴巴就被烂布团塞住了,双手反绑,在地上强行跪成了一排。 场面再一次安静下来,却也变得更加肃杀了。 若是耿煊在此,便会发现,这些人,全是昨日“鸿悦楼”中议事的那一桌人。 包括那位误把茶壶当酒壶,烫了一嘴燎泡的男子,同样也包括当时冷言冷语,中途离场而去的长衫中年。 无一例外,没人幸免。 只要当时在那一桌的,此刻全都在这砂石路上跪成了一排。 这片充满肃杀压抑气息的长街还没有安静多久,忽又被一片喧闹嘈杂之声打破。 却见远处呼啦啦奔出来数十个穿着花花绿绿的身影,基本全都是妇人,有未及笄的少女,有头发花白杵杖急奔的老妪,但更多的还是看上去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 随着她们的到来,街道上肃杀压抑的气氛荡然无存,一片嘈杂混乱。 “我的儿啊,你死的好惨!” “乖孙,醒醒,你给我醒醒!” “疼不疼,怎么都没人给你处理一下,还让你就这么躺在地上?” “……” 有人哭自己的儿子孙子死了,有人见自家宝贝身受重伤,有侥幸,又忍不住小心呵护询问。 等这第一波情绪发泄出来,很快矛头就指向了在场之人。 一个体型魁梧的彪悍妇人率先发难,她的眼神恶狠狠的盯着此刻正沉默的站在两位少女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破口大骂道: “姓陆的,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你儿子双腿都断了,你不想着赶紧处理,还把他扔地上,你还是不是人。” 说着眼睛又朝地上两位少女处瞥了眼,骂道:“自己儿子你不管,对个外人这么上心,难不成这是你与外面的姘头生的野种?” “闭嘴!”一直压抑着怒火的男子双目似要喷火。 “怎么,戳到你痛……呃……” 妇人还想不依不饶,却忽然闭上了嘴,魁梧高大的身体直挺挺的便向地上倒去。 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她的脑袋不知何时已被一根筷子粗细的树枝贯穿,当她倒地咽气时,树枝一端挂着的几片树叶还在轻轻摇曳。 叽叽喳喳,吵吵嚷嚷的妇人团瞬间鸦雀无声。 一直站在两位少女身旁的众人更是骇然变色,转头看去,一个中年男子已悄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许……许帮主!” “许帮主!” “……” 众人纷纷出声,却几乎都控制不住声音中的颤抖。 恐惧,惊慌,几乎明明白白的写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面对这些招呼,中年男子不应。 从出现开始,他的目光便一直都在地上那具尸体身上。 他一步步向前,围在两位少女身边的众人赶紧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在这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一苍老的声音响起: “许帮主,您是大人物,您没来大家都不敢乱动,可我这孙子眼看就要不行了,您……” 一道白色锥形气劲忽地掠过虚空,没入正唠叨不停、一脸哀求之色的杵杖老妪额头。 下一刻,这道锥形气劲从老妪后脑勺飞出,带出一线脑浆血雾,又向前飞出了近十米,这才忽地消失不见。 “噗通”! 老妪佝偻的身体倒在地上。 直到这一刻,那些妇人才真正意识到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再没有一个人敢聒噪。 在“许帮主”身后的一人,对其中一个黑衣劲装男子示意了一下。 很快,这些衣着鲜丽的妇人就被人带离了此地。 许帮主一路来到两个少女身旁站定,目光在地上少女胸口塌陷处停顿片刻,才道:“怎么回事?” 这是自他出现之后的第一次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喜怒,就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坐在地上的女子终于开口了,依然低垂着头,嗓音沙哑。 “月初我们来绿漪园避暑,他们就常来巴结,因为无聊,我们也经常一起玩。 昨天下午,他们说有个好玩的事想邀我们一起,没有多想我们就同意了。” “好玩吗?”许帮主的声音依旧平静。 女子不回话。 许帮主神色依旧平静,继续说着刺心的话。 “你妹妹死了,你不哭吗?” 女子沉默。 并没有哭。 却可以看见,正有一串串泪水滑落脸颊,如雨点般砸在地上。 许帮主神色依旧平静,转头看向旁边拎着药箱的妖娆妇人,道:“给她处理一下。” 妖娆妇人如蒙大赦,赶紧蹲下给女子处理断腿。 这一次,女子不再反抗,任由摆布。 许帮主又看向灰衣白发的老者,道: “我送两个女儿来这边避暑,提前与你说了,你当时怎么给我保证的?” 老者不吭一声,不还一嘴,把脑袋弯成了九十度。 “现在,我两个女儿死一个残一个,你打算如何与我交代?” 灰衣白发老者终于开口了,指着不远处在地上跪成一排的诸人,道: “她们在这里出事,这些商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条街一直都是他们在管着,我全部拿了过来,现在任凭处置!” 那在地上跪成一排的众人,受了诸多折磨,一个个早就病恹恹的,此刻却忽然像是回光返照一般,一个个都亢奋精神得不行。 可惜嘴被堵着,手被绑着,也就只能像一个个肉虫般徒劳的挣扎,眼神绝望,像是有着无数冤屈要诉说。 其中,只有一个例外,就是那位中途离席的长衫男子,他就那么笔挺挺的跪着,什么都没有做。 听了老者的话,许帮主却是一愣,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忽然一脸怒容,指着老者骂道:“这他X的就是你给我的交代?” 这是自他出现后第一次破防失态。 老者一脸苦相,知道这点代价糊弄不了对方,便要再次开口。 好在他本来也没指望能如此简单就消掉来人怒火,能成固然好,不成就继续谈。 可他张开的嘴却还没有说出话来,许帮主指着他的手忽然成爪,狠狠抓在他面门之上。 “啊——” 老者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却是两个手指直接狠狠抠进了他的两个眼眶中,两个眼珠直接被戳爆。 得手之后的许帮主还不罢手,上前一步,插入眼眶的两根手指整根没入其中。 “卑——鄙——!” 绝望的老者只来得及说出两字,便即殒命。 偷袭得手的许帮主将手指从已经完全空掉的眼眶中抽出,一边慢慢擦着手上血迹,目光一边扫向噤若寒蝉的众人,道: “老东西不给我交代,我自己要一个,你们没意见吧?” 心中发颤的众人谁敢有意见。 就连那些直属于老者的黑衣劲装之人也没有一个人跳出来找死。 擦掉手上血迹后,许帮主手指如挥琵琶般向外一扫,几道锥形气劲便已飞出,在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便没入那些还活着的恶少年脑袋之内。 “嘭嘭嘭——” 如同西瓜炸裂般,一颗颗脑袋当场炸成一个个血花。 “这些废物,还留着干什么?” 许帮主看向一个男子,此人牙关紧咬,拳头紧握,似乎在极力压抑着。 他却继续刺激道: “你儿子这么多,死掉一个最废的,应该没什么吧?” “这……是他咎由自取。”说着便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许帮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看向其他人: “我这么处置,都没意见吧?” 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反对,许帮主轻轻点了点头。 不再理会其他人,看向蹲在地上给女儿处治的妖娆妇人,道:“你能不能快点?” 妖娆妇人身子一颤,不敢继续磨洋工,赶紧三两下处理完毕。 “把我女儿抱到车上去。”许帮主又吩咐道。 不知何时,一个老仆已驾着一辆马车停到了旁边。 妖娆妇人将断腿女子抱起,轻手轻脚的放在马车上。 还小心地调整了一下车上的软垫,让断腿女子能以最舒服的姿势躺着。 做完后,她对许帮主道:“许……帮主,我做好了。” 许帮主冷冷横了她一眼,“你是不是瞎,我还有个女儿呢?你打算把她丢这里吗?” 妖娆妇人身子一抖,暗骂自己是个蠢货,赶紧将地上那具早已凉透的尸体也抱上马车放好。 许帮主在前走,老仆驾车跟在他后面。 来到那重新跪成一排的众人面前,他停下了脚步,其他人身体再次抖如筛糠,唯有一人直挺挺的跪着,一动不动。 许帮主看着他,问:“你不害怕?” 此人嘴被烂布堵着,自然无法说话。 他便弹指射出一道劲气,将其嘴中烂布打散。 此人吐掉口中碎布,道:“我当然害怕。” “那你为何不求饶?” “有用吗?” “你怎么知道没用?” 此人先是一怔,而后双手反绑的他如肉虫一般匍匐在地,“求许帮主饶我一命!” “哈哈……”才死掉一个女儿的许帮主此刻却发出畅快的大笑,好一会儿才问:“你叫什么?” “季云霄。” “我叫许象风,以后你就给我做事。” 当马车再次起步,车上又多了一人。 没一会儿,许象风再一次停下脚步,看向一个一脚站在砂石路上,一脚站在排水渠上的男子问: “有发现?” “应是渠中渗水的缘故。” “就这个原因?” “应该……是的。” 许象风沉默,皱眉看着那早已破碎得不成样子的排水渠,许久都一言不发。 现在这水渠,比之惨剧发生前破损程度严重了十倍不止。 甚至有两具马尸就半淹在水渠中,周围自是被破坏得不成样子,根本无法还原出事故发生前的模样。 经过马匹失控后的胡乱踩踏,还有摔倒的马匹和从马上摔下来的恶少年同样也对水渠造成了许多破坏,最后满街之人四散逃命时又破坏了一次,哪里还看得出原来模样。 好一阵之后,他才道:“云霄,你觉得呢?” “若是意外,没必要查;若不是意外,更不必查。”季云霄淡淡道。 “怕我踢到铁板?”许象风道,声音中带着情绪。 马车上却再没有声音传出。 又过了一阵,许象风忽地上了马车,轻声道:“走吧。” 终于,这一次马车再没有停留,迅速远去,消失不见。 第13章 淬体五境 耿煊一路不停,回到家中,将房门关上,身体终于也如筛糠一般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了起来。 不是害怕。 也不是内疚。 而是,亢奋。 耿煊想要极力压制住这股从心底生出的情绪,可嘴角却已经不受控制的弯了起来,在这一个人的房间里。 “我莫不是有病?” 都说第一次杀人之后的体验并不美妙,吴有仁那次自卫反击不算,这一次算是他第一次主动的去杀人。 而且杀的不是一个,是一群。 一群与他没有任何仇怨纠葛,正在生命最美好年纪的男女。 目睹了他们那般惨烈的遭遇,凄惨的死法,按理来说心中多少也应该有些愧疚才对。 可耿煊却发现,这样的情绪一丝一毫都没有。 从第一匹马倒下,到第一个人死亡,到混在满街四散的人群中离开,耿煊的心态异乎寻常的稳定。 真要说波澜,大概也就只有连续多次捕获并炼化余气,见地的红运蹭蹭增加的时候。 过了好一阵,耿煊才努力让自己的情绪恢复稳定,并将这一次的收获仔细梳理了一下。 在事故发生后的第一时间,耿煊就连续捕获到了两团余气,他们分别来自于那位上半身被踩了个稀烂的倒霉蛋,以及脑袋挂在树茬上,身子掉在地上的无头娃。 这两人分别为他带来了“红运十五,黑运三”,“红运十四,黑运二”的收获。 而后,一直到返回常平坊期间,前后又陆续有三人咽气。 其中两人又分别为他带来了“红运十五,黑运二”,“红运十三,黑运二”的收获。 后面这个,恰是耿煊刚进入常平坊大门时得到的。 这些收获,基本都在耿煊的意料之内。 唯一比较出乎意料的点,就是黑运的数据整体偏低,这是一件好事。 “陶成,韦明,孟凯,赵松年。”耿煊心中将这四位“贡献者”的名字默念了一遍,以表达心中谢意。 而后,耿煊的心思集中在离开集市长街后,却还没有到达常平坊大门时得到的一团余气收获。 这团余气炼化之后,比之另四团有着明显的不同。 【红运五,黑运三十。】 不仅红运的收益远少于前四位,只有寥寥五点。 更让耿煊在意的是黑运,却有整整三十点。 “这是踢到铁板了!” 耿煊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只要让人注意到自己与这场“意外”有一丝一毫的关联,自己就将立刻身陷险境,甚至是绝境。 这让耿煊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收获的喜悦都淡了不少。 “许念薇,许念薇。” 耿煊心中将这团余气“贡献者”的名字反复念了数遍,将之牢牢的记在心中。 耿煊基本已经确定,给自己这样一个意外“大礼包”的,应该就是那同乘一匹马的两位女子中的一个。 “这还真是旧债没销又添新债。” 吴有仁这笔债还挂着呢,现在又添了更大的一笔。 这么一想,耿煊忽然发现,压力竟是没那么大了。 他脑子里甚至冒出这么一句话,债其实也是一种财富啊。 “格局。” …… 不管怎样,这一次的收获都是惊人的。 “红运62,黑运39”便是这次“意外”身亡的五人给他带来的全部收益。 加上原本就有的两点红运,六点黑运,现在这两项数据是“红运64,黑运45”。 黑运暂且不说,只这红运,就足够他将“铁皮功”再向上连升两层。 不过,在究竟应该如何使用这么大一笔红运这个问题上,耿煊却陷入了思索之中。 这么大一笔收益,自然能令他现在掌握的这些技能快速的进步提升。 但,这就是最合适的么? 在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此世修炼的奇特之处。 淬体五境,炼皮,炼肉,炼血,炼骨,炼髓。 和一般人的想象不同,此五境之间虽然也存在一定程度的深入递进关系,淬体是从外到内,从皮及肉,到血到骨,到最后深入骨髓脑髓这么一个过程。 但并非要把前一境炼通炼透之后才能进入下一境,这是极低效的一种策略,也早就没有修炼者会做这种选择。 因为一个基本的前提,身体是完整一体的,并不存在绝对严格的皮肉血骨髓的划分。 其次,作为一体的身体,其本身也是“枯荣一体、盛衰与共”的。 并不存在炼皮成就特别高,甚至到了登峰造极之境,但血肉筋骨等却还在普通水准甚至还有不如这种事。 这是不可能的。 要么是拉胯的整体素质扯后腿,根本不可能单独支撑炼皮到登峰造极的高度。 要么就是在炼皮成就提升的同时,血肉筋骨等身体的其他禀赋也被强行一点点带动提升,这是先带后,强带弱。 所以,通常的淬体步骤是,以炼皮起步,当炼皮有了一定成就,可以为下一境的炼肉做兜底支撑后,便直接把炼肉也纳入到修炼范畴之内。 炼皮并不会因此就停下,依然会继续修炼,继续成长。 等到炼皮、炼肉达到一定成就,身体拥有了进行炼血修炼的底蕴本钱之后,便将炼血也纳入到修炼范围之内。 以此类推。 等到淬体的最后阶段,乃是皮、肉、血、骨、髓全都参与的“五境同修”。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修炼者皮、肉、血、骨、髓的强度会随着境界的提升不断的提升下去。 并不存在从炼皮境界进入炼肉境界后,炼皮成就便就此停滞,身体皮肤的强度也自此定格这种事情。 这种仿佛滚雪球一般的修炼方式,是最合乎自然成长的,也是最能对修炼者的素质进行全方面的锻炼开发的。 而现在,已将铁皮功修炼到大成境界的耿煊赫然发现,除了继续提升铁皮功境界,以快速增强自己的炼皮成就这种选择之外,自己其实也已具备了进入淬体第二境炼肉的资格。 哪种选择更合适呢? 其实在他心中浮出这个念头的时候,答案就已经分明了。 无论哪一境的淬体修炼,都是越往后越难。 这反映到红运的消耗也是如此,按照此前规律,铁皮功要想再进一步,得消耗红运十六点,然后是三十二点。 自己绞尽脑汁,拼着大风险赚来的红运很快就会挥霍一空。 可若将同样的红运花在对炼肉境的提升,效果会显著得多,这甚至有可能让自己完成淬体第二境的积累,达到迈入淬体第三境的资格。 综合实力的提升,同样也是既炼皮,又炼肉的后者更加明显。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缺合适的功法。” 耿煊心中正想着,忽见眼前一片红,紧接着一段信息浮上心头。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耿煊心中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看上去事情很简单,和前面死掉的五人一样,这是又死了一人呗。 但仔细一想,就能发现其中蹊跷。 那些当场就死掉,以及受了致命重伤无论如何都救不回来,最多多撑一会儿,这些排除在外。 能从事故发生之时一直坚持到现在都还没有咽气的,只会有一种可能,即根本没有遭受致命重创,大不了也就是大出血之类。 以集市中那些掌权者的反应速度以及能够拿出来的药用资源,很轻松就能把这些人救活,很快就能活蹦乱跳。 可偏偏,就在这最不可能的时间点,一个名叫“段立达”的又给自己贡献了一团余气。 思来想去,这只会有两种可能。 一是这人天赋异禀,亦或者受的伤太奇怪,死得慢,又无论如何都救不活,让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只能慢慢等死。 除此之外,还剩下一种可能。 “这个段立达就是在没有得到任何治疗的情况下,慢慢死掉的。” 这么一想,此前连续五人的死亡都没太大触动的耿煊,心中忍不住泛起层层涟漪。 新的疑惑也在心头浮现。 这团余气炼化后的收获,转移了他的念头。 【红运十六,黑运一。】 红运最高,黑运最少。 这意味着这是这次收获中收益最大、代价最小的一次。 自此,耿煊手中总共有红运八十点,黑运四十点。 第14章 反应 【红运:80 铁皮功(大成)+ 地行术(入门)+ 铁砂掌(小成)+ 解割术(小成)+】 有了充足的红运支持,四项技能全部可以继续进步。 耿煊却并没有对这些技能立刻进行提升。 更何况,铁皮功连升两级的教训也给他提了醒,并不以为有了红运就万事大吉。 首先,同一个技能,特别是对身体基本禀赋有着强依赖的技能,应尽量避免短时间内进行连续的提升。 再一个,如铁皮功这种涉及根本的法门,如非万不得已,应尽量选在身体状态最好的时候进行提升。 耿煊现在的身体,依然处在“补亏空”的状态,每日早晚二两虎骨鹿参酒。 因为这些原因,耿煊虽然有着足够的红运点数,但他只是对铁砂掌进行了一次提升,使之从小成晋入大成之境。 为此消耗了四点红运,剩余的红运点数从八十降为七十六。 之后耿煊便停止了动作,没再对其他技能进行提升。 耿煊伸出双手,感受着一股股炽热的暖流在双掌十指之间流动。 感受最明显的是皮肤,其次是血肉,然后是骨骼…… 仔细看去,能够清晰的看到手掌各处的皮肤在以极高的频率震颤着。 铁砂掌小成之时,所有的变化都止于手腕处。 现在,虽然从脱离手掌范围后各种变化在快速减弱,但依旧能够感受到明显的变化,皮肤、肌肉、骨骼也都在这种变化下被不同程度的强化着。 直到接近手肘处,这些感觉才尽数消失,一切恢复如常。 这同样是“周身一体”的道理,人体的成长变化,不可能在某一个部位绝对孤立的发生着。 当某一部位的强化程度越高,自然而然就会惠及到与之相邻的其他部位。 等炽热暖流尽数消失,双掌重新恢复正常,耿煊明显感觉到,双掌的强度又有了一个明显的提升。 与此同时,一股让他感觉熟悉的“饥饿感”再次袭上心头,只是程度上较之上一次轻了许多。 直到耿煊取了二两虎骨鹿参酒饮下,才把这感觉压下去。 “啪啪啪……阿煊在家吗?”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陈荣山的声音。 只听他说话的节奏,就明显比平日里正常说话要更快,由此可知他心中急切。 耿煊赶紧出屋,就要将陈荣山让进屋中说话。 陈荣山却摆了摆手,就站在院门外,隔着破旧的院门与耿煊说话。 “阿煊,你在家就好……上午发生在集市长街的事,你知道了吧?” “嗯,当时我就在那条街上。”耿煊对此并不隐瞒。 陈荣山惊了一下,却也没有多想,集市就在常平坊外,坊里人只要有闲,都爱去那里走走逛逛凑个热闹,这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既然你知道,那我就直接告诉你坊里的决定,今后一段时间,在没有得到坊里最新通知之前,坊里所有人都不能随意出坊,更不能去集市上乱逛。 若有什么困难,必须去集市上采买东西的,你直接告诉我或者李坊主就行,到时候坊里会统一安排。” 听了陈荣山这话,耿煊一脸的惊讶,不解道: “陈叔,我知道那些人身份不差,可再怎么说也就是几个仗着家中权势的纨绔恶少,至于闹出这么大动静吗?” 陈荣山摇了摇头,沉声道: “听说死掉的人中,有一人的身份来历非同小可,平日在集里一言九鼎的大馆主都折了进去,被人当着集中所有头面人物的面当场击杀。 那些侥幸活下来的纨绔恶少,也尽数被杀。 你就说这事有多恐怖吧! 抢位置的,办丧事的,想要趁机浑水摸鱼的…… 集里现在已经乱成了一团,咱们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没事别去凑这个热闹,可别一个不小心把咱们常平坊给卷了进去。” 听着陈荣山通报的信息,耿煊都呆住了。 这……这余波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我就只是单纯想搞点红运啊! 见陈荣山传完消息便走,耿煊反应过来,赶紧道:“陈叔。” 陈荣山停步,转身看着他。 “我有件事想与您请教。” 说完耿煊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是有关修炼的事。” “急吗?” “不是很急。” “那好,我晚上回来找你。” “嗯。” 陈荣山走了,耿煊回到屋中,心中一直在琢磨他刚才说的话。 结合之前炼化余气后窥见的一些疑点,对于事件的后续变化,他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脉络。 陈叔说的那个“来历非同小可”的人,应该就是给他带来了三十点黑运的许念薇,那两个女子中的一个。 这也解释了时隔许久之后,自己又收获了一团余气的原因。 自己很可能猜对了,贡献了这团余气的“段立达”就是在没有任何救治的情况下被生生拖死的。 剩下的其他几个“幸运儿”也都没落个好下场,被人迁怒直接杀掉了。 这也算是侧面印证了“黑运三十”的含金量。 耿煊却没有因此太过紧张,反而在想:“若是动手的人再晚一点,说不定我还能有更多的收获。” …… “咕噜噜——” 耿煊摸了摸正在发出抗议的肚皮,走进已经多日不曾开火的厨房。 很快,他便从厨房中走出,手中还拎着一块早已发臭的肉,将之远远扔到后院的草丛里。 拍了拍手,眼睛在左邻右舍的烟囱口来回乱扫,忽然瞥到对面小院一个婀娜身影正从厨房走出,往中堂客厅走去。 双手捧着一个看上去分量就很沉的砂锅,在双手和砂锅之间垫了层厚厚的湿毛巾,在过人的目力下,耿煊甚至还看到了不断往外冒的热气。 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可耿煊仿佛已经闻到了馋人的香气,没忍住喉头滑动,将一口唾液吞入腹中。 眼见着那婀娜身影即将进屋,耿煊再不敢耽搁,立刻展开了行动。 “婶子。” 已经一脚迈过门槛,即将进屋的女子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去,见对门耿家小哥正站在他家院门边朝自己招呼,还笑得那么真诚。 于是,她也笑。 “吃饭啊?” 她点头,顺口回道:“你吃了吗?” “没呢。” “那过来一起吃吧。”她又道。 “好呀。” 她脸上的笑容忽然一僵。 她说的本是极寻常的客套话,她如何说,对方如何回应,彼此心中都是有数的。 问话者和回话者也都会默契的“遵守规则”,最后双方该干嘛干嘛。 既展示了双方的亲近,于彼此又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妨碍。 可现在,她遇到一个不守规矩的,这让她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 不过,她的反应也很快。 凝滞了片刻的表情很快就再次变得生动起来,笑着招呼耿煊赶快过去。 进入陈家客厅,耿煊惊讶的发现,除了正在布置碗筷的婶子和在她身边帮倒忙的陈小钰,屋中还有个青年。 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形高大魁梧,无论是面相还是体型,与陈荣山至少都有八九成的相似。 前身的记忆在脑海中回荡,耿煊稍微怔了一下,便道: “啊,陈哥,武馆这次的月休提前了吗?” 第15章 得法 青年摇头道:“现在那里太乱,几位坐馆也都无心教学,我也不想蹚这浑水,就回来躲几天,避避风头。” 对于耿煊这个冒昧登门的蹭饭人,他的反应很平淡。 既没有表现出欢迎,也没有表现出排斥,只当寻常事一般。 根据前身记忆,耿煊知道,这位陈家大郎并非针对自己,这就是他的性格。 在前身的记忆中,这个陈铮原本也是很开朗,甚至是孩子王一般的角色,后来随着母亲去世,便一下子沉默了很多。 再后来,随着陈荣山把现在这位婶子娶回家,于沉默之外又多了疏离。 自从进入近在咫尺的集市武馆后,便在武馆常住,每年归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也正是从前身的记忆中知道这些,耿煊也就明白,他对自己的到来反应如此平淡,并非针对自己,实是性格使然。 除了对妹妹陈钰特别些,他对谁都是这般。 有话就说,没话就不说。 吃饭就闷头吃饭。 耿煊也乐得当个认真的干饭人。 沾了陈铮返家的光,饭菜颇为丰盛,而且,每一样都做得精致又可口。 饭罢,稍微有点吃撑的耿煊靠在椅子上消食。 对正在收拾碗筷的女子道: “婶子,今天吃了您做的饭,我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了。 和您这手艺比起来,我做的就是猪食啊……不对,猪都不吃。” 女子一怔,心中苦笑,终究还是顺了耿煊的意,笑道: “你要不嫌弃,以后就在我家吃吧。” 耿煊“不好意思”道:“这……不会给您添麻烦吧?” “不麻烦,反正都要做,多一人少一人并不影响什么。” “那好吧。”耿煊“勉为其难”的答应道。 女子点点头,收拾好碗筷去厨房忙活了。 看着婶子远去,耿煊眼角余光瞥见陈铮已起身往卧室走去,赶紧道:“陈哥,你现在有事吗?” 陈铮停步,看向耿煊,问:“你有事?” 耿煊点头道:“有些修炼上的事想要向您请教。” 虽然已经与陈荣山约好了晚上聊,但既然在武馆接受过正规教育的陈家大郎在家,那也不必一定要等到晚上。 陈铮看耿煊的眼神也终于变得有些奇怪起来,似乎终于意识到面前这家伙有点“冒昧”。 大家虽然是邻居,父辈关系也不错,可陈铮与前身耿煊之间还真的没有任何交情。 不过,面对耿煊真诚的目光,陈铮也就怔了一下,便道:“跟我来吧。” 说着便带耿煊去了后院。 耿煊当然知道,在与陈家的交往中,自己的许多行为真的有些过分,甚至可以说是没脸没皮没教养。 但,这就是耿煊几经思考之后做出的选择。 陈荣山的几次表现,给耿煊带来了不少额外负担。 为了琢磨清楚其背后的行为动机,烧掉了他不少的脑细胞。 最后,耿煊“顿悟”了。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麻烦别人。 给人家添麻烦了? 甚至变成了麻烦本身? 嘿,这就对了。 对于自己与前身的种种不同,他不仅没有做任何掩饰,甚至还表现得更加夸张,更加极端。 让人一眼就能得出“这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这般直观而又鲜明的感受。 现在,就连很少回家的陈家大郎都很明显的感受到了这一点。 …… “我想开始淬体第二境的修炼,却没有合适的法门,不知您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耿煊没有兜圈子,直接道明了意图。 原本还有些不太在意的陈铮眼神陡然一凝,盯着耿煊,问:“你确定?” “当然,我总不能拿自己开玩笑吧?”耿煊道。 陈铮盯着他,把手缓缓伸出,蒲扇大的手掌几乎快要盖在耿煊脸上。 “来,搭把手!” 耿煊点头,没有示弱,伸掌便与陈铮的大手合在了一起。 陈铮身形未动,但在双掌接触的瞬间,耿煊便觉似有一股浪潮般的劲力朝自己涌来。 这股力量一会儿像是在推他,一会儿又像是在拉他,一会儿又仿佛消失不见。 耿煊感觉自己就像是站在一条随浪颠簸的舢板上,或前或后,是左是右,身体重心一直都在变化,随时都可能被颠倒。 要想站稳,身体必须必须随之做出正确的应对,以将这股扰乱重心的力量抵消。 譬如此刻,面对如潮水般扑来,很可能下一刻就会让自己来个平地摔的劲力,耿煊周身的皮肤或舒展、或紧绷,其中涌动的力量或对抗,或顺从,全都发挥得恰到好处,让他始终稳稳的站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陈铮收回了手掌,点头道:“不错,虽然还有些勉强,但确实已经有了再进一步的资格。” 看向耿煊的眼神,有惊讶,有欣赏。 听着对方夸赞,耿煊有种感觉,直到这一刻,这位陈家大郎心中才有了自己这么一号人物。 陈铮又问:“你有什么要求吗?” “要求?我想要一门能助我踏入淬体第二境的法门。”耿煊道。 陈铮摇头。 “你这太笼统了,淬体第二境是炼肉,这包含的范围很广,血肉,筋膜,连五脏六腑也包含在内。 不同的法门路线不同,侧重不同,最终习成之后效果也会不同。 有的讲究由外而内,循序渐进,前期进步快,从实战角度来说,提升效果也会很明显。 有的讲究由内而外,先固脏腑,渐及周身,前期进步慢,见效慢,但却能固根本,培元气。 有的则以周身筋膜起步,以提升反应能力为第一要务,灵活,敏捷,出手快如闪电,闪转腾挪。” 做了一番大略的介绍,陈铮道: “比之炼皮,炼肉的内涵更深,选择也更多,也更容易让人迷花了眼,要是没想清楚就做了选择,以后会吃大苦头。” 耿煊听得出来,这是语出真心,真的是在为自己着想,完全道明了其中利害。 他认真想了想,问道: “您的意思我大约是明白了,若我理解不错,这种不同更多是体现在炼肉刚起步的阶段吧? 只要一直修炼,一直进步下去,最终会殊途同归的吧?” 陈铮一怔,看耿煊的目光都变严肃了许多。 “你认真的?” “当然。” 陈铮点头:“好吧,既然你这么想,那事情就简单了。” 说着他转身进入屋中,过了一会儿,他从屋里出来,手中多了一本书。 “这是我炼肉的法门,你可以拿去修炼。” 耿煊脸上一喜,伸手便去拿。 刚要拿到,陈铮却又猛地收手,盯着耿煊的眼神,从严肃变得凌厉。 “在这事关前途的选择上,如此轻佻,你把这事当儿戏吗?” “没有,我很认真。” 陈铮哂笑。 “你要么狂到目无余子,要么蠢到无可救药。” 说罢,他便将书甩给了耿煊,而后,一句话都不再多说,转身便走。 大概,他觉得再无说话的必要了吧。 毕竟,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耿煊将书小心捧在手上,看着陈铮快速远去的背影,张嘴还想说点什么。 最终,他很明智的闭了嘴。 这个时候再说什么,除了惹人生厌,真就没有别的意义了。 看着手中书册,耿煊感觉很奇妙。 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这淬体第二境的法门,如此轻易就到手了。 过程虽然有些误会,可结果却无疑是完美的。 《潮汐呼吸法》 …… 因为在陈铮这里已经有了收获,怕节外生枝,当晚陈荣山按约上门后,耿煊也没说自己在谋求炼肉法门之事,而是请教了不少其他修炼疑难。 陈铮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同样没有跟父亲提起过此事。 耿煊也觉轻松,不必再听一次苦口婆心的劝说。 此后连续数日,除了蹭饭,耿煊把全部的时间都用在研究揣摩这法门之上。 他也是脸皮够厚,遇到疑难处,即便陈铮板着一张脸,他也会认真询问。 最开始,明显有些情绪上头的陈铮很是有些爱答不理,可终究是没抗住他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终于,在陈铮的指点下,经过五天的认真揣摩,一道信息在耿煊脑海中浮现。 【宿主已基本领悟《潮汐呼吸法》的修炼关窍,身体也已完全具备修习此法门的条件,可消耗三点红运快速入门。】 【是?/否?】 第16章 大工程 这些日子,除了认真研读揣摩《潮汐呼吸法》的修炼窍门,耿煊每日也在以虎骨鹿参酒调理身体,填补亏空。 现在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这信息来得恰是时候。 “是。”耿煊当即做出了选择。 他随意的站在地上,从双脚到双臂,到身体的其他部位,周身的皮肤在有节奏的呼吸之下开始规律的轻微起伏,看上去就像是风过水面后轻轻泛起的涟漪。 这轻微的“涟漪”,对皮肤之下的血肉来说,却像是一场无处可逃,只能承受的惊涛骇浪。 与此同时,随着耿煊有规律的呼吸,肺部带动着整个胸腔都开始一涨一缩的有节奏的鼓动起来。 在这变化下,所有内脏的活动都不可避免的因此而受到影响。 体表皮肤如潮汐般有规律的涌动,将力量穿透层层脂肪、血肉,向身体内部传递。 体内脏腑在呼吸的带动下也做出应对,或是“迎击”,或是“配合”,就像是两块磨盘。 周身血肉都被夹在这两块磨盘之间,接受着淬炼。 一方面,耿煊能感受到身体在这种淬炼中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凡炼皮成就稍差,身体素质稍低一点,都有可能被这压力给压趴下。 另一方面,每一次周身皮肤的涟漪鼓荡,每一次呼吸带动肺部如鼓槌一般从内而外的震荡敲击,都有一股热流凭空产生,在血肉中流动,散入四肢百骸。 既壮五脏固根本,又强体魄淬筋膜。 各方面都兼顾到了。 或许,对其他修炼者来说,这种各方面都兼顾的炼肉之法,就意味着优点不突出,特性不明显,只能算是一门平庸的炼肉法门。 可在实际体验过之后,耿煊却真心觉得自己是捡到宝了,这真的是一门非常适合自己的炼肉法门。 潮汐呼吸法成功入门,红运点数又少了三点,自此,剩余红运点数还有七十三点。 【红运:73 潮汐呼吸法(入门)+ 铁皮功(大成)+ 地行术(入门)+ 铁砂掌(大成)+ 解割术(小成)+】 完成潮汐呼吸法的入门后,耿煊没再继续提升技能。 经过实际的体验,耿煊已经知道,潮汐呼吸法的入门,只是让自己正式迈入了淬体第二境炼肉的门槛。 身体的整体素质也确实有明显提升,但远没到突飞猛进的程度。 还需持之以恒的修炼,才能让身体素质真正达到可与其他炼肉境相当的程度。 修炼了一阵潮汐呼吸法,耿煊能够感受到体质的增强,可与此同时,那熟悉的空乏感也再次袭上心头。 直到耿煊饮了三两虎骨鹿参酒才将身体安抚了下去。 耿煊朝坛中瞥了一眼,原本满满的一坛酒,现在已经去了三成。 按照陈荣山叮嘱的用法,这足够自己使用两三个月。 便是修炼更频繁一点,消耗更大一些,使用一个月绰绰有余。 可实际的消耗,远比这个快得多。 除了按照叮嘱填补亏空的消耗,每一次技能提升,也多少会增加一些药酒消耗。 现在,随着修炼进入淬体第二境,耿煊更是发现,若想让身体素质快速提升,又不想造成身体亏空,那最好的做法就是服用更多的虎骨鹿参酒,把它当成一种常规的修炼资源。 耿煊想起当初陈荣山说的话,一两银子一两酒,往往还有价无市。 “这不就成了用银子买力量了么?” “我手上既没有这么多银子,又没有这么多酒,怎么办?” 耿煊为这个新问题感到苦恼。 这天中午,耿煊空手出门蹭饭,回来时手中捧着个酒坛,里面盛满了虎骨鹿参酒。 既然陈叔说了那坛酒有一半归他所有,耿煊也不会客气,趁着中午蹭饭时他本人不在家,直接跟陈铮提起了此事。 陈铮二话不说,便将事情干脆利落的处置了。 耿煊看着并排摆在一起的两坛酒,心道,“怎么也够用一个月了吧……先用着,到时再想办法吧。” …… 下午。 耿煊穿过后院小径,进入一座杂草丛生的小树林。 又向前行出数十步,便见一条大约有三四十米宽的河流。 根据前身的记忆,这是每年夏秋之际才会有的规模,在冬春枯水的季节,这条河的宽度甚至不会超过十米,水浅得挽起裤管就能往来。 因夏雨丰沛,才有这么大的水量。不仅水势湍急,而且异常浑浊。 耿煊来到水边,随手掬了一捧,很快掌中就积起一层厚厚的泥沙。 耿煊顺着水流往下又走了一段距离,越来越清晰的轰鸣声传入耳中。 随着走近,便见河道在这里出现了一个超过十米的落差,河床宽度也从三四十米缩小到二十米不到。 丰沛浑浊的河水狠狠砸入下方河床,周围河水翻腾不休,如同鼎沸,不断翻起污浊的白沫。 因为河床在此处收窄,又有十米的落差加速,使得下游河水流速远超上游。 耿煊回头看向自家小院方向,看不见小院,只能看见长在后院之中,那特征明显的树冠。凭经验目测,此处与自家小院的直线距离,便已有将近五百米。 耿煊将心中那堪称疯狂的想法复盘了一下,暗道:“这工程量确实非常恐怖啊。” 不过,无论这工程量有多恐怖,经过前后将近十天的耽搁,耿煊都决定立刻行动起来。 其他且不说,根据前身记忆,这条季节性的小河最多再有两个月,从流速到河道宽度都会出现明显的下降。 与此同时,河水也会随之变得非常清澈。 到那时,这条河流就再不能给自己提供掩护了。 耿煊朝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放下心来。 这也很正常,除了耿煊这种没有大人管束的野孩子,以及陈小钰这种小孩子,每个人都要为自己、为家人努力,哪可能在这个时候如他这般无事溜达闲逛。 耿煊看准方向,身形一矮,便已紧紧贴在了近乎九十度垂直,还异常光滑的岩石之上。 双手十指紧扣,耿煊不仅没有掉入下方翻涌沸腾的河流中,贴在岩壁上的身体还如壁虎般移动,很快便硬顶着污浊瀑流的冲刷,来到有着十米落差的正下方。 极速奔涌的污浊河水呈抛物线坠落,狠狠砸入前方河道,形成一道将内外隔绝的污浊水幕。 虽然轰隆之声震耳欲聋,但身处这自成一片的小天地,耿煊却有种喧闹中的幽静之感。 他先是打量了一下身处的这片空间,虽然因为污浊水幕的阻挡,让这片空间在日光最亮的下午也显得颇为阴暗,但也足够他看清周遭一切。 十米的落差,并非垂直向下,而是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内凹。 虽有流水贴着岩壁潺潺流下,但神奇的是,依然有一些非常干燥的区域。 岩石、泥土、鹅卵石不规则的混杂在一起。 仔细看了一圈,耿煊便已知道哪里最适合动手。 一方面,这要求周围岩土坚固、稳定、不易渗漏,另一方面,目标范围之内还必须更容易挖掘。 选定目标,耿煊上前,伸手只是一口一拉,便将一块至少有两三百斤重,半岩半土的石块给抠了下来。 而后,耿煊双手十指连续抓拿,大片大片的泥土岩块就被他剥离下来,滚落到身后汹涌的河流中。 眨眼功夫,便被沸腾翻涌的河水搅成更加散碎的小块,而后随着极速奔涌的河流冲向远方。 耿煊能够明显感觉到,这比之前在屋中挖洞时更加顺手,双手十指的压力也小了许多。