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收藏 第一章 重生一九九八 深秋。 暴雨倾盆,一辆新能源出租车穿过白茫茫的雨幕,停在了一座殡仪大厅门口处。 后座车门被轻轻推开,一把黑色长柄雨伞率先从车门内伸了出来。 “砰”的一声轻响,雨伞被撑开,车内的中年男子轻挽自己的袖口后,从车内走出,皮鞋踩在满是水流的路面上,溅起的水渍打湿裤腿,但他却并不在意。 陈默满脸肃容的望向前方,殡仪大厅里外,一片素白,吊唁逝者的悲伤氛围在此刻如浪潮般汹涌而来,令他有些心头发堵。 他环顾四周,门口处停着大量的红旗轿车,其中更是有几辆国宾礼车,还未熄火,尾灯的红芒在昏暗的天气环境下,显得格外刺眼。 不少和他一样刚刚抵达的宾客从车内出来,撑着雨伞拾阶而上,路过他旁边时,礼貌微笑示意。 陈默和他们一起,来到了殡仪大厅内,将早已准备好的白花,放在了逝者遗像下方的供桌上,随后就退至人群后方,看着遗像中和蔼的老人,怔怔出神。 “嘿,陈秘书,真是你啊!” 这时,一道难以抑制热情的轻呼声,从旁边传来。 陈默扭头看去,只见一位穿着西装的中年胖子,挤了过来,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王博?你也来了?”陈默略显惊讶,随后无奈道:“别叫我陈秘书了,都多年前的事了,喊我大名就行。” “这不是喊习惯了嘛!”王博笑了笑,随后问道:“好多年没见了,最近咋样?” “不尽如人意!”陈默摇了摇头,直言不讳,随后打量了一眼王博。 一身迪奥西装,腰带是LV的,手上腕表是劳力士经典款潜航者,显得暴发户味道十足。 “这些年赚了不少钱吧?”陈默淡笑着问道。 “做点小本买卖,一般一般!”王博小声道。 倒不是王博谦虚,尽管他如今身价有个小千万,但在眼下这个场合,的确只是个小角色,不然就不会和陈默一样,站到人群后方来了。 “咳咳!” 不知是不是两人的窃窃私语显得有些不太礼貌,前方一位衣着军装常服的大校军官咳嗽两声,两人立马警觉,识趣的闭上了嘴。 在肃穆安静的氛围下,陈默看着灵台上老领导的黑白遗像,思绪不由飘荡回二十年前。 他是八零年生人,十八岁那年,也就是1998年参军入伍,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子弟兵。 或许是因为能力优秀,也或许是因为机遇极佳,参军后的他一帆风顺,立功提干上军校,更是在军校毕业回到部队后,在一次战争理论辩论竞赛中,被领导看重,调任为秘书。 这就是王博称呼他为陈秘书的由来。 老领导姓张,叫张参山,是他的直属上级,更是他的恩师、贵人。 仰仗着在领导身边做事,他在部队里颇为受人尊敬,远比他级别高的军官都对他极为客气热情,而且,他陪同老领导参加各种高规格的会议,更是受益匪浅,无论是眼界、见识、人脉,都是同级别军官无法比拟的。 按理说,以他这样的起步高度,注定前程似锦,一片坦途。 但命运就是喜欢跟人开玩笑,在时代的浪潮面前,人就如同一粒小小的沙尘,一不留神,就将被时代抛弃。 老领导是野战军出身,擅长大兵团作战,执着于机械化的发展方向,作为领导秘书,陈默同样是专攻部队机械化理论,认为全面机械化是未来趋势,是军队发展的未来,钢铁洪流过境之处,无人能敌。 尽管在当时已经有发展信息化的声音冒出,但陈默只是将其当做旁门左道不予理会,更是在一次老领导所参加的极为重要的会议上,将一篇《我军应全面发展机械化,信息化只是西方错误诱导》的发言稿递交了上去。 而结果就是,2003年第二次海湾战争,把全世界,把所有人,给打醒了。 陈默后知后觉才发现,信息化才是未来,才是新时代的趋势。 但为时已晚。 2003年精简整编裁军中,陈默所在部队被裁撤,老领导因为被评定为不适合再胜任未来军队发展管理岗位,而转业离开。 他依稀记得,老领导离开那天,语重心长的一句话。 “小陈,我老了,干不动了,以后的路你得自己走了。” 有领导离开前的照拂,尽管所在部队被裁撤,但他仍得以留在军队里。 但领导的离开,对他打击很大,因为此前太过于顺风顺水,导致遭遇挫折后的落差,使他根本承受不住。 加上没有了大树乘凉,人情冷暖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曾经所有人都是笑脸相迎,后来演变成无人问津。 因此,与其灰头土脸的继续干下去,还不如选择离去。 他主动选择离开了部队,因为正处裁军时期,转业审批很顺利通过了,他回到了地方事业单位,干了一年后又选择辞职。 浑浑噩噩二十年,回头望去,一事无成。 陈默总喜欢安慰自己,是因为前面二十年自己把运气用光了,后面二十年才会混得那么差劲。 但借口终究是借口,他只是时常沉浸在以前的风光中难以出来,所以再难以有魄力去干好其他事。 假如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时常这么想,但终究是不切实际的想法,现实就是现实,不像游戏,能够看广告30秒复活重来。 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思绪从遥远的过去拉了回来,看着前方领导家属簇拥在一起小声啜泣,不知为何,他却很难悲伤起来。 明明是人生中极为重要的一位人物过世,他却如同麻木了一般,内心很平静。 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很难再有情绪波动,也或许是之前好几次去医院探望领导,看着对方日渐憔悴,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所以不受冲击。 …… 转眼,时间来到了深夜。 在用过晚餐后,陈默就拜别了领导家属,和王博一起,从殡仪大厅出来。 “去哪啊,我送你!”王博拍了拍陈默的肩膀,笑着问道,一边还按下手中的车钥匙,一辆宝马七系的车灯亮起,在一众红旗、奥迪车中,显得格外突兀。 “算了,我自己打车就行,又不远!”陈默摇了摇头,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那行,改天再联系!” 说完,王博上了车,一脚油门消失在视野中。 终究还是自尊心作祟,有豪车不坐,非要打滴滴。 陈默心中感叹一声,随后掏出手机,打了辆车。 很快,一辆出租车抵达,陈默上了车,报出尾号后,就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但一股淡淡的酒精味从前方传来,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师傅,你是不是喝酒了?” “怎么可能,没有的事!” “但我咋闻到一股酒味?” “我上个乘客留下的,我是老司机了,哪怕真喝了酒,开车也稳的,你放心!” 说完,出租车师傅一脚油门就往前驶去,哪怕陈默想下车,都已经来不及了。 陈默叹了口气,刚想拿出手机看看消息,一道刺眼的强光透过车窗照射进来。 只见一辆大货车快速对向驶来,并发出刺耳的鸣笛声。 嘭!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碰撞声,陈默瞬间失去了意识。 ……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来吧,来吧,相约一九九八~” 悠扬的歌声将陈默从昏迷中唤醒,他睁开惺忪的眼睛,曾经从军当兵的习惯让他立刻警觉,检查自己的伤势。 但浑身上下一处伤痕都没有,而且入目所及的陌生环境,让他瞬间愣住。 “我不应该是出车祸了吗?” 陈默瞳孔微缩,环视周围。 正值下午,阳光炽烈,透过窗户洒照进来,他坐在教室窗边,看着窗外操场上奔跑玩闹的青葱少年,听着校园广播里的陈年老歌,一时间,不由恍若隔世。 桌上,是一本本叠在一起的人教版高中教材,教材上歪歪扭扭写着高三一班,陈默。 放眼望去,正好是课间,不少同学要么去上厕所,要么去走廊聊天,留在教室里的同学则三三两两趴桌上假寐。 陈默低头看向自己细嫩的双臂,一种愕然的感觉涌向脑海! “我这是,重生了?” 第二章 重来一回,依旧参军 陈默深吸一口气,强迫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随后,他从座位起身,慢慢走到教室外的走廊,一名名穿着校服的青春面孔,有说有笑的从身旁路过。 低下头,自己身上也同样穿着校服。 来到外面的走廊。 陈默伸手触摸着贴上白色瓷砖的栏杆边沿,冰凉刺骨的感觉非常真实,抬头看向前方,外面阳光充足,天空湛蓝。 洒在校园的阳光,似乎都充斥着一股青春的味道。 “我确实重生了。” 尽管脑袋还有些晕晕沉沉,但陈默已经渐渐理清了梦境和现实的区别。 “陈默,课间活动都快结束了,你又跑出来干啥?” 走廊的另一头,一名头发油腻到贴着头皮,脸上还带着一片青春痘的男生,一边甩着手上的水渍,一边招呼着自己。 陈默听到声音,他注视着来人,神色有些茫然。 “我出来透透气!”陈默顺口回了一句。 这人看着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叫啥了。 “透气?咋了,刚才睡懵了?” “赶紧进教室吧,下节是老巫婆的课,别让她瞅见你闲着。” “嗯。”陈默简单应了一声。 对方盯着陈默瞅了一眼,很自然的将身体靠在墙壁上,手上的水也不知道甩干没,就直接插进兜里。 距离的近了,陈默才发现这小子校服衣领都是黢黑黢黑的,瞧着像是俩月没洗似的。 “走了,真不能耽误了。” 靠墙的男生扭头瞅瞅后面,有些心虚的直起身子,像是生怕被他口中的“老巫婆”发现似的,顺手拉着陈默就想进教室。 “董柯洋...” 陈默认真的回想了一下,脑海中蹦出这么个名字。 对,就是他! 他依稀记得俩人还是一个村的,只不过一个在村东头,一个在村西头。 印象中,这个董柯洋好像从读完高中后就去南方打工了,后来很少回家,也就渐渐断了联系。 高三时,他们两人还是同桌,只是这么多年没见,一时间还真有些认不出来。 回到教室后,陈默并没有坐回座位上,而是顺势双手抱胸靠在桌子旁,盯着窗户上隐隐倒映出来的身影,有些怔怔出神。 尽管窗户的倒影很淡,很模糊,陈默依旧看得清楚,那上面同样是一名青涩的男生,熟悉又陌生。 半晌。 他转过身子,看向教室后方的黑板上,那里红色粉笔写着一行显眼的大字——距离高考还有253天。 “距离高考还有二百多天。” 陈默轻着声重复一句,而后,转过头将视线再度放在教材上“高三一班”的字迹上。 联想刚刚唤醒自己的课间歌声。 没错,今年是九八年。 1998年,不正是自己前世报名参军的时间点吗? 陈默扫了一眼教室里,看到其他同学要么在聊天,要么在盯着书本,当然了,有些就跟董柯洋一样,弯腰也不知道在桌子斗里翻什么玩意。 抑制住内心的情绪波动。 陈默快速坐回到椅子上,开始陷入沉思。 1998年,是他人生中极为重要的一年,说是转折点都不为过。 眼下这个时代,哪怕读了高中,也没多少人真的期望能上大学。 一来是大学太难考了。 这年头,高校还没扩招,考大学是真正意义上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大部分人更是初中都没读完,高中毕业都已经算是高学历了。 二来,就算考上大学,绝大多数家庭也都供不起,农村孩子全家那点三瓜两枣,根本撑不住一个大学生的开销。 譬如某个电商平台的创始人,当初上大学还是全村一起捐了五百块凑得学费。 陈默是豫省鹰城父县人,在他们这里,许多孩子读书读到高三,家里基本就开始托人,找关系给孩子谋生路。 有些能熬到毕业,有些干脆高二读完就去鹏城或者羊城之类的大城市打工。 这年头,南下打工是一股刚兴起的热潮,在工厂里面赚得工资,可比在农田里忙一整年卖庄稼赚得多了。 陈默的家庭很普通,父亲有个木匠的手艺,但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地里农活干不了太多,平时都是帮着人干点零工补贴家用,母亲则是个地道的农民。 印象中大概就是这个时间点。 家里人瞧着邻村的孩子有人去当兵,回来还长壮实了,就一门心思想让自己也去部队,好歹有口饱饭吃。 陈默当时也没啥太直观的概念,去就去呗。 在父母求爷爷告奶奶,东奔西走,又塞礼送东西的情况下,好不容易才在镇上争到一个入伍的名额。 去到部队,陈默也算是没辱父母的期望,能吃苦肯奋进,很快立功得到提干的机会。 更是在部队一次战争理论辩论竞赛中崭露头角,被领导看重,混得风声水起。 只是可惜,天不遂人愿。 前世,在夜深人静时,面对自己一塌糊涂的后半生,陈默曾无数次幻想着如果上天能再给他一次重来机会有多好。 没成想,这个机会还真来了。 1998年,一切都来得及,一切都重新回到了原点,如今部队里,他的恩师还在,他的战友还在,他所熟悉的人和事,所有埋藏在心底二十年的遗憾,都还没有发生。 参军,重扬人生之帆的信念,此刻在陈默的内心深深扎根。 也并非是陈默执拗,都重生了还非要去当兵,别人重生都是搞钱泡妞,他似乎是个例外。 其实不然,无论是搞钱还是参军,重生多一次选择,最主要的都是体现人生价值。 更何况,前世陈默浑浑噩噩虚度二十年,说得不好听点,这个时代能搞钱的路子有很多,但大多跟普通人的关系并不大。 尤其是目前脸比兜干净的陈默。 商业运作他不懂,彩票号码之类的,谁没事记那玩意啊。 更何况就算记住了也没用,这东西号称重生者克星可不是空穴来风。 至于世界杯、房地产之类的,陈默前世后半生就是混日子的,压根不懂这些。 他的理想在部队,他的魂,他的执念,他的精神,他所熟悉的人和事都在部队。 所以这一世,陈默依旧选择参军。 更何况,重生再次入伍,凭借自身的认知,他绝对能获得比前世更加傲人的成绩。 捋清自己的想法后,陈默坐在教室内开始默默盘算。 1998年,是他前世参军的时间没错,可这个时候也是部队大范围裁军的时候。 入伍名额缩减,各地卡得非常严格,否则也不会让自己的父母求爷爷告奶奶,才好不容易搞来一个名额。 但这点困难,能难倒现在的他嘛? 他好歹也是在老领导跟前担任过秘书的人,若是这一世参军,还要让自己家里人东奔西走。 岂不是显得咱这陈秘书,也太没能力了? 第三章 印象中的家 “铛铛铛” 一阵沉闷的铁钟声响起,将陈默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教室里,哗啦啦一阵推动椅子,翻腾桌子的动静传来,有不少学生开始提着布兜往里塞书。 “收拾书走了,你咋还坐着啊。” 同桌董柯洋伸个懒腰开口催促,顺势从桌斗里扒拉出一个布兜,开始装书。 “该说不说啊陈默,我真挺服你的,老巫婆的课你都敢走神,还好她没发现。” 听着身旁的嘟囔,陈默笑了笑:“咋滴,你还指望上大学啊,反正我是不指望了,听不听课有什么区别?” 董柯洋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后道:“嘿,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这不是怕老巫婆点名吗?” 董柯洋口中的老巫婆就是他们高三一班的英语老师,这高中的英语课本他都多少年没看了。 这突然摆到跟前,毫不夸张的说,听课就跟听天书似的,看书就跟看鬼画符差不多,压根听不懂老师讲的是哪一块内容。 还好今天是周五,上完这节英语课就能回家。 要不然,陈默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教室熬得住。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去参军,陈默也就没带太多资料,只是象征意义的装上几本书,跨上自己的布包跟在人潮后方离开教室。 这阔别多年的校园再次踏入,让陈默有种很陌生的感觉。 一路上,都是董柯洋走在前边领路。 还好这家伙聒噪话多,陈默从他口中得知不少有用的信息,让他这个重生者能够更加快速融入眼下这个环境。 他们先回宿舍收拾下脏衣服,说是收拾,其实就拿一两件贴身的衣物。 父城一高一个月才能回家一趟,二十世纪末可不像后世生活那么富裕,陈默在自己床铺上找半天,也就找到两件换洗的三角内裤。 索性直接塞进口袋。 等他们两人来到校门口时,早就被人群给堵得水泄不通。 也幸好陈默体格坚韧,董柯洋也不差,两人一起挤出校门。 外面停了许多拉客的中年人,有三轮摩托,也有两轮的摩托。 瞧见两个小伙出来,不远处一名穿着皮都快掉光的羊羔毛外套中年人走过来,热情招呼道:“嫩俩孩哪庄哩?” “走走走,坐上都能走,送到嫩庄口。” 陈默多年养成的出行习惯,听到招呼,下意识的就想去坐车,他们学校是在县城,距离镇子上可是有八九公里呢。 哪成想,他这边还没有什么行动呢,董柯洋直接咧着大嘴一笑:“老师,俺不坐,俺俩家离这近。” “走着都中。” 说完,董柯洋拐着陈默的手臂就朝着远处的净肠河方向跑。 “陈默,我咋觉得你今个下午有点怪怪的,话变少了,连摩托都想坐。” “咱村离得又不远,要是坐摩托一人都要一块钱了。” “想省点时间呗。”陈默笑了笑,没有再多说。 他们家都在父城的狮桥镇兴隆村,回去的一路上,确实看到不少同学都是走着回家。 1998年的县城对于陈默来说,一切都充满着新奇,跟后世的区别也太大了。 董柯洋一路上碰到熟人不断的打招呼,陈默则是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周围。 重回九十年代末,这里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不过还好。 十八九岁的青年,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回去的一路上,陈默也没觉得累。 大概走了一个半小时就来到了村口,就这,还是路上没赶太紧的缘故。 兴隆村进村东头第三户就是陈默的家,告别董柯洋后。 陈默站在自家门口,他心绪一时间有些复杂。 这时候,家里还是瓦房,院墙都是用红砖垒一下,大门还是用铁皮包着木头镶在墙两边。 记得家里盖平房,好像是09年的时候了。 猛的站在印象中的老房子前,陈默还真没那么容易适应。 主要是前世二十年,一直过得浑浑噩噩,没有事业,没有成家,在农村四十多岁连媳妇都没娶上的人,回家也只是给二老丢人罢了。 他逃避了一年又一年。 如今回来,却也近乡心怯了。 “嘎吱。” 就在陈默驻足在门口下决心时,家里的大门突然被打开,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脑袋伸出来左右瞄了瞄。 当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 一个年龄大约六七岁,小脸黑乎乎,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丫头,满脸惊喜的跑出来大喊:“哥,你咋不进家啊。” 小丫头一上来就抱着陈默的双腿,仰着小脸嘻嘻笑着。 这是陈默的妹妹陈静。 他们老陈家一共三个孩子,陈默是老大,老二也是男孩叫陈锋,在镇子上读初三。 至于陈静,还没到上育红班的年龄,要到明年过完暑假才送到村子后面的学校去读书。 “我猜到你会发现我啊。”陈默溺爱的弯腰抱起小丫头,抬手擦了擦她脸上的灰。 “小锋回来没?” “没呢,爸妈都去四爷爷家帮忙了,让我看门。” 也许是天冷,小丫头冻得鼻涕泡都出来了,自己抬起袖子擦了擦,只顾嘿嘿傻乐。 陈默顿时哑然失笑。 抱着妹妹走进院里,可能是知道父母这会不在家,他心里也没有一开始那么仿徨。 走进堂屋内。 里面的陈设基本能和记忆中的样子重合,老式的屋门,三四十公分高的门槛,整个屋里最亮眼的也就是那一套刷着红漆的沙发。 老爸是木匠,家里面家具都是自己做的。 这间瓦房由于建造的时候,后面没有留窗,导致整个堂屋都是黑呼呼的。 陈默走到屋里侧,寻着记忆找到拉绳,“啪”的一声拉开堂屋的灯。 随后将妹妹放下道:“小静,你自己玩,我去烧火做饭。” “我会点火。” 小丫头脚刚着地,就急吼吼的跑到一旁抽屉拿出一根蜡烛,用火柴点燃后。 拿手护着朝厨房跑。 陈默挠挠头,这大冬天的,烧火确实是好活啊。 他将身上的布包取下来丢到沙发上,走到院子里正准备洗手淘点米时。 大门再次被推开。 父亲陈学军手中拿着刨子,锯和墨斗从外面进来,母亲刘凤兰跟在后面,背上背着一个袋子。 都不用看,陈默就知道袋子里装的是锯末和碎木块。 陈学军有个木匠的手艺,平时村里谁打家具或者有活,不好收钱的时候,人家都是管饭,活干完了一般锯末和木材边角料就让带回来。 这玩意烧火做饭,或者喂鸡子干啥的都挺好使。 “爸,妈,四爷爷家的活干完了?” 陈默看到比印象中更年轻的父母,他急忙迈开脚步迎了过去,想从刘凤兰手中接过袋子。 “不用,丢这就行。” 瞧见儿子帮忙,刘凤兰咧嘴一笑,顺手将袋子丢在院里。 陈学军则是将手中的工具放在房檐下,拿起一个干毛巾攥在手里,朝着身上拍打两下。 而后看向陈默道:“那啥,今个在你四爷家帮工,我听你四爷说后面稻谷田村有个小子今年当兵回来了。” “在部队里吃得挺壮实。” “当兵也算个出路,你四爷意思是你也老大不小了,正好今年听说又在招兵。” “你想不想去部队?” 啊?!! 陈默闻言怔了一下,他刚才还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跟父母开口呢。 毕竟前世虽说是这个时间参军,但具体家里啥时候有这个想法。 他根本没印象了。 没想到,老爸先提了出来,这还真是瞌睡时,直接送了个又大又软和的枕头。 还省得他多费功夫了。 第四章 写信(感谢陌上雪如鸢送上的盟主,加更一章!) 陈默正寻思着怎么开口提参军这事呢,没想到父亲先提了起来。 正合他意。 一旁都走到灶房门口的刘凤兰脚步顿了顿,转头迟疑道:“学军,小默还小,要不就再等等,明年等他高中毕业,咱再去当兵成不成?” “小什么小,不小了。” 陈学军将干毛巾搭在绳子上,顺手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堂屋门口,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小袋烟丝,一边低头卷着旱烟,一边开口:“你以为当兵就那么容易啊?” “他四爷今个也说了,孩想去当兵,他四爷还要帮咱家去县里问问,他家在城里认识的有人,多少能说上点话。” “要是等明年书读完了,人家不招兵了咋整?”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跟着人学手艺了,当兵能吃饱,你是啥也不懂。” 听着父母议论,陈默没插话,但他也多少听明白了。 老爹这是给人家帮忙打了套新家具,估摸着四爷爷家里是没给钱,想着帮自己这个后辈小子谋个出路。 其实别看家里人嘴上说着四爷,真论起来的话,那顶多算同村同姓,关系怕是早就出五服了。 父亲是想趁这个机会试试,毕竟过了今年,要是以后再去人家家里提这个事,就不太合适了。 这眼瞅着老妈还要再争辩几句,陈默率先表态道:“爸,我愿意去部队。” “当兵好啊,当兵发衣服还管饭,我听说部队还有津贴,我去当兵。” “你这孩子。”刘凤兰听到儿子答应,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你别听你爸瞎说,当兵哪有那么好。” “我听人家说部队里可苦了,要训练还要挨骂,你这过去就是往吃苦的窝子扎啊。” “哎呀妈。” 陈默笑着走到刘凤兰跟前宽慰道:“妈,你说那些都是听别人讲的,哪能无缘无故挨骂啊。” “再说了,您儿子我又不傻,只要有点眼力劲到哪都能吃得开,放心吧妈,我肯定能适应。” “妈,你先烧饭,小妹都把火给烧得蹿过灶台了。” 陈默用话安抚了母亲,瞅着刘凤兰进到灶房,他这才搬过椅子坐到陈学军跟前。 “你想好了?” 陈学军抬头瞅了儿子一眼,随即叹了口气。 陈默是家里的老大,要说送他去当兵,陈学军心里也不舍得,可不舍得咋整? 孩子大了。 老二学习也还行,中考应该没问题,这眼瞅着马上就要读高中,小闺女也要读书,上上下下都是花销。 陈学军在体力方面比不上其他农村里的庄稼汉,地里活干不了多少,就凭借着木匠的手艺干点零活,每月能赚个一二百,就这还不稳定。 “孩子,也怪你爸我没本事,要不然...” 陈学军抽着烟,连带着声音都变得低沉,他觉得孩子自愿去当兵,就是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 否则的话,一个连县城都没出过的农村娃子,咋能知道外面生活多苦啊。 “爸。” 陈默拽着凳子,坐得距离父亲更近一些,看着比自己印象中年轻了许多的老爸。 陈默压下复杂的心绪道:“爸,你刚才不是也说了嘛,儿子我老大不小了,是该出去闯闯。” “部队挺好的,我是真想去当兵。” “但不用四爷爷家帮忙,你和我妈也不用为这事操心,我自己去办入伍的事。” “学校那边我就不去了,抽个空把书还有铺盖啥的带回来就成。” “胡闹!!” 陈学军闻言,他瞪着眼呵斥了一声,随后将手中的卷烟丢在地上碾灭道:“你知道啥叫当兵?” “村子里当兵要去狮桥登记报备,还要报到县里等信,你四爷爷家在城里有人能说得上话,你一个娃子懂啥。” “我...” 陈默原本还想争论几句,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是啊。 他是当过兵,还在恩师跟前担任过机要秘书,入伍参军哪怕抛开一切的身份,只凭借自身经验都没啥难度。 他有很多办法。 县里人武部部长,政委他都认识,就连家住哪都知道,前世没少打交道,毕竟咱也是曾经风光过的人。 都不用提礼物,去到政委或者部长家,陈默都有把握争到一个名额,这俩人的脾性他太了解了。 可父亲不这么认为啊,在老爸的眼中,他只是一个刚刚成年,连生存能力都不具备的娃子。 要不然,也不会一门心思的给自己找个管吃管住的出路。 就在爷俩有些争执的时候,大门再次被推开,一个同样手中拎着布包,跑起来虎虎生风的少年冲进院子。 “爸,我妈呢?” “哥,你也回来了,嘿嘿,渴死我了。” 这次回来的正是陈家老二陈锋,这小子跑回来喊了两声,就随手把布包挂到墙上,冲到旁边的水缸,拿起瓢舀了一大瓢凉水“吨吨吨”的往嘴里灌。 “暖瓶里有热水,大冬天你不怕肚子疼,去倒点热水喝。” 陈学军起身大声训斥,陈默同样起身笑呵呵的站在旁边看着。 其实他们兄弟俩性格都差不多,属于那种屁股长蒺藜,坐不住半分钟的类型。 若非这种性子,前世陈默在部队也没那么容易混出头,只是二十年的蹉跎岁月,让他改变了太多。 如今看到弟弟,恍惚间也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 晚上。 陈家五口人坐在堂屋吃晚饭,当着另外俩孩子的面,陈学军也没再提当兵的事。 但陈默知道,老爸心里已经记住这事了,搞不好明天就会去四爷爷家具体谈,他也要抓点紧。 这一世,他不想父母再操心,更不想二老到处求人。 晚饭很简单,主食就是红薯粥,喝起来带点甜味,菜是腌制的芥菜丝,滴上两滴芝麻香油,吃起来那是又脆又香。 至于馒头就别想了,家里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能吃,连杂面馍都要留到过年才能吃,还是用烤的红薯代替。 陈默很享受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感觉,一会帮妹妹剥开红薯皮,一会给老妈夹个芥菜丝。 晚饭虽简单,但也算吃得温馨。 农村人睡得都比较早,吃过晚饭没多久,父母就带着妹妹去西屋睡觉。 陈默站在堂屋犹豫了一会,这才从自己的布包中拿出纸笔,而后搬把椅子坐在一张破旧到漆都快掉完的方桌前。 “小锋。” “哎,哥,咋了?” “你那有信封,邮票没?” “没有。”陈锋摇摇头走过来道:“你要的话我明天去镇上邮局柜台买,那东西咱家哪有啊。” “咋了哥,你也有笔友了?” “啥笔友啊。” 陈默咧嘴一笑,拿本书垫桌上,将纸铺在书上,把钢笔插进墨水中吸饱。 “我要去当兵了,给县里人武部写封信。” “你先去睡吧。” 第五章 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哥,啥叫人武部啊。” 陈锋本来是没打算凑他哥的热闹,毕竟写个信有什么可看的。 只是听到新鲜的名词,加上得知哥哥要去当兵,陈锋的好奇心当即就被勾了起来,随手搬个凳子来到陈默跟前趴着往前凑。 对于参军的事,陈默没打算瞒着弟弟,将纸铺平展后,这才解释道:“人武部叫人民武装部,基本各地的县里都有。” “谁要是想当兵,名字就要报到这里,由人武部走访,核查,完成对提报人的各项审核,只要合格,就能跟部队完成交接,把人送进军营。” 陈默尽可能简单的去介绍。 可这番话,依旧对陈锋的冲击不小,他们老陈家在村子里以往也没什么人当兵,陈锋同龄的更没听说谁家哥哥有去部队的。 自家哥哥突然懂得这么多,对于陈锋来说,那丝毫不亚于打开了一片新天地。 他将脑袋凑的更近,瞪大眼珠子准备瞅瞅这信咋写。 没有理会弟弟的好奇。 陈默手中捏着钢笔,惯性思维使然,让他很快进入了前世陈秘的状态。 既然是给人武部的信件,那就不能写得太肤浅,打动不了人武部的部长和政委,那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陈默思虑片刻,开始动笔。 当然,这写信也是有讲究的,并非瞎写,针对不同的情况,在部队里行文都会有不一样的写法。 比如给领导写发言词,就算再怎么严肃的大会,也不能干巴巴的只谈问题。 需要适当的运用一些排比,引据,例证之类的修辞手法,让发言词更有气势,更显庄典。 如果是给下属单位下达指令,那就必须言简意赅,通俗易懂,显示出高层的干练。 也可以说是让指令文件更加简洁,减少解读误差,更具备可读性和易读性。 信属于手稿,加上目前自己的身份是要写信证明自己,那所谓的华丽辞藻,排比,引经据典就通通不能用。 毕竟,人武部看得可不是小作文,而是要三言两语就把自身的情况介绍清楚最好。 陈默也真不愧是跟过首长的机要秘书,哪怕在部队几乎用不到手稿,他的钢笔字依旧飘逸,灵动,极具美感。 看得一旁陈锋目瞪口呆,他印象中自己这个哥哥字写得很不咋地啊,就连书本上的署名都是歪七扭八的。 什么时候练的这么好了? 愣是把他看得眼花缭乱。 可惜,进入工作状态的陈默可不会轻易被外界打扰。 信中,陈默非常明确的表达了想要参军的想法,并且还表明为了这次参军,自己做了诸多准备。 为了体现自身军事素养,陈默也算是豁出去了,从训练开始提及,比如深抓体能,勤练队列,严格纪律等对于军人的集体提升方面,他都描述的相当到位。 还不止这些,眼下,部队里面正面临改革,裁军等问题。 陈默对体制改革,精简整编的变动都做了个人详解,比如朝着机构精干,指挥灵便,快速反应,提高效率等等一一做出阐述。 七大军区的形成,对比原先的十一大军区,部队的火力,突击力,机动能力都有大幅度提升,在合成训练以及作战能力都有明显推动。 谈完了自己为参军所做的准备之后,他又以一名晚辈后生的口吻,浅显的构思了一下部队未来发展方向。 这些其实对陈默来讲简直是信手拈来,他到底是经历过后世的人,在七大军区之前,无论是十二大军区,还是十三大军区,亦或者是十一大军区。 陆军主力一直处于“骡马化”时代,海陆空各军种的优化配置,包括特种部队和电子战的发展,都比较落后。 82年马岛战打响,已经明显的看出,不管是骡马化还是纯机械化,都不再是未来的主流发展方向。 要做到优化战略纵深,让战略转型,兵种升级换代,那就必须具备强大的海陆空部队做后盾,还要有一流的特种部队和电子战技术。 所以,陈默在谈未来发展方向时,更倾向于提起特种化以及电子化。 一封信写下来,别说是不明底细的人武部了,哪怕是前世的恩师看到这封信,陈默也有把握给自己安排个特招的待遇。 当然,他也没傻到什么话都往信上写,能写出来的都是以前报纸上刊登过的内容。 只是刊登的没那么详细,这些内容被陈默给细致化,加上自身的认知,来表明自己参军的决心。 这个度,正好把控在机密之外,外界人所能了解到的上限。 对于咱陈秘书来讲,并不难办。 信写到最后,陈默认真的署上自己的名字,地址。 这才轻呼一口气,将钢笔帽盖上。 “写...写完了?” 陈锋趴在一旁瞪着眼珠子,纸上写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连起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压根就看不懂了。 什么“军区”,“纵深”,“战略”啥玩意的,对他来说就跟看天书没啥区别了。 “嗯,明天早点去镇上邮寄,如果时间来得及,这封信下午应该就能送到人武部,最迟后天下午也该到了。” 搞定了信件的内容,陈默浑身有种说不出的轻松。 部队啊,那里的人,那里的事,让他念了二十年,也避了二十年。 如今有机会重新踏入军营,还是以全新的面貌,重来一次。 不知道恩师这一世,是否还需要他这个秘书,但无论如何,陈默都要在单位裁撤之前,见到恩师,极力劝阻他改变观念。 避免后面的事情重演。 想要做到这些,想要再次站到恩师面前,陈默心里清楚,他必须在进入部队后全力以赴。 只有进步,再进步,一直进步,才有机会以新的身份,站在恩师跟前。 念头及此。 陈默重重的吐出一口气,随即起身走出堂屋来到院子里。 他仰头望着皎洁的月光,仿佛看到了天上那个落寞的自己正在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重新焕发生机的陈默。 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遍历山河,仍觉人间值得。 这何尝不是一种新生呢? “哥,你站院里弄啥,怪冷的。” 陈锋小跑着跟出来,他觉得这次回家见到自己哥哥,好像哪点不一样了。 变得寡言少语,但给人的感觉更踏实。 “没啥,走吧,去睡觉吧。” 陈默笑了笑,带着弟弟进屋,插上屋门,把堂屋的灯拉上后,进屋休息。 ..... 第二天一大早。 天刚亮,陈学军就起床收拾自己的工具,准备出门了。 刘凤兰同样来到灶房,要烧火熬粥,红薯这玩意虽说带点甜味,但它不抗饱啊。 仨孩子都在长身体,刘凤兰必须早早的准备好饭菜,让孩子起来就能吃上热乎的饭。 两人正忙的时候,陈默也推开屋门来到院里,跟昨天不同的是,他没有再穿校服,而是换上一件父亲给他的旧皮衣。 “爸,你要出门吗?” 陈默看着已经带上工具正往自行车上放的陈学军,他开口询问了一句。 “嗯,跨子营村那边前几天捎信,说是家里窗户坏了,怕过年天冷糊不住风,让我去给打个新窗户框。” “你在家等着,那边活不多,晚上我尽量早点回来,然后带你去四爷爷家坐坐。” “下午让你妈去镇子上买点糖角果子啥的,晚上一块给你四爷家带过去。” “好,我知道了。” 陈默没有再跟父亲争辩,反正在老爸眼里,他只是一个啥都不懂的娃子,说啥也没用。 来到大门口将门打开,看着父亲骑车走远,陈默这才回到灶房。 “妈,咱们镇上邮局几点开门啊。” “快八点就有人了。”刘凤兰回应一声从灶台跟前站起来:“快,你坐那看着火,我去屋里搅点面糊。” “行。” “妈,我等下要去趟镇上,去邮局一趟。” “去镇上?”刘凤兰瞅瞅院子里,继续道:“你爸去跨子营把洋车骑走了,我去你霞婶家看看,给你借个洋车吧。” “要去镇子上就别看火了,赶紧的,暖瓶里有热水,倒点洗洗脸,早点去早点回,赶上吃饭。” 得知儿子要出门,刘凤兰也顾不上打面糊了,匆匆出门,不一会就推了辆自行车回来。 还从口袋摸出一张绿色的两块钱纸币,塞给陈默。 “你去吧,赶紧办完事回来。” “路上别瞎玩啊,天冷也别乱跑。” “我知道了妈,很快就回来。” 陈默返回堂屋拿上昨晚写好的信,推着自行车就走出了家门。 …… (求月票~) 第六章 信出问题了? “哎呦,老陈家的小默回来了,这大早上的是去干啥啊。” 陈默推着自行车走出家门,迎面就碰到邻居家在门口菜地里挖萝卜。 “我去镇子上买点东西,婶,你需要带点啥不?” “不用不用,你骑慢点啊,天冷。” “好嘞,我走了婶。” 陈默跨上自行车蹬着脚蹬使劲的冲向狮桥镇,他们家本就在东头村口,跟邻居大婶打过招呼,眨眼的功夫就出了村。 清晨的天确实很冷,风吹在脸上就跟刀子在脸上划似的,割得人生疼。 但陈默的心情却出奇的好,丝毫没有在意自己那快要冻僵的脸庞。 曾有人说过,一个人的八岁到十八岁,这期间只有十年,但十八岁到二十八岁,这中间却有一生。 这句话完美诠释了陈默的前世。 他的风光,是从十八岁入伍参军开始,他的遗憾,以至于最终离开部队,正是发生在二十八岁之前。 他最好的年华,数不清的憾事,都留在了这十年。 如今,他重新回到人生起点,怀里揣着的信件就是这一世再度扬帆起航的信念, 陈默要重拾这份信念,再战征程,对比此刻的心情,这点冷又算得了什么呢。 兴隆村距离狮桥镇不远,出村大概一公里就能到地方。 陈默将自行车停在邮局门口,这时候应该还没到上班的点,不过邮局内已经有人在忙活了。 搓搓冻僵的双手,陈默又摸了摸身上的信件,确定带在身上后,这才推门走进邮局大厅。 “姐,这卖信封和邮票嘛?”陈默瞧着正在打扫卫生的大姐,伸着脑袋问了一声。 “呦,这是谁家孩子啊。” 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听到动静,扭头一看是个大小伙子,笑着招手道:“快进来吧,外面冷。” “信封邮票咱们这都有,你要多少?” “一个就行。”陈默说着将口袋的信掏了出来:“我要邮一封信到县里,家里没信封和邮票了。” “到县里啊,那你等会。” 忙碌的大姐放下手头活计,随即走到柜台里头,从里面拿出一个土黄色的信封,和一张印着山水画的邮票道:“一共八毛,你要是邮寄县里就把地址写信封上,旁边有胶水你把口封好。” “等会县里会有邮递员过来,我帮你把信给他就成,要是快的话,下午应该就能送到了。” “好,谢谢姐。” 陈默从口袋掏出钱递过去,顺手将父城人武部的地址写上,而后塞信,封口,接过零钱。 剩下的就是等消息了。 从邮局出来,其实陈默心里还真有点小紧张。 虽说父城武装部管事的两人他都熟悉,甚至那里的军事科,政治工作科,保障科这些科室的干部,他都不陌生。 可这都是前世打下的基础,如今的人武部,怕是都不知道父城还有一个叫陈默的人。 回家的路上,陈默回忆起前世参军的一幕幕,依然有些伤感。 1998年,父城招收新兵都是送往京都军区的第63军,前世,陈默被分配到了63军的82师。 准确的说应该是被分配到了摩步82旅,因为也是今年,五十万大裁军,京都军区的28军被裁撤,其下辖的82师被划分到63军,连带着师的编制都被改了,改为摩步旅编制。 一个师级单位被划分到新地方,还要缩编,加上摩步化号称步兵跑的比摩托都快,可想而知,陈默前世刚刚分过去时,被练得有多狠。 全旅官兵都憋着一口气,立誓不给老单位丢人,要在新单位立足,被练得尿血都是常事。 不过这俗话说得好啊。 练兵练兵,当兵哪有不被练的,新单位需要榜样,陈默又对自己狠,而且肯吃苦,很快抓到提干的机会。 要不然,都没机会参加那场辩论大赛,更没机会遇到恩师。 