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造反成功后,方知是红楼 大顺京城,荣国府。 疾驰的马蹄声打破了往日的宁静。 “急报,二十万贼军到了城东二十里外!!快,快去告诉二爷二奶奶!” 小厮来旺儿翻身下马,脸色慌乱的冲东角门几个下人喊道。 荣国府正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的门子,听闻他喊声后,皆变了脸色,惊慌失措的起身,也顾不得往日看守大门的职责,纷纷跑来拉住来旺儿问: “贼军怎会这么快?!前些日还说在宣化那儿!” “该死的贼子,他们也不怕被杀头!” “杀头?!等贼军进城,就是我们被杀头了!!” “贼军要杀进来了……这可怎么是好!” “旺儿,老爷呢?二爷又去哪儿了?大老爷倒是一直在家……” “唉,大老爷素日里就不管事,只在家中高乐。” 荣国府大门前一改往日的肃静,变得嘈杂喧嚣,并且,这股骚动很快经由报信的门子传到婆子那,再由婆子传给二等丫鬟,最后传到了二奶奶王熙凤身边的大丫鬟平儿耳中。 “什么?!” 骤然听闻此事,平儿脸色忽地煞白,手中的针线掉在桌上,难以置信的看向那丫鬟:“你说,那造反的楚乾王率大军到了城外?!” “是、是旺儿报的信!”小丫鬟也在惶恐不安中。 “怎会这样,怎会这样……那姓楚的反贼怎这般猖狂,竟连京师三十万守军都挡不住他……” 平儿失去了平日里的聪慧机敏,手足无措了好一会,才回过神,丢开手中针线活,急切的往老太太那赶去。 到了老太太院子,还未进门,就听到里边传出二奶奶的笑声:“老太太你是不知,昨儿宝玉跟林姑娘又闹起来了。” 平儿听到里边的老太太笑道:“两个不省事的小冤家,没有一天不叫我操心,几时我闭了这眼,断了这口气……” 老太太话还未说完,但平儿顾不得这些了,急匆匆进去后就喊道:“老太太,太太,大事不好了!” 满屋的太太、奶奶、姑娘们,以及一群丫鬟婆子,都惊讶的望向她。 荣国府辈分最高的人,正是坐在主位的贾母,史氏,宁荣两府的人都称她为老太太。 贾母身边有一珠圆玉润、丰肩软体的美貌女子陪着,一双杏眼略带好奇的看向平儿,另一个大丫鬟鸳鸯在贾母身后,轻轻给老太太捶肩膀。 “平儿,什么事不好了?在老太太跟前,你仔细说清楚些。” 荣国府二奶奶、贾琏之妻王熙凤颇有些不悦,因平儿是她屋里的丫鬟,眼下却在老太太、太太面前没了规矩。 平儿道:“回老太太,太太,二门外的小厮来旺儿说,造反的伪乾王楚延,率领二十万大军已到了城东二十里地外!” 语毕,一屋子女人都安静了。 “哐当”一声,茶杯落地,响声刺耳无比。 平儿看去,见是薛姨妈手中的茶杯掉在了膝盖上,湿了她衣裳,茶杯又掉到地上。 薛姨妈脸都白了。 她看向其他人,见她们的脸色也大都和她差不多,慌乱无措,如天塌下来一般。 二十万贼军围城,可不就是和天塌一样么! “阿弥陀佛。” 贾母念了句佛号平复慌乱心情,朝外喊道:“去叫大老爷和琏儿来!再派人去宫里打听打听,你们都别乱了阵脚,天还没塌下来!” “是。” 丫鬟们急匆匆去了。 薛姨妈不好多待,起身告辞,坐贾母身边的薛宝钗也告退,母女二人一起出了贾母院子,脸色都不大好看。 “这可怎么好?”薛姨妈忧心忡忡,“前些日里还听说朝廷派了三十万大军去围剿反贼,如今反贼到了城外二十里地……京城岂不是要被围?” 她没读过太多书,只是隐约知道京城要遭难。 她女儿薛宝钗却不同,平日里饱读诗书,此刻听闻乾王楚延大军临近,就知道京城难以守住,要么改朝换代,要么天子出逃,京师沦陷。 处在深闺,薛宝钗对外界所知甚少,这时也茫然无措,母亲喊了她几声,她方才回神,劝慰道:“打仗是男人的事,我们瞎操心也无济于事,若是反贼进城……” 她深思一阵,才道:“天无绝人之路,总归有活命的机会。” “活命?姓楚的反贼真能进城?!”薛姨妈吓坏了。 “事还未可知,等外边的消息传进来才能知道。” “若真进城了,会怎么样?” 薛姨妈拉着女儿的手,脸色煞白,想到了种种不堪的事,抄家,杀头,受人欺辱! 薛宝钗眼眸中闪过一缕复杂的神色,慢慢道:“若乾王真杀进了城,大约是要将前朝犯官女眷没入掖庭宫,此事在史书中有记载。” “掖庭宫!” 薛姨妈被吓得几欲昏厥。 大顺朝官职宫廷名多用古称,掖庭宫是大顺朝宫女和罪官女眷居住的地方,里面的女子需得学习舞乐伎艺,以取悦皇上。 岂不是说,她女儿宝钗也要去掖庭宫?!学习舞乐去伺候新登基的皇上,她年老色衰,就只能在掖庭宫里洗衣做饭…… “母亲。” 薛宝钗宽慰她:“古人常说祸福相依,我等不必太过担心。”迟疑一会,她顽笑似的说道:“唐朝的上官昭容,人称巾帼宰相,原先也是在掖庭宫,女儿若是去了那,还未必就比她差。” 薛姨妈惊讶看向女儿。 …… 京城外,帅帐内。 安营扎寨完毕,夜已深了,诸事完毕,楚延独自在帐内拿着一本书看,面色无波无澜。 麾下二十万大军已围困京师,胜局已定,十年戎马生涯即将结束。 接下来要考虑的,是进城后的事。 “叫徐先生和褚明来。” 楚延吩咐道,帐外他的亲兵躬身一礼,前去叫人。 不一会,徐志易与褚明二人来到,楚延略微起身与他们见过,重新坐下后,目光看向褚明手中拿着的文书,不禁大笑起来:“还是褚明你懂我,知道我叫你们来要做什么。” 褚明笑道:“大王每次攻城前,定要安排好城中权贵的家财、男丁女眷去留等诸多事宜,这次围京师,想必大王也对城内王公贵族们有了安排。” 说着,他起身将文书呈递给乾王,里面记载了京城内王公贵族的府邸、家产,以及京城四周的田产、寺庙、庄园等。 凡京师重要财物,他都已整理完毕,留待乾王定夺。 城破之后,财物或赏给诸将,或留用存入库中,已是义军惯例。 不同的是,这次乾王军围攻的是顺朝京师。 楚延不置可否,翻开文书看了看,“王府十七座,郡王二十六,公侯府三十五……皇宫呢?” “大王,皇宫自然是由您入主,故未列出。” 褚明恭维道。 这些府邸本就是为收拢城内财物,好赏给众人,皇宫乃皇帝寝宫与上朝的地方,怎可列出? “哦。” 楚延随意看了看,正想丢下,忽然从文书第二页看到一个名字:“北静郡王?!” 他念了出来。 这个郡王名字莫名有些熟悉,再看其他郡王:东平,南安,西宁…… “郡王中有四位异姓王,皆是顺朝开国时册封的王爵。”徐志易解释道。 楚延继续翻看其他名单,很快在公侯府中找到了两个更熟悉的字眼: 宁国府,荣国府。 “竟然是红楼梦!!!” 楚延惊得喊出声,猛地站起身,八尺身高在营帐中显得极为高大威猛,身上甲胄未脱,气势越发骇人。 徐志易和褚明更为吃惊,乾王年少时就起兵造反,自占了第一个郡县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军中猛将如云,却未有胜过乾王者,凡乾王亲自带兵冲阵,敌军见他无不心胆俱裂,直呼楚霸王项羽再世。 但此刻,乾王却大惊失色,喊出什么“红楼梦”?! 第2章 十年,天下落于我手 不怪楚延震惊。 他不是顺朝人,是来自21世纪的一个普通上班族,意外穿越到顺朝后,他就一直以为这里是架空时代,许多历史都和他学过的不同。 来到这里后,他获得一个皇帝系统,可以增强体魄,学会各种武艺,并培养下属为己所用。 楚延花了十年时间,从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成为只差一步就能登基的大将军、乾王。 原以为登基后,也就只能成为李世民、朱元璋那样的开国皇帝,谁知道,京城里竟然出现了红楼梦里的宁荣两府! 这就让事情有了一些微妙变化。 “贾家……史家,四王八公都有谁?” 楚延回忆着前世看过的电视,他对红楼梦研究不深,知道大概情节,对林黛玉、薛宝钗、王熙凤、贾宝玉、贾母等主要人物有印象,记得有个神仙叫警幻仙姑,林黛玉是仙草转世,与贾宝玉前世有纠葛。 不过,他初高中时候看过《红楼梦》原书,得益于系统,只要楚延回想,就能想起书中内容。 “她们都是神仙转世?” 楚延若有所思,重新坐下后,问他们:“之前怎没见过贾家人?” “殿下说的是宁荣两府?”徐志易笑着解释说:“贾家两位国公以军功封爵,后代子孙却不成器,到如今这两代,竟是无一人参军,故而殿下不知。” “大王。”褚明也说道:“京师节度使王子腾,就是您说的四王八公之一,他妹妹是贾家二老爷贾政之妻。” 顺朝京城内有诸多王公贵族,四王八公混杂其中,并不十分起眼。 楚延拿着文书,看着上面的宁荣两府介绍文字,半晌才哑然失笑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去管她们,按原计划攻城!” 前世看过的电视中,宁荣两府内有着诸多美人,楚延自然也为之心动,想要一睹美人风采,见一见林黛玉薛宝钗等人,看一下黛玉之风流袅娜,宝钗之艳冠群芳。 不过,眼下正事还没完,追随他的诸多下属正磨刀赫赫,等着杀进城内立下功绩;跟着他造反的二十万士兵,眼见可以分到田地,娶上婆娘,楚延也不能为了尽快攻城,而舍弃原先计划,莽撞攻城而使他们平白丢了性命。 …… 与乾王讨论一番后,褚明与徐志易出了帅帐。 “大王似乎对贾家尤为在意。”褚明说道。 徐志易回头看了一眼帅帐,沉思片刻后,说:“殿下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如唐太宗再世,又如楚霸王重生,他所在意的事定非寻常,我们可派人混进城多收集这四王八公的消息,看殿下究竟属意如何。” 褚明笑道:“大王方才只言片语中,透露出他对贾家后宅的女人感兴趣,以大王的勇力,城破之后,贾家后宅的女人就都送入皇宫去服侍大王!” 乾王楚延武力冠绝三军,这是顺朝百姓都知道的事,但乾王身边人还知道一件事:乾王在床事上也如他在战场上一样,威猛绝伦,见者无不佩服——四周守夜的士兵都知道。 这倒不是什么坏事,乾王妃子越多,证明将来后宫诸妃生出的子女不会少,江山也就越牢固。 可惜的是,乾王却曾说,他要夺得江山,登基后才会有第一个女儿,十年后,等到国泰民安时,才会有儿子。 众人皆信乾王乃是唐太宗楚霸王或天上什么神仙转世,故而信了这话,等着乾王登基第一年,看是否有小公主诞生。 …… 第二日,天气晴朗,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日子。 乾王麾下众将、幕僚齐聚帅帐,乾王亲卫军守在周围,四周营帐整齐划一,绵延数里地。 “大王!” 楚延走上主位时,众将士起身拱手行礼,神情难掩激动。 楚延坐下,示意诸将士入座,眼睛环顾众人,最后落到左手边第一人徐志易身上,问他道:“徐先生,你与我一起反顺多少年了?” “殿下,九年了。” 徐志易拱手回道,又笑说:“我认识殿下,也有十三年了。” 楚延回忆道:“当初我从乡下到丰安县时,连饭都吃不饱,只能靠四处乞食和帮人干一些杂活维持生计,幸而遇到先生,帮助我甚多,肯让我在私塾旁听,教我认字读书。一转眼,十年过去了。” 徐志易原本是个教书先生,如今却是乾王府重要谋士,屡献奇计,且因为教过楚延一段时间,故而位列文臣第一。 楚延又看向右边第一人,也问他:“修远,可后悔追随我否?” “大王!” 李长进,字修远,陇西人士,少时屡试不第,如今为乾王军行军总管。 他起身拱手,惭愧道:“当初是我愚目不识真龙,大王几次来邀请我共事,我却推三阻四,甚至不惜蓬头丐面以自污,幸得大王另眼相看,才有我今日为大王立下功绩的机会。” 楚延哈哈大笑起来,说:“你如今可还介意我当初将你绑走,让你跟我打一仗再做决定的事?” “不敢!” 李长江越加惭愧,众将都笑起来。 楚延这才说道:“我得修远,如唐太宗得李靖,白沙河大战全仰仗修远排兵布阵!” 李长进起身作揖,正色道:“白沙河之战,乃是大王身先士卒,率五百亲卫,硬生生将朝廷军三千精锐骑兵杀破了胆,使朝廷军未战先怯,最后丢盔卸甲的溃败。否则,那场险战即便是李靖再世也不管用,非得是大王以楚霸王力拔山河之勇,率我等破釜沉舟、死战不退,方才能取胜!” 众将士谋臣连连点头,皆赞同李总管的话。 楚延哈哈一笑,收下了他们吹捧之言。 随后,再逐一问他们,吴心安,苏定边,谢德符,孙忠,夏侯信,常能…… 问了一圈后,楚延目光看着众将士,缓缓道:“十年征战,到今日,这天下将落到我们之手!” 营帐前,众将士谋臣神情激动。 他们跟着楚延造反,为的不就是今日吗? “打下京城,我们就不再是贼寇!” 楚延看着众人,“我将会成为新朝皇帝,而你们,也会封侯拜相,与我楚延同享荣华富贵!” 众人安静的聆听乾王训示,先前激动的心情冷却下来。 “但,”楚延话锋一转,锐利的目光看向他们:“我希望我自己,也希望你们,别忘了当初是为什么要举义旗!” “每次破城,我也总跟你们说,劫富可以,但千万别把手中的刀砍向普通百姓,这是底限,我们是起义军,不是土匪恶霸!” “入主京师后,你们将会是公侯伯爵,是新朝重臣,封妻荫子,家族福泽绵延数百年!” 楚延语气放缓,说:“这次进城,切记不要再干劫掠的事。” 这些人,有一半都是他用皇帝系统培养出的人才,属性优秀,忠心耿耿。 但也只限于忠心,人有七情六欲,他们进城后有可能会纵容属下去偷偷劫掠,楚延不得不警告他们。 他也是穿越后,才知道为什么有“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的说法,古代打仗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尤其是持续行军后,双方再扎营长久对峙,能把人活生生逼疯。 因此,每次大战,士兵总要有食物、钱财、女人、田地、封赏等东西的刺激,他们才肯听你的。 楚延最初造反时,只需能让追随的人吃上一口饭,他们就奋不顾身;等攻占郡县时,他们就不满足只吃饱,还要穿得暖,兜里有几个闲钱,或者自用,或者寄回去给父母妻儿。 等他攻占一省之地,就需要做到赏罚分明,才能令行禁止。 “徐志易,李长进!” 楚延下令:“这次进城,由你二人监管军纪,若有人纵兵劫掠,奸淫偷盗者,从重从快处置!” “是,大王!” 二人起身拱手,接下乾王下达的军令。 与他们又聊了下攻城事宜后,楚延说道:“褚明,常能,你们留下等会随我去看一趟营地,其余人回去吧,我到营地时再与你们说。” 众将士起身行礼告辞,骑马回各自营地。 楚延带上二人,再叫十来个亲卫跟随,骑马往营地中走去。 第3章 五日后,攻城! 十三万大军——号称二十万,分为了前中后三军,楚延在前军,扎营的第二天下午,后军才来到划定给他们的营地。 楚延视察完前、中军,来到后军营地时,他们正在挖壕沟、建栅栏,营地内的营帐、被褥、甲胄等东西还未从车上搬下,到处都是热火朝天扎营中的兵卒。 他高大的身影穿着甲胄骑着骏马出现在营地前,立刻就被士兵们认出来。 “是大王,大王来了!” 挖壕沟的士兵们兴奋的围过来,远处的人也想要过来一睹乾王真容,管军纪的百户想要阻止,楚延微微一笑,抬手制止了他。 于是更多士兵围了过来。 楚延翻身下马后,摘下头盔交给一旁亲卫拿着,问士兵们道:“你们刚到营地吗?” “是、是的,大王!我们还在扎营。” “嗯,今晚可能完成不了,壕沟明天再挖,你们先把营帐摆开,后边已经没有朝廷军,若城内的朝廷军想袭营,前中军能挡住。” “是、是!” 士兵们脸色涨红,显然很是紧张。 楚延与他们聊几句,便往营地内走,挖壕沟的士兵本不应该跟随,但仍争先恐后的跟在乾王身后,眼神透着狂热的崇拜。 在他们眼里,乾王身高八尺,雄壮威武,披着一身厚重铠甲却仍轻松自如,没有高高在上的傲慢,肯脱下头盔走在营地中,不惧怕可能的冷箭,与他们这些小卒亲切交谈,问他们中午有没有吃饭,前日一战后是否还累着。 乾王声音洪亮至极,数百人围着他,后边的人仍然能清晰听到乾王的讲话! “你想回老家?是家中有父母妻儿在?” 楚延与一个士卒聊着。 “俺娘还活着,俺想回去见见。”那士兵挠挠头说道。 楚延笑道:“想见你娘也不必回去,等打完京城,我把这一大片田地——”他手指四周,士兵们跟着看去,“都分给你们,让你们在京城安家置业,岂不比回老家种几亩荒田好?” 那士兵呆住了,一个营将连忙说道:“大王赏赐你们土地,你们还不多谢大王?” 众士兵才欢呼起来。 楚延骑上马,朝众人高声道:“休息五日,养精蓄锐,待杀入京城后,本王将亲自犒赏三军!” 一只跟随的前军副将常能立刻道:“多谢大王,我等愿为大王效死力!” 众人跟着高呼:“多谢大王,愿为大王效死力!” 声震数里,传到了京城城墙上守军耳中,令他们无不侧目,神情惊骇。 “报、报……贼军有动静!” 传令兵慌慌张张的将城外乾王军的动静,报给城门楼处的京营节度使王大人。 现年五十余岁的王子腾留着长须,一副儒将模样,一夜未睡的他正在闭目休息中,听闻后忙睁开眼,急着问: “可是贼军来攻城了?!” “还未曾,贼军只是喧嚣鼓噪,未见兵马有所动作!” “……幸好。” 王子腾竟是长松一口气,挥手道:“再去探明,勿要惊慌,贼军围不了数日就散了。” 听了这话,传令兵却没相信,依旧脸色难看,告辞出去了。 事实上,王子腾自己也不相信。 前些日皇上信了军机处几个参赞的话,派出二十万大军,企图阻截乾王军,将贼寇挡在京师之外。 可短短半月,二十万大军便溃败,只回来两万余人,其余不是被杀就是被俘虏。 两万多残军骇破了胆,王子腾认为不能再用,可仍被军机处强压着来守城! 即便算上残军,此刻城内的守军也不到五万人,听着是不少,可真正能战斗的,连一万都没有! 太多王公贵族的子弟来军中吃空饷,王子腾平日里知道这情况,却不能动,也不敢动他们。 他自己也不干净,妹妹家的贾琏、贾蓉等人,哪个不是捐银子买官来当? 如今大祸临头,说什么也晚了。 半个时辰后。 心烦意乱的王子腾,收到士兵报信:“伪乾王楚延领十余亲卫,来到城墙下,指名要见节度使大人。” 见我? 王子腾略一思考,便站起身:“他在哪个城门外?为我领路。” “是!大人请,那楚延在东门。” 一会儿后,王子腾带着数位属下登上城墙,看到了城外数百米远处,有一骑马的高大身影,身旁有十余人护卫。 王子腾再看向他身后的营地,距城墙约三里地,刚好在大炮范围外,贼军还在挖土造墙,摆出不惜围攻京师数月之势! 正当王子腾考虑要不要出城与对方见面时,却见那高大身影骑马独自前来,身旁亲卫留在原地。 “好大的胆子,竟敢来城墙下!大人,请下令,等贼子来到城墙下即刻用乱箭将他射死!” 有人大喜过望的说道。 “不,不可!”另一人连忙阻止,脸色惊惧,道:“据说乾王有楚霸王力能扛鼎之勇力,曾多次带兵冲阵,驰骋战场,杀人如麻,他敢来定是有所倚仗!” “李大人说得对,千万不要轻易得罪乾王,万一城破了……” 众人岂能不明白他想说什么?无非是留条后路。 于是守城的几个营将、城门将军纷纷赞同。 最初说话的那人听得大怒不已,斥责他们:“还未战就想求和,这仗还怎么打?!” “还打什么?二十万大军都被打败了。” “我等受陛下信任,领着朝廷俸禄,你竟说出这等话!” “哼,我说的都是实话,那楚延一年前就占了金陵应天府。” 争论中,那高大人影骑马来到城墙下,士兵们只见他深呼一口气,接着便是一道惊雷般厉喝响起:“我乃乾王楚延,今日到此,特来告知你等几件事!” 众人被这雷霆般响亮的喝声惊到,书里写的声如洪钟竟是真的?! 张翼德于长坂坡一喝吓退百万大军也不过如此! 王子腾一愣,原来那伪乾王楚延不是来见他,只是单方面告知他一些事情。 “第一件事!” 楚延声音洪亮,东城门处上千人都听到了他的喊话声,“我自占领应天府后称王,一年后挥师北上,一个半月便击溃你们的五十万大军,围攻京城,你们的皇帝已无兵可用!” 众人哗然。 王子腾额头上冒出冷汗,伪乾王意图不言而喻,是想瓦解官军斗志,令他们不战而降。 但,楚延的话却是句句属实! 大顺朝百万大军数年内尽皆被他击溃,朝廷再无一兵一马,边军或许还有几万兵马,可鞭长莫及,能抽调的边军早已调了回来,剩下的多是首鼠两端之人。 “第二件事。”楚延喊话道:“主降者不杀,你们若降,我许诺进城后不杀一人,封顺朝皇帝为安乐公,太上皇为重乐公,七品以上官宦,许你等自留两成家财!” 安乐公? 士兵中稍微读过史书的人都知道,三国时,魏国就是把蜀汉皇帝刘禅封为安乐公。 至于重乐公,他们就不太清楚来历了,但大概知道意思: 皇帝是安乐公,皇帝他爹就是重乐公。 若皇帝真接受了这封号,以后再想密谋复国,可就没几个人愿意跟他了,人人都知刘禅有句著名的话,叫“此间乐,不思蜀”。 城墙上,王子腾等人莫不面面相觑。 “第三件事。”楚延继续道:“若你们要战,我军中士兵死一个,我便杀你们三个权贵,从皇亲国戚开始杀,杀到九品官宦死绝为止!” 这一声不亚于惊涛骇浪,乾王楚延身上的杀意透过数十米远的距离,直扑到他们身上,使众人从头冷到脚。 降,可活。 不降,从亲王开始杀,乾王死一个士兵,就杀三个亲王,若是乾王军攻城死一万人,那整个京师的万余官宦并家眷,都要被他杀个精光! 反倒是小兵小卒和平民们能活下来。 “最后一件事!五日后,攻城!” 语毕,楚延策马往回走,后背对着城墙上数百士兵,却无一人敢放冷箭,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远,带着亲卫回到营地。 城墙上众人沉默良久。 “听闻楚延爱兵如子,今见果然如此。” 有人幽幽说了一句,众人相互看一眼。 乾王这一次单骑来城门前叫阵,可谓是击碎了朝廷军不多的士气,何人能挡他兵锋? 第4章 后宫 坤宁宫。 宫女绿燕在宫门前徘徊,不时张望远处,神情满是不安和紧张。 若是放在平时,她这样的举动早已引来老宫女的训斥,内侍也不会允许她在宫门四处张望。 但此刻,二十万乾王军围城,皇宫虽说不是乱作一团,却也是人心浮动,往日森严的宫规已然松动,人人都在担心着贼军若是进城后,她们这些前朝宫女、太监是怎样的下场。 “夏公公回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绿燕忙转过头去,见到六宫都太监夏守忠急匆匆的跑来,身后跟着七八个小太监和宫女,每个人都是神情慌乱。 绿燕被吓住了。 这些宫女太监步履匆匆,透着一股浓烈的不安,仿佛大难临头,比老宫女说的皇帝驾崩的场景还可怕! 夏守忠等人来到坤宁宫前,绿燕总算回神,忙上前问道:“夏公公,皇上和大臣们商议得怎么样了?!” 觉得这话不妥,忙又说道:“皇后娘娘在等着夏公公回话呢!” 皇后娘娘吩咐她在外等着,夏守忠回来立刻引他进去回话。 “这事……不好说!” 夏守忠含糊的说道,本想进去再跟皇后娘娘禀报,谁知坤宁宫四周的宫女太监,甚至值守的内侍们,都一窝蜂的围上来。 “夏公公,您就多透露几句吧,外头变成什么样了?!” “夏公公,乾王打进城没?!” “夏公公,咱们在宫里头出不去,跟被关在笼子里的雀儿一样,只有您才能帮咱们度过这场劫难!” “是啊是啊,夏公公,您就再说几句,现如今哪里还管得了别的!” 见躲不过,夏守忠清了下嗓子,声音尖细的说道:“都别拦着!吵吵闹闹还有规矩没有?!” 众人闭上嘴,却仍不肯让开。 夏守忠冷声说道:“那乾王放出话来,要咱们降了,还说什么封皇上为安乐公之类大逆不道的话。” 一众宫女太监神情惊慌中,又有一丝果然如此的释然。 放在往日,这话别说有人说出口,就是听到,那也是大逆不道的混账话,得挨嘴巴子! 可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忌口不忌口的,就是皇帝吊死在后山之类的话,也有人私底下暗暗的议论! 绿燕看到,夏公公环视一周众人,继续说道:“乾王还说,若咱们不降,他死一个士兵,就要咱们大顺朝三个王爷来陪葬,从王爷开始杀,一直杀完整个朝廷的官宦。” “啊!” 众人惊呼。 “包括咱们?!” 一位内侍摸着脖子,只觉凉飕飕的,一股寒意从脚跟升起。 他入宫多年,如今是八品的长随,也是带品的。 “咱们应该没事吧?”有太监低声说,“谁当皇帝不是当?还能少得了咱们来伺候?” 后面一句话说得极为小声,但还是有人听到的。 这话就足以杀头! 众人却是装作没听到。 “都散了吧。” 夏守忠推开众太监,朝坤宁宫里边走去,绿燕这才想起来还未禀告皇后娘娘,忙快步进娘娘寝宫里。 她进了坤宁宫,走进西边的冬暖阁,便见到铺着明黄缂丝坐褥的紫檀木雕凤榻上,歪着一位端肃威仪,又有着韶秀婉媚的女子,她正是大顺朝母仪天下的皇后,前礼部张尚书的女儿,掌管六宫已有十年。 往日里,皇后娘娘对上晨昏定省、供奉菽水以尽孝道,居中统摄六宫事务,对下以尚宫局为枢辖治宫女宦官,娘娘仪态端庄,温婉贤淑,虽可惜未生子女,皇宫内外却对娘娘无不钦佩。 可眼下绿燕却看到,皇后娘娘以手撑额,歪坐榻上闭目养神,一副身心劳累多时的模样,令人不忍心多打扰。 “娘娘,娘娘,绿燕来了。”东暖阁内的宫女见到她进来,轻声唤醒了休憩中的皇后娘娘。 眉目如画的张皇后缓缓睁开眼,一双凤眸落到她身上,猛地坐直,喊她道:“绿燕!” “娘娘!” 绿燕上前低着头行礼。 “朝廷上可商议出什么没?!楚贼王如今到哪儿了?!” “回娘娘,夏公公就在门外。” “快叫他来!” “是。” 绿燕告退,出到外边将夏守忠引进暖阁,随后在一旁听着。 “奴才参见娘娘。” 夏守忠给皇后娘娘行过礼后,将事情一五一十的禀告。 张皇后听罢,呆坐许久,方才喃喃说:“这楚贼王好计策,死一小兵就杀我大顺三位亲王,刀刃直指朝中掌握大权的人,从他们开始,逐步往下逼迫文臣武将,令他们投降。” 暖阁内无人说话,绿燕悄悄看一眼娘娘,又低下头去,心里头满是惴惴不安。 “你可知道皇上如何应对?!”张皇后又问道。 夏守忠忙回:“皇上听了后大怒,骂那贼王楚延说,要杀就从他开始杀起,即便是死,也不做安乐公!” 张皇后沉默一阵,才问道:“其他大臣可有表态?是降,还是与贼寇死战?” “呃,奴才不敢妄加猜测,临敬殿当时有十多个大臣在,兵部尚书,吏部尚书等都没怎么说话,只有军机处武英殿大学士宋振、大司马罗固,忠心耿耿,与皇上同进退。” 绿燕听得奇怪,为何夏公公说是“同进退”?皇上与臣子同进退?这算什么话! 仔细琢磨,她方才隐约听懂夏公公话中意思,觉得同进退一词用得真妙。 张皇后端庄明丽的面容上浮现思虑之色,良久方才说道:“皇上怒骂贼王在先,他们即便有心降贼,也不敢再轻易说出。楚贼王逼迫太甚,杀亲王、朝中大臣毫不手软,我料定,明日早朝时,主张投降的大臣定会在朝会上进言……若是无果,他们中会有不少人借病不上朝,以便在贼军进城时请降,保住身家性命。” “娘娘所言极是!”夏守忠脸上堆起笑意,说道:“皇上下旨传武亲王,武亲王却说自己病了,不能来朝,把皇上气得大骂其不忠不孝!” 绿燕听了后,在心里讥笑,分明胆小如鼠,还说什么武亲王! 也对,这武亲王原先是秦王,是那楚延攻占金陵应天府后,皇上才下旨改封,意为振奋朝廷武备,结果却毫无作用,几十万大军被打得溃败。 “娘娘?” 半天听不懂声音,夏守忠稍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雕凤榻上的皇后娘娘,见娘娘倾国倾城之姿的脸庞,此刻满是忧色,蹙着眉,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可惜如今却是谁也解不了娘娘的心头愁绪。 贼军就在城外! “你下去罢。”一声叹息,从张皇后那淡色樱桃嘴中发出,她摆了摆手,示意夏守忠退下,自己再次以手撑在案几上,没了往日在人前母仪天下的形象。 夏守忠踌躇一会,也只能道:“娘娘,若有消息,奴才再回来禀报您!” 张皇后这才勉强微笑了下,赞他道:“你在坤宁宫服侍多年,一直勤勉辛劳,眼下国难当头,愈加显得你忠心可鉴!等过了这次劫难,本宫定会在皇上跟前保举你为掌宫內监。” 夏守忠眉开眼笑,心里狂喜,却又想到能不能过去这个槛还不好说,也就跪谢后出去了。 “夏公公!” 绿燕追上他,刚想说话,见远处走过来一位面如芙蓉,仪态端庄的女子,身后跟着数位宫女,步履匆匆的往坤宁宫走来。 绿燕忙和夏公公一起站好,待这雍容华贵的女子走近,二人才一起行礼:“见过贤德妃。” 第5章 荣国府(上) 且说回贾家。 当年贾演、贾源兄弟追随顺太祖起兵,立下赫赫战功,二人一起封了国公,贾演为兄,是为宁国公,贾源为弟,是为荣国公。 至今日,贾家已传了五代。 几年前,荣国府老爷贾政之女贾元春,得皇帝恩宠,封贤德妃,之后又有旨意降下,许她回娘家省亲。 为接待贤德妃贾元春,宁荣两府合力盖了一座大观园。 省亲事毕,贤德妃想起园中奇花异草,又记起家中能诗会赋的姊妹们,为不使佳人落魄、花柳无颜,便让夏守忠去荣国府下了一道谕,命林黛玉、薛宝钗、薛宝琴、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邢岫烟等人进去住下。 因知道自己弟弟贾宝玉自幼在姊妹丛中长大,贤德妃担心家中姊妹都进了园子,他未免会觉得冷清,便又令其也进园中居住。 又担心她们年幼,贤德妃再叫了寡嫂李纨也进园中,闲暇可教导她们一二。 这日,贾宝玉从城外庙里还愿完毕,骑马回城时,见路上行人匆匆,面有忧色。 到城门前,又见城门被挤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乱糟糟的景象,好在他带了几个仆人来,茗烟、锄药等一起上,为他开了一条道出来。 回到荣国府。 “二爷从城外回来了!” 角门处聚在一起悄声议论的一众门子,见到骑着高头大马的二爷回到,立刻散开,脸上堆笑的上前问好,并问了城外是否有见到什么。 “城外没别的事,就是今日人多一些。” 贾宝玉不知他们打听什么消息,随口回道,因挂念着林妹妹,便从角门快步走进家中。 先回了怡红院,还未进门,他就听到里面传来晴雯、袭人、麝月等在吵嚷着什么,他一进去,她们就都闭了嘴。 神情却都不大好看。 贾宝玉因笑道:“这是怎么了?我一回来你们瞧着跟怕了我似的,个个都不说笑了,跟我也生疏起来。” “还说笑呢,都祸到临头了!二爷还有心情拿我们顽笑!”晴雯说话很冲人,姣好的小脸上却是忧心忡忡,没有跟宝二爷吵架的心思。 “我何曾拿你们顽笑过?素日里把你们当姐姐妹妹,敬你们爱你们。” 贾宝玉急着辩解。 袭人忙劝说:“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了?别贼王还未进城,家里就乱起来,那才叫人看笑话去。” 贾宝玉听了,不觉疑惑:“哪来的贼王进城?你是从哪出戏里听来不曾?” 这句话说出口,怡红院内一众丫鬟都吃惊看向他。 贾宝玉仍不解,晴雯才冷笑道:“二爷从城外庙里回来,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麝月笑道:“二爷准是急着回来给老太太、太太请安,再顺道去见一见林姑娘,故而未曾打听城内刚发生的新闻。” 几个丫鬟都笑起来。 她们早知道二爷跟林姑娘多有亲近,往日里半天功夫没见到,就急得跟热锅里的蚂蚁一样。 贾宝玉不答,坐下后笑道:“好姐姐们快别说了,我才回来,口正渴着,快去给我倒杯茶来,我吃完后去给老太太、太太请安。” 袭人等才反应过来,二爷回来那么久,她们却忘记伺候,光顾站着说话了。 袭人忙去倒茶,碧痕端来一小碟枣泥山药糕,问二爷是否要吃。 贾宝玉尝了一口,便不再吃了,说道:“等会去了老太太那再吃饭,林妹妹可在家中?” 正说着,门外忽有丫鬟喊:“林姑娘、薛二姑娘来了!” 众人看向外边,见两位少女相伴走进来,一个丰神清丽,集天地灵秀于一身,令人不免侧目,为她姿容所惊艳。 另一个少女,身子看着却很是纤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跑,巴掌大的小脸上挂着愁容,两弯眉毛似蹙非蹙,见到贾宝玉后,细眉才稍稍舒展开,朝他笑道:“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们都要疑心你被贼王抓了去!” 贾宝玉见了身形削瘦的林黛玉,先是惊喜,接着又疑惑,也笑道:“你们总说什么贼王不贼王的,到底什么贼王?” 薛宝琴吃惊看向他:“宝哥哥还不知道?贼王楚延领二十万大军,已到了城外,我和林姐姐心中忧虑,知道你回来才到你这想跟你打听,见着贼王军没有。” “什么?!” 贾宝玉几乎要跳起来,呆若木鸡似的站在那。 林黛玉素日知道他不关心家国大事,平生最厌仕途经济,因此倒不意外,只是心中仍旧忧愁,叹道:“消息已在府里传开了,府内上下人都乱作一团,都说贼王进城后要抄家灭族,我父亲在扬州便是因为贼寇围城,才不幸遇害……” 言及伤心事,她不免滴下泪来。 