这主要就是铁砂掌从小成提升到大成所带来的改变。 没过多久,一个高两米、宽一米五的轮廓便在耿煊身前成型。 随着持续的挖掘,耿煊又感觉到了另一个不同。 自己的耐力,比之当晚也有了明显的提升。 当晚的他,连续挖掘一刻钟,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可这一次,一直忙活了足足半个小时,耿煊这才有了疲累之感,不得不停下休息一阵。 仔细对比,耿煊发现,耐力如此明显的提升,主要源于两个因素。 一是踏入淬体第二境的自己,体质提升了,这直接提升了他的耐力。 另一个原因则是掌握了《潮汐呼吸法》的自己,更加懂得如何在运动中通过呼吸更好的保持自身状态,避免体能不必要的浪费流失。 一个开源,一个节流。 当耿煊第一次停下来休息,已将这个高两米、宽一点五的轮廓向前推进了一点五米。 单从掘进速度来说,似乎并不比当晚快。 但若从单位时间挖掘的土方量来说,这效率却已不知提升了多少倍。 那晚挖掘地洞,长宽都不够几十公分,刚好能让他蛇行通过。 而他现在挖掘的,却是一条真正的通道。别说行走无碍,他甚至可以在里面奔跑。 当耿煊悄无声息的贴在湿滑的岩壁钻出,重新出现在河岸边,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而那个高两米、宽一点五米的轮廓,已向前深入了十二米,成了名副其实的通道。 算上休息的时间,平均每小时的掘进速度是两米。 耿煊依然不满足,回家后,服用了足量的虎骨鹿参酒,将身体调理到最好状态,又消耗了六点红运,将“地行术”从入门提升到小成。 【红运:67 地行术(小成)+】 第17章 接连提升 次日一早,天才蒙蒙亮,耿煊便再次来到这浊流水幕拢出的一方小小天地。 来到通道口,耿煊将一大一小两个包裹放在地上。 大的那个包裹落地时发出沉闷声响,还有金铁撞击时特有的清脆声音。 只从声音就可以知道,这分量不是一般的重。 耿煊打开包裹,却见里面满满一袋规格大小各不相同铁棒,有实心,有空心,有的上面有小孔,除此之外,另还有六个用料扎实,直径六七十公分的铁轮。 另还有许多常见的,同样用料非常扎实的铁质器具,比如铁锤,铁锹,铁铲,铁钎等。 最后在包裹底部还有一摞码放整齐的木板。 耿煊蹲下身来,取出那些规格不同的铁棒,根据心中图纸快速拼接起来。 早在穿越过来的当晚,掌握了地行术,并在极短的时间内徒手掘出一条深及地下十米,长近二十米的地洞,耿煊心中便生出了一个堪称雄心勃勃的计划。 因为心中极度的不安全感,耿煊总是担心自己也会如前身一样,在睡梦中被人强闯入屋。 所以,在地下打造一个安全屋的想法很自然的便诞生了。 继而更进一步,耿煊觉得还应该有一条地下逃生通道。 这对掌握了地行术的他来说,并非空想,甚至可以说,这本就是地行术的价值所在。 因为这样的念头,耿煊先在心中把计划做了一番完善。天一亮就出门去集市按照心中设想进行采买。 在对粗略的构思进行完善时,耿煊发现,最大的困难不在工程本身,而在短时间内必将产生的大量难以处置、更难遮掩的弃土。 因为这个原因,最初设想的有暇时便躲在家中地下隐蔽施工的想法就被舍弃了。 这个工程想要进行,首先就得想出一个能将源源不断产生的大量弃土快速隐蔽处置掉的方案。 最后,结合前身记忆,耿煊想到了这条夏秋之际自带巨量泥沙的浑浊河流,以之作掩护是最方便的,而这落差十米的河段更是完美契合了他的需求。 最大的弊端,就是离家超过五百米的直线距离。 到了这一步,耿煊心中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制作一件简单的,可以快速将弃土运到处置地点就变得非常有必要。 此刻,在耿煊快速的拼装下,一个推车的轮廓快速成型。 进入集市后,耿煊很快就发现,铁器铺的数量很多,且水平都很不错。 既可以打造日用铁器,也可以打造制式刀剑,一些当镇店宝一般供起来的老师傅,甚至可以按照客户需求精准定制。 确定了这些铁器铺的水准后,耿煊便在多家铁器铺分别下了单,并于当天就全部拿到了成品。 因为当天发生了“抱狗贼”入室这场意外,加上近邻陈荣山的奇怪表现,李坊主的试探,让他暂时熄了搞事的心思,决定安分一段时间。 现在,坊中如李坊主这些头面人物,全被集市中发生的一切吸引了目光,耿煊正好也完成了潮汐呼吸法的入门,实力更上一个台阶,正是搞事的好时机。 没一会儿,一个看上去和工地推车很相似,但车斗的长宽高都明显大了许多的双轮车便拼装完成。 很快,第二辆,第三辆也相继成型。 耿煊分别尝试了一下,后又用铁栓将三辆全部串成一体。 “嗯,小问题不少,不过,勉强也够用了。” 耿煊也不奢望自己随随便便弄出来的这玩意儿真能用多轻便,能用就已经很不错了。 将最重要的工具拼装好,耿煊解开另一个包裹,随意坐在地上,拿起一块肉饼就大口吃了起来。 这个包裹里,耿煊装了足够自己一天食用的干粮,以及足量的清水,还有一坛虎骨鹿参酒。 干粮是通过常平坊的“团购”渠道搞来的,坊中经常有猎队进入赤乌山,一去便是几天十几天,在这方面常平坊有着丰富的经验,不仅便携,还能兼顾味道和剧烈的消耗。 耿煊已经打定主意,接下来一段时间,除了休息和保持存在感的需要每晚回去一趟之外,其他时候他都会常住于此。 …… 一切准备妥当后,耿煊开始了今日高强度的输出。 为了让辨土能力更充分的发挥,提高效率,耿煊特意准备了多盏油灯,这能让他每一次出手更加有的放矢。 再加上提升到小成之境的地行术,让耿煊对掘土有了更多的经验和更深的领悟。 这使得耿煊今日的掘进速度比之昨日又有显著的提升,平均每小时就能有四米的进度。 一天下来,在保持高、宽规格基本不变的情况下,这条通道被耿煊向前推进了整整五十米。 加上昨日的成果,通道总长度已经超过六十米。 站在通道的最深处,河流冲刷激荡的轰隆巨响变得越来越小,耿煊感觉这世界仿佛只有自己一人。 这天,除了以地行术的技巧徒手挖掘,耿煊也尝试了借助不同工具掘进的方法,效果都不是很好。 当他拿出一件精心准备的“秘密武器”,一双铁手套,才越发明白“地行术”的强大。 要知道,单是为了定制这双铁手套,花费的银子便超过了其他所有物品的总和。 但当他带上这铁手套之后,最鲜明的感受就是“地行术”就像是被彻底封印了。 只能利用强大的辨土能力,用一双铁手蛮闯蛮干。 这些事失败的尝试,让耿煊死了利用工具提高效率的心思,老老实实用一双肉掌行那愚公移山之事。 次日,通道又向前推进了四十米,通道总长度超过百米。 进度之所以不增反减,并非徒手掘进的效率下降,而是工作面距离洞口越来越远,大量时间都被消耗在了频繁往返转运弃土之上。 单从掘进效率来说,其实是有所提升的,因为随着高强度的运用,地行术、铁砂掌、铁皮功、潮汐呼吸法彼此配合更加流畅自然。 耿煊渐渐也意识到,自己现在这行为完全可以当做是一种别出心裁的,且强度极高的修炼方式。 每一个环节,都在对他有限的力量,有限的技巧,有限的体能做最大限度的压榨。 耿煊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素质正在缓慢而坚决的提升着,代价就是虎骨鹿参酒的消耗也变得更大。 经过两天的适应,这日返家,在将身体状态恢复到最好以后,耿煊再次消耗十二点红运,将地行术向前再提了一级,从小成提升到大成。 【红运:55 地行术(大成)+】 这次提升,让耿煊的“地行”效率又有增加,单从通道挖掘速度来说,从每小时四米提升到了每小时六米。 不过这一天下来,通道总共只向前推进了四十二米。 只因为工作面距离洞口越来越远,消耗在往返路上的时间越来越多。 除了掘土能力的提升,这一次地行术晋入大成,还带来了许多玄妙的变化。 其中,耿煊最大的感受便是,只要确定好了初始位置和高度,即便自己身在大地深处,身处绝对幽闭的环境中,他也能颇为准确的判断出自己挖掘的方向是否有偏离,以及自己与地面的距离大约有多少米。 次日,也就是耿煊徒手掘洞的第五天,通道又向前推进了三十六米。 自此,通道已向前掘进了一百八十米。 也在这天,耿煊对掘进方向做了细微的调整,以确保通道掘进的方向乃至深度都没有偏离。 当晚,将大成之境的铁砂掌完全吃透的耿煊,选择消耗八点红运,将铁砂掌的境界又提升了一层,达到大师之境。 【红运:47 铁砂掌(大师)】 眼看原本高达八十点的红运已消耗近半,耿煊的注意力却更多的集中在“铁砂掌”的变化上。 晋入大师境界的铁砂掌,再没有可继续提升的标识。 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现在对铁砂掌的修炼和掌握已经到顶,大师便是这项技能所能达到的极限。 自此,自己于铁砂掌一道,升无可升,进无可进。 而铁砂掌的这次进步,对本就已达大成之境的地行术更有如虎添翼的效果。 每小时的掘进速度从六米提升到八米。 但这条通道推进的深度却再一次不增反减,从铁砂掌提升前的三十六米降至三十二米。 这其中,除了每次往返弃土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个理由外,还有一个原因。 空气。 此刻,耿煊已徒手将通道向前推进了两百多米。 距离将这通道一直延伸到自己家里,这工程量已完成了一小半。 可也是在此时,耿煊终于感觉到了呼吸的困难。 继而隐隐感到头疼脑胀,整个精神状态都有了明显的下滑。 针对这个问题,最方便的解决办法,就是就近弄一些可与地面相通的气孔。 可这个最简单的解决办法,第一时间就被耿煊舍弃了。 这个地下通道最重要的就是隐蔽,一切有可能增加暴露风险的操作,都是不应该的。越是靠近地表的操作,就越是需要小心谨慎。 继而耿煊想到了前世针对这个问题的处理方式,先将一个管道从洞外延伸到通道最里端,然后通过鼓风机将新鲜空气源源不断的输送进去。 很可惜,这个方法更不现实。 既然从外不能解决问题,那就只有向内求了。 于是耿煊于这日晚,又消耗六点红运,将入门六天的《潮汐呼吸法》向上再晋了一层,使之进入小成之境。 【红运:41 潮汐呼吸法(小成)+ 铁皮功(大成)+ 地行术(大成)+ 解割术(小成)+ 铁砂掌(大师)】 次日,天刚蒙蒙亮,耿煊正准备去“上班”,便见对面两人也从院中出来,手里提着包裹,却是陈荣山陈铮父子。 耿煊惊讶的问:“陈叔,陈哥,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面对他的招呼,陈铮只是朝他点了点头,便算是招呼。 陈荣山则笑着回道:“我送他去武馆。” 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道: “你这几天修炼早出晚归的,我都忘了与你说,集市那边已基本稳定了,坊里的禁令也撤销了。 听说有不少新的变化,你要是烦闷无聊可以去看看。” 看着两人远去,耿煊当即对今日计划做了调整,决定先去集里看看。 第18章 该来的终会来 当耿煊来到常平坊的大门前,发现不少人正肩挑背扛着向外走去。 从集市长街发生那场惨烈的“交通事故”,坊中颁布禁令开始,迄今已有十几天的时间。 这对坊中很多人的生活都已经造成了影响,今日禁令才刚解除,大门口就乌泱泱过来了这么多人。 在顺着人流往外走的时候,耿煊的目光随意打量,发现这些人肩挑背扛的多是各种日用之物,或是新鲜的菜蔬,或是手编的藤筐竹篓,木凳篾扇之类。 另也有一些诸如草鞋布鞋,香囊枕巾之类的物品。 当然,更多的还是如耿煊这种两手空空之人。 而在出了常平坊大门之后,一个此前没有遭遇过的新变化就吸引了耿煊的注意力。 却见在常平坊通往集市的道路上,设置了一道简单的木栅栏,只开了个仅供一人通过的口子。 在木栅栏后,有三位黑衣劲装男子守在那里。 他们只是默不做声的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彪悍精壮,凶神恶煞之感,让所有人都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的排队通过。 而在通道口,则有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坐在一张椅子上,脸上笑嘻嘻,手里抱着一个木箱,里面装满了规格统一的薄木片,每个从他身旁经过之人,都主动伸手取一块薄木片在手中。 “每人都要拿,到时候会有人查验的,要是没有这东西,那就麻烦了。” “进了集里规矩点,该干嘛干嘛,要是寻衅滋事,惹是生非,那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每人一片,小心收好……啪,你这人是不是手贱,这些木牌可都是有编号的,给我按顺序来……” 男子翻来覆去的解说着,有人想要问得更详细些,他却只是没耐心的推脱。 “让你拿好就拿好,又不要你一文钱,你以为我闲着无聊陪你们过家家呢?” “不信邪的尽管试试,大伙到时候也可以看个乐子。” 他这般说,原本心有疑虑的人,反倒更着紧了一些,把领到的木片小心收入怀中。 耿煊经过时,也按顺序取了一块。 一边往前走,一边打量。 木片本身材质是很寻常的,甚至显得有些粗糙。 正反两面都有文字,一面写着“常平坊”三字,另一面则是一个数字。 “五二七。”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信息。 耿煊将这木牌收入怀中,心中一直琢磨此事。 越是琢磨,越是感觉这看似简单的举措背后,实则牵扯到了某些根本性的变化。 刚进入集市,耿煊又看到了新的变化。 那些小商小贩就要按照以往惯例,随便找一个人气旺、又没人占用的地段开始营业。 可这一次,他们还还在寻摸合适地段呢,就被人制止了。 就在这些商贩一脸无措之际,就见数道人影快步走来。 让耿煊惊讶的是,其中一人居然是陈荣山,另外还有两人同样很面熟,仔细一想才从前身记忆中发现,他们同样是常平坊的人。 这几人先是安抚,示意一脸无措的众商贩不必慌张,一边将他们招呼聚集在一起,等聚来的商贩人数达到二三十人规模之后,陈荣山让其中一个同样出身于常平坊的男子在此等候后来的商贩,便招呼其他商贩跟他们离开。 因为发号施令的陈荣山同样出身于常平坊,是自己人,商贩们虽然依旧有许多疑惑,却都跟随他的引导,默默地跟了上去。 人数最多,如耿煊这种两手空空的却是没人理会,但众人很默契的跟在陈荣山以及一众商贩们身后,都想要看个究竟。 在陈荣山几人的带领下,呼啦啦一大群人来到一个空旷的所在,对众人道: “之前那场变故,我想你们都听说了。 吸取了那一次的教训,以后康乐集不再允许沿街摆摊。” 他这话一说,一众商贩就炸了锅。 “明明是那些纨绔子自作孽,我们才是受害人,鞭子怎么反倒落在了我们头上?”有人不忿。 “这是为了长街能更好的跑马吗?”有人阴阳怪气。 “既如此,还把我们唤来此处作甚?” “走了走了,这里不欢迎,我回坊里去,我不信李逡敢喊人把我的摊子踢了!” “……” 一众来自常平坊的商贩七嘴八舌的抱怨。 但并没有人真的转身离开。 陈荣山也是等到众人发泄完重新安静以后,这才指着身周空旷之地。 “以后,康乐集中所有零碎的生意会被全部集中来此处。 ……而这一大片区域全部划给了我们常平坊,坊里还会安排人在此看护。 以后你们只需安心经营就好,其他事情都会有坊里出面解决!” 他这一席话就像是一团火,把在场商贩的心都给点燃了,那一双双眼睛都变得明亮起来,仿佛燃着火苗一般。 陈荣山还继续道: “时间仓促,现在这里还只是做了初步的平整。 以后还会有顶棚,现在正在备料招工,入冬之前就能搭起来,到时大家都有遮风挡雨的地方,那不比你们沿街摆摊强……” 陈荣山还在那里宣讲着新的变化,有些跟来看热闹的人见他们所聊话题越来越具体,却没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趣,陆陆续续的散了。 耿煊也重新返回长街,径直往集市中心区域的十字街走去,准备先把此行正事给办了。 他轻车熟路的在几家铁匠铺下了订单,预付了一些银子,约好下午散集前来取。 这些日子的高强度挖掘,潮汐呼吸法对体质的持续强化也体现在了方方面面。 耿煊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变得越来越强,原本同时拉动全部装满弃土的三辆推车还有些力有不逮,到了昨日却已经变得颇为轻松。 昨晚潮汐呼吸法从入门提升到小成,淬体效果还会继续增强,短期内体质又会有一个大幅度的提升。 为了提升效率,提高单次运载量,争取每一次都把自己的力量尽可能的发挥出来,这无疑是很有必要的。 恰好今天坊中解禁,集市重新开张,耿煊便决定按照原来的规格再定做四辆。 若非兜里没子,耿煊还想定做更多。 前身父亲留下的银钱,加上从吴有仁身上得来的十两,总共六十两现银,对普通人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资财。 耿煊专门去集市里了解过许多生活物资,以及其他日用之物的价格,发现一两银子的购买力非常强,几乎与前世的五百元相当。 六十两银子若只是满足生活所需,足够他应付很久了。 但耐不住耿煊手太松,真的就只是冒了两个泡就基本没剩什么了。 只一双制作精良、用材考究、锻打仔细的铁手套就用掉了二十两。 每辆各部件专门定做,全由高水平匠人一锤锤敲出来的推车,投入也在四五两左右。 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花销,哪怕耿煊想要更多,也有心无力。 “这下真的变穷光蛋了。” 扣除掉取货时必须给付的尾款,耿煊发现手中余钱已不足一两,心中如此感慨。 走在路上,耿煊想着如何在不耽误正事的情况下搞点银子。 忽然听到一声咔嚓脆响,抬眼看去,便见前方大约三十米处,一个口鼻喷血的身影撞碎紧闭的花窗,头下脚上,嘭的一声砸在青石板路上。 在其脑袋与石板接触的瞬间,耿煊仿佛听到了清脆的碎裂之音。 其人眼中原本还残留着的些许光彩,迅速暗淡。 就在所有人都为这一幕惊呆的时候,又一道身影从那破窗口跃出,下坠时仿佛化身成一片轻盈的羽毛,轻轻落在鲜血已经淌了一地的尸体旁边。 此人先是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尸体,而后抬眼在周围人群扫视了一圈,目光并不凌厉,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但当此情景,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冷肃的氛围。 “诸位朋友请了,现在康乐集不是过去的康乐集。 来做客我们欢迎,想来这里讨碗饭吃也行,却要遵守我康乐集的规矩。 若是把我康乐集当肥羊的……我们也接着!” 说这话时,他的脸上依然挂着笑意,却又冷又假,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的目光又落在地上尸体身上。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说着,他只是朝众人拱了拱手,便翩然而去。 待其走去,好似凝滞的空气再次活跃。 “这……这是谁,说话这么冲,把自己当大馆主了吧?” “你说对了,他就是康乐集新任大馆主!” “啊……以前没听说过啊,哪里冒出来的?” “天上掉下来的!” “哪儿?” “嘿嘿。” “……” 耳听着旁人言语,耿煊的心思却依然沉浸在只有他一人能见的震撼之中。 在今日之前,耿煊接触过的所有人中,头顶红气最醒目的当属常平坊那位牙齿头发都脱落大半,被坊里人半玩笑的喊做“老杀材”的老者。 现在,耿煊却是真切的领会到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 转眼便已是中午,因为手头拮据,耿煊再不敢去鸿悦楼那般高消费的所在,随便进了一家人气旺的小店,选了个靠窗的桌子,点了一笼大肉包,一份不见蛋不见花只有淡淡咸味的蛋花汤,一口包子一口汤的就吃了起来。 正吃着,忽见对面出现一人,直接坐了下来。 耿煊一怔,看看坐在对面,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又看了看旁边两张空桌,皱眉道:“大叔,我不与人拼桌。” 中年男子盯着他,神色平静。 “放心,你只需回答我两个问题,我立刻就走。” 耿煊皱眉,不快道:“你谁啊?咱们认识吗?” 中年男子盯着耿煊认真看了看,点了点头,道: “我这人长得确实有点不好描述。” 说着他弯腰将脚边一个提篮的盖子打开,从里面抱出一条小狗,通体白色的绒毛,鼻子粉嘟嘟。 他将这狗抱在怀中,轻轻捋了捋狗毛,也不在意对面似乎已经完全僵住了的耿煊,笑着道: “很可爱对吧,你邻居家那个小姑娘就喜欢得不行。” 第19章 演技互飙 中年男子看向耿煊,点头道: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却不知是那小姑娘告诉你的,还是坊里其他人跟你说的?” “你……你都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问出这话的耿煊,面上慌乱,心中冷静。 …… 除了最初确实因没有料到而感到震惊外,耿煊的情绪快速平复了下来。 现在身处之地,正是康乐集的核心区域。而大洗牌过后的康乐集正在竭尽全力的打造并维护自己的新规矩。 这样的环境和氛围给了耿煊底气,让他对自己的安全不是很担心。 没有了安全上的顾虑,耿煊的心思变得更加活跃。 在对面男子以为他的“突然袭击”把耿煊这个涉世不深的毛头小子吓了个惊慌失措,魂都丢了一半的时候,念头飞速转动的耿煊却已经把许多问题都琢磨了一遍。 首先是此人的忽然现身本身,看似很突兀,也真就只是“看似”。 从吴有仁没有音讯后此人的表现,就可以看出他对此事的关切之深。 而这已经是半个月之前! 若非中间出了康乐集大洗牌,并波及到了周边包括常平坊在内的所有里坊,给他平添了巨大障碍。 耿煊相信,此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间还会比现在更早! 很可能,为了这一次的碰面此人已经等了许久,早已等得心痒难耐了! 于是,在常平坊解除禁令,康乐集经过十几天的大洗牌后开始重新经营的第一天,这人就迫不及待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今天,自己本来是没计划出来的。 还是出门时意外碰到同样出门的陈荣山父子,这才知道了常平坊解禁,集市重开的消息。 后又经过一番思考,这才放弃了原定的计划,决定来集市一趟。 耿煊相信,此人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也不可能算到自己今天必然会出来。 那么他如此及时的出现,只能证明他心中的迫切,远非他面上显出来的这般平静无波,风轻云淡。 “在这家小店见到我之前,你怕不是已经在这集市里找了我半天了吧?” “而且,能不能找到我,你自己心里其实也没底。” “但你还是坚持这么做了。” 这样一想,这家伙自爆身份后那一瞬给他带来的心悸感,已经彻底烟消云散。 变成了另一个滑稽又狼狈的形象。 ——如此徒劳的忙碌,好像是一条狗啊。 在心中将面前男子的“皮”一层一层扒下来之后,耿煊将最后的一层也给扒了下来。 想着此人从出现到现在,那故作高深的表现,在看穿了其表象后的内在之后,耿煊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词语—— 虚张声势。 “很可能,这家伙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强大。” “这狗东西是在演我,是在炸胡我啊!” 就这样,在极短的时间内,面前男子的“皮”被耿煊一层一层的扒了下来。 当然,也有可能自己完全想错了,说不定人家真就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呢? 要是闹乌龙,那就不只是黑色幽默,甚至有可能丢命。 于是,耿煊心中有了主意。 你演我? 那我也演你吧。 咱俩拼拼演技吧,看谁技高一筹。 于是,耿煊一脸慌乱的道: “你……你都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不知道自己已被“扒光”的中年男子一脸的平静,看着耿煊慌乱的说辞,嘴角露出意味莫名的轻笑,仿佛看穿了一切。 在这样的目光下,耿煊脸上慌乱的神色渐渐凝固,目光游移,闪烁不定。 中年男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轻轻点头。 轻声问道: “吴有仁,现在哪里?” 耿煊抿了抿嘴,道:“吴有仁是谁?我真不懂你在说什么。” 紧接着,他还不待中年男子回话,又道: “何况,让我配合就配合,你是谁呀? 趁我不在家,偷偷溜我家里去,你到底有什么居心?” 中年男子再次轻笑,语带调侃的道:“看来你的疑问很多啊。” 笑着笑着,他的神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既然你这么好奇,那我就告诉你吧。 ……吴有仁是谁?嗯,你确实有很大可能不知道这个名字。 但这个人你一定见过! 我进入你家探查情况的前一晚,那个强闯进入你家的人,就叫吴有仁。 那天晚上几乎下了一整夜的大雨,我想,对于当晚发生的一切,你一定记得清清楚楚。 ……别急着否认,我很确定,那晚他一定去过你家。 ……你要证据?那根被拆掉的门栓就是证据! 我想,那门栓一定是被吴有仁给强行震断了吧? ……不需要我再说了吧? 你身在现场,对当时的具体情况,比我更清楚才对。” 男子每一句言语,都像是一次精准的攻击。 耿煊不断的闪避,但每一次拙劣的闪避都把自己陷入更窘迫的境地。 当男子鸣金收兵,停止了“进攻”,坐在对面的耿煊一脸的颓丧懊恼,像是失败被俘的“俘虏”。 过了一会儿,男子这才再次开口道: “你配合我,其实也是在帮你自己解套。 你现在正处在一个巨大的麻烦中,你可知道?” 耿煊忽然抬头看向他,脸上有些狐疑,张嘴想问什么,却欲言又止。 “你可知道吴有仁真正的身份?” 耿煊摇头,一脸清澈的愚蠢。 “也是,他连真正的名字都没告诉你。” 男子点头:“安乐集知道吧?” 耿煊轻轻点头:“知道。” 通过前身的记忆,耿煊知道,那似乎是一个比康乐集更加强大的大集市。 “知道安乐集的大馆主是谁吗?” 耿煊摇头。 前身从没去过安乐集,有关安乐集的印象全是从周围人言谈之间得来的。 不过,面前这人自不可能无故提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名字。 “难道……和这吴有仁有关?” 中年男子点头:“安乐集的大馆主名叫吴益,吴有仁是他的儿子。” “自从去过你家之后,吴有仁就再没有露过面,迄今已经半月了! 虽然吴有仁经常十天半月不着家,但这一次情况明显不同,没有一点音讯,也不知他的去向! 现在,吴家已经开始找人了。 相信我,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找到你这来!” 耿煊满脸的焦急。 “他……脚长在他腿上,他不回家,关我什么事? 他们找我这来,还指望我给他们变个活人出来不成?” 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身子前倾,低声道: “据我所知,吴有仁虽是吴益长子,但志大才疏,在家里并不受重视,他弟弟吴有信才是被吴益寄予厚望的那一个。 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紧着吴有信,吴有仁只能喝点残汤剩水。 所以,他从你那取走了那件东西,躲起来不见人是很正常的。 他应该是想着把东西完全掌握在手中,等不怕被任何人抢走之后再露面。” 说到这里,中年男子看向脸色变幻不定的耿煊,道: “对他来说,这就是个选择,可你的麻烦就大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有吴家人上门来逼问!” 耿煊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蔫耷耷的坐在那里。 看向对面男子,就想说点什么,可临到话出口之前,脸上忽又显出警惕之色: “你又是谁?这些事你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你又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中年男子一怔,忽然苦笑。 看着耿煊道:“你这孩子,年纪不大,想得倒挺多。” 耿煊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我是什么人?我是想要助你解困的好心人。”中年男子道。 耿煊“呵呵”笑了两声。 中年男子似乎没听出这笑声中的情绪,情绪好像一下子低落了很多。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道: “你若真要刨根究底,那我也可以告诉你。 真要说来,你其实应该叫我一声师叔。” “师叔?”耿煊一脸的震惊,满脸的不信。 “当然,这层关系,你爹还认不认,我就不清楚了。” 说着,情绪明显有些消沉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拎起装狗的提篮,对耿煊道: “你现在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没本事立刻就打消你的疑虑,多说无益,今天就这样吧。 作为师叔的见面礼,吴家那边的麻烦,我尽力帮你化解,争取不会波及到你这来。” 说完,他又对耿煊点了点头,大步出店而去,没有片刻停留。 耿煊坐在那里,呆呆愣愣,一副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样子。 而就在耿煊在柜台结完账,准备出门时,却见街道一侧走来十几个黑衣劲装的男子。 他们的到来,直接让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冷了许多。 热闹的人群变得安静。 “把你的木牌拿来我看一下。”一个男子走到耿煊面前,直接道。 耿煊赶紧将早上出常平坊时领取的木牌取了出来。 对方看了一下,随口问:“常平坊人?” “嗯。” “你们坊主是谁?” “李逡。” “老杀材啃骨头还行吧?” 这话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老杀材是条狗呢。 “额……他牙快掉光了,应该有点困难。” “好了,不为难你了。”对方笑着把木牌递给耿煊。 而后,此人又随机抽查起其他人的木牌。 待这群人离开时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耿煊看着这群人远去,心中却在笑骂: “还以为你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原来是在躲巡查啊。” 这一下,对方的形象在他心中算是彻底摔在了地上。 稀碎。 第20章 命如草芥 连康乐集的巡查抽检都要刻意躲避,其人真实的水准也就可想而知了。 至于其人所谓的“师叔”,耿煊只是呵呵一声,便扔到了一边。 反正前身的父亲已经死了,还不是他说啥是啥。 何况,他又不是前身,别说师叔,便是前身亲叔,于他也不会有丝毫妨碍。 这次意料之外的碰面,让耿煊对“抱狗贼”的真正成色有了一些把握,但他却并没有因此就感到轻松。 “安乐集,吴益。”耿煊心中喃喃。 这位莫名其妙的“师叔”,言辞中有太多闪烁其词,但耿煊也基本可以确信,他透露的有关吴有仁的身后背景,是真实可信的。 耿煊从吴有仁尸体上摸来的一块纯金令牌,上面刻有“安乐”二字,也可作为一个佐证。 至于其临走前所谓的会出手,帮他把来自吴家的麻烦化解掉,让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找到他这来。 耿煊只当是放屁。 “还真把我当小孩了。” 不过,他临走前这番说辞,也点醒了耿煊。 “吴有仁那次雨夜行动,知情人怕不是就只有你一个吧……或者,他那一次的行动,完全就是你撺掇出来的? 嗯,吴有仁志大才疏,身为兄长,不受家人重视……这样的蠢货,稍加引导,就成了你的提线木偶。 这么说来,前身家中藏宝这种连前身都不知道的隐秘事,应该也是你透露给吴有仁知道的!” 耿煊心中一点点扒拉,根据点滴零星的线索,将背后的事情基本串成了一条线。 虽然不敢说这就是真相,却也让他对整个事件有了一个更宏观、更完整的认识。 耿煊由此还联想到了更多。 “你对前身家中秘事了解得如此清楚,那所谓的‘师叔’,也应该不是无的放矢。 ……这么看来,前身父亲的死亡,你这‘师叔’应该也有参与!” 继而,耿煊又想到李坊主此前透露的、有关前身父亲死亡的信息,又是机关陷阱,又有强人围杀,那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置人于死地的凌厉果决,与这位“师叔”给他的印象完全不同。 又想到这位“师叔”在吴有仁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耿煊猜测,在前身父亲死亡这起事件中,这位“师叔”或许也扮演着类似的角色。 一条躲在阴影中的毒蛇,一个撺掇者。 心中这般想着,忽又听见远处传来骚动。 耿煊注目看去,却只是远远看到陆续十几道身影从远处横街疾掠而去。 很快,更多的消息传来,说是安乐集的巡查队对某处人家的院落进行抽检时发现,那家人已被一伙陌生的强人鸠占鹊巢,原来的一家五口三死两残,家中女主人和男主人在死前更是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例行抽检的巡查队对此也有些措手不及,甚至被人抓住破绽杀伤数人,并成功脱逃。 反应过来的巡查队这才开始呼叫人手,对这伙人进行围追堵截。 只是听人讲述,耿煊就觉心里瘆得慌。 可他却发现,周围的行人,包括那些店主,对这就发生在身边的灭门惨案,包括就发生在眼前的追逐厮杀,反应都有些过于平淡,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该干嘛干嘛。 他不由想,到底是这个世界的人天生大心脏呢,还是这样的环境让人不得不长出一颗大心脏呢? 与此同时,耿煊对这康乐集的管理层也有些意见。 你要在自家地盘上施行更加严密的统治,把那些心怀叵测的,蚊子苍蝇,蟑螂老鼠之类的玩意儿清理出去,没问题。 可这样的行动,完全可以趁着集市重新经营之前的封锁期来搞啊。 或许这会耽误几天开市的时间,可先把屋子打扫干净了再开门迎客,这不是最简单的道理么? 现在客人满屋子乱窜,你又拿着笤帚拍蚊子打苍蝇,很容易就造成误伤甚至误杀。 事情搞得这么糙,目的就只是为了早两天开市,早点搂钱? 康乐集的做法耿煊能够理解,但却不能认同。 因为这些行为的背后有着一个简单的道理,即那些决策者,根本没把人命当回事。 会造成误伤误杀?波及无辜? 不好意思,没人在乎。 便是这些路人、店主,也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要是灾难降到自己头上,都只会认为是自己倒霉。 不会,也不敢怨到康乐集头上。 如此一想,耿煊发现,自己才是那唯一的异类。 “倒是我矫情了。” 路经一处树荫,见附近几个被波及的倒霉蛋在好心人的帮助下聚在了这荫凉处。 其中最倒霉的一个,腰腹受创,肠子都差点翻了出来,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就等着家人来领尸体的节奏。 另几个情况好些,有一个医馆小学徒的半大小子蹲在那里笨手笨脚的处理着,一个个痛得直哼哼。 因为已有思想准备,真见到这一幕,也没对耿煊造成什么精神冲击,他的脚步只是稍稍顿了顿便继续往前走去,还不如一些路过的好心人,口里念叨“可怜”,扔一些铜钱碎银在那里。 整个集市并不大,糟乱的局面也让耿煊无意闲逛,他直接去了铁器铺。 在等待期间,听闻了更多因巡查队“打蚊子拍苍蝇”而引起的骚乱。 耿煊也不得不承认,虽然康乐集在具体执行成面把事情做得非常糙,但这次行动本身,也是很有意义的,成果喜人。 听着周围人的闲谈八卦,耿煊更是忍不住心中感慨,康乐集不大,创造神话。 巡查队如此拉胯的执行力,只短短一天的时间,就已经挖出了一伙以杀人为乐,鸠占鹊巢的强人; 一对经营客栈,却经常把落单客人剁碎了掺和进其他吃食里,并当成独家秘方高价卖给其他顾客,领悟了资源循环,经营有术的夫妇; 一个淫贼,却凭硬实力征服了一个寡妇和她的女儿,在巡查队发现他来历不明,想要缉拿时,这对母女居然拼着受伤乃至身亡的危险,助其脱逃! 这还是比较离谱,具有八卦传播属性的。 那些看起来更寻常普通的还更多。 屁大点地方,暗疮污秽却如此之多。 这是因为康乐集很特殊吗? “不是,康乐集很普通。” 耿煊拎着两个沉甸甸的包裹,出了集市中心街区。 回常平坊的道路需要经过砂石垫道的长街,耿煊仔细看了看,发现一切都已恢复。 那破损的路边水渠,直接或间接坑死了不知道多少条人命的事故路段,都已恢复到了事故发生之前的模样,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耿煊的目光在路边一块空地上扫了眼,要是他记得没错,这里原本应该有一棵树才对。 事故发生时,还好巧不巧的与一颗孤零零的脑袋嫁接在了一起。 “看来是被人泄愤砍掉了……大概是连根都给拔了。” 耿煊看着那明显有些凹陷的地面,心中如此想。 继而耿煊又想到那只舌头被人有意割断的“小泥猴”。 当时这里好歹还有一片树荫,现在树都没了…… 耿煊忍不住扭头左右张望,想要看看那只“小泥猴”还在不在。 很快,耿煊就想到今日遍及整个集市的“大扫除”,如“小泥猴”这种无根无底浮萍般的存在,必然是第一波被扫掉的,便也就没了继续找寻的兴趣。 就在耿煊收回目光,准备继续往前走,却不知从哪个阴影角落里爬出来个东西,挡住了他的去路。 低头看去,那不是个东西,而是个人。 看着就让人恶心倒胃的人。 以双手做腿,在地上爬行,成年人的上半身,双腿畸形短小,软趴趴的贴在地上,随着他的爬动扭曲成怪异的造型。 他就这么横在了耿煊前方,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木头挖出来的碗——姑且称之为碗吧。 木碗里有些铜钱碎银,想来应该是一些好心人同情心的具现。 此刻,当耿煊低头看去,此人也正好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邋遢丑陋的脸。 嘴里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在不停的说“谢谢”,却又说得并不十分真切,脑袋一下下往地上磕着。 耿煊心中震惊,有着满肚子的疑问。 这个乞丐和当日看到的那个“小泥猴”可有什么关系? 若是有关,究竟是怎么个有关? 