只是可惜,03年那次事情后,63军也被撤编了。 这成了陈默一生都走不出的遗憾。 再次选择入伍,由于和上辈子参军方式不同,很可能不会被分配到原来的部队,但大方向肯定不会错。 因为地方征兵都是直接对接部队,这是之前就定下的,不可能到征兵的节骨眼了,还不知道人往哪送。 陈默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分配到哪,这次都要全力以赴。 ........ 1998年12月12日,周六下午三点。 父城西大街20号人武部,一名年约四十多岁穿着军装的男子骑着大梁自行车驶进单位。 “部长,您回来了。” 办公楼下,一名同样穿着军装的小伙子急忙迎上去。 “傻乐什么,去,把车子停好。” 中年人笑骂一声,从车子上下来,随手将自行车推给小伙子。 “政委在楼上没?” “在呢,刚才邮局的人过来送了封信,我给政委送去了,估摸着这会正拆开看呢。” “信?啥信?给政委的?”中年人拽了拽衣领,肩膀上那黄色的肩章配上两道红杠,镶嵌着三颗金灿灿的星星,格外耀眼。 他就是父城人武部部长曹德明,至于负责停车的则是军事科干事王明明。 “应该不是给政委的,那信挺奇怪,是从狮桥邮寄过来,只说给领导,也没注明给哪位领导。” “正好政委在,我就给送政委那了。” “应该是反应工作问题的信件,我有空再看。” 曹德明也没当回事,快步的朝着楼上走去。 人武部整体建筑算不上恢宏大气,办公的地方总共也就两层,曹德明的办公室跟政委是一块的。 屋里陈设非常简单,一张掉漆的方桌,三四把椅子,加上墙角的文件柜总共也就占二十多平方的地。 等曹德明推开办公室门,政委董国强正坐在办公桌前,神色凝重的拿着几张纸翻过来调过去的仔细翻阅。 “忙啥呢老董,这么入迷?” 曹德明走进办公室,他也没注意政委那边在干啥,只顾拿起自己的白瓷缸,倒了一杯温水后,仰脖朝嘴里灌。 董国强听到动静,他抬头看了曹德明一眼,而后咧嘴啧啧笑道:“老曹,来来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曹德明脸色狐疑的看向政委。 “哈哈,刚才军事科的小王给我拿过来一封信,说是狮桥寄过来的。”董国强目光再度回到手中的信件上,继续道:“这封信写得不错啊。” “这行文功底怕是我都赶不上,署名还是个高中生,挺厉害。” “就为了让咱们答应让他报名参军,这是真下功夫啊。” “你场面话说多了,夸得过头了吧?”曹德明压根不信,他这个搭档这么多年没少给县里,市里,省军区还有军区写材料。 要是随便收到一封信,比政委写得都厉害,那他们这帮人岂不是白混了? “我告诉你老董,今年招收指标少,我刚才去各个镇上摸了下情况,招收差不多够数了,你别在那瞎夸了。” “写封信连人都没见着,就想从我这走捷径,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你先别着急下结论。”董政委摇摇头,将信一把塞到曹德明手中道:“想参军写封信走捷径这倒是真的,不过对方可没耍小聪明啊。” “这写信的人是真有点东西,你先看看。” “别的不讲,就说这信中的内容,除了部队里面的那些老同志有这种见地,恐怕从小在部队大院耳熏目然长大的,都难有这种见识。” “更别提咱们在这地方上招兵,别说见过这种年轻人了,我连听都没听过。” “是不是啊,真有这么玄乎?” 曹德明起初还是不信,他就感觉自己这老搭档平时思想工作做多了,夸人的话张口就来,属于习惯使然。 可真当老曹低头看信时。 第一时间就被对方的行文以及飘逸,灵动的字迹给吸引了进去。 第七章 人武部到访 尤其是看着信中,陈默诚恳的写到自己为参军所做的所有准备,以及对军队未来发展的虚心假设。 曹德明只觉不可思议。 “这真是一个高中生写的?” 曹德明皱着眉头,强忍内心的惊涛骇浪。 真不怪政委刚才夸啊,这要是让他先看到信,怕是比政委夸的声音还大。 “这封信是不是高中生写的我没法确定。”董国强坐到椅子上摇摇头:“但根据署名,还有留下的地址,确实是一高的学生。” “你回来之前,我已经给父县的民政部门,狮桥的计生办,包括兴隆那边都打过电话确认。” “包括一高学校里也打过,信的署名和地址都没错,确实有一个叫陈默的高中生。” “这陈默家近些年没有参军的,就连他村里,参军的也没几个。” “家里当家的是个木匠,平时干点零活补贴家用,政治背景非常普通,条件在村里也属于中等偏下。” “我实在想不出,一个半大的孩子,一直读书上学,他是怎么懂公文的行文规范,还写得那么老练,又是怎么知道部队里面那么多事情。”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曹德明犹豫片刻,从桌子上拿起一包老黄皮香烟,抽出一根划着火柴点燃。 猛吸一口,整支香烟肉眼可见的快速缩短。 整个办公室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两个老烟枪在那吞云吐雾。 半晌。 政委董国强才率先开口道:“这样吧,为确保信的真实性,我去兴隆走一趟。” “不管这封信是不是这个叫陈默的孩子写的,至少要搞清楚怎么回事,比咱们在这瞎琢磨强。” “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我个人其实更倾向于相信这小子生来就对军事方面,有着极高的敏锐性,并且熟读各种军事刊物和公文材料。” “先别这么快下结论,看看再说,我也去。” 曹德明顺势起身,既然看到了信,他在这办公室也坐不住了。 信的内容虽说并不牵扯泄密,可太古怪了,一个高中生对部队的条条框框,对军队的未来发展,比他这个人武部的领导认识都深刻。 要说家里有老前辈退伍,或者有其他人在旁耳濡目染还说得过去,但根据政委的描述。 对方家里显然不符合这些条件。 “老董你刚才也说了,这孩子家里不富裕,咱们过去了不管结果啥样,该带点东西还是要带的,就当是对适龄家庭的慰问。” “我安排人去买点米面粮油,再割块猪肉带上。” “行,我也准备准备。” 董国强起身拿起帽子扣到脑袋上,随手正了正帽檐,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 兴隆村。 一下午陈默都坐在自家堂屋门口晒太阳,这眼瞅着天都要黑了,外面还是没啥动静。 陈默也不免心里有些犯嘀咕。 毕竟,按照他对人武部的了解,两位领导看到信之后,肯定会上门看看情况,以对方负责任的行事风格。 不可能在看到信后无动于衷,怎么着也要过来摸摸他的底啊。 “难道是信没邮寄到?” “不应该啊。” 陈默抬头看向妹妹陈静,正蹲在院里压井旁边,手拿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粉笔头,在压井把上画圈圈。 至于弟弟陈锋,早就不知道蹿哪疯玩去了,老妈下午就出门了,这会不在家,老爸给人家做窗户框也没回来。 陈默干脆起身,伸伸懒腰道:“小静,你饿不饿,我先做饭吧。” “估摸着爸妈还要等一会才能回来。” “我去烧火。” 小丫头听到要做饭,丢下粉笔头动作快的跟只小兔子似的,“嗖嗖”的往屋里跑。 不一会就用小手护着点燃的蜡烛跑出来。 “你烧火的时候慢着点,离火远一些。” 陈默简单交代一声,在院里洗洗手,拿着碗就准备调面糊。 家里的老房子,虽说在他前世生活中,已经消失了十几年,但人是有肌肉记忆的,很多东西哪怕说不上在哪里,可需要的时候,随着感觉走,一准能找到。 小丫头蜷缩着小小的身子,坐在灶台前烧火,陈默则是忙着添水,给红薯削皮,切块。 顺带着在院里菜地拔一颗白菜,剥剥外面的叶子,准备用醋溜个白菜。 兄妹俩正各自为晚饭忙活的时候,家里的大门突然被推开。 “凤兰?凤兰在家没?” “学军?!!” “欸,来了。” 陈默正切着白菜呢,听到外面的动静,他赶忙放下菜刀,快步走出来。 瞧见来人是早上出门碰到的隔壁大婶,陈默笑道:“婶,我爸妈都不在家,有啥事跟我说就成。” “哎呀。” 隔壁大婶一听人都不在家,她顺势拍了下大腿急声嚷嚷道:“这是跑哪去了啊,咋都不在家。” “村口过来一辆四个轮子的车,人都穿着军装,正打听你家在哪呢。” “小默,你快点去找你爸妈回来,这都到饭点了咋还不着家。” “来了!!” 陈默轻呼一口气,看来自己的判断没错。 早上邮寄的那封信,还真把人给弄过来了。 “没事婶,那应该是县城人武部的车,我自己在家也能接待。” “小静,你乖乖烧火,别填太多柴啊,火小点。” 陈默简单交代一声,他顺手整理下衣服。 马上要见到穿着军装的老熟人了,咱这陈秘书的气质“嗖”的一下就提了上来。 陈默跑到一旁洗洗手。 快步走到大门口。 人武部的人确实来了,门口外的主街道上,三道身穿87式军装的身影,手里都提着东西,正浩浩荡荡的朝着自己家这边走。 农村吃晚饭的时间点,很多家里大门都敞开着。 甚至有不少人吃饭都是蹲在路边一边闲聊一边吃。 村里进了汽车,那家伙惊动的人可不少。 三人身边跟着一群手中端着碗,嘴里还嗦着筷子凑热闹的左邻右舍。 陈默已经认出来了。 走在最前头的,正是父城人武部政委董国强,他手中提着桶装的大豆油,还有一块用油纸包着的像是猪肉的东西。 引得周围邻居目光频频看过去。 九十年代末,农村家家户户吃油基本都是自己准备的玻璃罐或者铁罐,熬点猪油吃。 像这种桶装的大豆油,那是前两年才出现在镇上的市场。 这可还算是稀罕物呢。 第八章 这孩子,打小就看他行 瞧见陈默在大门口站着,人群中一名眼熟的中年男子嘴里嗦下筷子,抬手大声招呼:“小默,赶紧的。” “这城里头领导来了,要去家里坐坐,让你爸快点出来接接。” 陈默认不太清说话的是村里哪位长辈,他迈开腿超前迎了几步笑道:“我爸妈没在家,领导好。” 遇到前世的老熟人。 陈默身上没有农村娃子看到陌生人的那种拘谨,反而是挺直身板,声音洪亮道:“欢迎领导,外面冷,咱们进去吧。” 看面前这位年轻的小伙子,主动招呼自己,话里话外都带着一丝处事不惊的老道。 人武部政委董国强和部长曹德明两人对视一眼,以他们多年跟各个家庭打交道,慰问的经验。 再结合刚才村民对眼前小伙子的称呼,两人已经猜到,这位应该就是此行要见的那个高中生。 “这是陈默同志的家吧?”董政委率先开口,他言语亲切,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 “领导,我就是陈默。” 陈默一边说着,一边将大门彻底推开。 后面跟着的村民也都是附近的邻居,丝毫不见外的端着碗一起走进家里。 这家里突然乌泱泱的过来一群人,正在灶房烧火的陈静怯怯的走出来,脸上还沾着灰,一双小手绞在一块。 她眼巴巴的看着哥哥,想上前又不太敢。 陈默见状,快走几步抱起小丫头,还没等他走向堂屋呢,人群中刚才过来通知他的邻居大婶,伸手一把接过陈静。 随即压低声道:“小默,我看着静静,帮你烧火。” “你赶紧带客人去屋里坐,记住烧点水给人家喝啊。” “我知道了婶,谢谢啊。” “害...你这孩子,跟我有啥见外的。” 大婶抱着小丫头进灶房,陈默这才赶紧来到堂屋拉开灯,将屋里里里外外的凳子全都扒拉出来。 “领导,您坐,我去倒点水。” “叔,婶,你们也坐。” “你忙你的,不用管俺这些人。” 爱凑热闹的村民,有些站在院里没进来,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啥。 有些干脆端着碗蹲在屋门口,准备瞧瞧这些领导过来老陈家,到底是干啥的。 至于董国强和曹德明则是将手中提着的慰问品,全都放到一旁的角落,抬头打量一下屋里的陈设,微微点头。 陈默的家庭情况就跟他们了解到的差不多,条件很一般,家里都没几个像样的家具,不过胜在打扫的挺干净。 屋里除了有点陈旧的霉味,也没脏乱的情况,两人打量一圈后,看到陈默正提着瓷缸杯子准备去刷洗。 董政委开口叫住了他:“陈默,你先别忙了。” “来,坐会。” 闻言,陈默也没再坚持,将手中的陶瓷缸放桌上后,规规矩矩的坐好。 老曹没打算开口,只是若有所思的坐在那。 董国强认真观察了几眼陈默后,这才试探性的开口道:“陈默,我们今天过来,主要是针对参军适龄家庭的一个慰问。” “你也不用紧张,咱有啥说啥。” “我看你今年也读高三了,有没有想过去当兵?” “有。” 陈默闻言,他很肯定的点点头:“领导,我一直都有个梦想,就是希望能去参军。” “今年夏天,长江堤坝溃决,我在电视上看到跟领导您一样,穿着军装的子弟兵冲进洪水中,用身体堵住肆虐的水患,这让我尤为触动。” “我喜欢军人,喜欢他们的勇敢,更喜欢他们的义无反顾,我希望成为跟他们一样的人。” “领导,请允许我参军,到了部队,我绝不会给咱们父县丢人,更不会辱没军人的铁骨铮铮。” 陈默声线锵锵,说的那叫一个掷地有声。 可他这番话,直接把问话的政委和一旁的老曹都给惊呆了。 不是震惊,而是意外。 特么的,俩人来这的目的只是打探下那封信,是不是陈默写的,可没计划就一定要让这小子占一个名额入伍啊。 突然把抗洪的事搬出来,还请求让他入伍,这整得好像自己挡住了他入伍渠道似的。 董国强被噎得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该咋回应,至于外面看热闹的村民,更是瞪大眼珠子瞅着陈默。 一个农村娃子,面对领导能侃侃而谈,把领导都给说得接不上茬。 对于这些一直看着陈默从小到大的长辈来讲,这份冲击力可不小。 “这学军家的孩子可了不得啊,瞅着像是个能人。” 蹲在门口喝汤的一名中年人,感慨着说了一声。 “嗯,打小我就看学军家这个小默行,长大肯定有出息,不像我家那个浑小子,比小默小不了两岁,吃饭都不知道往家跑,这会都不知道去哪疯了。” 一名大婶也开始评价。 就在人群议论时,大门口处,陈学军和刘凤兰一前一后的进家了。 这瞅着自家屋门口,黑压压的聚集了一群村里人,少说也有二三十号。 把陈学军给吓了一跳,乍一看,还以为家里出啥事了呢。 他随手把自行车停好,快步就想往屋里冲,可能是烧火的大婶听到动静了。 抱着陈静从灶房出来,刚一照面就嚷嚷道:“哎呦,凤兰,学军,你们俩口子弄啥去了?” “赶紧去屋里瞅瞅吧,县里穿军装的大领导来你家了,那镇上卖的大桶油都给你家提了两桶,我看还有猪肉啥的。” “可得好好招待啊,我听说是找你家老大的。” 听到不是出事,陈学军心里稍稍放松,可得知是县里来了领导。 这位一辈子都老实巴交的父亲,也不免开始紧张了,主要平时这家里都没来过领导,最大的可能也就是村长了。 “学军,愣着做啥子?赶紧进屋啊,你家小默出息了。” 有看热闹的村民也发现了陈学军,催促着他去屋里看看。 此时,屋里的董政委也调整好了思路,再次开口问道:“陈默,想当兵,立志当兵这都是好事。”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当兵的念头?” “或者说,你对部队的了解有多少?” 董国强的这番话,依旧存着试探的心思,可还没等陈默回应呢。 陈学军,刘凤兰夫妇就一副局促的样子走进堂屋。 没怎么跟领导打过交道的陈学军,更是紧张的伸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这才走过来伸手道:“领导好,领导你们辛苦了,吃饭没?” 都不等二人回应,陈学军就扭头嘱咐道:“风兰,赶紧去做饭,多炒几个鸡蛋。” “哎哎,好!!” 刘凤兰也不敢耽搁,脚步麻溜的跑向灶房。 “老乡不用了,我们吃过饭了。” “两位领导,这是我爸。”陈默主动起身介绍。 董国强和曹德明眼瞅着没拦住,他两人也赶紧起身,跟陈学军握了握手。 “哈哈,陈老哥,你家可是培养了一个了不起的孩子啊。” 董政委本就是负责搞政治思想工作,称赞的话那都是张口就来。 可这一句话,从一名大领导口中讲出,对于陈学军来说,却是莫大的欣慰啊。 在这一刻,这名老父亲的腰杆子,都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许多。 第九章 这小子,不像庸才! 不过自豪归自豪,陈学军这时候也是满脑子问号。 县里人武部每年征兵,都会有干事蹬着自行车在每个村里来回跑,做宣传。 年龄小一点的,可能没注意过这个部门。 但常年生活在村里的陈学军,他对人武部却不陌生啊,这昨天才给陈默提过当兵的事。 今天城里的领导就来家里,要说是巧合,也没这么巧的事吧? 可能是看出陈学军的疑惑,政委董国强咧着嘴哈哈一笑道:“陈老哥,是这样,县里今年征兵要对适龄家庭进行慰问。” “本来这几天就要过来咱们兴隆看看,这不今天,又收到陈默同志给我们写了一封信,表明了想要参军的意愿。” “我们就过来看看具体情况,打扰陈老哥了。” “不,不打扰。”陈学军连连摆手:“领导你们坐,我给你们倒点茶水喝。” 说完,陈学军就忙着在一旁倒水。 陈默则是抿了抿嘴,大概能猜到这位董政委,应该是笃定了那封信确实是自己写的,才会跟父亲这么讲。 但光凭借着一封信,就想得到两位人武部领导的认可,并直接帮他,显然也不现实。 因为今年入伍的情况确实有些复杂,一来,大裁军正在进行,各地征兵数量急剧收缩,名额非常有限。 地方征兵单位除了完成任务之外,必要的人情世故也不会少。 这是导致今年入伍难的其中一个原因。 其二,1998年12月,正在进行兵役法修正,志愿兵五年制超期服役都要被取消,后世标准化的海陆空义务兵两年制,就是从今年12月开始实行。 但目前各地只知道兵役法要修正,却相关文件通知没有具体的公布出来,无论是部队和地方单位都有意观望。 上面要进行改革,义务兵役制的变动,是为了定期征兵和退伍,让兵员能够时常更换,在利于常备兵员更新的同时,也能保持部队兵员年轻力壮。 大批量筛选可用之才,履行兵贵精不贵多的政策。 由于变动太大,加上军区很多撤编,裁军的大动作较为频繁,兵员并不是很稀缺。 这也造就了今年入伍难的另一个原因。 其中的缘由,很多都是陈默前世入伍后才了解到的,那时候父母求爷爷告奶奶,能把自己塞进部队,可以说真是耗费了不少功夫。 趁着父亲忙碌着泡茶,陈默简单整理下思路,这才开口道:“领导,您刚才问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有参军的念头。” “其实这个要论的话就很早了,我以前去学校路过报亭,就喜欢挑一些有关部队的报纸期刊。” “加上本身好奇,喜欢缠着长辈讲一些这方面的事情,平时又经常瞎琢磨,就盼着有朝一日,可以跟领导一样,穿上军装。” “我今年已经高三,年龄也到了可以报名入伍的阶段,还请领导能给我一个机会。” 听着陈默三句不离入伍的话题,董国强低头沉吟片刻,随后压低声音道:“那这么说,送到县里的那封信就是你本人写的?” “是,领导,我昨天从学校放假回来后,晚上连夜写的信。” “今天早上放到镇上邮局寄了出去。” 得到确切的答案,董国强点点头。 他扭头跟曹德明对视一眼,其实他很想多问一些关于信件的问题。 但目前这个场合实在不合适,距离他们三五米远就蹲着一群老乡,门口更是黑压压的一片人。 随便说点啥话,几十只眼珠子盯着,信件内容确实不涉秘,但问得深了难保会说出点别的东西。 至于陈默这个人收不收,董国强暂时心里还没底,毕竟,这事他并不完全说了算。 从1996年开始,人武部已经从地方建制改为军队建制。 信件的事,回去他就要给招兵的单位说明情况,看看那边怎么回应。 毕竟,事情有些超出他们以往的经验了。 董政委和曹部长两人对视一眼后,同时起身,前者喊道:“陈老哥就别忙活了。” “基本情况我们已经了解,孩子想要参军是好事,我们回去后也会尽快合计。” “如果情况符合,明天县里会安排人过来接陈默同志先去学校办证明,然后填表。” “我们就先不坐了。” 说完,董国强还特意拍了拍陈默的肩膀,这才大步的准备离开。 “领导,饭都做好了,吃点再走啊。” 陈学军眼瞅着人要走,他也急了。 这过来家里还啥话都没说呢,人家带那么多东西过来慰问,咋能说走就走啊。 “不了不了,我们都是吃过饭才来,以后肯定还有机会。” 人武部过来的三人笑着摆摆手,碰到门口凑热闹的乡亲挽留,他们也都是很客气的婉拒。 一直将人送到村口的军车上,聚拢的人群都没散,都在议论着县里过来领导的事。 军事科干事王明明负责开车,政委董国强和部长曹德明则是坐到后面。 等车离开村庄,走出几百米后,老曹才开口:“老董,你觉得陈默这小子说得是实话吗?” “不好评价。” 董国强脸上带着疑惑继续道:“我这几年也动员过不少年轻小伙子参军,年龄都跟这个陈默差不多。” “可我还是头回遇到,目标这么明确,强烈想要当兵的孩子,他好像势在必得,一点都不担心咱们会拒绝。” “是啊,这小子都不像一个高中生。”曹德明点点头。 他显然是认同政委的观点。 “这样吧,等下回去城里,我跟63军那边通个电话,把情况说一说,看招兵的单位怎么回应。” “明天安排人去学校,包括陈默读过的狮桥初中都走访一下,村里也问问了解下情况。” “如果部队明确要这个人,他的家庭背景也没问题的话,就接他到单位填表吧。” “我有预感,这小子可能还真会给咱们父城争光啊,能写出信中那些观点,不可能是庸才。” 董国强最终拍板。 甚至连陈默自己都没想到,他写那封入伍信,人还没到部队呢,就已经要在部队干部群体中,掀起不小的风波。 另一边。 送到村口的左邻右舍,也把陈默给当成了香饽饽。 有不少人围住他七嘴八舌的询问。 “小默,你刚才跟城里领导说的话啥意思啊,你这是要去当兵吗?” “陈家大小子就是厉害啊,我记得当兵要先报到镇上,小默都能让县里领导过来咱们村,这可了不得啊。” “学军养了一个好儿子啊。” “哎,看看老陈家的孩子,那真是个顶个的好,不像我家那臭小子,整天就知道顶嘴,小默你没事也多带带我家虎子,你俩一样大呢。” 面对一群长辈的询问,陈默也只得一一回应。 不过他心里也确实高兴。 重来一次,他终于可以重新挺直腰杆子,同时,也能让家人轻松一些。 那种浑浑噩噩混日子的生活,总算结束了。 至于说自己能不能入伍,陈默压根就不担心。 凭借他陈秘的阅历,若是连入伍都搞不定。 那还混个蛋啊。 第十章 根正苗红,板上钉钉 在村口跟长辈们聊了一会,陈默就随便找个借口,准备回家。 这不管怎么说,人武部突然过来慰问,爸妈都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呢,估摸着这会心里正犯嘀咕。 要去当兵,家里这一关也必须要过啊。 等走进堂屋。 老爸陈学军正站在方桌旁,一口接着一口的抽烟,瞅着是有点激动。 至于母亲刘凤兰,则是带着妹妹,在翻看角落里人武部提过来的慰问品。 人武部领导出手挺阔绰。 除了两桶桶装的大豆油,和一块油纸包着的猪肉外,还零称了些瓜子,糖角之类的零嘴。 这在九十年代末的农村,都是过年才能吃上的东西啊。 今天,不过节不过啥的,却有领导直接提着给送到家里,这让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父母,着实是感觉到脸上增光了。 瞧见儿子进来,原本抽烟瞅着那堆慰问品的陈父,急忙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领导送走了?” “嗯,都走远了。”陈默脸上带着笑意,坐在凳子上。 能因为自己的原因,给二老带来欣慰,陈默心里也确实开心, “刚才那个领导说,是因为你给他们写了封信想要当兵,他们才来咱们家里,信真是你写的?” 在问这些问题时,陈学军其实还是有些紧张的。 他是生怕自己听错了。 “爸,是我写的,昨天晚上在家写的,然后今天早上去镇上邮寄。” “哈哈,好,好啊。” 陈学军高兴的从口袋中又掏出那用袋子装的烟叶,开始卷烟抽。 为人父者,辛劳一辈子,所求除了孩子健健康康,那剩下的不就是能有出息嘛? 老陈是个木匠,身体又不太行,一辈子没有啥能拿出手炫耀的事情,可今天陈学军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不为别的,就冲自己孩子当兵,都不需要家里操心,一封信能把县里的领导请到家中,这就是能耐啊。 他可听说了,邻村一个娃,他爸妈为了把他送进部队当兵,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求爷爷告奶奶的,头发都多白了几根。 就这,都差点没能通过呢。 现在,陈父高兴了,刘凤兰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她起身从远处的桌子上拿不少零嘴塞给陈默,道:“来,多吃点。” “我家小默有出息了,这东西本来是买给你四爷家的,现在都是你的了。” “以前我咋就没看出来我这大儿子这么厉害呢。” “我也要我也要,我也有出息。”陈静看到哥哥手中放了一堆零食,嚷嚷着也要吃。 刘凤兰溺爱的蹲下身子,抱起小丫头,对着她的鼻子刮了一下后笑道:“先让哥哥吃,咱们饭马上做好,你要先吃饭才能吃零食。” “赶紧去看着锅吧,别糊了,饭好了就端过来别饿着孩子。”陈学军摆出一家之主的谱。 刘凤兰这才像是刚想起煮饭似的,脚步匆匆的走向灶屋。 瞧着儿子手中拿着零嘴,一个一个的喂给小女儿,陈学军坐在一旁抽着烟,眼底都是欣慰的笑意。 可若是认真观察的话。 很容易就能看出,陈学军高兴的同时,还有些怅然。 他倒不是不开心,而是今天儿子的表现,让陈学军第一次意识到孩子真是长大了,已经不需要事事都依赖他这个做父亲的。 为人父母者,经常都是自我矛盾的,既希望孩子快速成长起来,能让自己少操劳,但眼瞅着孩子独立了,又担心孩子会渐行渐远,直至彻底离开他们身边。 从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儿女,哪一天突然离家了,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大概,也只有父母会懂。 “小默。” “啊,爸,怎么了?” 听到声音,陈默将手中吃的全都塞到妹妹手中,搬着椅子坐到父亲跟前。 “既然打定主意要去当兵,你今年也十八岁了,以后要学会照顾自己,长大了出门在外要懂事,外面不比家里。” “爸,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 “好!!” 陈学军拍拍儿子的肩膀,随后双手撑着膝盖起身,离开了堂屋。 只是这个时候的父亲,已经没有刚才那般笑意满满。 留给陈默那个背影。 是宽厚的肩膀,如山的脊梁,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会父亲的背好像驼了一些。 陈默怔怔的看着,不知不觉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二十年蹉跎岁月的陈默都没流过眼泪,却在这一瞬间眼窝有些湿润。 因为他看出了,父亲其实内心不舍得他离开家。 父爱如山,但却从来不善表达。 前世,他还小,只知道父母安排他去部队,却忽略了当时离开家,二老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哥,我还要。” 小丫头可没什么难过的心思,吃东西把嘴里塞得跟松鼠一样,还不忘记伸手朝自己要吃的。 陈默也没讨价还价,起身从慰问品袋子里抓一把瓜子塞给妹妹,趁着她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抱着瓜子时。 陈默揽起妹妹坐在沙发上,帮小丫头剥瓜子。 一旦再次参军离开家,下一次回来至少也要两年后,那时候妹妹恐怕都育红班读完,开始读小学了吧? 就在陈静乖巧的坐在陈默腿上,等着吃瓜子仁时,弟弟陈锋就跟那脱缰的野驴似的,风风火火闯进了屋里。 这小子也不知道在哪疯跑了半天,进到屋里随手抹了下脸就兴奋道:“哥,我听说咱家来当兵的了。” “是不是你写的信有作用了?” “哥,你当兵的事成了?” “嗯,应该是没问题。”陈默点头回应。 只是看到刚才父亲那落寞的神情,陈默这会已经兴致不高,无意再多说什么。 其实想想前世后半生的任性,因为退伍的事磨灭了斗志,一意孤行,在外漂泊十几年很少回家。 尽管那时候的他经常给家里打电话,开视频报平安,可终究是惹了双亲那么多担心,那么久的孤独。 “就让我用这一世来补偿吧,只是眼下,儿子依旧要走,因为部队才是我真正能够施展抱负的地方。” 陈默无奈的想着。 ...... 对比昨天晚上吃饭时的温馨,今天晚上,饭桌上的气氛就沉闷了许多。 陈学军和刘凤兰经过刚才的高兴之后,也意识到孩子参军这么一走,以后很长时间恐怕都要见不到人了。 村里参军的人少,但不代表没人去啊,想想别家的孩子一走就是几年,连逢年过节都回不来。 二老心里能高兴才怪了。 刚才要招待人武部领导,特意炒了很多鸡蛋。 如今,连盘子都被端到距离陈默最近的地方。 刘凤兰怀里抱着陈静,监督小女儿吃饭,陈学军低着头坐在餐桌旁一口接着一口的抽烟,都不吭声。 就连平时屁股上就跟长鸡眼似的陈锋,都感觉这会家里气氛不对,老老实实坐那喝汤,连菜都没敢多夹,生怕哪点没做对再挨一顿收拾。 陈默率先打破气氛道:“爸,妈,你们咋不吃饭啊?” 听到询问,刘凤兰这才有些犹豫的开口:“小默,我刚才想起咱们村西头那家也有个当兵的孩子,这都五年没怎么见他了。” “要不,你跟领导说说,咱不去了行不行?” “就算不上学,在城里跟着人家学门手艺也中啊,比当兵强,主要妈不想你也一走就是好几年见不着面。” 听到母亲劝导,陈默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妈,就算去当兵,中间也能回来啊。” “再说了,人武部的领导这次过来,又不是说马上要我走,就算让我去部队,那中间还有体检,政审啥的咋地都要一个月。” “我去了部队肯定能回来,在县城上学不也一月一回来嘛?我能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妈。” “那不一样。”陈学军摇摇头丢掉手中的卷烟:“你上学那还是家里的孩子,去学校就算呆的再久总要回家。” “可去当兵了那就是大人了,以后哪怕回家也待不了多久。” “想当兵是好事,爸不拦你,想去咱就去。” “就不能再等等吗?等孩子明年毕业也行...”听着爷俩对话,刘凤兰又忍不住建议。 女人总是感性。 想起孩子要出远门,刘凤兰就止不住的想掉泪,她转过半个身子,尽可能不让孩子看到自己那红红的眼眶。 就连原本正吃饭的陈静,也被母亲的样子吓到,缩在妈妈怀里眼巴巴的看着哥哥和父亲,不敢动弹。 父母都是没读过书的乡下人,陈学军好歹有个手艺,平时做工接触的人多,心思也活络一些。 对于孩子出远门当兵的事情,能很快适应,也能调整。 可刘凤兰不一样啊,半辈子都是围着家里人生活,每个孩子都是她的心头肉,这大儿子要走了,心里咋能舍得。 老妈心里不舍,陈默看着也是揪心,他搬着凳子坐到刘凤兰跟前:“妈,我今年都成年了。” “半个学期读不读都没关系,您儿子去当兵那肯定能照顾好自己,部队管吃管住还管发衣服。” “连人武部的领导都因为我一封信,跑到咱家,我就算到部队肯定也能吃得开,不会饿着冻着。” “吃饭吧妈,你看小妹都不好好吃饭了,我就算去当兵也至少还要在家呆半拉月呢。” 有陈默在这活跃着气氛。 父母的心情总算是好转了一些,有说有谈的开始吃饭。 没一开始那么沉闷了。 ...... 到了第二天上午,也就是13号的周日。 县里人武部没啥动静,反倒是村长跑到陈默家了解下情况。 好家伙,又逮着陈默好一顿夸啊。 昨天晚上县里领导过来陈家的事,在村里传遍了。 都知道他老陈家的大儿子,想当兵把县里领导都给叫到了家里,可了不得。 等到了下午。 陈锋提着布包去上学,陈默按照学校的规定也该去学校才对。 但他既然打定主意参军,学是不可能上了,他干脆搬把椅子坐在院子里等信。 因为陈默心里清楚。 人武部不可能会放弃招他入伍,算算时间,上面也应该把他的家庭调查清楚了。 类似提前政审什么的,陈默压根不担心,他们老陈家好几代都是贫农,连地主都没出过。 真可谓是根正苗红,他有啥可担心的? 再说了,前世政审都过了,没道理这次能出啥岔子。 第十一章 简单初选,初见端倪的特殊照顾 陈默没等来人武部的消息,却率先等到了高三同桌董柯洋以及邻村同样读高三,但和他俩不同班的刘少培。 三人从小学开始就一个学校,无论是去镇上读初中,还是在县里读高中,经常约着一起。 等两人身上斜挎着布包,风风火火的走进院子里。 却瞧着陈默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正悠闲的晒太阳,身上不带一点即将要去学校的紧迫劲。 董柯洋见状,有些奇怪的挠挠头,催促道:“陈默,走啊。” “你不会日子过岔了吧,今天该去学校了。” “你们去吧,我可能要退学报名当兵。” 陈默话说得很是轻松,却把两个小伙伴给听愣了。 董柯洋还稍微好点,毕竟之前陈默跟他提过这个事。 刘少培则是惊讶的来到陈默跟前,问道:“我听说你们村有城里的领导来,都是穿着军装的,不会就是来你家吧?” “昂,是来找我的。”陈默眯着眼嘿嘿笑着回应。 如今的他,看儿时玩伴穿着校服,一脸稚嫩,动不动就大惊小怪的样子,还真有种看好大儿的感觉。 “陈默,那你是怎么报名的?我堂哥今年想去参军,本来我家里也想让我跟着去,可堂哥那边二号就给镇上报名了,一直没消息。” 刘少培显然更有兴趣,都开始打听具体的流程了。 他们都已经到了高三。 这个年代,先不说考大学有多难,在农村很多人的观念中,压根就没有读大学这个选项。 要论读书,真不如打工或者学手艺谋个别的出路,这也是为啥陈默父母听到他要退学,除了心疼孩子出远门外。 提都没提必须读完高三的原因。 这也就是他们鹰城经济比较好,是全国第一个成立的特区,比鹏城都要早,加上距离县城不远,他们这边孩子读书读到高中的比例稍微高些。 要是换别的地方,九十年代末,农村距离城里的学校太远,很多人读到小学就已经不读了。 毕竟,初中动辄距离数十里地,加上学费贵,大多家庭压根不支持孩子去读书。 看刘少培实在好奇,连一旁的董柯洋都准备凑过来听听,陈默也寻思着吹一下自己的“伟大壮举”,打发下时间时。 突然,“咚”的一声闷响,从外面传来。 他在部队混过几年,听动静就知道这是老式军车大力关门的声音。 人武部有消息了。 陈默起身盯向大门口,连带着身旁的两个小伙伴都看向身后。 人武部确实来人了,并且还是陈默熟悉的人,昨晚这人也来过,是军事科的一名干事,叫王明明。 只是昨天跟着两位领导一起来,压根没他开口说话的机会罢了。 王明明大步走进院子里,瞅见三个小伙子直愣愣的看向自己,他也愣了一下。 还是陈默快步迎上去道:“同志你好,是领导同意我入伍的事了嘛?” “嗯,政委让我来接你去学校说明一下情况,顺便开个证明然后到武装部填表。” “那啥,你带上户口本跟我走吧。” “早就准备好了。” 陈默拍了拍口袋,脸上挂着自信的笑意。 而后伸手指了指后面道:“那两个是我同学,咱们去学校开证明能不能带他俩一起过去?” “行,这个我能做主。” “走吧。” 说完,王明明率先转身。 陈默扭头看向那两个紧张兮兮的家伙,再次招呼道:“走啊,你俩愣着干球啊。” “有车不坐真想走着去城里?” “来,来了。” 不同于陈默的大大咧咧,拉开车门就坐到副驾驶。 董柯洋和刘少培俩人以前哪坐过汽车啊,甭说四个轮子的,就算两个轮子的平时在家都被大人霸占着。 他们这个年龄,也只有眼热的份。 坐到后排的二人更是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一会摸摸座椅,一会趴窗户上瞅瞅外面。 那叫一个新鲜。 陈默没工夫体会这种老式军车的坐感,他转头看了眼王明明,问道:“同志,我入伍的事领导是怎么说的?” “打听这个干啥?” 正在开车的王干事瞥了陈默一眼,道:“反正政委同意你报名,今天填了表就算是过了初选。” “我在父城武装部也呆了快两年,还是头回碰到你这种待遇,报个名还能车接车送。” “填完表你就等着通知组织体检就行,对了,跟你透露个事。” “你写信申请入伍的情况,部队那边已经知道了,就连你写的信都被邮寄到了军区。” “说是过些日子,那边接兵的单位会专门安排干部过来,你小子也真够有胆的啊。” 听着王明明叽里咕噜的没完,陈默也是相当无语。 起初他还以为这个干事嘴挺严呢,没成想自己才问了一句,这家伙,差点把老底都给交代了。 不过,陈默可不憨。 他从对方的言语中,听出了幸灾乐祸的意思。 至于为啥会这样,陈默心里跟明镜似的。 自从1996年地方人武部归部队建制后,这些部门的就开始从老陆抽调人员。 甚至地方军区,和野战单位人员反复横跳的情况都不算啥稀罕事。 这个干事,以前肯定在部队一线呆过,知道那里的情况,也清楚一个新兵刚入伍就被单位给盯上。 可算不上什么好事。 那是需要比别的新兵,经历更多“血与火”的磨炼才行。 别提什么特殊,在部队里就特么特殊被练的最狠。 这老小子,是笃定自己去了部队不会好过,还故意不明说。 心眼也忒坏了。 反正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陈默就没再询问。 至于被部队知道他的特殊性被狠练什么的,陈默压根没往心里去。 前世,咱这陈秘在摩步单位都能趟出名声。 目前的老陆,哪怕掰着手指头数,能有几个比摩步更狠的单位? ..... 这平时走路,需要耗费近两个小时才能赶到的学校,坐车不到二十分钟,车辆就已经抵达了父县一高大门口。 由于人武部经常会来高中做征兵宣传,大门岗这边压根没人问。 车辆畅通无阻的开到办公楼前停稳。 “走吧,政委已经跟学校打过招呼了,我带你去开证明。” 王明明推门下车,招呼陈默。 后座的两位“刘姥姥”也赶紧从车上下来,看着陈默一路上能跟穿军装的军官侃侃而谈。 董柯洋和刘少培两人,看向陈默的眼神都变了,目光中隐隐带着对成熟男人的崇拜。 “别愣着了,你们两个先回班,要是有空帮我把书之类的整理一下。” “我等会去教室一并带走。” 简单的交代完毕。 陈默转身就跟着王明明一起上楼。 过了好一会,董柯洋才回过神,咂了咂嘴,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同桌要去当兵了,并且已经付诸行动,这让同龄的董柯洋心里痒痒的。 他也想去,但却没有陈默那种处事能力,只得压抑着心思,攥紧布包就朝教室方向走去。 第十二章 谁说我的青春结束了? 心里一直惦记着同桌去当兵的事,等董柯洋回到高三一班教室时,看到班里已经有大半学生到了。 尽管这个年代很多学生不指望读大学,高考的紧迫感也并不强烈。 但学习的氛围还是不差的。 教室里没几个人闲聊,都趴在课桌上埋头看书,听到有人进来,也只是下意识的抬头瞅一眼。 以前董柯洋也这样,毕竟是能熬到高三的学生,咋地都有两把刷子啊。 可今天,他却没了往日的劲头,回到座位上,将布包取下来,把里面的书分好类别放课桌上之后。 就挪到陈默的座位上,开始动手归拢书本。 寂静的教室环境,董柯洋这“咚咚擦擦”的动静很快引起其他同学的注意。 前排座位一名扎着长辫子的女生,扭头眼神奇怪的看了一眼:“董柯洋,你干嘛要动陈默的书?” “他不读了,要去当兵。”董柯洋声音闷闷的回应着。 “啊?陈默要退学?” 学生每天接触的事情少,同班同学要离开的消息,对这些小伙子,大姑娘来说,也算得上是挺劲爆了。 “董柯洋,陈默为啥要不读啊?” “没听陈默说过啊,怎么这么突然。” 