林黛玉生得本就花容月貌,此刻这一哭,当真是梨花带雨,众人皆怜。 薛宝琴忙安慰:“林姐姐莫要再伤心,那贼王在江南杀了不知多少人,迟早有一日老天要收了他!” 宝琴原本住在金陵,前年因江南动乱,才不得不与兄长母亲一起来京城投靠亲戚,如今也住进了贾家的大观园内,与黛玉宝钗众姊妹同吃同住。 “抄家灭族……” 贾宝玉口中喃喃着,忽然急了起来,在屋内来回走动,半晌又猛地往外走去:“林妹妹,跟我一块去找老太太,问老太太、太太们有什么说的!也不知老爷回来没有?” 林黛玉随他去了。 薛宝琴却留在原地没走,她心里想到:“满朝文武都拿贼王军没有办法,老太太素日里虽疼爱她甚多,可眼下也拿不出对付二十万兵马的良策来。” 坐了一会,她也走了,回去和姐姐宝钗商量。 怡红院一等丫鬟晴雯坐在屋里,什么事情都没心情去做,只觉得心中烦躁。 贼王军像天兵一样杀来,让身处荣国府内宅的她只能干等着,等什么时候朝廷降旨,说平定贼乱。 又或者等贼王进城。 “唉!” 晴雯重重叹了口气,见天色还早,便起身从柜子里拿出几炷香,独自往栊翠庵走去。 准备去给菩萨上香,求菩萨保佑朝廷能击退贼王。 到了栊翠庵,晴雯远远看到两位女子站在山门前,一位是大太太娘家的亲戚,叫邢蚰烟,长得端庄秀丽,颇为不俗。 只是与旁边的妙玉比起来,就失色了许多。 “我记得你。” 待晴雯走近,妙玉朝她问道:“你来庵里上香?如今城内怎么样了?” 晴雯知道这妙玉颇有些怪癖,她虽来过栊翠庵几次,却从未与她打过照面。 见她问了,晴雯便答道:“我哪里知道外边如何了?我们这些内宅里头的女孩儿也出不去,只能待在家里干等,你也别急,左右那贼王杀进来,也不会拿尼姑怎么样。” 妙玉是带发修行的尼姑,听了这话后,转身就走。 留下的邢岫烟与晴雯说笑几句,才追着妙玉进了庵里,不知聊些什么。 晴雯也不管,进了庵内佛堂,认真给菩萨上了三炷香:“菩萨保佑,保佑京城和我都安全无恙,保二爷周全,别让贼王杀进来。” 恭敬给菩萨磕了三个头,晴雯才离开栊翠庵。 第6章 荣国府(中) 说回宁国府。 如今贾家的家主为贾珍,宁国府上下却不叫他老爷,而叫珍大爷。 被宁国府众人称老爷的,是贾珍之父贾敬,常住在城外玄真观修道,只在过年时回来祭祖。 贾珍有一子,名贾蓉,娶营缮郎秦业养女秦可卿为妻。 这秦可卿虽出身低,人却生得袅娜纤巧,行事温柔平和,宁国府上下莫不夸赞。 这日,秦可卿骤然听闻城外有贼王楚延率大军至,心神不宁,欲要与丈夫贾蓉商量,他却闷声不说话,倒是公公贾珍与她宽慰几句,临别前还赠了她一些熏香,叮嘱夜里点燃,以便入睡。 秦可卿对这位公公很是敬畏,辞别他后回到房中,昏昏沉沉的睡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惊醒,从闺床上坐起身,细思方才所做噩梦,却大多不记得了。 过了片刻,伸手一抹后背,方察觉她那光洁白腻的背脊,已是惊出一身的冷汗。 “宝珠。” 秦可卿忙唤来丫鬟,命她们去打热水来。 才刚梳洗穿戴完毕,外头就有婆子喊:“珍大爷来了!” 秦可卿又是一惊,自家公公大早上就来找她,怕不是存了些别的心思。 再想起此前种种,又回忆起梦中事,秦可卿越加惊慌,忙起身迎接公公到来。 贾珍一进她房间,便细细的嗅了嗅儿媳妇房里的一股甜香气,目光落到她身上,笑道:“你昨晚睡得可好?贼军的事不必惊慌,朝廷有数万兵马,足以挡住贼军数月,那时贼军粮草耗尽,自会散了。” 秦可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恭敬道:“公公且放心,昨夜里我睡得安稳,并不曾忧虑。” 贾珍见儿媳妇低头说话时,声音柔和婉转,眉宇间有一股说不出的妩媚鲜艳,袅娜身段尽数藏在裙中,当下再也按耐不住,伸出手就欲握住她纤纤玉手。 秦可卿早已戒备,见他手伸来,吓得往后退一步,目光惊畏的看向他:“公公……你想做什么?” 心中的惶恐早已到了极点,再次想起梦中事。 贾珍见事不成,心里不免有几分不快,贼军围城,正是人心惶惶之时,他本欲趁此机会哄秦可卿从了自己,没想到她仍旧不肯。 “罢了。” 贾珍宽慰她道:“你且好生休息,家中事有我处置,不必担心太过,以免生出病来。” 秦可卿低头应下。 临出门前,贾珍又道:“近日我吩咐蓉儿去外头打听消息,晚上他需得好好歇息,你们夫妻两就不要再行房了。” 秦可卿心内又是一惊,待她再抬起头时,公公已离去。 她呆站良久,方才回房中,伏在床上呜呜哭泣,心里一片烦乱,既想着方才公公贾珍看她那仿佛吃了她的眼神,又想着城外贼军,且因昨晚噩梦,不知是真是假,凡此种种,化作一团挥之不去的愁绪笼罩在心头。 “奶奶怎么哭了?”丫鬟宝珠和瑞珠进来,见她哭泣,忙快步过来扶起,却见红被上已湿了一大团。 “不碍事。” 秦可卿用手帕拭泪,眼眶里红红的,她本就妩媚婉转,哭了后越发的娇艳动人。 宝珠瑞珠劝慰她几句,秦可卿方说道:“昨夜里我做了个梦。” “奶奶梦到了什么?”她们忙问。 “梦里有个仙姑跟我说,”秦可卿语调柔和,徐徐讲述道:“那乾王楚延锐不可当,国破家亡就在五日后,要我早些做准备,若是想保住贾家,便劝贾家早日降了,楚延或可留我家几分家产,两府上下得以保全性命。” 宝珠瑞珠听得胆颤心惊,那仙姑知道五日后城破?!珍大爷还说京师城墙高大厚实,城内存粮充裕,足以支撑数月! “若是不降呢?仙姑又是怎么说?” “仙姑说……” 听罢,宝珠二人面面相觑,又齐声问:“奶奶,我们如今要如何做,才能度过这劫难?” 秦可卿细细想来,决定不去找公公,也不去找她夫君,这两人都靠不住,整个东府(宁国府)就没一个能做事的。 再仔细想想西府(荣国府),合府上下,竟也没一个能在大难当头之际,撑得起贾家的人。 只有一个,还算得上行事果断,也有手段,若是能劝动她,未必没有保住贾家的机会。 想毕,秦可卿朝二丫鬟道:“随我去一趟西府。” 宝珠忙叫上几个丫鬟婆子,与奶奶一同到荣国府去。 瑞珠见奶奶径直去琏二爷家中,想她是去寻琏二奶奶,到了屋里却不见人,等了许久,托人去请,才将琏二奶奶给请了回来。 “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见了她,王熙凤很是吃惊,叹气连连:“如今兵荒马乱,上下里外都乱了,你走动需得当心些!” 两人虽辈分不同,年纪却相差不大,秦可卿小她几岁,平日里关系要好,说话也随意。 秦可卿忙拉住她手,说:“婶子,我有要紧的话跟你说!” 王熙凤一个眼神,平儿、瑞珠宝珠等丫鬟就都出去了。 “什么要紧话?”王熙凤道:“老太太那还等着我去伺候,府里乱糟糟的,一些没规矩的人开始不安分了,想要从姑奶奶我口袋里偷银子使,我服侍完老太太还得去看着些!” “婶子。”秦可卿叹道:“你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能过你,你如何连轻重缓急也不懂?” 王熙凤恼了,甩开她手,端着茶喝,瞥她一眼:“你且说说,什么是轻,什么是重?姑奶奶的钱都是轻,还有什么是重的?” 贾琏之妻,人称琏二奶奶的王熙凤,看钱看得比命根子都重,两府有不少人都知道。 因她素日里泼辣能干,众人都笑称她是凤辣子。 “贾家生死存亡,还不够重?” 秦可卿道。 王熙凤柳叶眉皱起。 秦可卿又劝道:“些许钱财,偷了也就偷了,可若是乾王进了城,派兵堵住两府前后门,你再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任由他宰割!” 王熙凤吃了一惊,心底涌出一股凉意,“这城……要守不住?!” “说不准。”迟疑片刻,秦可卿道:“我昨夜里做了个梦。” 她将梦中事挑了一些说给她。 王熙凤听罢,细思许久后才说:“就没有别的办法保我家?倘若照你说的,降了那贼王,宁荣两府也不复存在,那贼寇定要将我家剥下一层皮来!” 秦可卿冷笑道:“婶子好痴也,偌大的朝廷都被乾王打垮了,何止我家?如今非是思虑保住家产,而是要保住阖府上下一干人等的性命,命都不在了,要钱财何用?” 王熙凤恼道:“这会子贼寇还未攻城,谁知怎么着,仗还未打就先投降,外人岂不笑话我家?” 秦可卿又是一叹,不知怎么劝了。 仙姑曾言:若是不降,贾家定不复存,你早日脱离那苦海回来罢。 “罢罢罢。”王熙凤笑道:“若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我就按你说的,劝老太太,让人在贼王进城时开了大门,迎贼军进城就是!” 秦可卿幽幽道:“若是当初多在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也不至于担心被乾王军抄家后无可安身,如今说什么也迟了。” 仙姑说,那乾王最爱抄大户人家,每破城,城内富户就是无罪也要舍掉一大半家财。 王熙凤又笑:“我总说你疑心病多,比我还要强,今儿我说对了吧?” 秦可卿也笑起来,与她聊了一会后,方才辞别。 正欲出门,忽而站定脚步,低声说:“婶子,还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只管说,跟我还客气什么?” “若是天要降罪于贾家,只管罚我一人便是。” “没头没尾,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王熙凤笑起来,秦可卿也笑了,心里轻松许多,与丫鬟回了宁国府。 不论如何,她绝不从贾珍。 下午。 乾王楚延在城门外喊出的一番话,风一般传遍宁荣两府。 “贼军五日后攻城?!” 宝珠瑞珠眼神中透着惊骇,奶奶昨晚做的梦是真的? 城……守不住了。 第7章 荣国府(下) 紫鹃提着灯笼,急匆匆回到潇湘馆。 进门后,问了一声雪雁,便进了林黛玉的房内,见姑娘正点着灯在看书,两弯罥烟眉轻蹙,眉尖似有一缕轻烟,淡扫蛾眉,跟画出来的一样。 但紫鹃知道,眉毛还只是姑娘身上不太起眼的地方,姑娘的一双水汪汪的含露目,才更是惹人喜爱,二爷每每见到姑娘哭泣,总会急得不行。 “姑娘。” 紫鹃轻唤她一声,春天的夜晚有些凉意,于是拿了件衣裳去给看书的林黛玉给披上,劝道:“姑娘早些睡下罢,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总归到时候有办法的。” 在紫鹃看来,姑娘着实令人心疼,从小就没了娘,前两年又没了爹,又没有兄弟,寄居在亲戚家中,没有个知疼着热的人,受了委屈只能一个人回房中哭。 “外头怎么样了?” 林黛玉低着头看书,问紫鹃道。 她嗓音天生细小,跟她的人一样柔弱纤细。 紫鹃笑道:“老太太、太太跟琏二奶奶她们商量了好久,最后说,从明儿起,府内以后提前半个时辰关门,晚上派多些人巡夜,各房清点财物,不能让手脚不干净的人浑水摸鱼。” “可还说了别的?”林黛玉还是低头翻着手上的书。 紫鹃刚好认得,姑娘是在看新唐书,因说道:“宝二爷去跟老爷他们议事去了,等会子他回来再跟姑娘说吧。” 林黛玉终于抬头,“你怎知他会来?” 紫鹃笑道:“姑娘就别瞒我了,前些时候宝二爷叫晴雯送来一条旧手帕,我都瞧见了,姑娘还在帕子上写诗。” 听到这话,林黛玉有些苍白的小脸上浮现一抹羞意,啐骂道:“其他人都没瞧见,偏就你眼尖……咳咳咳。” 她一焦急,就不禁咳嗽起来,眉目如画的小脸皱作一团,捂着胸口呼吸急促。 “姑娘别急!” 紫鹃忙上前给她轻拍背,埋怨道:“我跟在姑娘身边那么多年,岂会不知道姑娘心意?” 林黛玉这才渐渐止住。 紫鹃自言自语道:“我素日里见二爷,倒是一片实心待姑娘,原先还能说再等两年,老太太身体还硬朗,能给姑娘做主。可如今贼军围城,各人前景渺茫,还不知道将来怎么样。” 林黛玉不答,只胡乱看着手中的书。 紫鹃又道:“我听说,凡是改朝换代,都是要抄家贬官杀头的,若是杀头就不必说,大家一了百了,可要是抄家了,府中的女眷还不知道被贼军怎么着,还不如姑娘跟宝二爷趁早定下名分,将来也不至于一个黄花大闺女沦落到外边去。” “你混说什么?”林黛玉急得小脸涨红,她怎会这般胡来?便是先前宝玉跟她混说两句戏弄她“倾国倾城貌”的话,她都要横眉竖目的骂他。 “姑娘别气,原是我说错话了。” 紫鹃告饶,林黛玉指着手中的新唐书说:“史书里有记,唐太宗破长安城,将城中犯官女眷尽数打入掖庭宫,为奴为婢我是不怕的,可若是贼人想用强,我便用一尺白布吊在房梁上,也不污了我的身子!我清清白白的来荣国府,即便死了,魂魄也要清清白白的回扬州去!” 紫鹃动容,望着她,姑娘长得柔弱娇小,总是病恹恹的,三日里定有一日是哭泣的,可姑娘的品性却比男儿还要刚强! “姑娘死了,我也不苟活!” 紫鹃说了自己志向,又忙劝慰她:“如今还不至于到地步,姑娘别心里一直是寻死。” “什么死啊活啊的?” 门外传来声音,林黛玉忙抹去眼泪站起身,朝进来的少年笑道:“你真来了,紫鹃,去给二爷倒茶。” 贾宝玉忙说道:“别去了,我坐一会就走。” 林黛玉看了他几眼,方才慢慢坐下,问他:“舅舅们说了些什么?” 她大舅舅是贾赦,二舅舅是贾政,也就是宝玉的父亲,刚才他们男人去议事,东府的贾珍应该也在。 贾宝玉连连叹气,“老爷说,明日早晨让我去锻炼武艺。” 林黛玉一怔,仔细看了看他,竟是忍不住掩嘴发笑,打趣道:“宝二哥哥要上马立战功了,我不陪你了。” 素日里,贾宝玉只在内宅厮混,连读书都不好好读,更别说刀枪棍棒这些武艺! “好妹妹就别取笑我了。” 贾宝玉耷拉着头,垂头丧气道:“都怪那贼王,攻下了金陵害死林伯父还不够,还要来打京城,弄得如今天怒人怨,百姓惶恐!” 林黛玉不答,眼下不是抱怨的时候,该想些正经办法度过难关。 谁知,贾宝玉还在那说:“我父亲说要我明日开始穿铠甲,跟仆役们一起训练,好妹妹,你说我明日装病如何?” 林黛玉心里生起气来,城若破了,府里头的女眷就都要遭殃,她已做了赴死的准备,宝玉却还说这些话,他就从未想过后面的事?! 林黛玉睁着一双含露目看他:“宝哥哥,你为何不肯去?” 贾宝玉道:“那些粗人舞刀弄枪,浑身都是汗水,远远闻到就觉浊气逼人,没有女儿家清净芳香,我若是去了,岂不也变得臭不可闻?” 他笑嘻嘻道:“那时我穿了铠甲回来,怕是妹妹要捏着鼻子躲我远远的。” 林黛玉心中凉了一半,宝玉若真的拿起刀枪去训练武艺,她又怎么会嫌弃? 心里想着,黛玉半真半假的问:“宝哥哥,倘若贼军破城,杀进府里来,把我杀死了,你又要怎么样?” 宝玉急了,脸上涨红说:“妹妹要是死了,我就跟他们拼命去!下地府也要陪着妹妹去!” 林黛玉笑道:“谁要你陪我去死?家里头姊妹那么多,她们死了,你也要寻死不成?” “那我去做和尚!” “你几个身子去作和尚?明儿我倒把这话告诉别人去评评!” 原本是与他置气的话,可眼下不是时候,林黛玉把新唐书递给他,“你再看看,看史书里改朝换代时候,那些新皇帝是怎么对旧朝王公大臣的。” 贾宝玉很快看到了唐太宗攻入长安城,将犯官女眷尽数打入掖庭宫的记载,不禁抬头看向林妹妹,见她弱柳扶风一般的娇态,便叹息着说:“妹妹是这等的超逸人物,若是被贼子玷污,才真是让我心中剧痛!” 林黛玉蹙起眉,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 恰好这时紫鹃端茶进来,看到她玲珑身段,贾宝玉不禁又说道:“紫鹃姐姐也是这般标致,那些乱臣贼子哪来福气消受你们主子奴才两个?妹妹且放心,他们打不进来!” 一席话说得林黛玉和紫鹃都愣住了,林黛玉带腮连耳通红,直竖起两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两只似睁非睁的眼,微腮带怒,薄面含嗔,指着他道:“你这该死的胡说,又学了些混话来折辱我,贼子杀进来我若是苟活,我羞也羞死了!” 贾宝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忙上前作揖告饶。 林黛玉恼他不中用,又担忧着城外的贼军,没有再和以前一样与他说说笑笑,让紫鹃将他打发走了。 夜里,她独自躺在潇湘馆的床上,杏子红绫被严严实实的裹在身上,想到自己母亲病逝,父亲为贼人所害,加之宝玉白日说的话,不禁愁绪笼罩心头,眼泪滚滚落下,泪珠断断续续,直到四更将阑,方渐渐的睡了。 第8章 兵气侵袭大观园 第二日,黛玉被紫鹃叫醒。 她睁眼时,眼睛感到一阵刺痛,脑袋昏沉沉的,便知是昨夜没睡足的缘故。 紫鹃见她如此,摸了下她枕头,见枕上微湿,不禁叹道:“姑娘昨晚上又哭了半宿?姑娘真是和宝二爷说的一样,用水做成的女儿家。” 黛玉原本歪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她提到贾宝玉,才睁开湿润润的双眼,问她:“宝玉可曾来?” 雪雁刚好端着一盆热水进来,闻言笑道:“姑娘也不瞧什么时辰,才刚睡醒,宝二爷怎会来得那么早?” 紫鹃却笑道:“昨夜里姑娘跟二爷吵了嘴,按以前的惯例,他是会早早来的。” 雪雁也不奇怪,姑娘常跟二爷拌嘴。 两人服侍黛玉洗漱更衣,完毕后,雪雁留在潇湘馆,紫鹃跟她出门去给老太太请安。 “林丫头。” 才刚出了潇湘馆,林黛玉便听到有人喊,回头看去,见是表嫂李纨恰好走来,神情也不大好看。 黛玉给她见过礼后,一起往老太太那走。 路上,两人谈到了贼军围城的事。 李纨叹道:“若是贼军杀来,我是不怕死的,死了保全名节,可又放心不下兰儿,若是我死了,兰儿就无人照顾,下到阴曹地府我也没脸见你先珠大哥。” 黛玉劝她道:“大嫂子别说这丧气话,等会子到老太太那再商议过。” 李纨便不再说话,与她来到老太太屋里。 这里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丫鬟婆子在外头张望,里边是各处的管家婆子。 李纨进到屋内,见东府的贾珍、尤氏都来了,听着好像说是等会要去祖祠祭拜,求祖先保佑贾家能度过这场劫难。 她拉着黛玉绕路走到了老太太屋里头,避开贾珍等人视线,与贾蓉之妻秦可卿、迎春探春等女眷坐一起。 外头的老太太和贾珍、贾赦、王夫人、王熙凤等在商量组织家丁操练兵器,看护府邸的事,各处调来两百余仆役,因人多,故而把操练演习的场地定在了大观园内。 李纨看到,蓉大奶奶叫来老太太身边的丫鬟鸳鸯,跟她低声说了两句话,鸳鸯走出去。 李纨来到门帘后,与探春一起看向外头,见鸳鸯走到王熙凤那,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又等了一会,事情商议完毕时,王熙凤才开口:“老太太,太太。” 众人都看向她。 王熙凤咬牙说道:“俗话说,晴天还要防阴雨,眼下咱们做足了准备,贼军固然不能轻易打进来,可若是事情有变,贼军进了城,府里头又该怎么办?” 一句话说得在场众人都沉默了。 李纨听到探春低声说:“那就与贼寇痛痛快快打一场,难道还能引颈待戮不成?” 迎春,惜春等都看向她。 黛玉赞同道:“三妹妹好志气,可与道韫昭君比肩。” 外头,贾母问道:“凤丫头有什么主意?” 秦可卿竖起耳朵听,听到婶子王熙凤说:“依我看,若真到了那地步,怕是要舍了这荣华富贵,方才能保住阖府上下人的性命。” 李纨一听,就知道这话是秦可卿说的,以凤辣子往日的贪财好利,断然是说不出这话的。 舍弃荣华富贵,是降了贼王的委婉说辞。 满屋的人都不作声,贾母不禁落下泪来:“想我家先祖追随太祖起兵,至今尚不到百年,眼下却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那贼王要从亲王开始杀,若是杀到国公,只把我一人拉出去让他们杀了,我一把年纪死了也不可惜,能保住你们性命就好!” “老祖宗!” 贾家上下连忙劝慰,贾母停了眼泪,命贾珍回去,准备去贾家祠堂拜祭宁荣二祖。 祭拜完毕,已临近中午,李纨回了大观园稻香村,进屋后,见到儿子贾兰正在丫鬟的教导下念书,不禁又悲从中来。 她丈夫贾珠死得早,她一个人带儿子,原本搬到大观园这个清净地后,能一心一意教导儿子,敦促他读书,好将来考取功名。 如今却遇到贼军围城,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 母子二人何去何从? 李纨正心中郁结之时,忽听外边吵闹起来,命素云出去查看,一会儿后回来禀告:“奶奶,是园子里要作演武场,丫鬟婆子们在忙着拉起围挡。” 李纨点头,叹道:“你们也都去帮忙吧,好歹能有点用。” 素云应了一声,叫上其他丫鬟婆子出去了,帮忙用布将空地挡起来,免得那些家丁冲撞到园子里的姑娘们。 按理说姑娘们应该搬回府里住,可眼下众人都在忙事情,也就没空理这事了。 一个时辰后,围挡做好。 宁荣两府的家丁开始进场,在里边空地上呵哈呵哈的演习。 大观园本是贤德妃省亲所用行宫,丫鬟婆子们久居内宅,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因而纷纷在围布后往里偷看。 素云也看了几眼,见宝二爷、琏二爷、小蓉大爷都在,且都换上了铠甲,累得不轻的模样。 “在瞧什么?” 林黛玉忽然出现,吓素云一跳,见是她后,忙笑道:“林姑娘怎么来了,我在瞧里边的人,耍刀弄棒的比唱戏还好看,宝二爷琏二爷还换上了一身银铠甲,瞧着真新鲜!” “听着真有趣,我也来瞧瞧~” 林黛玉不会告诉她,自己来这就是为了瞧一眼宝玉,看他穿铠甲是什么样的。 素云让出位置来,黛玉往里边看去,在那群手拿棍棒长矛的家丁人群前边,却没看到贾宝玉,只见着了琏二哥和东府的贾蓉。 仔细找了找,黛玉才在河岸边一株柳树下,见到正歇息中的贾宝玉。 两个小厮正给他扇风,许是天气太热,贾宝玉还把头盔,外层的护甲给脱下了,瞧着很不像样。 “真真是个银样镴枪头!” 林黛玉嗔恼道,贼军真要打来,他怕是连刀都挥不动,哪里能打仗? 看了没一会,老太太身边的丫鬟鸳鸯端着一碗糖水来了,笑着说:“老太太担心宝玉口渴,命我送进去。” 说着,命一个婆子进去,把贾宝玉身边的仆人茗烟叫来,原本是想让茗烟把糖水送进,谁知贾宝玉知道林妹妹也在后,按耐不住兴冲冲的跑了出来。 见到她,又停下脚步,嗅了嗅自己身上,连连后退道:“我这一身臭汗,不敢玷污了林妹妹!” 围挡外的丫鬟婆子都笑起来。 林黛玉沉下脸,说:“你好生锻炼武艺罢,贼军还有四日攻城,也不知城里守军能挡住贼寇几日。” 说罢转身走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贾宝玉只练了一下午,第二日众人再练,他却到了潇湘馆。 紫鹃问了才知道,原来是老太太同意,让他不必再去练了。 黛玉在屋内听到他的话,又气又恼,躺床上借口犯困,不见他了! 第9章 皇宫 贾政没有参加祭祖。 身为朝廷命官的他,一大早来到太和殿外早朝,因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官,故而他未能进入殿内,只在殿外站着,离殿门有二十丈远。 往日常朝,大殿内外都站满人,今日贾政再看,太和殿外的官员却是稀稀拉拉,竟是少了一半多人! 畏乾王军以至于此! 贾政再看四周官员,见来上朝的人脸上多有忧色,仅有少数几人面色如常。 今日常朝,本不该议事,但众人跪拜完毕后,殿内却久久未传来散朝的旨意,可见,众大臣正在殿内与皇上议事中。 “啪!” 忽然,殿内传出一声鞭响,贾政等人吃了一惊,面面相觑,猜出里面是有人争吵,礼仪太监鸣鞭示警。 殿内骚动声却未停下,靠近殿门的官员也顾不得往日上朝礼仪了,纷纷围拢上前,侧耳聆听里面的动静。 贾政四周五六品官员也按耐不住,围在太和殿门前。 贾政迟疑片刻,见四周尚仪司的太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也走上前,听到了里边大臣们的争论。 第一个骂出来声的,是大司马罗固: “我等食君俸禄,本该忠君报国,如今贼军还未进城,你们就在圣上跟前,说什么不如降了的诛心之言,该杀!” “哼,我看该杀的是你!” 贾政听出,这是忠顺亲王的声音。 他冷笑道:“军机处前些时候派出三十万大军阻截乾王,就是你出的荒唐主意,使得朝廷如今无兵可用,三十万大军被乾王打得打败,你该以死谢罪!” 大司马罗固脸上涨红,忠顺亲王又朝龙椅上的皇兄永宁帝行礼,启奏道:“陛下,今日上朝者不到半数,这城如何能守?朝廷上下官员,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皆是尸位素餐之辈,望陛下早早定夺,不可再信如大司马这等无能之辈狂妄之言!” 这话把在场所有人都骂得体无完肤,让太和殿内大臣们脸上无光。 “忠顺亲王言过了。”武英殿大学士宋振慢里斯条的开口,也上前启奏:“陛下,城内守军尚有五万之数,且城内有百万民众,发动起来还能再有数万军,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龙椅上,原本因今日早朝少半数人,而神色灰暗的永宁帝,眼神多出几分希冀,命他继续说。 “陛下!!” 忠顺亲王高声打断了宋振的话,急切道:“万万不可再信他们的话,三十万大军都败了,京城还怎么守?让百姓上城墙守城?这些酸腐文人可真会说大笑话,城内不乱起来倒是好了,还指望百姓守城!” “陛下!”有人站出来,指着忠顺亲王怒骂道:“他一口一个乾王,可见其是被贼王楚延那‘先杀亲王,再杀郡王,杀遍满朝官宦’的话吓破了胆,不敢与国同休!” 殿内的人在吵,殿外的人也不遑多让,贾政看到,站在太和殿门外的诸多同僚们,也在为是降是战争得面红耳赤。 事关生死,无人敢怠慢: 那乾王已经放话,若不肯降,他死一个士兵,就杀三个朝廷官员。 贾政知道的,众人都猜测,乾王是杀主战派大臣,凡是明确投降的,乾王大约不会杀,留他们一命,稳定朝局。 因此,眼下是降是战,朝廷上下官员都要明确自己要站在哪一边! 贾政又听了一会,听不出什么门道来,里边的大臣主张投降的不少,但秉持宁死不屈的忠臣也不在少数,反倒是几位来上朝的王爷,都主张趁早降了乾王。 “乾王这一招先从亲王杀起,可真是狠辣十足。” 贾政心里叹道。 吵了不知多久,朝会众人才不欢而散,到底没有降。 贾政特意等了一会,见小舅子王子腾从殿内走出,才上前与他见面,问他事情如何。 “不好说。” 王子腾摇头,等走出太和门,四下无人后,才和他透露道:“皇上恐会被忠顺亲王说动。” 贾政很吃惊。 王子腾说道:“前日陛下还曾放言,就是死也不会当安乐公,可方才众人在他面前说要降,他却不发一言。” 贾政听了,若有所思。 今日朝会,半数官员都托病不上朝,对皇上打击极大,忠顺亲王骂得不假,满朝文武没有几个是能臣。 王子腾叹道:“那楚延自一年多前占了金陵应天府后,称王,犒赏部下,快速稳定江南局势,有了人望,与寻常贼寇不再等同。” 应天府是顺朝两京之一,贼王楚延攻占后,方才称王。 “我等如今是要……?”贾政心乱如麻。 王子腾停下脚步,眉头紧皱,沉思片刻,忽而说道:“我们去见老圣人!” 贾政一愣,见他已转头往东宫走,便也紧跟上去。 来到东宫,贾政方才看到,不止是他们,忠顺亲王、武亲王等人,竟也来到了太上皇所居住的东六宫门前。 东六宫,又称大明宫,掌宫内监戴权匆匆走出,见到众人后,连忙上前行礼,随后又快步往回走,去跟太上皇禀告。 王子腾应付着忠顺亲王等人拉拢的话,等了约有半刻钟,才见戴权脸色难看的走出来。 “各位王爷、大人。”戴权一张老脸上勉强挤出笑容,“老圣人说了,他不管这些红尘俗事,待会还要沐浴焚香,再炼一炉丹药!” 众人哗然,难以置信。 二十万贼军围城,太上皇还有心思炼丹?! 忠顺亲王想要强闯进去,奈何戴权带着一帮太监死活不让,无奈只能走了。 王子腾悄悄塞给戴权一张银票,低声问他:“老圣人可还有别的话?” 戴权轻轻收下银票,方才叹息道:“老圣人自从知道三十万大军溃败后,就说此乃天意,上天要他断了凡尘杂念,令他割舍人间荣华富贵,好教他羽化登仙,宫里头供奉的几个仙人都说,贼军若是进了城,就是最好的服下丹药时机。因此,老圣人一门心思全在炼丹上,从早到晚,昨晚四更天才睡下。” 王子腾神情错愕,贼军破城之日,是服下丹药羽化登仙最好时机? 何等荒谬! 那宫里头几个修道的,该杀! 第10章 张皇后 “娘娘,娘娘,五更天了,您该起床了。” 宫女绿燕立在红纱帐外,轻轻呼唤床上睡梦中的皇后娘娘。 她叫了两回,才有声音从里面传出:“你去跟太后、老太妃说,我今日病了,就不去她那问安了。” 绿燕微微愣了下,便答应下,“是娘娘,可要奴婢去叫太医?” “不必,我歇息半日就好,你出去罢,若有人来,你帮我回两句打发走。” 沉默片刻,皇后娘娘又说:“便是皇帝来了也不例外。” 绿燕很是诧异! 在她看来,娘娘与陛下平日里相敬如宾,从来没红过脸,陛下也未曾有斥责过娘娘,怎今日娘娘病了,却说不许陛下来看望。 绿燕想到了昨晚的事。 娘娘去了一趟御书房,出来时脸色就不大好看,回到坤宁宫,娘娘又枯坐了半日,宫女们劝了几回方才歇息。 想必是昨晚在御书房,与皇上争吵了。 “是娘娘。”绿燕应下,正要告退,又听娘娘说:“罢了,皇上或者太后来了,你再来叫我。” 绿燕应了一声,走出了皇后寝居,派人去跟太后、老太妃说一声娘娘病了,不能去请安。 回到娘娘寝居外候着,绿燕脑海里胡思乱想一些事,既疑心娘娘今日奇怪的举动,又担心城外贼寇。 辰时,皇贵妃杨氏、贵妃吴氏、贤德妃贾氏、淑妃吴氏、惠妃宋氏、周贵人等二十多位后宫诸妃嫔,一起来到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顺道探望娘娘病情。 妃嫔齐聚,绿燕迟疑片刻,还是轻手轻脚的走进娘娘寝居,轻轻喊了一声: “娘娘。” 见皇后娘娘许久没回话,便猜测娘娘是又睡过去了,于是又轻手轻脚的走出,以娘娘的名义将众妃打发走了。 临走前,绿燕看到贤德妃贾元春,回头看了一眼,面有忧色。 绿燕不知这贤德妃何意,也就没去管,继续在娘娘寝居外等着。 直到日上三竿,绿燕才听到里头传来娘娘的喊声。 她与两个宫女走进去,见娘娘已经起床,独自坐在梳妆镜前,往日端肃威仪的娘娘,此刻却散着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无精打采的模样。 可即便如此,娘娘贵为皇后,母仪天下,又有婉约秀媚的容貌,此刻穿着睡衣坐梳妆镜前,娘娘反倒多了几分娇媚。 “她们来过了?” 张皇后问。 绿燕忙答:“禀娘娘,皇贵妃、贵妃、贤德妃等都来探望过您了,奴婢见您没有醒,就将她们先回去了,等午后再来探望。” 等了片刻,见娘娘不说话,绿燕又说道:“娘娘,我叫人来,为您洗漱。” 于是坤宁宫太监宫女们忙碌起来。 半个时辰后,永宁帝的七位皇子公主来到,给母后请安。 绿燕看到,清河长公主也来了,她是太上皇生的女儿,是太上皇唯一还未出嫁的女儿,已定了婚约,原本是下月要成婚。 “儿臣请母后安。” 众年幼的皇子公主在拜垫跪下,老老实实的磕头。 清河长公主也上前行礼,明亮的眼睛看着她:“皇嫂身体可好些?” 见到清河,张皇后明艳端庄的脸上才露出些许笑容,招呼她来身边坐下,对于这个长得柔美乖巧的小姑子,她甚是喜爱。 按顺朝规制,皇帝女儿称公主,皇帝姐妹称长公主,姑母则是大长公主。 因此下月出嫁的陈玉贞封号为清河,排十七,也称十七长公主,永宁帝女儿称为汉阳公主、淮南公主等。 与她们闲聊一番,张皇后见众皇子公主都有些神情不宁的样子,便宽慰了儿女们几句,尽到做嫡母的责任。 “皇嫂。” 清河公主柔美清丽的小脸上有些许慌乱,小声问她:“那贼王楚延三日后攻城?” 张皇后心中一紧,眼神看向他们,若是贼军进城,这三个年幼皇子一个都别想活着,四个公主或许还有活命机会,贼王楚延会让宫人将她们养大,再将身为前朝公主的她们赐予手下臣子。 至于清河公主,原本下月出嫁,夫婿是安远候的儿子,若是皇城能撑到下月,她还能躲过一劫,与丈夫一家共生死。 可若是等不到下月,清河怕是会被贼王看中,强纳入后宫中。 以她看过的史书中所记载,清河……或许会被赐妃位,如唐朝李世民所纳的一位后妃,就有来自隋朝的。 也或许,清河会被赏赐给乾王部下,为奴为妾。 她们将来是好是坏,全凭乾王决断! “清河别太担心。” 