若是无关,为何两人都在这一片区域活动? 原来那“小泥猴”又去了哪里? 今日康乐集打蚊子拍苍蝇的决心如此之大,动作如此狂野,为何这个乞丐能够幸免? 甚至都不能说是幸免,原本满大街摆摊的,现在全被强行集中去了一个区域,偏偏这个乞丐没人管,整条街就他一个例外! 这样的“特权”和这不堪到让人生理不适的形象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耿煊心中涌动着种种念头,面上却只是露出了怜悯中又带着嫌恶的神色。 他往木碗里扔了十文铜板,当做“买路钱”,便绕过这乞丐快步走了。 耿煊强忍着回头去看的冲动,他有种感觉,那乞丐还在盯着自己。 这真是一种难受的体验。 直到转过一个拐角,耿煊才觉轻松下来。 第21章 妖魔鬼怪魑魅魍魉 混在返家的人群中,耿煊心中却还在琢磨那个乞丐。 最令他震撼,也是让他记忆最深刻的,不是那乞丐奇特的外形,丑陋的容貌,而是其头顶那远远超出平均线以上的红气。 以吴有仁,以及另外几位给自己贡献了红运的恶少年头顶的红气为参照,虽然几乎人人头顶都有红名,但若是以自己有可能收获的红运量化,大部分都不会超过五点。 能超过十点的更是少之又少。 超过二十点,即一个吴有仁单位的,更是凤毛麟角。 在此之前,耿煊只见过三个。 其中,又以那位新任的康乐集大馆主为第一,常平坊老杀材第二,李坊主第三。 现在,这个名单增加了一位。 畸腿丑乞丐。 且让李坊主从第三跌落到了第四位。 这就非常的不可思议了! 一个卑贱到尘埃里,鲜有人会拿正眼去看的乞丐,却背负着几乎冠绝康乐集的“罪孽”,如此极致的反差,让耿煊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直到常平坊的大门映入眼帘,耿煊这才把有些飘忽的心思给收了回来。 耿煊发现,有许多人进了常平坊之后,没有如往常那般各回各家,而是乱哄哄的聚在了一起。 听着他们的抱怨牢骚,耿煊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今日康乐集重新开市,其中一大改变就是清理街道,强行将所有摊贩迁移到一处,并将同一坊的摊贩集中在一个区域,甚至还允许各里坊自己组织安保力量。 除此之外,康乐集还会搭建顶棚,以及其他一些措施。 承诺会给所有摊贩都提供一个安全的经营环境,从此以后,摊贩们除了经营自己的生意之外,再不用担心别的事情。 在摊贩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颗又一颗的甜枣就被强行塞进了他们的嘴里,差点没给吃撑着。 可这些摊贩都还没高兴半天,中午刚过,一个忽然降下的消息就如一根沉重的铁棒,狠狠敲在所有摊贩的脑门上。 ——鉴于康乐集为解决摊贩们的经营痛点所付出的人力和物力,消耗的时间和精力。从新规施行之日起,摊贩自愿将每日盈利的四成贡献出来,以保证这给与每个摊贩的福报能够持续的进行下去。 这消息一出,摊贩们当即就炸锅了。 可胳膊拧不过大腿,面对掌握着绝对暴力的康乐集,摊贩们除了老实认栽也别无他法。 有许多摊贩还自作聪明的想在那“盈利四成”上面做文章,“我只要不盈利,甚至亏损,是不是就不用交了?” 可这种“聪明”,除了换来个鼻青脸肿,满地找牙,并没有让他们少交一文钱。 每一个摊贩今日的经营数据,居然都被掌握得清清楚楚。 “多一分不要,少一文不行。” 只一天时间,这新规矩就死死的烙进了所有摊贩的心窝里。 可以说,每个摊贩都有一肚子的火,在康乐集的时候还得硬憋着。 现在回到了常平坊,一个个就再没有顾忌,报复式的往外发泄。 看在耿煊眼里,已经有了些歇斯底里的意味。 很多人都说要等李坊主,还有陈荣山这些人回来,他们宁愿回到以前隔三差五送孝敬的模式,也不愿现在这般每天都被康乐集大口吸血。 听着这些人说话,耿煊心中摇头,这真就是发泄情绪,弱者的哀鸣。 他们甚至连这件事背后的脉络都没有真正看清楚。 耿煊心中这么想,群情激奋的一众商贩们却不这么觉得。 简单的人数增加似乎让他们感觉自己的力量也在增强,筹码在变多。 于是他们聚在常平坊的大门口,每有摊贩下市归来,他们就将其留下,壮大声势。 这时,一个相貌年纪在五十多岁,有些驼背的摊贩独自推着一个木轮车回来。 他刚进常平坊的大门,就被好几个摊贩逼到近前,一边讲述着不公,一边极力“邀请”他的加入。 其他摊贩面临这种局面,有的欣然应从,有的似乎很犹豫,但在一双双知根知底的目光的压力下,说不出一个“不”字。 这个驼背老者,打破了这种惯例,做出了第三种选择。 他目不斜视,无视周围人的“逼迫”,推着木轮车继续向前。 有两人不小心被撞到,嗷嗷呼痛,他也像是没有发现,继续横冲直撞。 自此,再没人敢站在他的前方,主动闪避,放其远去。 看着驼背老者推车远去的背影,人群一片骂声。 耿煊看着老者的背影,同样是目瞪口呆,心中惊愕。 “见鬼了,真是见鬼了!” 为了确认不是自己眼花,耿煊连续眨眼。 可每一次,都能看见驼背老者头顶那一团超过了一个吴有仁单位的红气规模。 无论是前身,还是现在的耿煊,与这驼背老者都不熟。 但耿煊为了制造那场“意外”,曾在长街上来回溜达过很多次。 对于在长街上摆摊的同一里坊之人,也都认了个脸熟。 所以,耿煊非常肯定,这个驼背老者头顶虽然也有红气,但规模较之集市的平均水准都有不如,是个不爱说话,老实巴交的性格。 可现在,别的且不说,他那头顶红名,几乎与前不久见过的那个畸腿丑乞丐不相伯仲。 在耿煊心中的“红名榜”上,李坊主的名次再一次下跌,从第四名跌落到第五名。 “怎样才能让一个人头顶的红名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心中冒出这个问题的瞬间,耿煊便已有了答案。 办法很简单,造下足够多的孽,杀足够多的人就可以了。 可能吗? 虽说已经见识过这个世道人命如草芥,但耿煊还是觉得,若果真如此,那这个世界也太魔幻了些。 相较而言,反倒是另一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次推车回来的,已经不是原来的他!” “有人顶替了他的身份,变成了他的容貌!” 至于这人为何要这么做,耿煊想到今日在康乐集青眼看到,耳朵听到的种种,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应是哥康乐集今日行动的漏网之鱼。 或许是受了伤无力远遁,也可能是有别的原因不甘远遁,但在康乐集待着又太危险,于是就玩了这么一出鸠占鹊巢的把戏!” …… “嘎吱——嘭!” 开门。 关门。 耿煊将手中两个沉甸甸的包裹扔在地上,直接瘫倒在床上,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屋顶,大口大口的喘气。 回来了,总算是活着回来了。 不容易啊! 想到今天赶集所见种种,耿煊就控制不住心潮翻涌。 “抱狗贼”的忽然出现和离开,格局大洗牌之后康乐集的总总操作,还有许多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寻常,但在拥有真视之眼的耿煊眼中现出“原形”的各色人物…… 这一切种种,全都挤在同一天闯入耿煊眼中,让他感到眼累心更累。 “这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啊!” 将心中糟乱的情绪稍稍收拾了一下,耿煊便重新想起了那“驼背老者”。 常平坊外面的事情,他都可以不去理会,便是闹出天大的动静,有常平坊这道“防波堤”拦着,不会立刻就波及到他身上来。 可现在,一个危险分子瞒过了所有人,偷偷潜入到了常平坊内部。 只有他一个人发现了真相! 一方面,耿煊感到自己的安全受到了威胁,对于这个“入侵者”,他心中第一时间便生出了警惕和敌意。 另一方面,耿煊却在犹豫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其他人,揭穿此人的真面目? 听上去这是个很好的办法。 可他的线索来自于真视之眼看到的异常红名状态,而这是他不可能与任何人分享的秘密。 可若是不说,他就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他不是他”的证据。 何况,近有陈荣山对他的特殊关注,稍远点有李坊主的试探,再远点很可能还有“师叔”那一直藏在暗处的目光…… 这都要求他尽可能低调行事,尽量避免惹来他人的关注,更要竭力避免真实实力的暴露。 别的不说,“师叔”迄今都以为吴有仁的失踪是他自己的选择,没有怀疑是死在了他的手上,就有他对自己实力的低估,甚至是无视。 但凡他稍稍高看自己一眼,就会把“吴有仁或许已经被他杀掉了”这个可能纳入考量之中。 所以,就这么跳出来嚷嚷“他是假的”,绝不是一个聪明的做法。 “我到底该如何做呢?” 耿煊心中反复权衡,纠结不已。 第22章 安排 耿煊心中正琢磨着此事,忽听外面传来敲门声。 “阿煊在吗?”陈荣山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瘫在床上的耿煊有些不想动弹,一边慢悠悠的想要翻身起床,一边问: “陈叔,你回来了?有什么事吗?” “吃晚饭了吗?过来陪我喝两杯。” 耿煊那原本还有些无力动弹的身体,瞬间凭空生出巨大的能量,一个鲤鱼打挺就站在了地上。 人还没有完全站稳,便已身形一闪,出了房间。 来到院中,见陈荣山正站在两家院门之间的小径上,手里提这个做工精致的木盒。 “陈叔。”耿煊赶紧问候,笑得一脸的阳光灿烂。 陈荣山见他出来,笑着对他招手,便往自家院里走去。 陈小钰已经提前打开了院门,一手扶在院门上,像个小迎宾一样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等着。 进院时,陈荣山笑呵呵的伸手在她脑瓜上揉了揉,陈小钰眼睛微眯,呵呵直乐,像只被撸舒服了的小猫咪。 紧跟着进院的耿煊有样学样,也伸手在她小脑瓜上揉了揉,原本还在傻乐的她当即仰头,张开小嘴,嗷呜嗷呜就要去咬耿煊的手掌,立刻从一只乖顺的小猫咪变成了凶巴巴的小狗。 “你属小狗的啊,怎么还咬人了。”耿煊赶紧抬手躲开。 陈荣山将手中精致食盒递给妻子,道:“刚才应酬,我顺便带了些菜,你就不必麻烦了,熬点米粥就好。” “已经做好了。” “那就开饭吧。” 两人说话间,婶子提着食盒去了,陈荣山领着耿煊进了客厅。 在等婶子布菜置酒的功夫,两人坐在一边谈话。 “陈叔……” “阿煊……”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然后耿煊赶忙道:“陈叔您先说。” 陈荣山点头,便说起了正事。 “上午我见你也在集里,集里的新变化,你应该也都知道了吧?”陈荣山问。 耿煊点头。 陈荣山点头,道: “按照康乐集与周边几家里坊议定的新规,咱们各坊都可以安排一些修炼者常驻康乐集,保护自家商贩在康乐集的利益和安全。 派驻人数各有不同,大的原则是,出身该坊的商贩越多,整体收益越好,就能派驻更多的人手,咱们常平坊得到了二十个名额。” 耿煊认真听着,心中却在琢磨这件事表象之后更深的意义。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甚至可以看做是常平坊的力量进入康乐集的第一步。 耿煊更是从中窥见了这次大洗牌之后,康乐集的变化远比白天在集市里看到的那些更大。 一方面,以强硬的手段清除隐藏在集市内的各种毒瘤暗疮,陈年隐患,相当于用铁篦子将康乐集重新梳理的一遍。 另一方面,又以柔和的身段放开了周边里坊进入集市的限制,与周边里坊更紧密的绑定在了一起。 在此之前,就耿煊自己的感觉,常平坊与康乐集之间,虽然对彼此也有需要,但相互的提防戒备也都是刻在脸上的。 对常平坊内的人来说,康乐集虽然满足了很多基本需求,从经营买卖,到八卦娱乐,从物质需求,到精神生活,康乐集都是不可或缺的。 但里面又有太多乱七八糟的人和事,一旦沾染上,很可能就有破家灭门的风险。这又是坊里人想要远离,最好一辈子都别与这些事沾边。 耿煊相信,其他里坊人的心态和常平坊差不多。 对康乐集来说,周边里坊更是不可或缺。若是周边里坊全都不与之往来,别的且不说,他们连基本的吃喝都解决不了。 可另一方面,康乐集一直都在严防死守一件事,即周边里坊对集市的侵蚀渗透。 那些掌握着康乐集话语权的人,把康乐集当成了自己狗盆,谁敢来抢食,他们就会立刻龇牙咧嘴的咬过去。 此前,康乐集与常平坊,与周围其他里坊,便以这样一种既互相依赖,又互相戒备的别扭心态共存在。 现在,耿煊仿佛看到了一种崭新的未来。 周边里坊的力量,第一次名正言顺的进入康乐集,有了在这块大饼上分一块的资格。 康乐集则通过这样的一种方式,把根须更深的扎入到了各个自成一体的里坊内部,有了将饼做得更大的基础。 “康乐集现在这批话事的比以前那批有本事,关键是人家会动脑子。”耿煊心中如此想。 以前的康乐集,完完全全就是江湖草莽的作风,信奉的是弱肉强食,拳头大就是道理。 眼中只有“我的人”和“不是我的人”这两种人。 前者便是错的也支持,后者便是对的该杀也得杀……嗯,按照这个逻辑,“不是我的人”根本不可能有对的时候。 占山为王就是其极限,稍微复杂一点就会把局面搞得一团糟,就像以前的康乐集。 而偏偏,据前身记忆所知,这反倒是普遍现象。 不仅最近的康乐集如此,听说其他集也差不多。 反倒是现在这康乐集的思维模式,有点异类的感觉。 陈荣山不会知道,他不过是做引子的几句话,就让面前这个毛头小子想了这么多。 “这二十个名额中,坊里分了我三个……只要我把名字报上去即可。” 陈荣山说到这里,见面前小子还是呆呆愣愣没反应,心道这样的小孩子,就得把话给他说透才成,稍微含蓄点他就压根理解不了! “这三个名额,我一个,陈铮一个,剩下一个我打算给你。” “啊,给我?” 耿煊惊道:“陈叔,你这是要我每天与你一起去给那些商贩服务吗?” 说着连忙摆手道:“陈叔,这事你还是找别人吧,我每天还要修炼,哪有时间做这个?” 眼神瞥见婶子已经布好的酒菜,心中忽地冒出一个词。 宴无好宴。 却说陈荣山听了耿煊的话,皱眉道: “你这说得什么胡话,这事若成,他们巴结孝敬你都来不及,哪敢让你服务?” “你要修炼自去修炼你的,难道我还拦着你不成?” 耿煊惊讶道:“这是……我若是有自己的安排,就可以不去?” 陈荣山点头: “当然,鼻屎大个地方,哪用得着二十个人天天去守着,每天有个四五人就够了。 这事我和你廖叔、李叔他们几个都已经协调好了,你们这些小孩子当然要以修炼为重,偶尔过去露个面就行了,其他事哪还需要你们操心?” “那……那我要这名额意义何在?”耿煊茫然。 “领钱啊。”陈荣山淡淡道。 “领……领钱?”耿煊瞪大了眼睛。 “不然呢?只要有了这个名额,每月就能领银五两,虽然不多,但胜在稳定,一年下来就是六十两的进项。 要是生意好,进项多,年底还会有额外分红。不过,这个到底有多少得今年底才知道。” 说着,陈荣山顿了顿,道: “你爹走后你家就没了稳定的进项,你这个年纪不宜分心太多,需以修炼为重,我就想着你有了这个名额后能够轻松很多,不必把时间精力浪费在一日三餐上面。 当然,要是你有别的想法,也可以跟我说说。” 傻子才会有别的想法。 耿煊已经第一时间紧紧的握住了陈荣山的双手,道:“没想法我没想法,我一切都听叔您的安排。” 虽然有些为陈叔这些人深埋在血脉中的“天赋”所震撼,居然第一时间就无师自通,领悟了如此高阶的技能。 但此时此刻,面对陈叔的拳拳心意,除了满怀感激的接受,他难道还能断然拒绝不成? 陈荣山笑道:“好,既然你没意见,那这事咱们就这么敲定了。” 耿煊忽然小心道:“叔,你们这些做事的和我们这种什么都不做的领一样多的钱,这,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陈荣山皱了皱眉,“你想说什么?” 耿煊轻声道:“我的意思是,我每月不需要领五两这么多,有个二三两就可以了,我就只是占了个名额,什么力都没出……啊!” 他正说着,肩上却被陈荣山重重拍了一掌。 陈荣山一脸严肃的道: “煊哥儿,你觉得你陈叔我眼皮子就这么浅?图你这几两银子? 你要是这么想,那这名额你就别要了,我另找人去!” 耿煊赶紧一脸愧色的道:“叔,是我说错话了。” 陈荣山神色稍缓,点头道:“好了,吃饭吧。” 饭桌上,在陈荣山的带动下两人都喝了几杯,正醺醺然之际,陈荣山问: “阿煊,你刚才可是有什么话说?” 耿煊仔细想了想,才道: “也没什么,就是听说康乐集每日都要收走四成的利,刚才回来时见坊门口聚了不少人,闹得挺凶,就好奇想多了解一下。” 虽然他不会因此去做什么,但基于朴素的情感,对于这些商贩他还是很同情的。 陈荣山端起酒杯的手顿了顿,仰头一饮而尽。 “这事啊,说给你听听也无妨。不过,你可记着要保密啊,别出去乱传。不然李坊主,我还有那些掺和进此事的,都要被街坊们指着脊梁骨骂。” 第23章 薛家丧 吃完饭后,耿煊迈着有些飘忽的步子回到家中,就这么躺在床上,想着陈荣山透露之事,心情有些复杂,一时间有些难以入睡。 经过陈荣山的亲口讲述,耿煊这才知道了全部的真相。 这不是康乐集单方面的强力催逼,而是精心设计过的内外合谋。 康乐集出面做恶人,将商贩每日收益的四成收入手中。 但康乐集却并不会将其完全吃下,其中一半会返到各坊手中。 包括耿煊在内,二十个名额每月五两银子的月钱,都来自于此。 而年底的分红,同样来自于这里。 剩得多就多分点,剩得少就少分点,非常灵活。 为什么康乐集对每家商贩的经营数据了如指掌,有底气说“少一分不行,多一文不要”? 因为有陈荣山这些人一直盯着,所有的交易,全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他们能不清楚么。 等陈荣山等人将同坊商贩的经营信息汇总传递出去之后,康乐集才以恶人形象进场,开始强行催收。 分工可以说非常明确。 若在今晚这场酒宴之前,耿煊可以很坦然的一哂而过,轻巧的骂一声。 “一群吸血鬼!” 可现在呢? 他自己也是享受这血食的一份子。 良久之后,耿煊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我也真是吃饱了,自己都还在钢丝上走着,没个安稳着落,居然就敢琢磨这种问题。几碟菜啊,就喝成这样?!”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在床上翻了个身,便将这些烦扰扔到一边,闭目睡去。 不过今晚的睡眠始终有些浅,半睡半醒。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迷迷糊糊间,仿佛听到锣鼓敲击的声音,那种刻入前身记忆中的声音,惊得耿煊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整个人完全清醒。 耿煊竖着耳朵仔细聆听,终于确信,不是错觉,而是真的有锣鼓敲击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除此之外,陆续又有更多嘈杂声音传来。 小孩子夜哭,大人说话,奔跑,开门关门…… 因为前身的记忆来得太过汹涌强烈,耿煊身体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冷战。 在前身的记忆中,自从得知父亲身亡的消息之后,懵懂迷糊之际,耳畔便始终有这样的声音挥之不去。 是以前身完全把这锣鼓之音与死亡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坊里死人了?” 心中生出这样的念头,耿煊先是呆了呆,然后赶紧起身出屋。 刚从屋中出来,便见对面陈荣山已经一边穿衣系带,一边大步出了小院。 耿煊赶紧跟了上去。 “陈叔,这是死人了?” “嗯,应该是。” 此刻,锣鼓声音更加清晰,嘈杂的人声也越来越响亮。 “能知道死的是谁吗?” “那个方向有好几户人家,去看了才知道。” 两人不再说话,快步前行。 很快,便已经来到锣鼓声响的附近。 人群在这里也变得密集起来。 听周围人的议论,也知道了死者的信息。 “死的是薛驼子。”有人叹息。 “诶,怎么会是他啊?他背虽然驼了点,可身体很硬朗啊。 今天下午我还在坊门口看见他了,推着他那木推车,走得比我都快,怎么说没就没了?!”有人不敢相信。 “老天要收谁,哪个说得准?” “……” 听到这话,耿煊脚步就有些发僵,面皮有些发紧。 紧紧跟在陈荣山身边,进入一家小院。 院中已经聚了不少人,都只低声与身边人交流,没人大声说话。 角落里,一个由数人组成的乐队正在专注的敲锣打鼓,为逝者送行,也将“讣告”迅速传遍里坊。 耿煊跟在陈荣山身后进入屋中,发现屋中也聚了不少的人。 在堂屋正中间,放着一张床板,一个头上盖着白布的身影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李坊主正站在床板边,揭开白布认真打量了片刻,还伸手在死者脖颈咽喉处按了按。 对旁边一个老妪道: “应是痰液堵塞了气道,窒息而亡。” 老妪满是褶皱的脸上泪水未干,但此刻却已经没有流泪,只是声音嘶哑的自责道: “我该早点发现的,他哪天晚上不咳喘几声? 今天下市回来,他饭也不吃,说是有点累不想吃,躺床上就睡了,也不咳喘打鼾,我也睡了个安静,还以为他终于开始体谅我一下……起夜发现时,人都死透了!” “我要是能早点发现,也不至于这样……” 老妪在那里伤心自责,旁边有两个邻居家的妇人在低声安慰。 检查完尸体后,李坊主正要将白布重新盖上,一个年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能看出死亡的具体时间吗?” 这般场合,小年轻这般冒失的开口,是很容易惹来呵斥的。 不过,李坊主发现说话的是耿家小子,家中也才办完丧事不久,连亡父的遗体都没见到。这般一对比,薛家今晚之事都算不得什么。 他便耐心地多说了两句。 “他的死亡时间,应该超过了一个时辰。至于更准确的时间,我就无能为力了。” 李坊主摇头表示自己没那么大的能耐。 耿煊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仿佛真就只是好奇随口一问。 而趁这机会,在李坊主重新盖上白布之前,耿煊也看清了死者的面容,确实就是今日下午在常平坊大门口给了他极深印象的驼背老者。 耿煊的目光又不动声色的在老妪头顶扫过,只有一点淡淡的红气,远低于平均水准。 所以,这个伤心欲绝的老妪,不是假的。 虽然心中满是疑惑,但耿煊面上却没有任何异常。 因为赶来的街坊越来越多,堂屋内越来越拥挤,耿煊已经跟在李坊主、陈荣山几人身后出了堂屋。 “这是你廖叔,这是李叔……” “廖叔,李叔……” 院中,陈荣山将耿煊介绍给几个中年男子认识,旁听着他们几人的低声谈话。 说的就是名额分配的事情,大家的效率都很高,第一时间就把各自分配到的名额全部用完了。 耿煊在旁边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旁听。 没过多久,随着一阵嘈杂声响,便见数人抬着一口棺材快步走入院中。 几人停止了交谈,李坊主指挥几人将棺材送入屋内。 在几人麻溜的行动下,床板很快被撤去,躺在床板上的死者也躺进了棺材里。 不知是否错觉,耿煊感觉耳畔的锣鼓声都变得更响亮了一些。 陈荣山看出了耿煊的疑惑,站在院外对他低声解释。 常平坊作为人口超过两千的里坊,每年都要死许多人,棺材都是常备着的。谁家有需要就去拿,按成本给价就行,这比各家自备方便得多。 反正坊中人家,有口能安寝的棺材就很满足了,也没谁会要求私人订制。 安顿好死者,后面的事情进入标准流程,有专业人士操持,根本不需要旁人操心。 耿煊、陈荣山二人便也不再多留,步行返家。 “阿煊。” 耿煊正准备开门进屋,陈荣山出声叫住了他。 “陈叔?” “这两天时间不凑巧,康乐集那边必须时刻有人盯着。 现在天气这么热,薛驼子在家放不了多久,应该很快就会下葬。 到时候我不在家,你婶子可能会被请去做帮厨,你帮我看着点陈钰,别让她跑丢了。” 见陈叔说得认真,耿煊便也认真应道:“好的陈叔,我会看着她的。” 耿煊知道,陈叔此刻说的话,没有一点玩笑。 对这个世界的父母来说,一个最应该知道的常识,也是深深植入灵魂的恐惧,那就是在一切人多、热闹、嘈杂的环境中,千万千万看紧自己的孩子。 一转眼不见,很可能就是永远不见。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种。 别说在康乐集这样的所在,便是在彼此有着基本信任的里坊内部,这也是身为父母所必须谨记的。 …… 清晨。 婶子穿着一身干练的衣裳,一手拿着一顶宽檐遮阳帽,一手牵着噘嘴不说话的陈钰,将她送进耿煊的院中,对门口的耿煊道:“煊哥儿,麻烦你了。” 耿煊笑道:“婶子你放一万个心,我保证,便是我丢了她都不会丢。” 婶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将遮阳帽戴在头上,道:“那我去了。” 走了两步,她忽又对耿煊道: “你俩记得早点过来,今天人多,有点乱,薛家又没个招呼的后生,时辰到了你俩自己过来就好。” “好。”耿煊点头。 然后,他带着陈小钰进屋。 最开始,她还有些“腼腆”,很快,她就让耿煊见识到了四五岁的小丫头到底能有多闹心。 瞥向扔在房间一角的两个大包裹,耿煊心道,今天看来是彻底废了。 时近中午,耿煊起身从床头取出一个沉甸甸,响叮当的袋子。 里面装着他现在全部的身家,七百六十文铜钱。 看上去挺多,可若是换成银子,连一两都不到,也就七钱多一点。 之所以全部换成铜钱,只是因为看起来更有分量而已。 耿煊仔细数了一百文,便牵着陈小钰往薛家走去。 按照坊中以往惯例,若有坊中人去世,无论关系远近,每家每户至少都要派一个代表参加。若非关系特别亲近,随礼百文即可入席。 有专门的人操持一切,控制收支,基本能让大家享受一次丰盛宴席的同时,还不让主家额外破费。 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剩余。即便再吝色的人家,也不会靠这个发财。 这是此身前不久才亲身经历过的,现在,他也成了这个大型仪式参与者的一员。 悲伤是没有的。 还没走近,嘈杂一片的人声,配合敲锣打鼓的声音,气氛莫名欢快。 耿煊和陈小钰算是来得晚的了,只看见沿着道路安排的一张张桌子上全都坐满了人。 耿煊紧紧拉着陈小钰的手,左右张望,想要寻找还没被人坐满的空位。 “耿家小子……” 一道漏风的声音传入耿煊耳中。 耿煊循声看去,却见一处隐蔽的树荫下摆着一张大圆桌,稀稀拉拉七八个老者很随意的坐在那里。 和其他只能坐八人、露天摆着、烈日当空的方桌相比,这张随便就可坐下十几人,还专门安排在荫凉有风处的大圆桌,简直就是超级至尊席位。 就在耿煊打量之时,头发稀疏、牙齿更加稀疏的老杀材冲着耿煊招手,“找位置啊?这来坐!这里有位置。” 耿煊也不扭捏,牵着陈小钰就走了过去。 “柴爷。”耿煊喊道。 老杀材姓柴,没毛病。 老头点点头,随便在桌上抓了点干果蜜饯放到陈小钰手里,就继续听其他人八卦扯淡。 从他们的闲聊中耿煊知道,薛驼子已经下葬了。 因为没有子女,加上薛婆子伤心过度,身体又弱,昨夜耿煊等人走后不久就瘫在了床上动弹不得,别说招呼张罗,她自己都要人照顾。 后半夜闲人散尽,除了院子里敲锣打鼓没有停,棺材停在屋里连个守灵人都没有,今日出门上路,也没个摔盆打幡的孝子贤孙。 其他人看着热热闹闹,可这桌老人聊起此事,都只觉凄冷惨淡。 一个老人摇头叹道:“我看那薛婆子也撑不了几天,这薛家看来是要销户了。” 坊中若是有人家全部死绝,其生前痕迹很快就会被抹去,就连其房屋以及其他产业,坊里也会第一时间处理掉。 这看似无情,却是所有人都认同的做法,总不能一直空置着吧? 若是如此,以这个世道对人命的吞噬效率,要不了几十年,整个常平坊空置的住所会比活人的住所还多。 说话间,香气已在周遭弥漫,酒菜开始上桌,老杀材主动担起了分筷的职责,抓着一大把筷子,一人一双的发了下去。 “吃吧。” 等他一声令下,一双双筷子就在桌上快速往来穿梭。 年纪大,所以胃口不好? 同为老人,见薛家模样,情绪低落,所以没有胃口? 不存在的。 那风卷残云的气势,若非有耿煊代劳,陈小钰甚至都很难吃上几口热乎的。 “你们在这里呀。”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阿娘。”正啃着骨头的陈小钰高兴喊道。 却是她母亲终于得暇,过来看看女儿,因为长时间在灶膛间打转,加之天气又热,脸颊红通通的,浑身都在淌汗,虽然看上去湿漉漉黏糊糊的,却散发着劳动之后所特有的健美。 按理说,以陈荣山的能耐,这种除了换来一身劳累,没有任何回报的活动,她是完全可以拒绝的。 但在坊中人的观念中,这种集体活动,和你家中财多财少无关,你若推拒不参加,便是自绝于整个群体。 要不了几次,就会很自然的被归入“外人”之列。 何况,看她这状态,明显并不排斥,甚至有些享受。 见女儿从凳子上跳下来就要往怀里扑,她赶紧躲开。 对耿煊道:“煊哥儿,吃完饭后你们自己回去就好,薛阿婆瘫在床上无人照顾,我晚点再回来。” 她交代完就走了,一个老者却盯着她丰盈的后臀舍不得移开。 “啪!”老杀材一筷子狠狠敲在他脑袋上,一边与一根排骨较劲,一边嘟囔骂道: “老东西,都这年纪了还改不了好色的性子。” 挨了一筷的老者也不恼,摇头叹道: “这怎能叫好色呢?我是替我儿子可惜,怎么就让陈荣山这狗东西捡了便宜?” “哎,这个曾柔……可惜,可惜。” 陈小钰、耿煊两人同时停了下来。 陈小钰是听见有人骂她爹,原本还认真干饭的她当即瞪眼看着对方,凶巴巴的。 耿煊却是有些惊讶,“曾柔?” 老杀材瞥了他一眼,呵呵道:“你不会连她名字都不知道吧,我看你婶子婶子叫得挺亲热啊。” “哎……” …… 吃完饭后,耿煊并没有多留,带着陈小钰就回家去了。 下午没有别的安排,依然是陪着陈小钰玩些无聊游戏。 直到下午四五点钟左右,曾柔才回来,还给耿煊两人带了饭菜。 看她牵着陈小钰回到她家院中,耿煊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家带孩子,真的比挖一天洞都还累啊! 连续耽误了两天,次日天才蒙蒙亮,耿煊就提着两大包裹出了门。 等到落日西斜,天色再度只有微微亮的时候,耿煊这才空着两手,一身疲惫的返家。 打开院门后正准备进屋,忽然停住了。 却见自家那破旧的院门后,一团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那里。 耿煊心中吓了一跳。 “陈小钰?!陈小钰?!” 说着的陈小钰迷迷糊糊醒来,揉着小肚子,对耿煊可怜巴巴的道:“啊,睡着了,好饿呀。” 耿煊问:“你阿娘呢?” 陈小钰道:“去薛婆婆家了。” 在看到陈小钰的第一眼就觉不妥的耿煊,听了这话当即汗毛倒竖,忙问: “什么时候?” “唔……”陈小钰想了想,道:“就在我午睡醒来后不久。” 耿煊豁然站起,只觉一股股若有实质的电流在头皮中疯狂流窜。 第24章 救援 耿煊很清楚一件事,无论是陈荣山还是曾柔,都是把陈小钰当成心尖尖来疼的。 那死了男人,瘫在床上,无人照顾的薛婆子再可怜,曾柔也绝不可能以把幼女一个人丢在家中,冷锅冷灶,天色全黑,连饭点都给忘记了。 她敢把刚午睡醒来的陈小钰放在家中,去薛婆子那里,一定是做好了快去快回的打算。 最多不会超过半小时! 陈小钰午睡时间很固定,基本三点之前就会准时醒来。 而现在,按照耿煊的时间观念,已经是晚八点以后了。 这时候曾柔还不回来,只有一种可能,她回不来了! 要么,她的行动受到了限制。 要么…… 而偏偏,她去的地方,还是这个薛家! 这一个,耿煊心中念头飞速转动,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原本困扰他许久的疑惑,如冰雪般消融。 刚站起身来,他就迈步想要往外面冲去。 可在迈腿之前,他又收回脚步,伸手就将陈小钰携在腋下,向远处飞奔。 这个时候,他不敢把陈小钰一个人扔在院子里。 陈小钰从未见过耿煊如此严肃认真的神色,平日里还偶尔会与他顶嘴闹闹小脾气的她却是一声不吭。 半懂不懂,隐约意识到什么的她吓得面无血色。 即便被颠的难受至极,也不发出一点声音,生怕因自己坏了事。 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的耿煊,并没有径往薛家而去。 而是直接冲入另一户小院子内。 正在铺着鹅卵石的院中纳凉的老杀材就只听得“咔嚓”一连串脆响,便见自家院门被人撞了个稀碎,耿家小子夹着陈家小丫头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小丫头小小年纪脸皮却绷得紧紧地,耿家小子却只是大声喘气。 老杀材看了眼自家那破碎的院门,又看向耿煊,神色呆呆的,张嘴问道: “天塌下来?” 耿煊快速道: “柴爷,曾柔现在有危险!现在只有您能救他!” 单枪匹马,在窥破真相之后直接杀向薛家? 怎么可能! 在不知敌人实力深浅的情况下,有如此近在咫尺的强力臂助不依仗,去玩单刀赴会,不是脑壳有包么? 而就在耿煊说出这话的瞬间,他就感觉那个风趣幽默的老头消失了,似有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人还是那个人,气势却完全变了。 老杀材没有说任何废话,直接问:“她人现在哪儿?” “在薛驼子家……就是昨天埋掉的那个薛驼子。”耿煊道。 听了这话的老杀材的神色明显僵了一下,却依然没有说什么,只见他弯腰伸手在脚边弄了一下,便利索站起,大步向外走去。 “走吧,咱们去看看。” 老杀材看起来走得也不快,但携着陈小钰的耿煊却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您就不再问点什么?” 对于柴爷如此快速的反应,耿煊自己都有些吃惊。 连他自己都承认,自己还有太多没有说清楚的地方。 老杀材脚步不停,淡淡道: “救人如救火,哪有闲工夫听你慢慢唠?我又不一时半会儿,以后有的是时间听你唠。” 耿煊点头,不再多话。 很快,两人就来到薛家院外不远处。 老杀材对耿煊道:“你先缓一下。” 说着,他趁耿煊缓气的功夫,还低声道: “教你个我老人家拿命换来的经验,越是这种时候,你越不能急,越不能自己乱了方寸……你把她放下来。” 耿煊认真点头。 老杀材又对陈小钰道:“你要保持安静,懂吗?” 陈小钰神情木木的点头。 耿煊放下陈小钰,先是看了看薛家小院方向,而后一脸求教的看向老杀材,“柴爷,您经验老道,可有什么谋划?” 老杀材点头,“咱俩现在走过去,等走到门口的时候,你直接闯进屋里去。” 耿煊闻言呆了呆,“从哪闯?” “门在哪里?”老杀材反问。 “闯门?”耿煊瞠目结舌,这就是老经验的“谋划”? “然后呢?”耿煊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一定还有后手才对。 “没有然后,剩下的交给我就行。”老杀材道。 耿煊恍然:“你这是那我当幌子?” 老杀材不答反问:“缓过来没?” 耿煊点点头,交代陈小钰乖乖躲好,他便径往薛家小院而去。 一边快速接近,一道道清晰的意念在心中回想。 “铁皮功,提升。” 瞬间,一股炙热的浆流在皮肤之下流淌。 红运瞬间扣除十六点。 铁皮功从大成之境晋入大师之境。 耿煊将一直随身携带的解割刀从腰间刀鞘中拔出,握在手中。 来自前身的熟悉感,让他有种如臂使指的错觉。 “解割术,提升。” 瞬间,解割术从小成晋入大成,红运再扣六点。 一时间,耿煊心中浮现出种种精妙绝伦的解割技术,他对手中这柄解割刀的掌握,也从如臂使指的错觉,变成了真正的身体的延伸。 耿煊对此,却依然不满足。 “解割术,提升。”耿煊发出同样的意念指令。 很快,随着红运再次扣除十六点,才刚提升到大成之境的解割术再进一步,达到大师之境。 耿煊的脑海中,除了浮现出许多更加精妙绝伦的解割技术之外,更多了一种奇妙的感悟。 以无间入有间。 虽然只是感悟到了这种妙境的皮毛,但耿煊却感觉,自己可以更轻易的破除敌人强大的炼皮、炼肉成就,将手中武器寻隙深入其体内,给与其不可逃避的真实伤害。 不过数个转念之间,三十八点红运就消耗一空。 剩余红运点数,仅有三点。 “真到危险之时,还能当回血包急救一次。” 耿煊对此却很乐观。 至于红运即将清零,耿煊也不担心。 “很快就会有的。” 有句话怎么说的? 邻居屯粮我屯枪,邻居就是我粮仓。 这时,耿煊刚好走到薛家小院门口。 耿煊脚步不停,瞬间加速。 “轰……咔嚓——” 一声轰隆巨响,紧接着一连串碎裂之音。 前一刻还完好无损的院门已经飞起,并快快碎裂。 而一道声音,已经在院门飞起,还没完全碎裂落地之前,已经穿过小院,并强行撞开了堂屋正门。 “轰——” 一声巨响,人影已然不见,只有一闪现出个人形窟窿的房门徒劳的立在那里。 第25章 抢杀 铁皮功从大成晋入大师之境,体表似有炙热的浆流在流淌。 人在掌握更强力量的同时,自然就会更信奉更强力量所能带来的效力。 这一刻的耿煊就是如此。 发生在身体层面的深刻变化,让他的心态也跟着一变。 有对这身体所能发挥出来的威能的期待,也有对即将到来的碰撞的跃跃欲试,唯独没有担忧恐惧。 站在院门外,耿煊侧着身子,左臂左肩在前,沉肩堕肘,周身劲力自发往这片区域流转集中,左膀肩臂之间的皮肤肌肉,就像是充气轮胎,外形变化的同时,强度也不知增强了多少倍。 皮肤表面,似有淡淡的金属光泽流淌。 然后,身体瞬间由静到动,院门如被纸糊般轻易破损,继而破堂屋正门,再破侧屋卧室的门。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外面破碎的院门还在发出最后倒地时的惨叫,耿煊已经出现在卧房之内。 这忽然而来的、毫不掩饰的连串爆裂声响,想来也超出屋中人的预料。 刚破门而入,耿煊就见床上帷幔忽然生出异常的抖动。 而后,耿煊心中一紧。 身体微微一侧,将膨大了一圈不止,表面有金属光泽流动的左臂顶在最前。 “叮叮叮——” 耿煊听到一连串叮叮轻响,手臂处传来仿佛被蚊子叮咬的痛感。 “暗器!” “没破防!” 意识到这点的耿煊没有躲避,反而脚在地上猛地一顿,在地上踩出寸寸龟裂之时,身形如一枚弹丸般加速向床上轰击了过去。 他快,对方的反应却比他还快。 在暗器被耿煊的肩臂皮肤硬抗下来,当啷落地之时,一道头顶浓郁红名的身影便已从床上蹦起。 当耿煊身形如炮弹般将床架撞了个粉碎,双腿在墙上借力猛蹬,这才停下动作。 那道却早已撕破帷幔,将上方屋顶撞出了一个窟窿。 耿煊扭头向上看去,此人已顺势一个翻滚,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只能听到瓦片碎裂的声响快速远去。 “你是泥鳅成精吗,这么滑溜?” 原本做好了与强敌鏖战一场准备的耿煊见此情形有些懵,对方只是用暗器稍稍试探了一下,然后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直接就开溜。 这让做足了充分准备的耿煊有种蓄力憋出大招的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耿煊这时也才反应过来,他担心此人太强,但冒险孤身藏进常平坊的此人心中的不安比他更甚。 