没一会,董柯洋跟前就围了一群学生,好奇的追问着。 其实在高三一班的学生眼里,陈默的形象,可不是这几日在家时表现的那么内敛,平时在班里就算称不上活宝。 那也是相当活跃的一员。 上课揪前桌同学的辫子,下课无论跟谁都能聊的火热,连班里最内向的同学,都能被他给聊成外向型。 所以陈默在学校,属于老师见着就头疼,学生碰到就亲近的类型。 只不过终究是在前世经历了那么多事,如今重生回来,就显得成熟稳重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般青春浮躁。 “他要去当兵,这事已经定了,连县里都有领导去陈默家,说是叫啥慰问,今天来学校我和陈默都是坐四轮车来的。” 可听到陈默要去当兵,现场有几人当场惊呼。 “不能吧?我哥也说去当兵,那几天我爸带着他天天出去跑,到现在都没去成。” “陈默要当兵了?哎呀,当兵好,我们村有个当兵的回来可厉害了,两米多高的墙头蹦着就能蹿上去。” “听说当兵能锻炼人,我爸也想让我去试试,就是今年好像报不上名,要不我早走了。” “哎董柯洋,你不是说跟陈默一起来得学校吗?他人呢?” 周围的同学叽叽喳喳的,把小董同学问得头皮都麻了,他干脆谁的问题也不回应,只顾低头收拾东西。 就在陈默座位周围,人越聚越多时。 “咳咳。” 教室门口的方向传来一声轻咳,高三一班班主任赵国富背着手走进教室。 身后跟着的正是刚刚开完证明的陈默,以及人武部军事科干事王明明。 跟大家印象中的陈默不同,今天他穿了件老款皮衣,目光平静,明明脸庞依旧青涩,但隐隐有种“大人”的感觉了。 “我感觉陈默好像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其中一名女生小声的对同伴说道。 “肯定不一样啊,你没听董柯洋说陈默要去当兵,连领导都去他家里了。” “我们家跟陈默家村子离得近,听我妈说是陈默给城里领导写了封信,我爸都夸他厉害呢。” “写信?哦哦对了,陈默要走,我等会让他在我留言本上签个名,咱们同学以后都会分开,我要收集一个全班的签名册。” “好了,同学们静一静。” 赵国富走上讲台,拍手制止了底下的窃窃私语。 “我通知个事,咱们班陈默同学已经办理了退学证明,他要去部队当兵了。” “你们同学一场,以后再见面不容易,大家鼓掌就当是给陈默同学饯行吧。” 啪啪啪... 整齐的掌声响起,陈默看着教室里一张张洋溢着笑意和不舍的脸庞,他抿了抿嘴跟着走上讲台。 声音和煦道:“同学们,跟老师说得一样,我要去部队了,这几年有不少同学离开学校南下打工或是去学一门手艺,没想到今天我也成为了其中之一。”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参军,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如今,我也为自己的梦想,迈出了第一步。” “当然,我没有鼓动大家学我一样退学的意思,不要误会了!” 陈钧这话落下后,惹得台下不少同学都是抿嘴一笑。 “弃笔从戎,投身军旅,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更希望在座的大家能够不为我所影响,专心学业,金榜题名” “古言道,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希望我们日后再见,都意气风发,不负韶华,希望咱们班,日后,人人如龙!” 陈默话音刚落,全班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 掌声停歇后,班主任赵国富才终于开口道:“同学们,我时常教你们,一名优秀的老师可以教书育人,我今天再教你们一句,一名立志参军的青年,他可以保家卫国。” “陈默,不是咱们班学习最好的学生,也不是班里平时最听话的学生,但他是咱班最勇敢的人。” “我们都应该为陈默同学而感到自豪,鼓掌。” 啪啪啪... 这一次的掌声更盛。 这一刻,全班同学都用力的拍手,就连隔壁班的人听到动静,也都跑过来伸着脑袋望里头张望。 面对一群高中同学的鼓掌和一双双亮晶晶眸子的注视,陈默立正身躯,抬手敬礼!! 哪怕如今他的身份连新兵都算不上,但这一礼,还是将教室中几十名学生触动到了,眼窝抑制不住的发红发湿。 就连门口的王明明都抹过身子,偏着脑袋看向外面。 高中生都参加过军训,敬过军礼,也敬过少先队礼,哭,不只是即将离别的伤感,更是因为这些学生知道,并且能够体会到军礼所蕴含的精神。 这是刻在每一名国人骨子里的信仰和荣耀。 学生时代的感情最是真挚,一场短暂的告别,令许多人眼泪都止不住的掉落。 这俗话说,最好的大学是高三时期的憧憬,最好的高三在大四的回忆里。 陈默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他本以为自己不会怀念高中的生活,更不会去留恋。 就像是一名老兵只会怀念战友,而不会怀念战场一样。 但今天,他不得不不承认,自己内心受到了触动。 “陈默,签个名可以吗?” “陈默,你当兵回来要记得看看我们啊。” “陈默,你咋报名当兵的啊,我也想去。” 眼看着同学要离开,有人走上讲台话别,也有关系好的哥们冲上来拥抱。 对于这些要求,陈默都是来者不拒,不过学生也真是纯真得可爱。 有不少人,甚至还指望着他从部队回来,能来教室看看,先不说真回来,校门口的保安让不让进。 就说大家都是高三的学生了,再有半年都要各奔东西。 以后,再见面的机会就非常渺茫了。 ..... 等收拾完书本以及宿舍里的铺盖,陈默挥手告别远处来送他的同学时。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王明明擦了擦嘴叉着腰道:“陈默,你可想好了,离开学校去部队你的青春就算是结束了。” “部队不比学校,你小子真能适应?” 如果放在刚才,陈默还真会因为这句话而伤感,可现在已经调整好思绪的他,只是白了王明明一眼,道:“谁说我的青春结束了?这才刚开始好不好。” “走,回人武部填入伍登记。” 看着陈默主动坐到副驾驶,一点都没有高中生身上的那种腼腆,俨然是把自己当成了跑腿的司机。 王明明郁闷的挠着头,随后坐进驾驶位:“你小子,就嘴硬吧。” “真到部队有你受的。” 其实按照陈默这种情况,属于征兵单位点名要的类型,要不是因为征兵登记报名表必须本人填写,将来要放入档案。 王明明都能代替填写了。 毕竟,因为这小子写的一封信,最近人武部可没闲着。 为了确保信的真实性,以及陈默政治背景情况,整个部门已经将陈默调查的清清楚楚。 就连初中,小学,跟谁坐过同桌,和哪个小姑娘拉过手,武装部的领导都门清了。 第十三章 入营前的筹备,该出发了 按照陈默的猜测,他到武装部填写入伍申请表时,政委和部长肯定会拉着他询问信件的问题。 里里外外将他盘个明白。 毕竟,当时这俩人打着适龄家庭慰问的旗号,跑到家里也没询问太多,心里肯定憋着不少疑问呢。 没成想,这次陈默失算了。 跟着军事科干事王明明来到武装部,那栋二层小楼办公室时,屋里只有部长曹德明,正手捧白色陶瓷缸喝茶呢。 政委董国强压根不在。 瞧见陈默过来,曹德明将瓷缸放在办公桌上,伸手指了指办公桌一侧道:“小王,登记表给陈默拿一份。” “指导着他填好,写完送他回去等通知。” “是,部长。” 交代完之后,曹德明慢悠悠起身,双手环在胸前,盯着陈默坐在桌前填表。 其实征兵报名登记表没啥内容,无非就是填写姓名,年龄,学历以及政治面貌之类的信息。 陈默趴在办公桌跟前,认真的填着。 曹德明负责检查学校开的退学证明,还有户口本,确认无误后,又低头看看陈默那飘逸的字迹。 他基本已经确认,邮寄到他们这的信件就是这小子亲笔写的,连笔迹都分毫不差。 不是老曹不想深问。 主要是连政委,都称赞陈默写公文的功底很深,对参军的准备工作也做得很充足。 最终得出结论,这小子天生就适合穿军装。 加上这两天他们没少私下调查。 结果都显示陈默的背景很干净,根正苗红,没有任何问题。 曹德明也就没有了一开始那么重的疑心,连征兵单位都表示要接收这人,他就不操那么多心了。 “陈默,填完表就回去吧。” “你的初选已经过了,最近不要出远门,就在家等着体检的通知。” “明白吗?” “明白!!” 陈默将写好的表格递给王明明,在办公室站了一会,看到老曹又捧起茶杯喝水。 实在没有问话的意思。 他才跟着王明明下楼,准备回家。 至于刚才曹德明提醒不要出远门,这纯属废话。 在2018年之前,各地征兵很少会有役前训练的安排,就算有也只是个别地区才会出现。 反正他们父城是没这个步骤。 征兵报名的流程就是初选,体检,政审。 等人武部把户籍转走之后,兵源就要送到部队单位,从开始征兵到送走,时间一般不会超过一个月。 根据前世的记忆,陈默记得十二月底就被送到晋省,连过年都是在部队过,满打满算留给他的时间也不过才半个月。 期间还要来几次城里,出个锤子的远门啊。 回村的路上。 陈默扭头望着窗外九十年代末的县城,心思却早已飘到了部队。 不管这两天,他再怎么有信心凭借自己的能力,可以搞定入伍的事。 但尘埃落定之前,心里总会犯嘀咕。 这下好了,连人武部部长都说他的初选已经通过,陈默也就没啥好担心了。 接下来,他要为进入军营做准备。 1998年这个时间点的部队虽说比不上“红肩章,绿军装,半蹲马步斜跨枪”,满地都是单兵王的年代。 可现在的军营比起后世来讲,依旧是“神仙打架”的时期啊。 不然,那些摩托化步兵,号称比摩托跑的还快,这名气,猜猜是哪批老兵打下来的? 九十年代末的军营里,惹上列兵、上等兵都没事,他们顶多算是生瓜蛋子。 但若是惹上下士,中士或者上士,那就麻烦大了。 这帮人,就没有不狠的。 因为这些都是入伍三年以上的老兵,他们可不会像后世的士官那么温和,举个不恰当的例子,给这帮人去买烟,你还要找钱。 不绝对,但很普遍,想要在这种大环境下混得开,你就要比他们强,比他们拳头更硬。 除了这帮人之外,军营里还有一批更狠的。 那就是志愿兵,志愿兵属于统称,细分的话还能分为两种。 专业军士和军士长。 肩膀上扛着一根粗杠,带着细拐的是专业军士,扛着两根细杠带着拐的是军士长。 专业军士一般都是在部队由义务兵直接转志愿兵,技术类居多,但基层连队不是没有,只要出一两个,那就是妥妥兵王。 服役年龄能跟团长比高低,是能在连队横着走的类型。 军士长属于士官学院毕业,数量也很稀少,反正都不好惹。 至于说为啥,专业军士和军士长都比义务兵狠,那是因为这个时期,义务兵要是想转志愿兵,必须服役满五年,第六年才能给转。 想想一个新兵蛋子,碰到这种志愿老兵,能占到便宜嘛? 这帮人有些还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都是属螃蟹的,横得很。 陈默就是因为知道部队的情况,所以才决定,入伍之前,必须要尽快提升自己的身体素质。 否则到了军营,面对一群想要进步的老兵,想出头可没那么容易。 回到家之后,陈默将从学校带回的书本、铺盖全部搬到屋里。 告别了王明明。 连一点时间都没浪费,陈默直接来到家里堆放木材的地方,准备挑一个粗点的木杠子,拿来练习体能。 也幸好老爸是木匠,经常帮人打家具,家里存放了不少木材。 陈默挑了一根大概一米多长,直径有三十多公分的木杠子,就开始自行锻炼。 ...... 眨眼十四天过去了。 这段时间,陈默每天天不亮就早起,跑步到几公里外的水泉岭上,找到自己藏起来的木杠子或背或抱的跑。 偶尔也会换换口味,抱着石头跑,反正每次都跑到筋疲力竭,几乎瘫在地上才罢休。 等恢复一些力气后,还会继续跑。 这种自虐式的筹备训练,能够支撑陈默的只有迫切想要进步的决心。 他深知自己松懈,就很可能再次和这个时代的机遇擦肩而过。 上天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输不起,也不能输。 不要觉得这是夸张。 可能在兴隆村,只有一个陈默这么努力,但若是进了部队,同样咬紧牙关敢打敢拼的遍地都是。 想要进步,那是懒一点都不行啊。 12月28日临近中午。 在岭上跑了大半天的陈默,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跟以前不同的是,今天家里除了母亲刘凤兰和妹妹陈静之外,就连老爸也在家。 包括他们村的村长也在。 看着老妈正抱着一堆衣服、零嘴朝自己从人武部领回来的携行包里塞。 长条型携行包,都快被塞成圆的了。 陈默就知道,该出发了。 武装部集合的命令,到了。 第十四章 告别父母,县里报到 “小默回来了,快点收拾收拾,县里来了通知,下午两点之前要到武装部集合。” “我接到信,今天就要出发。” 村长瞧见陈默回来,他明显松了口气,随后抬手招呼道:“学军你也抓点紧,给孩子弄点饭吃,赶紧送去集合。” “甭耽误事啊。” “这都晌午了,在家吃点吧。”陈学军出门送村长。 陈默跟着送到大门口,随后折返回来,看着老妈还在往携行包里塞东西,从镇上买的糖果子,家里烙的玉米饼,使劲往里装。 连带着屁股上破俩洞的三角裤头都被扒出来,准备让带走。 妹妹陈静蹲在一旁,呆呆的看着, 陈默赶紧走到跟前道:“妈,我不是跟您说了吗,部队里面管吃管住还管发衣服,这东西不用带啊。” “妈知道,你别管。”刘凤兰嘴上答应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你去灶房看看,赶紧吃饭吧。” “锅里蒸的有肉有馍,你多吃点,以后出门要学会照顾自己,遇到事不能那么拼,啥都没有吃饱饭有个好身体重要,知道不孩子?” 刘凤兰叮嘱的时候,眼窝子的泪水又一次“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尽管最近这半拉月,陈默每天都会和父母说一些部队的事,希望让二老放心,也能接受他离开家远行。 可这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刚才村长在这时,刘凤兰还能忍住。 这会是真忍不住了。 “哎呀你这老婆子哭啥?孩子去当兵这是好事,你别给孩子整那么大压力。” 陈学军脸色稍有不耐的呵斥一声,随后又在身上摸索一会,掏出来一叠钱,全是零散的面额。 两块,五块,十块的都有。 “这是三百五十七块,我知道部队里吃住有人管,但钱该准备还是要准备。” “记住钱别都放一个口袋,里里外外,上下口袋的,多分几处放,这样万一丢了也不会一下子全丢。” “坐车上就是热也不能脱衣服,口袋放钱别老去摸,更不要傻乎乎去按着,要假装没这事,要不会招贼。” 陈学军这是在给大儿子传授“江湖经验”呢,其实他也没出过远门,但作为一名朴实的父亲。 一直都在用自己那并不广阔的人生经验,对即将离家的孩子,做细碎的叮咛。 陈默前世今生,已经听过无数遍。 可面对父亲递过来的钱,陈默是真没勇气接啊。 连两块,五块的零票都拿出来了,家里的情况可想而知。 更何况,这还临近过年。 “给你就拿着,出门在外难保不会需要点啥,要是花完了记得给家里捎信,我去邮局给你邮。” “拿着啊!!” 陈学军看到儿子不吭声,直接将钱塞到陈默手里,硬是抓着陈默的手将钱塞进口袋这才点点头:“去吧,先吃饭。” “我和你妈都吃过了,你赶紧吃,我给车子打打气,吃完带你去城里。” “好。” 陈默没再犹豫,走到一旁抱起蹲在地上的小妹来到灶房。 趁着母亲在整理行李,父亲拿着打气筒在院子里检查自行车轮胎。 陈默将身上的零钱全部拿出来,给自己留了一百的零票,其余全部塞到陈静的小口袋中。 “小静,你记住啊,这些钱等咱爸送我走,回来时你再拿出来给咱爸知道吗?” “为啥啊?” 小丫头摸着口袋中鼓鼓囊囊的纸币,满脸都是疑惑。 陈默起身拿起锅盖,将锅里蒸的粉蒸肉还有白面馒头端出来,拿筷子夹起一块肉吹吹,喂到妹妹嘴里。 “因为哥哥用不到这么多啊,你给咱爸,到过年了你就有新衣服穿,也有肉吃,好不好?” “好。” 小丫头还不懂什么是离别,高高兴兴的坐在小板凳上,等着哥哥给自己分肉吃。 陈默也是一边喂着妹妹,一边嚼着馒头。 可堂屋那边却并不平静,陈默隐隐听到母亲应该是想把自己的枕头塞到包里。 却被父亲拦住。 随后就听到屋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还伴随着母亲埋怨的声音“你别管,我知道塞不下,可我就想都给孩子带上。” “你说你非要让孩子去当兵,他才多大啊。” 听着这动静,陈默叹了口气。 原本他以为自己常年离家,早就习惯了这种分别,不会太过不舍。 可他发现自己错了,这种血浓于水的亲情,不是习惯就能割舍的。 作为一名曾经入过伍的老兵,陈默清楚,新兵去部队,只需要带上自个这个人就行,别的都是多余。 但他实在无法拒绝母亲的心意。 吃过饭后。 陈默来到屋里,将身上的衣服换成武装部配发的87式军服。 他的身材基于普通大众型,一米七六的身高,六十多公斤。 型号175/88这种部队万金油类型的军装,穿在陈默身上正好。 戴上帽子,脚上蹬着一双解放鞋。 陈默整个人的气质“咻”的一下,就从地方青年,直接过渡到军人。 并非首次入伍的他,身上多多少少还是带点“兵”味的。 “爸,妈。” 陈默换好衣服从东屋出来,陈学军看到后,很满意的点点头。 “走吧,我送你去城里。” 母亲刘凤兰怀里抱着闺女,低头抹着眼泪,都不敢开口说话。 “妈,我走了,你不用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陈默提起携行包,坐在大梁自行车的后座,挥手跟母亲告别。 一直等出村,等到村口母亲的身影模糊到看不清。 陈默才回过头,轻叹了一口气。 ...... 父县武装部距离陈默的家没多远,也就九公里左右。 骑车差不多四十分钟,两人来到了大门口。 这里过来送孩子的父母有不少,打眼望去,足足十几人,都在细声叮嘱着什么。 按照规定,送孩子过来的家长是不允许进入武装部的。 毕竟当兵了,以后就要独立。 如果放开口子让送的话,怕是孩子不坐车走,家长都不会回家。 “爸,你也回去吧,天冷。” 陈默从自行车上下来,对着陈学军挥挥手。 转身大步走进武装部。 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陈学军立在原地呆愣半晌,才默默的推着自行车。 一步三回头的朝着家走去。 第十五章 来自部队老炮子的关注 “来了?!” 人武部门口,军事科干事王明明正在执勤。 他看着已经换上军装的陈默,脸色冷酷的伸手指了指身侧。 “提着包去办公楼前的空地集合,不要乱跑,不要喧哗,接兵的人已经到了。” “等下统一点名后就会带你们走。” “是!!” 陈默大声回应着,随即迈开脚步就朝着办公楼的方向走去。 一点都不带墨迹的。 “嘿,这小子还挺上道啊。”王明明发现陈默没其他疑问,而是回应一声就走了。 还真有点当兵的样子,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等陈默走到办公楼前的空地时,这里已经有五六个同样穿着军装的新兵在等待。 这些人陈默都有些眼熟,毕竟前世就是同一批被拉到晋省63军的一群人,只是后来分配新兵连,部队一般不会让同一个地方的兵聚到一起,大家都分去不同单位,所以陈默也只是看着眼熟,后续根本没打过交道,也叫不上名字。 前世陈默来武装部集合时,他还真没注意什么细节。 如今再次来到这,瞧着集合的一帮新兵,一个个要么杵在原地跟个乖宝宝似的,一动不敢动。 要么就是东看麻雀西看燕,站没站相,立没立样,裤子穿在身上跟特么七分裤似的,里面秋裤,线裤都在脚踝的位置露着。 有的干脆袖子长到盖着手,跟穿了件大褂似的披在身上。 陈默摇摇头,心想着难怪接兵的干部每次碰到新兵,脾气都不太好。 这要是搁他过来带新人,脾气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没有理会几名新兵的目光,陈默走到人群队列中,将携行包放在脚边,身躯一挺,双腿跨立,手背在身后,目不斜视的站着。 说他故意表现也好,说他是显眼包也罢,反正既然入伍,陈默就没打算默默无名。 该表现的时候,那必须抓住机会表现自己。 只是陈默没有注意到,在他站的位置,左侧二楼走廊上,正有几名穿着军装的军官盯着新兵集合的位置。 除了武装部部长曹德明之外,他旁边还有一名年约三十五岁的中年男人。 整个人长得清瘦,肤色黢黑,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右耳延伸到嘴边。 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如同趴着一条蜈蚣,整个人看起来极具攻击力。 他就是此次接兵,专程从63军来到父城的连长程东。 “曹部长,这个新来的就是写信的那位秀才吧?” 程东仰头示意陈默站的位置,咧嘴笑道。 “嗯,就是他,他叫陈默。”曹德明微微点头:“这小子可是个人才啊。” “有头脑,够胆识。” “确实有点意思。”程东笑了笑,他在这站半天,也就看到这么一个顺眼的新兵。 “老炮。” “到!!” “这个秀才带回去交给你了,究竟是块好钢还是块废木材,你要好好验验。” “旅里的政委都叮嘱我要过来看看咱家的大秀才,你可得给我把握好分寸喽。” “是,连长。” 被称为老炮的,是一名肩膀上带着一根粗杠、两道飞机拐的二级专业军士,此时他正站在领导们身后位置。 他名字叫周勇杰,入伍到今年已经是第十三个年头了。 转志愿兵的第六年。 老炮并不是周勇杰的外号,因为在部队里面不管是专业军士还是军士长,只要是志愿兵,统一都被称为老炮子。 至于啥原因,那谁也说不清。 反正是一代又一代,就这么叫过来的。 刚来就收到一个需要自己带的兵,周勇杰这个老炮子瞅着陈默的方向,他嘴角上扬,带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要不是因为这个秀才,程连长也不会亲自过来父城。 他这个老兵,更不至于专程跑一趟。 谁让他们侦查连今年接到带新兵的任务,正好这小子,又写了封信要走捷径参军。 好巧不巧的,信跑到了旅政委的手里,上面这才要求他们走一趟。 目的是想要看看,这位写信的秀才,到底有几分成色。 如今看来,还凑合,至少比其他几个散兵游勇强点。 陈默原本正站得直溜呢,突然感觉到自己有人盯着这边看。 他下意识的仰头瞄了一眼。 当看到一名老炮子,正眯眼打量着自己,陈默内心当即“咯噔”一声。 连带着额头上的呆毛都根根竖起。 他赶忙回过头,继续保持跨立的姿势。 说实在的,陈默虽然属于二次参军,对部队里面的事了解的很清楚。 但那也不希望自己被老炮子盯上啊。 这帮玩意。 那是心黑手辣,啥折腾人的损招都有,被老炮子盯上,绝对称不上啥好事。 想到这里。 陈默故意稍稍调整了下姿势,让自己挺直的身躯,看起来稍微显得松散些。 这一等,就等了大概一个小时。 人武部办公楼前的空地上,陆陆续续又过来十几号人。 应该是人到齐了。 军事科干事王明明踱步走到新兵队列跟前,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哨子塞进口中,憋足了力气吹响。 “哔-哔哔!!” “全体都有,拿上你们的行李,接下来我开始点名。” “点名结束后,所有人排好队去仓库领铺盖,然后出来坐车去火车站。” “在我右侧。”说着,王明明伸手指了指已经从楼上下来的程东,还有老炮子等人,继续道:“他们是部队过来负责接兵的同志。” “在火车上,发生任何情况都要记得找他们汇报。” “现在开始点名,点到名字,答一声到,然后去仓库领铺盖,上车。” “刘邦!!” “到。” “.....” 一个个名字被点出来,原本松松垮垮的队伍,开始陆陆续续提着携行包去仓库领铺盖。 他们父县距离鹰城近,火车站就在县城边上,加上县城下辖的几个镇子都不远。 送兵的当天基本不用在武装部休息,当天过来集合,当天就能送走。 所以被子啥的都没有提前发,而是临行前才会配发。 陈默跟在新兵的队伍里,按照指引领完东西。 说是领取,其实接兵的那帮人为了节省时间,也为了防止新兵丢三落四,早就把内务被给打成结结实实的三横两竖。 每人过去背上就走。 速度倒是挺快。 在军事科干事的领队下,所有新兵走出武装部,在外面又一次点名,确认无误后。 就全部被带上客车,朝着火车站出发。 第十六章 新单位,这么懂事的新兵很少见啊 客车在县城街道上穿梭,陈默坐的位置正好临窗,他怀里抱着背包,身体靠在椅背上。 将携行包放在脚边。 扭头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内心并没有太多的激动和期待。 看看外面的太阳已然西斜,想着家里这时候母亲应该还没适应自己离家,妹妹也不知道会不会想自己。 陈默暗叹了一口气,他抬手下意识的摸摸口袋里放的零钱。 估摸着这会妹妹,应该把钱拿出来了吧? 还有他藏在水泉岭上,用来跑步锻炼的木杠子,在来县城时已经给父亲提过,老爸应该去带回来了。 陈默心思一直放在家里,都没注意客车在行驶大概二十分钟后。 已经抵达了父县火车站。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王明明,当即起身大声道:“所有人收拾行李下车。” “注意检查自己的随身行李,下车后服从接兵同志的安排,让你们干嘛就干嘛,别到处乱跑。” 伴随着王干事的阵阵吼声,车厢里二十多名新兵全部下车,站在火车站入口前的广场上。 原本大家还以为王明明会继续带队,却不成想,他只是从客车上下来,拿着名单对了一下人数后。 就把手中的名单递给从部队过来老兵,连一声招呼都没打,转身坐上客车。 调头离开。 这一幕,直接把一脸懵逼的新兵们给看慌了。 不管咋说,王明明都算是自己人,接兵的干部可没一个是熟脸啊。 “他咋走了?” 陈默跟前一名新兵眼巴巴看着走远的客车,连声音都不自觉的发抖了。 “吵什么吵,列两路纵队跟上。” 一名肩膀上画着一粗一细两道黄色横杠的下士,怒斥一声。 把现场的新兵都吓得缩了缩脖子,一旁的陈默摇摇头,对着刚才问话的新兵低声道:“跟我后面,走。” 有了陈默牵头,周围的新兵都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 提上行李,跟在陈默后面。 在连长程东的领路下,一行人陆续进站,坐上了不知开往何处的绿皮火车。 “父县,鲁县过来的人就坐在这截车厢,不要乱跑,谁要是去厕所,火车接口处有班长执勤,记得打报告。” 负责接兵的同志大嗓门喊了几声后,就把新兵撒在车厢不管了,只是每个车厢的接口处,都有老兵在那坐着盯哨。 避免这帮新兵蛋子瞎蹿。 陈默又不是头回出远门了,很熟练的把自己背包往座位顶上一放。 正准备自己独占俩座位,方便晚上休息时,刚才在外面,他照顾的那名新兵提着行李就跑了过来。 “哎,哥,哥,等等我,我也坐这,跟你挨一起。” 都不等陈默回应。 这家伙举着行李就塞到上面,随后双手在裤子上蹭蹭,伸手面向陈默道:“哥,我叫李浩,吕寨人。” “陈默,狮桥人。” 陈默笑着跟对方握了握手:“对了,当兵的人不兴称呼哥长哥短的,你叫我名字就行。” “中。” 李浩这家伙倒是挺好说话,当场就答应下来。 其实部队里面新兵之间称呼啥,那帮老兵才懒得管你,只要别太过分,基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但这不是刚来部队吗。 陈默可是没忘记,自己在人武部被老炮子盯上的事,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还是老实点比较好。 可很多时候,你想老实,不见得别人愿意啊。 陈默这边刚在座位上坐稳,接兵的那名老炮子,也就是周勇杰就从远处走过来。 “陈默。” “到!!” 听到有人叫自己,陈默当即起身,震声回应。 他这一嗓门吼出来不要紧,周围的新兵一个个脑袋伸得就跟长颈鹿似的,使劲的往这边瞄。 就连周勇杰神情都是一怔,这么懂事的新兵很少见啊。 扫了陈默一眼,周勇杰点点头:“过来。” “是。” 陈默起身,跟上老炮子的脚步径直走到车厢连接处。 这里有七八个老兵围在一起抽烟,瞧见老炮子,几人纷纷起身。 有人称呼周排长,也有人叫老班长,反正是五花八门。 不难看出,老炮子在这帮老兵里面威望还挺高。 “排长,这就是咱连长说的秀才?” “这长得也不秀气啊,脸怎么看着比我还黑。” “确实不秀气,这身板瞧着比我都壮实。” 几名老兵好奇的打量着陈默,那感觉,就跟是上街挑货物似的,只差上手摸摸材质了。 还有一名老兵,从口袋摸出一包白盒子的“大光”牌香烟,递给陈默。 结果没等陈默伸手接,老炮子就直接将香烟一把连盒子夺过来,塞进自己口袋,随后咧嘴骂道:“狗日的,别教坏老子的兵。” “回去后都知会一声,这人我要了。” “那个谁,陈默,你回去吧。” 宣誓完主权,老炮子就打发陈默回座位,其他老兵也都只能看着不再吭声。 其实这事都不用特意打招呼,为了这次接兵,侦查连连长都过来了,包括全连唯一的老炮子也跟过来。 就为了这个所谓的秀才。 人肯定是侦查连要带走。 过去晃了一圈重新回到座位,在众多新兵好奇的注视下,陈默一屁股坐在位置上,打算好好休息一下。 至于被老炮子看上,那不是没办法嘛, 以后该怎么办,那就只能到了部队再说。 除了这个插曲,后面也没再发生啥特殊的事情。 “呜呜...哐当哐当...” 绿皮火车在轨道上一直行驶着。 父城距离晋省很近,途中顶多也就三四百公里,按照正常行驶,五个小时就差不多该到了。 可奈何绿皮火车在铁路上路权贼低,拉着新兵的火车路权那就更低了。 半夜时不时的需要给其他车次让路,还要停站在别的地方接新兵,原本下午四五点出发,正常晚上十点前就该到地方才对。 火车硬是开了十几个小时,天蒙蒙亮时,车厢里才传来老兵的催促声。 “所有人准备,半个小时后下车,注意带上自己的行李。” “别睡了,起来!!” 被嘈杂的声音吵醒,陈默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下意识扭头看向窗户外。 当看到远处铁路站牌,隐隐约约写着“河东”二字时。 陈默神情一怔,怎么被分配到这了? 他在63军呆过很长一段时间,晋省河东驻扎着哪支部队,他心里那是门清啊。 看来重生之后,再次从军,哪怕报名的地方一样,出发的地方也一样。 但终点还是变了。 前世他所在的摩步82旅,是在晋省平城驻军。 而河东却是坦克七师的地盘。 不管是摩步82旅,还是坦克七师,都是98年9月份,京都军区下辖的28军被撤编后。 分配到63军的单位。 28军就分配过来俩单位,还正好这两个都被自己赶上了? 陈默怔怔的望着外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第十七章 入营,威武的老炮 其实这时候,说是坦克七师也不合适。 因为原28军的82师在今年9月份,被划到63军后就缩编为摩步82旅。 同样的,坦克七师也被缩编为装甲旅,连部队的番号都给改了,七师被划分到63军,原先63军下辖的坦克独一团和独二团全部裁撤。 这么算的话,那自己这是被分配到河东的装甲旅? 大致明白即将去往的单位,陈默半晌无言。 能不郁闷嘛。 前世他被分配到摩步82旅,因为是新单位,到人家地盘立足,那训练风气是相当的狠,全旅官兵憋着劲的狠练。 口号就是不给老单位丢人,更不能让新单位小瞧,把人当骡子练啊。 类似的情况,估摸着在坦克七师只会更狠,因为对比82师,七师的名头同样响亮。 这俩“难兄难弟”的处境,可不相上下啊。 “都愣着干什么?” “起来,回回神半个小时后下车,排队时不要乱,要是跑丢了没人管你们。” 有老兵在车厢内走动,将地上躺的,桌上趴的新兵,全都给吼起来。 初次到陌生的地方,还是刚睡醒,有不少新兵脑袋都是懵懵的,眼神无辜中又带着惊慌的滴溜溜乱转。 显然是被老兵的话给唬住了。 陈默摇摇头,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后,起身把背包背上,携行包提在手中。 做好了下车的准备。 豫省和晋省属于交界,距离虽不远。 但坐了一夜的火车,加上绿皮车实在谈不上什么舒适性,下车时身体本就疲惫的新兵。 在天蒙蒙亮时走出车站,一股冷风迎面冲过。 众人齐齐打个冷颤。 连陈默都下意识的缩缩身子,跟上人群,在老兵的指引下走出车站。 幸好,接兵安排挺到位。 新兵队伍出车站不远,外面就是一排排运兵卡车。 由于天还没亮,加上冷风呼呼的往脖子里灌。 陈默也顾上欣赏这河东市究竟长啥样,在有序的排队下,快速钻进卡车。 只是他运气不太好,轮到他钻车时,正好排到车厢尾部的位置。 外面负责监督的老兵,在一辆辆卡车全部检查完毕后,其中一名老兵动作麻利的翻进卡车后厢,蹲到陈默对面。 卡车这才晃晃悠悠的开动。 陈默一开始都没打算跟谁打招呼,他把打好的背包放在屁股底下坐着。 整个人非常精神的看向车厢外,望着一辆辆已然开动的卡车正入神。 可他没兴致说话,对面的老兵,却是饶有兴趣的打量一番陈默,随后龇牙笑道:“秀才,离开家怕不怕?” “报告班长,不怕。”陈默定了定神,声音洪亮的回应道。 “呦呵,还是个懂事的兵啊。”老兵神色诧异的打量几眼。 好半晌才点头道:“我就说嘛,怎么老炮子那么积极呢,敢情是碰到顺眼的了。” 车厢里,有很多新兵都因为两人对话,伸着脑袋朝这边瞄来。 负责压车的老兵没在陈默这找到由头,又扭头看向车厢里侧的一帮新兵龇牙道:“都老实点,我告诉你们,等下到了军营记住两点。” “第一,军营有自己的规矩,不允许乱走乱跑,一切安排服从指挥。” “第二,在单位见到老兵要叫班长,就跟刚才秀才喊的一样,讲话时声音要响亮,清晰,别特么说个话跟蚊子嗡嗡似的,明白嘛?” “明白。” 稀稀拉拉的回应在车厢里传出,整个车厢除了陈默,其他新兵压根不明白老兵这么说的目的。 但不明白不要紧。 初次离开家的大小伙子,已经隐隐感受到了军营独特的风气。 至于刚才稀松的回应,老兵都懒得纠正,又盯着陈默打量几眼,这才一屁股坐在车厢地板上,闭着眼假寐。 要不怎么说人家是老兵呢。 用来运兵的卡车,好家伙四处漏风,新兵蛋子都冻的上下牙直打架,人群下意识的往一块缩堆抱团取暖。 连陈默都朝里面挪挪位置,人家老兵依旧是稳如泰山,像是不怕冷似得。 这卡车晃晃悠悠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陈默迷迷糊糊之际,耳旁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咚锵咚锵咚咚锵”的秧歌鼓也随之传来。 陈默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他扭头朝着车厢外看去,正巧看到一座写着“陶村”的古牌楼下。 一群穿着军装的老兵,有些手拿大红花,有些抱着鼓锤,有些则是扯着“欢迎新同志入营”的横幅标语,别提多热闹。 这些老兵咧嘴朝着卡车队伍欢笑,每个人脸上的笑意都是那么真诚,那么热烈。 喜庆的氛围,“咻”的一下就被牵动起来。 还不等陈默有其他动作,眼角余光就看到他们所乘坐的卡车已经停在军营入口处,正在排队进去。 “到了!!” 陈默朝后挪挪,趴在车尾伸着脑袋朝外扫了一眼,军营确实到了。 入口处有哨兵正在指挥着前方车辆有序进入,在哨兵执勤的身后,还悬挂着一块金底黑字的铁皮板。 上面写着:52875部队。 由于视线受阻,陈默只看到这么一个代号,卡车就再次启动,开进了军营。 “下车下车,所有人下车,速度快点。” 等车刚停稳,外面就有人大声的嚷嚷。 陈默也没敢墨迹,提着包就跳下卡车,正准备按照指令随人潮集合时。 刚才跟他坐对面的压车老兵一把拽住了他,随后指了指远处的空地:“你,去那边站着,不用跟着我们。” “站那别动,等下会有人安排你。” 说完,不等陈默回应,老兵就带着同车厢下来的新兵,列着队朝另一头走去。 陈默打量了下四周,他们所处的位置应该是汽车连,新兵都是在这里下车,统一被带到别处。 看样子,人数还不少,足足三四百。 估摸着,这里应该不止一个新兵营。 瞧着别人都被领走,就剩自己没人管。 陈默无奈耸了耸肩,提着包按照刚才老兵的指引,在一块空地上站着。 还好,也没让他等太久。 大概五六分钟的样子,在火车上见过的那名老炮子就从远处过来。 对方上下打量一番陈默,开口道:“跟上我,走。” “是!!” 老炮这个人话倒是不多,除了让跟上他之外,后续一路上都没再开口。 在军营里绕了一大圈。 眼瞅着有一队新兵,足足上百人,都在列队,各个傻不拉叽的站着。 陈默原本还以为自己也要过去,却不成想,人家老炮脚步压根没停。 两人一前一后,就这么水灵灵的在上百号新兵的注视下。 径直的走进宿舍楼。 第十八章 千人千面,不一样的精彩 可能是营区地处偏僻的缘故,这里的宿舍楼整体建造都很简陋。 总共就两层。 但好在楼足够长,三栋连起来的话,东西横向足足延伸五六十米。 老炮领着陈默上中间那一栋,走到二楼右转最后一间宿舍,径直的推门走进去。 宿舍里面的陈设更简单,一目了然。 除了四张上下铺,还有入口处掉漆生锈的铁皮柜之外,就只剩下八张书桌堆放在宿舍角落。 别的啥也没有。 走进宿舍,老炮伸手指了指其中一个铁皮柜:“陈默,二号柜分给你了。” “军装还有贴身的衣服可以放里面,睡哪个床你自己选,等会把角落里的桌子都搬过来,靠墙放好。” “书桌选个距离你床最近的,那就是以后你的桌子。” “下楼左侧是水房和厕所,你去拿个拖把,把地拖干净,水房隔壁就是杂物间,自己去找纱纸把铁皮柜上的锈给擦掉。” “标准是擦到能照出人影。” “去吧。” “是!!” 陈默得到指令后,他也不墨迹。 先打开二号铁皮柜,将携行包塞进去,又挑了个里侧的下铺,把打好的背包放在床上,挽起袖子就准备下楼。 可能是看着陈默动手能力还可以,一直在旁边观察他的老炮,终于是忍不住又开口了。 “陈默。” “到!!” “我在政委那看过你写的入伍信,信中你说参军的准备做了不少,看来也不都是瞎话。” “我问你,来到军营后,什么感受?跟你想象的一样嘛?” “或者说有没有现在就想家?” 面对老炮的连续询问,陈默把挽起的袖子重新捋下来,回应道:“想家,但是我能克服。” “放心吧班长,我一定不会给你丢人。” 老炮闻言,他眼神别有深意的盯着陈默看了几眼,这才点头道:“以后回答问题记得打报告,这是军营里的规矩。” “行了,先去拿东西打扫宿舍吧。” “是!!” 陈默看着周勇杰离开宿舍,他这才咧嘴笑了笑。 部队的规矩,他当然知道啊。 只不过,人家老炮子好歹是班长,负责的就是教新兵,新来的可以懂事,可以有眼力劲。 但你不能啥都懂吧?总要给老班长留点发挥的余地不是。 所以说,有时该犯点小错,还是要犯滴。 这以后就是自己的宿舍了,陈默也没打算偷懒,趁着老炮离开的空挡。 他独自来到一楼找到扫帚和拖把,包括打磨铁皮的砂纸,一股脑全搬到宿舍。 准备开整。 ..... 另一边。 周勇杰下楼后,慢悠悠晃到新兵集合的地方。 瞧见他过来,原本在远处抽烟的程东,也就是去父城接兵的那位连长,对着他招了招手:“老炮,来来来。” 听到动静。 老炮走到到程东跟前,伸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一根“五台山”香烟,塞进嘴里点燃后,朝着新兵列队的方向努努嘴道:“连长,还不分班吗?” “分,你先去挑吧。” 