心中想着种种坏事,张皇后脸上却是柔和微笑着安慰她:“你皇兄会有办法的,回去后好生歇息,跟宫里的嬷嬷们学着孝敬公婆,等你下月大婚,皇嫂再给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清河细长的眉毛皱了一会,才慢慢舒展开,朝她笑道:“清河谢过皇嫂。” “去吧,你们都回去罢,眼下情形虽紧张,可也别忘了每日功课。” “是,母后!” 众皇子公主起身行礼,依序离开了。 望着她们,张皇后慢慢敛去笑容,心中有了决断。 人皆怕死,她也不过是为自己谋一条生路罢了。 …… 午后,皇贵妃杨氏、贵妃吴氏、贤德妃贾氏、淑妃吴氏、惠妃宋氏等一众妃嫔,再次齐聚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探望。 张皇后与她们闲聊一会,提到贼寇楚延,顺势下旨道:“贼军围城,内外不宁,各宫严加警戒,安排值事太监看守,各宫事务皆由值事太监禀报于我。” 众妃不敢违背,皆起身行礼,遵从皇后娘娘令旨。 命她们回去后,张皇后再把绿燕单独叫进了暖阁,先是打量她一会,才问道:“绿燕,你跟随我多少年了?” “娘娘,有十年了。” “眼下有一件大事,你可愿替我去做?” “娘娘但请吩咐!” 绿燕跪了下来,心中紧张,不知娘娘口中的大事是什么。 “好。”张皇后神情冷淡,命她起身,说道:“各宫值事太监你去挑几个不太可信的人,告诉他们,准备三尺白布,留待后用。” 绿燕大惊,骇然看向娘娘,却见娘娘神情决然。 “记住,是挑几个不太可信之人,可别弄错了,按我原话告诉她们,也别多说其他话。” “……是,娘娘,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绿燕在皇宫多年,自然不是没眼力的人,她惊骇过后,很快想明白了一切事情,知道为何昨夜里娘娘枯坐良久。 皇上……似有自焚而死、上吊殉国之意! 第11章 议和 长春宫。 给老太妃请安,又坐了小半个时辰后,贤德妃贾元春方才回到宫中,进了自己那向来冷清的寝殿。 同住长春宫的宋、钱、赵等几位贵人、美人来给她请安,与她们坐了一会后,贾元春方才命她们各自回去。 她虽贵为四妃,却不大受皇帝恩宠,皇宫内如今有皇帝、太上皇的大大小小妃嫔,总计不下二百人,东西六宫不大够用了。 见四下无人,贾元春方才从柜子中取出一封书信,借着宫灯的光,仔细看了起来。 没看几句,她便止不住的流泪: “老祖母……爹,娘,女儿何日才能与你们再相见?” 这封信是一年多前的了,信中提到了贾家事,又叮嘱她在宫中多加小心。 元春每每心中郁结之时,都会拿出旧日往来的书信观看。 “娘娘!” 侍女抱琴急匆匆走进来,元春忙拭去眼泪,将信收好,收敛神色问她:“何事慌张?如今虽是动乱之际,可也不能没了规矩,你跟我多年,应该懂得这宫里不比家中。” 抱琴是她从贾家带来的贴身丫鬟,从小就服侍她,贾元春在皇宫里,也只有在她与老太妃面前能说几句心里话。 “娘娘!” 抱琴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又走上前几步,低声和她说:“皇后派来的那几个值事太监,暗示我要银子,我给了他们二百两,他们就告诉我,皇后吩咐了,让他们准备三尺白布,留待以后用!” “啊!” 贾元春那张皎月一般白皙精致的脸上,露出惊惧之色。 再愚蠢的人,也该知道三尺白布用在何处。 若贼军破城,值事太监便用这三尺白布,交与宫中妃嫔,令她们自尽,保住顺朝最后的体面。 贾元春呆若木鸡,抱琴喊了她几声,她才落下泪来,一言不发的面朝窗外。 “娘娘!”抱琴跪下,也哭道:“想娘娘九岁进宫,至如今已将近有十年,熬了也有十年,方才封了个贵妃之位,可老天不开眼,让娘娘才刚得尊荣之际,还未诞下皇子皇女,便遭受贼寇围城的劫难……如今,还要跟随皇上……这贼老天何其不长眼!” 她虽名为抱琴,却性子急躁,眼下大难当头,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抱琴,勿要再言。” 贾元春脸色木讷,好似心如死灰,“我既已来了这见不得人的地方,便早料到会有今日……若贼军进城,你可趁乱出去,回到家中,老太太、太太不会不管你。” “娘娘……” 抱琴望着元妃娘娘,心中一片酸楚。 半晌,她才走出去了,抬眼看向夜色中的皇宫,黑沉沉的,隐约听到几声咳嗽,回荡在四周。 抱琴徘徊在宫门许久,那值事太监们刚得了银子,也不管她,闲坐在那玩牌。 “不能够!决不能……岂能就这样让娘娘陪着自尽?” 抱琴下定决心,匆忙回娘娘寝殿,在自己床前点了灯,连夜写了一封书信。 明日,她再去找夏公公身边的太监,将书信送到贾家! 不管有没有起作用,这是她想到了唯一办法。 …… 一夜过去,朝阳升起,灿烂的春日阳光照耀到大顺朝京城内外,城中百姓陆续起床,一些人步履匆匆的行走在街道上,遇着熟人了,也只是拱手见过,便又继续忙着自己事情。 距离乾王攻城仅余两日。 百姓们非有必要,都不再出门,锁死门窗待在家中,静待两日后。 太和殿。 “啪!” 仪礼司太监甩动长鞭,鸣鞭示意,今日朝会开始。 贾政站在太和殿外,环顾四周,脸上不禁露出悲凉之色: 比起昨日,今早来上朝的京官,又少了一半。 连忠顺亲王都不再来,躲在了王府中,只托人传出话,他主张降乾王。 无需人说,太和殿外众多小官便聚拢在太和殿外,近距离聆听里边传出的争吵声。 只不过今日这次吵架,声音比前两日小了许多,主张投降的人大多都已和忠顺亲王一样,托病在家,不再来上朝。 压抑的气氛,连待在殿外的贾政都感受到了。 半个时辰后,朝会结束。 众大臣从殿中走出,贾政也赶忙迎向小舅子,王子腾并未隐瞒,当着众人面,口中说出两个字: “议和。” 太和殿外等候的众人,顿时哗然色变。 贾政心里头却是像有一块石头落地,轻松了许多,抚着胡须点头:“眼下情势,只能暂时与贼王议和了,不知皇上派了谁去?” 王子腾道:“还有待商榷,已命人去请忠顺亲王,或许我也会同往。” 有大臣忧心忡忡:“这乾王自从起兵以来,概不理会朝廷招安文书,又听闻其破城后,定会将城中富户劫掠一空,赏赐下属……这议和,怕是朝廷也要被狠狠勒索一番,方才能满足他!” 贾政看他一眼,见是军机处的一位参赞,连他也称那贼寇为乾王了? 商议片刻,贾政官小,议和一事也轮不到他来做主,便回到了家中,在书房独坐。 坐了足有一个时辰,都未曾见有人来找他。 他兄长贾赦,东府的贾珍,仿佛都事不干己一样,对朝廷内外局势漠不关心,至于族兄贾敬,更是只在城外道观炼丹修仙,与太上皇如出一辙。 “唉。” 贾政长叹,若是城破,贾家会如何?若是就此家破人亡…… 贾政不敢往下细想。 这时,小厮在门外喊道:“老爷,琏二爷来了。” “琏儿?” 贾政心中一动,宁荣两府也就贾琏能办事,他那儿子贾宝玉有些许偏才、怪才,可惜却不肯用在仕途正道上。 “让他进来。”贾政道。 贾琏很快走进书房,先行礼,再说道:“老爷,娘娘从宫里头悄悄传出一封信,我不敢擅自看,故而交由老爷!” “什么?她……怎敢的。” 贾政被吓得不轻,顺朝后宫规矩森严,妃嫔私自与外戚通信,严重点说,等同于谋逆大罪,轻一点,也要罚俸,降品。 贾琏道:“眼下大乱在即,也顾不得那些规矩了,老爷请看信!” 说罢,将一封书信双手递过去。 贾政忙打开看了,越看,神色越慌乱。 “老爷,老爷。” 贾琏问了两次,方才听到老爷说:“这信,是抱琴寄出来的。” “她说了什么?” “……” 第12章 指定 贾琏从老爷书房走出,神情有些恍惚。 前两日,京城中的人似乎还不大把贼王围城的事放在眼里,虽惊慌失措,却都觉得不过三五日,至多一两月,贼寇就散去。 可眼下,连皇宫里的妃嫔都在准备白绫,足以见得朝中局势糜烂! 他那在宫中的大姐元春,当初回来省亲时,是何等的富贵威仪。 可面对城外几十万贼军,也只能无奈用一条白绫悬梁自尽。 至于高坐龙椅的皇帝,那些往日里贾家不敢得罪的王公大臣,无不在乾王楚延的兵锋下瑟瑟发抖,只求保命。 贾家上下,又有多少人认清眼下形势? “可叹,可畏,可怜我家……” 贾琏一面在心里胡乱想着,一面进了大观园,恰好遇见宝兄弟正跟园中姐妹们说说笑笑,林妹妹,宝姑娘,史大妹妹,宝二姑娘等都在。 见了他后,除林黛玉、迎春探春惜春三人,以及史湘云外,其余年轻姑娘们都稍稍避开,以示男女之嫌。 几人上前见过礼,宝玉笑问:“琏二哥刚才急匆匆去了哪?” 林黛玉和贾琏也是表兄妹关系,当年她母亲去世时,就是琏二哥去扬州接她来贾家,近些年虽少见面,但关系却比贾蓉、贾兰等人近许多。 她也在一旁听着,很是关心外头贼寇的事。 贾琏笑道:“去跟老爷商议了下事情……宝玉,你今儿又没去练武?” 大观园中围挡还在,隐约能听到小厮们在里头训练的呼喊声。 贾琏这话隐约有大哥训诫小弟的语气,贾宝玉立时收了脸上笑意,讪讪道:“我穿上那甲胄就觉不自在,那些个小厮们出了汗后,满园子都是臭的,这贼寇也不知几日能散了,也好早些打发他们出了这院子。” 贾探春瞧了一眼宝玉,说道:“二哥哥这话有些不妥当,若是贼军攻城猛烈,或许还得指望他们去帮忙守城,若是闻到汗臭,点些熏香也就是了。” 贾宝玉笑道:“有围布挡一挡倒还好,进里面了就觉得臭了。” 众人都知道他有些痴病,曾说过女儿家是水做的,男人是泥作的,见了女儿,就觉清爽,见了男人就觉浊臭逼人。 因此也都不跟他计较,贾琏摇头道:“宝玉,你早些寻正经事做才好。” 说着,看向史湘云笑问:“史大妹妹是今早才来的?” 史湘云笑道:“是今早刚到的,我来了就听说二哥哥家里园子有热闹看,就赶着来瞧了。” 值此贼军围城乱象频出之际,史家却还让她来这住,史家该不会…… 贾琏没有往下细想,和她们聊几句后,便打算进围挡里面,看小厮们练得怎么样了。 这时,有丫鬟急匆匆来报:“琏二爷,大舅老爷派人来跟您说件事。” “舅老爷叫我?” 贾琏愣了下,他跟王子腾差了一辈,王子腾从未直接派人来跟他说什么,至多也就是跟他妻子王熙凤说句话。 丫鬟忙回:“大舅老爷派来的人说,朝廷指派大舅老爷去跟乾王议和,要您跟着一起去!” 贾宝玉,林黛玉,史湘云,迎春探春惜春,还有远处的几个姑娘们,都转头诧异的看了过来。 “你速去回,我换了衣服就过去!” 贾琏忙吩咐她,丫鬟应了一声,又急匆匆的走了,去二门回话。 林黛玉笑道:“琏二哥当上议和大使了。” 贾琏也纳闷,他是捐了个五品的同知,可这是捐官,轮不到他出面去跟乾王谈。 史湘云笑着道:“听说那贼王楚延长了三头六臂,琏二哥哥这次去,可能见着他长什么样了,二哥哥回来后可要说给我们听听!” 她说话的时候,还用手比划着三头六臂,作吓唬人模样,因她年纪小,只比贾惜春大些,做这三头六臂的动作时尤其娇憨可爱,一众姑娘们都被她逗乐了,纷纷取笑。 贾琏没心情跟园子里姑娘们顽笑,叮嘱宝玉一句后,匆匆出了园子,回房换了衣服。 出门时,恰好王熙凤回来,叫住他道:“又出去做什么?莫不是又去找什么孙二家李二家的!” 贾琏懒得理会这婆娘,头也不回走出去,王熙凤追出来,冲他冷笑道:“好啊,连话也不跟我说一句,今晚你也别回来了!我叫平儿锁上门,凭你去跟哪个狐狸精睡去!” 贾琏这才不得不站住,回头冷声道:“舅老爷叫我去跟乾王议和,我正要去找老爷商议下,你也要跟来看?” 王熙凤不免吃惊,又疑惑的看他:“你去议和?往日里就没当过正经的官,叔叔凭什么叫你去?” 贾琏没回答,急匆匆来到贾政书房。 两人没商议出什么事,贾琏只得出门,骑马赶往王家。 早有仆人候着,见他一来,立刻将他引到府内。 贾琏很快见到了王子腾,行过礼后,问他道:“舅父,不知朝廷为何叫侄婿跟使团一同去议和?” 他和贾政聊过,一路上又苦思冥想,却始终不知道为何会叫他陪同一块去议和。 王子腾沉吟一会,说道:“朝廷派了北静郡王、军机处参赞兼兵部尚书庄尚书,与我一同前往乾王军营议和。” 他深深看了一眼贾琏,缓缓说道:“至于你,是我们派人去乾王军营说议和一事时,乾王特意指定要贾家人中,派一个前去。” “乾王指定我家?!” 贾琏很诧异,他想了又想,都不知道自己家和造反的乾王有什么关系。 硬说要有,就是乾王一年前打下了金陵,而金陵是贾家的老家,自从金陵被占领后,那边就再无音讯传回来,贾家人也不知道老宅如今如何了。 这也算有关系? 甄家倒是一直在金陵,但贾家只是和甄家有远亲关系,更扯不到乾王身上。 “我也想不通为何。”王子腾顿了下,说:“这件事我没有告诉朝廷,对外只说叫你一个晚辈陪我去,琏儿你也别往外说,容易惹上事,我告诉你听,只是要你进了乾王军营后,留心行事。” 贾琏心中惶恐,深感责任重大。 一不小心,就使得他和贾家都坠入万丈深渊! “走吧,随我去见北静郡王和庄尚书。” 王子腾起身,贾琏忙跟上,出了门后,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战战兢兢的问道:“舅父,这乾王军……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吧?” 第13章 你们皇帝还做梦呢? 临近中午,议和使团终于出发,以北静郡王水溶、军机处参赞庄锦为首,另有礼部、户部几位官员陪同,再添上几个如贾琏一样的随从人员,总计二十余人,乘车骑马出了城门。 “哐当。” 贾琏等人刚出城门不久,身后沉重的城门就再次关上,贾琏咽了咽口水,看向前方。 数里地外,就是乾王军连绵十几里的营帐,他们一行人夹在京城与乾王军营中间,有着瑟瑟发抖的战栗感。 贾琏慌了手脚,只觉口内干涩,心里打鼓,有种想要转身就逃的冲动! 他看向使团里的其他人,发现那些礼部户部的官员也是汗流浃背,越靠近乾王军营,他们脸色越是苍白。 终于到了大营门前,贾琏看了几眼四周,见乾王军在营地外面朝京城的空地上,建造了一堵土墙,大约是用来挡住城墙射往营地的炮弹,土墙外还有沟渠,拒马等物,整座大营一丝不乱。 营门前有一座塔楼,见到他们到来后,塔楼上的人先喝止,令他们停下,再派人进去禀报大将军。 贾琏与王子腾、水溶等人,耐心的等了半刻钟,方才有数人从营地内走出,将他们引进大营内。 身处乾王军营地,贾琏不敢东张西望! 但他仍用眼角余光看到,乾王军纪律严明,军容整肃,营地内透着一股浓烈的肃杀之气,远非他在大观园里跟那群家丁们所能比! 贾琏也曾见过城里的禁军,却找不出哪位将军能训练出这一支百战之师来! “到了。” 引他们来的人在一处宽大的营帐前停下,跟他们说道:“你们先等着,我进去禀告乾王。” 说罢,进了帅帐内,不多时又走出来,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 贾琏原本不想跟进去,但王子腾却拉了他袖子一下,无奈,贾琏只能跟在舅父身旁,一起进了帅帐内。 里面宛若一处厅堂。 为首的那人贾琏不敢看,先看右列席位,坐了有七八人,其中四人穿着甲胄,年纪三十余到五十出头,皆眼神凌厉,看一眼就令人心慌。 “欢迎诸位朝廷来使前来本王军营。” 为首那人发话,声音很年轻,带着一股温和的笑意,并没有以势压人。 贾琏这才抬起头,看向坐在主位的乾王。 见到乾王真容后,贾琏一愣: 这乾王比他想的要年轻,顶多也就二十三四,与他的年纪差不多,实难想到他这样的年轻人,就打下了顺朝的半壁江山。 此外,这乾王长得很高,足有八尺有余,肩宽臂长,容貌甚伟,居帅帐主位,气势如山似岳。 “小王水溶,见过大将军!” 北静郡王先行上前作揖行礼。 “你是什么王?”坐右席位上一位身披甲胄的将军,嚷着说道,语气不善,令顺朝使团不免心中一跳,生怕得罪了这猛将。 “回这位将军,小王乃是朝廷所册封的北静郡王!” 水溶不亢不卑,也给他行了一礼。 “原来你就是北静郡王。” 主位上,楚延看了他几眼,不禁微微一笑。 他在前世所看过的红楼梦一书里,知道了这位大顺朝异姓王,书里说他容貌秀美,性情谦和,现在亲眼看到,发现果然不假。 这让楚延对贾家及大观园里头,那些姿容绝丽,性情各异的少女们越发的感兴趣。 他一直以为这里是架空世界,获得系统后,楚延甚至有种玩争霸游戏的感觉,一点一点的构筑出他麾下的大军,以后再当个开国皇帝。 结果,这里却是红楼梦的世界! 水溶谦逊道:“小王之王爵,乃是承祖宗遗泽,与乾王殿下亲手创下基业相比,实在惭愧。” 右席位上,乾王军下属有几人笑了起来。 楚延听出他话里意思,也笑道:“这么说,朝廷是准备认可我这自立的王位?” “若乾王愿意退军,皇上愿与乾王共享天下,两国结为兄弟之国!” 军机处参赞庄锦,趁机上前朝乾王拱手行礼,提出了本次谈判自己所代表的大顺朝廷的诉求! “放你娘的屁!” 一身高七尺,虎背熊腰的将军怒骂出生,众人看向他,他又冷笑起来:“你们顺朝还有多少兵马?敢说让我们退军,打下京城,我们拥护乾王殿下登基,还用分你们皇帝一半江山?!” 帅帐内一时安静下来。 片刻后,一礼部官员才拱手作揖,开口说道:“我大顺朝百年前……” 他开始了长篇大论,楚延没有细听,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看着面前的文书。 等他讲完,楚延才问右手边的褚明:“他说了什么?” 使节团众人心里咯噔一下,这乾王……是半句话也没听进去?! “回殿下。”褚明笑道:“这位顺朝官员说,我们原本是叛军,如今朝廷愿意与我们划分天下,我们应该知足了,该早些退兵才是。” “哦,原来是这样。” 楚延点头,瞥了那礼部官员一眼,说道:“原来你们皇帝还做梦呢?我以均田赋,平民怨起兵,如今事还未办成,北伐才进行一半,就此退兵算什么?” 环顾一圈众人,他继续道:“今我以二十万大军围困京城,料定你们挡不住,我答应与你们议和,只是爱惜我属下兵将性命,非是拿你们没办法。” 使团众人不敢吭声,乾王气势极强,传闻他乃楚霸王转世,果然不假! “你们听着!” 楚延直接划定谈判范围:“皇宫内的永宁帝,必须开城门投降,顺朝就此覆灭,再无延续可能,这是谈判基础,你们若是不降,其他事一概不用谈!” 说罢,他起身往外走,让褚明等人继续与他们谈,等双方争吵完毕,他再回来。 正好出去视察营地。 “大王!” 见他要走,褚明连忙起身,笑说:“我这次请了一位与您颇有干系的人来。” “谁?”楚延不解,他在京城有认识的人? “贾家可有来人?” 褚明转头问顺朝使团。 “有!” 王子腾忙将贾琏介绍给了乾王,贾琏被众人看着,尤其是那位据说杀人如麻的乾王盯着看,心里慌得不行。 “原来是贾家。” 楚延想通了事情原委,朝褚明笑道:“你又擅做主张了,也罢,贾琏你随我出去走走,我问你一些事。” 他的确对贾家有好奇心。 褚明上次看出他意图,所以特意邀了一位贾家人来。 第14章 贾琏讲大观园 楚延与贾琏走出营帐,楚延神情随意,贾琏则是小心谨慎的模样,他人也不矮,但站在这位乾王旁边,仿佛凭空矮了一截。 “我们随便聊聊。” 见他紧张,楚延就说道:“你放心,我从不做因言获罪这种事。” “是、是……不知乾王跟我贾家有和渊源?” 贾琏依旧小心翼翼。 楚延笑道;“贾家现在都有些什么人?” 贾琏赔笑道:“我家里头有好些个人……如今老爷是贾政,大老爷讳赦,正是在下父亲,东府——就是宁国府,管家的叫贾珍,他爹叫贾敬……” 楚延一笑,这位红楼梦里头的琏二爷因太紧张,说话都不太利索,但好歹能让人听懂。 “听说,荣国府出了个衔玉而生的公子?”楚延试着问。 “乾王殿下竟知宝玉?!” 贾琏脸上惊讶,忙又说道:“殿下想必说的是我那堂弟,名叫贾宝玉,自生下来嘴里便衔了一块五彩晶莹的玉,京城中知道的人不少,人人都说他来历不小,将来恐有一番成就,只是宝玉长大后,性情颇有些痴顽,故而渐渐也就没人提了。” 贾宝玉衔玉而生的事流传甚广。 楚延看向他问:“此事是真是假?你大他几岁,当初可记得他生下来时发生了什么?” 贾琏忙拱手作揖:“在下不敢欺瞒乾王,那时我年幼,故而不怎么记得了,只知道太太生宝玉时,产婆从他嘴里发现了那枚玉……这事究竟是真是假,怕是得问过我们的太太,也可能是产婆寻个吉利,讨个好彩头,偷偷拿了块玉进产房,也未可知。” 他察觉出,乾王非是和贾家有渊源,而是对那块玉感兴趣! 这事回答不好,又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哦。” 楚延点头,笑道:“我听说贾家有个女儿在宫里?” “正是,她名叫元春,乃是老爷所生之女,承天恩封了贤德妃。” 贾琏说话异常谨慎,直接说出大姐名字也是迫不得已,在这位执掌数十万大军的乾王面前,他不敢为大姐避讳。 “听说,宫里有个凤藻宫,贾元春是凤藻宫尚书?” 楚延又问。 贾琏忙回:“凤藻宫乃是老太妃居所,所谓凤藻宫尚书,乃是老圣人一片孝心,将凤藻宫事务尽数交给我那大姐去管,大姐九岁进宫便是在凤藻宫服侍老太妃,因此加封凤藻宫尚书。” 楚延笑道:“这倒是稀奇。贾家跟老太妃什么关系?老太妃又是谁?” 红楼梦里,老太妃去世的时候,王夫人、王熙凤等人全都进宫守灵,因此大观园内又发生了一系列事情。 “回殿下,老太妃姓甄,乃是江南甄家出身,与我贾家是远亲。” 如果可以,贾琏不想提一句甄家,因为灭了金陵各大世家,抄了甄家、贾家老宅的人,正是眼前的乾王! “原来如此。” 楚延点头。 他对金陵应天府内各大世家不太熟,打金陵时,他好巧不巧生病了。 等他病好,金陵内各大世家已经被褚明等人派人抄家,他进城后就只是赏赐众人,没去管财物原来的主人是谁。 “贾元春回家省亲时,你家里头盖了一个园子,叫大观园?” 楚延又问,得到贾琏肯定回答后,笑着再问他:“园子里头现在住了谁?你们家的姑娘们都住进去了?” 大观园,是红楼梦一众女孩子们居住的地方,也是大多数故事发生的地点。 找到大观园,就找到了林黛玉,薛宝钗,李纨,妙玉,晴雯,紫鹃等人。 楚延这两日抽空在脑海里“读”了一遍红楼梦,复习前世看过的内容,因此对大观园颇感兴趣。 “这个……园子里头住了——” 贾琏冷汗下来。 乾王对贾家竟如此熟悉? 还是说,乾王看中了大观园里头那些年轻未出嫁的姑娘们? 可他从哪得知园子里住了林妹妹、薛家姐妹等人? 看出他心中所想,楚延淡淡说道:“我从一个叫冷子兴的商人口中得知,他对你家很熟悉。” “冷子兴?” 贾琏愣了下,他仔细回想,却不知这冷子兴到底何人。 楚延笑道:“他跟我说,贾家姑娘有四个,从贾元春起,名叫迎、探、惜三春,贾母生了个聪慧秀丽的女儿,叫贾敏,嫁于前科探花林如海,先前在扬州当巡盐御史,夫妻二人生一女儿,名叫林黛玉。” 晴天霹雳! 贾琏冷汗从后背冒出,乾王何止是对那块宝玉感兴趣,他是对贾家几个女儿,还有林黛玉,甚至是薛家宝钗宝琴姐妹,都感兴趣。 欲要将大观园里所有未出阁的女孩儿,全都收入后宫中?! 那该死的冷子兴,到底是怎么给乾王说的?!竟让乾王还未攻入京城,就打算将他家里头那些姑娘们全都纳入后宫! “怎么不说话了?”楚延笑道。 “是、是……乾王所言,句句属实!” 贾琏再次作揖礼,不敢丝毫隐瞒,又惭愧道:“实在羞煞人,家里下人管教不严,姑娘们的名讳竟传到了外面,让乾王见笑了!” 楚延并未说什么。 古代女子的名字除亲近的人外,不会轻易说出去给人知道。 “薛家有个女儿,名叫宝钗的,也在园子中?” 楚延再问。 红楼梦里,林黛玉与薛宝钗是并列的金陵十二钗之首,尽管这警幻仙姑所列出的情榜,并非什么美女榜,但也能说明她们二人才情容貌,可称得上红楼梦诸多女子之冠。 所以楚延重点问她们两个。 “在、在的,宝姑娘住大观园蘅芜苑!”贾琏忙答,顺口又说一句:“宝二姑娘也住在蘅芜苑中。” “宝二姑娘是谁?” “是薛宝琴,乃是宝钗堂妹。” “她在大观园里了?” 楚延有些可惜,薛宝琴出现,意味着红楼梦的剧情进行了一半,林黛玉和贾宝玉感情稳固,史湘云等人也要准备订婚了。 再往后,红楼梦书里着墨甚多丫鬟之一晴雯,就要被赶出贾家,从而病逝。 贾琏说道:“宝二姑娘因江南贼乱……” 这一刹那,贾琏恨不得给自己嘴巴来一巴掌! 他慌忙拜下,“请乾王恕罪,在下该死!” 楚延哈哈大笑起来,顺手将他拉起,拍了拍他肩膀:“我说了,我从不搞因言获罪那一套,你现在是朝廷的人,骂我一声贼王是理所当然!” “不敢……不敢。” 贾琏讪讪的说。 楚延笑道:“薛宝琴是因为我才来到京城?这么说……” 他仔细回想,竟然找不到可以判断此刻剧情进行到哪里的点。 因为红楼梦里的剧情,都是发生在内宅,且没什么特点,比如贾宝玉被打,贾琏未必能知道是哪一次被打。 至于书里面的林黛玉与贾宝玉两人的感情变化,贾琏更不可能知道。 第15章 金陵十二钗 思考片刻后,楚延问:“你可见过一个癞头和尚和一个跛足道人?” 红楼梦书里有神仙。 出现过的最大神仙名叫警幻仙姑,居住在离恨天太虚幻境中,书中说她“司人间风情月债,掌尘世女怨男痴”。 林黛玉,贾宝玉,以及薛宝钗,贾元春等人,都是天上神仙转世,来人间只是要化解痴情孽债。 但。 楚延穿越到这个世界十三年,没见过神仙,也没见过任何超凡力量。 贾琏不由细思,半晌后摇头:“在下见过不少道士和尚,却从未见过癞头和跛足的!” “哦。” 楚延看向他,忽然笑起来。 贾琏心里直打鼓,不知乾王为何发笑。 “贾宝玉和你媳妇可有同一天发病过?”楚延再问。 贾琏越发糊涂了,这乾王所问的事当真是羚羊挂角,令人捉摸不透! “不知乾王说的病是何病?”贾琏试着问,“若是寻常的头疼脑热,或许有过同一日生病的。” 楚延说:“就是像犯了邪祟,拿着刀见人就砍。” “府里绝无此事!” 贾琏当即断定的回答说。 楚延微微点头,又与他聊了一会,知道大观园内有栊翠庵,庵里有妙玉,有梨香院,院里住了十二个小戏子。 其余的晴雯,紫鹃,平儿,鸳鸯,小红等丫鬟,楚延一概没问。 他知道贾家内部的情况,还能用冷子兴来做借口,但如果连丫鬟是谁,是在谁房里伺候的,等这些事情都知道,那就说不清楚了。 这些小事,连贾琏都知道得不全,比如红楼书里说过,林小红是贾宝玉的丫鬟,但贾宝玉却不认识她。 “听冷子兴说,宁府家风不大好?扒灰的有,养小叔子的也有。” 楚延话锋一转,问起了宁国府的事。 贾琏一听,顿时急了,忙说:“回乾王,我贾家不敢说是诗礼簪缨之族,却也是当朝国公,家教甚严,怎会有扒灰这等下流勾当的事!如果有,那也是哪家下人做了,还未被珍大哥发现!” 楚延笑道:“扒灰的就是你口中的珍大哥,这不是我说的,是冷子兴。” 所有事情一概推到冷子兴身上,谅他们也不敢事后来跟他对质。 “什么?!” 贾琏大惊失色,先前一直谨小慎微的跟在他身后,现在终于抬起头看向楚延。 半晌,才脸上不自在,很勉强的笑了:“敢问乾王,这冷子兴什么来历?我却不知此事……平日里我见珍大哥,是个极好的人,孝顺父亲,管教下人严厉,与儿媳从未有什么不好的传闻……蓉哥儿媳妇也是个温和平和的人,老太太就曾说过,她是重孙媳妇中的第一人。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 楚延皱了皱眉,问他:“我听说,贾蓉媳妇秦可卿,有一个弟弟名叫秦钟?” 看似问秦钟,其实是问秦可卿眼下的情况。 按照红楼书里,秦可卿在大观园建成之前就病逝了,但贾琏话里话外,似乎秦可卿还活着? 果然,贾琏聊了一些秦家的事,楚延于是判断出,秦可卿还活着。 “看来是那冷子兴胡扯。” 楚延冷笑一声,“改日见到他,本王再与他分说。” 贾琏心里顿时畅快,好,就该这样,冷子兴那厮胡乱瞎扯,早该被拉去杀头! 看了他两眼,楚延笑道:“几年前,你曾陪表妹林黛玉回扬州料理她父亲后事?” 贾琏顿时尴尬,摇着头含糊的说:“未曾有过此事,林姑父听说在扬州病逝了。” 他用“听说”二字,楚延立刻明白过来,道:“看来又是与我有关。” 贾琏忙回:“林妹妹自幼失去母亲,老太太担心她在家中无人依傍教育,便派人接她来京城,住在我家已有七八年了,从未离京。” 他不敢再多说此事,免得引起乾王不快。 “这林黛玉性子如何?” 楚延看似随口一问,实则通篇聊天下来,目的除了判断这个世界是否有神仙外,就是为了林黛玉、薛宝钗等人! 他领兵打进京城,当上皇帝,对京城内顺朝旧官员有着生杀大权,看中谁只需一道旨意。 大多数人也会屈服于他的威势,对他阿谀奉承,甚至会主动献上自家漂亮女儿、侄女,或者干脆从民间搜罗美女,千方百计献给他。 楚延造反这些年,见过太多类似的事。 但,大观园内的姑娘们却有些不同,尤其是金陵十二钗之冠的绛珠仙子林黛玉。 书中说她最后结局是“玉带林中挂”——就是上吊死了。 楚延若是直接下旨,命贾家献上林黛玉,她怕是当晚就在潇湘馆自尽,“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掊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林黛玉有傲骨。 对其他人,楚延可以下旨,命她们入宫,但对林黛玉,需得徐徐图之。 而且,楚延比较贪心,既想要她们的人,又想要她们的心。 天下都即将是他的,天下女人也任由他取舍。 但越是得不到的东西,楚延越感兴趣! “林妹妹性子……” 贾琏回忆了下,赔笑说:“我这妹妹从小没了父母,可怜她寄居在我家里,虽说老太太待她和亲孙女一样,我做大哥的也疼她,可终究她是外人,免不了时常悲春伤秋,又有些小性子在,经常与宝玉闹脾气。” 楚延问:“听你这么说,两人订婚了?” 贾琏摇头,说道:“不敢瞒乾王,我媳妇私底下说他俩感情好,日后若是老太太做主,就让宝玉娶了林妹妹,但太太那似乎又不大乐意……” 楚延又问了些事,确认红楼书里的林妹妹,跟眼下京城里的林黛玉,性格上很相似。 “听说,薛家的薛蟠在金陵打死了个人?有这事吗?” 楚延再转过话题。 贾琏心里头又是咯噔一下,莫非薛蟠打死的人,家里有人在乾王这告状?! 当初那案子已经了结,对外说薛蟠死了,但贾琏哪敢隐瞒?乾王对他们贾家、薛家、史家几乎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薛蟠假死的事瞒不住! “哦,是这样。” 听完后,楚延点头,又问:“薛蟠之妹薛宝钗,薛蝌之妹薛宝琴,才情相貌如何?” 他问了那么多内宅事,说他对这些姑娘不感兴趣,傻子都不信。 故而楚延直接问出来,把目标指向与林黛玉齐名的薛宝钗,以他对红楼梦书中二人的了解,他一道旨意下去,薛家应该不会拒绝,薛宝钗与薛宝琴,也不会因进宫而寻短见。 第16章 或降或战 贾琏越发小心,回道:“不敢瞒乾王,只是我家中礼教甚严,重男女之防,我并未见过薛家二位小姐的真容,只远远见过几回,见她们皆生得花容月貌,丰姿绰约。至于才情如何,在下实不知。” “嗯。” 楚延随口又问了些事,见他没别的话了,便招呼亲卫牵马过来,骑上去后朝贾琏说道:“你回去罢。” 贾琏顿时后悔。 刚才他一直在烦心一件事:到底要不要降了乾王? 能与率领义军的乾王殿下直接对话,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只要他说贾家愿降,说不定就能保全两府上下人的身家性命。 但他心里又顾虑重重,一来,贾家不是他做主,二来,老爷、珍哥儿也未必肯。 无奈,贾琏只得拱手作揖,恭送乾王。 “乾王殿下!” 楚延正要走时,忽然从远处跑来一人,冲这边大喊,楚延转头看去时,见他正被亲卫拦下了。 “乾王殿下,小人谢贵,有件事想要告诉您!” 来人点头哈腰,不断作揖行礼,生怕自己的鲁莽行为冒犯了乾王,但他也是无可奈何,再不出来乾王就要走了。 楚延看了一眼贾琏,后者不敢多看,忙告退,匆匆往回走。 “你是使团的人?”楚延骑在马上问这谢贵。 “是,是的!” 谢贵忙赔笑道:“小人受人所托,特地来向乾王传递一件事,朝中诸多大臣皆愿降乾王,只是心中仍有些顾虑……” 楚延听出他话里意思,笑道:“你回去跟他说,也对其他人说,只要明确肯降,家中无人为朝廷效力,我便不杀他们。” “是、是,乾王仁慈!” 谢贵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书信,恭敬呈递上去。 楚延身旁亲卫拿过书信,先给他看过书信封面,再亲手撕开封口,确认里面没其他东西后方才递过来。 楚延很快看完了,是忠顺亲王的信,谢贵只是转交,并不知道是忠顺亲王暗中传信。 楚延朝谢贵道:“你回去告诉信的主人,过往事一概不究,我入城后,再论功行赏!” 谢贵连连作揖,心里石头落了地,人轻松了许多。 弯腰恭送乾王离开后,谢贵方才返回使团,回到营帐外,见到贾琏后,谢贵和他对了个眼神,没有多理会。 他不知乾王为何找贾家,但想来贾家也不敢告密,朝廷主张投降的大臣不少,他这次是代表众大臣而来! 谢贵不知道的是,贾琏心里却是在想别的事,他猜出了谢贵单独见乾王的意图,无非就是把京城内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暗地里传的事情,全都告诉乾王,以求博得乾王欢心,在他入城后能保全家族。 