站在此人的立场,在身份已经暴露的情况,不与自己做任何纠缠,立刻远遁,本就是最正确的选择。 与自己战斗,便是赢了又如何? 没多留一刻,便离死亡越近。 可以说,从耿煊选择直接破门,将动静闹到迅速向周边扩散的当下,他的敌人就不是耿煊一人,而是整个常平坊。 必须赶在常平坊中人反应过来之前逃出去,不然,便是赢了耿煊,他也是十死无生的下场。 耿煊理解了此人的选择,却没有高兴,反而满心的懊恼。 到嘴的肥肉要溜走了啊! 耿煊不甘的咬了咬牙,先是看了看距离地面至少五米高的屋顶窟窿,又扭头看向身边。 此刻,撞碎床架的他就靠在床与墙的夹角中,破碎的帷幔床架将一张床弄得一团糟,却依旧可以看见,破碎的帷幔下正躺着一具身姿丰盈的胴体,胸膛正在随呼吸轻轻起伏。 这情景虽然有些不妙,但至少人还活着,耿煊心中稍定。 卸下了心中最大的担忧,耿煊立刻手脚并用,先是抓住屋中房梁,然后手臂用力顺势一荡,如荡秋千般把自己送上了屋顶。 刚翻身站起,却见那头顶浓郁红名的身影已在四五十米之外,正从隔壁另一家屋顶跃起,往旁边一片小树林射去。 见此情形,耿煊对于追上此人终于不再抱有任何期望。 这人明显是修炼过轻身提纵之术,动作快速、灵活、敏捷,与之相比,他就像是一坨沉重的铁块。 别说其人已经占了先机,便是同时起步,他也只能看着人家的屁股吃灰。 耿煊也没再追逐,就这么站在屋顶,努力将嘭嘭乱窜的心跳平复下来。 这一切说来话长,可从耿煊站在院门口开始发力向屋内冲锋,到这一刻站在屋顶破洞旁边吹风,总共也就过去了十几二十个呼吸而已。 看着对方即将没入树林,与黑暗的丛林融为一体,一个抓住了要被浸猪笼的货,眼看就要逃出生天了! 耿煊一边恨得咬牙切齿,一边却又忍不住心动眼热。 “轻功好啊,这轻功得练啊!” 就在耿煊心绪激荡之际,真视之眼赋予他的敏锐目力忽见四道淡淡的虚线从院内某处激射而出。 这四道虚线划出的轨迹很奇特,两道笔直,两道则有着明显的弧度弯曲。 顷刻之间,这四道淡淡的虚线便“连接”到了那即将没入黑暗丛林的身影上。 两处“连接点”不偏不倚,恰在其双腿膝盖处,还有两处“连接点”则分别在其脑后枕骨处,以及脑后颈椎处。 “嘭!” “嘭!” “嘭!” “嘭!” 四道沉闷中又带着骨头碎裂的声响进入耿煊耳中。 紧接着那道身影便只闷哼了一声,仿佛失去了意识,身形也似乎进入到了僵直的状态。 那本来即将没入黑暗丛林的身体如同折翼的飞鸟,直直的往地面跌落。 “噗通!” 那道身影从数米高的空中,直挺挺的摔在地上。 目瞪口呆的耿煊,就见原本不知道藏在何处的老杀材再次出现在院子里,拍了拍手,便不快不慢的往那家伙摔落之地走去。 与此同时,耿煊还发现,附近的人声,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距离近的两处人家,已经有男人手执棍棒钩叉之类的物事,小心翼翼的往屋外走来。 远处,又几道手执刀剑的身影更是在快步接近。 刚才耿煊携着陈小钰在坊中狂奔,强行闯入老杀材院中,很快又和老杀材一起赶往薛驼子家。 坊中上下又不是瞎子,这一路已经不知道惊动了多少人。 现在,坊中人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往这边聚集了。 见到这样的局面,耿煊再不做他想,如一个秤砣般跃下,轰的一声砸在院子里。 不顾双膝的不时,立刻往院外冲去。 经过老杀材身边时,见他也有跟着自己一起加速的意思,耿煊将速度又加快了一些,同时还道: “柴爷,您老慢点,小心有诈,我先去探探情况。” 言语间,一种慷慨激昂的气势油然而起。 本准备加快脚步跟上去的老杀材脚步顿了顿,便将脚步放缓了一些,任由这个耿家小子去多出点风头,多挣点表现。 反正,他对自己的出手很有信心,挨了自己四下重手,那人没那么容易醒来。 终于,耿煊赶在了所有人之前快步跑到了目标人物身前。 却见此人只披了一件汗衫,除此之外,身上再没穿任何衣物,此刻更是光屁股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耿煊向此人脑后枕骨、颈椎骨看去,这两处有些明显的异常,仿佛被人用重锤狠狠敲击过。 双膝同样很惨,膝盖骨直接碎掉了。 即便如此,此人的呼吸居然依旧平稳,也可以想见此人生命力的顽强。 突遭如此重创,也不过只是昏迷而已。 要是让他醒来…… 耿煊蹲下,左手解割刀直接从其背部插入。 在刀刃入肉只是,耿煊明显感觉到,此人虽然昏迷,但其皮肤、乃至皮肤之下的血肉,在中刀的瞬间,都像是被抹了油一般,总是给人一种伤不着正主,让人难有确切把握的感觉。 不过,耿煊手握的解割刀,就像是识途的老马,任何干扰阻碍,都不能影响其分毫。 解割刀的刀刃就这般一路通畅,破开后背皮肤,皮下血肉,穿过后背肋骨,深深的插入那有力跳动的心脏。 在刀刃插入心脏的瞬间,耿煊明显感觉到一股奇妙的震颤力传来,就像是这颗心脏临死前做出的最后挣扎。 耿煊双手握着刀柄,又往下压,直到解割刀的刀刃全部插入,直没至柄,感受到对方体内正在如泄洪般迅速流逝的生机,他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在等待收获此人死亡后的“果实”之时,耿煊的目光向左右扫去。 刚才,站在屋顶,又有过人的目力,耿煊看到,当那四道“虚线”最终连到此人身上后,有四件东西几乎跟着此人一起坠落摔地。 很快,耿煊便找到了四块都有着鸡蛋大小的鹅卵石,散落在此人周围。 “这就是柴爷的武器?” 耿煊也想起来,刚才柴爷准备与自己前来救人之时,曾有个明显弯腰的动作。 现在想来,他这是在取物器啊。 柴爷那院子里,可是铺满了鹅卵石。 “原来,鹅卵石的威力也可以这么大。”耿煊心中震惊。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脑海中终于浮现这段信息,耿煊心中松了一口气。 “炼化。” 就在这时,老杀材的声音已在身后响起,“你怎么把人给杀了?” 语气之中,明显有着责备之意。 一个坊外人怀着恶毒的心思潜入常平坊内部作恶,不得已当面斩杀也就罢了。 在确保已经可以将其生擒的情况下,坊中上下不使出一切手段“招待”一番,不将其价值完全榨干,并折磨个生不如死,如何能够让坊中上下解气解恨? “我就是来抢人头的,怎么可能让他活着落在你们手中。” 耿煊心中如此想,但话却不能这么说。 他本想装傻糊弄过去,说:“难道这人不该杀?” 不过很快就意识到这并不妥,忽地心中一动,朝光屁股尸体瞥了眼,一脸的厌恶,愤愤道: “这畜生多活一息,都让我恶心!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扔粪坑里去!” 听了这话,老杀材怔了一下,问:“曾柔可还活着?” 耿煊点头:“人还活着,不过,情况却有些不好,咱们就别进去了,等陈叔回来吧。” 就在这时,远处院子里忽然传来嗷呜嗷呜的哭喊声。 “阿娘阿娘,你醒醒啊,呜呜呜~~” 那分明就是陈小钰的哭声。 却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溜了进去,看到了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母亲。 老杀材无奈,看了看周围,对最先聚来,也是距离最近的两个男人道: “你们安排两个女人过去,照顾一下,看看究竟什么情况。 要是情况危急,别有顾虑,赶紧跟我说!” 很快,几个女子便匆匆进了院中。 陈小钰无助的哭声明显小了下去,也并没有人出来呼喊救援,看来情况真的不是太糟糕。 见此,老杀材的神色也完全缓和下来,没再计较耿煊不理智的行为。 反而借着这次机会现场教导起来: “遇到这种事,别情绪上头。在厮杀之时,自然要全力以赴,可若已经制服了对手,再因情绪而杀人就很愚蠢了。” 说着,老杀材摇头一脸惋惜的道:“只要稍微用点手段,就一定能从此人身上挖出不少好东西,现在只有这一坨肉……给你要不要?” 最后,他问的是耿煊。 耿煊赶紧摇头。 对于老杀材的心疼,他也能够理解。 而恰在此时,一段新的信息在脑海浮现。 【得红运三十五,黑运三。】 “大丰收啊!” 大量的红运收入让耿煊心神振奋,与此同时,极少的黑运则让耿煊好奇不已。 一边是自己的大丰收,一边是老杀材的颗粒无着,耿煊都有些抱歉了。 这时,耿煊忽地心中一动,提醒道: “柴爷,这人现在光溜溜,但我敢肯定,他在潜入咱们常平坊时,一定带了不少东西,现在很可能就藏在薛家……嗯,也不一定,也可能他藏在了外面。” 老杀材当即振奋起来,盯着耿煊,问:“你确定?” 耿煊先是点头:“我确定。” 紧接着又有些迟疑道:“不过,东西被他藏在了薛家还是在别处,我就不敢保证了。” 老杀材摆手道:“这你不用管,只要东西进了常平坊,挖地三尺我也能找出来!” 说着,他直接转身就走了,没再往地上的尸体看上一眼。 这一刻,这尸体在他眼中仿佛完全变成了无用的垃圾。 就在老杀材离开后不久,一道魁梧高大的身影疾行而来,踉跄慌张。 这人在耿煊身前停下。 “陈叔。” 陈荣山宽厚的手掌重重的拍在耿煊肩上,“阿煊,你救了我们全家!” 耿煊轻声道:“您先进去看看吧。” 陈荣山点点头,快步往远处院子走去。 对就在耿煊旁边不远处的光屁股尸体,没有多看一眼。 中秋快乐!! 第26章 真假两变 薛家,堂屋。 “人没有大碍,只是被人用重手法敲晕了,休息几天就没事了。”一个妇人简单说了一下情况,便又去了里屋。 陈荣山则从屋中走了出来,确认了妻子女儿的状态后,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 他看向耿煊,问: “阿煊,你是第一个发现异常的,你可知这贼子究竟是如何潜入咱们坊中的?他又怎会在薛驼子家?” 老杀材以及同样闻讯赶了过来的李坊主二人也都看向耿煊,这同样是他们心中的疑惑。 耿煊却没有立刻为众人解惑,反而沉默了片刻,才对几人道: “柴爷,坊主,陈叔,今夜之事必然会震动整个常平坊,说不定还会被爱饶舌的传到咱们坊外面去。 我希望您们能赶在消息扩散开之前,把我在这事中发挥的作用尽量淡化掉。” 说着,耿煊直接对上了李坊主的目光,道: “坊主您不是说我爹的死很可能另有隐情吗? 我不希望因为今晚这件事被人注意到!” 李坊主眼中闪过恍然之色,看耿煊的目光却多了些别样的意味。 或许这就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吧,人家死了爹,死因还有蹊跷,什么事都得自己扛,有点变化不很合理么? 李坊主还在惊奇于耿煊的变化,陈荣山率先开口,道: “阿煊说得对,这事不能把你牵扯进来。” 说着,他看向李坊主: “另外,我希望坊主你能出面说一下,让大伙口上积点德,别把曾柔的名字拿出去乱传,要是让我发现,我会亲手撕了他们的嘴!” 这次李坊主不敢再犹豫,赶紧点头。 他知道陈荣山说得到就做得到,他现在正憋了满肚子的火,谁要是不开眼图口舌之利,那就是在给自己的全家遭灾惹祸了。 李坊主赶紧起身,“你们先等一下。” 过了一会儿,耿煊便只听得李坊主的大声讲话远远传进屋中。 当他再次进屋时,只听得周围嘈杂的人声快速远去。 李坊主重新坐定,对陈荣山、耿煊二人道: “真正知道今夜发生了什么的并不多,都是人云亦云,胡乱猜测,我已警告过,待会儿再对屋中那几个女人叮嘱一番,大家都会把今夜之事烂在肚子里。 今后要是谁敢无凭无据的胡咧咧,不用你们动手,我亲手把他们的嘴给撕了!” 陈荣山点头。 于是,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耿煊身上。 耿煊道:“事情的经过,我基本已经知道了。不过,其中有一些还是我的猜测,我想趁这机会再做一次确认,印证我心中所想。” “如何确认?”李坊主问。 “咱们得先去一个地方。” “哪里?” “埋薛驼子的坟地。” “……”三人。 片刻之后,四人站在一个新垒的坟堆前。 而原本才垒起的坟堆,此刻却已被再度扒开,露出棺材完整的盖板。 老杀材看向耿煊,做最后的确认。 “我真要打开了!” 耿煊点头。 “嘎吱——嘭!” 棺材板被老杀材掀到了一边,他的目光往棺材里看去,瞳孔猛地一缩。 不仅是他,李坊主,陈荣山二人同样都被棺材内的真实情况惊怔在了那里。 唯有耿煊所受震动最小,只因棺材内的情景印证了他心中所想。 濛濛的月光下,两具尸体挤在小小的一口棺材内。 男尸在下,相对来说要纤瘦许多的女尸在上,看上去就像是紧紧依偎在男尸的怀里。 对坊中之人都很熟悉的三人第一眼就认出,男尸便是薛驼子,女尸则是本应瘫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薛婆子。 大家都在叹息他们二人阴阳两隔之时,却不知他俩早就已经同棺而眠,泉下相伴了。 “现在,事情的经过已基本完整了,我就从头讲一遍了。”耿煊道。 无人说话,耿煊自顾自道: “前日我赶集回来,正好看见许多商贩因集市新规一事聚在大门处,群情激奋,后面所有回家的商贩都被他们强行留了下来,想要以此壮大声势,反对新规的推行。 其他商贩碍不过情面,都被留了下来,唯有薛驼子是个例外。 当时他推着木轮车从外面回来,其他人想要拉他入伙,他根本不理会,推着车依旧往前走,甚至还撞到了几个人,招来不少骂声。 因为这事,我对他就着意留心了一下,当时就觉得这人有些问题。 但一来这只是我的感觉,并没有实据,二来当晚就传来了薛驼子的死讯,我也亲眼看到了,后来也就没再想这事。” “直到今天在山里面修炼完回来,当时天色基本已经全黑,却看见陈钰一个人蜷成一团睡在我家院门口,我就感觉事情有些不对。 我把她刚弄醒,她就说饿。 我问她阿娘去哪儿了,她说去薛婆婆家了。 二婶子离开的时间,是在她刚刚午睡醒来之后。 当时我就知道,婶子一定是出事了。” 说着,耿煊看向一言不发,却牙关紧咬,拳头紧握的陈荣山,道:“我想,陈叔应该也会有同样的判断吧?” 陈荣山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 “曾柔绝不可能把小钰一个人丢家里这么长时间,连晚饭都给忘了。 发生了这种事,只能说明她那里一定是出了事!” 耿煊道:“因为我原本就对薛驼子有所怀疑,我就把情况想得更糟糕了一些。 我又怕自己实力不够,救人不成还把自己和陈钰搭了进去,就先去找了柴爷求救。 当时其实有很多情况我也是说不出清楚,很多都是猜测,好在柴爷根本没有听我详细解释,就立刻行动了起来。 后面的行动,也幸得有柴爷出手,不然就要给那贼子溜掉了。” 老杀材不时轻轻点头,表示对他说法的认可。 李坊主点头,一边琢磨,一边轻声道: “也就是说,前天下市后推车返家的薛驼子不是真的薛驼子,而是外面的人假扮的? 嗯……前天康乐集大清扫,杀了一些,抓了一些,还跑掉了一些,此人应该就是一条漏网之鱼。 他在康乐集待不下去,也可能当时被追得无处可逃,便直接顶了薛驼子的身份,既避开了康乐集的追杀,还能借咱们常平坊栖身。 若我所料不错,当时真正的薛驼子应该就藏在那木推车里吧,当时就应该是个死人了。 假薛驼子回家后饭也不吃,直接躺床上休息,应该也是为了不与薛婆子交流,避免露出破绽。 半夜薛婆子起夜,发现薛驼子已经死在了床上。 我想应该是假薛驼子趁着薛婆子睡着的功夫,与真薛驼子掉了个包。 我们闻讯赶来时,那假薛驼子很可能就悄悄的藏在薛家某处。” 说到这里,李坊主看向耿煊,问:“当时我验看薛驼子死因,你忽然问他具体的死亡时间,是不是就已经有所猜测?” 李坊主的分析让耿煊有些心惊,心中更不敢有任何小觑之心。 此刻面对他的疑问,耿煊却是摇头:“当时我却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有些疑惑,想要求证一下。” 李坊主点头。 老杀材忽然手指着棺材中的女尸,疑惑的问:“可这薛婆子又是怎么回事,我想没人糊涂到装薛驼子的时候把她也一起装进去吧?” 耿煊一愣,看着一脸认真的老杀材,没有一点作伪,心道,难道这就是您老杀孽如此之深,却能安享晚年的秘诀? 他却没有开口,陈荣山摇头道: “最开始这棺材里应该只有薛驼子一个人,咱们看到的那薛婆子也是真的。 事情变化应该是在后半夜。 当时大家都散了,除了院里几个敲锣打鼓的,堂屋里无人守灵,薛婆子瘫在床上,那是假薛驼子最好的动手时机。 薛婆子应该就是那时被杀死,并和薛驼子装在了同一口棺材里,等次日棺材往土里一埋,什么痕迹都遮掩的干干净净。” 老杀材惊讶道:“这么说,后来瘫在床上那个薛婆子,是这贼子假扮的?” 陈荣山点头,牙关再次咬紧,没有说话。 李坊主道: “此人既然能够扮成薛驼子进入常平坊,骗过了所有人,那他再扮成薛婆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何况,自从那夜之后,他就一直瘫在床上哪里也没去,期间真正接触过他的屈指可数,还都是各家女眷,哪能发现异常?” 老杀材恍然点头,“曾柔心善,那么热的天,帮厨的时候还不忘多次送饭送水,没想到反倒被毒蛇盯上了。” 耿煊轻轻点头,陈荣山不说话。 李坊主却又看向耿煊,道:“事情基本都捋清楚了,不过煊哥儿,我还有个疑惑,若不方便你不说也可以。” “您问。”耿煊道,他心中却大约已经知道他要问什么。 “你和薛驼子也不熟吧,当时那么多人都没有看出蹊跷,你怎么就觉得他有问题呢?” 当然是他的红名有异常啊。 耿煊心中如此想。 当然,这个理由他是不可能说的。 既然决定了“坦白”,这个问题也回避不了,他也早就想好了说辞。 他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不答反问:“坊主,陈叔,柴爷,不知您们有没有注意到,不同的人走路的姿势都是不同的?” “我有时候就喜欢琢磨这个,加上薛驼子本身有些特别,他走路的背影姿势我就记得更清楚些。” 这当然是信口胡诌,薛驼子走路有什么特点,他哪里知道。 但耿煊此刻就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也不怕有谁质疑,有本事你让站起来和我对质! 而听了他这话,三人先是若有所思,继而恍然。 这道理一说,大家就都懂了。 不细想不觉得,可仔细一想,每个人走路的步幅,手臂摆动的节奏和大小,躯体配合的程度,包括脚步的轻重,都是不同的。 亲近之人甚至可以单凭脚步声就知道来者是谁,夸张点的甚至能判断出其当时的喜怒哀乐。 这是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过的体验,所以耿煊一说,大家就都理解了。 老杀材拍着耿煊肩头,狠狠夸赞道: “你小子,平日里看着像个闷葫芦,没想到心思这么活泛,这次曾柔能够得救,还能把这贼子就地正法,咱们虽不能往外宣扬,但你居首功这是跑不了的!” 说着他的眼神看向李坊主。 李坊主赶紧点头:“当然,对于煊哥儿今夜表现,坊里不会忘记,一定会有所表示的!” 几人商量了一下,觉得让这薛家两口同穴而眠也不错,不需要另觅新棺,再办一起丧事——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薛家没人了。 棺材板被重新合上,被挖开的坟堆也很快就被重新垒好。 正要告别之际,耿煊忽然道:“其实,小子我也有个疑惑,不吐不快。” 三人纷纷扭头看向他。 “你们说,此人费尽周折才顶着薛婆子的身份在常平坊藏匿了下来,怎会如此不智,今天就对婶子下手?” 经他这么一说,几人也都面露疑惑之色。 只从此人利用薛驼子、薛婆子二人,连续两次真假掉包,成功以薛婆子的身份鸠占鹊巢,在薛家住了下来,就知道其人绝不可能是个蠢货。 可紧接着就做出这种事,这是有脑子的人干得出来的事? 第27章 九流秘术 一个说明。 上两章关于曾柔是否有被侵犯这一点,我故意用了比较含糊的描述,读者愿意相信哪一种都可以,之所以这么处理,你们当我脑壳发昏好了。有读者表示这是个大毒点,在这种与主线无关的情节上,我也不会头铁到与读者老爷较劲,于是我就删除了那些含糊的描述,主要改动有两点,一是给淫贼加了条短裤,没再提“光屁股”这事;二是上章开头借一个妇人之口明确说了“没有被侵犯”这个事实,至于这么长时间为何淫贼不赶紧做事,反而在这种要命的时候磨洋工,在本章也会有合理解释,逻辑上也是成立的。 解释完毕,这段文字我会挂两天,以便修改前看过前两章的书友扭转印象。另,如果对书中某些情节有意见,感觉不舒服,可以在章节评论、段评里说,合适的我会调整,尽量让大家看得舒服,不膈应人。可若是把比较负面的评论直接发在书评区,还直接用“大毒点”“不看了”之类的定性,为了避免给新读者产生太坏的第一印象,我也是会处理的,请见谅。 以上。 …… 回家后,耿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拿虎骨鹿参酒。 之前为了方便,耿煊在地下通道放了一坛。 后来抱回家的十五斤装那坛还在家里,现在成了耿煊的救命药。 耿煊一口气喝了一斤左右,那种饥火烧肠的难受劲才被他生生压了下去。 “活过来了。” 醉醺醺的耿煊感受着持续的温热暖流从胃部向身体的四肢百骸扩散,心中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在与实力未知的敌人战斗之前,为了尽可能的增强实力,耿煊将剩下的四十一点红运几乎挥霍一空。 解割术连升两级,从小成直接晋入大师境界。 铁皮功也在大成的基础上更进一步,达到大师之境。 这固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增强的耿煊的实力,能够硬抗下对方的暗器攻击,就得益于铁皮功的这一次及时提升。 但这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红运消耗,提升完之后,四十一点红运只剩三点。 除此之外,这连续的提升,对耿煊的身体来说,同样也是一个巨大的负担,消耗极大。 以技术提升为主,身体改变为辅的解割术也还罢了。 铁皮功从大成之境到大师之境,直接把他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身体再次干到饥焰中烧的地步。 好在随着身体素质的全面提升,忍饥耐饿的能力也有极大的提升。 不仅没有妨碍他战斗,在之后与李坊主等人面对面交流时,也没有露出任何异常,被他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现在,耿煊一口气连饮了一斤左右的虎骨鹿参酒,把自己喝到醺醺欲醉,这才终于填平了这一次快速提升带来的身体亏空。 不过,这还并不能让他的身体完全恢复。 按照此前的经验,后面一段时间,每天的消耗也不会低于一斤。 这还是在安心静养的状态下,若是身体处在持续高强度的运动中,每日消耗的虎骨鹿参酒还会增加。 耿煊忽觉肩上的压力更重了,本就拮据的资源再次雪上加霜啊。 “好在收获不菲。” 耿煊心中如此安慰自己。 最大的收获,自然是杀死贼人后新增的三十五点红运。 虽然代价不小,可解割术、铁皮功都有了巨大的进步,这都是做不了假的。 【红运:38 铁皮功(大师)+ 潮汐呼吸法(小成)+ 地行术(大成)+ 解割术(大师)+ 铁砂掌(大成)】 …… 虽然折腾了半宿,但耿煊记挂着那工期紧迫,因为各种事一拖再拖的“大工程”,还是准时准点的醒来。 当他走出房间,见到院中情景,忽地停住了脚步。 院中,正坐在石桌边的陈荣山、老杀材二人扭头看向他。 老杀材还笑着招呼道:“起来这么早啊,都不多睡一会儿?” 耿煊也终于回过神来,惊讶道:“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老杀材道:“有一会儿了。” “怎么不叫我?” “见你睡得香,又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就等等咯。” 他这种散漫的心态,真是让人羡慕。 可耿煊听了却忍不住嘴角扯了扯,问:“我有没有说什么梦话啊?” 老杀材呵呵道:“睡得像猪一样,倒是鼾声挺响。” 耿煊心中稍安,走到二人旁边坐下,问:“你们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当他开门出来,陈荣山就将脚边两个食盒打开,将一份又一份热腾腾的饭菜摆在了桌上,此刻招呼道:“先吃饭。” 昨晚折腾了半宿,今早起来就只喝了一肚子凉白开,正想着待会儿去“工地现场”后啃几块干粮哄哄肚子,现在这么多热腾腾的饭菜摆桌上,他当然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开吃。 “这味道……不像是婶子的手艺。” “嗯,让坊中女眷做的,想着你也不做早饭,就带过来和你一道吃。” “……婶子现在情况怎样?” “回家后不久人就醒了,不过状态不是很好,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陈钰没事吧?” “没什么事,就是昨晚的事把她给吓着,现在黏着她阿娘哪里也不肯去。 不过小孩子忘性大,过一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还是要注意……” 一边吃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很快,一大桌饭菜就被三人一扫而光。 耿煊一人至少做了一半的贡献。 陈荣山将桌上的碗筷收入食盒,将石桌空出来,老杀材将脚边一个包裹放在桌上。 见耿煊满脸好奇的打量,便伸手在包裹上拍了拍,一脸笑呵呵的问:“猜猜这里面是些什么?” 耿煊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包裹,他也不相信两个老爷们早早地过来寻自己,就只是为了跟自己一起吃早饭——这只能是顺带。 心中也早就在琢磨此事,此刻老杀材问起,他只想了想,便道:“难道您真把那贼子藏起来的东西找了出来?” 老杀材又拍了拍包裹,嘿嘿道: “你小子机灵,猜得没错! 不把这些东西挖出来,我老人家睡觉都合不上眼,昨晚你走后,我们可是动用了不少人手,终是没让人失望。” 耿煊道:“您老这么开心,收获一定很大吧?” 老杀材点头道: “很大,出人意料的大。 ……真的是没想到,这居然是一只大肥羊!” 说着他便开始解包裹,一边解,一边道:“还记得昨晚你最后问的那个问题吗?” 耿煊点头,心中一动,“难道你们已经知道答案了?” 老杀材点头。 此刻包裹也已解开,却见最上面便是几本书册,他直接取出最上面的一本,拍在耿煊面前,道:“答案就是这个。” 耿煊定睛看去,封皮上的几个字当即就让他心中一怔。 《房中篇》 看到这名字,耿煊心中很自然的便联想到了自己手中的一本《地行篇》,继而又想到吴有仁曾经对前身提过一嘴的《走狗篇》。 这些联想,让耿煊心中如浪潮起伏般翻涌起来。 面上却是疑惑道:“这是?” 老杀材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道:“小子,之前康乐集大清扫,扫出了不少暗疮毒瘤,其中有个很奇葩的事,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何事?” “说是有一个身份不明的外来者,藏匿于一个寡妇家里,家里还有个未出阁的女儿。 巡查队发现异常,想要拿下此人,那对母女却失心疯一般对他们进行阻挠,连自己的命都不顾,给那人创造了逃跑的机会。” 此刻,耿煊心中震动不已,这不就是自己当时在铁器铺等待期间听闻的诸多八卦之一么? 忙点头道:“听过,当时不少人都在说这事。” 耿煊不是蠢人,已联想到了许多,一些原本想不通的疑惑也悄然解开。 “所以,扮作薛驼子潜入咱们坊的贼子,就是此人? 那对母女舍了命也要保他离开,也不是那对母女的问题。 而是这人掌握了某种特别的手段,能让女子听命于他,为他所用?” 如此一来,此人在那种时候敢对送上门的曾柔下手,也就不奇怪了。 他不是没脑子,更不是失心疯,他是有把握通过自己的手段把曾柔变成自己的人! 老杀材点头:“你倒是聪明,至于具体什么手段,你看看就知道了。” 得到他的授意,耿煊按捺住心中激动,翻开了《房中篇》的扉页。 和《地行篇》一样,此书开篇便阐明了来源、立意与要旨。 只是书中阐明的数个源头,便让耿煊心神震颤。 此书主要源头有二,一是身体的痛苦、以及酥麻酸痒等极端体验对人精神抵抗的消解,二是男女之事达到极乐之境时,对人精神心智的消解。 《房中篇》将这两者巧妙的组织在了一起,从而达到了可以通过男女行乐的方式,从思想上操控另一人的目的。 善用此法,不仅可以让男子操纵女子,也可以反过来,让女子操纵男子。 其中,最关键,也是最重要的便是“第一次”。 在正式行乐之前,必须通过特殊的手法技巧,通过极致的疼痛,亦或者酥麻酸痒等极端感受——因人而异,瓦解受害者精神层面的抵抗。 然后施术者再“趁虚而入”,通过特殊的房中技巧,将自身意志烙入受害者心智之中,达到操控对方的目的。 老杀材道:“事后你陈叔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曾柔除了被重手法打晕,还被那贼子插了许多能让人感到极端痛苦难忍的银针在体内。 别说她一个弱女子,便是自命勇武的男子,面对这样的折磨都不可能坚持太久。 她却因为对女儿的担忧,任那贼子如何折磨都没有彻底的崩溃,这也是那贼子失算的地方。 不过,再强的意志终究也有尽时,也幸好你发现得及时,赶在那贼子行那畜生之事前将他惊走了,不然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说着老杀材看了沉默的陈荣山一眼,摇头道:“你是不知道你陈叔在知道这些后后怕成什么样,瘫在地上好一会儿才重新站了起来。” 陈荣山依旧没有说话。 但他的手却压在耿煊手上,抓得很紧,千言万语,都在其中。 耿煊能够理解陈叔为何会怕成那样,要是自己反应稍慢一些,要是自己等人赶去解救时婶子曾柔已经变成了对方的人,拼命帮助对方逃生,那绝对能把陈荣山这个魁梧的汉子瞬间击垮。 耿煊看着身前这本《房中篇》,心中震动不已。 让他稍感心安的时,此法的限制同样巨大。 一是施术者必须对受害者经常性的“浇灌”,以避免其逐渐脱离掌控,而一个人的精力和时间是有限的,这就使得他在同一时间能够操控之人很有限; 再一个就是受害者的实力必须必施术者弱很多,确保施术者时时刻刻都处于强势压制的地位,不然受害者就可能从这种特殊状态中挣脱出来。 若非这两个限制存在,耿煊几乎都要担心,有人能通过此术掌控一个世界。 看完开篇内容,耿煊好奇的就想去翻后面的内容。 “啪!” 老杀材一巴掌直接把耿煊的手拍开,同时将《房中篇》收入怀中。 对耿煊道: “这门九流秘术太邪性,你这小娃娃把握不住,暂时就放我这吧。 现在知道这东西的就我、李逡、你陈叔还有你,我给李逡明说了,在我死之前,这东西谁都别惦记!” 虽然没有看到后面的内容,但耿煊却并不遗憾。 对于老杀材如此强硬的态度,他也没有任何不满,反倒佩服其能如此清醒而果决的处置此事。 正如他所说,这《房中篇》真的很邪性。 对常平坊来说,这玩意儿没有任何好处,稍微处置不当,反倒会成为祸乱之源! 真正让耿煊在意的,却是他不经意的提起的一个词语。 九流秘术。 见他把《房中篇》收入怀中,耿煊开口问道: “柴爷,这不是房中篇吗?您怎么说是九流秘术,这又是何意?” “房中篇是九流秘术,但九流秘术不只是房中篇,还有很多。 这就好像说你是个男人,但男人却不只有你是一个道理。” 老杀材很随意的说了一句,便摆手道: “这个且不去管他,咱们说正事。” 说着,他把包裹往耿煊身前一推,道:“这些东西,现在都是你的。” 耿煊看着包裹中一大堆的东西,惊讶又疑惑:“啊?这些都给我?” 老杀材先是将四本厚薄不一的书册拿出,让耿煊一一过目。 “别看东西很多,最有价值的就是我怀里这本,然后是这四本修炼法门。 两本淬体之法,分别是炼血用的《姹女玄水功》,以及炼骨用的《缩骨法》。 再就是这本轻身之法《狸纵术》,还有这本《易容术》。” “真要让我说,这四本里面,最有价值的就是这《缩骨法》和《易容术》。 一般的易容只限于捏脸,通过调整脸部皮肤和肌肉的布局改变容貌,再好一点的能够稍稍改变一下体型,肉多的地方往肉少的地方挤挤,或者反过来。 而这两本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它们是配套的,若是修炼到淬体第四境,以缩骨法对炼骨有了一些掌握,那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骨相形态。 也就是说,你可以变得更高,更矮,甚至变成一个驼子,从‘易容’达到‘易骨’的境界。” 听着老杀材的讲述,耿煊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这些全都给我?” 老杀材道: “按照常平坊的规矩,这种战利品,居首功之人拥有优先选择权。而你的功劳,昨晚咱们就已经和李逡敲定了。 这几本功法虽然价值不菲,也远没到会让他自食其言的程度。 何况,功法这东西,有了一本,再弄一本不是挺容易的吗?” “啊?”耿煊惊讶。 老杀材伸手将在耿煊面前一字排开的四本功法收了回去,笑眯眯的道: “所以,这四本功法只是给你看看解解馋,原本坊里会留着,过几天会把誊录本分别给你一本。 这对你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对吧?” 第28章 战利品 见老杀材真将四本功法收走,和那本《房中篇》一样,被他揣进了怀里,耿煊差点没绷住。 合着您老今天过来,就是逗人玩的,是吧? 价值最大的几个收获,真正落在自己手上没有一个。 反倒是接下来老杀材嘴里那价值不大的两样收获,成了今日到手的真正实惠。 “除了这门有些邪性的九流秘术,四门修炼之法外,另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事。 在你陈叔的建议下,除了这瓶补血丸之外,其他东西坊里全部折算成了银子。 不多,总共也就一百五十两。 这瓶里的补血丸共有八枚。 在功法上坊里占了你便宜,经你陈叔的争取,这些东西坊里就不分成了,全部归你。” 耿煊看着包裹中最后两样物事,一个瓷瓶,一堆银锭。 耿煊拿起瓷瓶,稍稍打开瓶盖,便有一股香气扑鼻。 奇妙的是,这入鼻的香气自带一股暖意。 耿煊赶紧重新盖上,避免药力外泄。 说来,这补血丸和虎骨鹿参酒的作用是一样的,都是固本培元,填补身体亏空之用。 居耿煊所知,一枚补血丸便价值十两白银。 八枚补血丸便价值白银八十两,这一瓶就超过了耿煊穿过来后最富裕时全部的身家。 而银锭都是统一规格的十两重银条,耿煊只是大略扫了一眼,便发现了异常。 “这不止一百五十两吧?”耿煊问。 一百五十两白银换成十两银条也就十五根,可这包裹里明显不止这个数。 老杀材道:“这里总共有三百两,一半是战利品,一半是你陈叔自己掏的。” 耿煊闻言,看向陈荣山道:“陈叔,你给我银子干什么?这我不能要!” 说着就伸手要从包裹里拣一半银条出来。 战利品的收获,已经让他非常惊喜了,对他来说,这完全是一笔意外横财。 因为有陈叔的努力争取,再加上柴爷对自己这个坊中后辈明显也有些袒护,基本上为他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 现在这些收获,他已经非常满足了。 陈荣山现在却还私人掏出来一百五十两,耿煊能明白他的心意,但却觉得这心意有些太重了。 耿煊猜测,为了凑这一百五十两,陈叔不仅把自家的现银掏空了,应该还向其他人拆解了不少。 因为修炼者就没有留太多现银在手上的习惯,将银子变成资源,用资源“喂出”更强的力量,从而获得更高的地位,更多的银子。 如此循环,才是修炼者对金钱的态度。 陈叔不仅自己修炼,在武馆修炼的陈铮更是全靠他供养。 他再有本事,他的实力以及常平坊所能给他提供的舞台就已经决定了他在这个框框里所能达到的上限。 若只是一点点心意的表示,耿煊还能心安理得的收下。 可这种倾尽全力的心意,耿煊就觉有些过于沉重。 见耿煊动作,陈荣山赶紧将他的手按住,沉声道: “阿煊,这次全亏了你,你陈叔我才没有家破人亡,这点心意你要是不收下,我心难安!” 耿煊笑着点头道:“好吧,这既然是陈叔您的心意,那我就收下了。” 陈荣山点头,放开了按住耿煊的手。 手得解脱后,耿煊当即从包裹中抽出十四根银条摆在陈荣山面前。 赶在他说话之前开口道: “陈叔你可别自作多情,这不是给你的,是给我婶子的。 别的不说,她天不亮就起来做早饭,始终不忘有我一份,鸡蛋羹我要吃甜的她做甜的,我要吃咸的她给我做咸的,待我如自家子侄。 她现在这般,我要是还没有一份心意,我还是个人吗?” 他这一番话,把陈荣山说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回话。 老杀材在旁边笑着帮腔道: “小子这事做得不错,这样就挺好。” 说着直接把十四根银条装进一个食盒里,一手提盒,一手拉着陈荣山就往院外走。 “小子,耽误你今日修炼,我们不继续在这碍眼了。 过几天等功法誊录好了,记得自己来拿,我可不会再像今天这般巴巴的给你送上门来。” …… 刚才对陈叔的那番说辞,固然堵了他的嘴,但耿煊自己心中同样也有所触动。 收拾好后准备出门时,耿煊看看对面小院,犹豫是否要过去看望一下。 正这时,见一个有些面熟的坊中妇人从堂屋里出来,往厨房走去。 刚才吃饭与陈叔闲话时便已知道,因为曾柔要静养一段时间,他专门请了两个知根知底的坊中女眷,轮流照顾曾柔陈小钰母女二人的起居。 他一个外男这时过去探望,不方便,也不合适。 这般想着,耿煊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准备出门,却见对面那才刚进入厨房的妇人提着一个食盒小跑了出来,递到他手中。 “啊?您这是?”耿煊惊讶的看着手中多出来的食盒。 妇人道: “曾娘子知道煊哥儿你为了专心修炼,会一直到晚上才回来,便让我提前给你把中晚两餐的饭食备好。” 耿煊愣愣的揭开食盒,各种一看就让人口舌生津的吃食被整齐的放在食盒中。 妇人还在介绍:“考虑到现在天热,热食放久了容易变味,今天就多备了一些冷食。” “……谢谢你,也替我谢谢婶子。” 提着食盒的耿煊只有真心感谢。 就在他准备离去时,妇人忽又开口问:“哦,煊哥儿,曾娘子还让我问你,你修炼那地方可方便生火?” 耿煊没有多想,随意道:“也可以。” 他当然不会说,我修炼那地方在河道下面,不方便。 次日一早。 耿煊愣愣的一手接过食盒,一手接过砂锅,一边听妇人道: “很方便的,食材都已经处理好了,都在食盒里,还有水,你到地儿了花点时间生火煨上就成,什么时候饿了就吃上一两碗。 曾娘子特意叮嘱我加了几根肉血参,不仅填肚子,还补气血,绝对比你吃干粮强。 这锅你就放那,你每天只需拿些食材过去就成,想吃什么提前说一声,方便得很。” “……” …… 中午。 耿煊拉着装满弃土的推车从通道中走出来。 通过活栓的连接,后面还跟着第二辆,第三辆……足足六辆,连成一串。 他也尝试过将七辆全部连成一串的效果,发现以自己现在的力量和耐力,还是稍微有点吃力,一次六辆效率反而更高。 将推车中的弃土尽数倒入汹涌沸腾的污浊河流中,小小一车弃土转眼间便被冲散不见。 