程连长鼻孔喷出两股浓烟,随后将脑袋凑过去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老炮子,这次带兵你给老子好好整。” “人我让你先挑,多给咱们侦查连带几个好苗子,还有那个秀才,你也上点心。” “用不用我给你八班再派个人?” “不用,给其他班留着吧。” 周勇杰咧嘴一笑,他快速把手里的香烟抽完,丢掉烟头就朝着新兵队列走去。 他们老七师属于机械化部队,带兵通常习惯按照机械化步兵班的规格来。 包括新兵连也一样。 每个班都是八人制,班长和副班长按照规定,都要由老兵担任。 但老炮能力强啊,加上是老兵,上面的干部也都给面子,一般的小事不会计较。 别的班都是两个老兵带六人,他所在的八班压根不需要其他老兵协助。 走到新兵队列前,周勇杰抬头,他目光扫过队列,但凡瞧见谁对上自己目光时,躲闪或者低头的,他都不带正眼看的。 专门挑那种梗着脖子,扬着脸,表情多少带点桀骜不驯的类型。 “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六个出列。” “带上你们的东西,跟上我。” 老炮连续点上六名新兵,就跟刚才领陈默时一样。 只顾自己在前面走,让六个新兵跟在后面。 宿舍这边。 陈默正蹲在地上右手拿着纱布,“擦擦擦”的打磨着生锈的铁皮柜时。 突然听到外面楼道传来动静,陈默快速起身站好。 等再次回到宿舍,老炮看了一眼比刚才整洁的地面,以及陈默手中的砂纸。 他微微点头道:“干得不错,活先放下吧。” 从口袋摸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递给陈默:“后面这些以后就是咱们班的人,你负责记录下他们姓名。” “进来啊,都杵在那干啥?” 交代完陈默,老炮扭头看着自己领过来的新兵,还都挤在门口。 顿时皱了皱眉头。 这以后都是新兵连的战友,不等老炮继续说。 陈默便率先对着新来的人开口道:“大家好,我叫陈默,耳东陈,默认的默,我老家来自豫省,很高兴能加入军营这个大家庭。” “也很高兴认识大家。” 估计是看有人打样了,其中一名又瘦又高,长得跟个麻杆似的新兵带头走进宿舍,接话道:“我叫冯俊岭,老家川渝的。” “魏家豪,我是善东人。” “岳金元,我也是善东的。” “杨大力,皖省。” “我叫李志昂,冀省人。” “朱改团,我跟陈默一样,也是豫省人。” 陈默听着他们的自我介绍,将名字一一记下后,随即将本子还给老炮。 扫了一眼纸上的记录,确保跟自己听到的一样。 周勇杰这才把纸给叠起来塞进口袋。 提高声音道:“既然你们都做过自我介绍,那就该我了。” “我叫周勇杰,也是咱们新兵二连三排八班的班长,在这里,我有几句丑话要说在前头。” “我知道你们刚来部队,并且在没来之前,每个人都会对部队有各种各样的猜想。” “但现在不需要猜了,因为来到这里,就代表着你们将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 “我为什么说是将要呢?” 说着,周勇杰目光盯着每个人的脸庞扫一遍后,才补充道:“那是因为你们现在还不是。” “军人,需要站有站样,坐有坐相,走到哪里,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可你们呢?” 老炮训斥几句后,顺手扯住杨大力的衣袖:“谁告诉你军装可以撸到手肘顶上的?” “放下来。” “还有你,冯俊岭,你那裤子穿身上还有当兵的样子吗?” “好好的军装裤,让你穿成裤衩了。” “我告诉你们,在部队里面,受训你们就给我听着,就算挨揍也要给我受着。” “谁不服气大可以直接告诉我,要是有能耐我敬你们是条汉子,要是没能耐还给炸刺的,那就是事妈,孬种。” “现在全体都有,放下手中行李。” “向后转,齐步走。” “丫二一,丫二一。” 老炮一边喊着口号,一边领着人下楼。 别的班怎么样,他老炮不用管,也不想管。 但今年既然让他带新兵,那就必须让班里的新兵蛋子,从头到尾,至少看起来有个兵样。 在周勇杰的眼中,根本没啥新兵和老兵的区别,只有会和不会的区分。 哪怕是第一天,也要让八班的人展示出该有的风采。 陈默也算是跟这位老炮班长,打过几次照面了。 感觉对方,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凶。 不过千人千面,既然重新回到军营,单位换了,新同志也换了。 即将开启的军营生活,总该有不一样的精彩。 第十九章 班长说集合,你没听到? 起初,陈默还以为老炮先定规矩后整队,为的是带他们下楼是去吃饭呢。 毕竟新兵入营,甭管后续操练会有多狠。 但刚开始前两天,部队里的老兵,基本能做到人均“指导员”的素质。 哪怕谈不上时刻跟在屁股后面嘘寒问暖,那也不会龇牙咧嘴拉着脸。 万一吓到新兵咋整? 总要给人一个适应的过程不是。 而新兵入营先吃饭,一来是传统,其次也是为了给新兵营造一种“家”的感觉。 让人有点归属感。 可让陈默奇怪的是,老炮子并没有带他们去饭堂,而是从宿舍楼下来之后,径直带人走到一栋只有一层的平房内。 平房入口两侧,还竖着两根刷着红油漆的木柱子,比起简陋的宿舍楼而言,这里多了一丝庄严。 等陈默走进去,看到里面摆着一排排土黄色的桌椅,最前头还放着一台大屁股样式的长虹彩电。 墙两侧挂着稍显老旧的红条幅,红底金字写着“征精兵,为打赢”,“认真贯彻《兵役法》,积极履行兵役义务”。 陈默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老炮是把他们给带到了连队的礼堂。 此时礼堂的桌子上,地上,堆满了按照尺码摞成的军装。 “呦,周排长来挺早啊。” 随着八班的人排队进入礼堂,里面负责执勤的一名老兵手中拿着登记册,笑呵呵的迎了上来。 “给我的兵挑点合身的衣服,三排那边等会我就不带队来了,让那几个班长自己搞定。” 周勇杰点点头,随口回应着。 老炮除了是新兵二连八班的班长之外,还兼任着三排长。 只是像他这种老炮子,就算挂名排长也不会管太多。 更不会在自己带的兵面前,主动介绍什么。 要不是因为坦克七师刚缩编装甲旅,旅直属营干部被调走太多,加上陈默那档子事,他压根不会被安排出来带新兵。 “行,那你挑吧,我给你登记。” 负责执勤的老兵还挺好说话,盯着陈默他们看了几眼,眼神中说不好是羡慕还是其他难明的意味。 这种眼神正好被陈默给捕捉到。 他倒是能看懂一些,毕竟也是老兵了,像周勇杰这种老炮子,那在部队里面是很吃香的。 也不单单是服役时间长,更因为九十年代义务兵转志愿兵,尤其是这种专业军士真不是谁都能转的啊。 手上要是没有几把刷子,连想想都属于奢侈。 更何况,像老炮这种,能稳稳呆在一线的二级专业军士。 全旅都不一定能找出来三个。 自从1994年开始取消转志愿兵,这种大宝贝在部队里面,那是真罕见啊。 周勇杰没有理会身后新兵,听到自己是排长时的诧异,他走到一堆新军装跟前,随意打量几眼。 又扭头看看陈默,抓起一套军大衣,连带着皮手套,还有跟人武部发放的同款87式军装直接丢过去。 “收到军装就在这换,除了陈默,其他人把身上穿的全都换了,当个兵就要有兵样,看看你们像个兵嘛?” 瞧着飞过来的衣服,陈默急忙伸手抓住。 武装部发衣服一般都是均码,加上地方军装存货不多,可选性很低,所以碰到谁个子太高或者太矮,军装不合身的话。 就只能到部队再发。 但也不是所有单位都会在新兵培训期间配发,如果不发,那就只能靠自己去晾衣场逛逛,进行友好的协调。 陈默拿起军大衣在身上比对时,老炮那边动作快得跟耍马戏团似的。 “冯俊岭,魏家豪,杨大力...” 随着一个又一个名字被念出,陈默只觉得自己眼前“嗖嗖嗖”飞过来的全是衣服。 老兵那眼神是相当毒辣,基本看下新兵的身板,挑出来的衣服,尺寸就是稳稳当当的,绝对不会差。 礼堂入口的位置也有军容镜,陈默把军大衣穿上,感觉这温暖瞬间包裹全身。 那暖洋洋的滋味,甭提多舒坦了。 他正站在军容镜跟前臭美时,身后又传来老炮的斥责声。 “都愣着干什么?换衣服不会换?” “给你们两分钟换衣服,三分钟时间将其他配发的军装全部放回宿舍。” “五分钟后,二栋宿舍入口处集合,速度,快!!” 老炮没有其他老兵班长身上那种严厉,更没有动不动就瞪眼珠子吓唬新兵。 但他身上有那种很明显的老练,以及老兵身上独有的沉稳,好像所有事情都在掌握中一般。 这种感觉,对初入军营的新兵来说,要比那种只会吹胡子瞪眼的班长,更有威慑力。 听到有时间规定,陈默就知道这是老炮开始给新兵植入服从性训练了。 他也顾不上穿着军大衣臭美,反正原来的迷彩服就合身,快速脱下军大衣,也不管身前堆着的夏装还是冬装,抱起来确保没落下后,撒腿就走。 本来礼堂其他几个新兵,还在专心研究新衣服呢。 好家伙,瞧见跟着一块来的同伴突然跑了。 剩下六名新兵肉眼可见的慌了神,杨大力更是“嗷”一嗓子,学着陈默的动作,抱起衣服也冲。 “我靠,咋回事?” 长得像麻杆似的冯俊岭,刚被老炮批评过裤子被他穿成了裤衩,他这领到衣服正换裤子呢,就穿进去一条腿,瞅着有两人跑了。 他怔了怔神,一边骂娘,一边把剩下那条腿穿上,同样跟在后面追。 就连老炮都没想到陈默的反应速度这么快,看着自己带的新兵,都跟在陈默身后,一个比一个跑的溜。 背影虽说狼狈了一些,更没啥美感可言。 可老炮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他微微摇头,踱步朝着二栋楼入口走去。 这帮新兵不懂部队规矩没关系,慢慢教,慢慢适应,总有一天会成为老兵。 周勇杰压根不担心班里会出刺头,也不担心这帮兔崽子闹腾,你闹你跳,你随便蹦跶都行。 只要别碰到闷不吭声,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类型,周勇杰就有百分百的把握,将八班都给带成尖子。 要不然,他挑兵专挑这种桀骜不驯的类型干啥? 宿舍这边。 陈默抱着衣服顾不上叠,塞进自己的储物柜后,杨大力就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进来了。 “你,你跑啥?” 杨大力气都喘不匀乎,但还是盯着陈默。 “刚才班长说只给五分钟就要下楼集合,你没听到?” 陈默笑着整整身上因为奔跑而凌乱的军装,正准备出门。 后面麻杆冯俊岭一手抱衣服,一手提裤子也冲到了宿舍。 “我靠,你们两个刚才跑啥?” 听到询问,这回不用陈默回应,原本气喘的杨大力瞬间挺直腰板。 回头撇了一眼麻杆道:“刚才班长说了,五分钟下楼集合。” “你没听到?” 第二十章 这帮人,还真是一脉相承啊 “靠,我还以为咋的了,要跑你们倒是吭一声啊。” 冯俊岭愤懑的瞪了一眼陈默和杨大力,抱着他新领的衣服,就近堆到空床铺上。 全班目前只有陈默分配了柜子和床铺,其他人都还没确定地方呢。 看着八班所有人,都匆忙的跑回来。 由于这时候大家都不熟悉,陈默也就没打招呼,直接转身下楼。 “哎,等等我。”杨大力瞧见他走,像是赖上了陈默似的,立刻如影随形的跟上。 八班其他人对视一眼,那也是一个赛一个麻利,齐刷刷的下楼。 也不怪人家会这么积极啊。 今天大家都是被运兵车拉着从火车站过来,整个连队的人都在列队,茫然的等着安排时。 他们可是瞧见陈默被班长带着,半道都不带停的直接进宿舍。 初次到陌生的环境。 像陈默这种特殊的待遇,八班被选出来的新兵们,已经默认他跟班长熟,何况刚才还是陈默代替班长负责记录他们的名字。 众人火急火燎的跑到楼下,此时,周勇杰正背着手跟另外几名老兵闲聊。 注意到身后有动静。 他扭头看了一眼率先立正站好的陈默,又看看班里其他几个新兵,衣服该换的已经换过。 虽说整体上看起来还是显得太稚嫩,完全没有兵样,但那也比原先袖子捋到手腕,军装裤被穿成大裤衩的形象好太多了。 “老班长,八班有苗子吗?” 瞧着人家八班头一个从楼上下来集合,其中一名肩扛一粗一细两道横杠的下士,朝着集合的几人努努嘴询问。 “好苗子都是带出来的,哪有那么多天生的尖子?” 老炮反问一句,随后脸色很正经的摇摇头:“汽车连能出特种兵,后勤能出神枪手,炊事班里照样练精兵。” “新兵好不好,取决于你这个班长怎么带。” 老炮短短几句话,唬得下士一愣一愣的,他瞅瞅八班的人已经站好,随即叉着腰,仰头中气十足的朝旁边一栋宿舍大喊:“三班的,特么屋里坐月子呢?” “出来集合!!” 三班长这浑厚的一嗓门喊出来不要紧,一栋,二栋,三栋宿舍楼,有不少刚分配完班的新兵都被喊出来。 仅仅不到三分钟而已,整个新兵连的人,都在楼前空地上站好。 陈默距离老炮并不远,他可是听着自家班长怎么给人家老兵做的思想工作。 原本还对这个老炮稍微放松警惕的他,顷刻间敲响警钟。 同时,内心也不得不感慨,能在部队混久的人,那鼓励式教育加上手段,真能在无形之间把新兵蛋子给玩死啊。 就在陈默给自己敲响警钟时,三栋宿舍楼方向,连长程东以及另一名长相和气,身材胖乎乎的上尉走过来。 “连长好,指导员好!!” 新兵不认识过来的是谁,可在队列附近的老兵却是集体立正敬礼。 这种无形之中的仪式,让不少新兵都看傻眼了。 程东当着新兵的面认真给老兵回礼后,这才转身面向队列。 作为晋省河东装甲旅直属营侦查连连长,程东身上的锐气和隐隐透露出的攻击力,要比其他老兵的压迫感更强。 他一双虎目扫过列队的新兵,右耳延伸到嘴角的伤疤,可能是由于天冷,冻得又黑又红。 仿佛一条硕大蜈蚣趴在嘴角。 “同志们,首先做下自我介绍,我姓程,名程东,欢迎大家来到咱们63军装甲旅。” “每年都有很多新同志入伍参军,立志报国,我相信你们也都是好样的。” “因为从你们有勇气站在这里,渴望成为一名军人开始,那就意味着,你们本身就是最优秀的。” “部队的生活很苦,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只要这身军装穿上,只要你们立身军营,只要你们好好训练。” “早晚有一天,你们都是草原上的雄鹰,雪原上的雪豹,是来自地狱的勇士。” “这俗话说,汽车连里能练出特种兵,看仓库的都能练成神枪手,做饭的炊事班都能练出精兵。” “没有人天生是庸才,只要肯下功夫,早晚有一天,当你们立身在军旗下,站在军营中,你们就是最强的战士。” “同志们,有没有信心,接受即将到来的挑战?” “有!!!” 新兵还没有接受过训练,很多人压根不清部队有多辛苦。 可至少在这一刻,一群半大小子,都被连长几句话给煽呼的脸色潮红,放声大喊。 各个都恨不得冲到训练场上狂奔十圈。 陈默明知道这是军营惯用的套路,并且大概率还是从老炮那一脉相传下来的套路。 但他也险些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 毕竟,没有哪个军人,能够抵挡被称为雄鹰,被称为雪豹,被称为地狱勇士的荣誉。 当然了,某个被骗200块钱的勇士不算... 程东讲完之后,让开发言位,跟他一起过来那位胖乎乎的上尉抬手示意所有人安静。 “好了同志们,刚才程连长说得很对,只要我们肯下功夫训练,那就没有孬种。” “先做下自我介绍,我叫霍林山,是咱们新兵二连的指导员。” “同志们以后训练时,碰到有什么难处可以找我,谁想闲聊解解闷也都能来找我,我这个人喜欢交朋友,尤其是像你们一样勇敢的新同志。” “好了,话不多说。” 霍林山抬手指了指三栋宿舍右侧,一排平房,顶端用铁架子标着“饭堂”的地方道:“那里是咱们连队的食堂。” “同志们都是刚从全国各地过来,应该也都饿了,食堂给大家准备好了面条。” “只管敞开肚皮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咱们管够。” “解散!!” 指导员发言完毕,新兵们反应速度慢,还都咧着嘴傻乐呢。 毕竟连长和指导员说话一个比一个好听,对刚入军营的人来说,还挺新奇。 但新同志反应不过来,一旁的老兵可不会干看着啊。 “一班都有,向右转,齐步走。” “幺二幺,幺二幺?” “二班的,向右转,齐步走,跟上一班的步伐。” “丫二一,丫二一,排头的那个谁,速度快一点,吃饭你小子都不积极。” 瞧着人家别的班都有带队的班长或者班副,陈默扭头看向周勇杰。 可老炮这个懒蛋,压根没打算领队。 他很随意的挥挥手:“你们跟着队伍,在这能看见食堂。” “我去食堂等你们。” 说完,都不等八班的人回应。 老炮转身就走。 第二十一章 这都是属狗脸的,说变就变 瞧着别的班,都有班长负责带队,口号喊得震天响。 一个个新兵蛋子,刚受过连长和指导员的鼓励。 走在半道上都是昂首挺胸,气势十足。 反观自己这边,连一个老兵都没有,八班新兵的心里落差还是挺大的。 杨大力伸着脖子观察半天,才略带犹豫的抬起手肘戳戳前头齐步走的陈默:“那个陈...” “陈默。” “哦,对陈默。”杨大力敲敲脑壳,挺不好意思道:“瞧我这个破记性。” “陈默,为啥咱们班长不带队?” “不清楚。”陈默微微摇头。 “反正饭堂就在前头,跟着去吃饭呗。” 陈默对于班长领不领路的问题并不在意,他又不是第一次离开家,没那么矫情。 比起关心领路的问题,他现在更想吃饭,毕竟在火车上可一口吃的都没有,饿了全靠从家里带的零嘴支撑。 这天冷,热量消耗快,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听着陈默轻松的语气。 八班其他几名新兵也揉了揉肚皮,显然是饿了。 这九十年代末,装甲旅陶村军营这边的整体硬件设施可不咋地。 食堂的建造更简陋。 只有一层的平房看起来占地也不大,外面墙壁上的墙皮都斑驳脱落,入口和出口紧挨着,两侧都是挖的菜地,里面种着白菜和萝卜。 但环境不咋地,却挡不住诱人的香味,不断从饭堂内飘出。 等陈默走到门口,伸手掀开入口用来隔绝冷气的厚布帘时,一股独属于饭堂的热蒸气瞬间包裹全身。 前面几个班都已经到位,新兵们围着坐在一张张圆木桌前,有些都开始埋头大快朵颐了。 陈默暗自吞了吞口水,跟着队伍径直朝饭堂里侧走,同时还不忘扭头瞅瞅人家吃的啥。 毕竟上车饺子下车面,这可是部队里面的老传统了。 一般情况下,只要单位里面不是特别敷衍,这两样饭可都不会差啊。 无论是味道还是下料方面。 加上装甲旅这种机械化单位,那伙食很多都是照着装甲兵标准来的。 经过观察。 陈默发现他猜得没错,面条做得的确挺好。 尤其是晋省这种面食大省,每个桌上放着一大盆精心烹制的卤。 胡萝卜丁,白菜叶子和肉丁炒在一起,肉质鲜嫩,每个新兵跟前还摆放着一碗煮面的浓汤,光是瞅瞅都感觉驱寒。 可让陈默傻眼的是,盛装这些卤和面条的,都是黄色的盆子。 他路过好几个饭桌,都能看到那些黄盆外面,带有很明显划痕。 一道一道的,连环交错,一瞅就是身经百战的老盆了。 这种黄盆以前陈默也有两个,一个是用来洗脸刷牙放毛巾,一个是洗脚洗澡,出公差用来挖旱厕还有挖工事运土块。 而出公差带的盆子,由于用途太广,所以盆外面也有同款划痕。 说实话,陈默作为一名老兵,他的承受能力挺强,用自己掏旱厕洗脚的盆子去泡面,咱也不是没干过。 甚至拿着满是头油的钢盔煮泡面都能吃得下去,因为军人很多时候没得选择。 但时隔这么多年,让他拿着别人洗脚甚至可能端过黄汤的盆子去吃面。 陈默瞬间感觉自己,其实也没那么饿了。 “闻着真香啊。” 陈默这边还正想方设法的压制食欲呢,后面的冯俊岭,却馋得哈喇子都差点流出来。 “一点都不香,我觉得还是少吃点吧。”陈默随口回了一句。 等他们几人走到里侧的饭桌时。 老炮已经端着菜盆和面盆放到了桌子上,甚至连碗筷都摆上了。 但让陈默意外的是。 周勇杰压根没用黄盆,而是用得炊事班和面的大瓷盆。 “都愣着干什么啊?全部坐下来吃饭。” 老炮看到八班的人过来,抬手指了指周围的座位。 都没等别人行动呢,他自己倒是先拿着碗,夹了一大筷头的面搞到碗里,浇上卤坐下就开吃。 “好人啊。” 刚刚还感觉老炮忽悠了三班长,有些不地道的陈默,如今再看,感觉对方那是无比顺眼。 都不用别人催,陈默自己坐下来,捞着面条就开干。 他确实是饿坏了。 杨大力眼神奇怪的看了陈默一眼,因为刚才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陈默评价过少吃点。 这怎么刚坐下,就变卦了呢? 可现在,没人在乎这个了,八班的人除了麻杆冯俊岭之外,剩下的几人都是来自豫省和善东,那都是吃面食的大户。 瞧着一群家伙吃饭就跟饿狼一般,嗷嗷的往嘴里送。 老炮咧嘴笑了笑道:“趁着吃饭的功夫,我给你们说三点。” “今天你们刚来,我对你们没啥要求,吃饱喝足,熟悉这里的环境就行。” “但以后,咱当兵就要有当兵的规矩,饭堂用餐班长不到不能坐下开饭,我可以不在乎这个,但是在别的班面前,我不希望你们不懂规矩。” “因为这会给我丢人,说我的兵没素质。” “第二,从晚饭开始,包括以后,每餐开饭前都会有连队值班员从班里挑选小值日的人,过来帮班里打饭。” “咱们班就从陈默开始负责小值日,工作就跟我刚才干的一样,把饭菜打好,把碗摆上就行。” “第三点我看你们也不会犯,但我重申一下。” “部队里面你骂人,打人我都能酌情处理,但谁要是给我浪费粮食,馒头米饭打到碗里吃不完丢掉,我抓到一个收拾一个。” “包括菜也是,谁浪费就别怪我到时候下狠手。” “明白吗?” “明白!!” 众人嘴里吞着面条,还不忘点头含糊着回应。 一直到把肚子吃圆,都开始撑涨的时候,陈默才放下碗。 其实对于浪费粮食这种规定,在九十年代末真不用特别强调。 这个时期,很多新兵在家哪能这么随心所欲的吃饭啊。 家里打的粮食,品相好的都交了公粮,留了种子,稍微次一点的也给孩子交到学校。 剩下那点根本不可能放开吃,大多人家,只要孩子多,都要像陈默家一样,靠着红薯之类的填饱肚子。 瞧着一个个吃得需要站起来消化时。 老炮这才放下手中的碗,带着自己班的新兵去水槽那刷干净。 本来,在饭堂一直都挺和善的老炮。 回到宿舍后,瞧见成堆的衣服和行李都胡乱摆在床铺,地面。 门口位置几乎都没法下脚。 老炮那平静的脸色“刷”一下变得阴沉,他手指着凌乱散落的军装怒斥道: “谁让你们这么放东西的?” “这是军装,代表着军人的形象,更代表着军人的荣誉和象征。” “不是垃圾,现在,立刻,马上将你们军装收起来,从三号柜开始你们六个人自己看着分。” “床铺铺盖,行李,全部放床铺上。” “这点破事还用我教?” 突如其来的呵斥,把刚刚吃饱饭的新兵也吓了一跳。 众人急忙弯腰收拾。 陈默虽说衣服就在铁皮柜里,可这时候老炮正发威呢,总不能傻站着啊。 带兵的班长那都是属狗脸的,随时会变。 不防着点可不成。 第二十二章 呦呵,你请的挺全乎啊 陈默确实挺有眼力劲,知道班长这是因为军装四处乱丢才发怒。 他第一时间来到铁皮柜前,把军装一件件的拿出来折叠,试图能将老炮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 可陈默却忽略了一点,整个八班都是新兵,哪怕知道自己挨训,也不清楚忙啥啊。 跟个无头苍蝇一般瞎急。 压根忙不到正点上。 只有他一个人干起活来井然有序,自然第一时间就被周勇杰给盯上了。 瞧着陈默将携行包从铁皮柜里拿出来,蹲地上认真叠军装。 老炮盯着看了一会,随后弯腰拽过旁边的一把木板凳坐上去道:“陈默。” “到!” “打开你的携行包,包括其他人,携行包全部提过来打开。” “包里除了贴身衣物,还有武装部配发的东西可以留下,其他财物需要另存的提前拿出来做登记,陈默你负责检查。” “是。” 知道部队里面的老炮子都懒,却没想到懒到这种程度。 陈默起身提着自己的携行包,放在周勇杰跟前,将包敞开。 不等他继续起身,宿舍里其他几名新兵,依葫芦画瓢,麻溜的学着陈默的动作,把包全提了过来。 九十年代末,很多人家庭又不富裕,加上电子产品都没普及,就算有手机也不是一般人家能买得起。 所以陈默没觉得查包有啥必要的。 至于抽烟,这个年代的年轻人不到年龄敢碰那玩意,是真会被严肃的老爹,给拿着鞭子帮忙纠正啊。 没那么多头铁的敢试,大多都是偷偷抽,但没瘾。 更何况,也弄不来钱去买。 反正陈默包里,确实没有太“惊艳”的玩意,除了屁股上破俩洞的三角裤头,被他眼疾手快的攥手里糊弄过去。 剩下的零嘴,吃剩的烙饼,都属于正常范畴的东西。 轮到第二个包时。 由于口没敞开,陈默只是顺手拉开。 可当他扫了一眼包里的东西时,整个人瞬间怔神。 老炮那眼神多毒辣啊,注意到陈默神色不对,还以为里头装了什么违禁品,第一时间起身抓起包放在自己脚边。 但绕是周勇杰这种身经百战的老兵,瞧见包里的东西也傻眼了。 只见他抓起一把黄色,黑色,像是符纸一样的东西,抬头看向一旁呆立的新兵。 “谁的?” 老炮眉头蹙紧,隐隐已经到了发火的边缘。 人群中,一直跟陈默走得比较近的杨大力,犹豫着朝前走了几步,小声道:“我的。” “我再重申一遍。”周勇杰双眼一瞪:“在部队里回答班长,回答其他老兵包括干部询问,要打报告。” “谁的?” “报告,我的。”杨大力这时候声音都带着点颤抖了。 “那你告诉我,这是干什么用的?” “我...” “报告,我,这就是开了光的护身符,我当兵前家里特意为我求的。” 杨大力手指攥着裤边,整个人局促到了极点。 其他新兵包括陈默,也在盯着那些符纸看去,护身符这玩意种类很多,大街小巷集市上都有卖。 可这么玄乎的还挺少见。 老炮明显也不是那种揪住问题不放的人,他缓过刚才的那股劲之后,又瞪了一眼杨大力。 手里扒拉着几张符纸开口道:“你这可不止是护身符啊,你一个大小伙子拿个夫妻和合符干什么?” “这还有人生如意,百解消灾,偏财宝符,呦呵,还有五鬼运财,护身宝符,转运符,镇宅辟邪,你请的挺全乎啊?” “陈默。” “到。” “检查下杨大力包里还有啥。” “是。” 陈默闻言,弯腰扒开携行包,没多久又从包里拿出一本“气功大全”。 这下,别说陈默无语了。 连刚才缓过劲的老炮都瞪着眼,半天没动静。 好在陈默反应也快,为避免惹毛老炮子殃及池鱼,他快速把剩下五个包全检查了一遍。 幸好,没有再出现杨大力这种情况。 周勇杰也是看到后面新兵的包裹正常,这才压着怒火,冷声道:“我告诉你们。” “过来当兵就要有当兵的样子,求神仙求佛祖不如严格要求自己。” “只要你们服从部队的规章制度,训练时听我的话,多想想平时训练怎么提高成绩,看见活就抢着干,见红旗就扛,你在部队就是一名优秀的兵。” “远比你们鼓捣这些东西有用的多。”周勇杰扬了扬手中的符纸。 从陈默手中夺走气功书,随后继续道:“我下楼一趟。” “回来之前,要是发现谁的衣服还在这丢着,宿舍地面没有打扫,柜子上有锈迹,那今晚的晚饭,你们就可以省下了。” 象征性的威胁几句,老炮拿着搜出来的东西转身离开。 一直等楼道方向的脚步声消失。 杨大力才“扑通”一声坐到身后的硬板床上,一脸担忧的说道:“我是不是闯啥祸了?” 听着询问,陈默暗自啐了一口,心想着这幸好是时代不同啊,要是搁后世当兵,带这么一堆东西过来。 怕是当场就要在宿舍组织一场提干仪式。 非得用拳头给你正正思想不可。 看其他几人也是一副伤春悲秋的表情,陈默耸了耸肩膀笑道:“老杨,你是不是闯祸我不清楚。” “但咱们要是不赶紧叠衣服,收拾屋子,等班长回来,我估计咱们会更难过。” 可能是陈默的话起到了作用,也可能是周勇杰作为老兵,身上确实有让新兵害怕的东西。 总之。 他的话音刚落,原本几人还凑一块傻不拉叽的站着,很快就各自学着刚才陈默叠军装的动作,找一个空柜子朝里放。 杨大力犹豫了一会,咬咬牙也加入忙碌的人群中。 之前陈默就往宿舍搬了拖把和扫帚,都不用指挥安排,众人就自觉的进行打扫。 这点倒是没啥奇怪的,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很多农村家庭的小孩,十几岁在家里不说劳动方面样样精通吧。 至少扫个地,擦个桌子啥的,那经验还是蛮丰富的。 大概过去有半个小时。 周勇杰才不紧不慢的回到宿舍,他手中的符纸以及气功书都不在了。 推开门,瞧着屋里一群新兵各司其职,干得有模有样。 周班长这才点点头,他背着手在宿舍溜达一圈。 “干得不错。” “陈默,今天轮到你小值日,等会下楼去找司务长领点盆子,香皂,洗头膏,再找他要几个硬木片。” “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下楼看到哪里排队的人多就去哪领。” “去吧。” “是!” 陈默点头回应,原本他还想着班长能再给他派俩人呢。 结果等了一会没动静,他也只得自己下楼。 没办法啊,人家别的班都有两个老兵,甚至多的能有三个老兵负责。 他们八班就一个,可不就紧着一个稍微有眼力劲的使唤了。 第二十三章 敢情,我就是硬木片? 从宿舍楼上下来,陈默按照老炮刚才的交代,环顾四周。 看到一栋宿舍楼左侧,有不少穿军装的身影聚集,影影绰绰的少说也有几十号。 “应该就是那吧。” 陈默嘀咕一声,随后便不再犹豫,快步的朝着人群走去。 距离的近了,才注意到这边应该是新兵连的连部,三层白色小楼墙体整得刷白,入口处还竖着荣誉栏。 楼前两侧空地上,都种着高大的松针树,光看过去,就比新兵宿舍还有饭堂那边的环境,强得太多了。 装甲第七旅在陶村占地比较广,陈默初来乍到,他也摸不清楚这里究竟驻扎了多少单位,目前就知道一个汽车连在隔壁。 他观察了一会,别的班都有老兵带着队,排着进入连部。 陈默也只能独自一人,老老实实的站在后面。 “嘿,这不是秀才嘛?” “你跑这来干吗?” 陈默正排队呢,旁边一名负责监督的老兵发现后面突然多了一人,当即走过来笑着询问。 “班长好!!” 陈默立正喊道。 这个老兵也是肩扛一粗一细直杠的下士,跟之前那个三班长军衔一样,是过来部队的第三年。 也是目前,义务兵最低服役期限。 并且陈默还认识他,正是火车上,老炮介绍他时,唯一一个要掏烟给自己的老兵。 “可以啊秀才,像点样了,跟着老炮子就是进步快。” 老兵笑着抬手拍拍陈默的肩膀:“你过来干啥?” “报告班长,我们班长让我过来领脸盆,毛巾,香皂和洗头膏。” “就你一个人?”老兵疑惑的扭头瞅瞅后面。 然后低头沉思了一下,才开口道:“你不用排队了,跟我走吧。” “我带你去司务长办公室。” “四班的,好好在这排队,看看人家八班的秀才,一个人都能出来领东西,你们要是跟他一样,能省多少事?” 老兵领走陈默时,还不忘对着他带的新兵教育几声。 “谢谢班长。” “谢啥,我叫郭文豪,以后叫我郭班长就行。” “是,谢谢郭班长。” 陈默上辈子历经多年打磨,早已领悟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真谛。 反正说好话又掉不了二两肉,何况人家郭班长是真的帮忙啊。 “嘿,你小子懂事。” 郭文豪咧嘴一笑,领着陈默来到连部的二楼。 “老王,我过来插个队,老炮八班就过来一个兵,你先把八班新兵洗漱用品发了。” 郭文豪走到一间发放室门口,人都没进去呢就开始嚷嚷。 新兵连司务长同样是名老兵,不过他可比郭文豪老多了,军衔是一粗三细的直杠上士。 1998年之前,部队里面的上士和下士,中间差距可不一定是两年啊。 打个比方说,如果在部队当四年班长,那军衔是一年一升,第五年能从列兵到上士。 如果四年担任的都是副班长,那顶多升到中士就升不上去了。 如果一直都是普通士兵,哪怕呆上五年,军衔最多升到下士。 能在一线连队混到上士的老兵,那需要有一定的特长和贡献才行。 而八班的老炮属于二级专业军士,比上士更老,更猛,单单从军衔上就能看出一名老兵的实力有多彪悍了。 “班长好!!” 陈默跟在老郭后面走进发放室,看到又是一名老资历的老兵,他连忙打招呼。 “周排长班的?”司务长抬头瞅了陈默一眼,随口问道。 “是,班长。” “周排长要你过来领什么,重复一遍。” “报告班长,出发前我们班长特意交代,要我领盆子,香皂,洗头膏。” “对了,还要找几个硬木片。” “行,我知道了。”司务长打开发放簿,认真核对了一下后。 安排其他负责发放的战士,将八班七个新兵的黄脸盆,毛巾,香皂,牙刷,牙膏,洗头膏等等全部备齐。 把东西递给陈默之后。 司务长挥了挥手道:“老郭,你跟着八班的新同志搬一趟吧。” “来,下个班过来排队登记。” “不是还有硬木片吗?”郭文豪有些好奇,抬头问道。 “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司务长语气明显变得烦躁,都开始挥手赶人了。 部队里面的老兵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像司务长这种上士,明显就比下士牛掰的多,老郭被怼了一顿,压根没敢吭声。 弯腰端起几个盆子就走。 陈默也只得跟在后面,其实他也奇怪,老炮要的硬木片到底是啥玩意。 这东西他以前也没听说过啊。 两人抱着一堆东西,一前一后的来到八班宿舍。 此时,老炮正坐在木凳子上,盯着其他新兵擦地,拖一遍又重新擦过的地面,亮得几乎快照出人影了都。 听到身后传来动静,老炮扭头看了看陈默,又看看郭文豪,而后伸手指了指右边的铁皮柜。 “领回来的东西先放地上吧。” 有周勇杰发话,郭文豪那动作比陈默都麻溜,抱着盆子按照指定地方放好。 “老班长,我就先过去了,班里还在排队领东西呢。” 郭文豪搓了搓双手说道。 “回去?”老炮抬头瞅了他一眼:“回哪去?” “我要的东西呢?” “啥,啥东西?” 郭文豪被这突如其来的询问,给整得有点懵。 还是一旁的陈默小声提醒道:“郭班长,好像还有硬木片没拿回来。” “硬木片我也没有啊。” 老郭苦着脸摊了摊手,一副委屈的样子,他在老炮面前压根硬气不起来。 因为他就是老炮带出来的兵,别说他了,整个装甲旅,老炮带出来的兵那都能组建一个连了。 包括目前各营的干部,很多都是老炮带出来的。 “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 看着郭班长迷茫的脸色,老炮皱了皱眉头继续道:“我问你,硬木片能干吗?” “叠被子,刮被子啊。”郭文豪下意识的回应道。 “是啊,这不是挺明白的嘛。” “既然硬木片没带来,那就你负责教我的兵叠被子吧。” “陈默。” “到。” “去把你的被子铺地上,让郭班长今天教你们入营第一课,怎么叠好自己的军被。” “是。” 陈默得到指令后,第一时间来到自己的床铺前。 郭文豪一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啥玩意硬木片啊,这妥妥就是司务长还有老炮,合起伙来在这坑他呢。 敢情整了半天,硬木片就是我? 第二十四章 内务,军人的第一课! 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后。 郭文豪耷拉着脸,一副无奈上了恶当的表情,站在原地不肯动弹。 这半晌没瞧见动静,眼瞅陈默都把自己的棉被铺地上了,老炮才扭头看向郭文豪,语气平静道:“怎么,不乐意教?” “哈哈,哪能啊,老班长。” 听到询问,郭文豪堪称川剧变脸般收起无奈的表情,当即龇牙笑道:“我回班里拿下我的被子,马上回来教。” “不用了,就拿陈默的教。” 周勇杰微微摇头:“新同志刚过来,拿你那床老被子教有什么用?” “想让新同志尽快适应,并且做好自己分内的事,那作为班长就不能糊弄了事。” “快点吧。” “是。” 郭文豪心里那叫一个苦啊,说啥作为班长不能糊弄了事。 那你老炮咋不去上手教呢? 可这种话,他可不敢真的说出来。 一旁早已准备妥当的陈默,全程目睹了郭班长被坑的过程,他内心也是感慨不已。 陈默常常自诩是一名老兵了,但在此刻,他都不得不承认。 部队里面的套路真是层出不穷,让人防不胜防。 真不怪郭班长墨迹。 这特么再老的兵,搁别处好使,多少会给三分薄面。 可棉被这玩意不行,它该不给你面子,那照样不给,当多少年兵都不行。 看着陈默铺地上的新棉被,郭文豪嘴角抽了抽,随后开口道:“都过来,围近点。” 一直在旁边懵逼看戏的八班新兵,听到招呼后,倒是挺配合。 第一时间围着被子站好。 “教你们叠军被之前,我先介绍一下。” “叠军被属于我们军人日常内务的一种,看你们宿舍也都打扫了,卫生整得挺干净,这些都是内务中要求的。” “在所有内务要求当中,被子是最关键也是最需要时间去打磨的一环。” 说着,老郭蹲在地上拿起陈默的棉被继续道:“叠军被,在咱们这里要求很严格。” “首先,部队发放的棉被基本都是库存货,因为放置环境潮湿或者存放过久的缘故。” “这里面的棉絮会出现分布不均匀,甚至结块的情况。” “我们想把被子叠到合格,就必须把棉絮用手给分散均匀,把成块的地方撕到散开。” “这一步很关键,没做到位的话,不要尝试去叠,否则叠的次数越多,压出来的折痕就会越多,很影响后面的定型。” “.....” 郭文豪蹲在地上一边动手一边讲解,倒是挺认真。 而老炮则是坐后面,就跟个包工头似的,只负责监听。 全程都不带开口的。 陈默跟班里其他新兵蹲在跟前,认真的听讲。 郭文豪真不愧是老兵。 他的讲解可以说是陈默这么多年,见过唯一一个,能把叠被子讲这么详细的。 从棉絮怎么打均匀,到整个按压的过程,包括叠被子成型之前的压,折,切,修,老郭基本都是亲自上手演示。 甚至当着新兵的面,担心有人看不懂,郭班长还不厌其烦的反复讲解。 整个八班宿舍中,只有郭文豪的声音在回荡。 其实一开始,新兵压根不明白叠被子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只当是其中一个流程罢了。 可看着一名老兵班长,围着被子四周走来走去,不遗余力的去讲,去示范。 有时候一句话,一个动作能重复七八遍。 众人从一开始的随便听听,到后来不知不觉的盯着每一个步骤认真听讲。 现场仿佛在传承一场神秘的仪式。 郭文豪是老炮教出来兵,老炮当初怎么教,郭班长就算是被骗过来,心里不乐意,但真开始教的时候也不会藏私。 部队里,很多习惯就是这么一代代往下传。 头回接触叠被子,老兵怎么讲,怎么对待这件事。 那么以后陈默,杨大力他们,就会以同样方式教给更多的新兵。 军人,尤其是人民子弟兵,之所以被尊重,并不是因为身上的那身戎装,而是他们肩上扛的责任和担当。 这份责任,这份担当,会体现在很多细节当中。 忙碌了一个多小时,就在郭文豪额头都渗出汗珠时,原本摊开铺在地上的新棉被,终于叠出了豆腐块的形状。 尽管只是神似,毕竟新棉被没有经过长期打磨,棉絮太过蓬松,叠出来的被子面不可能平滑。 一些边边角角都是靠着塞和修,才能让整体看起来方正。 但一床再普通不过的被子,当着新兵的面被叠出这种效果。 已经足以把一群新兵蛋子,给看得瞪圆了眼珠。 陈默虽说也有能耐在同等时间内,把新棉被叠出这种效果。 问题是,老兵教学的目的,基本都只是以口头教育、磨炼新兵性子为出发点,不会下这么大的功夫去做示范。 就冲这一点,陈默都不得不佩服郭文豪的耐性。 他率先为郭文豪鼓起了掌。 八班其他几个新兵也跟着鼓掌,他们倒是不懂啥耐性不耐性,纯属就是觉得挺牛逼。 还是头回看到被子能叠成这样。 面对几个新兵的鼓掌称赞,郭文豪起身擦擦额头的汗水,语气略带着一丝得意道:“都看到了吧?” “这个,就是我刚才给你们提到的内务叠被子,以后在部队,你们都要把棉被叠到这种程度。” “但这种标准也只是在刚开始适用,等你们学会了,真正的内务标准要比这个更高。” “可惜,我的被子没带来,要不让你们看看就能知道差距了。” 郭班长是个实在人啊,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看着确实挺惋惜。 就在这时。 