朝中王公大臣纷纷站队,贾家又该如何? 眼下,贾琏可以说是一肩担下贾家生死兴荣,等会乾王回来,他还有一次机会与乾王交流! 事关生死,他不得不谨慎。 一时间,他如热锅里的蚂蚁,在帐外空地上来回踱步,使团中有人想上前与他搭话,贾琏不敢多说,朝他们摆手示意。 一会后,他进了营帐内,若是朝廷降了,他也就没有顾虑,等会直接给乾王出谋划策,将家中肯入宫的姑娘挑选出,送入宫中服侍新皇帝,说不定将来还能因此飞黄腾达。 可若是朝廷死战,且挡住了乾王军…… 听了一会,贾琏又退出去了。 朝廷仍坚持不肯降,却又在谈若是降了,朝中大臣能保住多少?诸多王公贵戚,家中资产如何? 若是双方打了几日,又肯和谈了,朝廷该付出多少代价让乾王退军? 难怪乾王走了,以贾琏看来,乾王必然是要打,朝廷拿出多少财物都不能让他退军! 营帐里谈的事,只是乾王下属尽一份力,有备无患罢了。 等了两个时辰,临近傍晚时,贾琏方才看到身材高大的乾王,骑着马回来。 他避开众人视线,朝乾王远远作揖行礼。 “什么事?” 楚延把他单独叫来问话。 “禀乾王,早晨时我那宫中的大姐传出一封信,信中说,皇后命几个太监,为各宫妃嫔备好三尺白绫……” 贾琏的话让楚延有些惊讶,皇后如此贞烈,竟是要与丈夫一同殉国? 这不行! 楚延不允许永宁帝殉国! 京城里别的人死了也就死了,但他不能死! “去暗中叫谢贵来。”楚延吩咐身旁一个名叫戴为的亲卫。 戴为点头,去到使团休息的营帐内,装作来询问他们可有什么需要,用眼神看了下谢贵。 不一会,谢贵就以出恭为由,来到楚延面前。 “回去告诉他,保住皇帝性命!” 楚延神情威严,直接给谢贵下令:“记住,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跟皇宫里一些掌权的太监们说,看住皇帝皇后和宫中妃嫔,勿要令他们自焚或上吊而死!” 谢贵心里一紧,忙答应下来。 他走后,楚延还在思考着事情利弊关系。 皇帝死了,好处是他能进城后直接登基,断了一些人最后的希望,但坏处是,各地的顺朝宗室会不断反抗,若是皇宫里的皇子再逃走几个,更加后患无穷。 除开宗室,也会有一些忠臣打着为永宁帝复仇旗号,聚拢顺朝残余军队。 所以,最好的结局就是皇帝投降,楚延封他当安乐公,再传令各地归降! 等再过几年,天下太平了,随便怎么处置他。 思虑完毕,楚延站起身,走向帅帐内,在众人注视下坐回主位。 “诸位,商议得如何?” 楚延发问,面带淡淡的笑意。 北静郡王等人不敢吭声。 “如此,那就打一场。” 楚延说罢,朝褚明道:“送客人离开。” 褚明站起身朝他作揖,再朝左边席位上顺朝使团做了个手势,“诸位,请!” 水溶,庄锦,王子腾等人纷纷起身,行礼辞别。 楚延目光落到王子腾身上,笑了起来:“你们来走一趟,什么事也没办成,说出去也不好听,这样吧,我送你们一个忠告。” 众人疑惑。 “后天攻城时,你们千万不要上城墙,这不是威吓,确确实实是忠告。” 楚延笑着说完,示意褚明送客。 众人不敢再多说,有序出了营帐,准备返回京城。 褚明特意送他们到大营门前,脸上带着笑容,说道:“各位请稍等,我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王子腾等人看过来。 褚明命人将营地外围,土墙后边一个巨大东西上的油布拿下,将里边的东西展示给他们看。 “这……!” 王子腾等人眼都看直了。 油布盖着的,是一门通体黝黑的大炮,炮管近三丈长,乌黑油亮,散发出惊人的威慑力! 大炮旁边,还有数十枚铁质的炮弹,光从它的大小,以及这门巨炮距离城墙的位置,就能知道炮弹落到城墙时,会是何等惊人的破坏力! 王子腾再看向远处,营地土墙后,还有数十门相似的大炮,如一只只猛虎匍匐在地,只等后天时,乾王一声令下,即朝着京师轰出炮火! “你们还有一日功夫来考虑,是降还是战。诸位,不送了。” 褚明说罢,拱手告辞后,骑马返回了营地中。 第17章 贾家夜话 顺朝京师的大门再次开启,与乾王议和的使团回到城内。 城中诸多王公大臣早已翘首以待,派出足有数十人的队伍,将使团迎进城中,又有皇宫内永宁帝派来的太监,欲要阻止。 几方人吵闹不休,贾琏趁机跟赖大管家走了,一问才得知,是老爷派他来的。 贾琏匆匆回到贾家,得知老爷不在书房,而是在老太太屋里。 他又径直来到贾母院子,进去后看到,东西两府的人,该在的都在了。 老太太、太太,大老爷、老爷,他媳妇,东府的贾珍、贾蓉等,俱在屋内等着他。 另有林妹妹,宝姑娘、琴姑娘等,在玻璃屏风后,也在等着旁听他去乾王军营打听到的消息。 “给老太太、太太、老爷们请安!” 贾琏先上前跪下磕头请安,贾母忙让他起来,问道:“琏哥儿,你见着了那乾王?!” “见着了!”贾琏点头。 “可有三头六臂?” 坐贾母身边的史湘云笑起来,说道:“刚才我们还在说,担心琏二哥被贼王一口吞吃了,那贼王三头六臂,一顿能吃十几个人!” 史家姑娘湘云年纪不大,说话憨直可爱,脸上神情生动,惹得屋内众人都笑起来,先前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她从小就常来贾家,故而与贾家男人都不忌讳碰面,并未躲进屏风后。 贾母也笑问道:“那乾王长什么模样?都说了些什么?” 众人都笑,唯独贾琏笑不出来。 他才刚从乾王军营走出,军营内肃杀之气弥漫,二十万大军枕戈待旦,数十门大炮排列在营地外,炮口对准京城。 贾家内宅中,众姑娘姐妹们却还在说说笑笑,把这当顽笑。 这固然不能怪她们,去军营之前,贾琏也觉得朝廷能挡住贼寇,至多是破点财来消灾。 “琏二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史湘云心直口快,却不是蠢笨之人,见贾琏表情,就知道自己的顽笑不合时宜。 “不关云妹妹的事。” 贾琏回忆道:“我进营帐内,见那乾王独坐主位,高有八尺余,如虎踞龙盘,气势极盛!” 屋内一时安静。 屏风后,林黛玉,李纨,宝钗宝琴等人眼神对视,探春道:“听二哥哥的话,是在说那乾王有人君之貌。” 林黛玉心中茫然,不禁透过屏风,看向了贾宝玉。 乾王有人君之貌,就是说他会入主京城,对贾家生杀予夺,她与宝玉不说未来该如何? 薛宝钗默不作声,在心里想着,这乾王该长什么样? 身高八尺余,比她见过的男人都高,乾王又久经战场,莫不是如门上贴的秦琼尉迟恭,是膀大腰圆,魁梧健硕,胡须满面,威势骇人的武将模样? 李纨也没有说话,她半低着头,心里想到许多事,但都对眼下情势无益,脑海里只乱糟糟的胡乱想些事。 倒是薛宝琴,嘴里嘟囔几声,说“什么人君,就是贼王”,似对乾王很有怨言。 屏风外,贾琏与贾母等说了谈判的结果。 “什么都没谈成?” 贾政抚了抚胡须,方才道:“想来北静郡王等人要进宫回了陛下,由陛下定夺,我等不必多加揣测。” 见他还拿不定主意,贾琏忙说道:“老爷,该是决断的时候!乾王后日便攻城,只有一日时间考虑,恐怕还没有,只有今晚,明早老爷就该决断,是去上朝,还是留在家中!” 贾政怔住。 留在家中,就是降了乾王,去上朝,就是与朝廷、陛下休戚与共! 仿佛一把刀架到了他脖子上。 贾政看向屋内众人。 老太太面带忧色,他妻子默不作声,他大哥只管喝茶,府内姑娘们茫然无措,一旁的丫鬟婆子人人低着头。 “还不至于到这地步。”贾珍终于开口,“若能使他退军,花点银子也是好的,若是真打起来,咱们也左右不了局势。” 贾母叹道:“罢了,就到这罢,你们男人管外面的事,我也帮不了你们什么,满朝上下的人都没办法……等会你跟我去庙里上香。”后面一句话是对王夫人说的。 “鸳鸯,去给老太太更衣!”王夫人忙说。 众人正要散去,贾琏忽然想到件事,“太太,我们家里可有人认识个叫冷子兴的?!” 王夫人并不认识这人,因问:“你打听他做什么?” 贾琏咬着牙说:“这该死的贼厮,在外头乱说府里姑娘奶奶们的名讳,都传到了乾王耳朵里!” “啊!” 满屋子的姑娘、奶奶都惊呼起来,连李纨都坐不住了,连连说:“这是谁在乱传?!” 不管嫁了人还是待字闺中,女子的名字都不能随便往外乱说,眼下不但有人说了,还传到城外贼王楚延耳朵里?! 岂不是说,那乾王惦记着府内姑娘们? 贾母朝王夫人恼道:“快去查查,看这人是谁家的,往日里的规矩全不眼里了!” 这时,一个婆子出来说:“回老太太,这冷子兴,好像是周瑞家的女婿,是一个古董商人。” 此话一出,门外站着的王夫人陪房周瑞家的,再也不敢瞒下去,进来后就跪地磕头。 屋内众人神情各异,王夫人早已站起身低着头,不敢吭声。 贾母脸色不好看,却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发火,只朝王夫人道:“你去问清楚这事再来回,不必跟我去上香了。” 于是带着邢夫人、李纨、王熙凤、史湘云、林黛玉、探春等人,换了衣服后,一起浩浩荡荡的往大观园栊翠庵走去。 贾琏被贾政单独叫到书房,询问他详细。 贾琏惧于乾王威势,不敢把所有话都透露出来,只说:“老爷,那乾王听冷子兴说,府里头姑娘们长相貌美,故而特地叫了我去。” 这话点到为止。 贾政吃了一惊,看着贾琏,半晌才缓缓说:“若是把姑娘们送进乾王军营……” “老爷,当然是等乾王入主皇宫后再送进宫里!” “乾王都提到了谁?” “林妹妹,宝姑娘……还有蓉哥儿的媳妇。” 乾王问了许多事情,以贾琏看来,他最看重这三人,其余皆是陪衬。 “怎提了她们三个……你几个姐妹呢?还有宫里头你的大姐,他也没提?”贾政又问。 这三人固然才貌双绝,是一等一的女儿家,但对于林黛玉,贾政始终有亏欠这位外甥女的想法,不想勉强她,薛宝钗是外人,这事不是他来做主。 蓉哥儿媳妇秦可卿又已经嫁人,送她进宫与礼不合。 贾琏笑道:“老爷怎么没想到?若是乾王打进京城,皇宫里的妃子,去留还不都是由他定夺?” 贾政这才恍然,又皱眉说:“若是陛下投降了,元妃娘娘是要跟着陛下离开皇宫……唉,此事我知道了,再议罢。” 贾琏没法,只得告退。 只是在他看来,老爷有些优柔寡断了。 第18章 “清河,最近读的什么诗” 坤宁宫,下午。 “清河见过皇嫂。”“给母后请安!” 十七长公主陈玉贞,带着一众侄子侄女来到坤宁宫,她只是行个礼,由侄子侄女们给张皇后跪下磕头。 礼节完毕,清河规规矩矩的坐在皇嫂身旁,听着皇嫂问侄子们功课的事。 “清河。” 忽然,张皇后转头看向她:“朝廷派人去跟贼王议和,你平日里也有关心家国大事,近来也常问起那贼王,你以为这次议和能否成?” 一众年幼的皇子皇女看向她。 “是,皇嫂。” 清河低着头,正要细细斟酌话语时,皇嫂却不给她多思虑的机会,直言道:“你只管说,眼下就要到了山河破碎、家国沦丧的地步,若是挡不住贼军,你我皆不免被俘为阶下囚,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清河抬起头,迎向侄子侄女们惶恐的眼神,她轻轻开口,柔声说出自己想法:“回皇嫂,清河以为,这次劫难很难避过去。” 张皇后用眼神鼓励她继续说。 “那贼王楚延,十年前在南方啸聚山林,几年前,京城里就有人传他是无父无母,天生地养的灵童,乃是雷击高塔而生,又有传言,他是地狱夜叉王转世,手下大将皆是夜叉恶鬼。” 她的嗓音轻柔,却仍旧把一群年幼皇子吓得不轻。 见状,清河忙说道:“这固然是此贼妖言惑众,皇兄也因此特意降旨训斥,令京城百姓勿要谣传……只是,那楚延越是宣扬他的与众不同,怕是其野心越大,非皇位不能满足其饕餮巨口。清河看来,议和,仅是尽一尽人事罢了。” 一席话把张皇后说沉默了。 她原以为清河会和那些朝臣一样,分析敌我双方兵力,列举城内可用兵源,未曾想,清河却是说起贼王捏造的身世,指出其在数年前就垂涎皇位,野心极大! 议和即便成功,也只是以地事秦,如抱薪救火。 看向这些妃嫔所生子女,身为嫡母的张皇后缓缓开口:“若京城有变,我会安排人将你们送走,离了京城,勿要再说你们是皇家子女,记着要隐姓埋名,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是最大的福气,万不可再想着为你们父皇报仇。” “母后!” 一众皇子皇女都哭出了声。 张皇后道:“不要哭了,用手帕擦了眼泪,随我去给老太妃、太后请安!” 清河忙站起身,去安抚这群年幼的侄子们,淮南公主是唯一一个没哭的,她今年才四岁,睁着大眼睛疑惑看着哥哥姐姐们。 清河带上她们,跟在皇嫂身后,一起来到位于皇宫西北侧的凤藻宫。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听闻皇后到来的贤德妃贾元春,已在凤藻宫前等候,见她来后,恭恭敬敬的行礼迎接皇后到来。 张皇后笑道:“贤德妃在宫里陪老太妃即可,不必出门迎我。” 贾元春低着头,不敢多加言语。 清河见此情形,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整个皇宫里头,最谨小慎微的,当属贤德妃。 她与老太妃是亲戚关系,可又是皇兄的妃子,夹在皇嫂与老太妃之间,做什么仿佛都不对,就和现在这样: 贾元春若是待在凤藻宫里陪老太妃,她皇嫂又会心里不悦,她皇嫂是皇后,老太妃以前不过是一普通妃子,又不是太上皇生母。 可若是贾元春出门迎接皇后,老太妃恐怕又会觉得她生疏了,贾元春能封妃,靠的还是老太妃在皇上那说情。 清河却不能怪皇嫂,她皇嫂也难,虽是皇后,名义上掌管后宫,可皇后里却有老太妃、太后、太上皇三人需要她去孝敬,皇嫂又未能诞下子嗣,处境越发不好。 但眼下,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真正的大事,是城外的那位。 …… 辞别老太妃,清河又带着皇侄们随张皇后,一起来到了东宫。 这里本是太子居住的地方,但她父皇退位后,就一直居住于此,并将宫殿重新修整、改名,如眼下,清河来到了高玄宫门前,进去给她母后请安。 让清河意外的是,她的皇兄也在此。 “皇后和清河也来了?” 永宁帝淡淡问道。 张皇后忙携众人,给他与太后行礼。 清河坐到了母后身边,年幼的皇子们只能站着。 不等她们发问,太后就说道:“刚才皇帝说,议和失败了。” 清河心中猛地揪紧,虽早有预料,可听到后还是觉得慌张。 “他们想打一场,朕就和他们打!”永宁帝咬着牙道。 太后面无表情:“皇帝想请本宫去见他上皇,让上皇发话,命城中百官出人出力。” 听了这话,清河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皇兄。 国难当头,朝廷文武官员却只想保命,被贼寇吓一吓,连早朝都不敢来了,可怜她皇兄登基十年,却还得靠太上皇来发号施令。 “臣妾也同去,尽一分力。” 张皇后恭声道。 清河这才知道,原来母后说那些话的意思,是让皇嫂也出面,众人一起去请万仙阁中烧制丹药的太上皇。 太后这才满意的点头,朝清河道:“你们也同去,见一见你父皇,还有你们的皇爷爷!” 于是清河又带上年幼的皇侄,与皇兄皇嫂和母后,一同来到万仙阁。 进去后,清河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香,极其呛人,她不得不用手帕捂着小鼻子,方才忍受住这股味道。 “你们来了?” 太上皇正和几个老道士坐而论道,见到清河等人后,发白的脸上露出笑容:“刚好,来得正好,朕终于算出来了!后日卯时三刻,天光初破,地气升腾,正逢‘甲子逢辰’之吉相,那时服丹,可引周天星斗之精髓,灵药通玄关,化凡胎为玉骨,霞举飞升!” 清河低着头,心里且哀且叹。 她皇兄想说出来意,父皇身旁的一个道士却笑道:“道兄,我等飞升在即,凡尘中的身份就不要再用。” 太上皇恍然大悟,笑道:“没错,以后不再称朕,以道友相称!” 永宁帝转身走了。 太后待了片刻,因受不了万仙阁内烟熏,也走了。 留下的清河,让皇子们去给太上皇磕头请安。 许是见到他们年幼的脸蛋,也或许是后日就要服丹飞升,太上皇心情大好,拉着二皇子的手问:“近来乖孙们在课堂都学了什么?” 二皇子年仅六岁,平日里很少见皇爷爷,因此有些不敢说话。 清河忍不住站出来,说道:“父皇,清河近来学了一首词,想念给父皇听!” “哦,清河最近读了什么诗词?”太上皇笑着看向她。 清河念道:“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她心里好生痛快! 万仙阁内,却安静一片。 太上皇脸上笑容凝固住。 “清河,走吧。” 张皇后拉着她的手转身走了。 清河跌跌撞撞的跟着皇嫂走,一众皇子皇女半刻也待不住,一窝蜂的跟着跑出去。 第19章 潇湘馆内林黛玉 朝阳从东边升起。 这一日,顺朝京师的街头反倒比前几日多了些人,似乎百姓们也都知道了,明日早上就是城外乾王军攻城的时候,想出门就只有今日。 米面粮铺门前,众人吵吵嚷嚷,闹着说粮价太高,要报官,店铺掌柜们却丝毫不慌张,他们早知道官府忙得很,没空管这些事! “一斗米一两银子,或两吊钱,你们爱买不买,倘若围城几个月,卖儿卖女都换不来我这一斗米!” 掌柜带着一众伙计,眼高过顶的看着来买米的人。 众人恼怒不已,都说道:“乾王二十万大军围城,不出三日就拿下京师,等乾王入主京城,城内平定了,那时你的米卖给谁?!劝掌柜你多想想,京城的那些爷们兵能打仗吗?” 京城禁军平日里在城内横行霸道,百姓都有眼睛看到,知道禁军欺负他们可以,但真要上战场,受点伤就哭爹喊娘滚下城墙了。 见他们都这样说,掌柜也犹豫了,最后妥协道:“一斗米一吊钱,要买的抓紧,下午我就关门了!” 一斗米一吊钱还是太贵,往日不过三五十文。 但眼下这情形,家中缺米的人只能买。 于是很快就有几个人拿出钱来,买了一些回家存起来。 剩下的人围观片刻,有些掏钱,有些去了下一家米铺,有些则继续游说,企图让掌柜再降价。 贾家乃是当朝国公,自然不担心米面粮食短缺的问题。 潇湘馆。 林黛玉屋里的二等丫鬟紫鹃早上起床,去跟丫鬟婆子们打听了下外头的情况,二门外的小厮一大早就出门了,回来后就能把外头的消息传给丫鬟婆子们。 这也是紫鹃这些内宅丫鬟,知道外面消息的唯一途径。 听完后,紫鹃回到潇湘馆,说给了梳妆中的林黛玉听。 “我还道你一大早去了哪,原来是去打听米价。” 黛玉笑道:“前两日我问了凤姐姐,府里的米面粮食够吃两个月的,我只担心贼军进城后抄家,那时存多少米都不够。” 说到后面,她笑容敛去,颇为此发愁。 这时,屋外的丫鬟喊:“宝二爷来了!” “这不中用的怎来了?” 黛玉正梳妆,眉毛还未画好,不方便见人,想让紫鹃去挡一挡他,贾宝玉却已兴冲冲的走进来,朝她笑道:“林妹妹,外头的桃花开了,等会去叫上宝姐姐她们,一块去树下吃酒赏花。” 林黛玉盯着他看了半晌,方才转过头去,继续描眉。 “好妹妹,怎又不理我了?”贾宝玉走过去,拿起她的胭脂盒子,凑到鼻子边嗅一嗅,被黛玉一把夺过来,恼道:“宝哥哥你想做什么?” 吃丫鬟们的胭脂就罢了,她的胭脂却是决不许他吃的! 贾宝玉笑道:“妹妹肯理我了?” 林黛玉不说话,继续描眉。 贾宝玉看了她半晌,见林妹妹眉毛细而淡,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婉转在眉间。 黛玉瞥一眼他,拿着镜子到一边,转过身去对镜描眉,冷淡道:“紫鹃,送宝二爷出去赏花,我今儿没空去看什么花儿姐姐的。” “好妹妹去做什么?”宝玉回过神来,忙问道。 黛玉冷笑:“明儿城内就要打仗,我便是不做什么,也需得去老太太那看看。” 宝玉道:“我才从老太太那出来,老太太昨夜里睡不大安稳,其他事倒没什么。” “你走罢。” 黛玉道。 贾宝玉却是急了,说:“我近来没做什么,妹妹却又恼我了,也不跟我说笑顽耍,妹妹是知道城外的乾王军进来,故而嫌弃我不成?” “宝哥哥,你说什么?”黛玉扭头看他,水雾般的双眼睁大。 “我、我没说什么!” 贾宝玉又退缩下去,不敢再往下说。 黛玉生气道:“城外的乾王军进来,跟我嫌弃你有什么干系?你说出这话来,又是想要从我这听什么?你既不信我,那帕子你拿回去,我不要你的了!” 说着起身要去箱子里翻找那块旧帕子,眼眶里早红了,泫然欲泣。 贾宝玉急得慌乱去拉她,又被黛玉甩开,她趴在床上呜呜幽咽的哭泣起来。 贾宝玉叹道:“好妹妹,是我不好,我不该拿外头见到的人来比你,你知我心,我也知你心,往后我不再提了。” “外头的人是谁?” 林黛玉转过头问他,一双含露目内泪水盈盈。 方才宝玉的意思是,城外乾王军进来,将贾家里的姑娘们都收进宫中,宝玉疑心她嫌弃他,是因为乾王军进城,不肯再与他亲近。 “好妹妹你别问了。”贾宝玉不肯说,笑道:“你擦一擦眼泪,瞧着让人心疼,我去了,老爷叫我帮着看家里头的事情,琏二哥今早出门了。” 见他走了,林黛玉才慢慢止住泪水,心里头有些悲伤。 宝玉不知见了谁疏远他,就疑心她是想攀高枝进宫,故而担心她也这样。 可他不知道…… 黛玉从枕头里摸出一条白绫,怔怔的看着。 紫鹃进来,见到这一幕后,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放下水盆拿过她手里的白布,“姑娘,万不可有这念头!!” 她贴身服侍黛玉,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拿到这白绫,莫非是叫雪雁或者春纤去的?她们年纪小,未必懂得白绫是用来上吊的。 黛玉低声道:“昨夜里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黛玉却未答,看向她道:“紫鹃,若是贼寇进园子了,你不必管我,只管自己活命去。” 紫鹃心惊胆颤,劝了她一阵,把白绫收走了,打定主意之后都不让姑娘拿到,像匕首小刀这些,也不给姑娘碰到。 好死不如赖活着,再者,她听说乾王入城后从不乱杀人,只杀一些贪官污吏。 洗漱完毕,黛玉去给老太太请安。 才进了屋,她就见着东府蓉大奶奶在那唉声叹息,说:“老太太,我前几日就说,最好不要再去上朝,二老爷今早怎么又去了……” 黛玉觉得有些稀罕,蓉大奶奶往日里敬重长辈,操持家里,从不这样说话。 怎今日来到西府,说起了她二舅舅的不是。 秦可卿只是蓉哥儿媳妇,不应该对贾政有不满。 但这事似乎关系到贾家生死存亡,众人也都没太追究。 贾母只说道:“贾家世受皇恩,古人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若贼军还未打进来就背主负义,岂不是玷污我家百年清誉?这事不要再提了!” 秦可卿起身谢罪,不再多说话了,坐了一会后才回去。 黛玉与众姊妹在贾母这坐了许久,迎、探、惜三姐妹,并史湘云、薛宝琴等,都围聚在贾母身旁,仿佛外边已是兵荒马乱,唯有在老太太身边才安全。 临近中午时,贾政回来,来到贾母屋里,说了一件事:“陛下已下旨,明日与贼军死战!” 黛玉、湘云等姑娘们,眼神对视,皆沉默不语。 等着明日到来。 第20章 岫烟访妙玉 且说紫菱洲。 此地位于大观园西南,乃是临水的一处水榭,离潇湘馆不远,迎春与邢夫人之侄女邢蚰烟居住于此。 傍晚时分,迎春从老太太那出来,刚回到紫菱洲,却见蚰烟从屋里走出来,身后跟着的丫鬟手里提着盏灯笼,是要晚上出去的意思。 “妹妹要去哪儿?”迎春因问道。 “二姐姐。” 岫烟站定,朝她笑回:“明儿外头恐要乱起来,我心里总有些慌张,想去栊翠庵跟妙玉说会子话。” 迎春听了,半晌不语,岫烟见状便猜出些什么来,问她道:“二姐姐从老太太屋里回来,可听到些什么?” 迎春轻轻一叹气:“只听说朝廷不议和了,皇上下旨要跟贼军打,眼下我们也做不了什么,不过等着罢了。” 邢岫烟素来只知道这位贾家的二小姐,为人有些温婉善良,从不多显露,眼下她眉心带着愁绪已是很难得一见。 跟在迎春身后的丫鬟绣橘说道:“想必是那贼军狮子大开口,想要掳走城内许多财物,朝廷才将他痛骂一番,绝了议和的念头!我听说那些贼军个个都是泥腿子出身,穷得精光,又都是乡下娶不起媳妇的单身汉,见了女人就抢……” “绣橘。” 迎春拉住她手,不许她乱说话了。 丫鬟司琪也给了绣橘一个白眼,笑说道:“你快别骂了,别人一个个都恭维的称城外的那位叫做乾王,你还贼军贼军的叫,等他们进城听说你乱骂,看乾王手下怎么收拾你!” 绣橘本想回嘴,可又着实有些害怕城外贼寇,只得悻悻闭了嘴。 岫烟笑道:“二姐姐,我先去了,等会子回来再跟你说几句话。” 迎春点头,辞别她后进了屋里。 坐下后,绣橘给她倒茶,手一摸茶壶,凉飕飕的没半点余温,她顿时恼起来,冲外边就喊道:“我竟不知屋里头出了几个奶奶太太,十指不沾阳春水,比小姐还金贵,茶水凉了也不知道换,改日回了太太,让你们出去随便上哪当小姐去,省得留在这屋里受气!” 外面有几个丫鬟婆子媳妇们听到,都装聋作哑,一声不吭。 迎春见了,便自己起身倒茶,说:“眼下兵荒马乱,人的心思都不在,担心这担心那的,我喝点凉水也无妨,你就别责怪她们了。” 一番话把绣橘急得跺脚,司琪也说道:“姑娘素日好性子,这些媳妇婆子越发得意,伺候不用心倒也罢了,最怕奴大欺主,越发猖獗管不住。” 一面说着,一面拎起茶壶去到外边,喊道:“过来给姑娘换茶水,姑娘平日里都是这时候从老太太屋里回来,你们竟都不记着,哪日我也不记得了,拿了茶壶去跟太太说话,说姑娘平日里喝的就是这些凉水!” 听她这么吵嚷,那些婆子们到底是害怕了,赔笑着走出来,拿了她手里的茶壶去换水。 司琪这才消了些气,转身进屋,见二姑娘迎春,已手捧着道经在窗下默默读起了书,对刚才的事也不多问。 司琪只得叹气,与绣橘去屋里坐着说些闲话。 …… 邢岫烟在傍晚黄昏时分,走到栊翠庵山门外,见外头有几个小尼姑、小道姑在那一片红梅中嬉笑顽闹,浑然不知外边有兵祸的模样。 岫烟见到此情形,方知栊翠庵的红梅已经开了,去年大观园刚落成时,大家还一起来赏梅,今年却是没这兴致了。 “邢姑娘来了!” 几个小尼姑小道姑见了她,都纷纷跑来见过礼,岫烟见她们年纪不过十一二岁,是修建这处家庙时从江南特意买回来的,因此个个都是水灵灵的,平日里吃斋念佛,跟妙玉住在这清静的佛门寺庙中。 比起外头的兵荒马乱,栊翠庵倒也是安身之处。 往日里她们早晚都有功课,今日反倒放假了。 “我找你们师父说会话,不必进去通报了,你们顽去罢。” 岫烟说着,顺着台阶走上去,进了栊翠庵。 到了东禅堂,却不见人,问了一个嬷嬷才得知,妙玉今晚也不在禅堂念经,而是在后院,一下午都未曾出来。 妙玉管着栊翠庵,她一懈怠,庵里的尼姑道姑、嬷嬷们就全都跟着偷懒,也不去念什么经了。 城外的乾王军,到底还是影响到这佛门清静地。 岫烟心里想着,进了后院,在西耳房见到了平日里伺候妙玉的小丫头,戴着顶僧帽,拢住满头长发,正歪在廊上闲坐,见她来后才忙站起身。 “妙玉在里头?” 岫烟问,小丫头说是,她才走到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屋里传出声音:“晚饭放外头,你去罢。” 岫烟笑道:“有人来了。” “是宝玉?你跟他说,不见,让他回去罢,大晚上不要来庵里!” “是世中扰扰之人,来见畸零之人。”岫烟笑答。 门内安静一会,才传出女子冷淡声音:“原来是你,既是世人,又何苦来扰我清静?” 邢蚰烟便推门进去,见里面一张蒲团上,坐着一位穿素衣裙,身影窈窕的美艳女子,她低头抄着佛经,未曾梳妆打扮,满头乌黑青丝垂在脑后,将将盖住她纤细可一握的腰肢,她跪坐在蒲团,丰腴的臀儿坐在腿上,将衣裙压出圆润饱满的形状。 妙玉是一个带发修行的尼姑,往日里总穿宽大僧袍,只在内院中,才能见到她这姣好的女子曲线。 岫烟笑道:“你又在抄佛经了。” 妙玉一边一笔一划的抄佛经,一边冷笑着回:“我出家修行,不抄佛经又能做什么?亏你跟我学过书,连这也不懂。” 岫烟道:“我不懂尼姑,但我却懂你,你心里有烦心事时,才躲起来抄佛经,今儿你又独自躲在这,可见是心里头有些郁结不快。” 妙玉终于停下笔,看向了她:“你专门过来揭我的短处?” 邢蚰烟与她相识十年,岫烟家里租住着庙里的房子,与妙玉是邻居,当年岫烟年纪还小,就是妙玉教她读书认字,两人是亦师亦友关系。 就是因为岫烟知道她为人,故而特意在傍晚来她栊翠庵,找她说会子话。 不必找什么话题,只随意说些话,妙玉就能心情好许多。 尽管她脸上依旧冷淡,性子也一如既往的古怪。 与她说了一会话,邢岫烟喝着茶,也轻轻叹息:“我家里来京城投靠姑姑,本以为有福气住进这园子里,能过一段清净日子,谁知兵祸追着我们一家似得也来到了京城,如今我也为此忧愁,不知明日如何。” 妙玉淡淡道:“还能如何,若贼军进城了,我便割了这头发,他们还能为难我这尼姑不成?京城若是待不住,我就回苏州去。” 邢蚰烟看向妙玉垂在脑后的如瀑青丝,一时竟羡慕起来,想拿起来看看,却被妙玉一把推开。 “你若是也来庵里专心修行,也能有我这头发。” 妙玉终于笑起来。 岫烟也笑了,又坐了一会后才告辞回去。 第21章 蘅芜苑香菱宝钗 岫烟回到了紫菱洲,提着灯笼刚到缀锦前,却见里边也走出来一个提灯笼的人,定睛细看,才认出她是薛家买回来还未开脸的妾室,名叫香菱的。 “姑娘来做什么?” 岫烟笑问道,香菱是个可怜的女孩,从小就被拐子卖了,听说薛家买她的时候,还与别人起了争执,两家人都想买她,因此还闹出了事情。 香菱长相也确实标致,肌肤白皙,身段苗条,眉心有一粒胭脂,越发让她气韵不同。 香菱笑道:“宝姑娘打发我来拿回一本借给二姑娘的书,这会正要回去,邢姑娘从哪儿回来的?” “我刚去了一趟栊翠庵。” “原来是去找妙玉。”香菱笑道,“听宝姑娘说,妙玉师父也是个才貌双全的人,只是少有展露出来。” 岫烟笑道:“她才情何止是高,都快高到天上去了,园子里没有几个人是入她眼的。” 香菱笑着不答,提着灯笼回去了。 园子里姑娘小姐们相互以诗歌唱和,嬉笑打闹,她却是不能的。 身后岫烟见她往南边走,便奇怪的问她:“香菱,你去哪儿呢?蘅芜苑在北边。” 香菱回头笑道:“宝姑娘前两日就回家住了,不在园子里。” “竟是这样,我竟不知。” 邢岫烟目送香菱走了,心里头有些奇怪,宝姐姐回去住了,琴妹妹却还在蘅芜苑,难道是薛姨妈家里屋子不够住?姐妹俩个不习惯睡一张床? 也未有多想,进屋去找迎春说话。 香菱从南门出了大观园,顺着园子围墙旁边的路,提着灯笼快步走。 一会后回到家中,却刚好碰见薛蟠从私巷的侧门走进来,喝得醉醺醺的,走路都不太稳当。 “大爷当心。” 香菱忙过去搀扶。 “你,你是谁……好标致的小美人!” 薛蟠睁着醉眼,猛盯着香菱瞧,又凑过来,吸了一吸她脸上脖颈上散发出的香气,满脸陶醉起来:“好个美人,来陪大爷喝几盅,大爷赏你银子!” 说着就要拧她白嫩光滑的脸蛋。 香菱一扭头躲开了,却不敢松手,薛蟠乃是她未来夫君,将她买来就是为了纳她当小妾的。 她本应该早早进薛蟠房里伺候,是薛姨妈说她年纪还小,养两年再开脸,如今已过去了两年,她也差不多要服侍薛蟠。 既是妾,就没有躲的道理。 香菱忙说道:“大爷,快些先回屋里罢!” 薛蟠却不肯走,倔脾气上来了,抬手在她脸上就是狠狠一拧,口中骂道:“你这该死的娼妇,伺候爷都伺候得不用心!” 香菱的小脸顿时红肿起来,疼得她落泪,却也只得委屈道:“大爷,您喝醉了!我是香菱,不是酒楼里陪酒的!” “谁说我喝醉了?我没醉,再上酒!” 吵嚷声惊动屋内的人,薛姨妈命人出来瞧,众人忙将薛蟠扶进屋里。 薛姨妈和薛宝钗都在厅里,见到他醉得不轻的样子,都颇为心疼,将他扶着坐下。 宝钗又命香菱去倒茶,才见到她捂着脸,一时诧异问道:“香菱,谁打你了?可是我那哥哥?” 香菱捂着脸只摇头,眼眶里红红的,喏喏的站一旁,想去倒茶,其他丫鬟却已经去了。 薛姨妈朝醉酒的薛蟠生气道:“何苦来!你喝醉就醉了,还打人,把香菱打成这样疼。” 薛蟠听到母亲的话,方才渐渐醒了,见香菱那张漂亮的小脸变成这样,一时也有些后悔。 宝钗朝香菱说道:“你去找些药敷上,叫厨房送一碗醒酒汤来。” 香菱应了一声,低头去了,不敢再多看薛蟠。 屋内只剩下薛姨妈、薛宝钗和薛蟠三人,薛蝌也住在这院子里,不过是在外书房住,这里位于荣国府的东北角,大观园的东南角,与园子不相通,却有一道侧门,能出到宁荣两府中间的私巷,平日里薛蟠、薛蝌等人出门很方便。 见薛蟠酒醒了,薛宝钗方才问他:“哥哥今儿又去哪喝酒了?跟谁喝的?” 薛姨妈也忍不住数落他:“明日乾王军就攻城了,你还不安分!” 