处理完之后,耿煊来到通道旁一片干燥的区域。 这里,几块石头拼成的简易灶台上,正放着一口砂锅,刚一走进,便已香气扑鼻。 他先是添了几根柴,让砂锅下的火焰不大不小的烧着,这才揭开砂锅的盖子,从食盒中取了碗筷勺子,将炖得软烂的肉菜盛了一大碗,风卷残云般吃了起来。 高强度劳动之后吃起来的饭菜格外香甜,在干瘪的肚子得到慰藉的同时,更有一丝丝淡淡的暖热之流从胃部向四肢百骸扩散而去,将积累在身体各处的疲劳缓缓冲刷殆尽。 美美的饱餐了一顿,耿煊又填了几根柴火,拉着连成一串的推车继续向通道深处走去,心中还在想: “明天可以弄过简易炉子,更容易控制火候。” 第29章 通道通,鸣不公 这段时间虽然发生了不少事,可总共耿煊也就只是缺勤了两天。 第一天是康乐集重新开市,去购买更多工具,同时也亲眼看看康乐集的新变化。 之后又因薛驼子葬礼,以及照顾陈小钰,又耽搁了一天。 此后虽然又发生了不少事,但都没有耽误他每日的早出晚归。 因为更多的推车,提高了耿煊单次的运土量,极大的增加了效率。 重新开工后的第一天,掘进深度就增加了一倍有余,单日进度从三十二米提升到了六十五米。 这里既有增加了推车数量的缘故,也因在此期间潮汐呼吸法从入门提升到小成,体质,力量,耐力等都有了大幅度提升的缘故。 这晚回去就发现婶子曾柔遇难,耿煊又对自身实力进行了一次大幅度的提升。 骤升至大师之境的铁皮功又让他的体质有了大幅度提升。 是以,虽然通道的长度更进一步提升,每次往返弃土的时间又有增加,但这一日的成果犹在前日之上,达到了惊人的七十米。 单以掘土的效率而言,高两米、宽一米五的通道每小时便可向前延伸十二米。 今日,也是耿煊吃上砂锅煲的第一天。 当他结束这一天高强度的作业,贴着岩壁回到岸上之时,地下通道再次向前延伸了六十四米。 不过,经过这连续三日的高增长,通道总长度超过了四百米。 此后两日。 地下通道再次分别向前延伸了一百米,总长度超过五百米。 之所以这两日的进度一下子跌了这么多,是因为耿煊再次感受到空气所带来的困扰。 站在通道最深处,即便有小成之境的潮汐呼吸法相助,他依旧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不过,这种近乎极限的压榨,也让他对呼吸法的掌握和运用达到了一种近乎本能的程度。 不如此,他连多待一会儿都受不了,更别说还要进行高强度的掘土作业了。 可以说,这种别开生面的修炼方式,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对小成境的潮汐呼吸法、大师境的铁皮功、大师境的铁砂掌、大成境的地行术最大程度的消化吸收。 次日,在能令普通人窒息的环境下,耿煊改变了一直以来水平向前挖掘的习惯,这个在地下十米左右的通道开始向上走。 下午五六点左右,耿煊房屋靠近墙壁的一角。 先是从安静的、没有任何异常,忽然出现窸窸窣窣的轻响,继而便见其中一块完整的地面忽然开裂,一只仿佛钢铁锻造而成的手爪猛地钻出。 然后这手爪只轻轻转动了一下,一大块地面便忽地下陷,一个灰头土脸的身影就这么从地下钻了出来,身体一翻,躺在地上,如一具尸体般一动不动,只有胸腹因快速的呼吸而剧烈的起伏着。 许久之后,终于缓过劲来的耿煊缓缓站起,看着墙角那黑咕隆咚的洞口,心中前所未有的满足。 总长度超过五百三十米的地下通道啊,居然真被他徒手给挖通了。 便是算上期间耽误的两天,总耗时也没超过半个月。 待缓过劲来之后,耿煊开始例行的经验总结。 “我预定的出口在屋子正中间,实际却在墙角位置,偏差了四五米。” “嗯……五百多米的距离,只偏差了四五米,也算不错了。至少范围没有偏到外面去。” 要让出口位置更精确,当然也有办法。 只需要将现为大成之境的地行术提升到大师境,挖掘效率提升的同时,那种奇妙的感知力也会在现有的基础上再次提升。 但代价却是将消耗二十四点红运,这对现在总共只有三十八点红运的耿煊来说,消耗实在太大了些。 在不知道下一笔红运该从哪里获取的当下,耿煊还是想要尽量将这点好钢用在刀刃上。 耿煊在屋中观察了一阵,重新跳进地洞之中。 屋子重新恢复安静,除了房屋一角多出来一个黑咕隆咚的窟窿,也没有什么不同。 可若凑到地洞口仔细去听,却能听到持续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屋内床榻正下方的地面悄无声息的塌下去一块。 耿煊灰头土脸的身影再一次从这块塌陷处钻出,最后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嗯,这个出口要好一些。” 对比之后,耿煊终于确信,这第二次目标更加精确的出口位置更合适一些。 他再次钻入位于房屋一角的地洞口,这一次,他不再是挖土,而是填土。 没一会儿,这个地洞口就被他重新填上。 屋内再一次变得安静起来。 直到大约半个多小时之后,门外才传来耿煊与一位妇人的对话声。 “煊哥儿,回来了?” “嗯。” “晚饭吃了吗……再吃一点,没事!” “不用了……哎,张婶,您真不用这么客气。” “不是我客气,是曾娘子生怕我把你给饿着。” “……” 然后院中传来快速吃饭咀嚼的声音,不时还有耿煊与一个妇人的对话声。 等到吃饭声停止,一个脚步声远去,房门才“嘎吱”一下打开,耿煊推门走了进来。 很快,他就再度出了屋,手里拿着干净的衣物。 没一会儿,后院水井边传来哗啦啦的冲水声。 又过了一会儿,当耿煊再次返回,已是一身清爽。 把手中已顺便洗净的衣物挂在窗口,便一屁股坐在一张椅子上,眼睛盯着床下那处需要仔细瞧才能发现的地洞入口发呆。 而耿煊的心中,念头却在一个又一个的快速闪过。 “这还只是第一步,不过,这也是最难的一步。” “接下来只需要将地下空间扩大就可以了,先做个足够正常起居的地下室出来。” “既然是打造安全屋,安全自然是第一要务,可以做得精巧一些。” “……或许我还可以更进一步,将之变成完全属于我的主场!” “便是这地下室被人发现了,那也只会是针对敌人的陷阱……” 随着思考的深入,耿煊对于要打造一个什么样的地下空间,也越来越清晰。 工程量也变得越来越大。 问题就又回到了最初——弃土需要如何解决? 左思右想,还是只有一个方案,就是通过五百多米的地下通道,借助翻涌沸腾的污浊河流,将这些弃土带走。 大量的时间都将浪费在这超过五百米通道的不断往返上。 “是否能让运土的效率再次提升呢?” 正想着,耿煊心中忽然一动。 他想到了一个东西。 轨道。 若是那五百多米长的通道内铺上轨道,即便依旧以他自己作动力,运土的效率也会在现在的基础上有一个大的飞跃。 但最终,当耿煊思考如何将这个方案落地时,主动放弃了这灵光一现的主意。 铁轨道自不可能。 这个时代落后的冶铁工艺让铁这种看似寻常的金属远比他印象中珍贵,也更难大规模获取。 正常的弄一些还好,一旦上到一定数量规模,这就是极敏感的战略物资。 要不想惹来额外的关注,这样的红线最好别碰。 那木轨呢? 乍看上去似乎合理很多,可仔细一想,依旧很难落实。 他不可能自己花时间去做,若是这样,不就本末倒置了么? 请别人做? 那是五百多米的轨道,不是三五件家具,他不可能随便找个理由就能糊弄过去。 他若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说辞,那就怨不得别人瞎琢磨。 左思右想,没能找到合适的落地方案,耿煊心道:“还是老老实实的拉车吧。” 耿煊想到,最多再有一个多月,这条河的规模就要大缩水,满是泥沙的浑浊河水也将逐渐清澈。 到那时,便是他搞出了轨道,也已失去了最好的弃土时机。 意识到这一点的耿煊,主动舍掉了那些过于天马行空的念头。 次日,耿煊早起出门,计划继续往日的日程。 让他人以为自己进山修炼去了,实则通过地下通道悄悄潜回去。 那被他喊做“张婶”的妇人却没有如往常那般闲聊两句就把今日备好的食材与他,而是道: “煊哥儿,陈荣山出门前交代,让你有空了去老柴家一趟。” 耿煊先是一怔,继而心中一喜。 这些天心思全在地下挖洞上,其他事都有些忘记了。 此刻经人提醒才豁然想起,老杀材那儿可还有好东西等着自己去取呢。 这般想着,耿煊却没有直接去柴爷家,而是先返屋将当日他送来的那个包裹从家中隐蔽处取出。 想了想,他取了三根银条出来放在家里,将剩下的十三根与瓶中七枚补血丸重新打包好之后,这才提着包裹快步出门。 瓷瓶中原本有八枚补血丸,耿煊自己使用了一枚。 效果确实不错,但耿煊心中却有些失望。 补血丸一枚价值十两白银。 一两虎骨鹿参酒价值一两白银,十两刚好可以买一斤。 (注:为了方便,单位采用十进制,十两一斤,十钱一两) 也就是说,在耿煊的衡量标准里,一枚补血丸的功效不能比一斤虎骨鹿参酒差才算合格。 可时机上,一枚补血丸的效果也就与半斤虎骨鹿参酒相当,直接打了个对折。 虽然相比于虎骨鹿参酒,补血丸有体积小,便携等优点。 但对现在的耿煊来说,这些优点没有任何意义。 他现在实力的突飞猛进,固然得益于红运对各种技能的快速提升。 但同样也少不了虎骨鹿参酒的快速消耗。 若非如此,他的身体根本撑不到现在。 …… 老柴家院中。 “嘭。” 老杀材看了看搁在身前桌上的包裹,抬头看向耿煊,疑惑道:“小子,你把这包裹还回来作甚?” 耿煊赶紧摇头道:“不是还,我是想用这些银子和补血丸与您换些虎骨鹿参酒。” 老杀材恍然点头,不过很快就又疑惑道:“这事你找陈荣山不就行了?” 耿煊摇头:“我要是与他说,他只会白送,这些东西他根本不会收。” 老杀材闻言,了然点头,却道: “我这里可没有虎骨鹿参酒。” 耿煊有些失望的道:“这酒难道就陈叔有?” 老杀材却继续道: “这虎骨鹿参酒是个年轻小辈打根基的,药性比较温和,对我来说,这太软了些,不够劲。 我这有一坛熊心豹胆酒,效果不比虎骨鹿参酒差,而且更烈更暴,你要不要?” “这……有什么副作用吗?”耿煊迟疑了一下。 “你等一下。” 说着老杀材便起身去了里屋,没一会儿便抱着一坛酒出来,给耿煊倒了一两左右在杯中,“你尝尝。” 耿煊一饮而尽。 瞬间,便觉好似吞了一团火。 随着酒意扩散,这团火便“炸”成点点火星,塞入四肢百骸。 耿煊仔细体验,终于明白柴爷所谓“更烈更暴”是什么意思。 但这完全在他可承受的范围内。 老杀材还在旁边道: “相比于虎骨鹿参酒,这熊心豹胆酒不需要柔化药力,消耗的药材也会少很多,相比于虎骨鹿参酒,价格上还会更划算些,你若想要……嗯,你这有银子一百三十两,补血丸我还是算你十两一枚,总共两百两,我可以给你三十斤。” 很快两人便谈妥了,柴爷把银子补血丸都收走了,耿煊面前则多了一坛熊心豹胆酒,整整三十斤。 与此同时,在酒坛旁边,还有四本书册,看那墨迹纸张,都非常新。 这自然就是当日便承诺给他的四本功法的誊录本。 这本该是耿煊此行真正的目的,但他此刻却只是随意翻了一下,便没再多看。 反而看向老杀材,道:“柴爷,这事对我其实并不公平。” “哈?”老杀材一脸惊愕的看向耿煊。 “各种杂物折算来的百多两银子,几枚补血丸,相比于起其他收获,其实并不重要,对吧?”耿煊问。 这是当日老杀材所秉承的态度,他现在面对耿煊扔过来的回旋镖,自然也只能点头。 “这四本修炼功法,原本都是坊里留着,我只拿了份誊录抄本。 而最重要的收获,你收了起来,我连一个字都看不了。 你们当初说我‘居首功’,那这首功的价值体现在哪里呢?” “按照以往惯例,居首功者不是有先挑战利品的资格么,可在我这,怎就没有体现出来?” 耿煊这一连串的疑问,还真把老杀材给问住了。 怔了一会儿,他才道:“你这是想要《房中篇》?不可能!” 耿煊道:“东西我可以不要,但总该有些别的补偿吧?” “你要什么补偿?”老杀材问。 “那晚你扔石头砸人的风采,我现在都记得……您能不能教我?” 他这话一出,老杀材一双眼忽然瞪得铜铃也似。 “你小子在这等我呢!” 第30章 三箭 面对耿煊忽然提出的要求,老杀材先是佯装大怒,继而却得意起来。 “你小子倒是好眼光,知道那是好东西。 ……嗯,我可以教你一门手艺,补你《房中篇》的损失。” 说到这里,见耿煊面露喜色,老杀材忽又摇头晃脑道:“不过嘛,那扔石头的手艺你就学不成了。” 耿煊忙道:“为何?” “因为这不是一门手艺。”老杀材捋了捋颌下稀疏的胡须道。 耿煊点头做了然状,“不是手艺,难道是技艺?” 老杀材瞪眼不满道:“你小子给我抠字眼呢?我说的是‘这不是一门手艺’,因为这是两门!” “两门?” “这可是我老人家将没羽箭、连珠寻踪箭这两门手艺练到炉火纯青之后才悟出来的手法。” 说到此处,老杀材的嘴角再次泛起笑意,似乎将这当成了自己最得意的一项成就。 说着他又“语重心长”的告诫道:“这两门手艺你馋馋就可以了,可要想到我这般信手拈来的程度,没个三五十年的苦心打磨,那是休想!” 耿煊却轻声道:“没羽箭?连珠寻踪箭?” 老杀材道: “没羽箭是一门投掷暗器的手法,虽然不如有些暗器手法那般诡异精妙,但好处却是不挑食。 不拘飞刀梭子铁钉弹珠,拿着就能用,练得好了,扔石头都能杀人。 连珠寻踪箭则是一门正宗箭术秘法,不仅可以箭成连珠,练到高深处还能让箭拐弯。 不过,修炼此术需得先有一张好弓,最好还能有一定的箭术基础,不然单是入门都很困难。” 说到这里,他看着似乎在走神沉思的耿煊,道: “我不建议你学这两门手艺,是因为修炼它们确实需要一些门槛。 而且,短时间内对你实力的提升很有限,需要长期的修炼。” 耿煊没说话,此刻他心中想得却是另一件事。 他再次回想起那晚被他真视之眼捕捉到的四道鹅卵石轨迹,两道笔直,两道弧线。 “所以,这看似简单的扔石头,其实是用没羽箭的暗器投掷手法,扔出了连珠寻踪箭才能达到的效果。 不仅可一次便连掷多枚,还可以在空中拐弯。” 他心中琢磨此事,老杀材见他不说话,却以为耿煊是在黯然失落,搞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一方面拒绝了对方,却又忍不住炫耀卖弄的心思,把自家手艺说得人心痒难耐,这不是逗人玩么? “咳……咳……” 老杀材忽然咳了两声,待耿煊回过神来,重新看向他,他这才慢悠悠的道: “小子,这两门手艺不适合你,我却可以另教你一门更有趣的。” “什么?”耿煊好奇。 “等着。” 说着老杀材便转身进了屋子,过了一会儿,双手空空的走了出来。 在耿煊好奇的目光下,他重新老神在在的坐了下来,然后伸手入怀,摸出一根只有笔管粗细,长只十几公分的中空细管。 “这是什么?”耿煊好奇询问。 “吹箭。” 老杀材淡淡说了一句,便将细管凑在嘴边,两颊微不可察的一鼓一缩。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真视之眼赋予他的过人目力,却让耿煊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他的目光循着细管所指方向看去,便见旁边不远处一颗碗口粗的树干上歇着的一只苍蝇,被一根细针从头部穿过,稳稳的扎入树干之内。 耿煊走近将细针拔出,发现细针已有大半悄无声息的没入树干之内。 耿煊心中震动,扭头问老杀材:“这是您刚才做的?” 老杀材呵呵道: “怎么样,不错吧,方便,易学,可随身携带,最关键的是出手时悄无声息,十步之内,可杀人于无形!” 耿煊想了想,先是点头,而后却又摇头。 “一根针的威力,再强又能强到哪去?只要稍微炼皮有成,这样的攻击就能轻松防御下来,杀伤力也就相当于被蚊子叮了一口。” 老杀材却不示弱,反而嘲笑道: “你傻啊,实力强你就多用点力啊。” 说着将细管凑在嘴边又吹了一口。 这一次,他双颊鼓起的幅度比上一次明显了许多,一鼓一缩之间,也明显更加急促。 耿煊站在旁边都能听到明显的吹气声,却是再没有刚才那种无声无息,除了真视之眼赋予的过人目力捕捉到的一丝异样,再没有任何动静的特点。 顺着他瞄准的树干区域看去,却并没有找到细针的痕迹。 但眼尖的他却找到了一个将树干整根贯穿的小小创孔,他心中一动,在更远处的另一棵树上找到了几乎全部没入树干之内的细针。 见耿煊拔出细针后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手中细针猛瞧,老杀材得意道: “怎么样,这一次的威力不错吧?” 耿煊点头:“威力确实提升了不少,但,这最多也就能欺负一下炼皮炼肉的小喽啰,但凡淬体境界再高一点……这终究只是一根针。” 说着,耿煊似乎已经想到了这门技法面对实力稍强之人的无能为力。 老杀材像是被这话给咽着了,道:“那是你没脑子!” 说着,还不待耿煊回话,他便已伸手入怀,再次掏出三根更加粗大的管子。 比拇指还粗,每一根的长度都有三十公分左右。 和他手中原来那根细管相比,简直是全方位的碾压。 老杀材快速的将三根管子拼接在了一起,使之变成一根长近一米的中空短棍。 除了中空这个特点外,在耿煊的仔细观察下还发现,靠近老杀材一端的开口稍大一些,而远离他的另一端开口却要略小一些。 老杀材瞄着这根“棍子”到处比划了比划,然后对耿煊道:“小子,老子今天让你开开眼!” 说着,便见他嘴巴一张,已将从怀中抓出来一把东西塞进了嘴里,那根长近一米的管子被他含进了嘴中。 紧接着,在耿煊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老杀材褶皱遍布的双颊忽然如同蛤蟆一般夸张的鼓起,褶皱的皮肤都被撑得重新光滑起来。 第31章 说远 老杀材的双颊如蛤蟆般高高鼓起的同时,他的胸膛同样也如同充气一般高高鼓起。 然后,便见他高高鼓起的双颊和胸膛几乎同时猛力一缩,即便以耿煊敏锐的目力也只在管口捕捉到一丝淡淡的黑影。 而后,耿煊就见距离至少在三十步之外的一棵树干发出“嘭”的一声炸响,树干某处直接炸穿一个直径有成人手臂大小的洞。 直到这时,耿煊耳中才听见极速物体划过空气之时的尖啸。 老杀材的展示却没有自此停止,他的双颊快速的鼓缩。 每一次鼓起,都夸张到极致; 每一次回缩,都坚决而迅速。 周围二三十步范围内的树木都倒了大霉,随着一声声尖啸传入耳中,一声声“嘭嘭”炸响,木屑乱飞,断枝四坠,落叶如雪霰般飘落。 直到他嘴中喷出最后一颗“弹药”,这才停了下来。 耿煊早被他这惊人的表现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他看来,除了“供弹量”不足,无法形成真正的死亡镰刀,这已经和真正的机关枪扫射没什么两样。 让他印象最深刻的,却不是柴爷这一通快速扫射所展现出来的威能。 而是他双颊的皮肤肌肉,乃至整个胸腔彻底的“工具化”,能够被他如此压榨。 还有眼睛看向那,脑袋便转向哪,双手扶着的长管便瞄准哪的那种精密协作。 眼、头、身、手,在这一刻完全成为一个整体。 一动皆动,一应皆应。 虽然早就知道修炼者到了一定高度之后,会强大得越来越非人。 但耿煊也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近距离的、如此真切的领教这种“非人状态”,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境之下。 耿煊为老杀材的表现惊怔在那里,一时间说不出来。 老杀材却是斜睨着他,奚落道: “小子,这威力不错吧? 可惜,现在的你便是学会了,也只能玩玩细针。 知道为什么吗? 不是这法门不行,而是你不行!” 见耿煊不回话,他继续道: “还有啊,要学会动脑子! 嫌细针威力不够,那你就瞄准一点啊,眼睛,太阳穴,哪里要命就瞄哪里。 你要还觉不妥,你淬毒啊……方法多的是!” “嫌针太小,想威力大,你咋不直接上天呢? 学成一门本事,直接天下无敌,那该多好?” 耿煊终于回过神来,苦着脸道:“柴爷,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您别念了。” 老杀材不满的哼了一声,“只是乱说话吗?你这是糟践我的一片好心!!” “是是。” “还想不想学?” “想学,要学,我就学这个!” “那你回去吧,两天后再过来。” “啊?今天不可以吗?” “我不得先给你弄几根管子?……难道你想我把这几根送给你?想得美! ……你不会以为随便弄个带孔的就行了? 那去林子里砍两根竹子最方便! ……简单玩一玩也就罢了,真要想练出些名堂出来,这管子可一点马虎不得弄。” 耿煊怀揣着四本修炼法门,抱着一坛熊心豹胆酒走了。 两人这一天的交流自此结束。 两天后,耿煊再次早早地就来到老杀材院中。 接过老杀材递来的一个皮卷,展开一看,耿煊当即就被震慑住了。 足足九根有长有短、有粗有细的吹管被稳稳的固定在一个个卡扣之中。 他现在的心情,就像是看见厨子亮出一整套专业刀具,技师展开一整套修脚工具一样。 专业! “这些都是给我准备的?” 耿煊有些不敢相信。 他真就以为学习吹箭有根吹管就成! 老杀材淡淡点头道: “吹箭技艺掌握的层次不同,你自身境界实力的不同,要将吹箭的威力最好的发挥出来,需要的吹管自然也会有不同。 你也是运气好,我正好淘到一整套,你小心点使用,足够你用到老。” 耿煊赶紧满怀感激的道:“谢谢柴爷。” “别谢我,为了买这套东西,我花了整整十二根银条,一百二十两银子! 我都记着呢,这笔账你可别想赖掉。” 这天,耿煊莫名其妙就多了笔一百二十两银子的外债。 又得了一套有些过分专业的吹管,细针,铁钉,铁锥也领了不少,免费。 此后,耿煊又跟着学了几个小时的吹箭之法。 直到正式开始学习,耿煊才明白,柴爷要教自己的吹箭,远不止瞄准、吹气这么简单。 这涉及到眼、嘴、头、身、手的协调配合。 与此同时还有面部皮肤、肌肉的精妙掌控,以及呼吸,肺部,胸膛,乃至整个身体的共同配合。 当然,若只是追求短期实力的快速提升,倒是不需要这么麻烦。 可若要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有朝一日能达到老杀材这样的水平,就必须从奠基的时候就遵循严格的规范。 在时将近午之时,老杀材主动把耿煊给“撵走”了。 “还不走?想要我留你吃饭啊?……今天就这样,你明天再来吧。……,回去后你自己多琢磨。” 返家后,耿煊放下了对吹箭的修炼,继续自己那雄心勃勃的工程计划。 次日,耿煊再次来到老杀材家中。 经过多日的相处,两人的相处越来越轻松随意。 老杀材渐渐暴露出他性格恶劣的一面,关系越近,越不能好好说话,但耿煊却浑不在意,以一种寻常心与他交流。 还经常性的找些话题来聊,东拉西扯。 说不定前一刻还在聊常平坊的家长里短,下一刻说的很可能就是康乐集的趣闻趣事。 于是趁着一次休息的间隙,耿煊再次好似临时想到一般问: “哦,柴爷,之前听您说九流秘术,这九流秘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老杀材坐在一边,漫不经心的随意道: “这九流秘术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系列藏书的总称。” “九流秘术是一系列藏书?都有些什么?” “那可就多了,这世上怕是没几人能说得清楚,我也只是活得久,见的人多,听人提起过几次。” “这《房中篇》你以为就很神奇了? 可我要说,这一本其实并不怎么上得了台面。 我就曾听人吹起过这么一件事,三十多年前,北方玄州地界出了个名叫卜阿的人物,他万般不会,就只懂马。 懂到什么程度? 他能轻松寻到马群踪迹,并能一眼相中其中血脉最纯、潜力最大的千里良驹。 即便最野性难驯的烈马,他也能很快就将其调教得服服帖帖。他还懂得如何快速繁衍马群,如何让马群越来越优良。 当时还只是玄州一个不起眼小军头的董观慧眼识人,让他专管马政。 现在董观坐拥玄幽两州之地,十万玄幽铁骑令天下侧目。 这里面,三十多年来专管马政的卜阿到底有多大的功劳呢? 我们这些局外人自是说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若是没有他这三十多年的努力,彻底改良了玄、幽二州的马种,让玄幽马成为天下名马,那董观想要凑齐十万玄幽铁骑,也绝对没有现在这般容易吧? 说这卜阿一个影响了当今天下的格局,不为过吧? 他这一身识马、驯马、养马的本事,来自何处? 据说就是一部名为《相马篇》的九流秘术。 这也是我听过的九流秘术中最离奇的一则传闻了。 其他一些诸如‘驭蛇控虫,飞鹰走狗’之类,神奇固然神奇,但却远没到《相马篇》这般直接撬动天下格局的程度。” 老杀材这番话,听得耿煊讷讷无言,只是怔怔的出神。 许久之后,耿煊才终于开口,低声道: “柴爷,您说这些九流秘术是一系列藏书,难道是被人有意编撰而成? 这天下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老杀材盯着耿煊看了看,没有回答,反而问:“你爹给你上过蒙学,对吧?” 耿煊点头。 “那你可知元帝之事?” 耿煊点头:“当然。” 继而一怔。 “您是说,这是元帝所为?” 还不待老杀材回答,耿煊已经点头做恍然状。 “原来如此,也只有他能干出这等事。” 耿煊的面上还努力保持着平静,心中却早已激荡翻涌。 前身记忆中,多年前蒙学中学到的与这元帝有关的一切知识,此刻如沉渣泛起,在耿煊心中翻涌激荡。 第32章 追古 前世与此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这是耿煊刚穿越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的。 但其中,又有许多地方让他心中生出一种似是而非的熟悉感。 第一次生出这种感觉,是此世那同时兼具鱼虫文与篆文特征的象形文字。 第二次生出这样的感觉,则是耿煊通过前身记忆回顾此世历史脉络之时。 在此世的五百多年前,一段汹涌激荡、影响深远的历史,掀起了与前世某段历史时期极为相似的波澜。 只不过,世界的不同,让这段汹涌波澜最终走向了另一个方向,一直到五百多年后的今天,这天下依然在这余波的阴影之下没能走出。 五百多年前,占据了大半幽州以及部分皓州疆域的业国在历经数代贤君之后,迎来了新的君主,柏廉。 此后二十年,本来只是天下一隅的业国在他的意志下席卷天下九州,终结了持续数百年的诸国争霸,埋葬了大稷王朝绵延八百多年的天命。 柏廉迁都,改稷都为元京,改钧州为元州,去王号,称元帝。 元者,开始,第一,源头,根本。 制曰:“朕闻太古有号无谥,中古有号,死而以行为谥。如此子议父,臣议君,朕弗取焉。 自今已来,除谥法,朕为元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自此,九州万方,兆亿生民,都臣服在元帝一人的意志之下。 一统天下九州,以兆亿生民为臣妾,元帝的雄心却没有因此而停止。 求长生,成为他余生唯一的执念。 为此,元帝不惜穷竭民力,鞭笞天下。 最终,他死了。 大业帝国瞬间分崩离析,烽烟再次遍及九州之地。 直到五百多年后的今天,英雄枭雄,野心家阴谋家,九州这张牌桌上来来去去不知如流水般换了多少茬玩家,天下依旧没能再出一个元帝般的人物,将九州再次捏在一起。 因老杀材的话,耿煊将前身记忆中有关元帝的一切都翻了出来。 他还想了解更多,但这却已经是他所能回想起来的全部。 说到底,前身上的只是蒙学,重点练习的是基本的读写能力。 除此之外,只学了一些简单的历史常识。 他现在还能从前身记忆中挖出这么多与元帝有关的信息,甚至还知道他真名叫“柏廉”,还是因为蒙学夫子对这位元帝的情感过于纠结,处于一种爱到极致又恨到极致的二元叠加态之中,不时的就会在正常的蒙学教育之外把这位死了五百多年的人物拖出来狠狠的骂一顿,或者请出来狠狠的夸一顿,总之就分裂,这也间接让前身对这位元帝有了一个梗概的了解。 老杀材悠悠道:“元帝可不是那些愚夫愚妇以为的,为求长生便什么都不顾的昏庸君王。 在他执国的短短数十年间,可是做了许多前无古人,至今也无来这之事。 扫灭群雄,一统九州之后,元帝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竭力压制诸子学说,对于那些宁死也不肯低头的犟种,更是坑杀了不知道多少。 他身上背负的滔天骂名,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这个。” 耿煊缓缓点头。 大稷王朝得了八百多年天命,但在最后三四百年间,就已金身不在,成了泥塑纸糊般的玩意儿。 之所以还能死而不僵多挺了几百年,只是还没有新的天命人出现。 彼时,诸国乱战,都想夺得新的天命。 诸子学说也在这种环境下如雨后春笋般诞生。 根据前身记忆耿煊知道,在得到九州天命之前,以元帝为首的大业帝国曾与部分诸子门徒有过紧密的合作。 可以说,元帝能够成为九州共主,大业帝国能够取代大稷王朝,诸子门徒和他们信奉的诸子学说是有过大贡献的。 但当“夺天命”的任务结束,元帝毫不犹豫的对曾经给了他巨大帮助的诸子门徒举起了屠刀。 自此,无尽的骂名就如百川汇海,源源不断,滔滔不绝。 自元帝死后到五百多年的现在,这如百川奔涌的骂名没有止歇。 在可预见的将来,同样没有丝毫减缓的迹象。 耿煊作为一个旁观者,对此却有自己的理解。 对已经夺得天命的元帝来说,他的要求很简单—— 忠诚! 绝对的忠诚! 而这是诸子门徒绝对不可能给他的,因为他们对学说的信仰超越了一切。 而最令元帝无法接受的是,诸子学说都有一套自己对天命的解释。而世间一切,包括君王的行止操守,都要无条件的顺应、接受、融入到这套解释体系中。 若不然,你就是暴君,是独夫,天命就会离你而去。 在这套体系里,诸子在上,君王在下。 这元帝能忍? 所以,元帝与诸子门徒的分道扬镳,对诸子学说的极尽打压,都是可以理解的。 老杀材继续道: “可与诸子学说的遭遇不同,那些被诸子门徒斥为上不得台面的鸡鸣狗盗之徒反而很得元帝的偏爱。 稍有才能者,就被征为官,聚居元京,其中佼佼者,更是可以出入宫廷,直面天颜。 元帝还正式下诏,动用举国之力,在九州各地,乡野市井之中,搜罗各种断章残篇,秘法奇术,分门别类,编撰成册。” 说到这里,老杀材灌了一口茶,却没再说话。 耿煊也没有说话,心中却因这番言辞波澜激荡。 过了一会儿,耿煊终于开口:“这些,就是九流秘术?” 老杀材先是点头,而后却又摇头。 “这些以举国之力编撰而成的书册,元帝从来秘不示人,也只有他一人知道全貌。 自元帝陨落之后,帝国很快就四分五裂。 后来霸王入元京,一把火将千年神都化为废墟,很多珍宝都化为了灰烬,还有许多随着各路乱军重新散入九州各地。 九流秘术也是从那时开始慢慢在九州各处扩散开来。 有说这就是那套元帝秘不示人的藏书,却也有说真本都在元帝的陵墓之中,这些流传出来,都是伪本。 不过,不管是真是伪,现在散于九州各地的这些九流秘术的源头,都可以追溯到元帝头上,这却是不会错的。” 第33章 开窍了 老杀材见耿煊沉默不语,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 “好了小子,我老人家再给你一个忠告,无论是做人还是修炼,都切忌好高骛远,把眼睛盯着天上。 现在,你还是先老老实实把我教你的吹箭之法琢磨明白吧。” 耿煊收回飘飞的思绪,应道:“是……不过柴爷,既然您说起这个,有个心思我确实不吐不快。” 老杀材眼睛一转,道:“你小子,又有什么鬼心思?” 耿煊委屈道:“柴爷,您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呵,见你小子撅屁股,我就知道没憋什么好屁……还不快放?” “额……除了这吹箭,您那没羽箭和连珠寻踪箭,我也想学。” 老杀材闻言,原本懒洋洋躺在椅子上的他豁然坐直,死死盯着耿煊,眼睛瞪得像是要吃人。 “你说什么?”他再次问道。 要是一般人见了这场面,怕是会吓得再不敢说出一个字来。 耿煊却仿若不见,再次道: “我说,您那没羽箭和连珠寻踪箭,我都想学。” “你还真敢说!”老杀材忽然跳起,忽的一巴掌就向耿煊脑门招呼过来。 耿煊却似早有防备一般,提前闪避,被他险之又险的躲开了这当头的一巴掌。 老杀材也没有追着继续打,而是吭哧吭哧的喘粗气。 一边喘气,一边骂道: “XX个巴子,老子这些天讲的你全当放屁是吧? 老子说了多少遍,贪多嚼不烂! 修炼最怕被迷花了眼,什么都想学,门门通,样样松,这他X的人就废了,懂不懂? 这道理老子今天再说最后一遍,以后你要再干跟我胡咧咧,我这院子你就别来了!” 说着,他盯着耿煊,认真道: “别指望耍点滑头就能让我松口,吹箭没学会,什么都别想!” “可这吹箭,我已掌握得差不多了啊。” 耿煊“愣头愣脑”的道,仿佛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老杀材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没有再说什么,但却可以明显看出,他这一次已然是动了真怒。 再好的脾气,遇到冥顽不灵的犟种,最后也会选择“尊重他人命运”。 更何况,老杀材的脾气从来就没有好过。 耿煊也没再解释,而是将一根笔管粗细,长只十几公分的吹管凑在嘴边,眼神左右一扫,便捕捉到了大约五步之外一只落在小草叶片上的苍蝇。 【宿主已领悟吹箭的所有技巧诀窍,身体也满足掌握这项技能的全部前置条件,消耗两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这是早在昨日接受完老杀材的教导后就在耿煊脑海中浮现的信息。 但当时耿煊并没有理会。 此刻,耿煊心道:“是。” 瞬间,耿煊脑海生出了许多有关吹箭运用的经验和种种只有亲身实践之后才能掌握得心得体悟。 不仅如此,耿煊还感觉,眼、头、身、手之间也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眼神紧紧锁定小草叶片上那只苍蝇的耿煊心中很自然的便生出个感觉。 “瞄得偏了些,吹管需往左侧稍稍移一点……还有风,虽然不大,却也不能忽略,可通过吹气的节奏和出针的方向将这影响抵消掉……” 心中生出这种种念头的耿煊,吹管的管口做了个几乎微不可察的调整。 然后,耿煊双颊一鼓一缩,含在嘴中的一口气瞬间灌入吹管之内。 下一刻,一根细针无声划破虚空。 小草叶片轻轻颤动了一下,歇在上面的那只苍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迅速飞起。 可它才飞起不久,就歪歪斜斜的落在了地上。 任它如何的蹬腿扇翅,都不过是做最后的、临死前的无谓挣扎。 而随着这只苍蝇做临死前最后的挣扎,原本应该稳稳的呆在身子上的脑袋正一点点耷拉下去,最后,只有一点点表皮维系着最后的连接,没有让它彻底的头身分离。 而就在它刚才停歇的小草叶片之上,又一个细细的针孔。 叶片下方的泥土中,一根细针大半没入其中。 老杀材没再用那近乎要吃人的目光瞪着耿煊,而是盯着地上那只近乎被一针断头的苍蝇看了一会儿,又踱步到那株小草旁边,看了看叶片上那细细的针孔,又将一半没入地面之下的细针拔出,仔细观看。 许久之后,都没有找到任何破绽的他扭头看向耿煊,问: “这真是你小子做的?……可我怎么就不信呢?!” 耿煊无奈摊手,“我的一举一动您都看在眼里,您要不信,我也没办法。” 老杀材双手叉腰,眼睛乱瞄,很快,他指着两只正在空中互相追逐的苍蝇,道:“你再来一次,只需随便射下来一只,我便信你!” 耿煊看着他,道:“柴爷,您觉得这合理吗?” 这两只苍蝇距离耿煊大约有十步左右,而且还在空中飞行移动。 比之刚才那一次,难度增加了何止一倍! 老杀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要求有些过于不讲道理,他咳嗽了一声,道: “这次你只要能证明自己,那没羽箭和连珠寻踪箭,我都教你!” “真的?不骗人?” 老杀材不说话,就双手抄在怀里,盯着耿煊。 耿煊点头。 眼神看向十步之外那两只在空中快速移动,互相追逐的苍蝇。 十步之外的距离,快速的移动,小小的体型…… 不需要任何尝试,耿煊心中便生出力不从心之感。 不用再试了。 耿煊已经明白,即便强行尝试,以他才刚入门的吹箭技艺,也根本无法瞄准锁定。 但耿煊却没有放弃,念头集中于脑海,吹箭入门后的新变化随之浮现。 【红运:36 吹箭(入门)+】 “提升。”耿煊集中念头点了过去。 瞬间,刚入门的吹箭晋入小成,耿煊脑海中浮现出许多更精妙的吹箭技巧以及眼、头、身、手的协调与控制方法。 红运在消耗了四点之后,只剩三十二点。 【红运:32 吹箭(小成)+】 耿煊再次朝两只苍蝇看去。 它们的距离已经变得更远了些,但耿煊的目光紧追着它们的移动而移动,手稳稳的握着的吹管也随之缓缓偏转移动。 某一刻,耿煊心中生出奇妙的感觉。 “就是现在。” 下一瞬,一根细针无声跨越十几步的虚空,准确的落在一只苍蝇的……翅膀之上。 这只苍蝇飞行的轨迹瞬间一变,而后似乎意识到了危险,拖着带了个针孔的翅膀快速远去。 至于另一只苍蝇,更是早已消失无踪。 耿煊遗憾道:“射偏了。” 不是他藏拙,确实射偏了。 他瞄准的是苍蝇的身体,可苍蝇的快速移动还是妨碍了他的判断,最终只射到了它的翅膀。 老杀材却看着苍蝇消失的方向愣愣出神了好一会儿,这才扭头看向耿煊,“啪”一声,一巴掌拍在他肩上。 “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是个练箭的奇才……之前怎么没见你表现出来呢?” 当然是因为我想多和你接触,了解九流秘术的内情,现在事情已经办完了,用不着你了,我当然就可以不用顾忌的表现了! 当然,这真实的想法只能在肚子里转转,是万万不能宣之于口的。 “我也想表现出来啊,可感觉就像是茶壶里的饺子,肚子里明明有货,就是倒不出来……可今天,莫名其妙就通了。” “嗯……小子你偷着乐吧,你这是开窍了!” 第34章 天下九州 耿煊没有多留,依然在临近午饭前便告辞离开了老杀材的小院。 得了他会将另两门“箭法”都传授给自己的承诺,耿煊反倒不急了,也没有立刻就要将这没羽箭和连珠寻踪箭学到手的迫切。 按照他心中排定的优先级,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有修炼这两门“箭法”的计划。 走在回家的路上,耿煊的心思却不在刚刚晋入小成之境的吹箭上,也不在柴爷允诺的另两门“箭法”上,而是依然沉浸在元帝,以及那些流传在九州各地的、不知真假的九流秘术之上。 继而又想到,虽然已经过去了五百多年,但九州至今却都还挣扎在因元帝而起的巨浪余波的阴影里。 地上的九州之名,来自于天。 此界先贤将天分为九野,分别为中央钧天,东方苍天,东北旻天,北方玄天,西北幽天,西方皓天,西南朱天,南方炎天,东南阳天。 在先贤的观念里,以天应地,大地自然也应如天宇一般呈“井”字分布,三纵三横。 而现实世界中,总能找到一些合适的河流和山脉,将天下大差不差的分割成这种理想的“井”字,这又反过来证明了天地相应的正确。 九州之说,便绵延至今,成为天下共识。 所谓中央钧州,东方苍州,东北旻州,北方玄州,西北幽州,西方皓州,西南朱州,南方炎州,东南阳州。 其中最特殊的就是位于“井”字中央的钧州,自有传说、文字记录以来,这里都被视为天下之中。 历朝历代,都定都于此。 反过来,也只有定都于此的王朝,才会被认为拥有了真正的、完整的天命。 后来,元帝将钧州改名为元州,有点把这“天下之中”私有化、永永远远据为己有的意思。 就像是小孩子看到个好玩的东西,便宣称“这东西以后就是我的了”。 从大的地理上来说,耿煊现在所在的常平坊,便在这元州之内。 也是这五百多年来,被祸害的最惨,遭受的兵灾最多,动乱持续时间最长的一州。 