全程都没动静的老炮突然起身,走到铁皮柜跟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抱出另一床叠好的军被。 他一声不吭的走到众人跟前,将被子放在郭文豪示范半天的样品跟前。 随即动手整理了几下,很快,一块标标准准的豆腐块军被出现在新兵眼前。 “看到没?这就是合格的标准。” 老炮起身指指自己的被子继续道:“你们的都是新棉被,我不建议一开始像郭班长那么叠。” “想把新棉被叠标准,首先需要做的就是压,把棉絮压实,压匀,然后再按照刚才教你们的步骤,一步步来。” “明白吗?” “明白!!” 听着一群新兵嘹亮的回应声,郭文豪瞪着突然出现的棉被。 随后,一脸委屈的扭头看向老炮:“老班长,你不是说不让拿旧棉被做演示吗?” “我说过吗?”老炮挑了挑眉:“我说的是不拿你的旧被子教,有说过不拿我的被子出来做示范嘛?” “我...” 郭文豪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没接上话。 因为周勇杰确实没提过。 可特么我要是早知道你被子藏在储物柜,我也不会费这么大的劲拿新被子教啊! 第二十五章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老班长,那我就先回去了?”郭文豪挠了挠头,试探性的问道。 “去吧。” 老炮头都没回的挥挥手,但他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了一眼陈默。 原本还没什么表示的陈默,注意到班长的眼神后,他当即意会,率先鼓掌道:“谢谢郭班长耐心教导大家,郭班长辛苦了。” 八班当初挑兵的时候,周勇杰就没打算挑那种闷不吭声的类型,一个个就算没有陈默这么懂人情世故。 可机灵劲不差啊。 听到陈默开口,杨大力,冯俊岭几人跟着喊道:“郭班长辛苦了。” “唉,不辛苦不辛苦,你们这些新同志刚过来,要跟着班长认真学。” 郭文通被一帮新兵蛋子这么客气的夸赞,刚刚那点不爽当场就消散的七七八八了。 当然,老炮可没表扬老郭。 老郭作为自己带出来的兵,那句“谢谢”,老炮是说不出口的。 看到陈默能理会自己的意思,给老郭上点情绪价值,周勇杰满意的点点头,扭头看了下外面,时间还早。 让老郭离开后,他弯腰抱起自己的老棉被,接着道:“关于叠被子,所有需要注意的方面刚才都说了。” “你们自己记住,棉被压平,棉絮压实之前,不要动手尝试叠成豆腐块。” “要不然折痕过多,影响后面成型,麻烦的还是你们自己。” “明白吗?” “是,班长。” 陈默带头应了一声,挽起袖子就准备开干。 老炮还是跟之前一样,瞧见班里的新兵开始忙活了起来,他搬了把板凳,挑了一处可以观察整个宿舍的角落坐着。 周勇杰跟别的老兵班长不同。 仿佛有种任何事情都把握十足,胜券在握的架势。 就比如,哪怕坐着不动,但班里所有人的表现他都尽收眼底,做的不好的,他每隔三五分钟都会开口纠正一下。 “朱改团,知道什么叫磨刀不误砍柴工吗?没学会走路就不要尝试着跑步,你那棉被棉絮打均匀了嘛就在那压?” “刚说了朱改团没说你是吧?岳金元,先不要尝试去叠,刚才教的是让你们记住步骤,不是让你们求快。” “用手压着不方便,宿舍这么多板凳不光可以坐,还可以用。” 初入军营,所有新兵都只做过一次自我介绍,相互之间还叫不上名字呢。 可老炮却能精准的喊出每一个人,光凭这个记性,都足以让一群新兵蛋子不敢有什么别的心思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外面的太阳也渐渐西斜。 叠被子是一项非常枯燥,无聊,又特别折磨人的活。 刚刚还感觉新奇的几人,随着手臂发酸,腿也蹲得发麻时,新鲜劲早就荡然无存了。 剩下的只有和被子比耐性,看看到底是我先没劲,还是你先被压平。 就在八班宿舍这边,沉闷的氛围,让所有新兵都失去动力时。 整栋宿舍楼,隐隐开始传来歌声。 竖耳听去,歌词倒不复杂,重复着“一,二,三,四”,但声音却越来越大。 起初,还只是个别地方传来歌声,可很快,歌声犹如燎原一般,一整栋楼都开始被带动了起来,连隔壁宿舍都吼了起来。 陈默听到这首军歌,不由心中咯噔一声。 前世参军,他在摩步82旅,只要《一二三四》这首歌出现,那就意味着该搞体能了。 值班员一声口令,所有人都要戴帽子,扎腰带,准备进行武装五公里越野考核。 就连当初指导员挂在嘴边的话都是:说得再多,讲得再好,都不如五公里越野搞一搞。 歌曲带来的紧迫感,属实是刻进了骨子里。 不过,班里其他新兵倒是挺好奇,一个个起身,被子也不搓了,来到宿舍门口,伸着脑袋左右张望。 老炮看着他们都没心思叠被子了,索性指了指地上的棉被道:“行了,不想叠就把地上的棉被收起来,放到你们各自的床上。” “你们现在听到的歌,是咱们部队另外一项传统,可以理解是餐前歌。” “也就是每次吃饭前,都要在食堂门口拉歌,哪个班唱的声音小,气势低,哪个班饿肚子。” “陈默。” “到。” “你去隔壁班学着唱一会,然后回来教给他们。” 老炮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中掏出本子和笔递过去:“如果觉得歌词难记,就写下来。” “去吧。” “是。” 陈默也顾不上感慨老炮子有多懒了,反正这种借鸡生蛋的事老炮也不是头回干。 他接过本子和笔,在一众新兵羡慕的注视下,抬腿正准备出去。 却不成想,陈默还没出宿舍门呢。 外面就有人走了进来,对方瞅了一眼陈默没有吱声,转而快步走到老炮跟前压低声音耳语了几句。 “现在?会不会有点早,新兵才来第一天。” 老炮子蹙紧眉头看向来人。 “我也不清楚啊,是连长通知咱们集合开会,不知道是不是公布训练纲程。” “行,我知道了。” 周勇杰起身看了眼八班的新兵,叮嘱道:“你们该继续学还继续学。” “陈默学会回来认真教,所有人都要配合,晚饭前我会抽查,谁唱得差,那谁就省一顿晚饭吧。” 交代完之后,老炮头也不回的离开宿舍。 等陈默跟着从宿舍出来时,明显看到各班都有老兵下楼,朝着连部的方向走去。 “应该是出什么事了。” 陈默心里想着,刚才老炮的话他听到了。 按说新兵入营第一天,连队哪会公布什么训练纲程啊,哪怕老家买一窝猪仔,都要先观察观察状况。 看看是什么品种。 新兵刚入营,谁的情况具体怎么样,老兵还没摸清楚呢,一般不会这么着急的露出獠牙。 但这跟他没多大关系,去开会的都是班长,别的班老兵又不止一个,还有副班长呢。 不耽误学歌。 第二十六章 连指大会,两个老炮要干架? 陈默脸皮比较厚,加上他这“秀才”的称呼,在侦查连一群老兵当中,多少能够上一句声名远扬,都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 来到七班学歌,人家这边的班副只是扭头瞅他一眼,连问都不用问,看到他人就知道陈默过来的目的。 铁定是老炮子又懒了呗。 七班班副直接安排陈默入列,在班里一群新兵好奇的注视下,跟着人家一起扯着脖子开始吼歌。 .... 另一边。 新兵二连连部。 二楼会议室内,一张长方形的黄色木桌最前排的位置,连长程东和那位胖乎乎的指导员霍林山正凑着脑袋,嘀嘀咕咕的商量着事情。 听到门口传来声响,程东抬头看向走进会议室的老兵。 一个个扎堆似的堵着门口。 他随手抓起身旁的蝴蝶泉香烟,给指导员递了一根,而后把整个烟盒丢到会议桌上。 点燃烟后神色不耐烦道:“是头回开会还是咋地?” “自己找地坐,桌上有烟别特么等着我给你们让。” “瞅瞅谁还没来,老炮呢?” “来了。” 程连长话音刚落,会议室门口就有人回了一声,紧接着,周勇杰大步走进来。 “人既然齐了,就抓紧找位置开会。” 程东嘴里叼着烟,眯眼瞅着手中的记录簿继续道:“咱们连不是头回带新兵了,多的我也不用去重复。” “旅里司令部下达最新指示,总结就三点,我来传达一下。” “第一,应旅司令部要求,针对今年新兵训练方面要比往年加快一些进程,体检复检最近一周会安排到位。” “各班该做体能摸底的就自行安排,明天晚上九点之前,具体摸底明细送到我这。” “条令条例都抓点紧,提前背,碰到那些笨的兵,背不会就让他抄,一直抄到会为止,军歌该教的也都上上心。” “第二点旅司令部那边也做出了指示,咱们七师刚到人家63军的地盘,单位要整编要缩编,这都是为了以后的发展,咱们服从命令就是。” “但有一点,就算咱们七师被缩编成旅,就算很多老同志包括首长都调走或者转业,可传统不能丢。” 程东说着,他“啪”的一声将记录簿放在桌上,挺起腰杆声线高昂道:“这次训练,加上即将到来的新年战备,告诉新同志不要害怕,老同志不要多想。” “开训的命令下来了,只管往前冲就行,咱们七师的人到哪都不是孬种。” “能明白吗?” “明白!!” 会议室内,一群老兵激昂的回应着。 只是一阵动员后,气氛突然就变得沉寂,一帮老兵班长眼巴巴的看向连长,等他说第三点。 但程东却像是有什么顾虑似的,他张了张嘴,目光有意无意的飘向老炮。 最终,还是没开口。 这时候,始终坐着聆听的指导员霍林山,将手中夹着的烟头碾灭丢掉,他起身把两边的窗户全部推开,散散烟气。 随后,回到座位上笑道:“第三点由我来补充吧。” “目前消息还没确定,只是听说旅司令部那边,有意促进此次新兵训练的热情,后续可能会进行一场新兵竞赛。” “这不是咱们这今年来了位秀才,政委跟82旅那边提过,加上82旅和咱们七师都是刚到这边,人家就提议想搞个联合竞赛什么的。” 按说老兵听到竞赛这种事,多多少少会带一些群情激奋的意味,哪怕不至于嗷嗷提议着跟他们干,至少也不会冷场才对。 可此时的会议室内,情况却大相径庭。 多数老兵的目光从指导员身上,转移到坐在角落,连会议桌都没挨着的老炮身上。 跟82旅搞新兵联合竞赛?! 但凡在坦克七师的老兵,很多人都知道老炮周勇杰以前的事。 其实一开始老炮不是他们七师的人,老炮84年入伍,分配的单位就是28军的82步兵师。 被调到坦克七师那是后来的事。 当时是老炮入伍的第三年,跟着军列负责送退伍的老兵回家,在火车上,因为自己带的兵跟82师教导队退伍的兵起了冲突。 大半夜教导队同样一个三年兵,带了五六个战友,要去教训老炮带的兵。 这种事情,但凡是血气方刚的军人,都不可能袖手旁观啊。 哪怕自己带的兵退伍了,用老炮的话说,那也是老子带过的兵。 结果肯定是没谈妥,双方谁都没让步。 老炮为了护住自己带的兵,硬是凭借着一条武装带,也就是军用操带,在狭窄的车厢里把教导队五六个人狠狠扁了一顿。 可千万别小看这种武装带,让一名老兵攥在手中那就是妥妥的冷兵器。 当时的82师属于步兵快反单位,体能练得嗷嗷叫,打起架来还真不是一般的兵种能抗住的。 加上老炮自身也够狠,气势够足,连教导队也不敢跟他斗狠,据说是揍得挺惨。 后来天亮后,这件事被传回单位,老炮包括这次参与打架的兵,全部被紧急召回单位。 所有人都被记过。 至于后续上面怎么商量的,那就不清楚了,反正结果就是把老炮从82师转到了坦克七师。 不过,当时那种裁军的情况下,没被直接安排退伍已经算不错了,也就没人再过问。 但影响依旧不小啊。 94年和98年,有很多志愿兵成批成批的提干,成为军官。 老炮因为那次记过,他资历虽老,却错过了两次转军官的机会。 可以说,因为这个事,周勇杰跟现在的摩步82旅渊源还挺深的。 更操蛋的是。 由于两个单位同时缩编,还都被划分到63军,干部短缺,兵源收紧。 当年那个被老炮揍一顿的三年兵,如今也是二级专业军士。 同样在其中一个新兵连里担任新兵排长。 这要是安排新兵联合竞赛,怕是新兵没干起来,两个老炮子都要龇牙开干了吧? 、82师作为以前的步兵师,如今的摩步旅,训练风气确实狠。 但坦克七师同样不差啊,装甲部队因为各种奇葩的训练事故太多,有时候趴错一个身位,或者慢一步就会有危险。 所以,装甲部队的训练要求,除了不需要跑的跟摩托一样快,别的并不比摩步差。 这要是两支部队的新兵碰上,那还能和睦相处才奇了怪了。 可能是注意到周围的目光了。 周勇杰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变化,他只是从凳子上起身,随后扭头看向霍林山道:“指导员,新兵联合竞赛的事,上面确定了吗?” “八成没跑。”指导员点点头,他倒是没隐瞒。 主要是也不用隐瞒啊,连里能提出来,旅司令部能传出消息。 那就说明双方单位的首长,还真有这个打算,只不过还没具体商议罢了。 “那就比,咱们七师还能怕了他们?” 周勇杰整整军装,在程东点头示意的情况下,他大步走出会议室。 连头都没回。 第二十七章 这是哪个环节出故障了?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像首歌。” “绿色军营,绿色军营,教会我...” 八班宿舍里,陈默手拿着一张抄写军歌的稿纸,展示给凑过来的其他几个新兵。 众人一起看着,一起哼唱。 这是他在七班学习时,特意记录下来的餐前歌歌词。 初学的新兵,声音谈不上嘹亮,更称不上振奋。 但胜在专注啊。 毕竟都听隔壁宿舍唱半天了,来来回回就几句歌词,又不难记。 由于几人太过投入,连陈默都没注意什么时候,宿舍门被推开。 老炮踱步走进来,跟开会之前相比,他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目光扫过宿舍,看着刚才叠的棉被都放在各自床铺,还有陈默这个,能劳烦连长包括旅里的政委都曾开口,叮嘱要他好好带的新兵。 正在卖力完成刚才交代下去,让他学歌教歌的任务。 老炮眉宇间聚起的疙瘩,慢慢消失,随后抬手拍了拍道:“先停一停。” “学的咋样了,能从头到尾唱下来吗?” 突如其来的询问,打断了一群正凑着脑袋哼唱的新兵。 一个个抬头,目光茫然的看向突然出现的班长。 陈默则是第一时间收起纸张回应道:“报告班长,刚才尝试着练了几遍,已经熟悉了。” “光熟悉不行。”周勇杰闻言,摇摇头。 他叉着腰目光盯着几人继续道:“唱军歌,要唱出一个人的精气神,我不要求你们唱得多好听,更不指望唱得有多整齐。” “但声音一定要洪亮,要唱出气势,要有一个人压倒一圈声音的信心。” “没有这些,跟别的班比,你们就等着饿肚子吧。” “来,陈默你负责起个头,其他人跟着唱,哪怕跟着遛,也要遛出气势。” 老炮原本都打算,点验一下班里学歌的情况,盯着他们拉动拉动声调。 连陈默都气沉丹田,准备吼出声的时候,楼下先他们一步,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哨声。 “哔-哔哔!!” “各班,安排小值日下楼集合。” 听到动静,老炮看向陈默摆了摆手:“去吧。” “小值日需要做什么,之前吃饭时我说过,要是不懂,会有别的老兵教。” “是。” 回应一声后,陈默在八班新兵眼巴巴的目送中,离开了宿舍。 他们这帮新兵,只是刚来军营对很多东西不懂,可又不是傻。 小值日就摆摆盘,干点连体力活都算不上的工作,听听就轻松。 但他们接下来会面对啥,已经有人隐隐猜到不对劲了。 反正在陈默离开宿舍刚下楼,八班的方位,就传出一阵阵宛如杀猪般的嚎叫。 声音如同汹涌的浪潮,一层高过一层。 着实是辛苦啊。 陈默咧嘴笑了笑,他还真有点感谢值日班长喊得及时。 将班级,班长名字,以及自己名字报给负责统计的老兵后。 陈默这才跟着小值日的队伍走向饭堂。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营区内的路灯都被统一打开。 一队新兵走向饭堂的身影,在水泥路上映出长长的影子。 都说山里的黄昏,容易让人想起旧事。 陶村军营虽不在山区,只是熟悉的军装再次穿在身上,耳边还萦绕着阵阵独属于军营的拉歌声。 依旧让陈默思绪飘荡。 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一些深埋心底,曾几何时只有在夜里才会翻出来,细细品磨的经历。 “秀才?!” 就在陈默即将走到饭堂门口时,左侧突然有两名老兵叫住了他。 两人都是下士,其中一个陈默还认识,正是全连集合时,老炮忽悠的那位三班长。 另外一个他认不出,瞅着还挺眼生。 “老王,八班摆盘子的事你找个人弄,我找秀才有点事。” 三班长对着连值日老兵打一声招呼,然后都不等陈默同不同意,拉上他的手臂,三人绕开食堂正门,径直来到后方的菜地。 瞧着陈默一路上啥也不问,让跟着就跟着,身上一点都不带新兵的局促和不安。 反倒是挺淡定。 三班长咧嘴笑了笑,而后抬手拍了拍陈默的肩膀道:“好小子,难怪连长那么看好你,连老炮子都点名要你,就是比我带那几个兔崽子强点。” “我叫彭威,你可以叫我彭班长。” “彭班长好。”陈默咧嘴跟着笑。 彭威挠挠头,随后叉腰压低声音道:“秀才,我跟你打听个事。” “你们班长刚才开会回去,有没有跟你们说啥?” “没有,回去后就监督唱歌。”陈默如实的回应。 其实从连里通知各班长开会,他就猜到应该是出啥事了。 只不过基层连队,哪天没事? 陈默是觉得他现在作为一名新兵,就算有啥事也跟他关系不大啊。 可看到彭威在听了自己的话后,跟另外一名老兵对视,俩人都冒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陈默觉得自己可能猜错了。 没等他有机会细想,彭威这个不讲道义的家伙,当着他的面从口袋摸出香烟,人家两个老兵一分,压根没他的事。 彭班长鼻孔一边喷烟,一边继续道:“秀才,你们老炮子班长就那脾气,天塌下来,他也能稳住。” “刚才连里开会说了,今年你们新兵很可能会跟别的部队搞竞赛,我说太多你也不懂。” “反正就记住,咱们装甲七旅要和他们82旅比,82旅有个叫安振涛的逼崽子,以前被老炮打过。” “俩人有点私仇,正好安振涛那逼崽子,今年也带新兵,你们班长肯定不能再动手了,可你这个秀才要给八班争口气啊。” “马上要开始接触训练了,我听说你入伍前做过一些准备,好好整,别几把给你们班丢人。” 彭威说着,还特意指了指身旁的老兵道:“瞅见没?这是新兵一连那边的班长。” “我们都商量好了,各连各班都要加把劲,说啥也不能让咱们老炮子丢面。” “你们八班,更要争脸,知道不?” 面对三班长连珠炮似的交代,陈默神情渐渐变得有些错愕。 82旅不就是他前世的老单位吗? 可安振涛是谁? 他印象里没有这个人啊,能跟老炮子闹矛盾,那估摸着也是个老炮。 陈默前世只是其中一个连队的新兵,或许这人在别的连队,没听过还能说得过去。 可跟坦克七师进行新兵竞赛,这件事陈默可以肯定。 前世肯定没这回事。 但看三班长说得信誓旦旦,又不像是假话,更何况人家一个老兵,还专门私下过来找自己,没必要说大话哄骗他。 这是哪个环节出故障了? 第二十八章 你们班长人真不错 “班长,你就放心吧,既然要搞新兵竞赛,那我们肯定不会给周班长丢人的,况且,还早呢,我们这才刚入营不是!”陈默笑着开口道。 老彭抬手拍了拍额头:“哎,也对,是我心急了点。” “你去饭堂值日吧,记住我刚才的话啊,好好整,你们班长这人不错,以后你会懂的。” “饭堂前面开始集合了,你走后门吧。” 彭威为了避免被连里其他干部看到,特意领着陈默绕过菜地,从食堂的后门穿过人家炊事班工作的后厨,来到大厅。 等彭威跟另一名老兵离开后。 陈默也听到饭堂外面各班集合的动静,但今天开餐前的拉歌,跟他可没啥关系。 其实部队里面的小值日,真要论的话,工作并不轻松。 当天谁小值,基本可以说是整个班的大内总管了。 除了班里地面,床铺,垃圾桶,内务等等细节需要管到位,随时提醒或者负责整理。 连带着为班里领表格,领资料,还要时刻服从连队值日老兵的安排,哨声一响,所有小值日人员就必须第一时间集合。 当然了,新兵期间好点,没那么多杂事需要处理。 尤其是像陈默这种初次被安排过来的,无非就是到食堂占一张桌子,然后端菜,打饭,把板凳啥的重新摆一下。 就算是齐活了。 前面有老兵帮忙,八班的饭桌上已经摆上了四菜一汤,陈默过来,也只是手提着两个桶,一桶打米饭,一桶装馒头。 搞定往桌上一放,把餐桌周围的椅子全部拉开,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随后,按照值日老兵的提醒,陈默在饭桌临走廊的一侧站好。 接下来,就是等待迎接班里的新兵过来。 可这顿饭却没那么容易吃到嘴里,在部队饭前拉歌属于老传统了,虽说没有明确的内务规定,必须吃饭前唱歌。 但基层连队,尤其是管理比较严,名号较为响亮的连级单位,会格外注重这些老传统。 从拉歌以及各种细节中培养新兵的竞争精神,还有服从意识。 陈默站在宽敞的饭堂里,被周围阵阵饭菜的香味萦绕,恨不得赶紧干饭。 隔着一道挡风的布帘子外面,新兵二连共计十二个新兵班,大约七十多名新兵,一个个身体站得溜直。 脸颊被冻得通红,正仰着脑袋放声高歌。 不唱都不行啊。 因为除了七十多个新兵之外,还有二十多个老兵虎视眈眈的瞅着。 类似“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唱得山摇地也动,唱得花开水欢乐”的歌声,时不时的传进饭堂。 陈默虽说没有参与其中,但光凭借想象,他都能感受到外面新兵有多辛苦了。 这时候恰逢十二月底,是一年最冷的时候。 飘进饭堂的歌声中,还夹杂着“你特么倒是把嘴张开啊”,“操,第二排右数第七个,你嘬奶呢?嘴张开唱啊”之类老兵班长亲切的纠正。 那种场景,只是听着都觉得贼刺激。 陈默静静的站在饭堂等待,听着外面一阵比一阵高昂的歌声,甚至到最后集体的声音都变哑了。 足足过去二十多分钟,饭堂的布帘子才被拉开。 一队队被餐前歌折腾够呛的新兵,有些仰着脖子搓着喉咙,有些张着嘴咳嗽连连的冲进来。 人群裹着一股股透骨的寒风,很快就将整个饭堂占了大半,跟入军营吃得第一顿饭相比不同。 晌午吃面条那是随来随坐,坐下就能大快朵颐,狼吞虎咽。 可这次,各班新兵都老老实实的站在桌前,围着饭桌,全场没有一人主动坐下。 八班同样如此。 等老炮领着新兵过来,陈默顶多半个小时没见杨大力和冯俊岭他们几个,如今再见,几人跟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唧。 满脸悲苦之色,哪还有在宿舍时的那种龙精虎猛的架势。 几人看陈默就这么舒坦的在食堂候着,那眼神中的羡慕几乎要溢出来了都。 等所有班都到位,饭堂到处都是站着的新兵时。 连队的值班员走到饭堂中间的位置大吼:“全体都有,听口令。” “坐下。” “脱帽!!” 伴随指令下达,全体新兵哗啦啦的拉动椅子坐在饭桌前,同时把迷彩帽放在腿上,挺直腰板坐好。 有些规定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就讲了,没讲也不要紧。 反正有班长现场示范,新兵就跟着学呗。 “开饭前有几点要求。”连队值班员声音洪亮道:“不要浪费,打多少吃多少,吃饭期间不允许讲话。” “开饭!!” 平时懒散的老炮,在这种需要教学的时候还是蛮规矩的,一板一眼的给八班所有人做示范。 至于新兵们,刚被拉歌折磨了一通,这时候巴不得赶紧开饭,谁也不会没事找事。 整个饭堂,到处都是叮叮咣咣,充斥着筷子和饭盆的交响曲。 装甲旅的伙食还算不错,哪怕抛开下车面的水准,四菜一汤标准也不低了。 九十年代末,部队里还有“斤半加四两”的影响在。 通俗点说就是部队里面的伙食标准,要求每名战士,每人每天必须有一斤半蔬菜,一两肉,一两油,一两鱼禽蛋,一两豆制品摄入。 陈默这边吃的饭菜算是够得上标准,饭桌上摆着一份油渣炒白菜,一份清炒白萝卜丝,一份白菜炒豆腐,一份炒土豆。 最后一份汤是蛋花汤,虽说汤淡的跟水一样,但至少还有鸡蛋花在上面飘着。 这已经算是不错的伙食了,毕竟,这个年代的部队里面一旦到了冬天,本就是土豆萝卜白菜当家做主。 夏天稍微好点,还能整点辣椒啥的换换口味。 由于吃饭期间不让说话,陈默手里扒拉着饭,他目光时不时瞄向老炮。 注意半天也没看出有啥不对的地方,人家吃个饭不紧不慢,完全不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等晚饭结束。 老炮没把清洗碗筷的任务交给陈默这个值日生,而是由他带着全班的人,一起来到饭堂后面的洗碗室,打上一盆热水围着盆子一起洗。 清洗到快结束时。 老炮才扫了一眼陈默道:“记住这个地方。” “新兵连三栋宿舍只有一个热水房,晚上泡脚要是打热水排不上队,就来这里。” “等会你们自行回宿舍继续压被子,不要乱跑,刚来没有夜训,叠好被子是重点。” 周勇杰说完,他没有再逗留,甩了甩手上的水渍,转身离开。 陈默眨了眨眼,看着班长离开的背影,他蹲在地上久久不言。 此刻,陈默已经相信了彭威刚才说的话,包括那句“你们班长人不错”。 新兵竞赛啊,还是跟自己的老单位碰面,陈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复杂心情。 但安振涛这个名字,已经被他死死记到心里。 第二十九章 妥妥的刺头班啊 老炮不知道干啥去了。 吃过晚饭回到宿舍的陈默,按照刚才班长在饭堂的交代,回宿舍把灯摁开,随后交代众人开始压被子。 一群新兵,在昏黄的灯光下,将各自棉被铺在地上,一遍一遍的压实。 叠军被是一件苦差事。 但只要来到军营,比这苦的比比皆是,陈默早就练就了一身“苦中作乐”的本事。 他这边正拿着小板凳压得起劲呢。 距离陈默最近的杨大力,突然拽上被子拖到跟陈默挨着的位置,而后一屁股坐地上,努努嘴道:“哎,哥们,我看你跟咱这个班长关系挺好。” “以前认识?” 新兵都是头一天过来,相互之间并不熟悉,加上白天也没时间闲聊,瞧见杨大力主动挑起话头。 八班一帮天生就不安分家伙,在没有班长盯着的情况下,全都起身一起围了过来。 “不认识。” 陈默手中压被子的动作没停,一边道:“我跟你们一样,都是今天才过来。” “那你应该就属于大师兄了,进班早,班长对你有优待。” 杨大力表情十分笃定的说道,就这理由,还引起旁边几个新兵的点头认同。 可陈默却听得一阵无语。 “陈默要是大师兄,那我就是二师兄。”刚蹲过来的麻杆冯俊岭抬手拍着自己胸脯,满脸豪气道:“今个上午班长先挑的人是我。” “你们往后排吧。” “我可去你大爷吧。” 杨大力瞧着自己盯上的位置被抢,顿时急了。 他斜瞥了麻杆一眼:“二师兄能轮到你?上午班长挑人时,站得离我最近,你顶多算老三。” “哎,你个半熟七叶子熊,你骂哪个?” 冯俊岭瞪着眼珠子从地上爬起来,手指着杨大力,一副要开干的架势。 陈默见形势不对,他挑了挑眉,心里很纳闷八班都过来一群什么人啊。 这咋还聊着聊着都能聊急眼呢。 新兵闹矛盾咱不是没见过,可头天过来,话都没聊几句,就因为谁当“二师兄”起冲突的。 着实少见啊。 虽说军营里不怕打架,也不怕有闹事的,但第一天就起冲突,接下来一个月估计都会被重点照顾。 搞不好还会连累整个班,直接破坏新兵刚入营的和谐气氛。 陈默起身挡在两人中间笑道:“行了行了,咱们是当兵的,不兴搞什么大师兄二师兄,以后都是战友,为这点事不值当。” 说这些话的时候,陈默同时也在给其他几个新兵使眼色。 旁边魏家豪,岳金元,朱改团见状,立即加入劝阻的行列。 “算了算了老杨,陈默说得对,不值当的。” “还有你俊岭,你也是,老杨那不是说着玩呢嘛。” 年轻人火气旺,但灭火也挺快。 现场陈默加上三个新兵都在劝解,除了另外一名叫李志昂的新兵始终抱着膀子,在一旁看乐子不吭声外。 两个当事人也顺坡下驴,相互瞪视着不再动手。 恰在这时。 八班的宿舍门被推开,一名两直杠的老兵走进来。 陈默认识这人,正是隔壁七班的班副王英杰,他下午还去人家班里学过歌呢。 王英杰走进宿舍先是数了下人数,而后看向陈默道:“秀才,周排长有事这会过不来,你看着点别让人乱跑。” 本来王英杰过来的目的,只是点下人数,毕竟按照规定,新兵刚入营,是不能离开老兵的视线。 点完之后,确定人数没问题。 他都准备离开时,却注意到地上铺了一地的棉被,八班所有新兵都聚到一起站着。 其中两人还相互瞪着对方,作为老兵,就算是再特么瞎,也能看出不对劲啊。 “怎么回事?要打架?”王英杰皱紧眉头,迈步走过来。 “班长,没打架。”陈默脸上笑意不减,他快走几步迎上去,然后指了指地面道:“我们都在叠被子呢,就聊会天,相互认识认识。” “是吗?” 王英杰盯着几人扫了一眼,打不打架的,他能看出来,但既然陈默这么说了。 作为老兵,他也懒得深究,又不是自己班的人。 王班副正准备吓唬几句了事时。 可令谁都没想到,一直站在远处抱着膀子看热闹的李志昂,突然伸手指向杨大力道:“班长,他们刚才就是想打架。” “这会被劝住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不仅让王英杰怔了一下,连带着陈默目光中都带着一丝意外。 说实话,参军多年,陈默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勾心斗角,也见识因为各种事情,最终闹得很难看的场面。 但同班战友告状自己班,当着别的班主动揭短的,恕咱见识少,还就真没遇到过。 包括八班其他几名新兵,也都扭头看向李志昂。 “你刚才是说他们两个想打架?” 王英杰指了指杨大力,他语气中,多少带点不确定的意思。 “是的,班长。” 李志昂扬了扬脖子:“被陈默带头给劝住了,要是不劝早打起来了。” “你们班长没教过你回答老兵问题时,需要先打报告吗?” 搞清楚这小子,确实是在举报自己班战友,王英杰甚至连装一下都懒得装了,直接厉声吼道:“一点规矩都不懂。” “现在立刻滚出去,面对墙壁喊三百遍“报告”,要是少一遍,你小子就等着挨收拾吧。” “凭什...” 起初,李志昂听到自己被训斥,他一时间的反应是难以接受,刚想反驳几句。 可突然对上王英杰那不带任何感情的表情,目光阴恻恻盯着自己,那架势仿佛随时都能给他来一下子。 李志昂脑袋瞬间清醒,他吞了吞口水,后面的话彻底被咽了回去, “我的话没听到吗?” “我告诉你,不要耍心思抖机灵,你想玩的东西,都是老子以前玩剩下的。” “现在,立刻滚出去。” 王英杰抬手指向门外,亲自盯着李志昂走到外面走廊。 “蹲着喊!!” 这边军营的宿舍楼走廊,可不是两侧都有墙壁挡着的那种,只有其中一侧是墙壁,另一侧是栏杆。 外面就是诺大的营区。 一声声嘹亮的“报告”声传出,没多大会就吸引了一群老兵过来围观。 陈默站在宿舍,他通过门口的余光,隐隐能够看到走廊角落里,有几道黑影正在鞭策那位蹲下的“勇者”。 他算是看出来了,八班以后绝对是极为难带,充满挑战性。 却又非常热闹的班。 毕竟,有杨大力,麻杆,还有李志昂这种角色。 想清净怕是都不行了。 妥妥的刺头班啊。 第三十章 不是,这你真会啊? 李志昂被带到外面角落里受罚。 可班里剩下这几位,却并未觉得有多解气。 毕竟,谁也不愿意身边的战友,是个喜欢打小报告的性子吧? 尤其是杨大力和冯俊岭,这两位当事人,更是撺掇着别的新兵,要一起出去围观。 还是陈默看情况不对,他快步上前,喊住众人。 “热闹咱就别凑了,叠被子最要紧,这可是班长刚才在食堂特意交代的事。” “别耽误。” 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陈默动手把几人通通拽回宿舍。 这倒不是他故意多管闲事。 李志昂这种背刺同班战友的行为,那没啥可辩解的,神憎鬼厌。 整个八班没人关心他。 可要是任由这帮家伙去凑热闹,围观同班战友受罚,还龇牙咧嘴的乐呵。 那性质,恐怕不比李志昂好到哪去。 甚至会更恶劣。 身为军人,你可以炸刺,可以笨,甚至没一点眼力劲都不要紧。 但绝对不能不团结。 这是底线,不能碰。 陈默在班里虽说身份也是新兵,但论资排辈的话,好歹也算“大师兄”。 他说话挺好使。 没费多大功夫,就组织杨大力和麻杆他们,继续蹲在地上叠自己的被子。 陈默同样返回自己岗位,搬着小板凳继续跟被子打持久战。 只是偶尔他的注意力,会放到门外的李志昂身上。 这家伙究竟被罚了多少声报告,陈默没细数,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三百遍只多不少。 旁边还一直有老兵站着监督。 时间过去大概有二十多分钟,老炮依旧没见人。 反倒是隔壁七班班副王英杰去而复返,这次过来,他手里抓着一沓红色的小本子。 来到宿舍。 王班副随手“啪”的一声,把小本子全丢在门口的桌子上。 随后仰着脸看向陈默道:“秀才,你把小红书给你们班里人发下去。” “拿到手后都注意点,别几把整丢了,小红书里的内容全都要背,你们自己抓点紧,连里会随时抽查,也会组织笔试。” 王英杰简单叮嘱几句,应该是班里还有别的事需要处理,没等谁回应他,便脚步匆匆的离开。 陈默起身走到桌子旁,他定睛瞅了瞅所谓的小红书,当即笑道:“来吧兄弟们,又有活干了。” “人手一本背吧。” 一边说着,陈默一边抓起小红书抛向附近的几名新兵蛋子。 杨大力和朱改团几人,正被棉被折腾的够呛呢,瞧见有别的事干。 那可是相当积极,接过陈默丢来的小红书,便迫不及待的打开翻看。 王英杰口中的小红书,其实就是军队1990年修订的第四版共同条令,这玩意可以理解为校规。 但校规是学生的行为规范要求,共同条令,是专门针对军人的要求。 小红书这个称呼其实蛮贴切的,有的地方也叫口袋书。 整体是用红色的书皮包着,大小也就跟成年人手掌差不多。 书本正面红底金字,印着《内务条令》,《队列条令》和《纪律条令》。 至于后世说的《保密条例》,目前不在共同条令书当中,人家现在叫《保密守则十不准》。 一般只会在班会,或者周六指导员开政治课才讲。 给其他人发完后,陈默站在宿舍门口,他也翻开小红书扫了几眼。 当看到里头的内容跟自己印象中的完全一致,并没有不一样的地方时。 他也就没细看,顺手将小红书塞进口袋。 因为第四版共同条令书的内容,陈默可以说早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哪怕过去这么多年,也一直没忘。 不仅是因为陈默自身的记忆力本就比普通人好上那么一点点,更重要的是真的“刻苦铭心”啊,毕竟是守则规范,触犯了哪一条都得挨罚,那就必须记得牢牢的。 高中时期一些常背的课文,比如《桃花源记》,念个开头“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许多人时隔多年都能凭感觉背出来,更何况是条令条例这种更加严格要求记住的东西,更不容易忘。 将小红书给班里的人发下去后,看到桌上还剩一本。 陈默思量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放在那里,并没有打算发给李志昂。 可能是对小红书比较有新鲜感吧。 杨大力几人彻底没了叠被子的心思,一个个跟老学究似的。 要么搬把板凳坐着,要么干脆坐在床上,兴致勃勃的翻看。 可还等没静下心看一会呢,几人就原形毕露,挠头的挠头,发愁的发愁。 杨大力摆出一张苦瓜脸吐槽道:“啊,这东西要论本背啊?” “这啥玩意啊,字数瞅着比新华字典还丰富,咋背?” “我倒觉得这不是丰不丰富的问题。”岳金元右手托着脸颊,他那整张脸拉得更夸张,比驴脸还长。 “背书至少讲究的是通俗易懂,这啥队形变换,中指贴于裤缝,下颌上扬约15度,我读都读不明白,咋背啊。” 几人正吐槽的起劲,就跟突然找到共同话题似的,越说苗头越旺。 可看到陈默放下了手中的小红书,拎着板凳准备继续叠被子。 麻杆冯俊岭挠挠头,看向陈默感慨道:“还是人家陈默稳啊,知道这东西难背,连看都不看,妈的,我也不看了。” 听到话题被引到自己身上,陈默咧嘴半开玩笑道:“谁说我看都不看,我刚刚翻过一遍了,我觉得不难啊,要我背的话,轻轻松松。” “屁吧,这东西看一遍能背出来?”杨大力压根不认同陈默的说法,那脑袋摇的跟拨浪鼓都有一拼。 “谁要是看一遍背下来,我赌两毛钱。” “瞅你那小家子气吧,我赌五毛。”冯俊岭梗着脖子,脸上写满了自信。 提起赌,众人可算是来了兴致。 一旁的朱改团,岳金元,魏家豪全都参与其中,赌注更是从五毛钱升到了两块钱。 索性班长不在这,陈默也起了玩闹的心思,将手中原本用来压被子的板凳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上后。 他拍了拍手笑道:“既然你们不信,那就试试吧。” “我刚才已经翻过一遍了,还回味了一下,基本记住了里面的内容,谁来试试看。” “试就试。” 杨大力拉着屁股底下的板凳拖到陈默跟前,那脸上的笑容,就跟盛开的狗尾巴花似的。 他举着小红书,还特意避开陈默的视线,捂住书的四周:“队列条令,第二十条,背吧。” “第二十条的名称是啥?”陈默抬头问道。 他确实会背三大条令,但也不是说一字不落的那种,结合从军的经历,只要能说出每条的名称。 再根据记忆,才能相对准确的背下来。 “步法转换,背吧。”杨大力挑了挑眉,很是自信。 可陈默比他更自信。 伸手环住右腿,陈默身躯微微后仰,这才开口背道:“步法转换,均从左脚开始。” “齐步,正步互换,听到口令,右脚继续走一步....” 随着陈默背诵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熟练。 八班宿舍里,一群原本只是凑热闹的新兵,一个个瞬间瞪大了双眼。 眸光中满是震惊。 不是,这整了半天,你还真会? 第三十一章 训练,正式开始! 杨大力怔怔看着陈默,过了好一会,才恍若突然回过神般,翻来覆去将手中的小红书扒拉一遍。 他实在难以想象,这么拗口的东西,陈默是怎么看一遍就能背下来的? 这种能力,以他的见识,已经无法理解。 只能归结到陈默属于那种过目不忘的奇才。 “起开起开,到我了。” 冯俊岭一直等陈默背完,他都没找到背的是哪块内容。 看杨大力无心提问,他拿起屁股底下的板凳,挪到陈默跟前,举起小红书。 义正言辞道:“我给你整个难度高的,内务条令第五十一条,军人之间通常称职务,后面你背。” 这还不如刚才那个呢,陈默笑了笑,随即回应道:“或者姓加职务,或者职务加同志。” “首长和上级对部属和下级以及同级间的称呼,称姓名或姓名加同志...” 这次回答,班里其他几名新兵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集体挪到陈默跟前监督。 一个个眼神惊讶的看着他。 可奇怪的是,陈默一开始回应的声音挺洪亮,背诵时更是充满自信,但后面越背越慢。 到最后更是直接起身,扫了一眼围在跟前的战友压低声线道:“起立。” “不对不对,没这段啊。”冯俊岭摆手纠正,他还想继续点评时,却诧异的发现,旁边几人全都站起身。 由于陈默的床铺靠里侧,其他人都围着他背对着宿舍门,没看到外面走廊里。 此时,班长周勇杰和新兵二连指导员霍林山,已经走到了门口。 指导员身上穿着作训服大衣,浑身裹得稍显臃肿,但他面容带笑,不失和善之气,率先踱步进入宿舍。 老炮则是走到角落,将蹲着的李志昂领到身后,才跟着一起进来。 看到八班所有人聚集在里面,手中还拿着小红书,霍林山脸上笑意不减:“新同志积极性还是蛮高的嘛。” “这是非常值得表扬,也是别的班需要学习的精神。” 到底是指导员啊,人家进到宿舍三两句话,就把八班的新兵给夸得挺起胸膛。 霍林山夸完,转头观察了下宿舍的环境,也不管满地的被子影不影响美观,反正就是点头,一副非常满意,在别处看不到这么整洁的态度。 陈默清楚指导员过来的用意,若是没猜错的话,今晚他会去所有班里转一遍,为即将开训的新兵,打下一记镇定剂。 走到宿舍里侧。 