薛蟠笑道:“正是明日要攻城我才出去,明儿酒楼都关门了,我去哪儿喝呢?刚巧我见到宝玉,就叫上他一块去喝酒,明儿哪也不去了,就在家里!” 薛宝钗笑道:“妈妈你看,哥哥竟也知道害怕,肯躲家里头,自从来到京城,这可是头一回。” 薛姨妈也笑了,可又担心城外的事,脸上竟又没了笑意,“也不知明儿会怎么样,若是事情有变……” 宝钗道:“我看一些史书,围城战要打好久,围城数月数年的都有,明儿才是第一日,还不至于怎么样……若是乾王入主京城,母亲你就和哥哥搬出去,住在家里店铺里,等京城稳定下来结束再商议。” “只母亲和我搬走?妹妹呢?”薛蟠疑惑的问。 宝钗幽幽道:“我已在大观园里住了一年,如今搬走,恐别人会说闲话,说我家大难临头只顾着自己。再者,搬走也未必管用,乾王进城后,是要将城内富户都查一遍。” “妹妹不走,我也不走了!”薛蟠道。 薛姨妈也不好多说,心里发愁,一会儿后,与女儿进了屋里。 母女两说些话。 “母亲别为我担心。”宝钗劝慰她:“我留在园子里,未必是好,也未必是坏,贾家与朝廷站一起,乾王若进城,贾家上下都难逃这一劫,我家虽还是皇商身份,却不起眼,不知乾王会如何处置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人。” 薛姨妈看向她,半晌方问:“前些日你说,乾王会把犯官女眷打入掖庭宫……这是好是坏?” 宝钗摇头,薛姨妈就不再问了,坐了一会才走。 宝钗独坐屋内,坐了许久,丫鬟鸳鸯走进来,她才命其将镜子拿出,摆在桌上。 她对镜自照,镜中女子样貌出众,脸蛋端庄圆润,人人都夸她好似牡丹花,宜家宜室。 宝钗从衣裳里取出在脖颈挂着的璎珞,正反两面共有八个篆字: 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这是她在金陵时,与母亲去寺庙里上香,遇见了一个癞头和尚,叫她母亲把这八个字錾在金器,随身戴着,说将来会遇到一个与她有缘分的人。 来到京城,宝钗方知,贾宝玉从娘胎里带出一块玉,那玉上也有八个字: 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恰好就与她的八个字配成一对! 凑成金玉之缘。 真真是一语成箴,孽缘碰巧! “你既只说木石前盟,我又何必再记着金玉良缘?” 独思良久,薛宝钗将璎珞取下,收进了箱子内,以后不再戴了。 什么金啊玉的,又什么木石前盟,待乾王打杀进来,一并将这些碰碎,哪里还有什么天作之合,前世之约? 第22章 攻城(上) 楚延在亲卫的服侍下,穿上甲胄从营帐走出时,春日早晨的太阳还未升起,天边才刚亮,营地里弥漫着一股肉香与米饭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大王!” 门口围坐在一起吃早饭的亲卫们见他出来,纷纷站起身,手里还端拿着碗筷,匆忙擦了擦嘴,把碗往身后藏。 楚延看了他们一眼,笑道:“只管吃你们的,坐着吧,我去营门走走。” “大王您不吃早饭?” “不妨事,回来再吃。” “那我去给您牵马来!” 一个亲卫放下碗,匆忙跑去旁边的营帐,把乾王的坐骑牵来。 楚延翻身上马,带上数个亲卫,穿梭在饭香气弥漫的营地间,来到了营门处。 清晨露水过后,土墙下四十门神威大炮上的油布已经掀开,炮管从土墙缺口中伸出,指向远处的顺朝京城。 一股松脂混合油的气味弥漫开来,这是涂抹在炮身上,防止生锈用的。 每一门神威大炮都有几个炮手在做最后的检修,等会开战前,要进行一轮试射,确保攻城时炮弹能落到城墙上。 “把望远镜给我。” 楚延吩咐道,亲卫孙云景忙取出一只单筒望远镜,递了过来。 楚延拿过,依旧骑在马上,用望远镜看向远处。 先看城门最为高大的箭楼,其有四层高,从箭楼开的窗户可看到里边顺朝士兵的身影,能看到他们从窗户伸出脑袋来张望这边。 城墙上和瓮城、角楼各处,架设有不少火炮,威力自然远不能和他亲自督造的神威大炮比。 城墙下有护城河,但常年疏于清淤,导致原本宽大的河流,现在最窄处只剩下数米宽。 吊桥已经被升起,且两座瓮城正对着桥,士兵从这里进攻会承受敌军的最大火力。 楚延五天前,就选定了护城河两处淤泥多的地方,做好布置,准备填平河道。 一边观察,一边默默推演,复盘昨晚与部将们定下的策略是否有遗漏之处。 看了有半刻钟,楚延才放下望远镜。 “殿下。” 李长进骑马上钱来,朝他拱手行礼。 楚延回头一看,吴心安,苏定边,徐志易,常能,卫良等人都来了,于是笑问道:“你们都吃过早饭了?” “大王,我们都没吃呢!” 身材矮壮的马继咧着嘴笑道:“就等着进城后去宫里头再吃!” 众将士都笑起来。 楚延笑骂:“你平日里一天五顿饭,少一顿就嚷嚷,还能忍着五天不吃饭?” “打这破城还要五日?”马继立刻说,“等会大王派我当先锋,我保证第一个拿下城门!” “好,立军令状。” 楚延淡淡道。 “呃!” 马继像是被人勒住喉咙,吭哧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于是众人又笑起来。 “殿下一贯是做保守估算,”徐长进笑说:“以我来看,三日可破城,第一日吓破他们的胆,第二日强攻,三日内必有人来当内应。” 楚延笑道:“有没有内应,今晚才知道,该打还是得打,先进行神威炮试射。” 他命令一下,立刻有人去通知,将管着四十门大炮的炮长叫来,传达楚延命令。 一时间,每门大炮后都站了数人,主炮手、装药手、填弹手等,一起开始忙碌。 每个主炮手都拿着象限仪在测算,记录相关数字在纸上后,再进行计算。 楚延和部下众将来到一门神威炮旁,亲自看这一组炮手进行流程化操作。 李长进见着炮手在纸上流利的计算,不由得赞叹道:“殿下五年前开始在军中推广新数学时,我们都不理解,这点小事也值得殿下亲自去为他们上课?直到今日,我才知道殿下深谋远虑,非是我等凡人所能及。” 众人连连称是。 楚延只是一笑,他费劲培养那么多数学人才,可不只是为了在战场上算炮弹轨迹。 一会儿后,炮长上前行礼,声音有力的禀报:“大王,我们班组这门炮调试完毕!” 楚延点点头,说了一句“做得好”。 再等片刻,四十门大炮的班组人员都站在了炮后,调试、装填完毕,燃起火把等候命令。 楚延拿出从江南缴获的战利品西洋怀表看一眼,时间是早上七点,营地与城中双方将士才刚吃完早饭。 深吸一口气,楚延朝他们喝道:“听我号令,攻城前试射,准备!!” 声如惊雷,四周将士又敬又畏,大王真有喝断长坂桥之能! 四十门神威炮后,点火手把火把放下,靠近引线。 “放!!” 楚延一声断喝,同时举起了望远镜。 引线被点燃,跟随在旁边的李长进苏定边等人也都举起了随身带的望远镜,一起看向远处城墙。 轰!!轰!! 四十门神威炮几乎是同时射出,巨大的铁质炮弹越过数里地的距离,在半空划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线,纷纷砸到了城墙上。 大多数砸中了城门最为高大的角楼,少数砸中了藏在角楼上的守城大炮,当的一声将炮管砸到了地上,木质炮架碎了一地。 还有几发炮弹以刁钻的角度砸入箭楼窗户内,将几名躲后边的顺朝士兵当场砸死,惊呼声似乎传到了营地这边。 从望远镜内,众人看到了角楼内、城墙上、箭楼里的士兵惊慌失措的躲避,还有一些跑下了楼,一些士兵瑟瑟发抖的在城墙磕头,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这次齐射不错。” 楚延心情大好,朝众炮手们笑道:“刚才砸中大炮或炮弹钻进窗户里的,大赏,其余命中的小赏。” 炮组的人纷纷谢过乾王赏赐。 楚延招呼李长进他们道:“随我回营,作最后商议。” “是,大王!” 众将跟着他回去,作最后攻城部署。 城内。 确认炮弹停下,乾王军还未正式攻城后,王子腾方才登上城墙。 入眼所见,一片惨淡。 大顺京师城墙极为牢固,铁质炮弹未能造成多大破坏,但炮弹隔着数里地打到城墙,从众人头顶呼啸着砸落,这股战战兢兢的惊惧感,却始终萦绕在每一位士兵心头。 加之朝廷官员多怯战,城内守军又有两万余败军,他们见过乾王军的战力,耳口相传之下,守城士气越发底下。 此刻,王子腾所见士兵,大多脸色煞白,躲躲闪闪,不敢露出头去面朝乾王军营。 第23章 攻城(下) “老爷,您还是下去吧。” 一名家将劝道:“乾王军大炮威力远胜我们,能砸到城墙的每一处,还都精准无比,不得不防!” 王子腾嘴唇动了动,想起乾王对他的忠告,最终什么也没说,下了城墙。 几名守城将军已在等着他,方才他们都不敢登墙,见王子腾走下,才都围了上来。 他们也不开口,只看着他。 王子腾深知,他们都是主张投降乾王的,欲要与乾王死战的忠心将领已在城墙各处指挥,昨日里王子腾与军机处已作了部署。 眼前这些人,是来劝他的。 皱眉沉思良久。 “罢了。” 王子腾想到了前日去议和,所见到的乾王模样,或许这江山该是由他那样气度不凡的人来坐。 他这一叹气,几位守城将军都惊喜的抬头看他。 王子腾道:“你们派人进宫禀报,就说……乾王军大炮远胜我等,士卒多畏战。” 战前说这些话,无异于是在动摇军心,朝廷派监军来斩了王子腾都说得过去,他只能认罪。 但若是斩了他这个京城节度使,军心更加涣散,以王子腾看来,朝廷多半是要将他撤职,事后再追责。 若是那时大顺朝还在的话。 “我等与大人荣辱与共!” 几名部将弯腰拱手行礼,表明自己决心,建王子腾点头后,他们便急忙派人进宫禀报。 朝廷是降也好,是战也罢,他们都不过问了。 …… 传令官宋威骑着马奔驰在城内空无一人的道路上,一径来到皇宫的承天门外五龙桥前,翻身下马,顾不得马儿,急匆匆从五龙桥右侧跑过,一路来到承天门前。 他一手举信,一手举着令牌,径直进了承天门内。 原本以为看门禁军不会拦他,谁知门口十来个禁军一起围过来,宋威赶紧喊道:“节度使王大人派我急传消息入宫奏报皇上与军机阁!” 禁军们忙笑道:“不是拦你,是想问外头怎么样了?好歹跟我们说一说,那乾王攻城了没?” “还未曾,射了一轮炮,打在角楼上死了好几个兵。” “什么?!” “真打起来了?!” 这些禁军从未打过仗,听到还未打起来就死人,一时脸色都变了。 宋威顾不得他们,往皇宫内急奔,从端门进到午门,一路来到了临敬殿外军机阁,才气喘吁吁的歇息片刻,等太监进去禀告,再出来叫他进去,宋威才拿着信走了进去。 永宁帝与数位军机阁阁老在里面,见到他后,脸色都很难看。 “陛下,您请看。” 乾清宫掌宫太监刘居,把信送到了永宁帝手上。 “混账东西,该死!!” 才看信中几句话,皇帝便勃然大怒,将信拍在了桌上,整张脸红涨起来:“传朕口谕,去东门将节度使王子腾抓进牢里!” “陛下!” 庄锦几人忙起身阻止,都说王子腾担任京城节度使已有十余年,贸然换将只会致使前线溃败。 庄锦劝道:“陛下,不如派个人去监军,命王子腾协助,还是由他来指挥。” 永宁帝忍住怒火,“能派谁去监军,才能让那些人听命?” “史家与王家有姻亲关系,保龄侯史鼐忠心可鉴,可派他去。” “就依卿意,速去传旨!” 军机阁很快拟旨完毕,用印后叫人火速去传旨。 半个时辰后,等史鼐赶到东城门,城内外已是一片炮声轰隆。 顾不得与有些尴尬的王子腾多说话,史鼐上到城门箭楼,从窗户往外看去,只见贼军在护城河对岸,井然有序的进行填河。 七八辆巨大的盾车用铁皮覆盖木车前端,挡住城墙射下去的弩箭炮弹等攻击,护住成千上万挑担子的百姓,将一摞摞泥土倾倒进护城河中。 一旦城墙上有大量士兵上去射箭,数里地外贼军营地的大炮就会进行一轮齐射,盾车、冲车后的小型火炮也会进行齐射,密集的火力压得守城的士兵几乎不敢冒头! “这仗要怎么打!”一个城门将军有些茫然无措。 贼军号称二十万大军,怕是有十五万可用,他们能轮番上战场攻城,另有几十万后勤军,源源不断从江南金陵各省运粮食来,又从京城周边各地驱赶来十几万百姓,为乾王军制造攻城器具、填平沟壑河流。 这么多人,能硬生生堆起一座与城墙等高的墙,那时贼军直接居高临下对他们炮击! “打不了也要打!” 史鼐抓住王子腾肩膀,紧盯着他,沉声道:“世兄,天下安危在你一人肩上!” 王子腾唯有苦笑,不得不安排人去往各处守城。 他的几个部将见了,相互对视一眼。 “如今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城内不知有多少愿意降的。” “有,有办法!” “什么办法?” “忠顺亲王!” “对对,快,宋威,你再去忠顺亲王府,就说,再不降就没机会了!” 敌我双方都死了人,按乾王放出来的话,亲王郡王都要抵命,但只要皇城没有攻破,就还有谈判的机会! 传令官宋威再骑上马,飞速往忠顺亲王府跑去。 得知消息后,忠顺亲王呆坐在椅子上,半晌方破口大骂道:“坐皇位轮不到我,反贼来了我却要跟着被杀头,我让你降你不降,如今那贼王死了几百个人了,宗室全都要死绝!” 宋威听了一阵,才劝道:“我们大人说,王爷快些想想办法罢,趁这两日乾王军还未破城,还有谈判的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 “大人说,只要朝廷肯降,其他都好谈,只是要劝一劝军机阁的阁老们……” 他不敢提皇帝。 但忠顺亲王敢,他又骂道:“我那刻薄寡恩的皇兄不会肯降的,他当了十年皇帝,眼见我父皇要崩……对了!” 他猛地站起身,双眼发亮:“我明白要找谁了,快,备马,我要进宫面见上皇!” “等等!” 忠顺亲王又叫住要走的仆人,吩咐道:“去叫上武亲王、义亲王他们,跟他们说,与我一同进宫去求见父皇!” “是王爷。”仆人匆匆去了。 半个时辰后,众王爷来到万仙阁前,见大门敞开,太监们也不见了踪影。 众王爷赶紧进去,却见烟熏缭绕的大殿内,十七长公主清河,张皇后,一众年幼皇子们都在,目光一起看向不远处, 忠顺亲王见到,他父皇跌坐在一冒烟的丹炉边,头发散乱,状若痴傻,口中不断呢喃:“怎会失败了呢?明明是良辰吉日服下的仙丹……怎还没有离开这红尘俗世?” “父皇!!” 忠顺亲王顾不得其他了,赶紧喊道:“贼军打进来了,快些下旨,让皇兄投降了罢!” 第24章 投降(上) 毓庆宫。 天还未亮时,清河被宫女漱玉叫醒了。 她昏沉沉的坐起身,掀了月白缎绣蝴蝶纹被子,一股冷意透过她单薄衣裳,传到她纤细白净的身躯上。 让她清醒了些。 漱玉轻声道:“公主昨晚也睡不好吗?嬷嬷说今日不用去上课了,公主去给太后、皇后娘娘请安后,可以回来休憩一会。” 四周几个宫女相互看了一眼,别说公主,她们昨晚里也睡不安稳,总想着今天乾王就要攻城了,等他杀进宫里,还不知道怎么样。 若是乾王直接进皇宫,她们倒是不怕的,左右不过是继续服侍新皇帝。 怕就怕围困京城日久,宫里大乱,那时人人自危,保住性命都难。 “嗯。” 清河下了床,白玉一般的双脚踩了几次,才穿进撒花软底鞋里,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 “公主又瘦了。”漱玉轻声道。 清河摇头,来到梳妆镜前,看了看镜子的自己,清丽的脸上,气色很不好,眉宇间透着一股消沉之气,挥之不去。 宫女为她解了衣裳,换上一件累丝喜鹊肚兜,遮住了胸前的一抹白皙娇艳。 清河看向镜中那窈窕的身影,忽然想到,她的身子若是被乾王看到…… 不怪她胡思乱想,昨晚上她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即将出嫁时,乾王恰好破城,将她从轿子中拽出,掀开她的红盖头,又把她给带回了宫里,让她继续住在这熟悉的皇宫内。 她被模糊的、看不清模样的,只觉异常凶神恶煞的乾王扔到床上,她拼命挣扎,却还是…… 之后,她就被吓醒了。 清河咬了咬樱唇,问漱玉道:“安远候那边……可有消息?” 漱玉看她一眼,笑道:“公主想快些出嫁?婚期要下个月呢,至于安远候家的公子……公主可以问下皇后娘娘。” 处在深宫里,自然难以知晓外界的事,公主还未出嫁,也不可能与未来夫婿书信联系,清河从未见过她的未来丈夫,只从别人口中得知,安远候儿子气宇轩昂,一表人才。 “罢了。” 清河蹙眉摇头。 自从订婚后,她时常为婚事烦恼,想着未来夫婿会是什么样的人,自己能否与他夫唱妇随,若是受了委屈,该不该摆公主架子,宫里嬷嬷教她尊祖训,事舅姑如民妇,但又有人曾告诉过她,她身为皇家公主,夫婿家里人该向她行礼才对。 可是,自从五天前乾王军围城后,清河一次都没想过婚事,就连前两日皇嫂提起,要为她准备嫁妆,她也只是听了就忘。 现如今,她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嫁人? …… 清河去给母后请安,又与皇嫂一同去坤宁宫坐一会,消解心情。 才刚坐下,就有太监来传话:“娘娘,太上皇请娘娘、公主一同前往万仙阁观礼!” “观礼?观什么礼?”张皇后问道。 “观太上皇服丹飞升之礼!” “父皇不是说卯时三刻吃仙丹?”清河也问道,她记得这个时辰,如今已经过了。 那太监赔笑说:“太上皇卯时三刻吃过一颗仙丹了,不管用,几个真人就说,许是陛下尘缘未净,要与在人间的妻女辞别,方才能无牵无挂的举霞飞升!” 何其荒唐! 张皇后只觉啼笑皆非,太上皇真是修炼到走火入魔了,被一群道人骗得团团转。 古往今来,多少皇帝追求仙道,有一人成功过?不过是道士们在蒙骗,以求荣华富贵。 “皇嫂……?”清河问她。 “走吧。” 张皇后神情冷淡,城外的事压在心头,她今天总是心神不宁,去走一走也好。 于是清河与皇嫂一同来到东宫,进到万仙阁后才发现,太后和其他年幼的皇子公主们,也都被太上皇给请来了。 “好,你们都到齐了!” 见到他们,太上皇惨白的脸上露出笑容来,在点了熏香、烟雾缭绕的大殿内,显得很吓人,一众小皇子公主不敢靠近他,都躲张皇后身后。 清河看了一眼,没见到皇兄,或许是父皇可以忽略了他,也可能的请不来。 城外的乾王,大约是已经开始攻城了。 皇宫内暂时还是清静的,但清河不知这种清静能持续多久。 胡思乱想间,她父皇已经迫不及待的服下一丸丹药,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怎么我没有走?!”太上皇眼睛死死盯着那几个道人,他们额头冒冷汗,都说:“皇上还没来呢,道兄再炼一炉!” 清河没有再看下去,带着侄子侄女们出外头透气。 中午时分,清河见到四叔、五叔他们,及宗室其他人,一群王爷来到了万仙阁,跪倒在了父皇面前: “父皇,让皇上降了罢!!” 万仙阁内,气氛凝固下来。 清河见到了生平仅见的一幕:王爷们联合起来,跪求太上皇,逼迫皇帝投降。 万仙阁中吵嚷声极为激烈,他们都说,城要守不住,为保全宗室,保住陈家的一点血脉,早些降了,城外有几十万大军,城内朝臣全都在等着新帝登基,随时可能开城门迎乾王。 清河终于见到她父皇当皇帝时是什么样的:他逐渐从飞升失败的打击中回过神,派出太监去城门查看战况,又命人把一些大臣紧急叫进宫,叫军机阁的阁老们滚过来。 她父皇越过皇帝兄长,直接下旨给臣子。 …… 清河和皇嫂回坤宁宫等候,一个多时辰后,夏守忠匆忙来报: “娘娘,公主……皇上……同意降了!!” “啊!” 清河脑海里嗡的一声,仿佛天地倒转,手脚冰凉麻木,耳边似乎传来侄子侄女们的哭声,他们也知道投降导致的后果吗? 皇兄降了? 清河茫然的看向皇嫂,见她惊得站起身,那张端庄威仪的脸上,也是迷茫无措,失神了好一会,才缓缓问: “降了?” “是,娘娘!” 夏守忠哭丧着脸,说:“降了,皇上执拗不过他们,在忠顺王爷和一群大臣拟好的旨意上用了印,忠顺王爷亲自拿着圣旨到城门宣旨,降了,朝廷降了乾王!” “降了……” 张皇后慢慢坐回椅子上,脑海里千回百转,许久方说:“他降了也好,省得一直心中不安,城里也能早些恢复安宁。你去!”她忽然转头看向夏守忠,吩咐他:“去皇上跟前服侍,有什么事随时派人回来跟我说!” “是……娘娘。” 夏守忠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皇后娘娘,心中百味陈杂。 走出坤宁宫后,他正想去皇上那,却见一个小太监径直走到他面前。 夏守忠站定,眼睛盯着这小太监看,以他在皇后娘娘跟前的地位,宫里有几个人敢这样挡他路? “公公。”小太监行礼,低声说:“我来给您传一句话。” 夏守忠瞥了两眼周围,淡淡道:“走吧,跟我去一趟。” 那小太监低头跟上,走了一会,才说:“乾王传话,要宫里头看好皇帝,若是皇上驾崩,宫里太监一个不留。” “!!!” 夏守忠后背寒毛倒竖,眼神凌厉的看向他。 这小太监不敢抬头,接着又不断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乾王还在城外,宫里头的事,依旧是皇帝掌管,他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人知晓,不等乾王来,皇帝就杀了他。 “好。” 夏守忠开口,“好得很,咱知道了,你去罢,别跟人说。” “是,公公!” 小太监匆忙走了。 夏守忠站在原地,脑海里只想着一件事: 该怎么保住皇帝的命? 真是荒唐,前些日皇帝还是九五之尊,如今却是要他一个太监来想办法护他周全! 第25章 投降(下) “轰!!” 一发炮弹越过城墙,落到了城内,使休息中的顺朝士兵皆骇然失色。 史鼐心急如焚,朝旁边人说道:“不能让贼军继续炮轰下去,想办法打掉他们的大炮!” “有什么办法?”一人反问他,“敌人的炮威力大,射程远,又都精准无比,一早上就把我们的大炮打坏了一半多,现在守城士兵都不敢上城墙,即使上了,也是缩头缩脑。” “我不信没有办法!” 史鼐咬了咬牙,身披铠甲顺着楼梯上城墙,几人怕他出事,也都跟上。 借着高大角楼做掩护,史鼐从城墙往外看,见底下乾王军密密麻麻,又井然有序的围攻着,一点一点的蚕食,填平了护城河,将冲车推到了城门下,十余辆云梯车已经竖起,贼军可俯瞰城墙布防。 “快派人去东角楼城墙,贼军要组织攻势!” 史鼐不怎么懂打仗,但能看出贼军凶悍,朝廷军怯弱,也看出了东角楼守备空虚,而贼军正在大量汇聚。 “是!”传令兵领命去传话。 可他刚想下楼,就听到城墙下传来骚动,似乎有人在大喊。 接着,这股骚动就很快蔓延开。 “降了!!” “皇帝降了!!” 城墙上众人听到了底下士兵们的高喊,一时间脸色都变了。 “谁在动摇军心?!速速派人去把喊话的人抓起来!” 史鼐怒喝道。 一小兵急匆匆登上城墙,见了他后急忙行礼:“大人,有圣旨到,皇帝下旨,令我等不得再与乾王军交战!” “……什么?!” 史鼐及周围忠于朝廷的将领,都难以置信,早上还下令死战,下午就愿意降了? “谁来传旨?!”史鼐沉声问他。 “是忠顺亲王!” “他人呢?” “在城门楼里,正跟王大人说话。” 等史鼐见到忠顺亲王,劈头盖脸就问:“王爷,皇上要你开城门投降?!” “未曾有,皇上命我来叫你们停战!”忠顺亲王长舒了一口气,说:“皇上体恤士卒,故而愿意禅位乾王!只是如何禅位,之后的优待条件如何,还得明日再去跟乾王商议。” 前天的议和,最大的争执就是永宁帝不想禅位,如今愿意退位,那一切都可以再谈。 “唉!” 史鼐长叹气:“既不是开城门投降,为何又对外说降了?现在士兵听到这事,军心越加涣散,不等乾王来,这城就要守不住!” “这……”忠顺亲王表情变了变。 王子腾无奈道:“我跟殿下说了,别对其他人宣扬,如今却是晚了。” “是我一时糊涂!”忠顺亲王懊恼道:“光顾着让你们早些停手,免得乾王又死几个兵……” 众人都知道缘故,乾王曾放话,死一个士卒就杀三个王爷,忠顺亲王一直担心这个,所以才迫不及待要停下双方交战。 王子腾道:“既如此,那就早些联系乾王吧,来人,为我抄写几份文书,用弓箭射出去!” 乾王军。 楚延在远处用望远镜不断观察攻城情势,很快注意到异常,眯着眼睛盯着城墙看,口中问道:“不对,朝廷军的攻势怎么一下子少了许多?” “怕是他们乱起来了。”褚明笑道,也举起望远镜看去。 “不像……好!我们的人上城墙了!” 楚延精神一振,他的士兵攀登上了城墙,可惜因为角度问题,看不到城墙上的情况。 但隐约可以看出来,朝廷军并没有马上围攻夺回城墙。 双方似乎在对峙? 奇怪的局势导致战场一下子冷了许多。 不久后,一名传令兵骑着马,将绑有书信的几根箭矢送到楚延手上。 几根箭矢上的信是同一个内容,楚延快速看完,扔下信,翻身上马,朝前线奔驰。 他的部将连忙跟上。 来到已填平的城墙护城河岸边,楚延很快得知了城墙上的情况: 百来个朝廷军士兵与几个先登上城墙的乾王军士兵对峙,朝廷军放出话来,皇帝已愿意降了,我们不动,你们乾王军也别动,别再上城墙! 于是局势僵住,双方都不再射箭。 “大王!” 前线指挥的李长进赶到,他手里也有一封书信,知道了忠顺亲王来传旨意。 “殿下,小心有诈。”徐志易只提醒一句,多余的话没有再说。 局势已经很明朗了。 “他老子娘的现在才降!”夏侯信骂了一声,马继赞同他,也骂道:“要降就直接开城门降了,磨磨唧唧跟个婆娘似的,明天要是谈不成,不还是要打?!” 楚延的部下都纷纷赞同。 经过大半天的攻城,他们看得出来,攻破顺朝京城只是时间问题。 楚延没有发话,目光看向四周战场,他带出来的兵骁悍骠勇,此刻不少人聚拢在四周,等着他这位乾王发号施令。 “能少些伤亡是好的。” 楚延说道,朝他们吩咐道:“为我写一封书信,顺道取我弓箭来。” 亲卫忙去取笔墨纸砚,楚延说,让褚明写上:“告诉他们,要么就开城门,要么就按我说的做:十条宽大白布,上面写大字‘愿降乾王’,悬挂在城墙上,并令士兵们喊出声来,我见着后就暂时退兵,明日与他们商谈。” 徐志易听了,不由得称赞道:“殿下好计谋,此招能极大瓦解他们军心,即便他们是假降,可人人都知道且说出口了,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一群莽汉将军这才恍然大悟。 片刻后,褚明将书信写好,绑在了箭矢上,恭敬递了过来。 楚延拿过长弓,弯弓搭箭,隔着护城河将箭矢射进箭楼窗户内。 等了一会,夏侯信不耐烦了,问:“官军还不挂白布?!” “不着急,我给了他们一刻钟时间。”褚明道,乾王没有详细说多少时间,是他按自己估计写上去。 战场诡异的安静下来。 离城墙远的士兵坐地上休息,靠得近的,比如在城墙上的那几人,就只能穿着铠甲继续对峙。 挑担填河的百姓倒是没有停下,继续加宽护城河上的道路。 大约一刻钟后,一面硕大的红布从城墙滑落,挂在墙上,上书几个黑色大字: 愿降乾王! 城墙内外,一片哗然,坐着休息的士兵纷纷涌上前,眯着眼睛看着远处挂起的红布,认清楚上面的字后,无不欣喜若狂。 “大王不是说要白布吗?怎用了红布?!”有将领笑骂道。 “估计是他们觉得白布晦气,就跟他们皇帝老子死了一样。” 众将都哈哈大笑,连一向稳重的褚明,此刻也不禁喜上眉梢,侧耳听了下,能听到顺朝士兵开始喊出声,纷纷喊着说愿降乾王。 这一下,即使城内想再组织守城,难度比之前大十倍。 “殿下,我们退兵?”徐志易笑道。 “不急,其他城门呢?” “我即刻派人去看!” 不久后,众人确认几个城门后挂上了红布,朝廷有意投降,皇帝要禅位给乾王的消息,传遍十余万大军,骚动一阵接着一阵,士兵们纷纷鼓噪着,喊乾王万岁。 楚延这才下令:“鸣金,收兵!” 挂红布不止是要城内的人知道,还要让他的士兵知道,一旦城内反悔,士兵们就会觉得自己被耍了,再上战场时就会憋着一股气,欲要发泄出来。 当然,这股气要是用不好,就容易演变为劫掠、屠城。 马继嘿嘿笑道:“便宜他们了,再晚一两天投降,我们就杀进城里,还跟他们谈什么?” “殿下爱惜士卒,理当如此。”徐志易道。 “和他们谈?不不,不用谈。” 楚延笑起来,摇了摇头,说:“只要城内还有聪明人,今晚就该开了城门!” 马继眼前一亮,忙说:“大王,今晚我率人守在几个城门外,门一开我就杀进去!” 楚延点头,说:“只占了城门就行,别往里走。” 铜锣声很快响起,围在城墙四周的乾王军缓慢退兵,登上城墙的几人也一步步后撤,从梯子返回地面。 楚延记得他们,跟李长进说道:“那几个上城墙的人虽未战斗,可也活了回来,按先登给他们记功。” “是,殿下!” 第26章 史湘云 城墙下,京兆尹驱使城中来协助守城的万余百姓,在听到城墙上传下来的动静后,全都待不住了,纷纷欢喜的返回家中。 官府衙役拦都拦不住! 消息如一阵风般刮过京城,吹进荣国府,传到角门处小厮们的耳中。 他们大着胆子开了门,拦住几个跑回来的人问过,确认属实后,慌忙跑回府内,去二门处将消息转告了婆子们。 “朝廷不跟乾王打了?!” 听到这出新闻,平儿吃了一惊,忙来到贾母屋子里,老太太正跟太太、奶奶和姑娘们笑着聊天,见她神色紧张的来到后,都闭了嘴看向她。 “平儿,又出什么事了?”王熙凤问道。 “老太太,太太,奶奶!”平儿声音有些颤抖,说:“朝廷……降了乾王!” “啊!” 一屋子女人惊呼出声,四周顿时安静。 “朝廷投降了?快说清楚些!”花白头发的贾母站起身,老脸上满是急切。 “怎么会降了……早上还说要打,老爷还去了上朝,怎一天不到就没了……” 王夫人六神无主,迎春探春惜春几人陪在老太太身边,此刻听了平儿的话,探春也不由得叹息:“这天下终归是变成姓楚的了。” 待乾王楚延进城,贾家又会变成什么样? 像今日这样,姐妹们陪在老太太身边,与老太太聊天解闷,可就再难有了。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探春知道,她家要大难临头了! 她看向众人,见二姐姐低着头,默不作声,惜春小脸上没有表情,大嫂子面有悲凉之色,太太欲哭无泪,大太太神情茫然,连素日里雷厉风行的凤姐姐,眼下也是呆坐在椅子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快去叫人打听打听!” 贾母赶忙吩咐道:“看外头是怎么传的,叫琏儿去打探消息,让他问仔细,问那乾王军什么时候进城!” 丫鬟琥珀忙出去叫人,王熙凤这时才回过神来,朝贾母笑道:“到底是老太太见过世面,我们年轻的不知事,碰到这种事只会心慌,方才我有些吓昏了,想起来蓉哥儿媳妇说的话。” 王夫人向她道:“你是说早些降了乾王,能保全家里人性命的话?可眼下那乾王就要进城,我们还能降他不?” 一屋子人有不少有燃起了希望。 探春却冷笑道:“太太,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朝廷大势已去,新朝建立在即,旧朝的王公大臣只能听候新君旨意。” 王夫人叹道:“早知道朝廷败得那么快,就不该让老爷再去上朝。” “老太太,太太。”姊妹中年纪最小的贾惜春忽而站起身,借口身体不适,先回园子去了。 迎春探春和她一块走。 “四妹妹,你心里头可有些不快?”探春问她道,打从老太太那出来,四丫头就只是低着头走路,半句话也不说。 惜春低声说:“若是和智能儿一样,眼下在庙里出家,也不至于被牵连进这抄家灭族的大祸里。” 探春知道她平日里常跟馒头庵的智能儿顽,也就宽慰她两句,与两人辞别后,来到潇湘馆里找宝玉。 果然,潇湘馆内传出宝哥哥、林姐姐、云妹妹几人的笑声。 探春走进去,史湘云便站起身迎向她,拉着她手笑道:“三姐姐你可来了,快来给我评评理,我说话可还咬着舌头?林姐姐又拿这个取笑我了!” 若是往日里,探春定是跟她顽笑的,可眼下她实在笑不出来。 林黛玉看出不对,忙问:“三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城外的贼王又有什么事?” 探春点头,看着宝哥哥几人,说:“朝廷降了,乾王就要进城。” “啊!!” 史湘云吃了一惊,宝玉跳了起来,睁大双目:“这贼王要当皇帝?!” 林黛玉也呆住了,情不自禁看一眼宝玉。 紫鹃也在屋内,见到姑娘如此,便猜出来姑娘心中所想: 往日里,姑娘与宝二爷情投意合,虽碍于礼法,又无人主张,两人只能私底下传情,如姑娘收了宝二哥的一块旧手帕。 可他二人到底是能住在一个园子里,虽也经常吵闹,可到底还是能每日见面。 现在乾王却要进城,二人将来还不知会怎么样,若是都贬为平民,倒也罢了,还能厮守在一起,可若是从此天南地北,紫鹃真不知姑娘会哭成什么样。 “我去老太太那!” 贾宝玉从椅子上起身,急匆匆走了。 “宝玉——” 林黛玉抬手想要拦他,可又因为心急,忍不住一阵咳嗽,纤白瘦弱的手捂住胸口,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宝玉没有听到她咳嗽声,就这么走了。 “姑娘坐着吧。”紫鹃忙搀扶她,史湘云也说道:“林姐姐你身子不好,千万别因为贼寇进城而愁坏了身子。” 黛玉缓了一会,才声音轻细的说:“我不为那贼王发愁,只为我……” 史湘云知道,林姐姐说的是她自己从小父母双亡,命途多舛,如今又遇见这种事。 林姐姐说的,何尝不是她? 史湘云正发愁,忽然外边有丫鬟喊:“史大姑娘,你家里头派人来接你回去!” “啊?现在这时辰?” 史湘云很惊讶,她家里怎这么晚了还派人来接她? “好姐姐,我回家去了!下回再来找你们顽,可别又只跟宝二哥说笑不理我!” 史湘云匆忙跟黛玉和探春几人告辞,也顾不得收拾东西,甚至来不及去跟贾母告别,一径出了荣国府,在二门外坐上轿子,离开了贾家。 城外天色慢慢昏暗下来,一行人抬着轿子,步履匆匆。 史湘云撩开轿帘往外看,她还是第一次在如此晚了还出门,见街头巷尾有不少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见到她的轿子后,都望了过来,眼神像豺狼虎豹,要吃人一样。 史湘云心中慌乱,忙放下轿帘,不敢再看。 刚才出门前,婆子就对她说,城内很乱,史家派了七八个小厮来护送她回家。 越是临近城破,或乾王要进城时,城内越是混乱,一些偷鸡摸狗的人,就是趁这时候动手偷抢! 回到家中,史湘云见到了婶婶,她的一句话,就让史湘云呆住。 “云儿,你明日去嫁给宝玉,可好?” 婶婶这样对她说。 史湘云手足无措,红润灵动的漂亮脸蛋上满是羞意,低着头,半晌才说:“婶婶怎突然说这些话……我跟宝二哥只是姐妹,他是姐姐,我是妹妹,又怎能嫁他?” 这话说给别人听,别人可能会惊讶,好端端的爷们,怎成了姐妹? 但史家与贾家关系紧密,她婶婶一听便知什么意思,叹道:“别怪你叔叔婶婶狠心,我们也是为你好……史家,要没了!” “……啊!?” 史湘云抬头看向婶婶,满是诧异。 她婶婶落下泪来:“你叔叔他今早奉皇上旨意,去城门接管守军,与乾王打了大半日,如今,如今……” 史湘云呆若木鸡。 半晌,她抹掉眼泪,拉着婶婶的手断然道:“婶婶,我是史家的女儿,死也要死在家里头,跟叔叔婶婶们在一块,绝不去贾家避祸!” “孩子,你怎这么糊涂……” 她婶婶哭着,说出了另一个原因。 原来,史家是想在出嫁队伍里,塞几个史家年龄小的子弟,以保存一点史家的香火。 史湘云脑海里乱糟糟的,想了半日,才憋出一句话来:“老太太未必肯呢!” 她婶婶抹去眼泪,忙说道:“明儿一大早我就去跟老太太求情,当天订婚,当天完婚!送你去贾家!” 史湘云心乱如麻,恍恍惚惚的回了房间,一整夜都未曾睡好,脑海里只想一件事: 乾王会不会将她家抄家灭族?! 史家能不能躲过这一次劫难…… 第27章 入宫为妃 贾宝玉匆匆来到老太太屋里,刚一进门,就听到琏二哥在说话: “外头乱了,大家都知道朝廷要降乾王,满朝的官员都在想着怎么保住自家的荣华富贵,忠顺王爷明日亲自出城去与乾王商谈,听说许多官员都想跟着出城去见乾王!” 满屋子的人都听懂了什么意思: 前几日众人还是贼王贼王的叫,如今却争先恐后的去拜见乾王! 贾宝玉走进了屋里,规规矩矩的给贾母磕了个头,屋内众人都在思考贾琏的话,竟是没人多注意他。 连贾母也是如此。 贾宝玉坐到一旁,问:“二哥哥,这贼王要几时打进城来?” 屋内丫鬟婆子齐刷刷看向他。 贾琏忙说道:“宝玉,以后记得叫乾王,万不可再叫什么贼王了,哪有贼王?乾王顺应天命,举义旗,兴义军,眼下就要入主京城,登基称帝,是为新君!” 新君! 这词在贾宝玉听来,只觉得刺耳无比,因说道:“他是哪门子的新君?林妹妹父亲在扬州被他率领的贼军害死了,现在还不知有没有收敛尸骨,可怜林妹妹为此哭过多少回!” 众人都知道他又犯痴病了,尤其是与林黛玉有关的事上,几次做出砸了身上佩戴的通灵宝玉、生气大哭的事情来。 “宝玉,可别再胡说了!” 往日疼他的贾母,此刻也不轻不重的训斥他一声,贾宝玉这才闷闷不乐的闭嘴,恰好这时他父亲从外面回来,贾宝玉连忙站起身,低着头。 “你刚才又说什么惹老太太生气了?” 贾政给母亲行礼后,沉着脸喝问他。 贾宝玉喏喏的一声不敢吭。 贾母道:“小孩子家懂什么?又没当过官,也不知道外边的事。” 贾政这才饶了他,坐了贾宝玉的位置,后者只能站着。 “老爷,宫里头可有消息?!”贾琏忙问正事。 “宫里……比城里还乱。” 贾政长叹:“老圣人见事情结束,又回去炼丹了,皇上在后宫中,没有出来见大臣们,群臣围在忠顺王爷四周商议明天的事,后面太后传出懿旨,要忠顺王爷跟乾王谈判,许皇帝、太上皇和禅位的汉献帝一样,食邑万户,位在诸侯王之上,奏事不称臣,受诏不拜。” 屋内的女人大多没读过几本书,如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等。 贾赦也在,他也没念过几本史书。 倒是贾母皱着眉,半晌才说道:“汉献帝已是千多年前的事,近来王朝更迭,可没有古时候的禅位那般和气。” 晋以后,道德沦丧,民心不古,天下人争皇位向来都是明刀真枪,打入京城后屠尽前朝宗室之事,多有发生。 如今顺朝皇帝却要乾王按照汉时禅位仪礼,要食邑万户,还要奏事不称臣,受诏不拜。 “大臣们也是和老太太一样的说辞。” 贾政道:“舅老爷私底下和我说,以他对乾王的了解,乾王恐怕连食邑万户都不肯给。” 屋内安静了一会,王熙凤手里拧着手帕,半晌才问:“那我们家……” 众人知道她想说什么,但眼下没人能回答,唯一能回答的人不在这,在城外。 乾王楚延决定贾家生死哀荣! “老爷!” 贾琏咬了咬牙,说道:“先前我随使团出城见到乾王,乾王殿下从冷子兴口中不止知道了姑娘们的名讳,还…还知道了姑娘们才情样貌。” 屋内,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等人,连同伺候的丫鬟婆子在内,全都看向了他。 “听乾王殿下语气,他对几位姑娘们…颇感兴趣!” 贾琏把话说完了! 一时间,屋内安静下来。 给贾母捶腿的鸳鸯,看了一眼四周,心中庆幸,幸好姑娘们都不在,否则听到琏二爷这话,还不臊得满脸红晕? “琏儿!”邢夫人第一个开口,忙问他:“乾王问了我们家里哪几个姑娘?” “这事……” 王夫人神情犹豫,她已经把一个女儿送进宫里,还要再送几个进宫?她于心何忍。 “这不行!!” 呆住的贾宝玉终于回神,急忙反对:“好好的清白女儿家,平白送给一个贼王去玷污!往日里总说我家是” “等乾王登基,就不是贼王了,是新朝皇帝!”贾琏立刻说道。 “这跟卖女求荣有什么区别?!” 宝玉恼怒的一句话,让众人都沉默了。 “宝玉,你回去用功读书。”王夫人将他撵走,贾宝玉只得走了。 一会儿后,王熙凤也和贾琏离开了。 两人回到家里,王熙凤才埋怨他道:“你在老太太、太太跟前说那些话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平日里最疼家里的姑娘们,宝玉也跟姊妹们一块顽,你要她们进宫,宝玉因此气出病来,老太太岂能饶你?” 听了她的话,贾琏气得连拍了几下桌子,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知道什么?眼下是抄家灭族的大祸,真真是妇人之见,乾王的刀还没架到你脖子上你都不知道喊疼!” 王熙凤心里烦躁,回他道:“那你也不能当着老太太的面说!” “哼,我就是要当面说,你知道乾王想要哪个姑娘不?” “要谁?” 王熙凤急忙问,她再傻也知道,若是能再送一个人进宫里,只要得了宠,贾家就能躲过这次灾劫。 贾琏没有回答她。 王熙凤诧异问:“乾王该不会是想要你林妹妹?!” 大观园里,就属林黛玉、薛宝钗和薛宝琴三人的长相才情最为出挑,可这三人都不能送进宫。 薛家的两个丫头跟贾家无关。 至于林黛玉,若是把她送进宫,宝玉能闹得把荣国府都给掀起来! …… 潇湘馆。 “宝二爷,姑娘睡下了!” 紫鹃见贾宝玉打着灯笼来到,忙拦住他说。 “我只和林妹妹说两句话!” 贾宝玉来到纱窗下,透过窗户朝里面说:“林妹妹,你可曾睡了?” 林黛玉还未躺下,因恼他之前不告而别,才跟紫鹃说不许他进屋里了。 “好妹妹,我只和你说两句话。”贾宝玉在窗外自言自语,“那贼王还未进城,就惦记着园子里的姊妹们,想要她们进宫去。” 屋内,林黛玉还在装睡。 贾宝玉却慌了神,以为她是和其他人一样心动了,“林妹妹,你……也想进宫去当那贼王的妃子?” 听了他这话,林黛玉气血攻心,猛地又咳嗽起来,五脏六腑像是撕扯一般疼痛。 “我、我不该疑你。”贾宝玉在窗外继续道:“可眼下家里有抄家灭族之祸,你我都身不由己,我心里头实在闷得难受,那贼王豺狼一般窥视城内,我却不能护姊妹们周全。” 林黛玉缓了一些,知他是心中惊慌才说“入宫当贼王妃子”这话,只是心里仍旧悲戚,她素日里当他是知己,以为宝玉知道她宁死不屈从于贼寇。 “宝玉。” 隔着窗,林黛玉从床上坐起身:“我只问你一件事,我若是被贼人强掳进宫里,你要如何?” “我、我进宫去救你,便是死了,也要死得离林妹妹近些!” 换做以前,黛玉定然为宝哥哥的话感动,可不知为何,听到他这句话后,她却想起来几天前,宝玉穿着铠甲训练才不到一日就偷懒不去了。 若她真被贼王楚延掳走,宝哥哥真的会穿上铠甲去救她? “你不必为我寻死。”黛玉道,“你有父母、祖母要孝敬,岂能轻言去死?”她不一样,她已没了父母。 贾宝玉沉默一会,说:“那我……就去当和尚!” 黛玉听他说过了三回当和尚的话,因笑道:“你当和尚,我可不陪你。” “林妹妹要去哪?” “我进宫当妃子去~” 黛玉本是笑他之前问的话,贾宝玉听了,却如遭五雷轰顶:“林妹妹,你、你和宝姐姐一样,也是想进宫当皇上的妃子?!” 黛玉怔住。 久久不见他说话,她忙命紫鹃出去看,紫鹃却说,宝二爷已经回去了,走的时候失魂落魄的。 黛玉木然的躺在床上,泪水又不禁滚滚落下来。 宝玉并不是她十分的知己,平日里是极好的,可一旦大难临头,却对她起了疑心。 她又怎会为了荣华富贵去进宫当什么妃子? 第28章 命皇帝携百官出城跪迎本王 早晨。 京城街道上的行人比昨日多了一些,大多数人都已经知道,朝廷已经降了乾王,昨儿只打了大半天,并未有太大伤亡,又听说乾王占领江南一年多,赏罚分明,人人称其贤,乾王入京城后,理应不会有劫掠屠城之举。 忠顺亲王、北静郡王、庄锦等人来到东门下,王子腾指着城墙楼梯,道:“王爷,请。” “不能开了城门?” 忠顺王爷有些不满,坐吊篮下去实在不雅。 王子腾解释:“上回能开城门,是因为护城河还在,吊桥拉起来了,可经过昨日攻城,护城河已经填平,不能再开门。” 兵部尚书庄锦率先走上楼梯,淡淡道:“王爷,请上城墙罢,若是被乾王领骑兵冲进城门,一切都完了。” 于是众人都道不能开,忠顺亲王也只能作罢。 他们如今跟乾王谈判的唯一倚仗,就是这道城墙。 “舅父,舅父!” 正当众人上城墙时,贾琏骑着马赶来,下马后给王爷和大臣们行礼,说自己也要去见乾王。 “你去做什么?”忠顺亲王冷声道,因之前贾宝玉私藏他家里豢养的戏子蒋玉菡,致使他对贾家很不满。 贾琏神情尴尬,不断用眼神看向王子腾。 “乾王要见贾家的人。” 王子腾搬出了乾王楚延,于是众人没话说了,连忠顺亲王都不敢再反对。 见此,贾琏才长出一口气,他不敢说见了乾王就能保住贾家,但至少能保住他! 一刻钟后,众人坐吊篮下城墙,几匹马用吊绳绑着往下。 因去的人多,大半的人只能走路,等来到乾王军营门前,他们已汗流浃背。 进入营地,见到管事的,那人却说:“乾王没空接待你们,且等着!” 众人都有些疑心,却也只能等着。 一个时辰后,临近中午时,等得心焦的他们才被请进乾王帅帐内。 众人不敢表达不满,纷纷上前给坐在主位上的乾王行礼,报上名号,乾王没有起身,只示意他们坐下。 意外的是,乾王却看向贾琏,朝他笑道:“贾家现在如何了?” 贾琏紧张起来,忙站起身回道:“托乾王的福,我家里一切尚好,昨日里听说朝廷降了,家里人都松了口气,等着迎接乾王进城!” “哈哈哈。” 楚延笑了起来,指着他。 众人不知乾王为何发笑。 “你在扯谎罢?”楚延心情愉快,笑着说:“别人我不敢说,但你家姑娘恐怕都不怎么欢迎我进城!” 以他对红楼梦书的了解,贾家那一群姑娘、丫鬟婆子们都不是省油的灯。 “不敢,不敢……”贾琏讪讪的赔笑。 王子腾有些疑惑,乾王是怎么知道贾家如此清楚,是想要贾家姑娘们进宫? 他不知道的是,楚延是看过了红楼梦,知道的贾家事比他们还多。 “坐罢。” 楚延示意他,又朝他们道:“有什么话就只管说出来,我刚起床,有空和你们闲扯。” 什…么?刚起床? 还有,闲扯? 今天不是来谈判的吗? 无视他们疑惑的目光,楚延端起一杯茶慢慢的喝。 褚明笑道:“乾王喝完茶就要安排人事,你们只有一刻钟时间。” 忠顺王爷按下心中疑惑,忙说道:“小王陈瑞清,乃是当今皇帝四弟。” 之前他行礼时候报上过忠顺王爷名号,楚延问他:“你家里有个戏子叫蒋玉菡?” “乾王竟也知道?!” 忠顺王爷有些吃惊,他没想到自己那戏子在外有如此名声,贾宝玉想要也就罢了,连造反的乾王也知道了! 想到这,他忙说:“乾王若是喜欢,小王立马将他送进宫里,让他给乾王唱戏!” “免了,我不好男风。” 楚延一口回绝。 他穿越来十年,也算见识了这个世界男人,尤其是上位者,对男风的追捧,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读书的士人,都把这当做一种雅兴。 “是、是。” 忠顺王爷整理了下思路,才试着说:“小王这次来,是想跟乾王商讨,也是恭迎乾王殿下您入城登基之事。” 楚延让他继续说。 “昨天夜里,皇兄给我们传了旨意,他愿意降于乾王,但要求乾王以古礼优待顺朝皇室。” “古礼?”楚延笑起来,“是什么?” “昔日汉献帝禅位曹魏……” 忠顺王爷语气恭敬的把昨日与太后、皇后商议好的优待条件说出,并小心翼翼的观察乾王脸色,却见他只是喝茶,脸上神情淡然,喜怒不动于色。 诸位来议和的顺朝臣子,也感受到了来自乾王的压力,他掌控着京城百官的生死,从容不迫的模样让他们心里七上八下,生怕惹怒了他。 忠顺王爷说完后,营帐内安静了下来。 乾王表情淡然,他的那些属下只是在笑,也不说话。 “哦。” 楚延放下茶杯,看向他们,笑了起来:“你们皇帝想要食邑一万户,位在诸侯王之上,你们亲王要食邑五千户,位同郡王,你们这些大臣也要保留家财、官职,愿为新朝效力?” 忠顺王爷如坐针毡,硬着头皮说道:“小王愿为乾王再说和,或许可以再减一减。” “不必了,我给你们看一个人。” 楚延示意褚明,后者朝外喊了一声:“叫宋将军进来!” 众人皆不知是谁,一会儿后,一位身穿顺朝甲胄的将军走进来,朝楚延单膝跪下行礼。 “是你……!” 王子腾惊得站起身,忠顺王爷等人还是不知他是谁,但见他身上铠甲,已有不好猜测。 王子腾苦笑道:“我没想到会是你开了城门。” “什么?!” 顺朝官员大惊失色。 “王大人。”宋茂朝王子腾拱了拱手,低着头说:“朝廷既已降了乾王,天下便已是易主,我先前忠君,现在也忠于新君。” 王子腾知道,他这只是借口。 昨夜里城门骚动不断,即便宋茂不开西城门,他的属下也会逼迫他开,昨天夜里,王子腾那些属下同样建议他开城门,奈何朝廷派了人来监管。 西城门却没守住,被乾王军在夜里夺去,并封锁了消息,以致于他们今早还来到乾王面前企图谈判。 徒惹乾王发笑! “还想食邑五千户吗?”楚延笑问。 忠顺亲王冷汗流下,匆忙离席拜倒,一众顺朝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起身,拜在乾王面前。 不敢再有异议。 “明日早晨。” 楚延下令:“叫顺朝皇帝携百官出城跪迎本王,按周礼投降!” 周礼? 看出他们疑惑,褚明说道:“《史记·宋微子世家》有记载,武王伐商,贵族微子向周武王投降,肉袒面缚,左牵羊,右把茅,膝行而前。” 众人心头一震! 如此行降礼,皇帝还有何脸面?! 第29章 手帕 “姑娘,姑娘!!” 紫鹃匆匆回到潇湘馆,进屋后,却见黛玉歪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整个人恹恹的,气色也不大好看。 走近后再细瞧她,又见黛玉香腮有泪痕,眼帘半湿,真个是梨花带雨的美人,病西施也不过如此罢。 可怜,可怜,天底下怎会有姑娘这样爱哭的人? “做什么又不说话?才刚进来时还一直喊我。”黛玉抬起水露一般的眼眸看她。 “姑娘——” 紫鹃欲言又止。 黛玉奇怪道:“是那贼……乾王进城了?” 她改了口,不再叫贼王,以免祸从口出。 紫鹃摇头,低声道:“姑娘,我说了你别气,你身子向来不好,近来越加疲倦,连吃药也不见好。” 黛玉笑道:“这丫头今儿疯了,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且说说,我听了什么话会气得身子病倒?” 紫鹃看她一眼,低着头小声说:“史家派人带着礼物来说媒,为史大姑娘求婚事,要嫁给宝玉。” 半晌,紫鹃都不见姑娘说话,抬起头看她,才见姑娘已是呆住,小脸苍白,七魂六魄不见了一半。 “姑娘!!” 紫鹃忙握住她手,黛玉却推开她,掩面呜咽的哭泣,半晌又站起身,朝屋里跌跌撞撞的走去。 “姑娘要去做什么?”紫鹃忙扶住她,黛玉哭着道:“我收拾行李,回扬州找我父亲去!” 紫鹃也不禁哭了,姑娘心里有委屈,想到的还是远在扬州的父母,她母亲已去世,父亲不知所踪,姑娘一直惦记着呢。 劝了半日,紫鹃说道:“姑娘不必着急,老爷太太还未必答应,老太太素日里也疼你爱你,知道你和宝玉亲近,老太太也未必答应呢!” 正说着,外头有婆子喊道:“宝二爷来了!” 林黛玉忙擦了眼泪,转头看向门,见贾宝玉匆匆忙忙的跑进来,见了她后,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看着她流泪。 黛玉强自笑道:“我还没来得及恭喜,新郎官怎么哭了?” 贾宝玉道:“你说这样的话,可见我素日里白认你做知己了,罢罢,你且进宫去当那劳什子的妃子,我自去当新郎官!” 他又提起进宫当妃子一事,黛玉不禁又郁气攻心,赌气转过身去不和他说话了。 贾宝玉见她如此,越加的没意思,说道:“我前些时候叫晴雯送了个手帕来,你还我罢。” 黛玉听了,转身进屋里从箱子里找出旧手帕,走出来后将帕子甩给他,又抽身回去,纤弱的身子伏在床上不住颤巍巍的抽泣。 贾宝玉见她哭了,也跟着哭,进了她屋内,见林妹妹伏在床上哭,越发的心里堵得难受,“好妹妹,我不该和你这样说,帕子你拿回去,我也不娶云妹妹了,我只和你……” 说话间,外头又有婆子喊:“史大姑娘来了!” 紫鹃有些吃惊:“今儿才是媒人来说媒,云姑娘怎么也来了?!” 史湘云如一阵风般闯进来,见到贾宝玉在这,先是一怔,随后又看到林姐姐趴在床上哭,不觉心里羞愧,忙去握着林姐姐的手:“林姐姐,原是我错了,你要怪就怪我,千万不要怪二哥哥!” 她说话有些咬舌,把二说成爱,林黛玉听到她的嗓音后,方才起身,用泪眼看向史湘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家里不是来跟宝玉求亲?” 史湘云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可又不能发泄出来,只能狠狠跺脚,语速飞快的说了事情缘由。 “竟是这样,史家担心被抄家问斩,竟要云妹妹你嫁给我……” 贾宝玉也是才知道缘由,一时呆住。 黛玉止了泪水,看向史湘云,又看向贾宝玉,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 若是不让史湘云嫁给贾宝玉,她就可能会被家里牵连进去,被贼王楚延拉出菜市场杀头。 可若是让史湘云嫁给贾宝玉…… “我回家去!” 史湘云忽而站起来,说:“我来就是为了跟媒人说,不借这法子度过劫难,他要杀我家,就连我也一块杀了!” 说罢就往外走,黛玉几人忙跟上,众人一起到了贾母那,见史湘云的二婶在那,老太太也在,正握着她手在哭呢。 一见老太太哭了,黛玉把刚才与贾宝玉的别扭就都丢到了爪洼国,上前去劝外祖母。 贾母流泪道:“我竟不知史家就要大难临头!” 史家是她娘家,史湘云扑入贾母怀里也哭,众人都没再提那婚事,可终归是要再说起的。 “宝玉,你和我说,你可愿娶你云妹妹?”史湘云二婶问他道。 满屋子的人都看过来。 林黛玉坐在一旁,看着贾宝玉,心里头既担心他答应,又担心云妹妹。 贾宝玉也在两难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二太太。” 史家跟着来的一个婆子忽然说:“何不等琏二爷回来了再说这事?早上时,我们拿着礼来,刚好遇着琏二爷出门,他知道这件事后,就说会问一声乾王。” 史家二太太很吃惊:“琏儿要去跟乾王为我家求情?!这事你怎不早说!” 众人也都吃惊。 那婆子赔笑道:“我忙起来就忘了,心里疑惑琏二爷怎么会去见乾王,后来问了才知道琏二爷去议和过。” 众人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总算找到法子了,忧的是不知乾王会如何答复。 林黛玉心里竟生出一个念头来:祈祷那乾王发慈悲,放过史家罢。 可又想起,那贼王楚延是害她父亲的凶手,不免又悲伤。 心情大起大落。 贾家人在等待,不久后,外面就传来消息,乾王昨夜里已占领西门! 贾政听到后,长叹道:“大势已去。” 下午,贾琏回到家中,来不及说谈判的事,贾母就催他道:“琏儿,你可问了乾王,要怎么处置史家?” 满屋子的人都在等他说话。 连西府的尤氏、秦可卿都来了,又躲在屏风后等着贾琏说这次见乾王的事。 贾琏斟酌半晌,方才说道:“乾王没有再见我,他只对忠顺王爷说:不因投降而放过你们,也不因你们主战而杀人,是赏是罚,等他明日入城,安定局势后再一一决断!” 众人面面相觑。 这才是生死系于一人之手! 乾王的刀一日没有落下,他们就一日睡不安稳。 史家拿着礼回去了,史湘云留在了贾家。 夜里。 怡红院的丫鬟晴雯,打着灯笼来到潇湘馆,把那旧手帕送到林黛玉面前,嘟嘟囔囔的说:“真不知你们在闹什么,一块旧手帕送来送去,还偏偏都是叫我来送,你们是在打什么哑谜不成?” 她看向林黛玉,见她怔怔的,也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晴雯翻了个白眼,水葱似的手指捏着旧手帕塞给林黛玉,说道:“林姑娘拿着吧,好歹是宝玉的一份心意,今儿宝玉没收云姑娘的礼,却特意送手帕来给……你。” 晴雯猛然间反应过来,眼睛瞪得老大,震惊的看向发呆中的林姑娘。 该不会……该不会!!他们两个是送定情信物?! “好了,你回去罢。”紫鹃忙过来推了下她,用眼神示意,别把这事说出去。 晴雯吐了下舌头,留下手帕后,悄悄的走了。 最终。 黛玉还是把手帕收进了箱子里。 可比起第一次收到帕子时,她神魂驰荡的心情,眼下她心里却无波无澜。 第一次送手帕,是表明他的心意。 可第二次送手帕,就只是来送而已。 若是两人是彼此知己,有没有手帕又何妨? 第30章 贤德妃奏亡国琴音 当乾王攻占西城门的消息传来时,清河正与皇嫂、皇兄等在给太后请安,她看到皇兄脸上震惊、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发了疯一样派人出宫去打探消息,定定的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才跌坐在椅子上,脸色难看到令人害怕。 清河只感到凄凉。 那贼楚延就要杀进宫了,不但要将皇宫与天下霸占,还要将她家满门上下打入天牢,生杀予夺。 她今日尚且还是大顺朝金枝玉叶的公主,明日,就只能沦为那贼的阶下囚。 “清河。” 她皇嫂忽然喊她,“你今日就出嫁如何?你与安远候儿子已定了婚期,眼下不过是提早一些,安远候家中并无大官,不会引起乾王的注意,你又只是公主,一旦嫁人就与宗室再无瓜葛,可借此躲过一劫。” 清河心中一紧,皇嫂要她今日就嫁过去? “这能成吗?”原本沉默的太后,此时也开口了。 “清河只是公主。” 张皇后怜爱的目光看着她,清河心里十分感动,皇嫂为了她真是煞费苦心。 “皇帝你以为如何?”太后询问永宁帝意见。 皇帝一言不发,只木然的坐在那,双眼里死灰一片。 张皇后道:“就这么办吧。守忠,你派人去跟安远候说一声,命他……问他,今日能否完婚?” “是娘娘!” 夏守忠急忙去了,跨出宫门离开前,回头又看了一眼皇帝。 关系到自己身家性命,他可得盯紧些! 宫殿内气氛压抑,坐了片刻后,张皇后携清河离开,告诉她:“回去沐浴,换上嫁衣,嫁妆还是按原先为你准备好的。” 清河不知所措,被皇嫂推了一下,才一步一回头,眼中含着泪与宫女走了。 回到毓庆宫,沐浴,更衣。 沐浴前,毓庆宫的宫女尚且不知道城门已被乾王占领的消息,依旧和以前一样伺候她沐浴洗澡,为她准备一应事物。 可等厨房烧好热水,太监们提着热水桶来到毓庆宫,城门失守的消息便爆炸似的传开,宫女们无不震惊,连为她沐浴的伺候都不想做了,还是漱玉拿出皇帝来弹压,告诉她们,即便皇帝禅位,乾王也会封他做公侯,皇宫内乱不起来! 宫女太监们这才肯静下心伺候她洗澡。 清河往日里就少有斥责奴婢们,从不盛气凌人自恃公主身份,眼下见她们如此,也只是默默沐浴,随她们去罢。 半个时辰后。 清河看向镜中穿上一身凤冠霞帔的自己,心中烦乱竟是少了一些,对女子来说,一生最重要的就是嫁人,如皇嫂所说,嫁出宫去,宫里的事就牵扯不到她,只求那乾王不要进宫后大开杀戒。 “公主真好看。”漱玉夸赞道。 宫女们看向公主,见她雪肤冰肌,面容秀美温婉,也纷纷夸说公主腹有诗书,安远候的公子修八辈子福气才能娶到公主。 清河喜静不喜动,三岁便认字读书,可眼下,她宁愿自己是一愚妇,不至于此情此景下,想起来曾经读过的亡国悲苦诗句。 “忽一声、颦鼓拍天来,繁华歇。龙虎散,风云灭。千古恨,凭谁说。” “侍臣已写归降表,臣妾佥名谢道清。” 她非是一国太后,却深切感受到谢道清国破家亡时,出城投降的心酸无奈。 她离开了皇宫,父皇、母后、皇嫂,他们又该如何? 她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有见亲人之日。 “公主,今天是您大喜日子,就别哭了。” 漱玉轻声劝道。 宫女们也都来劝,公主对镜无声流泪的一幕,也让她们感同身受,明日这偌大的皇宫就要换一位主人,还不知道新君是什么样的脾性,他造反起义军,若是残暴不仁,她们想逃都没处逃。 “皇后娘娘驾到!”宫门外有太监喊道。 清河忙拭去泪水,走出宫门迎接皇嫂,但张皇后却已经进来,看向她欲言又止的模样。 “皇嫂,你有事只管说,我受得住!” 清河猜出来什么,神情毅然决然道。 张皇后只得说:“去安远候家中的太监回来说,安远候闭门不见,说,眼下不是成婚的时候,下月,也或许难找出……” 清河已呆住。 漱玉先是震惊,看了看公主,忍不住骂道:“天底下怎有这样该死的人,先前好好的,还送了几回礼物进宫,如今却成了狠心的豺狼!” “漱玉,不必说了。” 清河转身回了寝宫,红着眼眶把身上的嫁衣脱下,又命漱玉去把婚书取来,在众人的注视下,用剪刀把婚书、聘书、礼书全都剪碎。 硬是忍住没有落下泪来。 这时,忽又有太监来报:“娘娘,去跟乾王谈和的忠顺王爷回来了,乾王有话传入宫里。” “什么话?!” “乾王令太上皇、皇帝携百官明日以周礼出城投降,要皇帝肉袒面缚,左牵羊,右把茅,命宗室手捧玉玺、江山坤舆图跟在后面。” “什么?!” 张皇后端庄明媚的脸上变了色,清河也是脸色大惊,全然忘了自己的婚事,眼眸转为哀伤,看向了皇嫂。 她皇嫂的脸色变得煞白,身体摇摇晃晃,清河忙上前搀扶住。 宫女太监们无不噤声。 渐渐的,宫女太监们退出宫门外。 张皇后紧握清河的手,声音颤抖的和她说:“你皇兄不会出城投降受乾王侮辱,他今晚……” 清河心中一颤,她听懂了皇嫂的话,也听出来,皇嫂很畏惧。 “皇嫂,清河陪着你!”她也紧握皇嫂的手。 张皇后勉强一笑。 不久后,永宁帝派人来叫张皇后,清河也跟去了。 她目送皇嫂进了书房内,过了一会,似乎听到里面传出两人的争吵声,接着就见到皇嫂捂着脸走出,眼眶里红红的,发簪也被打掉了。 清河正欲上前,却见皇兄从书房走出,见了她后才停下脚步。 她皇兄眼神阴鹫,盯着皇嫂看了好久,才扔下一句话:“明早来我这!” 张皇后低着头带清河离开。 傍晚,她们和太后去了老太妃那里,将宫外的事告诉了她。 “是吗?那乾王明日就要杀进城里……” 老太妃慢慢说道,浑浊的眼睛看向她们:“我一个快九十岁的人了,早就老糊涂,什么都不怕了,只在宫里头等着先皇叫我下去……只是可怜你们,可怜玉贞,还有你们这些小孩儿们。” 一众年幼皇子公主们都哭起来。 今晚皇宫中无人能睡好觉。 清河直到二更时分,才从母后那返回毓庆宫。 宫女们为她提着灯笼,一队太监跟在后边,默默无语。 走在深宫中,四面皆是高高的宫墙,清河见地上一片月光皎洁,便抬头看向夜空,满天星斗璀璨耀眼,预示着明日会是一个好天气。 老天也向着那贼人吗? 路过某处宫殿时,清河忽听到一阵琴声,呜呜然如子规夜啼,令人崔然泪下。 “是谁在弹琴?”她问。 宫女看了几眼琴声发出的方向,便说:“大概是贤德妃,她擅抚琴,曾为陛下弹奏过。公主,可要人去敲门警示?” 莫说大半夜弹琴,便是白日里,宫中都不得随意有杂乱声音发出。 “不必了。” 清河站着听了一会,娇嫩清丽的嗓音长叹道:“我竟不知贾妃有如此琴艺,这分明弹奏的是亡国之音啊!” 四周宫女太监皆默然不语。 清河回到毓庆宫,独坐宫中,捧书挑灯夜读,等待天明。 第31章 恭迎乾王 煌煌大日从东边升起。 朝阳的辉光漫过顺朝京城千家万户,淹没了巍峨的皇宫。 有胆大的百姓一大早来到东城门,远远的看着,待到辰时,见满城的文武百官身穿官服,汇聚在东城门下。 他们望着满朝文武官员,议论纷纷。 “谁是尚书?以前还从没见过这么多的官,谁认识尚书指给我瞧瞧。” “看尚书做什么?瞧那边,嘿,你知道是谁不?北静郡王!” “郡王算什么,你瞧那,义亲王,皇帝的六叔!” “托乾王的福,今儿咱们算是开眼了!” 在他们的注视中,城门缓缓打开,这门早该开了,其余城门都已在昨日里被乾王军占领,唯独留下最后一座门供给顺朝文武官员今日出城投降用。 数千身着不同品级官服的文武官员,依序出了城,在城门外按大朝时站位,面朝乾王军营,分列站好。 贾政也在其中,远远的看向乾王军营,见有数十骑来到,巡视片刻,又问了忠顺亲王后,再回了军营中禀告乾王。 贾政一声长叹,眼下他无话可说了,只等乾王出现。 与他同列的数千顺朝官员,也默不作声,等着新君从军营里出来。 乾王军营,帅帐内。 楚延背靠在长椅上,手中拿着一本唐史,在看“逆臣下”一节。 在他前面的长桌上,摆着一个紫檀木盒子。 他瞥了两眼盒子,伸出手去,想要将盒子拿起来,但手放到上面,想了半刻,又放下来。 自言自语道:“差几天就到和昭君约定的日子,不急着一时。” 他在江南金陵的王府内,有一位侍妾,名叫谢昭君,是江南大族谢家的女儿,容颜堪称人间绝色,为人又温良贤淑,楚延原本想娶她为妻的,但因种种顾虑,没有给她名分。 这次北伐前,谢昭君给他一个盒子,叮嘱他在破城后,京城安定时再打开。 楚延原本以为木盒里只是她对自己的一些劝诫,但自从知道这里是红楼梦世界,又想起昭君身上发生过的几件神奇的事,让楚延疑心起她的身份来。 “殿下。” 褚明面带喜色的进了营帐,拱手行礼,禀报道:“顺朝文武官员在东城门列队站好,只等殿下进城!” “皇帝呢?”楚延问。 “未曾见到,忠顺王出门前派人去皇宫,宫里传出消息,说皇帝在寝宫没有出来,太上皇也在宫里。” “呵。” 楚延笑了一声,说道:“看来他有骨气,想要寻死了。” “殿下,可要派人先去皇宫里,命人看住他?” “不必,我已经传话,成与不成看天意,他死了也无妨。” 两人说话时,陆续有文臣武将走进营帐来,都用热切的眼神看过来。 楚延笑道:“我知道你们急着入城,但事情要做完才能进,我可不想变成这本书里写的一样。” 他晃了晃手中的新唐书。 徐志易看了一眼就知道是唐史中的哪一段,笑道:“殿下今年不过二十五,黄巢入长安却已是六十的老人,如何能比?” 众将士纷纷拍马屁。 楚延笑了下,吩咐说:“你们坐,褚明,再给我讲下入城的安排。” 吴心安,苏定边,卫良,夏侯信等人知道顺朝官员出城投降后,都已有些等不急了,但乾王发话,他们也只得坐下。 