其他八州也还罢了,不时还会冒出个强人,将一州乃至多州纳入囊中,为其辖境内的黎庶挣得少则一两代,多则三五代的安稳时光。 可元州就不同了,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的先天禀赋,以及被深深植入每个九州人观念之中的特殊天命加成。 但凡元州内部有一股力量露出有一统全州的潜力,亦或者有一个人展现出非凡的英雄气或者枭雄之姿,就会立刻招来无尽的狂风暴雨,明枪暗箭。 若是有外州强人想要将元州纳入自己的版图之内,那么,立刻就会享受到终极大礼包—— 天下英雄共击之! 这五百多年,有不少巅峰时睥睨天下,兵锋遍及数州之地的英雄好汉,最终都倒在了“入主元州”这最后一关上。 而无论是哪种情况,对元州黎庶来说,都是一次浩劫。 也正是因为挨过的“毒打”太多了,最近这一两百多年,元州整体上反而有了一种躺平摆烂的意思。 内,再没出现过特别出众、鹤立鸡群、一骑绝尘的势力,也再没出过有非凡英雄气、亦或者枭雄志的奇男子、伟丈夫; 外,再没有外州强人顶着天下的阻力入主此地。 但这并不意味着元州因此就变得安稳太平了。 恰恰相反,元州因此成为了真正的臭水潭。 污浊不堪,鱼龙混杂。 不仅元州内部酝酿滋生的各种不堪在这得天独厚的环境下繁衍生息、兴旺发达。 其他八州也在有意无意的往这里持续的排污、放毒。 现在这“天下之中”的元州,真就如同九州共用的粪坑一般,各种苍蝇、文字、老鼠、蟑螂、毒蛇……全都聚到了这里。 而这些秽物的大规模富集,又反过来将元州的大环境一点点变得更加适宜他们的生存,也就变得越发的腐臭不堪。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有常平坊这样的所在供他栖身,耿煊就已经觉得非常幸运了。 但也是这样的大环境,让耿煊一刻都不敢松懈。 这也是他对地下工程如此重视的原因。 也只有身处这样的环境中,才能明白,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主场,能让自己的心灵感到真正安全的所在,是多么的重要。 …… 回到家,耿煊再次在院门口看到那熟悉的小小身影,还是那两手努力提着一个食盒的熟悉模样。 “陈小钰,你知道我中午要回来啊?” 面对耿煊随意在她名字中间加个“小”字的恶劣做法,小丫头这一次的表现格外不同,她站在那里安静的听着,然后认真回道: “张婶说的,你这几天上午都在柴爷爷那里,中午会回来。” 耿煊脚步一顿,在小丫头身上多看了两眼。 他每天早出晚归,白天基本就没在家待着——当然,实际情况是,他就在家里的地底下。 所以,这还是那晚变故之后两人的首次见面。 这时耿煊才留意到,人还是那个人,乍看去也没什么大变化。 可仔细观察就可发现,相比以往,现在的她显得文静了许多。 从“活泼顽皮的小孩子”变成了“文静懂事的小女孩”。 在其他人眼中,这或许可以算是一种成长吧,仿佛一下子懂事了许多,人不可能永远没心没肺下去。 但耿煊却忍不住心中轻轻抽了一下。 吃饭时,陈小钰安静的坐在旁边,双手搁在桌面上,下巴搁在双手上,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大口吃饭。 “怎么啦,看得这么认真?” “你吃饭看起来好香啊,看得我都有点饿了。” “那就一起吃啊。” 陈小钰似乎有点心动,但很快就摇头:“我待会儿和阿娘一起吃。” 耿煊却已将一副碗筷摆在了她面前,道:“你个小孩子,想那么多干什么……待会还想吃一顿,那少吃点不就得了!” “好……吧。” 饭罢,陈小钰提着食盒回家。 看着她那明显轻快许多的步伐,耿煊心中也是喜悦。 “日行一善,不错。” 陈小钰离开后,耿煊也没有在家里久留,紧跟着就离开了,开始了他人眼中清苦不辍的山中修炼。 实则耿煊只是在外面兜了一圈,就来到了自家房屋的地下。 第35章 地下空间 今日,距离挖通五百多米长的地下通道,已经过去了六天。 虽然在柴爷那里耽误了不少时间,但因为床榻正下方就有一个进出口,这让他每天可以将更多时间用在地下。 不必如以往那般,为了维持一个在左邻右舍眼中正常健康的作息状态,每晚归来之后就不能再随意外出,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 在保证充足睡眠的情况下,在没有其他安排的时候,耿煊几乎全部的时间都待在地下空间。 他一点都不觉得单调枯燥,反而乐在其中。 最关键的是,在这里,耿煊有一种其他地方都不能给与的安全感。 进入地下空间后,耿煊拉着七辆连成一串,都盛满了弃土的推车重新返回通道,往河道出口快步而去。 弃土被倾入河流之中,迅速被翻涌沸腾的污浊河流带走。 拉着空车快速返回地下空间后,耿煊以最快的速度再次将七辆推车盛满弃土。 如此连续往返十几次,昨晚加班挖出来的弃土被尽数运走,地下空间也变得更加空旷。 休息了一阵之后,耿煊便来到一处高有三米的立面前,双手交替,紧密的泥土在他面前如同豆腐一般轻易就被挖了出来。 他也不装车,就这么不停歇的挖掘者。 直到疲劳在体内一点点积累,最终如水般浸满周身,耿煊这才停了下来。 在旁边一个蓄水池中取水简单冲洗了一下,这才一身清爽的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先是取了旁边简易火炉上烧着的沸水给自己冲泡了一壶浓茶,然后耿煊便拿着《姹女玄水功》仔细翻阅起来。 自从将通道挖到家里以后,各方面的条件就越来越好。 新鲜的空气,更大的空间,耿煊不时的就会按照自己的需求增加一些小元素。 今天在墙角各处添置几盏油灯,让地下空间更加亮堂。 隔天又弄个蓄水池,直接与后院水井相通,在地下就可以很方便的取水用水。 一张椅子,一个简易的桌面,一个火炉…… 不知不觉间,一个看上去非常简陋,但却让他倍感舒服的地下生活区域就这么形成了。 喝了半壶茶,手中的《姹女玄水功》仔细研读了数页,原本浸满周身的疲累感已经消散了大半。 耿煊给茶壶中再续了一些热水,放了一张枯叶做的书签,便将《姹女玄水功》合上,随手放在桌上,大步向着作业面走去。 桌上,除了《姹女玄水功》,还有《缩骨法》,《狸纵术》,《易容术》这三本书册。 自从领回这四本功法后,后三本耿煊只是大略翻阅了一遍,便将主要心思集中在了对《姹女玄水功》的精读和揣摩之上。 来到工作面之后,耿煊继续如挖豆腐般将紧密的岩土堆在身后。 在挖掘地下通道之时,因为腾挪空间有限,耿煊只能边挖边运。 挖出来的泥土全都装在推车上,装满后就立刻运走。 空车返回后继续挖,继续送,如此循环。 等到地下通道挖通,主要工作变成扩大地下空间之后,耿煊很自然的便将挖和运给分开了。 虽然还额外多了个单独装车的环节,但整体效率却反而提升了。 挖掘地下通道之时,随着各方面能力的持续提升,效率最快之时已经达到每小时可向前挖掘十二米的程度,算成土方量大约有二十二到二十四方左右。 ——通道高虽有两米,宽一米五,但并非标准的矩形,既没有这个必要,这样的结构通道的自稳性也更差。越往上,宽度就越窄,最后形成一个自然的穹顶结构,每米的土方量在两方左右。 而现在,因为大师境铁皮功、小成境潮汐呼吸法对炼皮、炼肉的持续深化,身体素质的持续上升,高强度的使用下大成境地行术更加化为本能般的契合,再加上现在这种作业明显比挖掘地道更能最大化的发挥出他的能力。 多种因素之下,每小时的徒手掘土量将近三十方。 也就是说,全力施为之下,耿煊一个小时之内就可以挖出一个长宽高超过三米的地下空间。 与之相比,运土的效率反而提升不大。 每天用在运土上的时间比挖土的时间更多。 即便如此,在所有人都不曾察觉的情况下,在耿煊所住小院的地下,地下空间如吹泡泡般持续扩大着。 最开始,这个每天都要增加两百多方的“地下泡泡”还在小院正下方的地底“发育”。 ——耿煊并没有将这些地下空间全部聚在一起,而是在确保地下结构稳定的同时,进行了上下分层还有内外隔离。 即便床下入口被他人发现,也只会发现一个中规中矩的地下暗室,不会发现更多,更不会知道其真正的全貌。 这是唯有耿煊一人知道的秘密。 后来,这个“地下泡泡”开始朝小院后荒僻无人的树林方向蔓延。 距离河道出口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近,弃土的效率也随之提升,“地下泡泡”的成长速度也随之增加。 耿煊并没有将地下空间紧挨在一起,两个地下空间之间,或许有数十米甚至上百米的间隔距离,彼此之间则只有一条狭长的、甚至只能蛇行通过的地洞连接。 耿煊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善于挖洞的大甲虫,沉浸其中,乐此不疲。 雄心勃勃的他已经准备挖一条穿过河道正下方,进入更广阔荒野之地的通道,让这个在大地之下如癌细胞一般扩张的“地下泡泡”进入一个更加广阔的舞台。 …… 晚上。 假装外出修炼归来的耿煊在家里待了一会儿,与逐渐重新开朗起来的陈小钰一起吃了晚饭,便通过床榻下方的通道,重新进入地下室。 经过简单的改造,进出更加方便,不需要从床底爬进爬出。 地面上的床榻已彻底变成了一个装饰品,一个遮掩通道出口的道具。 地下室很小,长宽四五米左右,高度更是只有三米左右,一张贴墙角安放的木床看上去就占了近一半的空间。 ——这床是耿煊拆了前身父亲身前使用的那一张,再在这地下室重新拼装起来的。 在另一个墙角,放着两个酒坛。 一坛从柴爷那里换来的三十斤装的熊心豹胆酒,现在还没有开封。 另一坛虎骨鹿参酒则已经所剩不多。 耿煊抱起这坛酒,一口气饮了半斤左右,直到暖洋洋的热意充盈体内,这才重新封上坛口,坐会床上。 闭目仔细感受了一番,把握到身体前所未有的良好状态。 铁皮功晋入大师境之后的亏空已经完全恢复,炼皮达到全新的高度。 耿煊心中满意道:“嗯,呼吸法可以往上再进一步了。” 第36章 晋入炼血境 【红运:32 潮汐呼吸法(小成)+】 “提升。” 脑海中,随着耿煊明确的念头集中点去,小成境的潮汐呼吸法晋入大成之境。 红运也在这一过程中快速消耗,当重新稳定下来,只剩二十点,只这一次晋升,就扣去了十二点。 【红运:20 潮汐呼吸法(大成)+】 有关潮汐呼吸法的种种经验和诀窍在耿煊心头悄然浮现,从身周皮肤、到皮下血肉掀起的涟漪越来越明显,汇往身体内部的、如潮汐般连绵不绝的压力越来越大。 另一方面,每一次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透,肺部连同其他脏腑,都更深度的参与到他每一次呼吸之中。 一瞬间,这一内一外的两个“磨盘”,给身体带来的压力明显增大。 在这样的压力下,周身血肉的淬炼效率再次上了一个台阶。 仔细感受了一番,耿煊心中暗想: “以大成境潮汐呼吸法的炼肉效率,只需再稳定四五天,我就可以正式修炼《姹女玄水功》,开始淬体第三境的修炼。” 姹女玄水功,是一门炼血的功法。 姹女,玄水,都有水银之意。 这门功法的终极立意,就是要将周身如水的血液修炼得宛如水银一般。 这并不是说要把人体内的血液修炼得如水银一般沉重,而是要让血液中生命元气的浓度成倍乃至数倍的提升,就如同将水凝炼成水银一般。 炼血,炼的不是血,而是血中的生命元气,让它更纯,浓度更高。 炼血有成的修炼者,对只是将淬体达到炼皮、炼肉层次的修炼者来说,实力会有一个巨大的提升。 更持久的战斗力,更强的耐力,无论是高强度的战斗还是亡命逃跑,炼血境修炼者明显都有着更强的优势。 关键是,达到炼血境的修炼者,其炼皮、炼肉的层次比之淬体前两境的修炼者也只高不低。 与此同时,炼血境修炼者即便身受重创,比如大动脉被割断,更极端点被人一剑刺穿了心脏,也不会立刻失去战斗力,能够坚持更久,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可以说,从第三境开始,无论是战斗能力还是生存能力,都会有一个质的提升。 与之相比,淬体第一境的炼皮,第二境的炼肉都还有些浮于表面。 经过多日研读领悟,《姹女玄水功》对耿煊来说,已经没有了理解上的难度。 真正的门槛,只有两个。 一是身体基本素质的不过关。 二是从“心里明白”变成“身体真正做到”。 这其实才是最难的,但对耿煊来说,这反倒是最容易的,消耗一些红运就能够解决。 所以,他现在距离淬体第三境,也就只有身体素质上面的不足。 就如潮汐呼吸法的修炼对身体素质有着基本要求一样,姹女玄水功也不例外,甚至要求还更高。 为了让修炼者更准确的判断自身是否具备进入淬体第三境,开启姹女玄水功修炼的资格,书中对炼皮以及炼肉的层次,给出了更精确的标准。 修炼者只需按照书中方法稍作测试,就可以有个明确的判断。 这也是让耿煊颇觉有趣,同样也很实用的内容。 书中,将每一境的淬体成就,细分成从还没开始淬炼的零成到彻底炼透的十成。 而要开启姹女玄水功的修炼,正式进入淬体第三境,对身体的前置要求就是“炼皮至五成,炼肉四成”。 耿煊按照书中方法对自己进行了一番测试发现,自己的炼皮已经达到了六成,不仅满足了条件,甚至还超出了许多。 这是大师境铁皮功以及这些日子高强度的淬炼换来的。 炼肉层次则只达到了两成七八将近三成的样子,距离“炼肉四成”的标准还有不少差距。 但耿煊相信,随着潮汐呼吸法从晋入大成境界,短时间内必会让炼肉层次有一个快速的提升。 到那时,自己就可以进入淬体第三境,再不会有任何障碍。 而这样高速的提升,代价便是身体的恐怖消耗。 譬如此刻,大成境的潮汐呼吸法让周身血肉得到高效淬炼提升的同时,那半斤虎骨鹿参酒带来的充盈周身的温热暖流也在快速消失。 只过了一个小时,那原本充盈周身的温热暖流就再不剩一丝,身体反而再次泛起一股深入骨髓的空乏饥饿之感。 直到耿煊再次抱起虎骨鹿参酒狂饮了半斤,这才勉强填平这次修炼造成的亏空。 …… 四天后,晚上。 耿煊再次抱起虎骨鹿参酒的酒坛,他仰着头让坛中最后一滴酒液也倒入嘴中,依旧没能填平今日高强度修炼完大成境潮汐呼吸法之后留下的身体亏空。 看着旁边没开封的熊心豹胆酒,耿煊心中只是稍微感慨了一下,便直接抱着酒坛就喝了起来。 相比于温和绵软的虎骨鹿参酒,这熊心豹胆酒明显暴烈许多,不断吞入腹中的酒液就像是吞下一团团火焰,又化作星星点点的火苗散入四肢百骸。 除此之外,酒劲也大了许多。 连饮数两,填平今日身体亏空,温热暖流重新充盈在四肢百骸后,耿煊已经有了些许醉意。 此刻,耿煊却没有在意这些。 有大成境的潮汐呼吸法驱动,经过数日高强度的修炼,炼肉层次突飞猛进,已正式迈过“炼肉四成”的门槛。 一段信息也如他期待那般如期而至,在今日下午就出现在脑海之中。 【宿主已领悟《姹女玄水功》的所有技巧诀窍,身体也满足掌握这项技能的全部前置条件,消耗三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当时,面对这新变化,耿煊只是心中喜悦,却并没有停下手中动作。 直到此刻,耿煊终于给出了明确回应。 “是。” 而后,耿煊便觉脑海中涌现出许多修炼《姹女玄水功》的经验和感悟。 身体层面,在周身皮肤、血肉的共同作用下,原本遵循自然规律在血脉中流转的血液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与此同时,心脏有力的跳动着,在它的支撑下,周身血液与这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压力做着顽强甚至是殊死的抗争。 猝不及防的耿煊,瞬间就觉压力过大,有些头晕眼花。 但凡身体素质稍差一些,怕不是当场就得七窍流血。 好在耿煊的身体适应能力很强,很快就协调好了皮、肉、血三者,让它们成为彼此压力磨砺的同时,也在各自都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红运:17 铁皮功(大师) 姹女玄水功(入门)+ 潮汐呼吸法(大成) 地行术(大成) 解割术(大师) 吹箭(小成)+ 铁砂掌(大师)】 第37章 耗尽 当耿煊停下修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着熊心豹胆酒猛灌。 直到一口气饮了大约一斤的量,这才晕乎乎、醉醺醺的将酒坛放下。 将酒坛重新封好,重新坐回床上,摸着有些鼓掌的肚子,耿煊这一次算是真切感受到了辅修药酒相比于补血丸另一个明显弊端。 相比于后者,前者同等体积内蕴含的有益能量太低了。 一枚补血丸就能解决的问题,如虎骨鹿参酒,熊心豹胆酒这样药酒却要饮下一斤左右才能解决。 修炼层次越高,弥补身体亏空需要的能量也就越大。 刚进入炼皮层次的时候,一次饮个一二两问题就解决了。 到了现在,至少都得一斤打底。 这还只是相对正常的情况。 要是再出现境界大幅度连续提升,亦或者炼血层次更加深入,怕是两斤都打不住。 到那时,自己真就成“酒桶”了。 而且,这酒本身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副作用,少饮一点,如虎骨鹿参酒这般醇厚绵和也还罢了,熊心豹胆酒后劲极大,一口气饮用太多,对耿煊来说,真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 足足过了半个小时,耿煊才稍稍缓过劲来。 看了下还剩十七点红运,耿煊忍不住心中嘀咕:“这真他X不够用啊。” 这般想着,耿煊倒头就睡。 心中虽如此想,但耿煊却并没有中断修炼,外出“觅食”的意思。 接下来数日,耿煊的生活依旧平静而规律。 有两天上午,他借着求教没羽箭的名义在柴爷的小院中度过,在听他讲解没羽箭这种暗器投掷技法的诀窍之时,也趁机向他了解了不少康乐集周边之事。 偶尔还能从这位老江湖口中知道元州上层,乃至外州的情况。 当然,对他们来说,一个是当故事来讲,另一个也只是当故事来听。 对现在的耿煊来说,这些人和事,也确实离他太高太远了一些,就像是一片片飘在天上的云朵。 其余时候,耿煊基本都待在地下,用自己一双肉掌,推动这藏在地下的“空间泡泡”越来越大,越来越复杂。 在此期间,剩余的十七点红运也变得越来越少。 他先是花了数天时间,完成了狸纵术和易容术的快速入门。 前者消耗了两点红运,后者消耗了三点红运。 这两门技能的入门,比姹女玄水功容易得多。 因为在身体硬件上,不存在任何门槛限制。 只要他在认知层面上理解了它们,就可以通过消耗红运点数的方式,填平“心里明白”到“手上明白”之间的道路。 而这两项技能,难的地方基本全在“手上”,并不存在理解上的障碍。 狸纵术就是轻身纵跃的法门,提升速度,让闪避更加灵活,可以跃得更高等等。 而易容术说到底就是个“捏脸”的游戏。 通过对皮肤、皮肤下血肉的精准控制,改变一个人外在的相貌,而让面部皮肤变得褶皱或者光滑,又能变得更老亦或者更年轻。 这对已将炼皮、炼肉掌握到一定层次的耿煊来说,其实就是一个将手中已有的本钱更精妙的花出来而已。 理解了这些,入门这两项技能,自然也就没有存在任何难度。 而后,耿煊又消耗了四点红运,将狸纵术从入门提升到了小成境界。 因为他发现,自从狸纵术入门之后,“地下泡泡”的成长速度明显又有提升。 这是因为他运土的效率提升了。 眼看河水虽然依旧浑浊,但流量已经在缓缓下降,为了在最后时限到来之前出掉更多的土,挖出更大的地下空间,耿煊将宝贵的红运又消耗了四点在狸纵术上,让其从入门提升到小成。 这次提升,让“地下泡泡”的每日成长速度又有所提升,代价就是红运只剩了八点。 这些红运耿煊同样没有留着,在姹女玄水功入门后的第六天,自忖已将之完全消化纳为己有,炼血层次超过一成之后增速逐渐放缓,耿煊没有丝毫耽搁,将这门炼血功法从入门境提升到了小成之境。 为此,红运再次消耗了六点,只余最后两点孤零零的挂在那里。 这次提升,伴随着熊心豹胆酒更大量的消耗,炼血层次在极短的时间内又发生了一次近乎跳跃式的提升。 七天后,因炼血功法境界的提升带来的炼血层次跳跃式提升结束。 但因为熊心豹胆酒的充足供应,耿煊还是能够感受到炼皮、炼肉、炼血的持续深入,虽然效率远不能与功法境界刚提升之时相比,终究还是能感受到其成长的。 三天后,当耿煊将最后一滴熊心豹胆酒倾入嘴中,感受着淡淡的暖热之流将体内的空乏饥饿之感勉强镇压了下去,只能遗憾的砸吧了一下嘴。 虽然对于这一天的到来,耿煊早有预期,但真的临近,心中还是有点空落。 从现在开始,若不能获得更多辅修资源,还有新的红运,他将体验到一个修炼资质平庸的人是如何修炼的—— 每一点小小的成长进步,都将以月,乃至以年计。 这天晚上,耿煊难得的没有在地下睡觉,而是躺在地上屋中的床榻上,心中默默进行着各种盘点总结。 “从穿过那天算起,到今天,刚好是五十天。 炼皮达到六成五,炼肉达到五成,炼血层次也将近三成。 从一个勉强踏入炼皮境的小萌新,连上两阶,稳稳进入炼血境,这进步不算小了吧。” 进步虽然不小,却也将他手中资源耗了个干净。 “河水的流量越来越小,若是倾倒弃土太多,甚至都不能一下子就冲干净。 也没那么浑浊了,最多再做十天,就不能再直接往河里弃土了。” 最后,耿煊将手中积蓄进行一番盘点。 “有银条有三根,三十两。 另有铜钱七百六十文。 ……不过,柴爷那里还有一百二十两的欠账……算了,这个就先不计了……” 意识到自己手中不仅没有,反而还签了一大笔,耿煊决定暂时将欠账排除不计。 在这逐一盘点中,耿煊忽又意识到,自己手里其实还有一笔横财没有算进去。 那就是穿越来的当晚,从吴有仁身上得来的几件战利品。 第38章 铜令 那些不值钱、又个人属性太重的物品都没有保留,当了吴有仁的陪葬品。 另有四件物品,却被耿煊单独埋在了地下。 后来在自家下面挖地下空间,给挖出来了,又另选了个地方重新埋了起来。 ——耿煊挖掘地下空间时,特意避开了吴有仁尸体所在的方向,互不打扰。 其中,最不值钱的是一个香囊,另外三件,却都是能直接换来不菲银子的值钱货。 一块纯金令牌,一枚做工精致、品相极好的玉佩,一柄宝剑。 这三样东西,一个比一个值钱。 根据耿煊出入过多家铁器铺的经验,单是那柄吹毛断发、杀人不沾血的宝剑,若没个大几百两甚至千两以上的银子,那最好问都别问,免得自取其辱。 但很可惜,这几件东西个人印记太浓,出手就等于自曝。 唯一可以想点办法的,也就那块纯金令牌,万不得已可以将之熔炼成金锭。 不过,非到万不得已,耿煊并不打算这么做。 这也使得手中最大一笔横财压在了手里,有等于无。 耿煊脑筋一转,又起来另一个念头。 “要说贵重之物,我手里其实还有一些,《地行篇》太敏感就不说了,铁皮功,铁砂掌,潮汐呼吸法,还有那四本誊录功法,要是能出手,也是能值不少钱的。” 不过,这念头耿煊也就在自己心里转了转,就主动打消了。 且不说若是没有一个足够可信的人物或势力背书,不会有人花钱买一本来路不明、不知真假的修炼法门,便是他真能找到渠道出手,这种行为也是很危险的。 耿煊自己倒是无所谓,并不觉得把自己修炼的法门拿出去卖钱有什么不妥。 可这只是他的想法。 在此界修炼者的观念中,将自身修炼之法放到市场上,这就和当众把自己的底裤掀开一样让人无法接受。 偶尔流传到市面上的修炼之法,背后往往都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因果,沾了不知多少人的鲜血。 用出手修炼之法的方式换钱,银子能换多少不好说,沾一手“腥膻”却是必然的。 稍微处理不当,就可能卷入旋涡,再无安宁。 左思右想,耿煊无奈的发现,手头拮据这个事实,不是一两个“灵光一闪”或者“打破常规”的思路就可以解决。 耿煊靠在床上,眼睛似睁似闭,心中正为银钱资源的问题纠缠着,忽听得远处有轻微的脚步声响。 耿煊那似睁似闭的双眼忽然睁开,翻身下床,就往门外冲去。 门前这条路本来就很少有人经过,更别说夜深人静的现在。 现在这脚步声,很可能是刚从康乐集返家归来的陈荣山。 果然,当耿煊打开房门,就看见对面已经进入自家小院的陈荣山。 “陈叔,回来了?”耿煊笑问。 说来,两人也有许多日子不曾见过了。 耿煊每天早出晚归,可陈荣山每天走得比耿煊还早,回来得也比耿煊还晚,一天之中,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 即便发生了曾柔之事,这种每天都为稻粱谋的日常依旧没有改变。 与之对比,穿越过来的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心无旁骛的修炼提升,从没为此事上过心的耿煊已经可以说是非常幸福了。 “阿煊,还没休息啊?”陈荣山惊讶道。 “嗯……陈叔,集市那边现在一切都还顺利吧?”耿煊问。 “都还好,基本已经步入正轨了,从下月开始,一切理顺,就没这么忙了。”陈荣山道。 说着,他似想起了什么,忽然道:“阿煊,正好有件事要与你说,这两天你什么时候有空去集市里一趟。” “难道是因为护卫名额之事?”耿煊问。 除了此事,似乎也没有别的事与自己有关。 说来也巧,刚才他心里就想着这事呢。 一通盘算下来,耿煊赫然发现,短期之内能解决自己钱财资源方面困扰的,这护卫名额几乎是最方便,也是距离他最近的突破口。 陈荣山点头:“不错。” “难道是康乐集那边又变卦了?”耿煊忽然有些紧张。 陈荣山摇头: “不是,康乐集对我们报上去的名额并没有异议,他们只是想要亲眼确认一下是否真有其人,以及是否是修炼者……修为高低都无所谓,只要不是没有任何修炼迹象的普通人即可。” 耿煊点头,大约明白了康乐集的目的。 虽然如他、如陈铮这样“吃空饷”的名额,并不隶属于康乐集,也不会听康乐集的命令,但头顶“护卫”之名的他们却拥有在康乐集内动手的特权。 即便限制条件很多,但这已经足够康乐集对他们这些名额拥有着做一些基本的确认,做到提前心中有数了。 想明白这些,耿煊道:“那我明天就去一趟吧。” 他这么快就有明确的答复,陈荣山也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点头道: “好。” 谈定此事后,两人各自回屋休息。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耿煊就被陈荣山的敲门声唤醒。 都没在家吃早饭,两人便一起出了门。 来到集市时,街面上还是冷冷清清,没有几个行人。 来到摊贩们集中摆摊的地方,耿煊发现,比起记忆中只做了简单的地面硬化,现在这里已经模样大变。 不仅天上撑起了可以遮雨遮阴的顶棚,地上还垒起一排排半人高、石板铺成的台面。 此刻,已经有不少摊贩赶来过来,各自忙活着,还有更多陆续赶来,渐渐有了嘈杂热闹的趋势。 两人来到划归常平坊商贩聚集的区域,在一个同坊老伯经营的早点摊前随便吃了几份早餐,陈荣山便将耿煊引入旁边一个房间。 “这就是我们的地盘,随便坐……我一会儿就过来。” 陈荣山走了,耿煊一个人在屋中转了几圈,发现屋内布置得很不错,除了一个面积很大的公共区域,另还有好几个小房间。 就在这时,又有三四个男子结伴进来。 都是同坊熟人,在薛驼子身死的那晚,陈荣山还特地与耿煊介绍过。 他们见到耿煊,都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调侃道: “哎呀,稀客啊,阿煊你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悄悄?” “李叔,廖叔……” 就在轻松闲聊的氛围中,陈荣山再次进入房间,身后还跟着一个笑得和善,但眼神犀利的中年男子。 此人刚一进入,目光就锁定在了耿煊身上。 都不需要陈荣山介绍,他就已经笑着走到耿煊面前,伸手往他肩头拍来。 耿煊见此,心中一紧,下意识的就已皮肉绷紧,身体依然做好了临战的应对。 这是修炼者的本能反应,面对意外情况,身体的应对比念头还快。 但意识到什么的耿煊却赶在此人手掌接触到他肩头之前,将血脉以及皮下血肉之中积蓄起来的本能反应强行摁了下去。 于是,当此人手掌不轻不重,看似亲热的拍在耿煊肩头之时,耿煊肩头的皮肤自然紧绷,然后化作一股不轻不重的回弹劲力将他的手掌弹开。 此人也不强求,顺势就收回了手掌,笑道: “你就是阿煊吧,你这炼皮也有四五成火候了吧?看来进入第二境指日可待啊!” 笑着很随意的说了两句,他便将一枚铜制的、刻有“康乐”二字的令牌从怀中取出,放在耿煊手中。 在耿煊有些疑惑的眼神中,他笑着解释道: “你虽是常平坊安排的,但怎么说现在也算是康乐集的一份子。 这令牌你拿着,以后再集里行走,也方便很多。” 耿煊看向陈荣山。 陈荣山点头。 耿煊这才将令牌收下。 送出令牌后,男子也不停留,当即便向屋中另几人点头示意,告辞离去。 耿煊安静的候在一旁,看上去有些腼腆内向。 他的心中,却已是翻江倒海一般波澜激荡。 【得白运,一点。】 第39章 奇葩母子 本以为只是简单走个过场,顺便看看集市新变化,寻摸一下有没有什么发财的机会。 却没想到,手刚接过一枚铜令,就收获了一点白运。 这样的变化,完全是耿煊没有预料到的。 “白运?什么玩意儿?” 耿煊心中立刻便生出这样的疑惑。 而就在耿煊心中生出此念时,一段信息在他脑海中浮现。 【宿主身如尘网,得白运。】 耿煊一愣,心道:“什么意思?” 却并没有新的信息出现。 此后,耿煊又做了多次尝试,都没能得到更多信息,似乎所有对这“白运”的解释,全都在这短短的九字之中。 “白运有什么用?”耿煊心道。 【可行红运之道,可受黑运之劫。】 耿煊又尝试了多次,得到的回应都是这个,看得他有些似懂非懂。 不过,耿煊将这两句话在心中反复揣摩,却也有了一些自己的理解。 隐约之间,耿煊心里有种感觉,与红运相比,这白运与黑运倒是更相近些。 此刻的他虽然还不能准确说清楚“白运”到底是个啥,但他大约已经明白,这白运和黑运一样,都是每人生来就拥有的一种的属性。 那深嵌在颅骨中的“燧珠”,只是将之进行了数据量化,并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究其本质,其实和和将人的寿命、体重、身高等属性数据量化性质差不多。 只不过,黑运与白运这两种属性过于特殊了一些。 与这两者相比,现目前对他帮主最大的红运,反倒更像是某种特殊战利品,是他从除掉的红名者身上爆出来的“金币”。 心中涌动着无人知道的波澜,耿煊却忽然感觉手臂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耿煊猛地回过神来,却是旁边的廖叔拉他坐下,还将一杯刚泡好的热茶放在耿煊身前。 陈荣山与另几人也都围坐在这小小的桌案周围,除了每人一杯热茶,还有几碟干果蜜饯,时令水果之类。 大家正随意的喝茶闲聊着。 耿煊顺势坐下,仔细看着手中铜质令牌,并没有发现任何特别之处。 让他印象最深的,反倒是令牌上的“康乐”让他想到了自己从吴有仁身上得来的那一块刻有“安乐”二字的纯金令牌。 根据记忆中的印象对比了一番,耿煊发现,两者除了名字不同,材质不同,其他地方居然有七八成的相似。 旁边廖叔见他低头看着手中铜令,翻来覆去的琢磨,似乎真当了个稀罕宝贝,顺口吐槽道: “阿煊,别看了,这就是块铜牌牌,几十枚铜钱就能铸一枚,根本不值钱。 什么拿着此令在集中行走就更加方便,这鬼话你也别信。 吃饭卖货,该花的钱一文都别想少。 要是真闯了祸,也别指望凭这块铜牌牌就能康乐集手下留情,网开一面。 总而言之,这就是个样子货,摆设。 你收着就行了,别指望它真能给你带来什么方便。” 耿煊问:“这令牌你们也都有吗?” 几人纷纷点头,或是从怀中,或是从袖中取出一块与耿煊手中铜令一模一样的令牌。 旁边廖叔还特意将令牌凑到耿煊面前,把正反两面都给他,过了一会儿才收入袖中,继续端杯喝茶。 另一只手还抓了几块干果蜜饯放在耿煊身前,道: “阿煊,随意些,别把自己当客人,你虽是第一次过来,可也是这里的主人家诶!” 耿煊碍不过他的热情,拿了一块蜜饯吃,还一边好奇的问:“你们每天都这么轻松吗?” 几人闻言,纷纷侧目。 旁边廖叔伸手一巴掌拍在耿煊肩头,道:“阿煊啊,有句俗话你听说过没?” “什么?” “钱难挣,屎难吃。” “呃……” “咱们也就现在清闲点,待会儿人多起来,就要出外面去盯着。 若只如此也还罢了,和康乐集那些人接触,那才叫人难受,在他们眼中,咱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小鳖孙! ……知道为什么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宁愿把事情全部担下来,也不让你们这些小年轻露面么? 还不是怕你们年轻人火气旺,要不了一天就得跟他们干起来!” “……” 耿煊看了眼旁边低头默默喝茶的陈叔,心道,他之前只说是不想耽误年轻人修炼,看来是经过了相当程度的美化啊。 就在这时,一只小手忽然出现在桌案上,在装蜜饯的碟里狠狠抓了一巴。 几人都是一愣,齐齐扭头看去。 就见一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站在桌案旁边,正将一块刚“抢”到的蜜饯往嘴里塞。 穿着倒也干净整齐,但那眼神中却有着一种让人不悦的野性,只一眼,就让人心生厌恶。 几人目光交错,低声交流。 “这谁家的小孩?怎么跑这来了?” “应是哪个摊贩的孩子,一时没看住溜这来了。” “简直胡闹,做买卖怎么还带孩子?” “……我怎么没印象啊,这真是我们坊的小孩?” “……” 几人简单交流了一阵,无果,耿煊口称的“李叔”直接开口问: “小孩,你哪个坊的,你家大人呢?” 小孩不回答,又塞了一块蜜饯在嘴里,两侧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一阵嘈杂声响,紧接着便见一个年纪三十出头的妇人急忙慌的跑了进来。 看见小孩,她明显松了一口气,赶紧将小孩拉到身边。 见小孩手里还有蜜饯,直接给抠了出来,轻轻放在桌案一角,一脸赔小心的道:“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一边说一边拉着小孩就往外面走,仿佛是要带着自家宝贝逃离此地。 她这表现,让本就不悦的众人更加不高兴。 廖叔淡淡道:“看好自家孩子,这里人来人往,别给弄丢了!” 一只脚已经迈出了屋子的妇人听了这话,眼神刀子似的狠狠剜了他一眼,显然是把告诫当成了诅咒。 她手上用力,直接把小孩拖出了房间。 耿煊看见,刚把孩子拖出门,妇人就伸手将小孩塞了一嘴的蜜饯给硬抠了出来,然后狠狠摔在门前地上。 嘴里还骂道: “什么东西都敢吃,嘴巴给你毒烂!” “……”屋内众人。 妇人带着小孩走了,但她指桑骂槐的声音却还在屋中回荡,一时间,屋内原本还很热闹的气氛变得鸦雀无声。 好一会儿之后,脾气火爆的李叔打破沉默。 “这女人是谁啊?……还有那死小孩……我今天出门也没撞邪啊,怎么遇见这样的活宝?!” 耿煊忍不住低声问身边廖叔,“这里人这么多,这么杂,遇到一些奇葩,也在所难免吧?” 廖叔摇头:“怎么可能!以前可没遇见过这么堵心的事。” 耿煊轻轻点头。 心中却莫名浮出一段话。 “可受黑运之劫”。 “不……不会吧?!” 第40章 再相见 可很快,一个发现就惊得耿煊彻底失声。 黑运点数,变成了四十八点。 可耿煊清楚的记得,在他亲手杀死那个淫贼之时,自己总共就已积累了四十九点黑运。 而他至今都没有调用黑运的能力,黑运一直都只增不减。 可现在,却莫名其妙的少了一点。 第一时间,耿煊的目光就锁定在了那依旧有着一点的白运之上。 “这多出来的一点白运,黑运就少了一点……这不可能是巧合吧?” “总不能这莫名少掉的一点黑运,就应在了这对奇葩母子身上吧?” “这本该应在我一人身上的劫数,最终却平摊到了这一屋所有人身上。” “……” 耿煊心中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 此刻,屋外已变得越来越热闹嘈杂,各种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往来行人的议论声飘入屋中。 其他人也没在屋中安坐,陆续出去了。 耿煊也没继续停留,给几人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这片区域。 刚走到与长街相接的出口,斜刺里就窜出个人影拦在耿煊身前。 耿煊脚步一顿,下意识的后退两步,抬头看去,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抱狗强入自己家中,上次来集市时在一家小饭店找到自己,自称是自己“师叔”的男子。 耿煊心中念头转动,面上惊讶又带着些防备的问:“你怎么在这?” 此人虽然强作从容镇定,但耿煊还是能看出他内心的焦急。 “我找你有事。”此人道。 耿煊闻言,脸上的防备之色更浓了几分。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出来?你在安排人监视我?!” 此人一愣,继而脸上露出一个意味莫名的微笑,看上去就高深莫测,像是默认了这个指责。 他看着脸色越发紧张的耿煊,淡淡道:“我们需要聊聊!” 耿煊紧张的看了看街道上往来人流,“在……就在这?” “找个安静地方……跟我走吧。” 说着此人目光示意,让耿煊跟他走。 耿煊脸上紧张,脚下却像是钉了钉子一般,一动不动。 此人见他如此,眼神变得越来越凌厉。 耿煊似乎受不住压力,吞咽了一下,左右看了看,指着市场正对面的一家茶馆,咬牙道: “要聊就在这里聊,其他地方我不去!” 此人一怔,继而展颜一笑,道:“好小子,对我防备这么深,怎么,怕被我拐了还是怕被我卖了?” 说着也不等耿煊回答,便从容转身,大步往耿煊所指茶馆走去。 耿煊看着此人背影,跟了上去。 什么安排人监视的说辞,自然是耿煊故意抛出来的饵料,要是没个遁地的本事,谁能监视到他的踪迹? 而此人的反应,反而更进一步验证了耿煊心中猜测。 这人现在很急,比在小饭馆中见面那次还急。 他能堵到自己,不是他真安排了眼线监视自己的动静,很大可能是一个更简单的原因—— 他这段时间每天都在这里守着。 硬等! 这办法虽笨,但通常来说,效果其实并不差。 一般而言,坊中每户人家,每隔三五天,总会来集市一次。 若是有耐不住寂寞无聊,爱瞧各种热闹的,一两天就来一次,甚至每天都来,也是很正常的。 对于耿煊这种上无家长管束,每天时间都可自由支配,年纪半大不大的年轻人更是如此。 只可惜,耿煊不是“一般人”。 自从上次赶集之后,一个多月过去,他都再没有走出过常平坊的大门。 而因为上次赶集回去后不久,就发生了淫贼易容潜入常平坊这样的事,亡羊补牢,坊中的安防级别陡然提升。 现在,一个外来者别说进入常平坊,便是出现在常平坊的大门口,就要被不知多少双看贼人的目光仔细盯着。 想到这样的局面,耿煊大约都能想到这位“师叔”这些日子的煎熬。 想到这,耿煊心中呵呵一笑。 …… 茶馆,二楼。 一个临街的雅间。 耿煊推开窗户,不仅下方长街清晰可见,对面的市场,大半区域也都能看见。 以他过人的目力,来自常平坊的摊贩,还有陈叔、李叔、廖叔他们这些人,都清晰可见。 对面男子却将耿煊推开的窗户轻轻往里收了收,只能看见下方街道。 男子盯着耿煊,一脸的严肃,沉声道:“今天,你必须给我交个底!” 耿煊茫然:“交什么底?” 男子摇头:“别给我耍滑头,就是吴有仁的事!” 耿煊低头,手指在身前茶杯边沿摩挲,一句话也不说。 男子继续道: “现在,吴有仁消失已经快两月了! 吴家上下几乎把整个安乐集都翻了过来,要不是我拼了命帮你遮掩着,你能如现在这般安稳?” “可你呢? 往坊里一躲就是一个多月,我在这里拼了命的给你扛事,你自个儿撂挑子! 我也不妨告诉你,便是我有心,也很难继续帮你遮掩下去。 