霍林山注意到几个新兵都围着陈默,他看向陈默打量一眼笑道:“我晓得你,连里许多同志都管你叫秀才。” “我也看过你写得信,来到咱们部队,有没有觉得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样?” “报告指导员同志。”陈默正了正身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我们班长很负责,很有耐心,同班的战友也很好,我非常喜欢这里。” “我们都相信,在周班长的带领下,八班一定会成为全连的尖子班。” 陈默说这些话的时候,老炮那平静了一天的脸色,明显动容,捎带着连身板都直挺了不少。 毕竟,再老的兵也不经夸啊,尤其还是自己带的新兵夸,感觉更是不同。 “讲得非常好,秀才小同志还是蛮有上进心的嘛。” 霍林山抬手拍拍陈默的肩膀,而后又扭头看向老炮道:“周班长也不要让新同志熬太晚,地上的棉被要收起来,晚上冷,不要冻着。” “好了,看到你们都表现得挺好,我很高兴,早点休息。” 简单交代一通,霍林山对着所有新兵笑了笑,临走还不忘挥了挥手。 这真可谓是把政工干部的和善,给死死钉到新兵的认知中了。 目送指导员走远。 老炮转身看着李志昂,盯了好半晌才问道:“你的床铺在什么位置?” “报告,那。”李志昂面对老炮时,没了之前桀骜的态度,很老实的指了指陈默上铺位置。 “去,把你的床铺挪到我上铺,谁睡在我上铺的?跟他换位置。” 老炮不怎么管事,床铺都是新兵自己挑的,得知要换位置。 朱改团麻溜的跑过去抱起自己铺盖,放在陈默上铺的位置。 整个班里的新兵都以为,这是班长要惩罚李志昂,谁让他打小报告来着。 只有陈默心里门清,老炮这是怕李志昂今天挨了收拾,一时想不开再给跑了。 睡到上铺方便看着。 等床铺换好后,老炮叉着腰神情清冷道:“今天第一天过来,等下我带你们去洗漱。” “今晚都早点睡,睡个踏实觉。” “从明天开始,连里会进行一些简单的摸底,包括餐前会歌,晚上九点点名,看新闻联播都会落实到位。” “今天没那么多规矩,我只提醒一点,除了晚上睡觉和午休之外,其余时间,我不想看见谁坐到或者躺到床上。” “行了,所有人收起各自棉被,拿上脸盆洗漱用具,出来。” 接下来,老炮确实没再安排别的事。 洗漱,点名,拉灯。 陈默也按部就班的躺到床上,这一整天又是坐火车,转汽车,东奔西走的确实整累了。 年轻人有一点好处,那就是睡眠质量佳,哪怕换了新地方,也能倒头就睡。 ..... 这个年代还没有“卷”的概念,新兵刚入营一般不会被要求过早的起来叠被子。 理由是要按照规定睡眠,白天才能保持足够的精神状态。 在这火红的年代,兵营就是一座大熔炉,可以把操蛋的人改造成好人。 兵营也是一所许多人憧憬的大学校,能够用特殊的材料完成一个人特殊的梦想。 可能不止是陈默,几乎每一个选择跨入兵营大门的人,都有着神圣的理想。 12月30日夜间。 狂风骤起,风刮进宿舍楼,窗户框都被吹得“哐当”作响。 陈默被这动静吵醒,他将脑袋伸出被窝,隐隐约约看到门口有人影正在往身上套衣服。 “谁?” 陈默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回应他的是一束手电筒光迎面照过来,随后才传来老炮的声音。 “醒了就起来。” “其他人全部起床,棉大衣,皮帽子,手套穿戴整齐。” “准备出操。” 这时候,外面天都不亮,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 加上呼啸的狂风,更是加大了起床的难度。 一个个被吵醒的新兵,睁着惺忪睡眼望向窗外,都缩在被窝不太愿意动弹。 可陈默却第一时间掀开被窝,他小跑着冲到铁皮柜前,打开柜门就往身上套衣服。 主要是拖延也没用啊。 老炮能提起出操,那就意味着初入军营的悠闲已成昨日。 属于他们新兵的蜕变,正式开始了。 第三十二章 清晨孤影,这特么是武秀才吧? “我不想再提醒第三遍,全部起床!!” 陈默穿衣服的空挡,老炮拿着手电筒照向宿舍其他几名新兵。 催促声已经夹带着几分怒火。 恰在这时,楼道里也传来嘹亮的哨音。 “哔-哔哔!!” “各班,十分钟内带队楼下集合。” 听到哨声,老炮走到宿舍门口将灯摁开,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整间屋子。 这下,没人敢侥幸了。 一个个嘴里吸着凉气,双手搓着臂膀从被窝出来,麻溜的往身上套衣服。 床板咚咚咚作响,在整个宿舍楼扩散,清晨军营的紧迫感,刹那间被拉满。 陈默其实挺不喜欢九十年代部队的冬装,由于制作工艺跟不上,棉絮填充不均匀,导致所有的大衣都很臃肿。 就连军用大棉鞋,一双的重量都快抵上一支步枪了,足足六七斤。 穿在身上暖和是暖和,可太碍事。 收拾妥当的陈默,站在老炮跟前时,他那体型比平时肿了两圈都不止。 等班里人全都集齐后。 老炮围着众人转了一圈,确保所有人穿戴方面没出现差错后,才开口道:“先讲一下,部队里面的出操你们应该都懂,就是跑步。” “等下全连都会参与,属于全员摸底,出操的时候,不要喘两下就打退堂鼓。” “既然来到军营,你们就该明白,想要尽快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必要的历练不可缺少。” “昨天是陈默小值日,今天轮到朱改团。” “陈默。” “到。” “你排在最前面,带队齐步出宿舍,等下各班都会在楼道先集合,统一带下楼。” “到了楼道你起头拉歌,声音要洪亮,先吼出精气神再说。” “好了,带队出发,丫二一,丫二一。” 老炮负责喊口号,在队列左侧领队,陈默则是一路纵队排头带人来到走廊。 八班的速度还不算慢,至少他们出来站在楼道时,七班和六班还只有老兵在前边晃悠呢。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起!” 等队列停下,陈默仰头开始拉歌。 后面那几个新兵,有老炮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瞅着,谁敢不张嘴啊。 嘹亮的嗓音穿透黑夜,引爆了清晨的氛围,更是驱散了迎面吹来的劲风。 “狗日的都不会快点?穿个裤子有特么那么难吗?” “妈的,吕军你嘴动什么呢?啊!!把大衣穿上,滚出来集合。” 八班这边集合,直接把附近两个班给整急眼了,大骂声,怒吼声贯穿整个宿舍楼。 等楼上的班到齐后,新兵才在各班长的带领下,一路纵队来到楼前集合。 此时,连长程东和指导员霍林山已经来到集合的位置。 天依旧很黑,狂风还在呼啸,可一盏盏橘黄色的路灯,已经将整个营区照亮。 灯光驱散了黑暗,也为众人铺平了前往训练场的道路。 “报告连长同志,全连应到七十三人,实到七十三人,值班员马晓乐,请指示。” “按计划执行。” “是。” 值班员做完汇报,转身跑回队列前方,声音高昂道:“全体都有,向右转。” “两路纵队,各班班长带队,目标训练场,齐步走。” 踏踏踏... 队伍从一班的方向开始出动。 陈默站在队列中活动下双腿,等轮到八班时,整个连队犹如在地面游动的绿色长龙。 速度越来越快。 训练场距离宿舍楼很近,属于面对面的建筑布局,中间也就隔着一条宽敞的大路。 等八班抵达跑道时,前面那几个班早就跑起来了。 陈默深呼一口气,调整呼吸的节奏,迈开双腿开始跟着跑。 “跟紧前面的班,不要掉队。” “冯俊岭,你那么长的腿,迈不开吗?” “杨大力,眼珠子往哪看呢?会不会看路?跟上前面的陈默,谁再掉队我抽谁。” “快点!” 老炮随队奔跑,时不时的开口提醒班里的新兵。 因为一般情况下,像这种集体出操,还都是新兵,刚开始争强好胜的念头挺重。 连带着速度都会加快 需要老兵时刻提醒,监督,避免出现新兵因视线不清晰,经验也不丰富的情况下,发生推搡,踩踏。 头一圈下来。 陈默确实没感觉吃力,加上前面有一堆人挡着风,很顺利就跑完了一圈。 但从第二圈开始,整个队伍的奔跑速度明显降低。 可能是新兵出操没经验,嘴里灌风导致岔气,也可能是身上的棉衣太重,实在是跑不动。 队列中的新兵,时不时有人跑向两侧空地,弯着腰,双手摁着膝盖撑住身体,大口大口喘气。 这种事只要出现一个,没有被班长呵斥,后面就会出现羊群效应。 第二圈仅仅跑了一半,前方一班到七班就已经不足二十人。 其实陈默这时候同样不好受,大棉鞋太重,抬起的每一步都仿佛有万钧之力坠地。 贴身的秋衣早就黏糊糊的粘在身上,甭提多难受了,连带着肺部都火辣辣的疼。 由于穿的太厚,还戴着皮帽子遮住视线。 陈默奔跑时,他也不知道自己身后还有几个人坚持,更不清楚八班的人还在不在。 耳旁听不到老炮的吼声,陈默只是咬着牙,按着自己的节奏跑。 前方没有人群为他挡风,里侧的衣服又被汗水浸透,棉大衣也失去了御寒的作用。 一股股冷风拂面,那寒气能直接吹到骨头缝里。 但陈默依旧像是毫无所觉般,他眼中只有前方的道路。 第三圈,第四圈,第五圈.... 当跑道上所有新兵全部退出休息时,陈默的身影依旧在前行,在奔跑。 远处。 新兵二连连长程东,指导员霍林山,还有老炮,以及多名侦查连的老兵,都站在路灯下怔怔的看着那道身影。 “好家伙,这是个武秀才吧?” 程东咂了咂嘴,他们侦查连能在这种标准的四百米跑道上,跑五圈的人比比皆是。 可陈默是新兵啊,还穿着部队特有的御寒四件套,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能坚持五圈不停歇的兵。 至少在往年,侦查连看重的新兵群体中很少有人能做到。 更何况,陈默的脚步并没有停下。 第六圈,第七圈.... 此时的陈默,也几乎到了极限,可他还在坚持。 陈默骨子里就是一个骄傲的人,而往往骄傲的人又不愿意服输。 前世,他蹉跎二十年啊,如梦如幻的二十年。 如今,好不容易重回军营,陈默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想要进步。 狂风吹得他脸颊通红,风沙也迷住陈默的双眼。 脑海中想起写信的那晚,他走到院里仰头仿佛看到曾经蹉跎的自己正在远去,想起前世黯然的后半生。 陈默喉咙中爆出一声低吼,被风沙遮住的双眼,在此刻变得越发明亮。 爸,妈,等着儿子出人头地,这一世我一定混出个人样来。 还有老领导,等着我,我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重新能站在您面前的资格。 这是陈默的执念,也是他的心声和遗憾,在此刻,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 胸腔中憋闷了二十年的郁气,仿佛在这一刻得到释放。 他的脚步还在加快。 第十圈,第十一圈... 新兵二连有不少原本休息的新兵,都从地上起身,目光诧异的看向还在奔跑的身影。 这时候,就连原本咧嘴乐呵的程东也慌了神。 毕竟,新兵厉害的他见多了,可这么执着的,他也没见过啊。 “不对劲,老炮,快过去看看。” 程东伸手指向陈默的方向,声音急促的开口。 第三十三章 摸底立志,同仇敌忾 说到底,还是谁带的兵谁心疼啊。 程东手指刚伸出去,老炮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六七米开外了。 八班原本在旁边休息的新兵,看到班长离开,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同时起身,跟上老炮的脚步。 “停下!!” 老炮追上陈默,他厉喝一声。 伸手从后面拽住陈默的军大衣,快步绕到跟前,盯着上下观察一翻。 当发现陈默除了脸颊被冻得通红,额头渗出冷汗外,也没不对的地方。 尤其是那双眼,这跑了大半天,比平时都要明亮,炯炯有神。 单看这眼神,也不像有事的样子。 老炮顿时放松,没好气道:“你怎么回事?没注意所有班都停了?” 此时,八班其他新兵也围到跟前,李志昂原本想趴近点看看陈默的状态,被杨大力和冯俊岭二人合伙挤到后面。 “陈默,你没事吧?”杨大力伸手在陈默眼前晃晃,脸上写满了担忧。 看着突然围过来的众人,陈默连续深呼吸,压住肺部火辣辣的痛感,感觉呼吸平缓一些后。 这才看向老炮和八班的新兵:“我没事,你们过来做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啊。” 冯俊岭撇撇嘴,抬手指向程东所在的位置:“我们早就不跑了,一直看你跑,跑得停不下来连长就急了。” “我们都以为你出啥事了呢。” “行了,别瞎扯蛋。”老炮伸手把围在跟前的几人扒到一边。 “是连长找你,今天的早操先结束,去吧。” 新兵刚入营,积极性高,想要一鸣惊人的心理,周勇杰可以理解。 都在情理之中。 但惊人不是这么惊的啊。 按照往年摸底情况,新同志跑个三四圈能坚持下来就挺不错了。 可陈默硬是跑了近十二圈,全连的人盯着看了大半晌,老炮还真担心他会出问题。 知道是连长要找自己。 陈默快速整理了下因跑步有些歪扭的大衣,抬手正了正皮帽子。 跟上老炮朝着连长所在的位置走去。 “连长好!” “哈哈哈,好你个秀才啊,刚听说你的时候,我还当你小子是个玩弄笔墨,手脚疲软的家伙呢。” “没成想,咱们连还来了个武秀才。” 程东点点头,看陈默过来时步履稳健,跑了近五公里,脸虽红却气不喘。 他上前对准陈默的胸口“咚咚”咂了两拳。 力度虽不大,可那也得亏对方是自家连长了,否则搁陈默那脾气,非上脚蹬他两下不可。 哪有一见面上来就擂拳的。 陈默吐槽归吐槽,但还是硬扛两拳,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瞧他这幅姿态。 程东神情间却闪过一丝讶色。 好家伙,看来这小子还没到极限啊。 “嗯,是个好兵胚子。” 程连长再度点头,脸上的欣喜爱才之意,相当明显。 侦查连不收孬兵,起初旅政委把陈默交给程东的时候,他还寻思着以后给安排个文书的活,毕竟字写得漂亮。 帮连里写个报告,写个公文啥的,比较好使。 也算是对政委有了交代。 现在看来,是自己想法狭隘了啊。 程东盯着陈默打量几眼,他趁着高兴劲,抬手拍了拍:“来来来,各班过来,不用列队,我宣布个事。” 有连长招呼,旁边正看热闹的新兵全都围了上来。 “今天的早操是针对各班进行摸底,整体情况,说实话,我很不满意。” “你们是我带过历年新兵中,摸底成绩最差的一批。” “知道为什么刚才有新同志坚持不下去,你们班长没有搭理你们嘛?” 不等有谁回应,程东就继续道:“那是怕你们累着,担心你们跑不动。” “可你们看看八班的秀才,他比你们是多条腿,还是多长俩胳膊啊?” 程连长虎着脸,将陈默推到众人跟前,叉着腰高声喝道:“我告诉你们,都没有,他也是新兵,你们也是新兵。” “既然穿上这身军装,就要对得起军人这个身份,跑两步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好意思说自己是当兵的?” “我再告诉大家一件事,可能有些班已经知道了。” “咱们旅司令部决定要跟摩步82旅的新兵,来一场新兵竞赛,知道什么是竞赛不?” “那就是别的单位,有一群跟你们一起进部队的人,要跟咱们干仗,谁赢了那就是长脸,那就是脸上有光,司令部还会给予嘉奖。” “输了那就是孬蛋,孬种。” “你们怕吗?” “不怕!!” 说新兵竞赛可能现场有些人还反应不过来,但要说干仗。 那谁还能听不懂啊。 一个个新兵仰着脸大吼,生怕动静小了被旁边的人以为自己怂了。 看到全连的新兵高声大喊,颇有一股同仇敌忾的意思。 程东满意的笑道:“好,我就知道咱们二连没有害怕的孬兵。” “我再告诉你们,十年前,咱们三排的周排长把对方82旅的排长揍了一顿。” “人家那边现在可是憋着劲,要把咱们比下去,咱不怕他们,但训练也不能放松。” “以后训练要是让我再发现哪个班,谁跑两步就喘,站两分钟就嫌累,就别怪我收拾你。” “明白了吗?” “明白!!” “行了,各班带回,打扫卫生,整理内务。” “解散!!” 别的班在各班长带队下,陆陆续续离开。 可八班这边,陈默还在连长跟前站着,老炮也没吭声,班里别的兵只能干等着。 等其他班都离开训练场后。 程东表情略显诧异的看向陈默:“秀才,你知道新兵竞赛的事?” “报告连长。” 陈默挺直身板:“知道,有老班长已经告诉我了。” “请连长放心,请指导员,请班长放心,只要有我们八班在,有我们班长在,竞赛第一名,别人谁也拿不走。” “哈哈,好,我就喜欢你这股劲。” 程东笑着拍拍陈默的肩膀:“我刚才还纳闷呢,按说以老炮的性子,没有明确通知的时候,不会告诉你们。” “但现在不一样了,上面已经下了通知,敲定了竞赛的事宜,咱们7旅和82旅最近评功评奖会各自保留一个立功名额。” “谁拿第一,就奖给谁。” “别的班我没说,那是因为你们八班是老炮带的,这个脸,你们八班就要给老炮争回来。” “有没有信心?” “有!!” 陈默带头,杨大力,冯俊岭几人有样学样。 都跟着大喊,言语锵锵 老炮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自己带的这几个兵,尤其是陈默的表现。 他神情间满是欣慰。 第三十四章 什么时候不像,你就成功了 早操摸底结束。 老炮组织着班里的人带回,瞧着新兵越走越远,已经进入宿舍楼时。 指导员霍林山从口袋掏出烟给程东递了一根,随后朝着八班带回的方向努努嘴道:“怎么样老程,我就说秀才这个兵蛮好。” “就你非认准搞笔墨的人,不适合跟着战车冲锋陷阵,你这就是偏见。” “挺好,真挺好。” 程东摆摆手,表情明显带着敷衍。 他目光看向陈默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语,陷入沉思。 装甲七师改编,原来的师司令部两位首长都转业了,如今的旅长是原来的师参谋长,政委是原来的政治部主任。 跟程东算是同乡。 程东这人脾性刚硬,属于志愿兵转的军官,平日最烦搞塞人那一套。 在他眼里,装甲侦查连这种单位更不能走后门,政委当时说要把陈默给他时,程东还梗着脑袋死活不认。 今天看了陈默的摸底表现,程东确实被惊到了。 其实秀才这种称呼,在基层军营当中,在这一群大老粗中。 尤其是没见过面,就给人扣上这么一个绰号,那可不是什么好话啊。 反正老炮,人家从始至终,就没有喊过陈默一次秀才。 刚才当众称呼陈默为“武秀才”,也算是程连长从心底里稍稍认可。 看程东抽着烟,盯向宿舍楼的方向不吭声,旁边胖乎乎的指导员撇撇嘴。 他倒是觉得给这老倔驴上一课蛮好,不怕你有偏见,就怕你不关注,只要是关注了。 早晚都得把思想给你掰直喽。 霍林山作为政工干部,专门研究战士的思想,他看出来陈默这人,身上带有很浓重的“兵”味。 才会这么笃定。 ..... 八班这边。 老炮将人带回后,他也没啥废话,直接伸手指了指地面:“今天上午连里没别的安排。” “饭前饭后任务就是叠被子,叠累了就去背条令。” “所有人不允许乱跑。” “陈默。” “到!”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八班的副班长,以后我如果有别的事没在这,那你就是班长。” “你的任务就是监督班里的人完成训练,看着他们不能乱跑。” “有没有意见?” “报告,没有。”陈默声线锵锵的回应。 他太想进步了,成为班副也正是他进步的第一步,哪怕老炮这时候安排,肯定带点偷懒的意思。 可那也是他争取来的。 “我没问你。”老炮没好气的瞅了陈默一眼,而后目光瞪向杨大力,朱改团等人。 “让陈默担任副班长,你们谁有意见?” “没,没有。” 被班长这么搁着一两米的距离,瞪眼扫视着他们,几人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谁特么还能想起有没有意见的事啊。 更何况,人家陈默看一遍那什么条令就会背,刚才一个人,更是在全连面前狠狠挫败了别的班。 捎带着他们也给挫败了。 这也拿不出反驳的底气啊。 “没有就这么定了,叠被子吧。” “等下通知小值日下楼的话,朱改团你就过去,后面小值日怎么排,陈默你自己定。” “中午之前,我要看到你们叠出合格的棉被。” 老炮摆摆手,谁也没注意他眼底深处,闪过那一丝丝的失望,转身离开宿舍。 等班长离开。 陈默率先走向自己床铺位置,抱起棉被“噗”的一声,丢在地上,拍拍手道:“兄弟们,开整吧。” “刚才班长讲,中午前要检查。” “整整整,必须整。” 杨大力,朱改团,冯俊岭三人麻溜动身,同样抱起被子往陈默这边凑。 一左一右一前的把棉被放在跟前。 原本李志昂也想抱着棉被往这边来,毕竟大冬天的,宿舍门哪怕关着,门缝底下也会“嗖嗖”的进风,贼特么冷。 可他凑过来,班里人几乎都不乐意。 杨大力更是挑衅似的起身叉着腰,伸手指向紧挨着铁皮柜的角落道:“你,滚那边去,我们这没你的位置。” “你...” “你咋的?想干一架。” 没等李志昂把后面的话说全,麻杆也从地上站起来,撸起袖子跟杨大力肩并肩。 这俩二师兄,反倒统一战线了。 连带着朱改团,岳金元都起身,瞪向李志昂。 陈默搬把小板凳坐在旁边看着,不是他不想帮忙,他曾经也当过兵,知道老炮对打报告进行冷处理的意思。 就是为了让李志昂长长记性。 老炮多精的人了,他能看不出李志昂已经在班里受到排挤? 不处理那是这种行为说再多都没用,只有让他知道疼,知道错,才会改正。 如果还改不了,那就退兵,反正又没授衔,还处于裁军期,这个年代退个兵不算啥困难事。 慈不掌兵的道理,陈默还是懂的。 索性,李志昂这种爱打小报告,擅长窝里横的人脾气倒是不暴躁。 被班里几个人合起伙针对,他只是哼哼两声,连句狠话都没撂,抱着被子走到铁皮柜前自己在那叠。 可这种冷处理的方式,却苦了陈默啊。 饭前饭后,连续几个小时,陈默在压被子的时候,都要时不时抬头瞄一眼李志昂的方向。 他现在是班副了,已经有责任看管新兵,生怕这小子蔫不溜秋的再给跑了。 “这冷处理,是处理我啊。” 陈默自己都数不清,他是第几次抬头看铁皮柜的方向了。 低声嘀咕两句,将压实的棉被,铺平放在地上开始折叠。 这一上午时间,老炮除了偶尔进来转一圈,其余时间都没见人。 既然说了中午之前叠好,陈默可没打算耽误。 他这边刚开始行动。 旁边把被子随意丢地上,躺在上面用猪打滚方式压被子的杨大力,“嗖”的一声起身。 蹲在陈默身边:“要开始叠了吗?” “快快快,昨天教的方法我都给忘了,被子早就压好,就等你了。” 旁边那几位,被棉被折腾到有气无力的家伙,听到陈默终于不压了,也积极的跑过来围观。 打着学习的旗号观望。 看陈默又是用手测量,又是拿食指扣折痕,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抚平被面。 冯俊岭蹲在旁边忍不住挠挠头:“陈默,这叠被子的步骤你咋记得这么清楚?” “还有,这部队里面的被子,到底叠成啥样,班长才满意?” “很简单。”陈默一边修着被子,一边笑道:“等你什么时候把棉被叠的不像被子,还具备观赏性,那就算成功了。” 不像被子? 冯俊岭听完这句话,整个人犹如醍醐灌顶般,拍拍额头:“我懂了,豆腐块就不像被子。” “瞧好吧,我也会了。” 可能是受到冯俊岭信心的感染,剩下几个正在观望的新兵,也觉得自己又行了。 一改刚才压被子的颓废样,冲回自己位置,准备叠豆腐块。 第三十五章 逃不掉的内务铁律 在陈默认真叠军被的影响下,宿舍里,其他几人也兴致勃勃的撸起袖子开干。 一时间,众人搞得还挺认真,称得上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有人翻转腾挪,有人或趴或蹲,可谓是下足了力气。 陈默本身就不缺乏经验,加上他的棉被,在昨天经过郭班长修整,打磨,还有这大半天的反复碾压。 仅仅花费了二十多分钟,一床并不算太完美,但也没多少瑕疵的豆腐块就呈现在眼前。 瞧着基本算是大功告成的棉被。 陈默起身,将各个角度盯着检查一通,确保没啥问题后,他双手像是捧着一件精美的工艺品般,把棉被挪到自己床铺上。 就这还没完,转移位置之后,陈默继续蹲在地上用手指慢慢的扣角,捋菱,抚平被面。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临近中午时,原本清净的宿舍楼,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一声声老兵的怒吼穿过墙壁,清晰的传到八班。 “这是谁叠的被子?啊!!是用手叠的吗?我特么用脚都比这叠的好。” “呀嗬,吕军你这脑子挺好使啊,狗日的,机灵劲全用到老子身上了?这特么是你的被子吗?滚外边站着去。” 突然传来的动静,打破了八班的平静。 陈默这边正修着被子呢,听到动静,他刚抬头准备看看情况时。 朱改团,杨大力还有冯俊岭这个瘦麻杆,八班最不安分的三人起身朝着宿舍门口跑。 瞧那模样,八成是要凑热闹了。 只是还没到门口呢,老炮的身影就出现在走廊,三人原本奔向门口的脚步硬生生止住,转身又灰溜溜的回来。 “起立!” 瞧见老炮过来,陈默喊了一声后,率先在床铺旁立正。 毕竟,人家隔壁班都开始咆哮了,用脚指头想想,老炮这时候过来铁定没带着多少善意啊。 还是表现的老实点比较妥当。 伴随着“哐当”一声闷响。 周勇杰推门走进宿舍,他扫了一眼站在宿舍的新兵,冷声道: “全体都有,集合!” 听到指令,没人敢怠慢,一个个表情肃穆的排成一列。 “早上我说过,中午之前我要看到合格的军被,现在检查你们半天的成果。” “全体都有,听口令。” “迈左脚,向前一步走。” “向后转!” 由于新兵还没接触队列,单凭学校接触军训,压根跟不上指令。 队列转的非常混乱,可老炮这时候,注意力压根不在这上面,他背着手,当着八班所有新兵的面,开始一个一个床铺查看。 检查时。 明明老炮什么狠话都没讲,但陈默依旧能感觉到,整个宿舍都被紧张的氛围笼罩。 甚至站在他旁边的杨大力,吞咽口水的动静都能清晰的听到。 老炮将走路的速度刻意放缓,他先是看了看自己上铺李志昂的棉被。 那家伙,叠出来被子,就跟懒羊羊的发型搁在床上似的。 发现老炮对这种标准,竟然都没吭声,径直走向下一个床铺。 杨大力抬手拍拍自己的胸脯,压制住内心乱撞的小鹿冲陈默眨眨眼,颇有一股劫后余生的兴奋感。 毕竟,叠得像屎一样的被子都能过关,他觉得自己是稳了。 后面也确实挺稳。 老炮在宿舍甭管看到谁的棉被,叠成什么鸟样,圆滚滚的像潜艇也好,下面瘫上面尖圆不溜秋像个坟包也罢。 他通通都放过了。 就在陈默都以为老炮的脾气是真好,在部队多年打磨之下,已然没了那些普通班长的戾气时。 他才发现自己猜错了,并且错得离谱。 当老炮走到最里侧陈默的被子跟前,驻足站了一会,突然伸手抓起上铺朱改团的棉被。 “嗖”一声丢向旁边的窗户。 要知道,八班宿舍窗是那种老式朝外推的类型,窗户虽说因为陈旧,锁鼻锈蚀太严重,没办法从里侧上锁,可平时推开都需要手上加点力才行。 老炮就这么甩手扔出去的棉被,硬生生撞开窗户,自由的在二楼窗外飞翔。 这还没完。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昨天发军装的一幕再次上演,只不过那时候丢的是衣服。 现在,丢的是棉被啊。 “嗖嗖嗖”接二连三的被子撞开窗户,带着主人公的震惊和不舍,坠向远方。 新兵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啊,一个个张着嘴瞪着眼,恋恋不舍中又带着仿徨的看向窗外。 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整个宿舍就剩老炮和陈默的被子,安然无恙的躺在床上。 老炮依旧面无年轻,好像刚才的杰作跟他无关似的走到队列跟前。 “这就是你们半天的成果?” “我再重复一遍。”老炮声音徒然拔高,瞪着眼厉声道:“穿上这身衣服,成为军人,我要的是执行力。” “一样的教学,一样的学习,同样的时间,陈默的棉被能叠到八十分,我希望你们至少做到六十分。” “叠一床军被是否容易,我比你们清楚,但谁是不是认真去执行,我同样清楚。” “现在所有人滚下楼去叠。” “陈默。” “到!” “身为班副,只有你一个人的被子叠到位,这是你的能力,也是你的失职。” “抱上你的被子,跟他们一块下去叠,什么时候所有人标准做到跟你一样,什么时候回来。” “中午开饭叠不好,午饭取消,下午叠不好,午休取消,晚上还叠不好,晚饭取消。” “我只要最后的结果。” “有意见吗?” “报告,没有!!” “那就去执行吧,解散。” “是!” 陈默回应一声,快速跑到自己床铺旁,抱着被子大步的朝外走。 看到班里人还在愣神没反应过来,陈默双手被占着,他抬脚踢了一下杨大力,这才带头离开。 原本八班的人还以为自己够惨了,可来到走廊,发现七班和六班的墙根处,立着一个又一个新兵。 模样整得还挺怪,每个人头顶上都盖着一团窝好的被子,就漏俩眼珠子在外面。 知道大家都受罚,众人这心里顿时舒坦多了。 从走廊路过,看到一个个“大头娃娃”罚站,不禁让陈默联想到寂静岭里面的三角头勇士。 甚至不能说像,简直一模一样啊。 等他们来到楼下时。 那场面更壮观,地面,水房,厕所,到处都丢满了棉被。 看得陈默都忍不住感慨,看来哪个单位都逃不开内务定律啊。 新兵的被子可以出现在水房,也可以出现在厕所,甚至可以出现在绿化带,反正就是不会出现在床上。 陈默知道这是部队开始磨新兵的性子了。 他手里抱着自己被子,倒是不慌,可跟在后面的冯俊岭却傻眼了。 看到宿舍一楼地面,入目到处都是棉被,老冯咂巴着嘴道:“我靠,这么多被子,哪个是我的?” “这还用问?” 陈默闻言,他仰头示意远处的棉被,很是理所当然道:“你瞧着哪个最新。” “哪个就是你的了。” 第三十六章 真当咱这副班没脾气? 还能这么整? 听到陈默出的主意,冯俊岭和朱改团两人脑袋懵懵的,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 他们没有经历过网络爆炸时代洗礼,身上还带着独属九十年代的纯真。 干这种事,多少会有点不适应。 这眼瞅着没人动弹,一楼和二楼各班的新兵不是在挨训,就是在挨罚,现在还没来得及出来捡被子。 陈默用肩膀撞了一下距离他最近的杨大力,催促道:“大力,去,挑个你觉得顺眼的被子抱上赶紧走,等会别的班出来就该乱套了。” “行。” 杨大力性子最直,他搓搓手,脸上挂着兴奋,就跟进了菜市场似的,弯腰挑挑拣拣。 最后,找了个被丢在水泥地上的棉被抱起来,龇着牙傻乐。 只要有一个人打样,后面的新兵没了顾虑,很快人手一床棉被扛在肩上。 这外面可不比宿舍啊。 西北风呼呼的吹,刚出来还没多大会呢,陈默就感觉到寒风“嗖嗖”的直往裤腿里钻。 这破地方叠被子,可算是遭老罪了。 转头观察了一圈,陈默朝着一栋宿舍楼挨着连部的方向示意道:“兄弟们,走吧,那边背风还是水泥地,咱们去那叠。” 其他人也没意见,抱着被子就跟着走。 反正宿舍是回不去了,有老炮那个喜欢丢被子的家伙在那守着,他们也没胆子回啊。 过去的一路上。 陈默都在寻思,这部队里叠军被,就没有人能在第一次叠出合格的棉被。 甭管叠的有多好,从班长嘴里大概率是很难听到“合格”这两个字。 因为他们要的是磨炼,要的是班里新兵之间能够团结。 所以陈默心里清楚,这次被撵出来,光靠自己使劲没用。 他就算把军被叠成跟玻璃面一样光滑,苍蝇飞上去真能劈叉也不好使。 老炮总能找到别的借口,来收拾他们。 一个人的优秀,并不代表全班的优秀,作为副班长,陈默觉得自己应该扛起这个责任。 来到一栋宿舍楼的过道,这里风小了一些,连部的一面墙壁上,还挂着崭新的红条幅,上面红底金字写着:掉皮掉肉不掉队,流血流汗不流泪的标语。 看得人热血上涌。 陈默将自己的棉被放在地上,看着陆陆续续跟过来的八班新兵。 他拍了拍手道:“兄弟们,刚才班长那意思你们都听明白没?” “今天这被子叠不好,中午饭都吃不上,晚饭怕是都够呛了。” “是啊。”冯俊岭挠挠头:“我饿一顿倒没事,主要是被子咋弄。” “我叠它了,就差求它了,就是弄不出来豆腐块。” 其他几人跟着点头,众人急切的目光中透露着认同,看样子,都被叠被子给整怕了。 瞧着火候差不多。 陈默趁热打铁道:“兄弟们,我有办法让咱们都过关,但你们必须听我的才行。” “昨天郭班长叠被子你们也都见了,他叠了十几分钟,修了快一个小时。” “怎么修我会,咱们一块干,谁叠的好,两人一组配合着叠,我负责修,剩下的人就把没叠的被子使劲压。” “我就不信,咱们七个大老爷们,还干不过几张被子。” “怎么样,干不干?” “干啊,为啥不干。”杨大力头一个表态,顺手就把棉被“啪”的一声丢在地上。 “你们呢,干不干?”陈默转头看向八班其他五人。 “我没意见。”冯俊岭抬手拍着胸脯。 “我肯定没问题啊。”朱改团同样没有犹豫。 他们仨跟陈默走得最近,自然也是表态最快的。 班里四个人都统一意见了,魏家豪和岳金元两人对视一眼,集体点头,没啥异议。 最后,就剩一个李志昂。 这家伙接二连三的被人合伙排挤,不止班里人孤立他,他自己也在刻意远离八班众人。 陈默在这边带人商量时,李志昂直接站在六七米开外,怀里抱着被子,很明确的表明了立场。 看着全班都统一战线,要合作叠被子,李志昂勒紧怀里的棉被,又后退了几步。 并没有打算主动过去。 陈默征求了一圈意见,他眼角余光也看到了李志昂的小动作。 说实话,对于这种打小报告的人,陈默真懒得搭理,不主动找对方麻烦,已经是保持最大的克制了。 但这次不行。 老炮既然安排让整个班的新兵,下楼自主叠被子,就是看出陈默的被子合格,知道有人会教。 如果全班都叠出六十分的棉被,就一个人抱着一坨狗屎回去,那他们所有人的辛苦岂不是白费? “你呢,李志昂,愿不愿意配合?” 最终,陈默还是抬脚朝着李志昂这边走来。 “陈默,你别搭理这个傻逼,他爱去哪去哪,管他干球。”杨大力撇撇嘴,显然是对之前打小报告的事还耿耿于怀呢。 陈默摆摆手,他没有理会杨大力。 而是径直走到李志昂跟前,面带笑意道:“你的意见呢?” “啥意见,我不需要跟你们一起,我自己会叠。” 李志昂扬着脑袋,语气生硬的回应着,只是他那躲闪的目光,怎么看都有些底气不足。 “你自己会叠可不行。”陈默收敛笑容,微微摇头道:“这是班集体活动,你要是不参加那就两条路。” “第一,我们几个把你揍一顿,然后一起回班就跟班长说没法叠,班长爱怎么罚就怎么罚,反正到最后你叠不好,我们还是要挨收拾。” “第二,你自己现在回班里跟班长说,你不愿意叠,班长怎么收拾你,至少不牵扯我们。” “你自己选吧。” 陈默已经失去了耐心,他可不会惯着这种窝里横的家伙。 如果李志昂还不配合,陈默也不可能让他自己回班。 大不了拼着被老炮罚也要揍他一顿,这样总比最后被他拖累挨罚强得多吧? 要不然,真当自己这副班没脾气? “陈默,甭跟他废话,揍吧,正好我不想叠被子。” 杨大力撸起袖子走过来就准备开干。 可能是看出陈默没那么好说话,班里其他人也要动真格。 李志昂梗着脖子,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我,我没说不配合。” “我可以压被子。” “那就这么定了。”陈默听到李志昂回应,当即转身道:“大力,你跟李志昂,魏家豪,岳金元你们四个现在赶紧压。” “四个人先压一床被子,俊岭,改团你们跟我过来。” “我先教你们怎么叠,等会你们把压瓷实的棉被按我说的办法叠,我负责修。” “争取三个小时内全部搞定。” 陈默分配好工作后,顺手将自己的棉被拆开,按照折叠的手法以及怎么测量折痕位置。 一步步教给冯俊岭和朱改团。 这外面虽说条件是差了点,但胜在有压力压着,加上整个班分工明确,效率比在宿舍还快。 用了不到三个小时。 陈默就带领八班所有人,双手抱着修好的六十分棉被。 在整个新兵二连,所有被赶到楼下叠被子的新兵跟前。 昂首挺胸的走进宿舍楼。 第三十七章 还能这么玩? 六十分棉被,虽说距离合格的内务标准。 还缺乏一些细节上的打磨。 但那也比叠出来像坟包或者坦克,甚至宝塔形状的要好太多了吧? 陈默领队,他身后跟着六个新兵,人手抱一床同标准的被子进宿舍楼。 从人堆里路过时。 附近那些正监督自己班的老兵班长,眼角差点瞪裂了。 这别的班表现好,那可比生剌他们身上的肉,都要难受啊。 尤其是发现自家新兵不好好叠,还仰着脑袋看。 可算是找到了发泄的理由。 “妈了个巴子的,看啥看?你们就不嫌臊得慌?看看人家八班,再看看你们,妈的,一群猪脑子,气死老子了。” “狗日的还看?你们要是能像秀才一样,老子能多活好几年,以后出去别说我是你们班长,我都嫌丢人,赶紧叠。” “吕军,你压被子啊,趴地上做什么,你操地呢?天天撅腚想巧,你来当哪门子兵?” 在阵阵怒骂声萦绕中,杨大力,冯俊岭几人,头回体会到一种叫做“集体荣誉感”的东西,正在他们心底滋生。 就连李志昂,都有一种扬眉吐气的自豪感。 他走在队列最后面,目光时不时看向排在最前面的陈默。 一丝丝愧疚和莫名的感激,同时在内心翻涌。 毫无疑问,八班的凝聚力正在逐渐形成,只是他们目前还没那么快意识到自身变化。 但没关系。 军营充实的操练和紧凑的生活,很快会潜移默化的改变所有人。 八班宿舍里。 老炮周勇杰正坐在桌子旁,捧着一本红皮的《赤脚医生手册》读得津津有味,听到楼下的怒骂声。 他疑惑的起身将书塞进铁皮柜,来到走廊时,正和回来的陈默等人迎面碰上。 看着自己班的新兵,还真把棉被叠得有棱有角,标准基本都差不多。 老炮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他确实察觉到陈默学习速度快,被子叠得也挺好,把班里人赶楼下去,就是报着让陈默教学的心思。 但他没想到,这才几个小时的功夫,陈默还真把事给办妥当了。 老炮收敛惊讶,动手检查下陈默手中的棉被,又走到后面摸摸其他新兵的被子。 确保没沾水打湿,里面也没塞硬物用来充数之后。 老炮这才点点头:“像点样子了。” “以后早上出操之前就依这种标准,但过了这几天要是还叠不出豆腐块,就不是下楼叠那么简单。” “给你们三分钟时间休整,三分钟后全体戴帽子扎腰带楼下集合。” 老炮说完,他便谁也没理,自顾自的朝楼下走去。 三分钟... 听到又要集合,陈默也顾不上揉搓他那因为修被子,这会都伸不直的手指。 麻溜的跑回宿舍,将棉被放在床铺上,拿起迷彩帽换掉皮帽子。 而后松开腰间的腰带,将身上褶皱的军装全部捋平,重新扣上腰带扭头就往外跑。 “哎呀,要死了要死了。”朱改团跟在陈默后面,慌里慌张的又是系腰带又是戴帽子的嘟囔道:“怎么又集合。” “就不能消停一会啊。” “别想美事了,能不可着劲的折腾就算不错了。”陈默快速回应一声。 跑到楼下老炮站立的地方立定:“报告!!” 在陈默身旁,八班其他新兵一个个学着整理军装,妥当后跟着喊报告。 刚才下来的急,陈默都没注意,老炮挺会挑地啊,他们集合的地方,正好处在别的班叠被子中心地带。 他手中还拿着SS4型军用夺魂追命表,也就是常说的计时器。 看到这款计时器,陈默不禁有些哑然。 九十年代末,部队里大多老兵带新兵,记录时间都是凭感觉,他心情好了你就及格,心情不好再快也算超时。 只有连里才会配置几个老款的军绿色计时器,比赛时会拿出来用。 SS4型军用版,如果陈默没记错的话,部队里面只有正团级才够资格配发。 陈默之所以这么清楚,那是因为他前世也有一块,还是提干毕业时,军校领导送他的。 老炮能有,陈默猜测他在装甲7旅,人脉应该不会差,要不然,这玩意连营长都混不来,别说一个老兵了。 老炮没注意到陈默眼中的诧异,他低头看了眼计时器,点头道:“还行,比我想象的速度要快一些。” “一路纵队,目标训练场,下午开始队列训练。” “出发!!” 