褚明道:“殿下,我们会有五万人进城,其中一万人已先行占据了城门,殿下您的五千亲卫会随您入皇城内,充当禁军,剩下人维持城内秩序,并逐一收缴城内残余顺朝士兵手中兵器,这四万人已出营门,准备与殿下一同入城。” 楚延问道:“剩下的人进城吗?” “不进。”褚明摇头,说:“剩下八万兵马驻扎原地,以防有勤王兵马赶到京师。” 楚延点头,又分别问了一些事情。 越来越多的文臣武将赶到,将营帐内外挤得水泄不通。 楚延笑道:“看来你们都迫不及待进城封侯拜相了!” 众人都跟着笑起来,纷纷说:“我们是要拥立乾王殿下您登基啊!” “好!” 楚延站起身,高大的身材在一众武将中也显得极为醒目,他朝众人张开手,笑道:“来,再为我穿一次铠甲,入城后,下次再穿上,就不知什么时候了!” 入城后,他就是皇帝,是天下之主,轻易不会离京,再难有上战场厮杀的时候。 “我给大王拿铠甲来!”吴心安连忙取来铠甲,几个统帅三军的大将上前来,亲自给楚延穿上甲胄,众文臣只能干看着,轮不到他们来动手。 穿好铠甲,楚延出了营帐,他的亲卫早已等候多时,见他出来后,都齐声欢呼:“恭迎殿下进城!” 楚延一笑,骑上马,朝他们朗声道:“我还有件事要做。” 众人都不知他要去做什么,唯有褚明猜出来,说道:“殿下要去见不能入城的人。” 果然,众人见到乾王殿下骑着马,在亲卫的簇拥下往身后走,不多时走到了一处中军营地前。 原本待在营地的士兵听闻乾王来了的消息,纷纷跑了出来,神情激动的看向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乾王殿下。 “弟兄们!!” 楚延声音洪亮,骑着马,慢慢在他们面前走过,朝他们高声说道:“今天,我们打下了顺朝京城,本该是五十万人齐欢呼的日子!” 军营内,数千士兵听着他讲话。 “遗憾的是!”楚延说道:“有三十万人或留在金陵,或分在各地驻守,来到京城的,只有我们二十万大军!” “其中,又有十余万人因为京师狭小的缘故,不能跟我进城去,同享百官叩迎的荣耀!” “但是!” 楚延看着他们:“该给你们的田地、钱银,一分也不会少,待城中安定,本王再出城亲自赏赐诸位兄弟!” 众人听到了他的声音,纷纷高声喊道: “请大王入城登基!!大王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传遍军营,人人都知道了,要进城的乾王殿下还记着他们,专门来跟他们说话。 行军总管李长进见到这一幕,心中不禁想到,以乾王在军中的惊人威望,谁敢有二心? 楚延辞别他们,领着众将骑马来到东城门。 见他到来,等候多时的四万余入城军队,也与营地内士兵们一样,高声呼喊:“请乾王殿下入城!!” 声势浩大的一幕,把数千顺朝王公大臣、文武官员全都看呆住,王子腾不禁叹服:“如此声望,怪不得他能打下顺朝江山……我等输得不冤。” 楚延策马走到城门前,顺朝五千余官员纷纷跪倒行礼,有宫中仪礼司的太监一甩长鞭,他们便齐声道: “恭迎乾王入城!” 楚延穿着铠甲,骑马走到近前,目光落到忠顺亲王手捧着的玉玺印绶上,来到他前面后,弯腰将其拿起。 看了两眼,递给身旁亲卫保管,朝跪地的五千余顺朝官员说道:“本王受了你们降礼,入城后,除罪大恶极者,不杀一人,论功行赏,论罪处罚,四品以上官员罢职,四品以下官员无罪者暂留原位,等候调换。” 众官员面露喜色,他们不期望能保住官位,等乾王稳定局势时,定会再将他们中许多人逐渐罢官免职。 但至少,四品以下官员能全身而退。 “谢乾王殿下开恩!” 百官再次叩头。 第32章 金銮殿 贾政身为五品小官,处在数千顺朝官员中毫无起眼,他初次听到乾王洪亮的声音,很是吃惊,待听到乾王说入城后除罪大恶极者不杀一人,心里又庆幸起来。 至少贾家上下是能保住性命了。 他虽是五品官,在保留官位的行列,但贾政却知道,乾王不会轻易放过他家,因他家是荣国公府,有爵位在身。 “无公务在身者,各自归家,明日按大朝入宫,不得有误!” “诸位,随我入城!” 乾王吩咐完毕,率领麾下文臣武将,骑马朝城门走去,顺朝文武官员让出一条道路来,低着头恭迎。 贾政估算着时间,待乾王走到面前,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位入主京城的乾王。 他骑在一匹毛发油亮的黑色骏马上,身披元帅铠,高大威猛,气势凌人又不失沉稳,配有宝剑,如一头猛虎,徐徐步入京城中,即将执掌天下。 只敢看一眼,贾政便又低下头。 足足站了半个时辰,待四万余乾王军士兵入城后,他们这些旧朝官员才得以再入城。 贾政身心疲惫的回到荣国府,却见府门站着六个乾王军士兵,正来回巡视。 贾政心中大骇! …… 楚延入了城内,远远看到不少京城百姓在巷子四周张头探脑的看着,有一些胆大的倒是近距离来围观,但也不敢直视,只悄悄看他率领的入城军队。 楚延也没去理会,进城后,直奔皇宫,身后四万余军队在褚明、徐志易等人的安排下,前往各处地方接管京城防务,五千余亲卫与他一起赶往皇宫。 “殿下!” 褚明忽然策马来禀告,悄悄指了下远处一条街:“那便是宁荣街,贾家所在。” 楚延看过去,若有所思,瞥了一眼褚明,这家伙应机明敏,谏合上心,知道他想什么。 “戴为。”楚延招手叫了一个亲卫来,吩咐他:“你带一队人马去,将宁国府、荣国府先围起来,等我后续发落。” “是,殿下!” 戴为拱手接下命令,停下马,等乾王殿下走远后,他才去点了一队人马,带上弓弩盾牌等,朝宁荣街赶去。 小插曲后,楚延加快行进速度,领着亲卫军来到皇宫门前。 停马,隔着护城河,远远看向巍峨的皇宫。 “殿下!!这就是皇宫!” 一众将领文臣神情激动,目光紧紧盯着那呈凹字形的城门楼。 红色的承天门在阳光照耀下,金色的瓦片熠熠生辉,皇家的威严在这一座高大城门衬托下,令人又敬又畏。 但今日,他们却是打碎顺朝皇室威严的人! “恭迎乾王殿下入皇宫!” 承天门下,禁军早已褪下甲胄,放下兵器,列在城墙下等待,见一支雄壮军队从远处杀到,他们心中惊惧的同时,纷纷拜倒在地。 “殿下,我派人先上城门!” 李长进主动请缨,征得楚延同意后,他领着一千人,收缴顺朝禁军武器与甲胄,再让乾王亲卫军登上宫门,控制各处。 一刻钟后,楚延领着部将,骑马从外五龙桥走过。 褚明刻意放慢马儿脚步,见到几十个武将兴高采烈,一窝蜂的骑马上桥,倒是文臣们大多数守规矩,走的是最外侧的桥。 进了承天门,前面就是端门,左边是社稷坛,右边是太庙,楚延没理会,再来到了午门。 禁军同样跪倒迎接。 再进午门,从奉天门进到太和殿前,入眼所见,是数千太监与宫女们站在太和殿外原本是臣子们上早朝的地方,见楚延领部将来到,他们同样拜倒在地。 “恭迎乾王殿下!” 有几个老太监弯着腰,小心翼翼的来到楚延面前,才拜倒在地磕头。 马继嘿嘿笑道:“谁指挥宫里的人来迎接乾王殿下?这场面弄得不错!” “回这位将军,是奴才觉得,江山既已易主,咱们这些宫里伺候皇帝的奴才们,也该一起来迎接新皇上!” 一个老太监抬起头,赔笑说道。 楚延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宫里管什么的?” “回新皇上,奴才名叫夏守忠,是皇后娘娘……奴才该打!” 夏守忠给自己一巴掌,才忙又继续说:“奴才原先是故顺皇后张氏坤宁宫的掌宫太监!” 其余太监宫女也纷纷报上名字和在宫里的职务,太监们都是某宫掌宫太监,宫女则是某宫女史。 楚延点头,看了一眼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们,吩咐道:“让他们起来,回宫里维持原有秩序。” “是,遵新皇上旨意!” 夏守忠表明忠心,起身后,朝众人高喊:“平身!” 太监宫女们纷纷站起身,低着头恭迎。 楚延又吩咐他们:“去把皇帝一家带来见我。” 夏守忠等人心中一紧,正要拜倒接旨,却见新皇上已经骑马领着百位文臣武将,外加上千亲卫军,直奔太和殿。 “皇上呢?”一个掌宫太监问众太监们。 大多数掌宫太监和女史都摇头,今早上皇宫里乱象频出,宫女太监们东奔西走 “先前你说,皇上要是死了,咱们一个活不了,你可有看紧皇上?!” “皇上在乾清宫,一早上都没出门,我跟乾清宫的刘居说了,让他看紧皇上!” “啊?你跟他说?坏事了!他对皇上忠心耿耿!” “这……” “快领一队人去,撞开乾清宫门,把旧皇上带来见新皇上!” 几个掌宫太监忙下令,安排好人手后,又慌忙跑过去在新皇上跟前伺候。 楚延在太和殿台阶前下马,腰悬宝剑,领着部将,大踏步上了台阶,进到太和殿,俗称金銮殿内。 七十二根金丝楠木柱子,撑起了金碧辉煌的大殿,恢弘大气的景象,令一众常年领兵打仗的将军们,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放慢脚步,绕着这些金丝楠木柱子,摸着它们看,口中啧啧赞叹。 楚延露出笑容,欣赏着殿内摆设,蟠龙金柱,匾额,对联,以及正中间的那把龙椅。 穿越十三年,造反十年,历经大小战役百余次,辗转大江南北,今日,他终于站在天下权力最中心! 第33章 叩见皇上 “过来,你们干嘛的?” 几个亲卫跟在乾王身旁,见不远处有几个太监畏畏缩缩的,便把他们叫来,命他们报上名字和来历。 那几个太监慌忙来跪倒磕头,说道:“乾王殿下,我们是从东宫老圣人那来的!” “太上皇在东宫?” 楚延也不管他们来干什么,直接下令:“你们去把他带来!” 几个太监抬起头,相互看一眼,面露难色。 楚延淡淡道:“要本王再说第二次吗?还是你们缺人撞开宫门?” 他手下将军夏侯信拔出长剑,架在一个太监脖子上,厉喝:“大王让你把老皇上带来,你们都哑巴了?快去,否则杀无赦!” 几个太监赶忙说:“乾王殿下,大明宫掌宫內相戴权领着百来个太监,将东宫堵死,奴才们都进不去,故来禀报!” 楚延点头,“那就是缺人,你去叫一些人跟你去撞开门。”他手指太和殿外的太监们,又问:“皇帝可知道在哪?” “奴才们只伺候老圣人,不知道皇上在哪。” 太监们回道。 “狗屁老圣人!在乾王殿下面前敢称圣人?” 马继冷笑的骂道,几个太监又忙磕头,楚延挥手让他们都走了。 见十来个将军围着放龙椅的金台,敲敲四周的香炉、铜鹤、铜龟,一副心里估算这些玩意值多少钱的模样。 楚延走上了金台,来到这龙椅前摸了摸,抬头看向龙椅后的七面屏风,上面刻了许多金龙,纹饰精美,便招呼他们道:“你们也来看看。” 一群跟着他打天下的将军都走上金台,东摸摸西看看,过足了瘾。 褚明和徐志易对视一眼,两人也上了金台,并不动声色的将想要坐在龙椅上的夏侯信拉起来。 “殿下,您看这张椅子!” 徐志易指着龙椅,笑道:“这是顺朝皇帝坐的椅子,您试着坐上去,看合适不合适,不合适再叫人重新坐一张!” 楚延道:“没什么不合适的,它够大就行。” 说着,顺势坐到了这龙椅上。 见他坐好,徐志易与褚明立刻下了金台,面朝他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磕头: “臣,叩见皇上!!” 乾王府文臣们反应过来,也纷纷拜倒。 众多在金台上,还身穿铠甲的将军们如梦初醒,赶紧下来,围在金台四周,先是按军中规矩单膝跪下,随后又觉得不合适,也变成了双膝跪倒。 连同众多乾王亲卫军在内,太和殿内众人都跪在了坐在龙椅上的楚延面前。 “好你个徐志易,小心机都使在了这里!” 楚延大笑起来,朝他们做了个手势,说:“都起来吧。” 众人于是起身。 先前上了金台,摸到龙椅的那些武将们,脸上涨红,很是尴尬。 他们曾与乾王殿下同生共死,一时还未能适应君臣关系。 楚延说道:“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但今天,恰好就是天下没有皇帝的时候,我们把旧的皇帝拉下马,我这个新皇帝也还没有登基。” “天下人可以没有皇上,我们却不能没有大王。” 褚明恭敬道,众人纷纷赞同。 他们追随乾王前,过得多不如意,徐志易是个教书先生,褚明是举人,但没钱买官,官位轮不到他去当。 马继是个杀猪的,夏侯信在山里当土匪,常能出身高点,是大家族子弟。 他们跟随乾王,才有立下功勋,站在这里,成为新朝开国功勋。 楚延微微一笑,环顾他们一圈,说道:“我有一些掏心窝子的话想跟你们说,可眼下不是时候,等京城安定下来,选吉日于南郊祭祀天地前,再跟你们秉烛畅谈!” 众将拱手一拜。 楚延并没有马上登基,一来要选日子,二来稳定京师局势更重要。 古代交通不便,他登基的消息传到边陲,晚几日早几日差别不大。 他坐在金銮殿龙椅上,给部下安排任务,布防京城、皇宫,命人去写安民告示,在城中张贴,派人去将城内各大粮仓、军需、武备库等重要地方看管起来,下令让亲卫统领周开岳与几个文官,一起去清点国库、内库。 再派人去将顺朝京城内几十座亲王、郡王、国公府围起来,命他们搬离,不许携带财物,宗室子弟关押起来,等候发落。 另外,安排人在城内巡视,维护京城治安的同时,也防止进城的士兵偷偷劫掠,致使民变。 “大王。” 徐志易站出来,禀告道:“一些勋贵在外领兵,若是将他们家抄了,恐他们会持兵自重。” 楚延点头,说:“你做一份名单给我,我们再商量过哪些人能留。” 初步安排完毕,殿内的人少了一大半。 这时,有两个太监急匆匆跑来,跟站在太和殿门口的夏守忠几个老太监说了些什么,让他们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楚延看向他们:“什么事?过来说。” 声音从龙椅处传到殿门,依旧清晰可辨。 一群太监脸色都变了,以前上朝的时候,永宁帝和太上皇可没有这么大的嗓门,往往需要他们这些太监来高声传递才行。 “殿下!” 夏守忠快步过来拜倒,急忙说道:“故顺皇帝躲在了长春宫,将宫门紧闭,用几块木头顶死大门,撞也撞不开!奴才们听到里边有宫女喊,皇帝要自焚,故而来禀报!” 褚明等人纷纷看来,眼神带着审视。 李长进朝夏守忠厉声问:“你们打算将乾王殿下引进后宫,以伏兵趁机偷袭殿下?!” 夏守忠几个老太监,以及一群小太监们全都吓坏了,纷纷跪下磕头,连声说不敢,他们绝无此心,也不效忠故顺皇帝云云。 楚延站起身,说道:“也罢,一个皇帝还是值得我亲自去招降的,我带三百亲卫进后宫去看一眼,你们先去忙,等傍晚再入宫……夏守忠,你们皇帝之前在哪接见大臣?” 楚延带领三百全副武装的亲卫军,在后宫高墙环境下足以抗住两三千太监的进攻。 后宫几千太监宫女不可能都忠心耿耿,若真有埋伏,会有人想办法出来报信的。 “回殿下,在临敬殿!”夏守忠忙回。 楚延点头,跟褚明他们说:“你们傍晚再来临敬殿,我去把顺朝皇帝一家给抓来。” 太和殿内众人拜服,这句话只有乾王殿下敢说。 楚延出了太和殿,点了三百亲卫,骑上马,在夏守忠的带领下,进了乾清门。 夏守忠回头看了一眼三百杀气腾腾的乾王亲卫军,笑容可掬的对楚延说:“殿下,此门后是皇帝后宫,向来是没有别的男人进来的……奴才是说,待会怕故顺的妃子们,还有一些小宫女们惊慌失措,还请殿下勿怪。” 楚延瞥他一眼,骑在马上,说道:“等见到顺朝皇帝,我再处置他后宫的妃子皇子们,你们也会有安排。” “是是,殿下,您这变成,长春宫在这边!” 楚延在太监们的引领下,来到西六宫,远远见到一座宫殿门前,站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女,身旁跟着数位宫女。 听到马蹄声,她转头看了过来,见到楚延及三百身披铠甲的亲卫军后,秀丽柔美的小脸上露出惊惧的表情,模样很是惹人怜爱。 “她是谁?”楚延问道。 “回殿下,她是太上皇的女儿,十七长公主,封号清河,闺名是陈玉贞。” 夏守忠毫不犹豫的将公主闺名说出来。 楚延骑马走到清河公主跟前,打量她几眼后,笑道:“名字不错。” 一刹那间,清河寒毛倒竖。 第34章 亡国后宫 多年以后,每当听到有人提起“故顺”时,清河总会想起大顺朝覆灭前夜,她捧着书在毓庆宫彻夜未眠的一幕。 这一晚,她换了三回烛火,宫女们熬不住睡下了,连最忠心的漱玉,也趴在桌子上睡熟过去,唯有她独坐在铺了火狐毛褥子的榻上,披着金线织孔雀羽妆花袍,捧着书,半天也没有翻动书页一下。 她看向窗外,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连星星的光也不见了,天地间黑沉沉的。 清河忽然很畏惧天亮的到来。 天一旦亮起,那人就会进城,入主皇宫,她的生死荣辱全在那人的一念之间。 她心里害怕,怕许许多多可能会发生的事。 但天终究会亮起。 宫女太监们准时醒来,清河听到了外边传来他们的走动声,接着,房内趴着睡的漱玉也醒了。 “公主一夜未睡?”漱玉惊讶道。 “我睡不着,也不困。” 清河轻轻摇头,“过了今日,我就不是公主了。” 漱玉一时无言,半晌方说:“公主也不必太过担忧,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又有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她闭了嘴,意识到这句话不怎么好,哪有国破家亡还是福气的? “公主,我去叫人来伺候您洗脸更衣。” 漱玉出了门去叫人,清河难得笑了下,漱玉因为名字的关系,所以想来不说洗漱。 过了一刻钟,漱玉才带着几个宫女走进来。 她欲言又止,清河看出来了,只说道:“不必苛责,为我更衣罢。” 今天伺候她的人比往日少了一大半,还亏得是漱玉出去叫人,否则不一定有人想起来她这个亡国公主。 …… 穿戴完毕,清河出了毓庆宫,往皇嫂那走去。 远处的天空已亮起,宫墙下,多的是步履匆匆的太监宫女们,若是往日,他们见到自己后,或避开或站在墙根下低头等候,但今日,这些太监宫女们只是快步走过,简单行个礼就去忙他们的事去了。 漱玉抱怨几句,清河却一言不发,径直来到皇嫂宫中。 皇嫂的气色比她还难看,见了她后,竟是恍惚了半晌。 姑嫂相对无言。 “去太后那罢。”张皇后说。 于是清河与皇嫂一起来到母后宫中,原先是两人相对无言,如今变成三人。 “去老太妃那罢。”太后说。 清河又来到老太妃的凤藻宫,见昨夜里弹奏琴声的贤德妃也在,另有杨贵妃、吴贵妃、小吴妃等人,后宫大半妃嫔都来给老太妃请安,以致于贤德妃贾元春都只能站着——太上皇的妃子是她长辈。 “你们都来了。” 老太妃环顾四周,见一屋子的后宫妃嫔,既有年纪五六十、进宫也有四十年的太上皇妃子,也有小皇帝新纳的,年不够双十,正值芳华的新妇。 还有元春,这可怜孩子在凤藻宫伺候了她十年,才刚被封为贤德妃,如今也要遭此难。 “来了也好。”老太妃坐着慢慢说道:“我能再见你们一面,今天过后,大家就都各自散了,新皇帝的后宫容不下我们这些旧朝妃嫔。” 满屋子的女人都用手帕拭泪。 “都别哭了。”老太妃说道:“皇朝更迭本来就是这样,只是我们家运数终了,再不能享以前的福气,你们年轻的,以后若是过苦日子,就当是还以前的债了。” 说着,她又看向几个年轻貌美的妃嫔:“新皇帝进宫后,指不定会要你们去伺候,你们……自己拿主意罢。” 几个年轻貌美的妃子羞红了脸,不知该怎么作答,贾元春语气平缓的问道:“老太妃,陛下既已降了乾王,出宫时,我们自会跟着出去,今后也依然会伺候陛下。” 众人都不说话,清河心里叹息,贾妃之言何其天真,史书里攻破京城的人,对旧朝妃嫔宫女,往往是纳入后宫,或赐予属下。 汉献帝的皇后与妃嫔倒是跟着他去了封地,可眼下乾王的皇位却不是靠禅让得来,他是打入京城! “若是如此,倒还好。”周贵人小声道,她脸色竟是好了许多,仿佛乾王进宫了,她们无非就是换个地方居住。 张皇后瞥她一眼,这周贵人空有一副好皮囊,生得妖媚轻佻,腹中却是空空,整日里只知道在皇帝面前卖弄风骚。 说话间,忽有太监来报:“陛下宣皇后娘娘、吴贵妃、吴淑妃、周贵人前去乾清宫!” 太后问:“皇帝今儿怎不来给老太妃请安?” 皇帝不是每天都来给长辈请安,但今天不同,乾王入城,众人即将搬离皇宫,今后还不知道怎么样,作为皇帝,他应该来给老太妃、太上皇、太后请安。 眼下天刚亮,百官出城去迎乾王,皇帝不必上朝,有的是时间。 “这……奴才不知。”那太监回道。 张皇后忽然注意到一件事,她丈夫叫的这三人,都是平日里受宠的妃嫔,想到那件一只担忧的事,心中不免惧怕。 她带着三个妃嫔辞别老太妃,出到外边后,立刻叫来夏守忠,“去叫一些信得过的太监跟着我。” 留在凤藻宫的贾元春,坐了一会后也回去了,准备回寝宫收拾东西,离开这座皇宫。 半个时辰后,一个老妃嫔忽然叫骂起来:“你们瞎了眼了?!一个个都去哪儿,我们还在这,不留下来伺候,跑去做什么?!” 清河看向外边,见原本站在门外等着伺候的太监宫女们,一大半人都在往外走。 有个太监用阴阳怪气的腔调说道:“乾王要进城了,咱们要去太和殿外等着跪拜新主子,您别生气,今后我们还不定伺候谁呢,到那时若还回来伺候您,再给您磕头请罪!” 一边说一边走远,哪里像是要请罪的样子? 门外只余下三五个太监宫女,其中就有清河的贴身宫女漱玉,她也没有去跪迎乾王。 “该死的,往日里就不该待他们那么好,这些下贱的奴才如今也是找着了机会给我脸色看!” 那老妃嫔气得跳起来,嘴里骂个不停。 “别喊了,喊得人脑袋疼。”老太妃说道,那妃嫔才悻悻的闭了嘴。 又过了半个时辰,清河与众人正等着乾王入宫发号施令时,忽然有太监惊慌失措的跑来,嘴里喊道:“不好了,皇上要跟皇后娘娘和贵妃们自焚!!老太妃,您快些去看看吧!” “什么?!” 凤藻宫众人大惊失色,老太妃急得站起身,又跌坐回去,众人又赶忙去看她。 清河急切的说道:“老太妃您坐,清河去看看皇兄!” 说着赶忙出门,头上珠钗流苏晃动不停,失了皇家公主仪态,可见她心中震惊。 漱玉忙跟上她,正要走,那报信的太监却指着另一边,说:“皇上在长春宫!” 清河急忙调头。 “皇上怎么去了长春宫?!”漱玉问他,太监回说:“先前在乾清宫人多,一帮人看着皇上,许是见自焚不了,皇上就说要散散心,走到长春宫时,皇上站在门口装作说话,忽然就和几个太监把门给关上了!” “你们真是糊涂!” 清河罕见的责备他们。 匆忙来到长春宫,见一群太监们围着宫门,宫墙并不算高,已经有梯子架起来。 但清河往宫墙上一看,有四五个太监站在上边,手里拿着竹棍,谁上去就敲谁。 “你们就是这样忠于皇上的?我奉老太妃和太后旨意,命你们快开宫门!” 清河来到宫墙下,大声责问他们。 宫墙上的太监咬着牙回:“十七公主,天下亡了,皇上就要被那贼王羞辱,我等往日里受陛下隆恩,得陛下信任,岂能眼睁睁看着贼人杀进宫将皇上打为阶下囚?!公主不必再说,皇上如今跟皇后娘娘和贵妃们在里头,她们甘愿与皇上一同为国捐躯!” 清河第一个不信,至少她的皇嫂不会如此! 太监们都喊:“快,谁快上墙去,若是皇帝死了,乾王要杀完宫里头的人!” 一群太监宫女急得团团转,却又暂时拿宫墙上的人没办法。 正乱着,忽听远处传来马蹄声与一阵整齐步伐声,众人转头看去,见一位高大健壮的男子,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领着两列全副武装的士卒,来到了长春宫门前。 太监宫女忙让出道路,站在宫墙下,低头站好。 清河转头看去,那骑马的男子来到了他面前,先是上下打量她,如盯着喜爱之物般,赞叹道:“名字不错。” 这一刻,清河天旋地转。 这人哪里是夸她名字不错,分明是夸她长得不错! 第35章 见公主,擒皇帝,收皇后 楚延走南闯北多年,打过许多城池,也见过不少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但眼前名叫陈玉贞的清河公主,容颜气质仍旧是他所见过能排前三的。 明眸皓齿,漂亮端庄,柔美温婉,有众星捧月的高贵气质,又有饱读诗书养出来的气韵,含蓄娇媚,虽白皙小脸惊惧的看着他,却仍维持住了皇家公主的气度。 楚延一笑,朝她说道:“我叫楚延,你那皇帝兄长在里面?” 说话间,已有几个亲卫朝宫墙上甩出钩锁,将一个来不及躲闪的太监硬生生拽下来,直接摔倒在地上,把清河公主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 楚延记住了她花容失色的一幕。 钩锁甩出的同时,又有几个身披甲胄的亲卫,举着盾牌,顺着之前太监们搭的梯子,登上宫墙,顷刻间占领宫墙,再收起梯子,架设到另一边。 楚延下马的时候,长春宫的宫门已经被几个亲卫从里面打开。 上百个亲卫围在宫门前,另有百余位分散四周警戒。 “好快!” 清河被干净利落的一幕吓到了。 从这个如猛虎一般凶神恶煞的男人出现,到打开宫门,也就说了两句话时间,他没有做吩咐,手下士兵们就知道怎么做,他们显得如此训练有素,难怪在战场上将官军打得惨败! “公主!”漱玉着急的上前来,为她挡住那些来自亲卫们的视线,公主从出生以来,没有被外男直接看到过容貌! “走,我们去见你皇帝兄长。” 楚延随口叫上清河公主,迈步朝长春宫走去。 入门就见到一道白玉石做的影壁,上面刻有五雀衔芝图案,楚延绕过影壁,长春宫正殿前种了两棵树,除此外只有两口用来蓄水防止失火的大缸。 十来个亲卫已经先行上前,将殿门前围着的十来个太监给赶走,有想负隅顽抗的,亲卫直接撞过去,身披铠甲的他们对上这群宫里太监,是完全碾压的态势。 “妾贾氏,叩见乾王殿下。” 一穿湖蓝色缎面交领长袄、身段不错妇人恭敬的跪在地上,她的两个宫女也跟着跪下。 “贾氏?” 楚延目光落到她身上,刚才注意力在太监们身上,没看到她什么模样,此刻听到她姓氏,才有些疑心。 夏守忠忙说:“殿下,她是贤德妃贾氏,娘家是荣国府的贾政!” 贾元春?! 楚延进城前就知道她在皇宫里,但没想到在这里撞见她,原本还想稳定下来后,再把这位能让贾家花几十万两银子修建大观园迎接的贤德妃,给纳入后宫。 “抬起头来让我瞧瞧。”楚延不动声色的吩咐道。 一群人看了过来。 尤其是在他身后的清河,心里更是惊惧异常:她隐约看出来,这位乾王毫不隐瞒他的眼神,欲要把她,还有贤德妃,甚至是宫里的妃子,都收进宫中服侍他…… 贾元春慢慢抬头。 一张艳若桃李、面如皎月的脸蛋,本该是端庄贵气的长相,却因她心中畏惧,而有些躲躲闪闪的,但这仍掩饰不住她的天姿国色,两瓣朱唇饱满嫣红,神情带些许怯弱,反倒使她既富态贵气的同时,又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美。 谁说楚楚可怜只能是小女生专属? 楚延一笑,说:“起来吧,我知道你。” 说罢,示意亲卫上前将长春宫的殿门撞开。 贾元春不敢多问,又磕了个头后,才站起身,先放低身子后退几步,之后才站起身,低着头不敢看向他。 “轰!” 几个亲卫手持盾牌上前,一起撞向殿门,众人听到了里面传出的惊呼声,怒骂声。 楚延问贾元春等人:“除了皇帝和皇后,还有谁在里面?” 跟在贾元春旁边的宫女抱琴忙答道:“还有吴贵妃、吴淑妃、周贵人,以及护着皇后娘娘的几个太监宫女们,约有十来人……当时皇上怀里藏了把短剑,将人砍伤后,逼皇后她们进了殿内。” “哦。” 楚延点头,笑道:“看来你们的皇后和贵妃们都不想跟皇帝自焚啊。” 周围人都不敢应声。 只有清河望着殿门,泫然欲泣:“皇兄……” 五六个亲卫仍在撞门,把殿门撞得哐哐响,却未能撞开。 里面传来东西打砸的声音,伴随着女子尖叫声。 楚延不再等待,走上前接过一个亲卫手中的盾牌,朝他们道:“与我一起,一,二,三!!” 他猛地发力,高大健壮的身躯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轰隆一声撞开了殿门,将一扇楠木门直接撞飞几米远。 四周太监宫女们看到这一幕,都被吓得不轻,宫里何曾有如此暴力破坏房屋的景象? 也只有造反打仗的乾王,行事雷厉风行,以蛮力撞开殿门! “顺朝皇帝可在?” 穿着一身甲胄的楚延,走进了长春宫内,里面有一身穿黄色圆领袍的男子,手上拿着一把短剑,似乎刚才是被飞出的殿门吓到,有些愣愣的。 在他面前,是七八个宫女太监妃嫔,躲在了西边起居室内,用几张桌椅挡住门口。 “朕杀了你这贼寇!!” 反应过来的永宁帝,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脸色狰狞的朝他发起冲锋,被楚延随手夺过手中短剑,再抓住他胸前衣服,将皇帝丢到了一旁。 几个随后进来的亲卫扑上去,将顺朝皇帝摁住。 “贼子,朕与你不共戴天,有胆就杀了朕,让天下人看看你这贼寇嘴脸!” 永宁帝披头散发的叫喊着。 楚延吩咐道:“将他带出去,让他清醒清醒。” “是,殿下!” 亲卫押着皇帝出了殿门,清河公主畏惧的看着眼前一幕,犹豫片刻后,把贾妃叫来,让她去劝慰皇兄,降了罢,大势已去。 清河很害怕与这个力大无穷,有高大雄壮的男人待在一个屋里,但却又没有马上离开长春宫,她皇嫂还躲在起居室里。 “里面的人,出来罢。” 楚延朝里面喊道,随后坐到殿内唯一还剩下的椅子上,目光看向躲着他远远的清河公主。 见她目光看着房梁,楚延也抬头看去,见梁上悬挂几根白布,随风晃悠悠的。 楚延笑道:“你皇嫂若是不机警点,等不到我来就挂在上面了。” 清河这才把目光看向他,又马上低下头去。 心中惊讶,他一眼看破殿内发生了什么,是她皇嫂借悬挂白绫的机会,拖住时间,才带着人趁机躲进起居室里。 见她一直不说话,楚延也没再开口,总有让她愿意说话的那一天。 随着起居室内的人搬开堵门的桌椅,里面的人也相继走出来,纷纷跪倒在他面前。 唯有一人站着。 “你就是顺朝皇后?” 楚延挑了挑眉,最开始走出来的三位妃嫔已是相貌上佳的丽人,但眼前这位站着的,神情倔强,脸上满是悲愤之色的皇后,才是真正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与雍容华贵的她相比,温婉柔美的清河公主,顿时显得稚嫩了许多。 第36章 皇后,来为本王倒茶 长春宫内,乾王虎踞龙盘般坐在椅子上,殿门外是他全副武装的亲卫,整座皇宫,乃至天下,都被他所占有! 张皇后只看他一眼,便低着头,往前走了两步,行了个万福礼:“妾张氏,故顺皇后,见过乾王。” 清河走到她身后,欲言又止。 故顺二字从张皇后口中说出,更具感伤之情,凄凉之意。 而在楚延看来,姑嫂二人站在一起,一位灵秀娇艳,一位端肃威仪,真可谓美色动京城,至少跪着的那三个妃嫔完全比不过她们。 “你们三个起来吧。” 楚延先吩咐三位妃嫔站起身,目光看一眼站门口处,不敢走进来的贾元春,朝张皇后说:“本王十五岁起兵,历经十年征战,至此有了天下,你帝后二人认不清形式,闹出这起荒唐戏来,传出去岂不是惹人耻笑?” 张皇后端庄的脸上满是羞愧,低着头,不敢言语。 实际上,乾王海给她留了几分面子,是皇帝要拉着她上吊,她不肯,才闹出皇帝用短剑逼她与三个妃嫔上吊的一幕。 吴贵妃、吴淑妃、周贵人,这三人显然也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同样脸上羞红,避开他视线,不敢与楚延对视。 “乾王殿下!” 清河鼓起胆气,行了一礼后,明亮清澈的双眸看向他,本想目视他说话,却被他高大身躯披着铠甲所衬托出的凌厉刚猛气势所震慑,她眼睛甚至有些许刺痛,垂下视线后,方才敢继续说: “常言道,蝼蚁尚且贪生,为人怎不惜命?皇兄不欲以阶下囚身份被俘虏,以身殉国,皇嫂爱惜性命,尽她所能保全自己,又护住三位妃嫔,我以为,皇兄皇嫂二人都有他们的苦衷,望乾王开恩。” 楚延看向她,清丽婉约的脸却有坚毅不屈的神色,因笑道:“好话赖话都让你说了,你皇兄要是想死,尽管自己死去,还有谁能拦住?但他偏偏拉着他女人一起死,为我所不齿。” 清河低着头,无话可说。 张皇后低声道:“妾身与三位姐妹们多谢乾王谅解。” 那吴贵妃三人如梦初醒,慌忙感谢乾王。 张皇后话锋一转,又说:“只是……他是妾身夫君,又是皇上,妾不曾埋怨他,只希望他以后能想通,在乾王所治京城中安心过日子,妾仍愿与他夫唱妇随。” 说着,她抬起看向楚延:“他如今仍有些执拗,妾请乾王允许我出去,与他宽慰几句。” 楚延道:“不必,他那么大个人,不过是丢了个江山,他会自己想通的。” 不过是丢了江山?! 周围人听得脸色古怪,却也不敢多说。 “去为我倒杯茶来。” 楚延吩咐道,几个太监忙去准备了,过了一会,茶水送来,夏守忠想要来亲自倒茶,却被楚延摆手拒绝,指着张皇后说:“你来,为本王倒茶。” 长春宫内,气氛陡然凝固。 每个人都在猜测乾王的用意,欲要羞辱皇后?还是借她羞辱皇帝?亦或者,打算将她收入后宫…… 但皇帝没有死! 皇后又岂能被他所占有?! 