吴家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冲入常平坊,逼问你吴有仁的情况,你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这事你逃不掉!” 耿煊抬起头,一脸惊慌,嘴上却不满的道: “他们要找人,找他本人去啊,找我干什么? 都把我当什么了,谁来都能踩两脚!” 他的抱怨,让对面男子的神色缓和了许多,看向耿煊的目光,似有种长辈般的怜悯。 “这种话就别说了,对吴家人来说,你就是一只小蝼蚁,随便一脚就能踩死。 现在,你要想从这漩涡里爬出来,只有三个选择!” 耿煊神色一震,眼神紧紧盯着他。 “第一个,你现在什么都别管,立马跑路,让吴家人找不到你。” 耿煊立刻摇头:“不可能,这和让我直接去死有什么区别?” 说着,他看对方的眼神都发生了细微变化,怀疑,生疏,防备。 对面男子见状,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自己急切了。 面上却恍若无事般继续道: “那你就告诉我吴有仁的去向,吴家人找的是他,不是你,只要我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他们发现吴有仁现在的藏身之地,自然就没你什么事了。” 听了这般建议,耿煊却一脸奇怪的道: “你觉得,我会知道这些吗?” 第41章 等价交换 说着,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嘲笑的意味,轻声嘀咕道: “一个半夜强闯我家,抢我家传秘法的人,会告诉我他离开后的去向?” 男子道:“你不知道藏身地,知道他大概去向也行,比如,他从哪个方向离开的……只要能找到他离开你家后的一些线索,我就有把握把吴家人的目光从你身上移开!” 耿煊摇头:“当时雨太大,我哪知道他从哪个方向离开。” “你就没有出门看一看?” “呵呵,我能活下来,都是因为我够配合,他不愿横生枝节,闹出动静让其他人知道。 ……他走了我高兴都来不及,哪敢出门去看!” 男子沉默。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道:“那你就只剩一个选择。” “什么?” “你把家传秘法给我,我想办法给你周旋解释,争取让吴家人相信吴有仁不露面是他自己的原因。 到那时,吴家人只会生气吴有仁私心过重,对家人防备太深。 自然也没有了继续为难你的理由。” 男子缓缓说出最后一个选择,却见对面的毛头小子没有回应,反而嘴角慢慢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他心中再次咯噔一下,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再次看走了眼。 “为了保命,我已经把家传秘法给了吴有仁,这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吧?你让我拿什么给你?” 男子平静道:“你上过蒙学,会读会写,既然是家传秘法,我不信你没有备份。” 耿煊没有否认,却还是“呵呵”笑了一声,问:“在您眼中,我真就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傻小子吗?” 男子沉默的看着他,不说话。 “你一直说吴有仁是我的麻烦,你为何一直不肯说,这也是你的麻烦呢?” “你第二天就带条狗去我家探查情况,是因为你和吴有仁早有碰面约定,而他爽约了吗?” “他那晚去了我家,连他家里人都不清楚,你又怎么知道的呢?” “我家里有秘法这事,谁都没说过,他吴有仁一个和咱们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安乐集纨绔,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师叔,你说你是我的师叔,我姑且信你……侄儿这些疑惑,你能解答吗?” 男子看耿煊的眼神越来越深邃,依然不说话。 “还是说,吴有仁那晚的行动,就是师叔你撺掇的? 我家里的秘密,也是你透露给他的? 现在他东西拿到了,人却失踪了,你又换个面孔来谋我家传秘法!” “让我想想,我要是真傻乎乎的把家传秘法给了你,你会不会也学吴有仁失踪,让我一个人去面对安乐集吴家这样的庞然大物!” 一口气说了许多,耿煊端起茶杯就咕嘟嘟喝了起来。 直到一杯茶喝尽,他这才故作惬意的叹了口气,得意中带着张狂的看着对面男子。 “师叔,你继续。” 男子也叹了口气,“我小看你了。” “别呀,师叔你继续说啊,我还想听听你怎么骗我这个傻小子呢!” 男子看着面前这个让他“刮目相看”的年轻人与此前截然不同的表现,原本高高悬着的一颗心缓缓放了下来。 他端起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将心中思路快速重新梳理了一遍。 他放下茶杯,看向耿煊,苦笑道: “是我小看你了。 不过,既然你如此机敏,那你更应该明白,吴家人这一关,咱俩是无论如何都躲不开的。” 耿煊靠坐在椅子上,手指敲击桌面,提醒道: “是你,不是咱俩。 吴有仁来我家抢秘法,就是你撺掇的! 从头到尾,吴家人都不知道吴有仁那晚来了我家。 ……呵,什么拼命帮我遮掩,你是在给自己遮掩! 他们要找人麻烦,也只会找你,而不是我。” “拿吴家人来吓我,你是想赶在逃跑之前把我手里秘法诈出来吧?!” 现在耿煊说话,有种揭开面具之后的无所顾忌,没有含糊其辞,字字句句都直戳要害。 被逼得越发没了转圜余地的男子却没有被戳破面皮之后的恼羞成怒,反而笑了。 他轻声道:“我若跑了,对你来说,这不是好事吗?” “……”耿煊一脸的不明所以。 “你应该担心的是,我若是不跑,被吴家人抓住,把你供出来了怎么办?” “你……威胁我?!”耿煊瞪眼。 “对,我威胁你。”男子点头承认。 “你……” 男子双手一摊,道:“事情就是这样,我现在吴家人的压力下已经快撑不住了,东西不拿到我也是不会走的……要如何做你也给个痛快话。” 既然你光棍,那我也摊牌了。 他这下算是把之前在耿煊面前努力维持的高深莫测的面具主动撕了。 耿煊瞠目结舌,似乎还没适应对方如此快速的转变。 好一阵之后,他才再次缓缓点头,咬着后槽牙对男子道: “行,那你就等吴家人上门吧,我也等着。” 说着便已起身向外面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以戒备的眼神看着对方,做好了随时反抗还击的准备。 似乎担心对方暴起发难,要把他强行留下。 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除非不怕把事情闹大,在对方已有防备,没有一击就制服的把握,男子又怎敢乱来。 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小年轻耿煊走出了房间,快步向楼梯口走去。 在耿煊正要踏下第一个台阶时,男子终于没撑住,率先开口了。 “站住!” 耿煊暂停了正要下迈的脚,身形不动,扭头看向男子。 “回来!”男子压抑着声音道。 耿煊不动。 男子当即出了房间,伸手就要拉耿煊进屋。 耿煊却提前躲开了,还后退了几步,警惕的保持与男子之间的距离。 “有话就说,别挨我太近。” 男子咬牙:“别赌气行吗?咱们现在是要解决问题,赌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耿煊也一副恨得牙痒的表情,骂道: “这本来和我就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你在背后玩阴的! 现在玩脱了,还要硬拖老子下水……解决问题?我解你X的问题! 你是认准了老子好欺负,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是吧?” 男子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要气不过,骂我两句也行,可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耿煊不说话,却瞪着一双牛眼恶狠狠的看着他,像是想要吃人。 这时,楼下传来几人登楼的声音,在楼梯口僵持对峙的两人终是又回到了房间内。 重新坐下的耿煊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冷冷道:“想要我配合?可以,不过有条件!” 从一开始,耿煊就很明白一件事。 装傻充愣不是目的,这只是一种手段。 将局面往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引导,才是最重要的。 此刻,双方已经到了“贴身肉搏,讨价还价”的阶段。 这个时候再去维持一个“傻小子”的形象没有任何意义,这也不会让对面的“师叔”有丝毫手软,反而会被当成冤大头狠狠地宰。 既然如此,那就换一个更适合当下局面的“真面目”。 双方在房间中重新坐好,耿煊冷冷道:“想要我配合?可以,不过有条件!” 对面男子没有丝毫意外,点头道:“你说。” “第一,别再给我提什么吴家人,别拿吴家人来吓唬我,你必须保证,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吴有仁的失踪与我有任何关系。” 男子郑重点头,立刻举手道:“我发誓……” 他的话却被耿煊忽然一声冷笑打断了。 “哈,不会吧,你不会以为随便发个誓就行了吧?这到底是你傻还是我傻?” 男子沉默片刻,道: “我以先祖之名起誓,可以吧?……在这个问题上,你应该相信我的诚意! 而且,只要我的目的能够达成,我巴不得这件事就此打住。 再把你推出去,横生枝节,损人不利己,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他这般入情入理的说辞,换来的却只是耿煊毫不犹豫的摇头:“空口白牙的誓言,不行。” 男子也有些恼了,道:“誓言你不信……那你给我支个招,要如何你才会信?” 耿煊道: “我听说康乐馆中有个名叫五毒枯血丸的毒药,每一枚毒性都有不同,解毒药丸也会不同。 只有对应的解毒丸,才能解对应的枯血之毒。 咱们一起去康乐馆,你去买一瓶,当场把五毒枯血丸服下,我将解毒丸分成十二份,每个月给你一份,分一年给全。 只要这一年之内吴家人不来找我麻烦,你身中的枯血之毒就能解开。 要是另一种情况,我被吴家人找上门来,那你就跟我一起去死。 怎么样,这办法好操作吧? 也足够公平合理吧? ……其实我还是担了风险的,要是一年之后你等血毒解了再去害我,我可就没有反制你的手段了。” 说到最后,耿煊摇了摇头,似乎还是觉得自己担了不小的风险。 男子听了这“好操作,公平又合理”得方案,却是整张脸都绿了。 刚才他以请教的口吻让耿煊支招,其实就没觉得他真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说“不信口头誓言”很简单,可要如何做才能打消这种疑虑呢? 我给你写个保证,按个血手印成吗? 说到底,这就是“互信缺失”得问题,而以双方当下的关系来说,这问题是根本无法解决的。 是以,他也懒得动脑子,干脆把问题踢回给耿煊。 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在他看来无解的难题,对面小子分分钟就想出来一个。 唯一的问题就是,对他太狠了些。 这或许也是他想不到,而耿煊轻易就能想到的原因。 毕竟,谁没事主动往自己身上捅刀子呢? 但是拿刀往别人身上捅就不一样了。 单从解决双方互信缺失来说,这是个好办法。 大家手里都捏着对方要害,除非选择同归于尽,那么大家就都是安全的。 可他却在第一时间就否决了这个方案。 自己掏钱买毒药服下去,再把唯一的救命解药交给别人…… 若是活得不耐烦了,一刀抹断脖子就成了,何必作践自己到这个程度! 万一对方因其他变故身亡,自己岂不是也要跟着陪葬? 便是运气好到吃完了十二份解毒药,可一份解毒药分成十二小份,用十二个月才吃完,谁知道药效会降低多少。 要是没能达成完美解毒的效果,自己怎么办?等死吗? 何况,是药三分毒,更别说本就是毒药,便是真能完美解毒,谁没事把毒药嗑着玩啊! 所以,男子没有让耿煊等太久,就坚决的摇头道: “不行,这个方法我不能接受!” 说着,他看向耿煊,道:“说下一个条件吧。” 耿煊嗤笑道:“老家伙,你怕是没搞清楚状况。 这第一个条件你都不答应,那后面的也不用谈了。” 说着就再度起身,就要往门外走去。 男子赶紧道: “坐下坐下,你这第一个条件我没说不答应,我只是不认同你提出的解决方法。 ……不过相信我,我一定能想出个合适的办法来。” 他见耿煊站在那里,既不走,也不坐,再次道: “你先说说其他条件,也多给我一些时间。 我相信,最终咱们一定能谈出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来!” 耿煊终于再次坐了下来,缓缓开口道: “第二个条件也很简单,你想要我家传秘法,可以。 不过,我不可能白送,我只接受等价交换!” 这也是见到此人之后耿煊心里泛起的心思。 此前盘点家当的时候,他就深感手中银钱太少,有心想要用手中功法换一些,却因为此法与此界普遍观念相违,很容易招来后续麻烦,卷入不必要的旋涡之中,他也就打消了这念头。 但面前这位“师叔”却不在此列,他是知道自己家里有宝贝的,而且还摆明了即便是死也要拿到手的态度。 自己已经在这旋涡之内。 既然如此,不狠狠敲一笔,怎么说得过去! 对此界修炼者来说,家传秘法自然是要誓死守卫,绝不可能因为有人觊觎就随便交出去。 可在耿煊这里,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如何将其价值最大化。 单从交易的角度来讲,男子的态度,简直就是把“快来狠狠宰我呀”写在了脸上。 “一本《地行篇》,换多少银钱才合适?” 耿煊心中并无具体参照,一会儿觉得价值连城,甚至无法用白银衡量,一会儿又担心开价太离谱,男子根本拿不出来。 银子只要没有落到手里,开价再高也没有意义。 因为这层顾虑,他也就没有说死,只含糊了表明了“只接受等价交换”这一基本原则。 至于开价多少才算是“等价”,那就要双方慢慢磨了。 耿煊心中是如此想的,可这“等价交换”四字落在对面男子耳中,很自然的便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 “想要我家传秘法,只有拿同等价值之物来换!” 他之所以会这么理解,还是此世观念的原因。 用家传秘法卖钱,这是此世修炼者根本就不会去想的操作。 偶尔出现这么一两个,在他人眼中都是“不肖子孙”,是“崽卖爷田心不疼”的败家子。 与之相比,另一种方法却是更常见一些。 即用自己的家传功法、秘法与他人交换价值大约相等的功法秘法,这也是一种快速扩大家族底蕴的方式,还避免了尖锐的冲突。 并非所有底蕴的扩张都要通过打杀抢夺的方式,虽然这是最主要的一种方式。 而耿煊的表现,绝对和“不肖子孙”、“败家子”挂不上钩。 基于这样的习惯思维,听了耿煊开出的“等价交换”的条件,本就被第一个条件困扰着的男子先是一怔,而后心中陡然亮堂起来,思路瞬间清晰。 但在即将说出来之前,他又犹豫了,在耿煊的注视下,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耿煊见其还不开口,不满道:“怎么,这一条你也不同意?” “不,我同意!”男子赶紧摇头,几乎是咬着牙道。 耿煊抬了抬下巴,道:“那你开价吧,我听听。” “我拿《走狗篇》与你换!”男子道。 “嗯?”耿煊面无表情,不置可否,掩饰陡然加速的心跳。 男子则在继续道:“这不仅满足了‘等价交换’的原则,而且,这还满足了你提出的第一个条件! 我相信,没有什么保证比这更牢靠。 咱们只要完成了这个交易,你永远都不需要担心我会在吴家人那里陷害你。 我反而要担心你自己不小心落在他们手中!” 第42章 等价交换 从一开始,耿煊就很明白一件事。 装傻充愣不是目的,这只是一种手段。 将局面往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引导,才是最重要的。 此刻,双方已经到了“贴身肉搏,讨价还价”的阶段。 这个时候再去维持一个“傻小子”的形象没有任何意义,这也不会让对面的“师叔”有丝毫手软,反而会被当成冤大头狠狠地宰。 既然如此,那就换一个更适合当下局面的“真面目”。 双方在房间中重新坐好,耿煊冷冷道:“想要我配合?可以,不过有条件!” 对面男子没有丝毫意外,点头道:“你说。” “第一,别再给我提什么吴家人,别拿吴家人来吓唬我,你必须保证,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吴有仁的失踪与我有任何关系。” 男子郑重点头,立刻举手道:“我发誓……” 他的话却被耿煊忽然一声冷笑打断了。 “哈,不会吧,你不会以为随便发个誓就行了吧?这到底是你傻还是我傻?” 男子沉默片刻,道: “我以先祖之名起誓,可以吧?……在这个问题上,你应该相信我的诚意! 而且,只要我的目的能够达成,我巴不得这件事就此打住。 再把你推出去,横生枝节,损人不利己,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他这般入情入理的说辞,换来的却只是耿煊毫不犹豫的摇头:“空口白牙的誓言,不行。” 男子也有些恼了,道:“誓言你不信……那你给我支个招,要如何你才会信?” 耿煊道: “我听说康乐馆中有个名叫五毒枯血丸的毒药,每一枚毒性都有不同,解毒药丸也会不同。 只有对应的解毒丸,才能解对应的枯血之毒。 咱们一起去康乐馆,你去买一瓶,当场把五毒枯血丸服下,我将解毒丸分成十二份,每个月给你一份,分一年给全。 只要这一年之内吴家人不来找我麻烦,你身中的枯血之毒就能解开。 要是另一种情况,我被吴家人找上门来,那你就跟我一起去死。 怎么样,这办法好操作吧? 也足够公平合理吧? ……其实我还是担了风险的,要是一年之后你等血毒解了再去害我,我可就没有反制你的手段了。” 说到最后,耿煊摇了摇头,似乎还是觉得自己担了不小的风险。 男子听了这“好操作,公平又合理”得方案,却是整张脸都绿了。 刚才他以请教的口吻让耿煊支招,其实就没觉得他真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说“不信口头誓言”很简单,可要如何做才能打消这种疑虑呢? 我给你写个保证,按个血手印成吗? 说到底,这就是“互信缺失”得问题,而以双方当下的关系来说,这问题是根本无法解决的。 是以,他也懒得动脑子,干脆把问题踢回给耿煊。 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在他看来无解的难题,对面小子分分钟就想出来一个。 唯一的问题就是,对他太狠了些。 这或许也是他想不到,而耿煊轻易就能想到的原因。 毕竟,谁没事主动往自己身上捅刀子呢? 但是拿刀往别人身上捅就不一样了。 单从解决双方互信缺失来说,这是个好办法。 大家手里都捏着对方要害,除非选择同归于尽,那么大家就都是安全的。 可他却在第一时间就否决了这个方案。 自己掏钱买毒药服下去,再把唯一的救命解药交给别人…… 若是活得不耐烦了,一刀抹断脖子就成了,何必作践自己到这个程度! 万一对方因其他变故身亡,自己岂不是也要跟着陪葬? 便是运气好到吃完了十二份解毒药,可一份解毒药分成十二小份,用十二个月才吃完,谁知道药效会降低多少。 要是没能达成完美解毒的效果,自己怎么办?等死吗? 何况,是药三分毒,更别说本就是毒药,便是真能完美解毒,谁没事把毒药嗑着玩啊! 所以,男子没有让耿煊等太久,就坚决的摇头道: “不行,这个方法我不能接受!” 说着,他看向耿煊,道:“说下一个条件吧。” 耿煊嗤笑道:“老家伙,你怕是没搞清楚状况。 这第一个条件你都不答应,那后面的也不用谈了。” 说着就再度起身,就要往门外走去。 男子赶紧道: “坐下坐下,你这第一个条件我没说不答应,我只是不认同你提出的解决方法。 ……不过相信我,我一定能想出个合适的办法来。” 他见耿煊站在那里,既不走,也不坐,再次道: “你先说说其他条件,也多给我一些时间。 我相信,最终咱们一定能谈出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来!” 耿煊终于再次坐了下来,缓缓开口道: “第二个条件也很简单,你想要我家传秘法,可以。 不过,我不可能白送,我只接受等价交换!” 这也是见到此人之后耿煊心里泛起的心思。 此前盘点家当的时候,他就深感手中银钱太少,有心想要用手中功法换一些,却因为此法与此界普遍观念相违,很容易招来后续麻烦,卷入不必要的旋涡之中,他也就打消了这念头。 但面前这位“师叔”却不在此列,他是知道自己家里有宝贝的,而且还摆明了即便是死也要拿到手的态度。 自己已经在这旋涡之内。 既然如此,不狠狠敲一笔,怎么说得过去! 对此界修炼者来说,家传秘法自然是要誓死守卫,绝不可能因为有人觊觎就随便交出去。 可在耿煊这里,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如何将其价值最大化。 单从交易的角度来讲,男子的态度,简直就是把“快来狠狠宰我呀”写在了脸上。 “一本《地行篇》,换多少银钱才合适?” 耿煊心中并无具体参照,一会儿觉得价值连城,甚至无法用白银衡量,一会儿又担心开价太离谱,男子根本拿不出来。 银子只要没有落到手里,开价再高也没有意义。 因为这层顾虑,他也就没有说死,只含糊了表明了“只接受等价交换”这一基本原则。 至于开价多少才算是“等价”,那就要双方慢慢磨了。 耿煊心中是如此想的,可这“等价交换”四字落在对面男子耳中,很自然的便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 “想要我家传秘法,只有拿同等价值之物来换!” 他之所以会这么理解,还是此世观念的原因。 用家传秘法卖钱,这是此世修炼者根本就不会去想的操作。 偶尔出现这么一两个,在他人眼中都是“不肖子孙”,是“崽卖爷田心不疼”的败家子。 与之相比,另一种方法却是更常见一些。 即用自己的家传功法、秘法与他人交换价值大约相等的功法秘法,这也是一种快速扩大家族底蕴的方式,还避免了尖锐的冲突。 并非所有底蕴的扩张都要通过打杀抢夺的方式,虽然这是最主要的一种方式。 而耿煊的表现,绝对和“不肖子孙”、“败家子”挂不上钩。 基于这样的习惯思维,听了耿煊开出的“等价交换”的条件,本就被第一个条件困扰着的男子先是一怔,而后心中陡然亮堂起来,思路瞬间清晰。 但在即将说出来之前,他又犹豫了,在耿煊的注视下,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耿煊见其还不开口,不满道:“怎么,这一条你也不同意?” “不,我同意!”男子赶紧摇头,几乎是咬着牙道。 耿煊抬了抬下巴,道:“那你开价吧,我听听。” “我拿《走狗篇》与你换!”男子道。 “嗯?”耿煊面无表情,不置可否,掩饰陡然加速的心跳。 男子则在继续道:“这不仅满足了‘等价交换’的原则,而且,这还满足了你提出的第一个条件! 我相信,没有什么保证比这更牢靠。 咱们只要完成了这个交易,你永远都不需要担心我会在吴家人那里陷害你。 我反而要担心你自己不小心落在他们手中!” 第42章 背后隐情 耿煊给男子支招,让他买颗五毒枯血丸服下去,把解药给自己。 他当然知道,这样的“解决方案”有多么的挑战人的本能,他也根本没有指望对方会答应。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逼迫对方,让对方主动将一些能够被称之为“把柄”的东西交出来。 他相信,以男子对家传秘法志在必得的态度,是一定会屈服的。 当然,他也可以强行擒拿自己,武力逼问。 不过,在自己有防备的情况下,他并没有不惊动任何便做下此事的自信。 而他,是不敢被康乐集“直视”的。 也正是有这样的底气,耿煊才敢与他摊牌谈判。 但他也真的没想到,结果会如此超出预期。 耿煊狠狠稳了稳心神,才面无表情的道: “原来《走狗篇》在你手中! 你却骗吴有仁说这东西在我家……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男子却不答反问:“你知道安乐集最出名的是什么吧?” “赌。”耿煊道。 男子点头: “不错,安乐集最出名的就是赌,不仅赌徒多,赌得大,花样也特别多。 这几年,从赌客到吴益这些馆主,对骰子骨牌这些玩法都已有了厌倦,他们渴望一些新的玩法。 另一方面,因为这些年玄幽马的不断流入,各地斗马赌马之事越来越多。 安乐集也随大流做起了赌马生意,但在参赌各方都盯得很紧的情况下,安乐集做不了什么手脚,无法操纵胜败,最多也就只是提供了个场地,赚了个热闹吆喝,到手的钱却并不多。 就在安乐集上下对此都有些心灰意冷之时,两年前吴有信提出了个想法,增加活物赌赛的种类,打响安乐集的名声,招来更多赌客。 经过这两年的尝试,除赌马之外,又有三种活物赌赛渐成规模。 分别是斗蟋蟀,斗鸡,以及斗狗。” 说到最后一个“斗狗”之时,男子还特意看了耿煊一眼。 “而这其中,又以斗狗发展出来的花样最多,也是直接负责此事,很大可能也是安乐集未来大馆主的吴有信想要重点开发的方向。” 说到这里,男子看向陷入沉思的耿煊,道:“你现在明白我为何要骗吴有仁,说你家传秘法是《走狗篇》了吧?” 耿煊没有回答。 男子主动给出了答案: “吴有仁若真掌握了《走狗篇》中的秘术,与吴有信竞争未来安乐集大馆主的名位或许还差点,但一定能从吴有信手中把斗狗这块全部抢到手,再没有人敢当他是个志大才疏的纨绔子。 安乐集中,再没有任何人敢小瞧他,他将得到挺直腰杆说话的权利。” “对吴有仁来说,只有《走狗篇》能给他最大的刺激,只有《走狗篇》能把他本就不多的脑子给全部占满。” “可我手里没有《走狗篇》,你就不怕他发现后恼羞成怒?”耿煊忽然问。 “我手里有啊,一部真正的《走狗篇》足以平息他的怒火。” “还可以换到从我家抢到的秘法,是吗? 只可惜,吴有仁并没有如你所愿。 《走狗篇》他或许也很想要,可我手里的家传秘法,他同样不想放过。” 男子默然。 过了一会儿,才道: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以你的聪明,应该就能明白,我为何说一部《走狗篇》就能满足你提出的第一个条件。” 耿煊没有回应,却已经明白其中意思。 对其他人来说,一部《走狗篇》或许就只是一部养狗驯狗的法门。 可对准备大力发展“斗狗”业务的安乐集来说,在他们自己手中,就是天降鸿福,可若落在其他人手中,那就是天降的劫数! 在知道《走狗篇》下落的情况下,他们会竭尽全力的做两件事,一是得到它,二是尽可能杀掉其他接触过此法之人,以最终达到“我有人无”的垄断结果。 只要男子将此法给了耿煊,两人变相当于在这件事上硬绑在了一起。 无论谁落在了吴家人手中,被他们知道了《走狗篇》的情况,另一人都将受到安乐集的打击。 耿煊自然也就不用担心此人会将他往火坑里推。 这还真就在完成“等价交换”的同时,也解决了“互信缺失”的问题。 不过,这里还有个破绽——虽然它并不是真的存在,但耿煊还是提了出来。 “有问题,要是吴有仁回了安乐集,又该如何?” 虽然吴有仁早就死透了,但在他的讲述中,在对面男子的默认中,都只是得了他家传秘法然后找地方偷偷躲了起来,决定先把成果吞进肚里消化干净再露面。 既然如此,他终有回去的一天。 即便他没有真的得到《走狗篇》,但只凭这个名字,就足够安乐集骚动起来。 到那时,无论是耿煊还是对面男子,都将受到注视,无处逃遁。 虽然这事并不会真的发生,但耿煊还是郑重其事的提了出来。 男子却没有担心,道: “吴有仁这个蠢货,在回家前一定还会找我。 他贪了你家秘传,并不会满足,《走狗篇》他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会咬钩的。 到时,我会让他彻底从这世上消失。” 耿煊点头,一副被说服的模样。 然后立刻狮子大开口: “《走狗篇》换我家传秘法?原则上我同意,不过,你还得补我一千两银子的差价。” 男子当即惊得瞪大了眼睛。 “你自己说的等价交换,秘传换秘传,怎么还要额外加钱?!” 耿煊道: “秘传和秘传,也是不同的,《走狗篇》再厉害,也不过就是养狗驯狗而已,真能与我家传秘法相提并论?” 男子沉默,过了一会儿,才无奈点头道: “《地行篇》确实比《走狗篇》有用些,我同意补你些差价,但一千两是不可能的。 我便是同意,上……我也拿不出这么多,就算我同意补你一万两,又有什么意义?” “你能补多少?” “最多一百两。” “不可能,你这打发叫花子呢?……九百两都不能少!” “……” “……” 双方你来我往,斤斤计较,最后共同确认,在完成交易的同时,男子将向耿煊额外补五百五十两白银的差价。 最后,双方谈定,明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完成交易。 事情谈定之后,男子没有片刻停留,快步走了。 他也没说耿煊变卦,明日爽约会如何。 耿煊也确实没有爽约的打算。 现在的他既没有一掌就能击杀对方的把握,也不确定对方是否留有后手,比如“假如我没回来,就将相关信息捅给吴家人知道”的布置。 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也就只能暂时以拖延为主。 反正,每多争取到一天,他的底气就越充足,怎么都不会亏。 耿煊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心中念头转动,反倒有暇慢慢品起茶来。 就在这时,忽听下方街道传来一阵喧哗声。 耿煊好奇,探头去看,将窗户往外推开了些。 然后,便见从左侧街道跑来一个赤脚妇人,她的神色惶然而慌张。 一边跑在硌脚的砂石路上,像是毫无感觉,一边左右张望,仿佛在搜寻什么。 看到这女人的瞬间,耿煊便是一愣。 这不就是早上遇见的那位奇葩妇人么? 不过,她的儿子呢? 正想着,妇人凄然惶恐的声音便已响起。 “我的儿,轩轩,轩轩,你又跑哪儿去了?……快出来,轩轩,轩轩……” 第43章 坐馆讲理 耿煊的目光忽然一顿,心中念头激荡。 “那小孩真的丢了?” 妇人疯了般在街上奔跑呼号,还有一些跟在她身后,从那些人的议论中可以知道,他们都是妇人同坊之人,见到发生这种事,都本能的抱团,想要出一把力。 随着他们这一行人在街上跑过,消息也很快扩散开去。 心中正琢磨此事的耿煊忽然眸光一凝,立刻出了房间,快步下楼。 却是那妇人走到市场进出口时,愣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大步冲了进去。 跟在她后面的同坊之人自然也跟了上去。 所有关注此事的目光,也被这群人的举动全都拉了过去。 而那狂冲而入的妇人目标明确,正是常平坊摊贩所在区域。 更准确一点,就是今晨耿煊与陈荣山等人闲坐饮茶的房间所在之地。 …… 当耿煊冲出茶馆,来到常平坊摊贩所在区域之时,这里已经闹哄哄乱成一片。 陈叔、廖叔、李叔他们几个人被堵在了门口,妇人一边痛骂他们丧了天良,拐了她的孩子,一边又苦求他们把孩子还给她。 面对妇人这完全失了智的言语,陈荣山等人一脸的无奈。 更让人无奈的是,妇人听不得任何解释,就要他们把儿子还给她。 这样的无理取闹,撒泼打滚,若只有她一人,也很容易处置。 但一开始妇人身边就跟了不少同坊之人,与她一同聚了过来。 很快,和他们同坊的摊贩和护卫也被惊动围拢了过来。 这些护卫的修为和人数都与陈荣山等人差不多,他们虽然没有帮腔妇人,但却站在了陈荣山等人旁边,摆明了就是防止他们对妇人动手用强。 不用强,面对一个丢了儿子,已经完全发疯的女子,难道还能说理不成? 局面就这么僵在了这里。 就在这时,一个气势汹汹的男子冲出人群,携着无尽愤怒的拳头向陈荣山脸上砸去。 憋了一肚子火的陈荣山也没惯着他,抓住拳头,轻轻一用劲,这男人的手臂就如麻花般拧了起来,惨叫着软倒在地上。 原本还只是口头输出的妇人尖叫一声,张牙舞爪的就向着陈荣山冲了上来。 面对这实质上并没有任何杀伤力的抓挠,陈荣山却只能避让,不好还击。 这让局面更加混乱。 这样一出闹剧,不仅把市场中的人全部吸引了过来,外面还不断有人往这涌来。 “闹什么?” 一声怒吼响起。 继而众人便见数名黑衣劲装之人强行开道,凡是堵在前面不主动避让他,直接被他们强行推开,实在太挤推不开的,抓起来就往旁边扔。 很快,这行人就来到陈荣山等人旁边。 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人群中的耿煊发现,此人正是早上给了自己一块铜质令牌的男子。 “怎么回事?”此人一脸严肃的问。 陈荣山道:“严管事,这事其实很简单,就在今早你离开后不久,有个小孩跑了进来……” 他简单将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 “严管事,这女人丢了孩子,我们不与她计较。 可她失心疯,难道永安坊的人都没脑子了吗? 他们要是再跟在她后面吆喝起哄,我们可不会继续忍让了!” 就站他旁边的一位永安坊领头之人开口道: “陈荣山,我们什么时候跟着吆喝起哄了。 我们只是怕你们对一个妇道人家动手,盯得紧了些,这也有错? 何况,不管怎么说,她丢了孩子,这和你们多少也有点关系……” “什么叫有点关系,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常平坊中又一人站了出来,不满道。 在康乐集的人出面之前,双方都还有所克制,现在各自把话说开,反而越发有种剑拔弩张之势。 中年男子皱眉喝止道:“好了,这事我大概听清楚了,你们打算如何解决?” “如何解决?这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她丢孩子找孩子去,只要别再围着我们发疯就好了。” 常平坊的态度一出,妇人再次发疯,就要不管不顾冲上来抓挠。 虽然知道自家少了些道理,可当此局面,坊中这么多目光盯着,永安坊的护卫也不敢退让,只说常平坊这般太冷漠,多少要给个说法才对。 双方就这么僵住了。 中年男子道:“既然你们谈不拢,那就去馆里请坐馆裁断,如何?” 双方对此,都没有意见。 这件事总要解决,总不能一直堵在这里。 常平坊的众人感觉遭了无妄之灾,可永安坊的几人同样感觉被坊中“民意”给架了起来。 都希望事情能早点解决。 虽然,在此之前,坊中事基本都在坊中了,坊与坊之间有矛盾,也都是坊与坊之间自己解决,不会引入康乐集这样的第三方。 不过今日之事发生在康乐集内,在双方僵持的情况下,康乐集愿意出面裁断此事,双方都没有意见。 不过,也都提出了要求,即在康乐集坐馆裁断之时,两家的坊主都要在场。 谈定之后,一行人便出了市场,往集市中心的康乐馆走去。 其他人听说有这样的热闹,也都挤挤攘攘跟着去了。 耿煊跟着人群进入康乐馆内,好奇的左右张望。 因为有黑衣劲装的修炼者维持秩序,康乐馆内此刻虽然人很多,却都很规矩,各自找了合适的位置,便安静的等待起来。 这件事对康乐馆来说也是个突发意外,正在进行紧急布置。 只见有人将一个造型方正古旧的大木桌从一个房间里搬了出来,放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高台上,一张张椅子被摆在了木桌周围。 混在人群中的耿煊看着这一切,心中则在从前身记忆,以及此前与柴爷的一些闲聊中翻找着相关信息。 在康乐集,真正掌握权柄之人,被称为“坐馆”,其中最具权柄之人,又被称为“大馆主”,都是有原因的。 康乐集没有官府,但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所在,纠纷矛盾是必然存在的。 虽然大多数纠纷矛盾的解决都很简单直接,要么拳头大的有理,要么背后靠山硬的有理,但总有一些矛盾是不能以这般粗暴的方式解决的。 不然,很可能酿成波及整个康乐集的动荡。 康乐集的解决办法就是,在康乐馆中设了一个专门的茶室,将矛盾各方聚到一起,由足够有威望之人进行裁断。 拥有这种裁断资格的人,便被称为“坐馆”。 整个过程,被称作“坐馆讲理”。 裁断一出,就必须严格执行。 若是有人阳奉阴违,就将受到康乐集的强力打击。 而康乐集也将之视为维持自身权柄信誉的重要手段,在裁断之时会力求公允,不拉偏架。 若是某位坐馆与矛盾一方有直接的利益牵扯,或者亲属关系,还需主动避嫌,另选坐馆主持裁断。 在今日之前,这基本都是康乐集内部的活动。 这样的“坐馆讲理”,不止康乐集有,其他集市也有。 包括耿煊在内,许多里坊出身之人,以往都只是听说过,却没有亲眼见过。 此刻,眼下。 两个里坊之间的矛盾,交由康乐集的坐馆裁断“讲理”,还是第一次。 许多人虽然说不清楚,却都隐隐感觉到,这次“讲理”的意义,绝不止这次裁断本身这么简单。 随着康乐集的人将那些看上去寻常普通的桌椅从房间里搬出来,布置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高台上。 大家已经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思,那些普通的桌椅在他们眼中似乎也渐渐有了莫名的威严。 人群越来越安静,渐渐的,甚至有了些肃穆的意味。 布置好桌椅,一碗碗现泡的盖碗茶放在了每一把椅子前方。 然后,便见一行人出现在高台上。 耿煊认识的有两个,一个便是常平坊的李逡李坊主,另一个则是上次来集市时看到的那位当街杀人,据说来头很大的新任大馆主。 李坊主此刻就站在这位大馆主旁边,还有一人站在这位大馆主的另一侧。 听旁边之人低声议论,耿煊知道,此人是永安坊的坊主,姓范。 另外几人,则是康乐集的另几位坐馆。 很多人都表示不可思议,一个“小小的”普通妇人丢子闹剧,居然把康乐集的大人物全都惊动了。 以往,除非是能牵连整个康乐集的矛盾纠纷,根本不可能惊动所有坐馆全部出面。 大馆主在古旧木桌主位坐定,李坊主与永安坊的范坊主则在他两侧坐下,其他坐馆则一排在大馆主的两侧各自坐下。 那位中年男子领着所有当事人出现在高台上。 陈荣山、李昌、廖磊等常平坊的护卫,以及另几位永安坊的护卫,再就是那位丢了孩子的妇人以及向陈荣山挥拳却被一招制服的男子。 原本面对陈荣山等人大喊大叫、疯疯癫癫,像是完全失了心智的妇人,此刻却像是换了一个人。 从她走上高台开始,规矩得就像是木偶,让她走就走,让她停就停。 手臂被陈荣山拧伤的男人更是面色苍白,战战兢兢,便是下一刻就软倒在地上也不会让人感到奇怪。 之后的过程,反倒有些乏善可陈。 大馆主先是询问了事件经过。 事情很简单,陈荣山几人几句话就说清楚了。妇人将丢失的孩子归罪在他们头上,完全就是没有任何证据的无端污蔑。 对此,妇人除了以近乎绝望的语气表明自己的委屈,也反驳不了一字一句。 