在周围各班羡慕的目光中,陈默领着队,跟上班长的脚步,朝着训练场走去。 新兵大多不清楚队列训练是啥意思,虽说九十年代高中和大学都普及了军训,但更多的人连中考都没读到就辍学。 未知,自然就附带着兴奋。 一个个龇牙咧嘴,跟中了大奖似的,就差蹦着走了。 但陈默却高兴不起来啊。 相比较练习队列,他其实更希望去跑圈,甚至叠被子都行。 因为队列这玩意说简单确实简单,但要说复杂也没毛病,毕竟是贯穿整个军旅生涯的标准。 在练习队列时,一旦出错,衍生任何惩罚手段都不稀奇。 训练场距离宿舍楼很近,隔路相望。 早上出操的时候由于天黑,都没细细打量训练场的情况,如今只有他们一个班的人过来。 失去了楼体建筑和树木遮挡狂风,放眼望去,整个训练场除了被踩到硬实的土地,和无处不在的寒风。 完全就是一处不毛之地,别的什么都没有。 刚刚还兴奋的新兵,兴趣顿时消散了一大半。 可老炮才不管那么多。 他指着站立的位置大声道:“集合。” “你们记住这个位置,以后通知训练场集合,这里就是二连三排八班的操课区域。” “部队里面有句老话,叫做进门看内务,出门看队列。” “想要看一个班整体的军事素质好坏,从这两点就能判断。” “你们叠被子,打扫卫生,整理宿舍统称内务,现在我教你们学习队列。” “来,全体都有,立正!!” 口令下达。 陈默这边刚站好,他抬头就发现,老炮跟变戏法似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中突然多了一把长约三十公分的内务板。 也就是老炮之前朝郭班长要的硬木片,这东西在部队,只是协助叠被子用。 这正要练习队列时掏出来,可不是好兆头啊。 陈默的想法,很快得到了证实。 老炮下令立正之后,他手中攥着硬木片,绕着陈默转一圈。 嘴里话却没停:“标准的军姿,是检验一名军人职业素质的第一印象,站好军姿,是你们成为战士的第一步。” 可能是没在陈默这找到出手的借口,老炮转身又盯上了杨大力。 “挺直腰板,啪!” “双脚并拢,啪!” “两脚跟贴合,啪!手指贴紧裤缝,啪!” “....” 老炮纠正一声,就会拿手中的硬木片拍一下。 好家伙,陈默站在旁边没敢扭头,都能察觉到杨大力从起初松松散散的站姿,在挨了十几下后。 硬是从一名地方青年,变成了怒目金刚。 整个人身躯站得倍直,目光如炬,怒视前方,由于没法扭头看,但猜也能猜到,杨大力此时必然脸色通红。 目光坚定的程度,恐怕比小时候宣誓加入少先队,都要坚定的多。 站军姿还能这么玩? 陈默眨了眨眼,他也只能替大力默哀了。 第三十八章 谁让咱碰到一个不识数的班长呢 不同于其他班长教学前的示范,老炮属于硬纠的那种啊。 立正的要领,他是一句都不提,遇到谁动作不规范,能从脚踝直接拍到下巴。 手中的内务板拍完杨大力后,他又盯上冯俊岭。 “提臀,收腹,挺胸抬头,目视前方,刚才说杨大力没说你?” 老炮“啪啪啪”一顿拍,诺大的训练场上,除了风声,就只剩下闷哼,以及被敲痛的“嘶嘶”声。 陈默暗中数了一下,就这一会的功夫,八班那六个人硬生生挨了一百三十多下。 这哪是教新兵啊,纯纯过手瘾了属于。 把人都给拍板正后,老炮这才点点头,把手中的内务板别到腰后,又来到陈默跟前转悠一圈。 “入伍前练习过站军姿?” “报告班长,没有,读高一时军训过,知道一些。” “这样啊。” 老炮背着手,跟特么一头老灰狼盯着小红帽似的上下检查,最后实在是没找到下手的借口。 才抽出板子,在陈默的胸口拍了一下道:“回答班长的提问声音要洪亮,下次记住。” “是,班长!!” “嗯,全体都有,保持这个姿势,时间一个小时。” 刚被老炮纠正完的众人,听到他们需要照着一个动作,坚持一小时,当即就有几个人脸色一白,想要开口。 被老炮一个眼神扫过去,生生给憋回肚里。 站在原地观察片刻,见没人捣蛋。 老炮后退几步同样以立正的姿势站好,大声道:“我告诉你们,不要觉得苦。” “我不知道你们都是因为什么原因,才选择来到部队当兵,但既然来到这里,那就应该找准目标,做好自己的规划。” “而不是过一天算一天,早上连长说得新兵竞赛你们都还记得吧?” 老炮目光从每一名新兵脸庞上扫过。 “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们,新兵竞赛就是属于你们的机遇,难得的机遇。” “竞赛是两个单位的事,牵扯到摩步单位和装甲单位,单位要的是结果,要的是成绩和脸面。” “而你们,如果可以在竞赛中露脸,单位就会记住你,我想你们应该知道,当兵不光能扛枪,有些兵能开坦克,能坐装甲车,有些兵就只能看仓库,种菜,喂猪。” “不要觉得我是吓唬你们,新兵阶段的表现就是你自身未来的走向,喂猪没啥不好,但开着坦克驰骋在战场上也未尝不威风。” “想要在部队得到别人认可,没有捷径可走,只有你们自己努力,克服所有困难,在竞赛中拿到名次,让别人通过成绩去认识你,认可你。” “这叫做价值,要你们自己去创造。” “当然了,有关连长提起我跟82旅那边的排长有私怨,这事是真的,我没那么高尚,更不会教你们得饶人处且饶人之类的屁话。” “这次竞赛你们拿到名次也就罢了,要是输给人家,丢我这张老脸,回来可没你们好果子吃。” “明白吗?” “明白!!” 众人集体大吼,这时候哪怕再憨,也知道必须要表态啊。 更何况,早上连长才说过要跟别的新兵干仗,他们可都记着呢。 新兵或许对很多事不懂,甚至经常呆头呆脑犯错被收拾,可要是告诉他们练好后要干仗,那新兵的气势,还真就未必不如老兵。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好战精神,跟来部队多久没有多大关系。 谈话结束之后。 老炮整个人就像突然哑火了似的,和众人面对面站着。 一声不吭。 站军姿可不是什么舒坦活,尤其是新兵初次接触。 刚才有老炮在那训话,众人注意力被转移,倒没觉得有啥,现在都不吭声了,只剩寒风呼呼的朝身上钻。 加上中午被罚都没吃午饭,不过才几分钟而已,就有人浑身像爬满了蚂蚁,奇痒难奈,连带着额头都开始渐渐渗出冷汗。 陈默也不比别人好到哪去,他只是知道要领,但身体不习惯啊。 感觉身上不适越来越强,陈默稍稍调整站立的姿势,将重心朝着脚尖转移。 在保证外边挺拔的同时,肌肉开始缓慢放松,尽可能的转移思维,不去想站军姿的事。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大概十几分钟后。 老炮还跟一根钢管被楔进地里似的,直愣愣的立着,一点屁事没有。 新兵队列这边,除了陈默在转移注意力想别的事,还能坚持之外,其他人酸麻涨痛的感受一股脑全涌上来。 别说保持标准姿势,能站稳不晃都算不错了。 整个过程,老炮一直看着,他既不纠正也不骂人,等到差不多二十分钟时。 眼瞅着再不吭声,整个队列都要散架,老炮这才慢悠悠的说道:“谁坚持不住可以打报告,过来做十个俯卧撑就可以休息。” “报告!” “报告!” “报告!!” 老炮话音刚落,队列中杨大力,冯俊岭和李志昂三人同时开口。 陈默被这动静吸引,他看到老炮拍了拍手,招呼三人走到一旁趴着。 明明老炮什么都没做,陈默却没来由的右眼皮狂跳,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没喊报告,趁着班长注意力不在这边,快速活动双腿,感觉稍微舒坦一些后,恢复立正的姿势。 一开始,率先出去做俯卧撑的三人都没受到刁难,杨大力更是满心欢喜的趴地上开始压。 “一,二,三,四。” 老炮把内务板攥到手里,蹲在几人跟前喊。 “二,二,三,四。” 起初,兴奋的三人压根没仔细听,反正就十个俯卧撑还不容易? 咬咬牙挺一挺就过了。 可喊着喊着,察觉到不对的冯俊岭最先抬头,龇牙笑着纠正道:“班长,你数错了,应该是第八个。” “是吗?” 老炮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他左手拿着内务板敲着右手手心道:“跟班长说话不打报告,罚五十个俯卧撑。” “你们两个,发现班长有错不提醒,同样罚五十个。” “重新开始,一...” 操!! 杨大力被老炮的骚操作直接气的眼珠子都瞪圆了,可怜的实诚孩子,啥时候见过这么赖皮的人啊。 可他的愤怒和不甘,硬生生被老炮一板子给拍的烟消云散,心里骂着娘,手上压着弯。 做的那叫一个积极。 有了这三位“勇士”的前车之鉴,八班剩下几人大气都没敢多喘,硬是凭借惊人的毅力,强行管住双腿不再发抖。 老老实实的立着。 毕竟站着看热闹,总比趴那参与俯卧撑强吧? 陈默暗中叹了口气,望着远处宿舍楼方向的新兵,正在列队收起棉被。 也要奔往这边。 接受新一轮的磨砺,他也只能说熬呗,熬习惯了就好。 谁让咱碰到一个“不识数”的班长呢。 第三十九章 冰释前嫌,他们来干什么? 站军姿练习究竟持续多久,陈默也不清楚。 总之,在整个二连齐聚训练场后,老炮并没有放过他们,趴在地上做俯卧撑的三人,纯属就是被杀的“鸡”,给还在坚持的几只猴子看。 什么双腿酸痛,浑身发麻,通通不是退缩的理由。 挨罚之后,依然要继续站。 老炮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后面监督时,干脆连内务板都不用了,而是绕到新兵身后伸手猛推众人后背。 如果谁被推趴下,那恭喜了,可以大声数着秒,坐在地上休息一分钟。 但谁若是被推一下,人没趴下,反而坚挺着朝前踉跄几步,那就免不了一顿内务板的“贴心”呵护。 一直纠正到立正的姿势,没有瑕疵为止。 可以说八班能够学会立正要领,从刚开始的完全不懂到后来勉强不出错,全靠老炮下重手给拍出来的。 训练持续到天色渐暗,直至众人筋疲力竭。 老炮又拉上他们学习了整理服装,脱帽,敬礼等要领,说是晚上集合看新闻联播要用到。 这才宣布下午的训练结束,自由活动。 当听到解散的指令,看着老炮不像忽悠他们,转身朝着七班和九班的方向走去时。 陈默也顾不上脚下的土地脏不脏,他一屁股坐下,抬手揉搓着肿痛的脚踝。 这可不是站的,而是被内务板给肿了。 老炮那家伙,甭管是否抓到毛病,他就是硬挤都能挤出点理由去拍人。 谁都跑不了。 只不过陈默挨得最少罢了。 旁边杨大力更惨,这货丝毫不顾及形象的朝地上一躺惨嚎:“额滴娘哎,当个兵咋比在家割猪草都使里慌,这站着还有这么多讲究啊。” “我今天最少挨了四十大板,骨头都快干散架了。” “这叫站军姿,你个山炮。”冯俊岭形象稍微好点,他坐在地上一边抬手擦汗,一边学着陈默的动作揉脚踝。 这俩人还算活泼。 剩下那几位,被折腾要么坐在地上,目光呆呆的望着远处。 要么傻不拉叽的站着,满脸呆滞到怀疑人生。 就连平时性格还算开朗的朱改团,这时候都仿佛忘记“说话”是个什么东西了。 陈默同样被折磨的够呛,不过他懂得调整,知道站军姿时怎么不让自己那么累,加上在家刻意锻炼过半个月,恢复速度也比其他人快。 等恢复个七七八八,陈默抬手将杵在远处,站着的李志昂给拽到地上坐下:“你不累啊?” “赶紧坐着休息,别一会班长回来再折腾一番。” 李志昂没吭声,他老老实实顺着陈默的力道坐下,低头看着自己红肿的手一言不发。 “哎妈呀,我咋就这么看不惯你这逼样呢。” 原本躺在地上的杨大力,瞧见李志昂坐自己跟前,那嘴巴咧得都快下垂到胸脯了,丝毫不掩饰嫌弃的准备的起身。 “你也坐下。”陈默伸手拽住了杨大力。 “我不想跟这种人坐一块,膈应的慌。”杨大力嘟囔两句,他虽没起身,但还是稍稍坐得远一些。 连带着冯俊岭和其他几人,也适当的保持了距离。 很显然,李志昂之前的做法,并没有因为一起合作叠被子,而缓和跟众人的关系。 陈默观察了下班里几人的神态,揣摩到心里有数后才笑道:“行了兄弟们,刚才班长训练你们也都经历了。” “以后咱们就是一个班,一个集体,在一起训练的时间多着呢,总不能一直都这样吧?” “李志昂在班里打小报告是不对,可咱们谁能保证以后都不犯错?就说大力你,刚才站军姿朱改团被敲得哼出声,因为你一个人笑。” “我们全都被敲了一遍,谁怪你了?” “我那不是没忍住吗,都怨老朱干吗叫的那么贱。” 杨大力拧着脖子辩解,可一旁朱改团却不乐意了,也许他是经过这会休息,已经缓过劲。 破口大骂道:“妈的,我哪里叫的贱了?你大腿挨两板子试试?” “行了行了。”看着争论越来越起劲,陈默抬手制止后,又拍了拍李志昂的肩膀:“你也表个态。” “以后都是一个宿舍的兄弟,你之前做得确实不对,可人都有犯错的时候,表个态我做主这事就过去了。” 本来八班新兵因为初次接触队列,被老炮摧残的有些怀疑人生。 连带着情绪都低落到了极点,结果被陈默这么故意的打岔,众人心思都被吸引到内部矛盾上。 李志昂从根上讲,他也不是什么坏人,纯属就是年少轻狂还带点缺心眼的主。 被排挤几次后,也知道自己做的太过,如今有陈默在中间调和。 他这边酝酿几次,正准备开口时。 训练场四周竖立的路灯,突然“啪啪啪”打开,橘黄色的路灯替代了黄昏,照亮整个军营。 “哔,哔哔。” “全体集合,各班班长带队集合。” 突如其来的灯光和哨声,打断了八班这边的谈话。 陈默抬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其他班的训练已经停止,并且全连都在朝着训练场入口的方向集中。 老炮也不知道跑哪去了,隐隐约约,陈默还能看到远处有几个老兵,正在朝他们这个位置招手。 “起来起来集合了。” “一路纵队不要乱,加快脚步。” 陈默率先起身整理军装,其他人也慌了神,一个赛一个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拍打屁股上的灰尘。 原本这时候,已经没人顾得上李志昂了。 却不成想,这小子趁着其他人整理衣服,列队时突然开口道:“陈默说得对,兄弟们,之前是我错了,我给杨大力和冯俊岭道歉。” “对不起。” “这就对了,都是兄弟没有过不去的坎,赶紧入列。”陈默笑着拍了拍李志昂的肩膀,带队出发。 “不用对不起,以后别再告我了就行。”杨大力仰着头,一脸傲娇。 “多大点屁事,都几把兄弟。”冯俊岭咧嘴笑了笑。 而后,一群半大青年迎着冬日的寒风,雄赳赳,气昂昂的冲向列队集合的地方。 一开始,陈默还以为这是连里例行集合呢。 可到了之后,他才发现不对。 集合的位置在训练场入口,入口正对着营区一条主路。 刚才距离的远,加上有队列遮挡视线,陈默都没注意大路两侧停了数辆运兵卡车。 此时,车上的战士已经全部下来,一个个精神抖擞,士气高昂。 每人都背着一把上了刺刀的81式自动步枪,正踩着整齐的步伐,朝着集合的地方前进。 “这都是老兵啊,他们来干什么?” 陈默看着那一队战士,军衔最低都是两直杠的上等兵。 顿时有些疑惑。 第四十章 开训动员,照亮砥砺前行的道路 他们八班赶过来进入队列时,整个新兵二连已经全部到位。 对于突然出现,这一队背着枪的老兵,不止陈默在关注,整个连队的新兵都投去好奇的目光。 此时,新兵二连的连长程东,指导员霍林山也来到了队列的最前方。 “报告连长同志,全连应到七十三人,实到七十三人,值班员何英杰,请指示。” “稍息。” “是!” “报告连长同志,侦查连参加动员,实到55人,值班员刘敏涛,请指示。” “稍息。” “是!” 指令下达后。 程东迈步走到队列正前方,他那双浓眉下的虎目,扫过整个新兵队伍,声音洪亮道:“同志们,知道咱们全连为什么要这时候集合吗?” “因为今天是咱们新兵二连的开训大会,也是你们入连的第一天。” “有个消息我要告诉大家,你们在家乡报名入伍时,当地负责征兵的干部应该讲过,来到部队,要服三年义务兵役。” “家里的长辈应该也提起过,来到部队好好干三年,但现在政策已经变了。” “就在昨天12月29号,新的《兵役法》颁布,陆军,海军,空军义务兵服役统一改为两年。” 话音落下,整个新兵队列当中,所有人依旧仰着脑袋,没有任何反应。 不过这也正常。 新兵刚入营,对于义务兵服役究竟是三年还是两年,还没有太过直观的概念。 对新同志来讲,都不如现在通知开饭更具备吸引力。 陈默站在队列中,他倒是转动着目光,试图寻找老炮的身影。 因为根据自身记忆,《兵役法》颁布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取消志愿兵军衔。 以后部队里面不再有义务兵转志愿兵的说法,专业军士和军士长通通取消。 义务兵就两年,服役期满留队的话,可以转士官,98年颁发的士官制度,是从一级士官到六级。 陈默印象中,这一年志愿兵转士官很多老兵没有转成功,在裁军的浪潮下,黯然转业,离开了部队。 按照老炮二级专业军士的资历,若是转士官,怎么着也得四级士官打底啊。 他能熬住这次浪潮嘛? 陈默心里有些犯嘀咕,不过他也没有太过担心,就冲老炮拿得那款计时器,不难看出老炮在七旅人脉不差。 大概率是能扛住。 毕竟,老炮就算脾气古怪了点,陈默也不想新兵训练刚熟悉一位班长,转头就因为政策变动,直接整转业了啊。 程东望着队列中没有人吱声,他叉着腰继续高声道:“同志们,别管服役两年还是三年,那都不重要。” “敢打敢拼,敢上战场才是真正的军人。” “老话说得好啊,谁英雄谁好汉,训练场上比比看,今天各班也都简单接触了一些训练。” “大声告诉我,你们觉得累嘛?” “不累!!”队列中稀稀拉拉传出几声回应。 “屁话!” 程东瞪着牛眼:“我从你们的脸上看到了疲惫,看到了松散。” “但我告诉你们,累也要挺住,苦也要嚼嚼咽下去,因为你们是军人,你们注销了身份,入了军籍。” “从踏入军营的那一刻,你们就是一名保家卫国的军人。” “一旦战争来临,我们的背后有我们的兄弟姐妹,有我们的家乡父老,有我们的祖国河山。” “同志们,战友们,一个民族的希望在你们年轻人身上,一个祖国的尊严,就在我们军人的脊梁上。” “和平,就在我们脊梁之后。” “你们说,这一步,我们能退吗?” “不能!!!” 没有人提醒,更没有人呵斥,但这一次,新兵队列中爆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吼声。 甚至有不少新兵脸色潮红,拳头紧握,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看着新兵群体热情高涨,程东微微点头,后退几步,将发言位让给了指导员霍林山。 “同志们,看到你们积极向上的态度,我还是蛮开心的。” “祝愿我们二连的新战友们,接下来,在军营这个大舞台,可以不断超越自我,早日成为一名全面过硬的合格军人。” “下面我宣布,京都军区63军52875河东装甲第七旅,新兵二连,正式开训。” 开训的指令下达。 新兵队伍这边老兵都没吭声,可隔壁背着枪的那些侦查连老兵却行动了。 一个个老兵以班为队列,在新兵跟前展示班队列,刺杀操,以及军体拳。 训练场上,新兵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群老兵气势磅礴,喊杀震天的演练。 这血性十足的场面,平时可没机会碰到啊。 愣是将新兵看得热血上涌,有些激动的嘴唇都在颤抖。 八班这边,陈默正看得起劲呢,消失半天不见踪影的老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们跟前。 “好好看着,看看老兵的风采,只要你们在接下来的训练中拼尽全力,就会跟他们一样。” “成为一名真正的军人。” ...... 由于开训动员是在晚上进行,连里倒也没趁着新兵情绪正高时,拉着各班开练。 侦查连老兵演示结束,为所有新兵展示风采之后,就差不多该吃晚饭了。 陈默不得不承认,他们程连长搞士气,确实有一套啊。 这个新兵开训动员,其实并非什么严肃的大会,有些单位注重就会组织,有些懒散点的,会选择越过,不走这个形式。 可动员大会,把老兵拉过来提升士气的行为,陈默还是头回遇见。 那家伙,搞得八班所有新兵,全程都是热血沸腾的。 吃饭时都有人小声议论,加上各班班长默契的不去管理,刻意放大这种情绪。 搞得从食堂吃饭,到礼堂看新闻联播,甚至晚点名之后的夜训三公里。 陈默耳旁都一直萦绕着“我也要好好练,老兵那姿势真帅”,“看着吧,以后我肯定能超越老兵”之类的豪言壮语。 都说新兵期间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晚上躺在床上,幻想着以后的生活。 那要照这么说的话,今晚他们新兵二连最幸福。 因为连长,为大家提供了太多的想象空间。 等夜深人静时。 陈默脑袋枕着手臂,他躺在床铺上,同样思绪难平。 说实话,前世他在部队听过很多励志的话,比如听党指挥,能打胜仗。 类似的不胜枚举,但都没有太深刻的理解,也不曾去细想。 如今重生一世回来,陈默似乎明白了。 “练为战”,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只有在平时苦练本领,才能在国家、人民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 这叫能力。 令行禁止,一切行动听指挥,只有锻炼出坚定的服从意识,才能在危难时刻敢于上前,保证完成任务。 这叫责任。 纪律重于生命,顽强的意志,才能坚定信念,忠于使命,这是决心。 敢争第一,只有一往无前的决心,敢打敢拼,才能让战友放心,让群众安心,这是担当。 国家的一切都离不开这些坚守岗位的人,正是他们的默默守候,才能换来长久的安定,这是奉献。 陈默脑海中没有那些不切实际,天马行空的幻想。 但明白了什么叫做能力,什么叫做责任,什么是决心,什么是担当。 这就是最宝贵的财富。 照样能为他铺平砥砺前行的道路。 第四十一章 清晨夺命哨,道道难关道道坎 思绪太杂,难免会影响睡眠,陈默躺在床上,他一直都在脑海中消化着担当,责任。 以此为动力,尝试着为自己打造价值。 陈默非常认同,老炮白天在训练场上说得那番话,新兵训练就是一个跨板,一个让别人认可自身的平台。 装甲七旅不是摩步旅,作为九十年代机械军团思想主导的年代,装甲单位算是“拳头部队”中的一员。 这种单位的优点很明显,那就是受上级重视,内部考学提干机会多,前期提拔比其他战斗兵种快,学习科目多,战斗力强,补助也多。 当然了,缺点更直接。 训练任务多,非常累,比其他兵种更容易受伤,条件也更苦。 根据陈默了解到的情况,装甲旅能符合“拳头单位”,享受资源倾斜的,只有装甲兵和侦查兵。 防空兵也算,但陈默前世只是摩步旅的兵,前面那俩还能尽快适应,防空兵需要掌握的技术太多了。 舍近求远不划算。 所以他瞄准的方向,就是以后下连,这两个单位必须挑一个。 要不然,整天计划出人头地,惦记着能以最快速度成长到重新站在老领导跟前,那不是扯淡嘛。 没有任何规划的去盲目训练,岂不是白瞎了重生的机会? 陈默在脑海中不断的为自己打造计划,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深夜。 困意阵阵袭来。 陈默伸手拽拽被子,正准备侧身睡觉时,新的麻烦又来了。 可能白天叠被子,加上训练跑操太累,整个宿舍打鼾的动静,那就跟牛蛙养殖场似的。 牛叫式,卡痰式,震唇式,断气式,更可恨的,还有那声音,跟电钻钻墙似的。 宿舍里呼噜声合奏,妥妥就是一头腚眼里塞满辣椒粉的公牛,抱着一头惨叫的野猪,在装修的屋子里狂奔啊。 这还睡个屁啊。 陈默酝酿了半天的睡意,硬是被接连惊醒,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索性这会睡不着,他正好想去厕所,干脆坐起身拽着搭在被子上的棉大衣披上,起身走向宿舍门口。 “干什么?” 没等陈默伸手拉门,一道手电筒的亮光直直照向他。 “班长,我去厕所。”陈默伸手指指楼下的方向。 “我也去吧。” 老炮照了下陈默的装束,他也起身穿上棉大衣,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若是没猜错的话,咱这位班长也被呼噜声折磨的不轻。 宿舍楼道口处都有老兵负责执勤,老炮跟着,压根没人问。 陈默来到一楼厕所。 站在小便池旁边清空内存后,提上裤子正要离开上楼时。 才发现老炮蹲在一旁的旱厕坑旁,他手里夹着烟正惬意的抽着呢。 “来一支?” 看陈默站着不动,老炮伸手将烟盒连带火柴一起递过去。 “班长,我不会。”陈默摇摇头婉拒。 这话他说得半真半假,前世在摩步旅曾抽过一段,只不过后来跟着老领导担任机要秘书。 很多不好的习惯他都给戒掉了,包括抽烟。 “试试吧,不要紧。”老炮没有理会陈默的回应,将烟盒塞到陈默手里后。 又抬头打量他好半晌才道:“你身上那根弦崩得太紧,需要适当的发泄。” “不用觉得奇怪,我从第一眼见你就感觉到了。” 老炮鼻孔喷出两股浓烟,过了好一会才继续道:“父城武装部新兵集合,你故意摆出跨立的姿势,想要在一群人当中表现。” “今天早上体能摸底,别的班都不跑了,你自己一个人多跑了八圈,还有下午练习站军姿,明明很累,还要克制自己。” “想进步这是好事,但不能一味的去紧绷,有计划在部队里长久待下去,那你自身必须找到自我调节的办法。” “要不然,你早晚有一天会受不了。” 听着老炮慢悠悠的劝导,陈默抿了抿嘴,暗自感慨。 这老兵真不愧是老兵啊,若是换个资历浅点的班长,恐怕只会沉浸在自己班新兵表现好的喜悦当中。 根本不会从另外的角度出发去思考。 “我知道你不是在哗众取宠,又是写信,又是努力表现,你这样的兵我以前也听过。” 老炮说到这里,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平时不苟言笑的人,竟然咧嘴笑出了声。 “知道我说的那人是谁吗?” 没等陈默回应,老炮便摆了摆手笑道:“量你也猜不出来。” “是咱们装甲七旅的政委,跟你入伍采取的方式差不多,只不过他比你要直接。” “咱政委十七岁时因为想当兵,家距离军营近,硬是摸了人家一套军装,混到后勤单位呆了三天才被揪出来。” “他当时只知道想当兵,换套衣服就去了军营,可没你那么聪明还写信什么的。” “包括让你入伍,咱们连长还有我去接兵,就是政委的命令,政委说了,你小子身上有他当年的蛮劲。” “而咱们政委,是七六年入伍,比我早八年,也是我以前的指导员,咱们二连程连长的同乡。” 听着老炮诉说,陈默这才恍然。 难怪这次入伍没有被分配到82旅,敢情不是因为重生有些走向变了,而是他的入伍档案,直接被调到河东装甲旅。 “好好想想吧,你想进步我看出来了,但要讲究方法,拼,可以,要量力而行。” “回吧,动员大会已经结束,以后有你拼的机会。” 老炮和善的笑了笑,起身从陈默手中拿走香烟,又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上楼回宿舍。 陈默也没细想,他本来就是下楼去个厕所,被耽误了一二十分钟。 回来腿都快冻僵了。 裹着被子,感受着温暖的被窝,困意上头,那些聒噪的打呼声似乎都减弱了。 陈默侧身沉沉的睡去。 ...... “哔-哔哔哔哔哔。” 陈默感觉自己躺下才刚闭上眼,一阵亡命似的哨音在楼下吹响。 一长五短的吹法,让人没来由的一阵头皮发紧。 “所有人起床,扎腰带,戴帽子,不允许穿棉大衣,棉鞋。” “起床,快!!” 老炮一声怒吼,整个八班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等陈默脑子清醒一些,他也快速起床穿衣。 一长五短,在部队里面通常用于紧急集合,需要打背包。 但还有另外一种情况,那就是体能周全面开启时,也会时刻吹响这种哨子。 老炮没教过打背包,那就只能是后者了。 九十年代的训练要求,可不是后世提倡科学练兵能比拟的。 尤其是体能周,那真可谓是道道难关道道坎啊。 真正的铁血磨砺,要来了。 第四十二章 跑快点,八班的面子靠你了 “快,没听到哨声吗?起床!!” 老炮手中握着内务板,挨个敲床头的铁架子。 遇到谁墨迹或者赖着不动弹,一板子下去,能把魂都给敲出来半截。 瞧着动真格,一众新兵虽被催的有些懵,可不耽误麻溜的起床啊。 “今天是正式开训,不是摸底,都给我咬紧牙挺住了,谁掉队我收拾谁,快。” 在一声声夺命的催促声中,陈默穿衣速度也溜得飞起,冬作训服从头顶往身上套,上衣还没穿利索,裤子就已经穿一半了。 等他起身整理衣服束腰带时,紧挨着陈默的上铺,有一道黑影突然蹦下来,不偏不倚正好骑在下铺刚起身的新兵身上。 “操,谁啊?” 这宿舍里黑咕隆咚的,冯俊岭刚站起身就觉得一股巨力从脖子处朝下压,气得他破口大骂,得亏老冯身体素质还行。 否则这下非趴下不可。 “抱,抱歉,腿有点疼没站稳。”高处传来杨大力歉意的声音。 “干什么呢?快点!!” 老炮发现这边情况,一人赏了一脚,可怜的两兄弟,一个卡着裆夹着腿走路,一个被压到脖颈,歪着脑袋穿衣服。 就这,愣是没耽误穿衣的速度。 等陈默收拾妥当站门口集合时,班里其他新兵也陆陆续续到位。 “下楼!!” 老炮推门让开一个身位,陈默率先迈步朝着外面跑。 都不用细看,单单朝楼下扫一眼,就能觉察到今天的训练气氛不太对劲,准确的说是比昨天严厉的多了。 宿舍楼对面的训练场上,已经有稀稀拉拉的人群,边整理衣服边跑圈,一旁还有老兵手里攥着腰带监督。 等陈默跑到一楼时,楼道口站着一名老兵,那腰杆子挺得比标枪还直,大吼道:“哪班的?” “八班。” “速度快点没吃饭啊?后面的跟上,磨磨唧唧的白长这么高个子。” 耳旁接连不断的传来怒吼,连楼下集合的功夫都给省了。 陈默带队直奔训练场。 “快点,你们哪个班的?” 刚到训练场,又一名老兵瞪眼怒斥。 这次,陈默瞥了对方一眼不再回应,咬紧牙关只顾提速。 傻子才不断的报班呢,这帮老兵一旦开训那就是一个个魔鬼,报班次数多了,那不明摆着被秋后算账嘛。 难怪今天不让穿大衣,就这情形,怕是没打算让新兵有机会感受到冷。 八班的人沿着训练场跑道,以一路纵队狂奔。 随着时间推移,其他班渐渐汇入人潮。 跟昨天不同的是,今天出操压根没人领队,各班班长以及连长,指导员全都站在跑道两侧。 要么叉着腰,要么背着手,监督新兵出操。 “快点快点,这才三圈就跑不动了?到了战场上挨枪子的就是你们这帮怂兵。” “快点!!” “狗日的,后面你们几个哪班的?给我继续跑,谁告诉你们能停了?外面放牛的老头都比你们麻利。” 陈默没数圈,但他感觉从出操到现在,绝对不止三圈,很多班队列都给跑散架了。 八班这边也差不多,可能是杨大力起床被卡着裆,冯俊岭脖颈也不舒服,影响了实力,没跑多久就不见人影了。 渐渐的,跑道上人越来越少。 没坚持到底的新兵,统一被老兵捉到一旁收拾。 今天出操没戴皮帽子,周围的动静陈默看得可是一清二楚。 很多新兵,压根不是体能不支才跑不下去,纯属是被老兵用言语给拉爆了。 长跑最怕的就是突然加速,尤其是新兵,虽说他们大多都是农村出身,当兵之前土里来雨里去,体质都不差。 可谁没事,也不会刻意锻炼跑步啊,大多在家饭还吃不饱呢。 这帮老兵动不动就在旁边骂,催促,让出操的新兵速度时快时慢,节奏彻底被打乱。 能坚持下去才真是见鬼了。 陈默这时候,也感觉到身体越来越沉重,胸口更像是要裂开般剧痛,恶心感越来越强烈。 但他脚步没敢停。 陈默是经历过后世的人,知道身体有这种反应,是因为体内进食供给的养分被耗光了,开始燃烧自身的脂肪。 转换的过程确实难熬,但忍过去,就会越来越舒服,身体的不适会逐渐消失。 这就好比开车踩离合,二挡换三挡一样,换挡时或许会有顿挫感,换好后就会跑得特别溜。 当然,还有原因是刚才这帮老兵,在一旁喊得那么起劲,真以为不跑了之后,还能像昨天一样自由休息? 屁吧,做梦呢。 二连的这帮老兵,可都是侦查连过来的,那一个个不说“肉身成圣”,也差不了多少。 练兵的手段狠着呢,正式开训后,他们能放任新兵休息? 各班出操谁坚持不下去,跑是肯定不需要,但不代表能够轻松。 光陈默随意一扫,跑道四周被老兵呵斥着练倒立,练俯卧撑,甚至被腰带捆住双手,硬拉韧带的都不少。 整个新兵营,都萦绕在凄惨的叫声中。 陈默咧嘴提气,尽可能避开有老兵的地方,继续沿着跑道按照自己的节奏奔跑。 远处。 连长程东瞧着整个训练场,又跟昨天一样,剩陈默一个人再跑。 他抬手撸掉帽子挠挠头:“嘿,这秀才跑步是个能手啊。” “一排长,去,找两个人把这小子给我架过来。” “是。” 得到命令的一排长左右扭头,没看到老炮的身影,他这才搓搓手,喊上旁边两个老兵朝着陈默跑去。 这猛的发现三人一前两后,还分开左右站位朝着自己过来,陈默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劲。 别拿这时候的军营跟后世相比,训练时老兵折磨你压根不需要任何理由。 陈默可不会那么容易就范。 看情况不对。 他找准位置,突然开始加速狂奔,搞得赶过来的一排长满头雾水:“秀才,你站住,连长找你有事。” “哎,说你呢秀才,站住别跑。” 一排长双眸横立,鼻子都差点气歪了。 “谁不跑是傻子。”陈默扭头瞄了一眼,再次提速,始终跟对方保持最远的距离。 “嘿,兔崽子。” 三名老兵见状,气势汹汹的在后面追赶。 此时,清晨的阳光犹如金色的利剑,已然穿破云层,撒在训练场上。 照亮了整个营区。 一跑三追的场景,在整个训练场上演。 周围正在被班长要求做俯卧撑的新兵,以及倒立到恶心呕吐的人群,包括八班的人,全都目瞪口呆的看向陈默。 “陈默,跑快点,八班的面子靠你了。” 杨大力双手撑地正在做俯卧撑一令一动,尽管自己裆部发麻,双臂酸痛,可还是扯着嗓子大喊。 “叫班副。” 老炮笑呵呵的抬脚踹了下杨大力,随口纠正道。 一旁八班新兵发现班长不管。 一个个全都趴在地上,兴奋的扯着脖子大喊:“班副,加油。” 八班的动静,直接引起整个新兵连的共鸣。 三个老兵抓一个新兵,多难得的热闹啊,很快就有人学着大喊。 甚至有不少新兵,都没整明白“班副”是什么意思,他们在班里见老兵都是喊班长,只顾随着人群大喊。 突如其来的鼓励声,搞得陈默都一阵莫名其妙。 可他脚下的速度却不减,抬手抹了一把汗后。 继续狂奔。 第四十三章 这哪有问题啊?觉悟比我都高 “这秀才有点意思啊。” 程东注视着远处追逐的身影,他顺手提了下裤腿,蹲在地上饶有兴趣的看热闹。 作为侦查连出身的程连长,他最看重的就是体能,在他看来,体能就是一名军人的基石,战场的入场券。 当兵的人若是体能不行,其他一切都是空谈。 像什么基础队列,甚至一些战术动作,程东都不是很在意。 这倒也不怪他偏向体能,装甲七师在缩编之前,全师上下都是这种风气。 队列练习的再好有啥用? 各单位要的又不是仪仗兵,而是一个个生龙活虎的体能尖子。 只要体能好,放到哪个单位都能快速适应。 这也是陈默被三个老兵追,整个二连没有一个班长去管新兵起哄的原因,主要是他们也欣赏陈默这种刺头啊。 兴趣纯纯的一脉相承。 “秀才好好带的话,能做咱们二连的新兵标杆。”指导员霍林山,盯着正在亡命飞奔的身影,笑呵呵的评价了一句。 他们俩这边气氛相当融洽,谈笑着议论场上的表现。 可陈默这时候,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半点轻松啊。 三个老侦查兵动真格,瞪着眼须发皆张的在后面追他一个人,咬牙切齿气得差点七窍生烟。 这架势别说新兵了,全军也难找出几个敢说稳赢的兵。 陈默一边甩开膀子飞奔,一边抽空回头看向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老兵,由于奔跑速度过快。 加上他体力透支严重,这会心脏都“砰砰”直跳,几乎有跳出胸腔的架势。 这么跑不是办法,早晚要被摁住,陈默内心衡量了下自身的处境,他也顾不上搭理周围的喝彩声。 瞥见远处那位胖胖的指导员,陈默双眸一亮,紧咬牙关再次提速。 那家伙,双腿几乎都被他抡圆了跑,硬生生在后方三个老兵分不同方向,截住他之前。 冲到了霍林山跟前。 “指导员好!!” 陈默止住脚步,立正敬礼,由于他跑得太凶,胸膛就像打雷似的“咚咚”作响。 后方追上来的一排长气得差点跳脚,丢人啊,真特么丢人。 三个老侦查兵追人家一个新兵,还愣是没追上,这要是脸皮稍微薄点,以后都没脸带新兵。 “嗬嗬,小同志蛮机灵的嘛。”霍林山回礼,上下打量几眼陈默,满脸笑意。 “滚滚滚,丢人的完蛋玩意,让人家一个新兵蛋子给涮了,还特么好意思在这站着?” 程东可没什么好脾气,他虎着脸挥手朝着后面三个老兵骂道。 一排长那个憋闷啊,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陈默,而后转身大吼:“一班二班三班,都特么窝着下崽呢?” “全部上道,开饭哨响之前,谁要是掉队狗日的我活刮了你,班长愣着干什么?” “领着队跑,我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掉队。” 骂完之后,一排长又气呼呼的扭头瞅了陈默一眼,这才正了正帽檐,大步离开。 得,好好出个操,还莫名其妙被老兵给惦记上了。 陈默感觉自己挺无辜的。 等那仨老兵离开,程东站起身围着陈默转两圈,语气当中多少带点酸味道:“你小子,就记住问指导员好,没瞅见我这个连长?” 瞧见程东挑眉,陈默急忙整理军装咧嘴笑道:“哪能啊连长。” 随后挺直身板敬礼,声线锵锵道:“连长好。” “嗯,有点眼力劲。” 程东背着手点点头,跟个老财主似的看向陈默:“我看你小子挺能跑,俯卧撑会做吗?” 这程连长话音刚落,陈默“嗖”的一下就将身体支在了地上,做好了俯卧撑的准备:“连长,您说做多少吧。” 陈默这一举动,直接把程东和霍林山看愣了。 说实话,他们俩人在部队里面也呆了不短的年头,啥样的新兵没见过? 刺头年年头,懒蛋更是没少见,中规中矩的那不用说,占大多数。 程连长扪心自问,上述几种他都有法子收拾的服服帖帖,就没例外的。 可像陈默这种又像刺头又懂规矩的新兵,反倒像个刺猬一样,还真让他有点无从下手了。 “行了行了起来。” 瞧见陈默这么干脆,程东也没心思再扯皮,他顺手拉起陈默道:“真让老炮说着了。” “你小子心事重,一旦训练就敢玩命,说说吧,为啥想来参军?” “甭跟我提什么你写信啥的,写信也是为了能顺利当兵,你就说说为什么非要来当兵。” 为了实现我的价值,为了能弥补我的遗憾,为了能出人头地...陈默听到这个问题,他脑海中闪过很多念头。 但这些,他说不出口。 “怎么,很难回答?” 程东皱紧眉头,他身为连长,必须要掌握每一名新兵的状况,陈默入伍多少带点传奇的色彩,但既然政委将人交给他。 新兵入了他侦查连的单位,程东就必须搞清楚陈默内心的想法。 毕竟,陈默的表现跟别的兵太不一样了,这股韧劲和倔劲,没表现在明处,却时时刻刻表现在他自身。 “报告,不难回答。” “那就说。” “连长。”陈默抬头看向程东,他神情很是认真道:“我以前看电视,看到军人的身影出现在荧幕上,尤其是今年抗洪救灾,我就希望我能成为其中一员。” “其实当兵没有理由,心中有信仰,脚下有力量的道理我懂,男人嘛,总得为自己活一次。” “我想拥有以前从未拥有的东西,那我必须去做我从未做过的事情。” “连长,如果你非要问我为啥参军,那我的理由就是,我看到了老家征兵的宣传,以为咱们这里缺人,所以我来了。” “连长,与其问我为什么来当兵,还不如问问部队为什么一直招兵,这就是我入伍参军的理由。” 陈默这番话半真半假,当然,假的也只是表达方式,而非情义。 再说了,一个侦查连长,一个指导员,能从话上拿住咱陈秘? 可他这番话吐露出来不要紧。 