她那撒泼不讲理的疯劲,在这里却是消失得干干净净。 而永安坊的护卫则是表明下自己维护坊里人的态度,不会坐视自家人受了其他坊的欺负而无动于衷。 对于事件本身,反倒没有多说一个字。 听完各方讲述之后,大馆主与李坊主与范坊主低声交流了一句,便给出了裁断结果。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妇人丢子与常平坊有任何关系,但考虑到丢子之痛对妇人的打击,常平坊愿给十两银子稍作安慰。 此后,永安坊再不得无端提及此事,更要约束妇人一家,不得再对常平坊无端指责,无理取闹。】 然后,李坊主将十两银子交到范坊主手中,便对陈荣山等人示意了一下,一起从高台一侧离开。 永安坊的护卫直接架着仿佛失了魂的妇人与男子从另一侧离开。 那些全程做木偶状的坐馆们,也跟着大馆主离开了高台。 高台重新变得空无一人。 有人立刻上台,将那些木桌木椅搬回原来的房间。 有心人注意到,那些冲泡好的盖碗茶,从开始到结束,没有一人用过,全程仿佛就只是充当了个道具的作用。 很多抱着看热闹目的涌来的围观者有些失望,觉得有些虎头蛇尾。 不过,对于最后的处置结果,倒也没人说什么怪话,都觉得还不错。 耿煊跟在挤攘的人群中往外走,迈过高高的康乐馆门槛,重新回到大街上,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件事的重点,难道不是妇人丢了孩子吗?” “怎么没有一个人提议要将重点放在对孩子的追回上,似乎都默认,这孩子一丢就不用去找了。” 第44章 地下十五米 出了康乐馆,耿煊没再集市上多留,很快就返回常平坊的家中。 回家后,耿煊并没有多待,很快以入山修炼之名出去了。 实际上,他已通过地道返回,将放在屋中一角的一个箱子提在手中,进入地下室。 这箱子里装的都是前身蒙学之时的一些蒙学书本以及笔墨纸张等物,自从蒙学结束,这些东西前身基本就没再碰过。 上一次被翻得满地都是,还是吴有仁的“功劳”,所有有文字书本纸张都遭受了“摧残”,却也有许多东西“幸存”了下来。 耿煊后来收拾屋子,这些东西都被重新收入了木箱中。 进入地下室,耿煊很快就凑足了一套书写的工具。 为了找回前身书写之时的记忆,耿煊先是习练了一阵,直到渐渐找回书写的记忆,这才翻开《地行篇》,对照着上面文字快速抄录了起来。 刚开始,耿煊还写得比较慢,一笔一划都清楚明白,随着越来越熟练,笔锋越来越快,似在纸面上飞腾跳跃了起来。 这难免会越来越潦草,不过耿煊却无所谓。 他没有在文字上故意使坏,已经很有良心了。 …… 次日。上午。 市场对面茶馆,二楼。 同一个房间,耿煊与男子坐在与昨日相同的位置。 男子看着耿煊递过来的一沓玩意儿,当即就皱起了眉。 纸差,字更差,更是一张张叠成一沓,根本没有装订成册,看上去有多糟糕就多糟糕。 这样的玩意儿,换谁都很难第一眼与价值无量的家传秘法练习在一起。 不过很快,随着他专注于纸上文字,就再不被这些糟糕的外相所迷惑,完全沉浸在那一个个扭曲潦草的文字中。 看完第一页,他就想移开去看下一页。 “啪!” 一只手重重的压在了上面,他只能遗憾的放弃。 看向耿煊,有些迟疑的道:“这是你刚誊录的?” “你介意?那你可以再等等。”耿煊态度敷衍又随意。 男子却是一脸审视的看向耿煊,“你没在文字上动手脚吧?” “有这个必要吗?……你要不信,那就算了。” 男子盯着耿煊看了一阵,最终还是伸手入怀,将一本书册放在桌上,轻轻推到耿煊面前。 耿煊眼睛一扫,便看清了封皮上的文字。 《走狗篇》 “哐当。” 男子又将放在脚边的一个包裹放在桌上,包裹刚一打开,耿煊就觉眼前银晃晃的发亮。 五十五根银条,整齐的码放在那里。 大约盏茶功夫之后,男人走出了房间。 不久后,耿煊也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出了房间。 完成交易,同时也将一些隐患暂时按了下去,耿煊没有在集市上多留,径直踏上返程之路。 在经过长街一处时,耿煊心中一动,脚下不停,眼睛却左右仔细扫了一圈。 这里,原本有一棵树。 后来因为一场“意外”,树被连根拔了。 在这里,耿煊见过一只舌头被人故意割掉的“小泥猴”,也见过一个红名异常的畸腿丑乞丐。 这两人,虽都只见了一面,却都给耿煊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这次再次经过这里,他莫名想到昨日在集市上走丢的小孩,鬼使神差的就想到了在这见过的两人。 让他有些遗憾,又有些轻松的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也没有乞丐在附近活动。 …… 再次返家,耿煊将原有的三根银条也堆在了这小小的“银山”上。 五十八根银条,五百八十两银子,缓解了他因贫穷带来的空虚,再次有了底气。 但很快,他就犯了难。 怎么花呢? 如何将这些财富换成可助自己快速积累的资源呢? 乍看上去,无论是通过陈荣山,还是柴爷,都能很轻松的将这些银子变现成适合他的资源。 以他的了解,相信他们也不会坑他。 但这里有个问题,他无法解释这笔横财的来路。 再一个,在正常情况下,自己从陈叔那里搞了二十五斤虎骨鹿参酒,从柴爷那里弄了三十斤熊心豹胆酒,即便在高强度的修炼下,已经足够使用很久了。 他这时再找他们弄大量辅修资源,就很不正常了。 要是可以,他还是想要尽量在常平坊内部维持一个正常合理的人设,可是适当展现出“天才”的一面,但却不能是一个常理所无法理解的“怪物”。 如此一来,常平坊内这个看上去最稳妥的渠道反而不能用了。 那就康乐集想办法? 康乐集卖辅修资源的渠道比之常平坊只多不少,虽然价格贵了些,但只要肯掏钱,好东西也不少。 但很快,这个念头就被耿煊直接否了。 相较于常平坊,康乐集本身就更加混乱,势力错综复杂,任何与修炼相关的交易,明里暗里不知道会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在没有任何门路的情况下,随便提着大包白银上门消费,不被人当冤大头宰都对不起这个险恶的世道。 这一刻,耿煊深深的明白了一个道理。 银子固然重要,但一个能将银子安全花出去的渠道,同样重要。 “算了,暂时就这样吧,等过些天再来纠结这个问题。” 耿煊决定将这个问题暂时抛到一边。 只因这几天有一个重要的日程安排,他决定全力以赴。 这些天,河道水流虽依旧浑浊,但规模却在以可见的速度减退。 流速变缓,流量减小,这些全都是看得见的变化。 耿煊决定,利用这最后几天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借这河道出土。 现在他已经挖出了一条通往常平坊居住地河对岸的地道,为了尽可能提升效率,在确保支撑稳固,不会引起地面坍塌的情况下,耿煊决定选择距离地道出口最近的地方拓展地下空间。 耿煊的想法是,先利用这最后的时限尽可能增加地下空间的体量。 等以后再不能往河道里大量弃土之时,自己若有什么新的想法,这些地下空间也可用来寄存弃土。 现在多弄一些地下空间,将来就不会过于“捉襟见肘”。 因为这样的考虑,耿煊没再如以往那般“遍地开花”,而是在距离地道出口很近的一片区域,往更深处挖,往左右两侧挖,以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将弃土运出倾倒为原则。 每天运土的时间缩短,让地下空间的每日增长速度超过了三百方。 连续高强度工作了八天,眼见着河水变得越来越清澈,耿煊已决定今日之后,便不再继续。 心中还计划着明天就将河道正下方那个出口封堵,尽量还回原貌,只留一些气孔,避免枯水季时被人发现异常。 而他所挖掘的这个地下空间,最深处距离地表已超过十五米。 到了这个深度,泥土越来越紧密,称之为岩土更合适一些。 当耿煊再一次将手掌插入岩土之中,手指忽觉异常。 只因手指的末端,不像是插入紧密的岩土中,反而像是完全暴露在了空气里。 耿煊心中惊疑,指掌劲力轻轻吞吐旋转,手掌周围紧密坚硬的岩土便裂成大大小小的碎块。 下一刻,就在这些碎块落地之时,耿煊分明听到一种奇妙的回音。 耿煊怔了一下,而后双掌飞快交错插入岩土中。 没过一会儿,耿煊取下岩壁上的一盏油灯,向着前方刚刚挖掘出来的窟窿口照去。 一个深藏在地下十五米深处,空旷、幽深,不知通往何处的隧洞,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耿煊的视野之中。 质量品质也所以,这个看上去最稳妥的渠道 第45章 地下网络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静止了。 耿煊站在那里,手举着油灯。 灯光摇曳,将他的身影在岩壁上扭曲成诡异莫名的形状。 这是一个完全出乎耿煊意料之外的发现。 而当他举灯照亮这深藏在地下的隧洞一角,看着那幽深的、不知通往何处的黑暗,他心中生出的第一反应是,将自己“不小心”挖出来的窟窿尽量修复还原,然后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 若是再小心一点,自己这些天辛苦挖掘出来的巨大地下空间,也要尽量填平。 总之就一个原则,将那地下隧洞埋得越深越好。 但很快,耿煊就意识到,这样做,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这并不能真的让自己变得更加安全。 若是没发现这隧洞之前,自己还可以乐观的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现在再这么想,真就是自欺欺人了。 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就两个选择。 一是像个受了惊的兔子,远远的逃离此地,逃离常平坊。 再一个,就是对这隧洞进行更加主动积极的探索。 后者看上去更危险,需要克服更多的心理障碍。 可只要稍加分析就知道,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必须如此! 一番天人交战,心中渐渐有了明确计较的耿煊将坠入隧洞中的碎土进行了清理,然后对缺口进行了大体的还原,没再继续挖土,提前收工回家。 次日,耿煊再次来到这里,将仓促还原的缺口重新挖开,将手中一根长不足米的短棍在空中快速挥了挥,顶端便已燃起一团火焰。 这是他昨日提前收工回家的成果。 这根短棍看似普通,实则花了他不少心思,需要时只需在空中快速挥动,就能燃起一团火炬。不仅比油灯更亮,也不需要如油灯那般稳稳提着。 与此同时,解割刀配在腰间,怀中则揣着两根规格不一的吹管,与之配套的细针与铁钉也带了不少。 准备可以说是相当充足。 这一次,借着更亮的火炬,耿煊能够看得更远。 他盯着隧洞两端仔细看了看,然后安静的站在那里,脑海中慢慢浮现出地面之上的地形地貌。 地下隧洞的走势渐渐与之重叠,模糊,但却大致可以辨出方向的图景在耿煊心中形成。 大成境地行术赋予的特殊感知能力,让耿煊对这深藏在地下的隧洞走势有了一个大略的认知。 耿煊先是转身看向身后。 这个方向,隧洞通往荒野深处。 耿煊犹豫了一下,便举着火炬大步向前走去。 很快,耿煊就发现了第一个奇异之处。 比之自己挖掘的地道,这个隧洞明明在地下更深处,但横截面比自己挖掘的地道更大。 再一个,就是这个隧洞的通气通风比自己做得更好。 走在里面,耿煊没有任何憋闷之感,反而感觉空气颇为清新,手举的火炬也在正常燃烧。 耿煊估摸着自己大约走了两公里左右,隧洞终于到了尽头。 但耿煊举着火炬只是随意看了看,就可以断定,这个尽头并非真正的尽头,而是被人以巧妙的手法进行了封堵。 之所以说“手法巧妙”,是因为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这是后期封堵,会以为尽头就在此处。 耿煊是凭着大成境的地行术,已经远超此境的,因真视之眼而强化过的超强辨土能力,才一眼看出其中破绽。 “这隧洞是谁挖的?” “又是谁封的?” 耿煊心中思绪翻飞,最后看了那人为封堵的尽头一眼,转身变向来路走去。 将这封堵重新挖通? 耿煊暂时没有这个打算,至少,这个方向是如此。 没多久,他就回到了出发点。 耿煊没有停留,向着前方走去。 这个方向,是通往常平坊的方向。 耿煊一步步往前走着,心中却在默默的数数。 “一,二,三……” 每一步的步幅,耿煊都刻意的控制在一米左右。 就这样,当耿煊数到五百二十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他举着火炬看着头顶上方。 要是地行术赋予的奇特感知没有出错,那么,在他此刻的头顶上方,误差不超过十米,就是他的家。 而只需要上挖四五米,就很可能发现自己在家附近布置的“地下泡泡”。 耿煊就要收回目光,继续往前探索。 忽地眸光一凝。 就在这段隧洞侧壁的某处区域,出现了与刚才在另一端“尽头”看到的情况极其相似的一幕—— 看似完整的、自然的侧壁,其实有一片区域是人为的。 原本就在心中猜测“谁封堵了这隧洞”,此刻,一个逐渐清晰的答案浮现在耿煊脑海。 将隧洞另一端,以及眼前侧壁封堵之人,大概率便是前身的父亲! 因为这封堵之法,也不是随便用泥巴填上就行,而是本身就蕴藏着地行篇中极精湛的识土辨土技巧。 若这都不能算是铁证,那么,将眼前这封堵处重新挖开,应该就能进行最后的验证。 而耿煊猜测,自己若将眼前这封堵口重新挖开,大概率会是一条通向自家屋内的地道。 或许还有一个已经被重新填上的地下室。 耿煊仔细回想自己挖掘房屋正下方地下空间时的情况,猜测是否已经有“回填”区域被自己重新挖开了。 只不过当时自己压根就没往这方面去想,所以被他在繁重而枯燥的劳作中给忽略掉了。 但耿煊只是想了想,就放弃了挖掘验证的念头,而是举起火炬继续往前探去。 耿煊默默数着自己的步数。 当他再一次站定,看着头顶上方,心中有一股明悟:“这上面应该就在是常平坊的大门附近。” 耿煊只站了片刻,便继续向前。 又走了一阵,估算着即将进入集市范围时,耿煊再次站定。 只因他再一次走到了隧洞尽头。 前方,再次被人封得严严实实。 乍看上去,这隧洞就是一条简而短的“线段”,两端都明明白白。 但耿煊却举着火炬在这“尽头”站了许久。 最简单的做法,自然就是将这封堵处重新挖通,对他来说,这很容易就能完成。 但耿煊只是稍微想了想,便决定不动这封堵口,不去破坏它。 但他也没有就此停下探索,转身返回。 他先是仔细确认了一下周围情况,将之印入心中,而后,耿煊将火把熄灭,隧洞陷入彻底的黑暗静寂之中。 但已将周围情况清晰印入心中的耿煊一点都不慌张,反而蹲在岩壁一角快速挖掘起来。 很快,一个只能供他一人蛇行向前的狭小地洞便出现在他身前。 他一边快速挖掘,身形一边在其中无声前行。 半个小时后。 一个黑暗寂静的隧洞中,侧壁忽然悄无声息的钻出一根手指。 然后,这根手指轻轻的收了回去,若是有存在能黑暗视物,并察觉此处异常,就可发现,那根手指虽然收了回去,但那小小的窟窿后面,有一只耳朵却悄悄地贴了上去,似在仔细听取外面的动静。 隧洞之中,静谧黑暗依旧。 在那贴了一只耳朵的窟窿周围,悄无声息的有更多手指钻出。 而后,一块椭圆的岩壁无声脱落,被十根手指轻轻托举着轻轻向前递送。 一个匍匐而行的身影如蛇一般从刚好能容身通过的洞中钻出。 这身影轻轻落在地上,反手就将手中如盘一般的岩壁放回原位。 除非打着火把凑近了仔细观察,不然根本无法发现那细微的异常。 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耿煊在适应了一阵之后,发现现在所在隧洞,并非绝对的黑暗。 仔细留心才会发现,头顶上方的一些区域,居然有极淡的光线透了进来。 不需要任何照明之物,凭他过人的目力,就已能将隧洞中的情况看清个大概。 耿煊发现,自己现在同样处于一条隧洞之中。 他在一处区域同样找到了人为封堵的痕迹,这就对应上了。 耿煊的脑海中,已经出现了一个由两条隧洞组成的“丁”字形岔口。 只不过,这原本相通的两条隧洞,下竖的这一条被人为封堵住了,从交汇处往下,有超过三十米的区域被彻底堵死。 “丁”字形岔路变成了“一”字形的通道。 耿煊站在这“一”字通道中,稍微感受了一阵,因为缺乏地面参照校正,他已不能准确判断两个方向通向哪里,但大致还是可以看出,一个方向通向集市之外,而一个方向则通向集市之内。 耿煊稍微想了想,便向通往康乐集内的方向轻手轻脚的走去。 他心中默数步数,走了大约五百米,耿煊发现,又一个“丁”字形分叉口出现。 耿煊想了想,为了避免在地下彻底转晕了向,找不到回去的路,他决定后面凡是遇到岔口就选择右侧。 且最多再遭遇两个岔口,自己就必须停止探索,立刻返回。 做出选择后,耿煊拐入右侧。 地面明显有所上升,偶尔甚至能够看见一个大约巴掌大的开孔直通地面。 虽然依旧昏暗,但对耿煊来说,基本已经可以做到二十步之内都可清晰视物。 便是换一个人,三五步之内也可看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耿煊判断,此刻自己所在之地距离地面已不足十米。 而后,在不到五百步之内,他又接连遇到两个“丁”字形岔路口。 隧洞高度还在不断抬升,距离地面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隧洞也越来越不像是“洞”,反倒像是一个个房间。 就像车厢一样,宽高都在正常范畴内,长度却颇为夸张,像是一条条长长的甬道。 耿煊脑海中回想起那一个个“丁”字形岔路,回想起一路走来所见的种种,他的心中震撼不已。 他感觉自己不小心进入了一个地下网络,而自己现在接触到的,不过是这个网络的冰山一角。 “这次就这样吧。” 耿煊准备结束这一次的探索,沿着原路悄悄返回。 可就在这时,隐约之间,一道孩童的哭声传入他耳中。 耿煊脚步一顿,心中犹豫了一下,便循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轻手轻脚的摸了过去。 而后,耿煊向前行了大约三百米左右,中途又经过一个岔路口。 随着走近,哭声越来越清晰,耿煊也渐渐意识到,那并不是一个小孩在哭,而是好多个。 耿煊还看到了摇曳的火光。 他缓了缓,然后慢慢的摸了过去。 藏身在阴影中,耿煊循着哭声看去,瞬间心脏狂跳不止。 一个比正常房间大不少的地下空间,中央放着一个铁锅,下面燃烧着柴火,将周围照得明亮。 旁边,放着五六个铁笼子。 每个铁笼子里,都关着一个小孩。 其中一个小孩,也是哭声最响亮的那个,耿煊在看清其模样时,心跳忍不住缓了半拍。 这小孩他认识,就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走丢之后他母亲还闹出了不小动静的小孩。 第46章 未来前途 耿煊努力调整呼吸,平复心中骤然翻涌的波澜。 他让自己的目光从六个关着小孩的铁笼上移开,冷静的审视周遭情况。 随着他仔细的打量,这才发现,眼前这个被火光照得异常明亮的地下空间,像是一个枢纽交汇之地。 有五个隧洞口与这个地下空间相接,相比于火光照亮的空间,每一个都是黑洞洞的,不知通向哪里,看着就有些渗人。 而他此刻潜身藏匿之地,便是其中之一。 因为他所处位置,并不能看清整个地下空间的全貌,有许多视线死角,耿煊猜测,或许在自己没看见的地方,还有隧洞口与这地下空间相接。 另外,耿煊还发现,有三处地方,有着很明显的封堵痕迹。 耿煊猜测,这三处原本很可能也有隧洞口。 封堵的手法非常粗糙,不需要有识土辨土的能力,寻常人稍微细心一点都能看出来。 对于接下来的行动,耿煊心中有些犹豫。 眼前这发现,固然令人震动,也是一个巨大的收获。 可似乎也就到此为止了。 要想探查更多,就必须进入那火光明亮的地下空间,从这些孩童身上探问出更多信息,亦或者进入其他隧洞通道,看看它们都通往何处。 可在缺乏更多信息的情况下,这么做无疑是非常鲁莽的。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更是难以预料,难以掌控。 “就这样吧。” 审慎的分析了一番,耿煊意识到,这一次的探索,应该到此为止,不能再继续了。 做出决定后,藏身在阴影中的耿煊脚步无声后撤。 还没撤出几步,耿煊忽地停了下来。 却是那原本好在哭嚎的六个小孩,齐齐止住了哭声,眼睛全部看向一个方向,充满了恐惧,有的甚至已经控制不住身体如筛糠一般抖了起来。 他们眼睛所看的方向,正是耿煊视线的死角,他不知道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但却明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定有事情在发生。 耿煊停下了脚步,屏住呼吸,手无声摸上腰间的解割刀。 意识到有情况发生的他也没有太过担心,虽说他身处之地并非完全黑暗,若有时间充分适应,数步之内也勉强能模糊视物。 可若旁边有一处火光明亮的所在,那基本就和纯粹的黑暗没有任何任何区别。 随着那些小孩安静下来,耿煊也屏息凝神,他终于听见有奇怪的哚哚声慢慢的由远及近。 就像是两根铁杵在有节奏的敲击着地面。 声音越来越响,距离越来越近。 然后,目力过人的耿煊发现,远处被火光照亮的空间的一段墙面上,光线变得更亮了,甚至还在微微摇晃。 在那微微的摇晃中,隐约可见一些淡淡的影子映衬在墙面上。 耿煊立刻意识到,很可能是在自己视线看不见的位置还有一个隧洞口,而那里正有人举着火把接近。 就在耿煊心中思忖之时,一个左右腋下分别夹着一根铁杖的身影出现在房间内。 此人身形非常奇怪,上身和正常成人无异,但下半身两条腿却如婴儿般短小,且随着两根铁杵的移动如面条般晃荡。 虽然没有看到其正面,只看了一个背影,但耿煊已经可以肯定,此人就是那个在集市中见过一面,还从自己手里强行讨去了十文钱的畸腿丑乞丐。 而在此人身后,还跟着两人。 一个体型健壮,一个则颇为瘦弱。 两人手里都举着一个火把。 那个健壮之人手中还提着一个木桶。 这三人进入房间后,那畸腿丑乞丐杵着铁杖来到火堆旁边,像是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 那个身形瘦弱之人则将六个铁笼打开,体型健壮之人则提着木桶来到火堆旁的一个浅木槽便,将桶中稀稀拉拉比猪食还不如的玩意儿倒入其中,至少猪食不会这么稀。 六个孩子中,有一个见机最快,四肢着地,快速爬到了木槽边,脑袋直接伸进了木槽里,如畜生一般吃了起来。 有三个明显也饿得狠了,钻出笼子后下意识就站起来往木槽方向跑去。 但很快,他们就一个个惨叫着摔在了地上。 那瘦子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根长鞭,冷冰冰的道:“看来,你们又把规矩给忘了!” 其中一个小孩立刻翻身,四肢着地,向着木槽方向快速冲去。 另两个反应也没有慢太多。 因为瘦子有意控制了挥鞭的力道,鞭子落在身上虽然痛苦,但却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太大的伤害,也没怎么影响他们的行动。 很快,四个小小的身影,并排埋首在木槽中,发出快速进食的声音。 瘦子满意的点点头。 可很快,他的眼神就变得阴鸷起来,看向依然蹲在铁笼子里不动的两个小孩。 “你们不饿?” 两个小孩都没有吭声。 其中一个在他说话时身子明显抖了一下,却依旧倔强的没有爬出笼子。 瘦子见状,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一句话。 待木槽边的四个小孩停止了进食,返回各自的铁笼,瘦子重新将铁笼上锁。 那个从出现开始就一言不发,杵着两根铁杵立在火堆边一动不动的身影终于再一次移动铁杵,面朝六个铁笼方向,让笼中所有小孩都能看见他。 就连那两个躲在笼中还没有屈服的小孩,这一刻也都是满脸的恐惧。 “五天后,会有大人物过来。 你们六个里面会有三个最听话、最懂事的被挑出来带走,去做学徒。 相信我,只要你们抓得住,这是能让你们一步登天的机会! 至于被挑剩下的三个,也要从这里离开……你们似乎很高兴? 不过,有些事得先让你们知道。 你们虽然会离开这里,但却不会回到你们父母身边。 会有人把你们带去别的地方,也是做学徒。 只不过,你们要学的东西比较特别,在正式学习之前,需要先把腿打折,也可能是断胳膊,拔舌头,挖耳朵,具体如何处置,会有人专门给你们安排。 若有运气特别好的,也可能会被阉掉送去元京享福。” 六个小孩全都吓得面无人色。 有的听得似懂非懂,眼中还有些茫然。 可也有的颇为早慧,完全明白了话中之意,眼中满满的都是绝望。 “还有五天时间,要如何做,你们都好好想清楚,做好准备吧。” 说完这些后,也不管这些小孩到底听懂了多少,畸腿丑乞丐杵着两根铁杵从另一个隧洞离开了,瘦子举着火把为他照亮。 那个体型健壮之人却没有跟着一起离开,他先是把木槽中剩余的残汤剩水倒入木桶中。 然后提桶将之浇在了燃烧的火堆上,燃烧的火堆瞬间熄灭。 只有他手中的火把还在摇曳。 而随着此人举着火把沿原路返回,这处空间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 一阵死一样的寂静之后,黑暗中再次响起小孩子的哭嚎之声。 第47章 围杀 耿煊结束了这一次的探索,回到家中。 他将此次探索的成果在心中仔细复盘了一遍,为接下来数日的行动做了大略的计划。 次日,耿煊用了半天时间,先是将原本挖通的、只能供他蛇行通过的小小地洞给重新封堵,然后挖掘了一条更隐蔽,也更方便他通行,最重要的是,距离那“丁”字型封堵口足够远的一条地道。 而后,耿煊继续对这地下网络的探索。 随着探索,耿煊越发认识到,这个地下网络,远比他以为的还要庞大复杂。 即便他已经避开了所有远离康乐集方向的隧洞岔道,也会经常遇到“丁”型,“Y”型,“十”型的岔道选择。 在耿煊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蛛网般的结构。 就在康乐集的地下,而织成这样一个蛛网的“蛛丝”就是那一条条隧洞。 “这个地下‘蛛网’的覆盖范围,比地上集市的范围还要更大。” 第二天。 在对“蛛网”进行更大范围的探索之时,耿煊先是发现它居然还是分层的。 他找到了一个通往更下层的入口。 而就在他进入其中,打算对这处于地下更深处的“蛛网”进行更多探索时,刺鼻的恶臭就将他逼退。 意识到什么的耿煊默默地退了出来。 虽然没有仔细观看,但他已经知道那恶臭是什么。 主要有两种。 一是人的排泄物,这个用鼻子就能闻出来。 还有一种却是尸体散发的腐臭,那是能令人从生理到心理都感觉极其不适,下意识就想远离躲避的臭味。 耿煊没有远离了这片区域,继续向其他区域探索。 第三天,耿煊自觉对这个地下网络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认识,在扩大探索范围的同时,他也开始尝试往集市更中心区域摸索过去。 光线依旧昏暗至极,对寻常修炼者来说,经过长时间的适应,最多也就能在数步之内隐约视物。 可经过数天的适应,耿煊发现,“真视之眼”让自己对这样的环境越来越适应。 经过准确的测试,他基本可以做到五十步之内清晰视物,百步之内可看出物体大致的轮廓。 这也是耿煊敢于进行如此探索的底气。 虽说这个地下网络并非他亲手打造,但对他来说,这里至少也算是半个主场。 某一刻,耿煊忽然停止了脚步,瞪大眼睛看着前方远处。 只因他看到数团红气,正在快速向他所在方向接近。 因为距离太远,最初就像是数团小小的、跃动的火苗。 直到这几团红气接近到他百步之内,耿煊才隐约看出几个人形的轮廓。 脚步踢踏和呼喝大喊之声也传入耳中。 耿煊心中凛然,“莫不是冲我来的?” 脚下快速往后撤退,拉开与这几人的距离。 不过,当他听清那些在隧洞中来回激荡已严重失真的呼喝之声,渐渐意识到,这几人并不是冲他来的。 而是一人在亡命奔逃,五人在呼喝追赶。 意识到这一点后,耿煊放慢了后退的速度,一点点拉近与这群人的距离。 在双方距离五十步左右时,他已经能够比较清晰的看见几人的状态,除了面部表情还有些模糊外,这几人对他已经没有任何秘密。 在前逃跑之人,应是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呼吸越来越沉重,奔跑的速度越来越慢,脚步越来越沉重。 而在他后面追赶的五人,拿着大剑,故作大声,在明明有余力加速追上的情况下,却故意放慢脚步,给逃跑者以巨大的压力,撵着他不断地奔跑。 终于,逃跑者似乎也已经意识到,自己早已成为追赶者戏耍的猎物,不可能真的跑掉,反而会一点点把自己耗死。 于是,在某一刻他忽然止住身形,然后猛然往追赶几人扑杀而去。 他这般举动似乎也让追杀者有些措手不及,其中一个冲得最前之人,猝不及防之下被他一剑斩在手臂之上。 若非闪避及时,真的有可能被一剑枭首。 此人一边痛呼大骂,一边快速后退。 另外四人也见机得非常快,趁这机会已从两侧将逃跑者成功合围。 之后,在四人近乎戏耍般的围攻下,逃跑者如同陷入绝境的猛兽。 每当他企图对某一个目标采取近乎同归于尽的攻击时,都会被其他三人阻挠,并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不轻不重的伤口。 在一声绝望的怒吼之下,逃跑者终于力竭倒地。 那个手臂受伤的追杀者上前,对着还没彻底咽气的逃跑者狠狠踢了两脚,然后一剑刺入其心脏,彻底了结其生命。 “X的,这次亏大了……你们赶紧搜搜,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一人从怀中取出一物,在空中快速挥动几下,一端便燃起一团不大不小的火焰,将死者周围数米空间照亮。 另一人蹲下来,在死者周身快速摸了一圈。 一块,一些物品便被他放在了一边。 有几根银条外加一些碎银,另还有两个装药丸的瓷瓶,外加其他一些零碎。 “就这些了。” 搜身者站了起来,遗憾的道。 那手臂受伤之人再次朝死者踢了两脚,愤然骂道:“穷鬼!” 五人现场对不多的战利品做了快速的分配,然后没有丝毫停留,转身便往来时的方向快步而去。 “这尸体就不处理一下?就摆那里?” 一人似乎对此还有些生疏,询问另一个同伴。 “不然呢?难道搬你家去?”另一人回道。 又一人道:“别担心,这事追究不到咱们身上,每年这下面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没被发现的,任他烂掉就好了。 要是被人发现,大多也是不会有人管的,只有极少一部分会被清理,扔到积坑里去。 至于这些人究竟是谁,是没有人关心的。” “放心吧,好多年前就有大馆主说要将下面仔细清理一遍,可现在大馆主都换了多少个了,除了康乐馆下面那一片,其他区域他们可有认真清理过一次? 在上面,在康乐馆下面那一片,巡查队还有点震慑力,你让他们去其他区域乱闯试试!” “……” 五人随意交流着远去,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的身影,耿煊心中想了想,悄悄跟了上去。 刚才,他亲眼目睹了他们数人虐杀一人的场景。 他的第一个感觉,并不是这些人好凶残,而是—— 就这? 好弱啊。 根据几人的出手,他基本可以判断出,几人的修为最多也就在资深炼肉境与初入炼血境之间。 这让耿煊反思:“我是不是有些过度小心了?” 耿煊脚下自然施展出小成境的狸纵术,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与前面五人,始终保持在五六十步左右的距离。 期间,又经过五个岔口。 每经过一个岔口,五人都会低声交谈一下,确认刚才是从哪个方向拐过来的。 这也可以看出,他们对这里同样非常陌生。 当他们商量着拐过第五个岔口后,前方三个隧洞口都能看见隐约的光线,同时还有细微的声响传入耳中。 “好了,就这样吧,我还要回去看店,就不陪你们了。” “下次眼睛看准一点,别动不动就说有肥羊……这样搞,医药费都不够!” “……” 五人随意交谈了两句,便进入了不同的隧洞中。 其中有三人进入左侧的隧洞,另外两人则分别进入中间以及右侧的隧洞内。 脚下施展狸纵术悄无声息的接近的耿煊来到此处,陡然加速,掠身进入右侧的隧洞内。 与前方身影始终保持在五十步左右的距离迅速拉近。 而越往前,隧洞中的光线便越充足,越发的明亮。 当前方身影感觉到身后危机,脚下发力前冲,嘴中刚惊呼出“谁”之时,一只仿佛铁铸的手掌已狠狠拍在他的后脑勺上。 “嗡——” 一声闷响,前冲的身影直接向地面猛冲而去。 耿煊赶在此人倒地之前,一把抓住了他,然后拎着这个被他一掌拍晕之人快速折返。 第48章 苏瑞良 在一股强烈的心悸恐慌情绪中,苏瑞良猛地睁眼醒来。 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地上,他的身体也猛地坐起,双手用力撑着地面。 就在这时,左手传来的黏腻之感让他凛然。 他扭头看去,却见就在伸手可及之地,一个人形身影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虽然昏暗的环境让他无法看清更多,但这已经让他醒悟过来。 这就是刚才自己与几位同伴杀死的那只“肥羊”。 可自己明明即将踏出进入地下黑市的隧洞,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后脑勺处传来的剧痛终于让他想起,那仿佛要将他的头颅整个劈碎的猛烈敲击。 “你醒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想起。 惊恐不已的苏瑞良猛地扭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隐隐绰绰间,他看见一道身影缓步走近,在他身前数步之外停下。 他瞪大了眼睛,可除了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再也看不清任何细节。 这反而放大了他心中的恐惧。 “我……我……你……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这也不需要你关心,现在我想了解一些事情。 我问,你答。” 那声音听上去很年轻,但听在苏瑞良耳中却是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入了谷底。 他没有说话。 那站在数步之外的身影同样没有说话。 无形的压力让他渐渐感觉难以呼吸,苏瑞良狠狠吞了口唾液,声音有些颤抖的道: “你会杀了我,是吗?” “是。”那身影给了他一个简单而明确的恢复。 听到这个答案的苏瑞良却并没有变得更加恐惧,反而有些坦然起来,声音也没有那么抖了。 “既然这样,我还有必要配合你吗?” “你若配合,我可以让你走得很痛快。 你若不配合,我就斩断了你的双手双脚让你跑不了,再割了你的舌头,让你喊不了,然后把你扔去积坑里面……有那么多的尸体和屎尿,我想你应该还能活很久。” 那听上去还很年轻的声音平静的说出了一段让苏瑞良感觉身心都在战栗恐惧的言语。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直面任何酷刑折磨的准备,他甚至觉得自己扛得住。 可现在,只是听着对方平静的描述,他就已经惊恐到难以自已。 他甚至已经想象到没了双手双脚,也喊不出来的自己如同一只蛆虫般在屎尿和腐烂的尸体中“遨游”的恐怖景象。 他第一次觉得,修炼者的生命力太强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好……毒!” 他惊恐,他愤怒,他无能为力。 “谢谢……现在,你愿意配合了吗?” 那声音很有礼貌的询问。 “我……配合。” “那好,现在我问,你答。” “你问吧。” “你叫什么?” “苏瑞良。” “年龄?” “四十三。” “修为?” “刚入炼血境。” “可有家人?” “……”苏瑞良沉默片刻,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回答就好。” “没有。” “你确定?” “你是不是想用我的身份?”在生死关头,苏瑞良发现自己的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明,很快就猜到此人如此仔细盘问自己可能的原因。 “……” 那身影没有回答。 但对苏瑞良来说,已相当于有了明确的答案,他赶紧道: “……我妻已经去世,只有一个远嫁的女儿,已有许多年没有回来。我和她原本就关系不好,自从妻死之后,更是连一次传书都没有。 还有一个弟弟,十多前外出闯荡就再也没有音讯,不知是死是活。 我在集市经营了一家小旅舍,叫云祥居,平日里有一对无法修炼的老夫妻帮我打理,很少见面,他们对我也并不了解,每月只在月底算账时会见他们几次。 其他时候多在集市和地下黑市闲逛……也试着寻找一些适合下手的目标。 刚才和我一起围杀此人的四个人,情况和我差不多,都是因利而聚,连朋友都不是,他们叫……” 不待对方主动询问,他便已竹筒倒豆子的介绍起来。 如此具有主观能动性的配合,让双方的沟通高效而快捷。 …… 一个小时之后。 信守承诺的耿煊将解割刀从苏瑞良的心口位置缓缓拔出,一团红气向自己眉心扑来。 很快,随着耿煊将之炼化,收获了二十二点红运,外加四点黑运。 耿煊挥燃火把,凑到苏瑞良近前,盯着他那闭目沉思的面容观看良久,甚至还伸手抚平他脸上凝固的扭曲面容,使之变成安详沉睡的模样。 直到将此人的面容与体型尽数记在心中,他这才重新灭了火把,对尸体进行了一番快速的搜身,将有用之物搜出裹成一堆。 而后,他双手各提一具尸体,快步离开了此地。 来到那通往更下层的洞口处,现在,他已经知道,这里被称之为“积坑”,现在被用于康乐馆正下方的地下黑市排放排泄物,以及扔弃所有在地下黑市周围发现的无名尸体。 而通往“积坑”的入口,在黑市附近就有好多个,若将这范围向更外围扩大,只会有更多,耿煊之前探查到的那个,只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因为这些区域有着太多的不确定性,就连掌握了康乐集主导权的现任高层都不敢将手中力量散入这些区域探查。 越是隶属于康乐集的力量,散入这些区域的危险性就更大,越会遭致大规模的敌意针对。 反倒是如苏瑞良这种个体修炼者安全性还会更大一些,但他们也绝不会没事往这些区域乱窜。 所以,大家明知道地下黑市周围还有更广阔的、由隧洞形成的网络,但一直没有人将之具体探查明白。 这也是整个康乐集不确定性最大的所在。 前一刻或许什么都没有,下一刻或许就有修为高、实力强、嗜血凶残的强人潜匿其中,没有谁会没事在这些地方乱走乱逛。 “嘭、嘭。” 两声闷响,耿煊将两具尸体远远扔进积坑之中。 而后,他通过新掘出的隐秘地道,返回两端都已封堵,与集市下的地下网络完全隔绝的、贯穿了整个常平坊的隧洞之内。 在地下室仔细清洗了一番,确保将杀人后的血腥气、以及两次进出积坑沾染的臭气冲洗干净之后,这才回到地面。 现在是午饭时间,其他事情都先往旁边挪一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