程东和霍林山两人,却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原本叫陈默过来,就是因为老炮跟连里汇报摸底情况时。 顺带着提了陈默心思太重的事。 怕他出问题,程东才刻意盯着陈默,发现这小子又在一个人坚持跑操。 程东才安排人,想把他架过来问问情况。 但经过刚才谈话,他俩硬是被说得一句话都接不上。 连号称铁嘴的指导员,都偃旗息鼓,败下阵来。 这秀才哪有问题? 屁的问题啊,觉悟比自己这个当连长的都高。 硬是听得程东一会叉腰,一会挠头。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 第四十四章 妥妥玩命的节奏啊 这心理疏导课没上成,反倒让新兵给自己上一课。 程东在心里酝酿半天,他本想着,拽几句文雅点的词,多少夸上两句。 彰显下连长的文采。 可想半天,话都到嘴边了,抬头瞧见这个新兵蛋子,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程连长瞬间偃旗息鼓,话都懒得说了,他脸色不耐的摆了摆手:“行了,你的情况我已经大致了解,回班里吧。” “有上进心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 “听你们周排长的话好好练,老炮轻易不带新兵,你多学着点。” “是,连长。” 望着陈默走远的背影,一股既荒诞又怪异的感觉从程东心头升腾。 印象中,他好像是头回对新兵说“劳逸结合”,这种客气到不像样的话。 瞥了一眼旁边的霍林山,发现这死胖子正满脸笑意的站着,程东立马转移火力,不爽的哼哼道:“你笑啥?” “刚才你咋不吭声?” “你让我说什么?”霍林山反问道。 “我早就说过,秀才是个不错的苗子,是你有偏见,看不上他。” “这下老实了吧?” 说完,老霍背着手,悠哉悠哉的离开。 看都不看后面一脸便秘的程连长。 ..... 新兵正式开训后,整体强度确实拔高不少。 陈默在跑道边上,正四处搜寻八班的踪影时,全连已经进入第二轮操练。 有些新兵因为刚被开过韧带,那跑起来的样子,就跟潘子骑猪似的,两腿都没法伸直,妥妥的外八字,一边嚎叫一边奔跑。 各班更是随处可见坚持不住的新兵,被老兵在后面踹着屁股跑。 那模样,着实有点凄惨啊。 陈默盯着瞅了一会,他也不再执着的去找八班。 活动下双腿,深呼几口气后,沿着跑道自行奔跑。 军营里就是这样,必须时刻警醒自己不能懒,否则就算班长不收拾,自身也会很快掉队。 九十年代末的军营,内卷的情况很少,什么卷王,肝帝之类的更是少之又少。 但别误会,没有这玩意,可不是说部队里面不懂这些。 归根结底,还是训练强度太高了,就算是卷王亲临,那特么也得抹着泪走啊。 陈默不知道自己又跑了多久,反正连他都浑身发软,头晕目眩的时候。 连值班员终于吹响收操哨。 “哔哔”的哨声。 犹如天籁之音,灌进无数疲惫的身躯,也响彻整个训练场。 等陈默回到八班集合的地方。 绕是他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被眼前奇形怪状的一幕,给整得有些哭笑不得。 杨大力,冯俊岭,朱改团这哥几个,一个个躺成“太”字瘫在土地上。 双目无神,眼神涣散。 李志昂蜷缩着腿,歪着脑袋枕在膝盖上,光瞅着都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老炮倒是没事,整个人往旁边一站,手里攥着帽子,任由一帮新兵瘫在那。 瞧见陈默过来,老炮这才重新戴上军帽,整理了下褶皱的军装,大喝道:“集合。” 听见指令,躺在地上的几人终于回魂,动弹着爬起来,外八站着,内八立着,奇形怪状的排成一列。 “累吗?” 老炮绷着脸,迈步走到队列跟前,一双漆黑的眸子从众人脸庞上扫过。 “报告,累,不仅累,我档还疼着呢,钻心的疼啊。” 别人都没吭声,就杨大力哭唧尿嚎的在那回应。 老炮似乎也没想到有人会回答,他表情明显愣了一下,而后原本紧绷的脸色,突然展露笑颜:“其他人呢?” “就他杨大力一个人累?” “报告,我,我也累,我脖颈疼,腿疼。”冯俊岭小声的嘀咕。 “还有谁?” “报告,我也觉得累。” 八班几名新兵,都没经受住老炮的言语诱惑,一个个像是开闸泄洪般,吐槽着自己的感受。 唯有陈默口观鼻,鼻观心,一本正经的往那一站,嘴巴闭得比任何时候都严。 开玩笑,在老兵班长跟前喊累,除了能让人家更兴奋之外,有半点好处吗? 事实证明,真没有。 听完几人的吐槽,老炮突然收敛笑意,刚才喊累的每人赏了一脚,随后立起眼眸厉声道:“起来。” “还累吗?” 这一脚虽说不重,可对于浑身力气透支太过严重的新兵来讲,依旧难以承受。 有好几个趔趄着差点摔倒,还是陈默眼疾手快的拉住他们才稳住身体。 这下,全都老实了。 “怎么?不喊累了?” 老炮后撤几步,他叉着腰大声道:“我告诉你们,从穿上这身军装开始,就没有资格喊累。” “跑几步怎么了?若是跑都跑不动,你们连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 “知道新兵竞赛跟谁比嘛?那是摩步旅,以前28军的甲种步兵82师,就这点训练量都受不住,趁早脱下军装收拾铺盖滚蛋。” “要怨就怨你们来到了陆军,如果去海军,就不用叠被子,也不用这么辛苦的跑。” “如果去了空军,那就是大爷,都不用这么累。” “但既然穿上这身绿军装,那就要扛起属于一名陆军的责任,屁大点训练量就喊累,谁能指望你们?” “作为一名军人,首要的就是捱得住苦,战场上的敌人,不会因为你跑不动就停下脚步等你,更不会因为你跑不快,敌人就不开枪。” “最后,我奉劝你们,最好快点适应军营的生活,尝试着在最短的时间内,喜欢上这里。” “要不然,你们接下来会过得无比痛苦。” 听着老炮训话,陈默虽有些同情班里的战友。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82摩步旅那边,今年确实有几头牲口级的新兵啊。 装甲七旅和摩步82旅竞赛,如果比谁豪横。 那毫无疑问,七旅稳赢,这边坦克,火炮,装甲车啥玩意没有? 摩步单位压根没法比,最能拿得出手的恐怕就是几辆卡车,还有那些狗看了都摇头的八二式迫击炮。 可要是跟人家拼竞赛,拼体能。 就目前来看,新兵无论是训练强度,还是各方面表现,都差得远。 陈默可是记得很清楚,前世他在82旅那边,新兵体能周的标准不是多少公里。 而是各班训练到尿血,天天起床画地图为标准。 真不是一般的强悍啊。 但陈默也没啥担心的,俗话讲,一个训练场上能练出百种人。 谁英雄谁好汉,到时候场上比比看呗。 早操结束后。 老炮没让八班的新兵回宿舍,而是挺人性化的,一直让众人休息到开饭,才带人去食堂。 起初陈默还有点奇怪,正式开训前好歹还会拉餐前歌,规定叠军被什么的, 怎么开训后,反而都不提了。 一直坐到餐桌上,陈默才听说装甲七旅的规定。 那就是新兵入营第一周,统一划分为体能周。 跟体能无关的科目,都要暂时搁置。 这特么妥妥玩命的节奏啊。 第四十五章 进步的快乐,你们不懂 可能是体能周训练量加大的缘故,新兵连早餐规格,都提升一些。 斤半加四两的标准被打破。 之前开饭,餐桌上一天三顿基本都是油渣炒白菜,炒萝卜丝,炒土豆,最后再来个白菜萝卜土豆大乱炖。 凑成四菜,加一个不常见蛋花的蛋花汤。 今天稍微好点。 菜还是一样的菜,但桌上多了一个瓷盆,里面放着八个煮鸡蛋以及素馅包子。 等值班员下达开饭的指令后。 陈默屁股刚坐到板凳上,眼前就“嗖嗖”伸过来几只黑乎乎的爪子,探进瓷盆拿鸡蛋。 瓷盆离自己最近,陈默顺手先拿一个包子攥到手中,这个年代,饭前洗手的概念还没那么普及。 不抢快点,怕是白包子很快就会变成黑包子。 陈默一口一口的嚼着素包,沿着碗边喝米汤,他这表现还算正常。 可旁边杨大力,朱改团几人手抖得,都快赶上大学食堂打饭的阿姨了,剥个鸡蛋,都拿不稳,“砰砰”直往饭桌上掉。 这是训练太狠,导致脱力严重的后遗症。 老炮坐在一旁,他端详着班里新兵的状态,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记住我刚才对你们说的话。” “最好尽快适应部队的生活,喜欢上这里,要不然,你们会过得非常痛苦。” “体能周按照旅司令部下发的大纲,五天要完成150公里的指标。” “也就是从今天开始,早操五点半听哨声集合,负重十公斤跑五公里,六点二十左右,会休息十分钟,继续跑五公里再开饭。” “晚饭结束后,取消看新闻联播,九点晚点名之前,围着营区跑十公里,往返一共二十公里。” “刚才是第一天,没有负重让你们适应适应,后面四天都以体能大纲为主。” “餐前歌临时取消,条令背诵临时取消,操课根据实际情况再说,但内务标准不能落下。” “陈默。” “到!!”陈默嘴里还啃着包子呢,听到班长叫自己,他赶忙起身。 “坐下说。”老炮摆摆手:“你作为班副要担负起内务监督的责任,训练更要以身作则,带着咱们班完成体能周冲刺。” “明白吗?” “是,班长。” “嗯,吃过饭你带队回宿舍,先整内务,上午操课等我通知。” 老炮把该交代的都安排完后,起身走到炊事班后厨,没大多一会,又端出一盆包子搁在桌上。 比刚才的数量还多。 这都属于光明正大的开小灶了啊,陈默眼疾手快的又拿了两个,狼吞虎咽开干。 其他几人也没客气,半大小伙子一个赛一个的能吃。 训练累不累的先不管,填饱肚子最重要啊。 体能周的规定,肯定跟新兵竞赛有关,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等吃过早饭,陈默他们将盘子刷洗赶紧,刚走出食堂门口。 迎面碰上个一毛二军官,脚步匆匆的冲向食堂。 起初,陈默只是瞥了一眼,见不认识他也就没多看。 没成想,对方都从他们跟前跑过后,又回头盯向陈默。 “你就是秀才?” “走走走,跟我去趟连部。”中尉不由分说的拉上陈默。 “首长,到底啥事啊。” 陈默被拉的有些懵。 虽说一个中尉还不至于喊首长,可他是新兵,加上不认识对方,肯定怎么方便怎么来。 “你是秀才吧?到了连部你就知道了。”中尉不太想解释,依旧拽着人走。 等老炮从食堂出来,瞧见自己的兵被人拐跑,眼珠子当即就立了起来:“狗日的,给老子撒开。” “你干什么?”老炮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跟前。 瞧见周勇杰过来,中尉从刚才焦急的脸色立马变成了讪笑:“老班长好。” “我问你来干什么?”老炮斜着眼,一副不好说话的模样。 “是这样老班长。”中尉尴尬的笑了笑:“连长让做新兵开训动员记录,还有主题教育记录,我过来找秀才帮忙。” “帮个屁忙,体能周你不知道怎么回事?” “滚蛋。” “是。” 中尉没敢反驳,一步三回头的瞅瞅陈默,瞧着还挺不舍。 等人走远,老炮看向陈默道:“你肚里有点墨水,连长一直惦记着让你去当文书,想不想干?” 文书? 陈默有些犹豫,基层连队的文书工作繁忙的程度,可以说是全连第一。 包括连长和指导员都要靠边站,若是让他当文书,体能周加上补各种资料,非把他累瘫不可。 但话又说回来了,文书接触的信息多,评先进或者入党之类都要容易一些,甚至会来事的话,提干都要比普通士兵简单点。 陈默正盘算着,自己能不能熬住时。 老炮见他不说话,率先挥手道:“现在什么也别想,先把体能周搞好。” “这一周要是掉队,后面你补都补不回来,过了这段时间训练安排宽松点,我带你去找连长说。” “回宿舍吧。” “是。” ....... 由于早操时有些兵拉过韧带,有些练习过倒立。 浑身软的走起路来,跟个软脚虾似的,双腿还打罗圈。 所以上午的操课,值班员通知各班自由支配。 陈默觉得,其实跟着懒点的班长好处也不少,人家别的班,好歹会拉出去多少练点基础队列。 可老炮这边倒好,连宿舍都没回,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路过一楼水房,陈默将拖把搬回宿舍,正要招呼众人一起整内务时。 杨大力直接往地上一坐,不停的哼唧:“真快累挺了,哎,陈默,你咋看着一点事都没呢?” “对啊,今天出操我看有三个班长都想抓你没抓到,你咋那么能跑,有啥诀窍教教我?” 冯俊岭仰头看向陈默,他同样瘫在地上,背靠着上下铺铁架子,一副爹不疼娘不爱的颓废样。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去,坐那揉个腿,都整得像是浑身过电似的,在那“哎哎呀呀”叫个没完。 这突然大幅度增加训练量,能坚持下来依靠的不是体能。 而是硬靠一口气吊着呢。 看着一帮新战友,求贤若渴的瞅着自己,陈默将拖把靠在一旁的墙壁上。 他抓过一把板凳坐到人堆里,笑道:“兄弟们,还记得班长早上说的话吗?” “啥话?喜欢军营?”杨大力嘴都差点撇到耳朵根:“别闹,我今天跑步跑的都看见我太奶向我招手了。” “我有点后悔来当兵了。” “差不多,班长说那话就是编瞎话骗咱的,谁会脑子缺根弦,没事找抽的爱上这破地方。” 冯俊岭也在一旁吐槽。 陈默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打算继续劝导,因为这时候给新兵说再多也没用。 当兵的人会不会喜欢军营,这点陈默不敢做保证。 但在军营真正经历过蜕变的人,一定会喜欢上这种感觉。 通过训练,从开始的起步就累,到最后跑五公里浑身舒坦时。 这种感受真的会让人上瘾。 从什么也不会,什么都不懂,一点点成长,一点点进步,成为一名优秀的军人。 尤其是认识到自身的这种变化,从进步中收获掌声,认可,甚至是嘉奖时。 那种成就感,一定是无与伦比的。 可惜,现在的这帮新兵蛋子,压根不懂什么叫做进步的快乐。 说了也是白说。 有些经验,必须伴随着经历才能真正明白。 索性也劝不动,陈默干脆起身将所有瘫在地上的家伙,全都拽起来整理内务。 现阶段可不是偷懒的时候。 谁知道连里憋着什么坏。 还有多少训练任务等着呢。 第四十六章 疼就对了,我也算半个老中医 “五百年桑田沧海,顽石也长满青苔,长满青苔...” 宿舍里,杨大力手中拿着拖把,拖着地,偶尔望着窗外摇曳的白杨,声音凄惨的嚎上两句。 “兄弟们,我总算是体会到了孙大圣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心情了,感觉我现在就是压在山下的猴子。” “咱班长就是压我的如来佛。” 年轻就是好啊,本来八班因为训练太累,气氛有些低糜。 被杨大力一番哭唧尿嚎的又是唱,又是感慨人生,整得一群新兵都暂时忘了身上的酸痛。 “哎,我要是猴子就好了,今天跑最快的肯定是我,绝对不是老陈。” 冯俊岭摇头晃脑的叠着被子,扭头看向陈默道:“班副,我听那帮老兵总叫你秀才,这绰号不好听,你背那个红色的书那么快,应该叫你状元。” “就像许仕林一样,大红官袍穿身上,那气派,适合你。” “我可受不起。”陈默撅着屁股把自己的被子修好,检查一番后,起身从杨大力手中接过拖把笑道:“大力,你赶紧去叠被子,其他兄弟也加点紧。” “先把内务整好。” “咱们不能耽误时间,要不然谁是猴子我不知道,如来佛肯定是快来了。” 老炮目前在新兵眼里已经建立了威严,那动不动就拍人踹人的,谁不哆嗦啊。 听陈默提起班长,几人也不敢耽搁,整体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本来陈默提起老炮,主要是想着闲聊不耽误正事,赶紧整好。 哪知道他这边刚接过拖把,楼下就传来喊声。 “八班,八班的人呢?” “来了。” 陈默提着拖把跑出宿舍,瞧见他出来,楼底下的老兵仰头喊道:“秀才,三排长说让你们尽快把内务整好。” “十分钟后去操课的地方集合,带着扫把还有铁锹。” “是,班长。” 得到指令,陈默转身回宿舍招呼:“兄弟们,加快手上速度,等会又要来活了。” “那个谁被子叠好不会修的,过来拖地,我来修。” 时间有限,内务方面稍微整整,能看得过眼后。 陈默就带人跑到楼下水房隔壁的杂物间,人手拿着一把铁锹或者大扫帚,列着队,来到原先老炮指定操课的位置。 此时,训练场上已经有不少班都在集合,训练方面更是五花八门,有些在熟悉基础队列,有些则是趴地上,像是练习俯卧撑。 体能周出现这种情况很正常,训练大纲核心就是拉体能,其他的要求一般不高。 老炮看班里人过来,他伸手指了指四周道:“都检查下,地上有石子的全部清掉,碰上凹凸不平的地方用铁锹拍平。” “陈默,你去溜着营区转转,看哪有拳头大的石头捡回来七块,速度快点。” “是。” 陈默回应一声后,转身朝着营房挨着墙壁的位置跑。 一路上,他心里都在犯嘀咕,这又是打扫地面又是拍土捡石块的,老炮到底要练什么。 他虽说当过兵,但兵种不同,牵扯到的训练也会有所差异。 不过,这丝疑惑,随着陈默抱回一堆石头后,就彻底整明白了。 老炮这时候已经将全班的人集合,他伸手指向陈默抱回来的石头蛋子大声道:“一人一块石头,夹在裆部。” “接下来,看我的动作演示,你们做的时候不允许石头落地。” 老炮卷起袖子,当着全班新兵的面侧身立正:“倒功预备!” “倒!!” 老炮大吼一声,整个人身躯笔直的前趴,在胸膛即将贴上地面时,手臂前伸,用手肘撑住了身体。 “简单吧?” 老炮起身拍了拍手:“接下来咱们练习倒功的前倒,谁知道咱们是什么单位?” “报告,旅直属营装甲侦查连。” 陈默大声的回答道,全连组织第一次集合时,连长就介绍过,只不过其他新兵初次接触军营。 你就是告诉他啥单位,他们也记不住,压根没这个概念。 “班副说的对,那谁知道什么叫侦查连吗?” “报告,永远冲在第一线的部队,永远都是最勇敢的连队,英雄虎胆是侦查兵的魂,敢于冲锋陷阵,为后方主力打前站是侦查连的使命。” 老炮:.... 他此刻已经体会到之前连长和指导员,要给陈默做思想工作的心情了。 特么的,一句话都插不上啊。 “咳。”老炮轻咳一声摆摆手,这次他学聪明了,不再询问。 而是直接道:“刚才陈默说得很对,作为侦查兵首要的条件就是勇敢,不怕牺牲。” “你们以后会被分配到各个单位,也许不会成为侦查兵,但不管去哪,都要记住,作为一名军人要有血性,要狠。” “不止对敌人狠,对自己也要狠,只有这样,到了战场上敌人才会怕你。” “明白吗?” “明白!!” “好,全体都有,倒功准备。” 口令下达,八班所有新兵用力夹紧了裤裆里的石头,他们到现在才明白夹石头的用意啊。 “倒!” 陈默以前练习过倒功,但没接触太多,主要是为了格斗术熟悉一下而已,摩步兵不太讲究这个。 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听到指令后,陈默双眼一闭,强行管住双腿不下意识的弯曲。 “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就这一下,陈默只觉得脖颈像是被突然踩了一脚似的,震得生疼。 “我让你倒,你跪着干吗?还没过年呢,起来。” 耳旁传来老炮的吼声,陈默睁眼转头一看,嚯!好家伙。 整个八班,除了他和李志昂身体趴在地上之外,剩下那五个全都双膝跪地。 “报告,班长我整不了,脖子太疼了。” 冯俊岭抬手揉着脖子,一副苦瓜像的哭诉。 老炮知道早上这货的脖子被人骑过,倒是没开口骂,走过去双手在冯俊岭脖颈处摸索一会:“行了,知道疼就对了。” “把头抬起来,我也算半个老中医,离死远着呢。” 收拾完麻杆的事后,等老炮转身走到李志昂跟前时,连他也被吓了一跳。 整个班第一次练习倒功,就陈默跟李志昂趴下去了。 可陈默动作标准,除了被震了一下也没啥事,而李志昂却鼻子蹿血,瞅着还挺严重。 老炮蹲在地上看看地面,又看看李志昂,龇牙道:“你是个狠人啊。” “比我都狠。” “我都只敢用手臂撑地,你直接用脸?” 说着,老炮伸手摸摸李志昂的鼻梁,确定没歪也没塌后,指向旁边的空地骂道:“滚去旁边站着。” “头仰起来大声数数,数到三百,再过来归队!” 第四十七章 奠定信念,新的灯塔 “1、2、3...” 八班众人看向远处流着鼻血,仰头数数的李志昂,全都下意识的抬手摸向自己鼻子。 这孩子也忒实诚了,有种疼,叫做看着都疼啊。 班长评价的挺中肯,就这种前倒,能坚持着连手都不伸的人,属实是狠人无疑。 “行了行了,集合!” 老炮叉着腰,他顺手把帽子撸掉塞进口袋大骂道:“看他干什么,就这么简单的动作你们都能出错,很光荣?” “来,再来一次。” “立正,稍息,倒功预备!” “倒。” 两秒后。 老炮瞪着依旧跪了一地的新兵,还是只有陈默在地上趴着,把他也给整躁了:“我怎么会碰到你们这一群笨蛋。” “都猪脑子啊,就不会学学班副?就身子往前趴那一下,手撑着地很难吗?” 一群新兵被骂得面面相觑,老脸臊红,全都扭头看向陈默。 可这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动作,没那么容易克服,陈默也没有更好的建议。 他只是趁着班长不注意的时候,握紧拳头使劲的锤自己的后脖颈。 不锤不行啊。 就这种前倒要是练几个小时的话,明天起床怕是脖子就跟用电焊焊身上一样,别指望能动弹。 眼瞅着这么练不是办法,老炮盯着众人看了一会,开口道:“不会倒就先练分解动作。” “跑步起跑姿势都会吧?身体前倾,左腿屈起,右腿蹬直,来,做好准备。” “注意,收左腿的同时拍手,我看谁还笨到连收腿都不会。” 等所有新兵做好准备后。 老炮大喝一声:“拍”。 这次倒是奏效了,一群人狠狠的砸在地上,扬起一阵阵尘土。 身体和地面接触的“咚咚”声,听着都疼啊。 “腰部用力挺,把身体挺成一条直线,记住这种感觉。” “倒功前倒的动作要领,你们刚才都看到了,在立正的基础上,身体自然前倒,同时两臂屈肘,放在前胸,手心朝下,腿绷直。” “就这点玩意,你们觉得有多难?” “来,重新开始。” “倒功准备!!” “倒!” “倒!” 陈默也数不清这个前倒究竟练了多久,反正他面前被踩到非常硬实的土地,都被手肘砸得崩起了土块。 这种科目,连一点取巧的机会都没有,就是实打实的往地上硬砸啊。 练到所有人头晕眼花,手臂酸疼,连带脖子,都被震得耷拉着抬不起来时。 统一前倒的动作,又换成排头自排尾逐个作业。 虽说累还是一样的累,但好歹排着队练习,每人都有了喘口气的时间。 上午的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可阳光下的新兵二连战士,却吃尽了苦头,从八班开始接触倒功,到全连统一科目集中训练。 从前倒练到前扑,训练场上始终爆发着撕心的吼声和身体砸在地面,扬起尘土的“噗噗”声。 没有人不辛苦,只是有人不喊疼罢了。 上午足足练了近三个小时的倒功,绕是陈默这种敢跟摩托比速度的硬汉,都给整得上厕所解不开裤子。 上饭桌拿不动筷子。 新兵没有午休,吃过午饭,老炮在宿舍给众人展示了一遍三横两竖打背包的方式后。 他自己在肚皮上盖张报纸,躺床上呼呼大睡,苦逼的新兵,则是抱起被子蹑手蹑脚的跑到走廊,或者楼梯口练习。 下午继续重复倒功的训练。 体能周刚开始是最难熬的,强度能直接将新兵的精神折腾到崩溃。 但不得不承认,九十年代的人确实能吃苦,整个训练过程有人咬牙坚持,有人趁休息时间搓着手臂试图缓解。 可就是没有一人哭鼻子。 陈默更是全程咬紧后槽牙,把前世今生值得高兴的事,在脑子里跟放电影似的,过一遍又一遍。 强忍着坚持。 等熬到下午训练结束,当值班员哨声响起的那一刻。 整个八班新兵,仿佛魂都归位了似的。 很是干脆的排着队挺尸,啥玩意形象不形象的,谁还能有心思在意这个啊。 休息时间,老炮的管理就没那么严格了。 他瞧着自己带的兵,一个个瘫在地上,一副生无可恋的姿态。 从口袋掏出烟,盘腿坐在地上,将烟盒往地上一摆笑道:“来,谁会抽别客气,只限一人一根。” 听到动静。 陈默率先爬起来,他盯着烟盒瞅了瞅,最终还是伸手拿了一根,划着火柴“滋滋”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 看这副熟练的样子,老炮还有些诧异:“我以为你真不会抽。” 没再搭理陈默,老炮将烟盒又放在其他人跟前。 “你们也别瞎客气,烟不是好东西,但想要在部队里面长久呆下去,这东西有时候会成为你们的助力。” 听到老炮这种言论,陈默反倒是惊讶了。 这个年代部队管理没那么严,别说抽烟了,喝酒都没人管,上次他去食堂后面的菜地,看到那里堆着跟小山似的啤酒瓶。 只不过新兵,炊事班不供应罢了。 可抽烟有害健康这种言论,在这时候还没广泛普及,更多的认知是“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 陈默之所以拿起来抽,那是因为他知道,香烟是部队里面的硬通货,他想在这混下去,那就必须合群。 旁边杨大力,朱改团几人瞧见陈默抽没被收拾,他们也一人夹一根,学着老家父辈的样子。 坐在地上吞云吐雾。 感觉着众人的情绪被释放的差不多,老炮拍了拍手,目光深邃道:“经过今天体能周的尝试,你们感觉怎么样?” “累吗?” 再次听到类似的询问,众人全都学乖了,统一摇头,没人再喊累。 谁还能那么不开眼啊,毕竟,早上谁喊累谁挨踹,那可都没忘呢。 可令人意外的是,老炮这时似乎格外好说话。 “不吭声就对了,因为我知道你们累。” “但我还是那句话,既然来到部队,那就风风火火的练,尽兴的去拼。” “在部队,你流再多汗,吃再多苦,都没什么值得炫耀,如果想比别人过得好,比别人过得舒服。” “那你们就必须比别人强,只要强,说话,做事就会硬气。” “咱们班你们要学习陈默,他做事从来不抱怨,一直咬牙去扛,我希望你们也能学会。” 听着班长的谆谆教诲,众人下意识的扭头看向陈默。 其实陈默的坚韧,就跟程连长评价的一样,不表现到外在,可自身却极为明显。 这点,八班的人比谁都清楚。 看着该说的话也都说得差不多了,老炮拍拍屁股起身道:“行了,准备去食堂开饭。” “记住,新兵连是你们每个人的分水岭。” “我是步兵师出来的兵,以前新兵连结束考核,全副武装我的成绩是16分44秒,全师第一。” “打破了当时全师最高记录,荣获三等功。” “现在可能不太行了,但十八分钟之内应该没事,什么时候你们能超过我。” “你们就可以在连里横着走。” “新兵竞赛是机会,也是机遇,你们好好把握。” 老炮说完,径直转身离开。 他的一番话,八班别的新兵听得似懂非懂,可陈默却是眼前一亮。 看着周勇杰的背影,陈默能想象到,十几年前的班长,在单位绝对是最耀眼的兵王。 虽不清楚为什么这么多年没转成军官,但这个目标,却为他点亮了指路明灯。 陈默眼下最缺什么? 不是动力,也不是目标,而是最需要追逐的灯塔啊。 天天跟新兵混一块,雄狮也会迷茫。 但现在不会了。 新的挑战已经出现。 第四十八章 这特么不会是生死局吧? 食堂内。 体能加练的副作用已经显现,整个新兵二连,晚饭就没一个新兵能拿稳筷子。 放眼望去,基本都是左手拿勺,右手死死按住左手手腕,一点点将米汤送进嘴里。 那架势,光是瞅着都累。 不用觉得夸张,有新兵竞赛的压力压着,旅司令部的训练大纲都会比往年更狠。 作为军人,掉皮掉肉不掉队可不是一句简单的口号。 而是实打实,要跟对方拼到底的号角。 陈默自然也没强到哪去,他坐在饭桌旁,一边压着哆嗦的手,一边抓着包子朝嘴里塞。 脑海当中,却时不时闪过,刚才老炮提起当年新兵连考核成绩时的自豪。 那是一名老兵的荣耀,每次提起都可以挺直身板炫耀的资本。 说实话,陈默也想要。 老炮的经历,从很多程度上给了他目标和动力。 “班长。” “嗯。”老炮正低头剥着鸡蛋时,听到喊声,他抬头瞥了一眼陈默:“有事就说。” “班长,晚饭过后是不是要全连集合出操?” 陈默放下手中的包子,表情非常认真的盯着老炮。 突然整这么正式,搞得老炮都是神情一怔。 他随手将剥好的鸡蛋囫囵个塞到嘴里,含糊着说道:“我早上说的你没听到?” “体能周五天150公里是硬性指标,合算下来一天就是30公里,白天要加紧练别的科目,只能趁早上还有晚上去完成指标。” 周勇杰这人有一点的好处就是,他有什么套路,一般不会对自己班里人用,很多事也不需要藏着掖着。 有什么就说什么。 当然,这么直白,也是为了说给别的新兵听,提前打打预防针。 “班长,我想申请晚上出操时不随队可以吗?” “我保证完成体能周每天指标,但我想一个人跑。” 其实陈默说这些话事,心情还是蛮忐忑的。 毕竟是新兵,这种要求可以说是既不团结又有偷懒的嫌疑。 新兵哪有什么讨价还价的空间啊。 但老炮跟别的班长不同。 他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呵斥陈默,而是抬头目光中蕴含着一丝难明的意味,上下打量几眼后才开口道:“嫌大队速度太慢?” “想一个人出操可以,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但我做不了主,你去找连长吧。” 说着,老炮抬手指了指食堂最里侧的那一桌:“指导员和连长都在那吃饭,去找他们申请吧。” “去啊,还愣着干什么?” 看陈默坐着没动,老炮还特意催促了一声。 一直等陈默真的起身离开,他才咧嘴笑道:“这小子,是跟我较上劲了啊。” 两人对话时,八班的新兵一直都在旁边安静的听着。 瞧见班长,还真答应晚上出操可以不随队列。 杨大力赶紧搓了搓手,脸上挂着欠扁的笑意,将脑袋伸到老炮跟前嘿嘿笑道:“班长,我也有个事想...” “闭嘴。” 老炮抬手抓起筷子,“啪”的一声脆响,敲在杨大力脑袋瓜子上:“食不言寝不语,我没教过你们?” “我看你们精力还是太旺盛是不是?” 瞧着班长突然变脸,班里几名新兵当即缩了缩脖子,没人敢再吭声。 就是他们有点想不通,大家都是新兵,咋待遇差这么大呢。 另一边。 连长程东和指导员霍林山两人正吃着饭,协商晚上出操的安排呢。 毕竟,新兵训练大纲是旅司令部要求的,可具体执行,包括带队,出操路线,新兵训练保障之类的细节,需要连里的干部来操心。 既要考虑到上面的安排,还要结合连里实际情况而定,这可不能马虎。 两人正商量着呢,程东抬头就看到陈默朝自己这边过来。 说实在的,程连长虽欣赏陈默的韧劲,但并不代表想看到这小子啊。 毕竟,哪个连长被新兵给说得哑口无言,面子多少都会有点挂不住。 “那个谁,秀才,不好好吃饭,瞎溜达什么呢你?” “连长好!!” “指导员好!!” 陈默站在距离饭桌两米的地方,立正敬礼。 “嗬嗬,你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吧?”霍林山笑呵呵的招呼陈默,转头看了眼八班正在低头吃饭的老炮。 “是这样的指导员,晚上出操我想不跟队走,我一个人出操,班长让我过来申请。” 陈默也不想看见连长那张黑脸,他干脆走到指导员跟前,言简意赅的说出目的。 “扯淡,没这说法,全连要都像你一样,那还怎么出操?” 程东虎着脸,当场否定了陈默的提议。 霍林山倒是没直接表态,他先是看看陈默,又看看老炮的位置,想了想才说道:“一个人出操,原则上肯定是不允许。” “部队是一个集体,我看你最近表现都非常不错,应该明白。” “但我可以交给你一个任务。” “咱们体能周指标要求严,出操需要一个带队的同志,要扛旗跑在最前面。” “你觉得能不能胜任?” 扛旗?领队?!! 难怪老炮这么放心让自己过来申请,陈默现在才反应过来,敢情是连里要竖体能周标杆。 自己这是主动撞上来了啊。 “报告指导员同志,我没问题。” 陈默当场接下,原本他打算的是自己悄摸的练,跟着大队跑确实很拖速度,跑不起来会非常难受。 但当标杆这种事,必须是当仁不让。 陈默的宗旨就是,只要能让自己进步,或者对进步有益,所有事都能大包大揽。 “好,好。” 霍林山听到陈默应下,他高兴的起身,抬手拍拍陈默的肩膀。 而后又伸手指向,连部饭桌旁一名中尉道:“这位是梁红杰同志,目前在咱们二连学习。” “你路线不熟,就让小梁跟你一起吧。” “是。” 这名中尉陈默还真不陌生,正是上午想把他拉走当文书的那位。 独自出操的事没办成,反倒落了个抗旗的任务也不赖。 至于说什么路线不熟,陈默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 无非就是看他是新兵,怕出差错,或者中途再撂挑子跑了啥的。 弄个干部在旁边看着他。 吃过饭后。 其他新兵被统一带到训练场休整,训话,准备夜训的工作。 梁红杰去连部拿旗,陈默则是跑回宿舍将自己的背包打好,水壶,脸盆,大衣全部都挂身上。 老炮全师第一,武装五公里16分44秒的记录,如同一道魔咒。 始终萦绕在陈默心头。 对于这次新兵竞赛,陈默其实一直都没有太明确的目标。 他知道摩步旅那边有几个新兵特别牲口,可光知道没用啊,没有明确的训练计划,一切都是未知。 但现在不一样了。 先向巅峰时期的老炮看齐再说。 等梁红杰拎着连旗,来到二栋宿舍楼下时,看到陈默将背包都背在身上。 老梁当即瞪大双眼:“秀才,晚上出操不用负重啊。” “一来一回二十公里,距离晚点名只有两个多小时,你能坚持下来?” “应该可以吧。” 陈默也没敢吹得太过,只是含蓄的点点头。 可他的这份淡定,反倒让梁红杰不淡定了。 看着陈默信心满满,身板挺得跟标枪一般,战意高昂,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 梁红杰抬手拍拍额头,尼玛,指导员让他看着这小子。 他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这特么不会是生死局吧? 第四十九章 到底谁是新兵? “首长,你把旗给我吧。” 陈默检查下身上的背包,确保全都打结实,不会出现人在前面跑,货在后面散的情况发生,他伸手准备接旗。 “别,你可别叫我首长。”梁红杰赶忙摇头纠正:“你叫我排长或者叫名字都成,我也是今年才毕业过来实习。” “是,排长。” 陈默嘿嘿一笑,梁红杰是军校实习生他当然知道。 主要是特征太明显了啊。 全连的干部肩章都是金色,就他一个是红色学员衔。 “排长,你是哪个学院毕业的?” “哦,是装甲兵工程学院。”梁红杰将连旗抖开递给陈默。 得知对方毕业的院校后,陈默还是蛮惊讶的。 这个年代,装甲兵学院就京都那一家。 并且眼下,正式从军校毕业的军官极为稀少,国防生政策还没开始。 大多干部都是老兵提干,或者志愿兵转军官,整体文化程度偏低。 像梁红杰这种正式的“科班”出身,在未来改编潮流中会非常吃香,只要不瞎搞,稳稳的升到正营或者副团,一点压力都没。 陈默接过连旗在手中挥舞两下,看着上面红底金字写着“52875新兵二连”的标语。 一股豪气从心底萌生。 所谓推毂出猛将,连旗登战场,这面旗帜托的可是全连的精神和骨气。 代表的更是整个新兵二连的士气,这可马虎不得。 “走了排长。” 陈默抱着旗,招呼梁红杰后,他率先朝着训练场出发。 “我怎么觉得我是新兵呢。”梁红杰嘀咕了一声,老老实实跟在陈默后面。 指导员既然把看守的任务交给他,那就必须寸步不离,他这两天总听不少老兵谈论秀才,但没打过交道。 今天这一接触,他有点明白面前的新兵,为啥在连队这么出名。 这新兵成熟的有点过分,一点都没刚入营该有的谨慎和迷茫。 陈默背着背包,扛上连旗走到训练场时。 他这独特的造型,很快就吸引了全连新兵的注意,尤其是八班这边。 老炮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 杨大力,朱改团和冯俊岭几人则是瞪着眼珠子。 一副羡慕且又追悔莫及,没提早跟班长申请的悔恨表情。 毕竟,在大多新兵眼里,这领队扛旗首先扛得不是责任,而是受人瞩目的耀眼。 对于一帮半大小子来说,是极具诱惑力啊。 当然,这也正是连里干部想要的标杆形象。 指导员霍林山笑呵呵看着准备就绪的陈默,扭头看向程东道炫耀道:“怎么样老程?我就说秀才做标杆最合适。” “哼!” 程东心里虽认同霍胖子的说法,嘴上却挺硬:“是骡子是马遛过才知道,但愿这小子别学程咬金的斧头,就那两下子。” 哼哼两声后。 程东看向连值班员大声道:“还愣着干什么?” “等我给你敲锣打鼓欢送啊,让各班做好准备,出发!” “是。” 值班员将哨子塞进嘴里,憋足了劲的吹响。 “哔-哔哔。” “全体都有,向右转。” “各班,两路纵队,一班排头,后面跟上,各班班长注意提醒不要掉队,哪个班出问题,熄灯后班长自行做检讨。” “出发!!” 夜训开始了。 由于二十公里的指标太大,训练场场地铺不开,所以体能周晚上出操都要离开军营,围着陶村外围奔跑。 陈默扛着旗,就是在最前面为各班带路的排头兵。 而梁红杰,则是为陈默领路的干部。 随着值班员指令下达。 陈默挥舞手中连旗,他双手高举,开始沿着大路领跑。 踏踏踏... 绿色的长龙舞动,人潮涌动,集合的队伍越来越庞大。 夜训可不止二连,远处一连,三连,四连营区的新兵全体出动。 几百人的队伍相当庞大了。 陈默个头不算高,但双手挥舞着旗还能稳稳的跑在前面带队,着实起到了良好的带头作用。 那家伙,把二连排头的两个班整得热血沸腾,一扫白天训练带来的疲惫感。 嗷嗷的往前冲。 秀才的大名在连队还算响亮,加上一排长跟他有“旧怨”,看到这滑溜的小子还负重带队,更是酸得牙根直痒痒。 “一班二班三班,跑步走,一二三四。” “班长领队,给我超过排头的那个兵。” “冲啊。” 怒吼声混合着黑夜的寒冷,夜训拉响了。 二连这边起步就是如同出鞘的利剑,全速冲刺啊。 “妈了个巴子的,二连哪个狗日的带队?这么跑能坚持几分钟,还不把后面全拖垮了。” 陈默带队,一排想追,哪能那么轻松的让他们得逞? 可他们这种行为,直接气得别的连队差点跳脚。 “哎,二连的,都几把疯了,后面不过了?” 一连和三连排头的老兵咬紧牙关,扛着旗领着队伍在后面追陈默。 这不追不行啊,二连若是冲得太猛,遥遥领先,要是让连长看到,那还不直接发飙? 但长距离拉动,需要的是坚持,而不是冲刺。 可等两个老兵真正追上二连领队的人,看到是一个新兵背着背包扛旗。 身边还有一个干部保驾护航。 俩人同时傻眼了。 体能周夜训让新兵带队就算了,怎么还敢带负重的? “秀才?你是领队的?” 一连的老兵认出陈默,毕竟之前在火车上,老炮宣誓过主权,能让侦查老炮子看重的新兵,那不得过来瞻仰瞻仰? 很多带兵的班长都对他有印象。 由于风大,加上奔跑还有后方喊口号的缘故,陈默没听到询问的声音,但注意到两侧都有队伍跟上。 出于礼貌,他还专门对两位领头的班长挥手致意,那动作像极了“同志们辛苦了”的问候。 “靠!” 瞧见是新兵,其他连队领队的老兵也不好上去再询问,只得咬紧牙关跟着一起跑。 争取不掉队,不让二连领先。 可这种跑法,坚持几百米还成,五百米后,二连的一排长就不得不下令,队列排头降低速度。 维持队形。 其他连队同样降低速度,没有一开始争先恐后的念头了。 但他们降低,四个扛旗的排头兵却杠上了。 陈默举着旗始终匀速前进,距离连队越来越远,搞得其他三个连带队的老兵也不敢降低速度。 输给新兵,那特么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 一公里,两公里,三公里... 一直跑到梁红杰双腿发软,胸口疼得仿佛要炸开似的头晕目眩,实在是跟不上陈默的脚步时。 他弯腰喘着粗气。 抬头看看前面,几乎和三个老兵齐架并驱冲刺的陈默,跟个永动机似的狂奔不停。 回头再看看,后面几百米外的新兵队列,除了能隐隐约约听到口号声,连人都瞅不见。 结合自身的情况。 老梁不禁仰天长叹:“这特么到底谁是新兵啊。” 领路的都给整掉队了,这上哪说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