强占他人之妻,他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张皇后抬起头,看向楚延,那张雍容华贵的脸庞透着哀伤,朱唇几次想说话,最终还是拿起夏守忠端来的茶壶,又用纤指拿起一只茶杯,以颤抖的手将茶水倒上,再低着头,将茶杯递到楚延面前。 吴贵妃,吴淑妃,周贵人,以及站在门口处的贾元春,都看到了皇后捧茶的一幕。 往日里,张皇后掌管六宫,除开偶尔给老太妃、太后奉茶外,何曾这样侍奉过其他人? 可眼下,皇后娘娘不但侍奉了,还哀伤凄怨的模样,宛若一个被贼寇逼到走投无路的良家妇女…… 楚延拿过张皇后手中茶杯,慢慢喝了一口,才放回她手中茶托上。 近距离看着她明媚大气的五官,妆容端庄威仪,低眉垂眼的顺从模样,又略带几分畏惧,楚延想要收她入府中,哦不对,现在是收入宫中的心越发坚定。 曹操一炮害三贤,李世民收弟媳,李隆基纳了儿媳封为杨贵妃。 楚延不是见了女色就走不动道的人,但他也不介意用一点小代价,来满足自己欲望。 强收前朝皇后的代价是什么? 晋书记载刘曜收羊献容行为是“淫暴”,但评价多在后面一个字上,刘曜兵败被杀,建的王朝太短命,史书不向着他。 说起来这位羊献容也是一位奇女子,皇后之位历经几次废立,成功在两个王朝当上了皇后。 他想收张皇后,为了在后世史书,还有天下人面前有个好形象,还是得遮掩一下,不能太直接了。 此外,还有贾元春。 “贤德妃,你也过来。” 楚延朝还站在门口处的贾元春喊道。 这位贾家大小姐胆子不大,一直都谨小慎微,甚至可以说有些畏畏缩缩。 但她该有的礼仪教养一点没少。 “妾见过乾王殿下。”贾元春走过来后,低着头行礼。 楚延点头,朝张皇后,贾元春,清河三人说道:“今顺朝皇帝因皇城剧变而失了心智,本王先将其看押在东宫,与他父亲住一起。为使你们免受发了疯的皇帝侵害,你们三人暂住原来宫殿内,不必去见他了!” 张皇后全身一震,抬起头,眼睛睁得很大,有些怒目相视的看着他。 先前如果只是担心,那现在完全可以断定:乾王就是想要纳她为后妃! 他不止想要纳还未出嫁的顺朝公主、贤德妃两人为后妃,还想要她这个顺朝皇后!! “呵。” 面对她怒视,楚延笑了一声,说:“本王很好说话,你们有意见可以提,本王从不做因言治罪这种事!” “乾王殿下。” 清河站出来,想要说话,却被张皇后拦住,她明亮的眼眸怒视楚延:“大王已有天下,何必垂涎我这等残柳之躯?妾已嫁人多年,请大王宽恕妾不能服侍之罪!” 说罢,她抬起袖子遮住脸庞,弯下腰朝楚延行揖礼。 宫裙中柳腰纤细,婀娜身姿让楚延不免多看两眼,他笑道:“我固然有了天下,但天下却只有你一人,再无第二个你。” 啊! 张皇后心中吃惊,先以为这乾王是只见她一面就倾心于她,愿以天下来换她这位美人,情深意切,但细细一想,乾王恐怕说的是天下虽大,却没人生得你这样容貌,错过了就找不到第二位。 乾王蛮横,霸道,他领军占了京城,夺得天下,心志何等坚韧? 他口中说自己好说话,实际上满嘴胡言,根本不听她的! 张皇后心知,再辩解已无益,只得再次行礼,低头掩面,转身朝殿门外,只给乾王看她背影,面朝殿门外院子内受折辱的丈夫,以示自己不肯屈从之决心! 四周宫女太监们都偷偷看她。 他们也没想到,乾王见到皇后娘娘后,就有了纳她为妃的想法。 第37章 抄皇宫 “大王。” 清河也换了个称呼,与她皇嫂一样,抬起手,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自己秀丽娇艳的面容,以示自己不愿服侍。 她躲避着楚延的视线,说道:“我已由母后下旨,即将嫁于安远候之子,请恕奴、奴……不能服侍大王。” 说到“奴”字时,她很不习惯,因平日里她未曾有这样自称过。 她是大顺公主,岂有自称奴时? “安远候?” 楚延问,一旁夏守忠忙说:“乾王殿下,清河公主与安远候之子的婚期定在下个月!” “哦。”楚延看着她笑道:“这好办,过几天我登基,再下旨取消你们婚约。” 清河心中一颤。 她真的……要改嫁眼前的乾王?! 可他是使她国破家亡的人,是她的仇人,她怎能嫁给这样的人…… 这一刻,清河回忆她读过的那些史书,书中却没有记载太多亡国公主的下场,或许,能嫁给新朝的开国皇帝,已是最好的结局。 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做得了什么? 可她心中仍有不甘! “还有。”楚延继续说道:“顺朝王公贵族都将会被革去爵位,你嫁给安远候的儿子,只能当一个民妇,丈夫还要服十几年徭役,你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能受得住这样的辛苦?” 清河……心乱如麻。 低着头,没有回答。 楚延对她淡淡说道:“为安定旧朝人心,我会封你为妃,对外宣扬此事,你意下如何?” 四周太监宫女,还有吴贵妃,吴淑妃,周贵人等,都悄悄抬头,看向清河公主,眼神或羡慕或讨好。 这是新朝第一位妃子。 从公主到妃子,转变极大,唯一不变的是,她还居住在皇宫中! 连背对楚延的张皇后,此刻都转过头看了清丽秀美的小姑子一眼,她的容貌气度,是乾王痛快封她作妃子的原因之一。 清河低着头,只说道:“谢乾王好意,可奴已许配人家,今生不愿再嫁他人!” 漱玉立刻想起来昨日公主将安远候嫁送来的东西全都毁掉,猜出来公主是在说赌气的话。 “也罢。” 楚延故意说道,看着眼前的公主似乎松了口气,才说道:“你在宫里多住一些天,等你想通了,再来和我说。” “!!” 清河猛地抬头看向他,看见楚延眼里的戏耍之意,才羞愤交加的转过头去,不再说话了。 乾王看似在问她是否愿意做他妃子,实则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贤德妃,你呢?”楚延又问贾元春。 她似乎早有准备,低着头行了一礼后,回道:“禀乾王殿下,妾身本欲追随夫君而去,自此别了皇宫,可…又听到殿下要革除旧朝王公爵位,妾身娘家乃是荣国公贾家,今家国破灭,殿下又有旨意,让妾身留宫中服侍,妾…不敢不从!” 这一番话倒是让楚延对她刮目相看了,原本以为她是柔弱胆怯的女子,没想到她也有一番见地和决断,知道留宫中更能保全娘家,于是果断放弃了追随永宁帝。 楚延说道:“贾家我另有安排,不是你留下服侍就能救得了的。” 贾元春沉默着,再行一礼。 “乾王殿下!” 这时,周贵人忽然下跪,脸上羞红着说:“若殿下不嫌弃妾身这蒲柳之姿,妾也愿留在皇宫服侍!” 吴贵妃,吴淑妃皆是一愣,张皇后回过头,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不理会了。 “为什么?” 楚延语气平淡的问她。 “妾也和元妃一样!”周贵人急忙找了个借口,娇媚的小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没人会不喜欢一位漂亮女人心甘情愿的服侍。 因之前常年在外,楚延家里的侍妾只一个谢昭君,和几个通房丫鬟,他原本想打下京城后,再从一些顺朝官员中挑一些女儿纳入宫中,一是作为生育后代的妃嫔,二是笼络人心。 但没想到这里是红楼世界! 不过,即使算上红楼的美女,他的后宫妃位仍有不少。 从贵妃,嫔妃到贵人、才人等,通常来说,百人都不算多,甚至有羊车望幸的典故。 多一个周贵人,对楚延来说无所谓。 “好,你留下服侍本王。” 他点头允许下来,生得娇媚可人的周贵人忙恭恭敬敬的磕头谢恩。 “乾王殿下,妾、妾也愿留下!”吴贵妃忍不住也开口。 “理由?”楚延同样问她,“别说和贤德妃一样的话,事不过三。” “我……我见乾王殿下高大健壮,不禁心生欢喜!” 吴贵妃急中生智,满脸通红的说出来心里话。 一席话不但她自己羞得不行,贾元春,周贵人,张皇后等,也都脸上有羞意,啐了她一口。 只有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的清河公主,有些奇怪为什么吴贵妃心生欢喜。 “好!” 楚延笑起来,“这理由本王很满意,你也留下罢。” 吴贵妃脸上羞红,却也欢天喜地的跪下磕头。 她旁边的周贵人嘀咕一声:“狐狸精!” 其他人或许没听到,但楚延听到了,看了两人一眼,没说什么。 目光看向吴淑妃,见她迟疑犹豫的样子,便不再关注,说道:“你们留下的人,吃穿用度皆降一级,皇后按贵妃算,贵妃按嫔妃算,许宫中旧人依旧称你们为皇后、母后、贵妃。” 众人仔细聆听他的旨意,知道皇宫中所有人的命运,都由乾王一言决断。 此刻,张皇后心中竟是仿佛松了口气,若是她肯答应服侍乾王,她还能有贵妃品级。 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乾王还肯让宫女太监叫她皇后? 看向清河,楚延继续下令:“清河公主吃穿用度按妃嫔品级减半,其余未成年皇子公主,一律按宫女太监供给吃喝,暂且由太后、皇后管教。” 对于那些年幼公主,楚延打算将她们养大后,不漂亮的都嫁给功勋,按县主给嫁妆,也算不埋没她们旧朝公主身份。 “贤德妃,我让你去做一件事。” 楚延看向贾元春,后者连忙行礼,表示在听着。 楚延道:“凡旧朝太上皇、皇帝妃嫔,一律迁移到东宫居住,她们的所有财物,除几件贴身衣物外,其余皆抄没,登记造册。” 众人心里一震,抄家抄到了皇宫里头?!几乎所有妃嫔,全部被抄家,收缴所有财物! 也只有改朝换代时,才会见到这吓人一幕。 “妾、妾……” 第一次接到如此重大的任务,对入宫十年,一直谨小慎微的贾元春来说,不亚于摇身一变成为皇后! 只有皇后,才配管这么重大的事情! “你做不了?”楚延问,“你做不了我就让其他人去做。” 才刚愿意服侍的周贵人、吴贵妃两人,眼睛发光的看来。 能把往日里宫中与她们看不对眼的嫔妃全都抄家,其中滋味有谁人懂?! “妾,遵旨!” 贾元春跪下磕头接旨。 楚延笑道:“我还没登基呢,起来。” 贾元春慌忙起身,脸上不禁羞愧,暗恨自己乱了阵脚,以致于失了礼仪。 楚延看向其他人,“你如果一个人管不了那么多事,就下令其他人帮你,包括皇后、公主在内,都暂时听你调遣!哦忘了,张皇后的吃穿用度也减为贵妃的一半。” 太监宫女们纷纷看向张皇后,又低下头。 他们在宫里待那么久,岂能看不出来,乾王这是在给皇后娘娘下马威呢! 原本只是贵妃的贾元春,眼下却能调遣皇后,此举不亚于蚩尤持干戚。 张皇后依旧背对着乾王,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妾谨遵乾王令。” 贾元春低眉垂目的说。 心中不由想到,乾王入主京城,果然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她若是追随永宁帝而去,未等贾家被抄,她的长春宫就要被抄没了。 第38章 锁龙 安排完毕,楚延站起身往外走,路过身影窈窕的张皇后时,跟她说了一句:“跟我出去见见你的丈夫,看他清醒没。” 张皇后低头不语,待他走出几步,才跟了上去。 清河快走几步,来到皇嫂身边,姑嫂二人眼神对视,皆默默无言。 出到外边,乾王亲卫已远离门口,回避去看她们面容,但眼下清河也顾不得这些礼教大防,视线越过前面高大的楚延,看向在庭院中的皇兄。 无需乾王吩咐,两个摁着皇帝的亲卫就将他押来。 “皇兄……” 清河脑海一片空白,面前的皇兄哪里还有一点皇帝样子? 披头散发,鼻青脸肿,身上穿的明黄色团龙纹袍服被扒下,露出里面穿的白色里衣,神情颓败悲愤,敢怒不敢言。 哪里还是个九五之尊的皇帝? “陛下——” 张皇后往永宁帝走了两步,又因顾虑重重而停下,神情复杂,悲怨伤感。 尽管之前永宁帝想拉着她一起死,可她和皇帝毕竟是结婚十年的夫妻,如今见到他沦为乾王阶下囚的凄惨模样,难免感同身受,心中悲凉。 “清醒了没?” 楚延语气淡然的问他。 永宁帝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沉默。 楚延道:“我不在意你的死活,但你要是死了,各地就会出现打着你旗号的叛军,所以你不能死,你要活着,向天下人证明顺朝已经灭亡。” “你若是死了,我便杀光你顺朝宗室,包括你的儿子们。” 他的这句话传入清河公主和张皇后两人耳中,令她们心中胆寒。 永宁帝终于抬起头,怒视他。 楚延没理会,问四周的人:“皇宫中可有地方安置他?” 片刻后,夏守忠忙回:“乾王殿下,太妃们所住的慈宁宫前,靠近宫墙边,有一座能看向城外大河的楼,名叫望江楼,那里与内廷不相连,正适合居住!” “好。” 楚延点头,朝他说道:“去选几个宫女太监服侍皇帝,她——”指着吴淑妃,“还有再挑几个皇帝的妃子,一起送进去陪他。” 永宁帝似乎想到什么,猛地看向皇后。 有妃子,却无皇后?! 面对丈夫死死看过来的目光,张皇后神情木然,半句话也不说。 “大王!”吴淑妃慌忙跪下:“妾也愿服侍大王!” “迟了。” 身着铠甲的楚延迈步走出长春宫,没理会跪地恳求的吴淑妃。 在他身后,亲卫们有条不紊的撤退,有两人将永宁帝架起来,抬着往外走,另有两人来到吴淑妃身后,指向门外,示意她跟着出去。 “大王!!” 吴淑妃哭出泪来,她本想再等等,再看一看,新皇帝身边妃子众多,她不一定受宠,若是能跟在永宁帝身边,皇后、吴贵妃、周贵人也不在了,她便能独享永宁帝宠爱。 谁知,乾王竟是将皇帝关押在望江楼,不是封他做公侯出皇宫居住! “跟我们走罢。” 她一迟疑,两个亲卫立刻动手,架起她肩膀将她往外拖。 不出片刻,长春宫就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留下的吴贵妃与周贵人噤若寒蝉,但凡她们之前犹豫片刻,此刻也会被乾王的兵拖走,送进望江楼中,想再出来,还不知道要几年。 她们看向皇后娘娘,见她紧闭嘴唇,一声不吭。 周贵人神情鄙夷,在心里道:“还装什么贞洁烈妇呢?能被新皇帝看上是你的福气,从皇后到贵妃你还不满足?命也太好了些……也难怪,她生得那么好,被太后相中当了皇后,眼下又被乾王相中,强纳她为妃……哼,等你去伺候新皇帝时,看你还摆母仪天下的架子不?” 心中碎碎念,却是因自己未来有了着落而终于松了口气,娇媚的脸上露出笑容,朝那些宫女们道:“还站着做什么?不做事情了?!” 几个老太君和宫女没理会她,知道她往日里就是这样颐气指使,仗着皇上宠爱,连贵妃都不怎么放眼里。 如今她不是贵人了,只是一个才人。 慈宁宫掌宫太监王承恩走上前,朝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贤德妃贾元春行了个礼,陪笑道:“娘娘,您只管吩咐我们,将宫中嫔妃迁居别处这事,咱们以前也做过,按宫中老规矩来办就成,乱不了!” 贾元春看向他们,见众多往日里在宫中位高权重,让妃嫔都得巴结的太监们,眼下却都等着她发号施令。 她不敢擅自做主。 “娘娘。”贾元春紧走几步,来到张皇后面前行礼,与以前一样恭声问:“乾王令我等将妃嫔迁居东宫,我不敢擅自做主,请娘娘示下。” 多年来在宫中谨小慎微的生活,让她习惯听从太后、皇后、皇帝等人的命令行事。 清河悄悄看向皇嫂,见她木然的神情终于动了动。 “你何必再来问我?”张皇后道:“如今你才是六宫之主,便是我与太后、老太妃等人,都得听你的。”她深深看一眼贤德妃:“待会你还要去将老太妃迁居东宫。” 贾元春不由得愣住。 她在宫中服侍了老太妃整整十年,如今却要逼迫她迁居他处?! 一边是乾王旨意,一边是孝道。 “母后今年已六十五,这如何使得?!” 清河此刻也是如梦初醒,东宫狭窄,将近二百余位妃嫔住进去,母后如何熬得住? 先前乾王在时,她对其畏惧万分,没有想到这事,如今后悔也晚了! “娘娘。” 王承恩说道:“您若是不忍心,可交由奴才们去做。” 乾王就在皇宫外,生死由不得她们做主! 贾元春眼眸含泪,朝他说道:“你命人去罢,记着勿要使老太妃、太后受惊吓。” “是,娘娘。” 王承恩朝她,以及张皇后、清河公主都行过礼,才过去与几个掌宫太监以及女史商量,该怎么把那么多的妃嫔一日内迁居到东宫,进了东宫又该怎么安排。 有人忽然说:“东宫的戴权还不见来。” “哼,管他来不来,等会咱们领人进东宫,他还敢阻拦?他若是敢,连东宫里的人一并收拾了,再去回乾王!” “东宫里还有几个道士,妃嫔们跟他们住一起会不会……” “管他道士不道士,记着,那些人不是妃嫔了,都只是乾王阶下囚!” “啊,是我转不过来,想着皇后娘娘还是皇后,没想到她们却不是乾王后妃了!” 王承恩几人商议出章程,再来回贾元春与张皇后,得到允许后,立刻下令,调动半个皇宫内的太监宫女,各宫安排人监管,逐一查抄各妃嫔住处! 一时间,皇宫内哭声摇山振岳。 第39章 兵围大观园 且说回乾王亲卫戴为。 他接了命令后,先去问人大概了解宁荣荣两府大小,方才去点了一百兵马,装备齐全,向他们传达乾王令后,再一起往宁荣街赶去。 进了宁荣街,街道两边原本有一些人在,见到这群如狼似虎的士卒进来,都纷纷躲到墙根,目光敬畏的看着这些乾王士兵,等他们走后,才敢低声议论: “这是来做什么?” “你还猜不出?想想看,这里是什么街?” “嘶!” “呵呵,宁荣两座国公府怕是要遭殃!” 有几个胆大的,远远的跟在这百余位乾王士兵后面,果然见到他们径直奔向宁国府的大门。 他们既兴奋又畏惧的看着: 宁国府门前有两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紧闭,门前列坐的十来个华冠丽服的仆人,见到这群乾王士兵后,都吓了一跳,有人忙不迭上前拱手作揖,似乎在问什么,没听清。 “敕造宁国府?” 戴为骑在马上,先看正门上匾额的字,确认无误后,朝属下们一挥手,喝道:“就是这里,围起来!” “啊!” 华冠丽服的仆人们神情骇然,可等不及他们说话,就有十多个士兵冲上来,摁住他们,往大门旁边的角门拖去,将他们扔进宁国府内。 但凡有想躲开的,士兵们或一脚踹出,或一拳打在他们腹部上,等他们痛得弯下腰时,直接扯住他们后衣领,往角门拖去,也将他们扔进去。 仆人们吓破了胆,纷纷喊:“快去叫珍大爷来!乾王的兵来抄家了!” 二门处的婆子听到,也都吓得不轻,慌忙进去禀告贾珍和尤氏。 “从现在开始,宁国府许进不许出!” 戴为吩咐十人看住宁国府正门和东西两个角门,再派出两队共四十人,沿着宁国府外墙走,将小门、后门全都看住。 “我们走!” 戴为带着士兵往荣国府奔去,路过一个小巷时,见它是宁荣两府中间的私巷,便又派出六人,进去看是否还有出入的门,有的话也一并围起来。 片刻后,他领着队伍来到荣国府,和之前一样,也将荣国府门前坐着的十来个仆从赶进角门内,再派人去把后门围起来。 荣国府管家赖大听闻消息后,急忙赶来,从角门处见到了站在门口的几名全身甲胄的士兵,顿时吓坏,半晌才稳住心神,拿出两锭银子,脸上堆笑的走来: “小人请大爷们喝酒!” 说着,把银子塞过来,想等他们收下再问事情,谁知,士兵却一把推开,赖大手中的银子掉在地上,人也打了个趔趄。 “滚回去!”那士兵喝道:“少来跟我套近乎,奉乾王令,宁荣两府的人暂待在府内不许出来,听候乾王发落!再敢行贿扰乱我等军务,杀无赦!” 说罢亮出长刀,逼他回去。 赖大见惯了吃拿卡要的顺朝京城士卒,哪里见过这等杀气腾腾的士兵,他身上的煞气简直是扑面而来,当即吓得连滚带爬的回去了。 “快去禀告老太太和太太!!” 赖大朝二门处的婆子高声喊道。 那婆子慌忙进去了。 “什么?!” 骤然听闻此事的王夫人,手中的佛珠掉落在地,脸上煞白,半晌才猛地问道:“老爷呢?!” “老爷出城去迎乾王,还未回来。” “快叫琏儿来,他见过乾王,或许还能说一说情,快去!” “是,太太!” 那丫鬟又急匆匆跑出去,一路来到琏二爷屋里,大叫一声“二爷,二奶奶,大事不好了”,把正在哄着女儿巧姐的王熙凤吓了一跳,巧姐也呜哇大哭起来。 “小蹄子疯喊什么?!”王熙凤恼道,没空收拾这不长眼的丫鬟,连忙又哄着女儿。 丫鬟急得跺脚,说:“二奶奶,咱们府门被乾王派兵给围起来了!” “……啊?!” 王熙凤把眼睛从女儿身上挪走,震惊至极的看向她:“你这小蹄子方才说什么?” 这时平儿也从外面回来,脸上神情同样焦急:“奶奶,坏事了,府门给……” 说话间,她看见太太屋里的丫鬟站在那,就知道她是来报信的。 王熙凤呆坐片刻,才回过神,忙问平儿:“你二爷可回来?他跟乾王有过一面之缘,问他能不能再去见一见乾王!” “二爷一早就出门了,还未见回来,奶奶,快些去老太太那罢,老太太怕是也知道了这事,也正急着呢。” 平儿说道,王熙凤听了,又忙命人叫奶母来看着巧姐,她换了身衣裳急忙忙的去了贾母屋里。 还未进屋,就听到里边传来老太太的哭声: “我贾家……世代忠良……我死了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你们太爷?” 众人都忙劝她,王熙凤进去,见到一屋子的人都眼中带泪,神情慌乱中透着不安。 王熙凤强作镇定,笑道:“老太太,事情还不至于到那地步,琏儿前几日还跟乾王见面,乾王问了咱们府里的事,知道那冷子兴……他又怎会把咱们家给抄了?” “可府门那些兵……”王夫人、邢夫人,还有从宁国府过来的尤氏,都看向她。 王熙凤叹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朝廷的这些亲王郡王国公们,哪一个能逃得脱?” 一席话说得王夫人、尤氏等都沉默了。 在改朝换代这等天翻地覆大变革里,她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听天由命。 邢夫人道:“前面琏儿说,乾王从哪冷子兴口中,知道我们家有几位长相俏丽的姑娘……” 众人都看向她,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王夫人也看向了贾母,原先她还觉得这有些卖女求荣,怕会被人看不起,可眼下乾王的兵围住府门,她也顾不得那些了。 她已经送了一个女儿进宫,若再送一个能保住贾家,她一万个愿意! 贾母满是忧愁的说道:“等你们老爷回来再商议,你先去跟几个丫头们说,问她们谁愿意入宫。” 尤氏主动说:“四丫头年纪虽小了些,可也能入宫先当女史,元妃在宫中,和娘娘也有个照应。”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在宫里的贾元春,贾母、王夫人等又是悲从中来,不知乾王入宫后,会怎么对待前朝皇帝的妃子们。 …… 私巷内。 薛蟠正准备出门,迎面撞上六个身披铠甲的士兵,他平日里横行惯了,又因舅舅乃是京营节度使,位高权重,对这些小兵小卒根本不放眼里,当即喝道:“干什么的?你们来这做什么?” 六个士兵上下看了他两眼,问:“你是这府里的?” “大爷我是住里面的,怎么了?” “是就好,回去!” 士兵手指开在私巷的侧门,命他滚回去。 薛蟠恼了,骂道:“睁开你狗眼看看你大爷是谁,我舅舅是……啊!!!” 话还未说话,一士兵猛地朝他肚子打了一拳,力道之大,让薛蟠惨叫一声,如煮熟的虾米般弯下腰,嘴里吐出一大口早上吃的饭菜。 两士兵不等他反应,直接上手拉他后领衣服,将薛蟠给拖回侧门内,往内一丢,喝道:“奉乾王令,荣国府所有人一概不许出门!” 说罢,也不关门,四人守在门口,两人回去给戴为报信。 门内的薛蟠痛得满地打滚,手捂肚子惨叫连连。 声音惊动薛姨妈家里的丫鬟婆子们,纷纷跑出来,见到站门口的四位全身铠甲的士兵后,吓了一跳,又跑回去禀告薛姨妈。 “我的儿!!” 薛姨妈出来见到这一幕,眼泪滚滚下来,忙命人去将儿子抱回来。 薛宝钗、香菱闻讯出来,见了那四个士兵后,都不敢乱动,只远远看着,等薛蟠被婆子带回门口,方才敢靠近。 香菱仔细看薛大爷,见他可比上次拧她脸时,她所受的伤惨多了,脸上惨白惨白,冷汗直冒,也不知肚子里的五脏六腑被打成什么样,是否有内伤。 “过来一个人!”那站门口的乾王士兵抬手招呼她们,指着地上说:“把地上他吐出来的玩意扫了,用水洗干净!” 薛姨妈只顾薛蟠的伤势,还是薛宝钗站出来,命两个婆子拿了扫帚、水桶过去清洗。 薛蟠疼了半日,方才好了一些。 薛宝钗长叹道:“哥哥,你日后就少干那些横行霸道的事罢,须知祸从口出的道理。” 薛蟠道:“谁知道他们是乾王的兵!” 薛宝钗劝不了他,只能嘱咐他好生歇息。 回自己房里后,命莺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回园子里去。 莺儿不解,悄声问她道:“府里大难临头,姑娘先前躲开了,如今怎还主动回去跳进这火炕里?” 宝钗幽幽说道:“京城大乱,哪里有什么安稳的地方?回园子至少能避开门口处的士兵,少说点话,快收拾罢。” 莺儿觉得姑娘话里有话,但又不好多问。 收拾完毕,宝钗回到大观园蘅芜苑,与薛宝琴同住在一起,薛姨妈听她说起担心门口士兵的话,把香菱也送进园子里服侍她,以免被乾王士兵们看到。 第40章 林红玉认命怡红院,林黛玉幽语责宝玉 消息传入贾家负责管银库账房的管家林之孝耳中,他平日里处世低调,与妻子皆不善言谈,但眼下听闻此事,也不免长叹一声,满心忧愁将来的事。 他妻子定定的坐了一会,忽而站起来,说:“小红还在园子里,我得去跟她说一声,叫她这些日注意些。” 说罢急忙往大观园去。 进了园子往右走,她女儿林红玉在怡红院当个粗使丫鬟伺候宝二爷,才走没几步,前边就有一个婆子叫住她: “林之孝家的!” 林之孝妻子停下脚步,转头看去,见是凹晶馆值守的一个婆子,便笑道:“赵大娘好,有什么事叫我?我正要去怡红院瞧瞧我女儿。” 那婆子走过来,拉着她到一边,悄悄说道:“近来园子里不太平,你家男人管着府里的银库账房,可得小心些!” 林之孝家的诧异看向她,笑道:“你这话说的我不太明白,如今何止园子里不太平,便是府里,还有城里面,也到处都是人心惶惶,你还不知道乾王入城了?” “就是因为这事!”那婆子低声道:“老爷不是叫两百来个下人在园子里演习武艺?虽说有围布挡着,可难免有些纰漏……我前日里,见有几个不守规矩的,拿眼睛从围布缝隙里往园内瞧,我骂了他们几声,他们嘴里就说些不干不净的话。” 林之孝家的皱起眉,“这事你跟二奶奶说没有?” 婆子笑道:“我想着这是不是动摇军心,哪敢乱说,今儿早上又见他们偷看,我才担心他们是不是怕城破了,要趁乱抢了府里的东西跑出去!” 下人乱起来抢劫主家,这事并不罕见,尤其是乾王军破城之时。 林之孝家的想了想,跟她说:“等会我去跟太太提一嘴,你再去跟那些下人们说,乾王已经入城,还把府里给围起来了,让他们安分些,不会叫他们去守城了!” “啊?!” 听到贾府被围,婆子很是吃惊,嘴里说这可怎么办好,贾家要没了之类的话。 林之孝家的也没管她,一径来到怡红院,在外边屋子找到自己女儿。 林红玉听说贾家被围后,却不怎么忧愁,反倒来劝她:“母亲别太担心,我说句难听的,乾王入城了,灭的是贾家,跟我们家没多大关系,府里换个主子,我们照样是这样干活伺候,他入城了反而好,城里没有乱起来,倘若城里乱了,府内园子内又有几百个仆人,他们也跟着乱,那才是灭顶之灾。” “唉哟我的姑奶奶快闭上嘴!”林之孝家的捂住女儿的嘴,生怕被人听见,心中又不免惊讶: 她才刚从婆子那知道在园子里演习的仆人不太守规矩,她女儿却一眼看出来他们是潜藏的祸害! 等她松开手,林红玉又说:“我知娘亲素日为我好,想让我来怡红院当丫鬟,待宝玉长大了放我们出去,宝玉房里的小丫鬟们大多也和我相似,但眼下却是不能了,娘你也别自责,这都是命,怪不得谁。” 林之孝家的听了,唯有叹气,女儿太懂事了,不像她能生出来的,比园子里写诗作画的小姐们也不差。 叮嘱她小心些,晚上让怡红院婆子关好大门后,林之孝家的才回去了。 林红玉坐了一会,忽听外边吵嚷起来,开门听了一会,才知道是贾家被乾王士兵围困的事,传入了秋纹碧痕耳中,她们回来后一嚷嚷,怡红院上上下下二十多丫鬟婆子全都知道了。 林红玉走出去,倚在廊下听着她们吵闹,一会儿后,袭人出来吩咐:“都不许再吵了!等会子宝二爷回来,听到你们说乾王要园内姑娘进宫,他又该闹起脾气来了!” 一众丫鬟婆子慑于她贾母身边大丫鬟的身份,都不敢再说话,林红玉却知道,她们心里肯定有不服气的,眼下贾家风雨飘摇,人人心里都有各自的打算。 过了一会,贾宝玉步履匆匆的回来了,林红玉见到他头上的紫金冠晃个不停,青缎粉底小朝靴走得飞快。 “坏事了坏事了,你们可听说?那贼王派人围住了我们家!” “我的好二爷,你怎么还叫贼王,该叫乾王才对!” 秋纹忙出来说。 “你还看不出来?”晴雯也走出来,笑着道:“宝二爷因林姑娘的父亲在扬州被那乾王杀害,才对乾王抱有怨言,只肯喊贼王。” 秋纹急道:“这话可千万不能传外头!乾王的兵就在府门围着,若是听到还了得?” 贾宝玉进屋去,袭人端了茶过来,递给他:“二爷少说些不着调的话罢,连林姑娘也只敢说乾王了。” 贾宝玉接过她的茶,喝了一口,笑道:“林妹妹心里也是骂他贼王的,只是担心惹祸上身,才不敢说出口,我在家里骂他几声也无妨,传不到外头去。” 他在说笑,怡红院满屋子的漂亮丫鬟们,袭人,秋纹,碧痕,麝月,绮霰等,却都闷闷不乐,唯独晴雯好似不怎么将这事放心上,依旧和宝玉说说笑笑。 坐了一会,外头有消息传来,说老爷回来了。 见他没动,袭人便说:“二爷,老爷回来了你不去打听下消息?” 宁荣两府被围,上下一干人等无不心中仿徨,唯独宝二爷镇定自若,担心是有的,却不怎么放心上。 贾宝玉道:“我见了他又该被骂了,何苦去找罪受?等老爷和老太太商量完,我再过去听一听外头闹成什么样了。” 这时,林黛玉走了进来,纤弱身子好似随风飘荡的柳枝一样,身旁跟着紫鹃,似有搀扶她之意。 “林妹妹!” 贾宝玉忙跳起来去迎她,“你怎么来了?你身子不好,该多休息才是,我晚些时候再去看你。” 袭人看她两眼,林姑娘越发病弱了,从潇湘馆走来都要喘几口气,如今府内又不太平,真怕乾王和他那些兵吹一口气进来就把她病倒了,二爷还想和她成婚,可她这样病恹恹的,怎能当好宝二奶奶? 若是换成宝姑娘来当宝二奶奶就好了。 “你知道了没?”黛玉坐下双手捧着茶杯,樱唇抿了一小口后,眼睛瞥向他问道。 “知道什么?”贾宝玉笑道,“贼王派兵围住我们家的事?” 黛玉蹙起好看的罥烟眉,贾宝玉见了,不由看痴,林妹妹的眉眼天下女子都比不过。 “你以后要如何呢?” 黛玉问他,如今她心里正满心发愁,没有去管他盯着自己猛看的事。 贾宝玉沉默一会,才说:“大不了我们成为平民,我去下地干活,你在家待着等我回来,我们还是现在这样!” 他眼睛里情真意切,就差把“夫唱妇随”的话说出来。 袭人忙给秋纹碧痕使眼色,晴雯却笑道:“二爷你从未干过活,连穿铠甲练武都嫌弃,怎能下地干活?依我看,还是去别人家应聘当私塾老师好。” 黛玉看了他一眼,幽幽道:“以你的本事,怕是找不来教书先生的活,罢了,我回去了,你安心着,莫要乱想。” 叮嘱了他后,黛玉又摇摇的走了,紫鹃紧跟在她身旁,生怕一阵风刮来把姑娘刮回到天上。 贾宝玉总觉得她今日说的话有些奇怪,坐了一会,又有消息说,元妃娘娘——也就是他大姐,从宫里传出一封信来。 贾宝玉与姐姐贾元春姐弟感情好,听了后,忙叫上袭人,一起出门去老太太屋里。 第41章 入宫为妃 贾政回到府中。 原本就有些担心,见到府门围着十来个乾王兵,更是大惊失色。 好不容易进了家门,方才坐下,就有贾母丫鬟琥珀来请,贾政忙去了。 到了老太太屋里,众人皆在,连贾琏也回来了,东府的尤氏也在,一屋子的人商议半天,都找不出任何办法来。 等宫里的贾元春救? 她自身难保,在深宫中还不知道怎么样,或许和皇帝一起被废、被杀。 邢夫人看向贾琏,犹豫道:“琏儿,先前你说……” 众人都看向她,知道大太太太说些什么。 果然,邢夫人咬牙问道:“你说,乾王曾问你府里几个姑娘,有没有这事?” 贾琏见父亲、老爷、老太太、太太们都看着自己,就知道他们是默许的,便开口说:“乾王问了许多事情,我一时拿捏不准他想问什么,不过,他不止问了我家里三位姑娘,还问了宝姑娘,琴姑娘。” “乾王连她们也知道?” 众人都有些诧异,冷子兴究竟知道多少事,怎么全告诉乾王了? 贾琏笑道:“乾王神通广大,他还知道蓉儿媳妇,知道宝玉衔玉而生,又问了凤儿你和宝玉是否有同一天生病。” “问起了我?” 王熙凤心里不大自在,她一个嫁了人的媳妇,还能被乾王看中?准是冷子兴那该死的在外头胡说,若是她也被乾王下令进攻,她第一个就要找冷子兴好好算账! 王夫人犹疑片刻,说道:“府里的三个姑娘还好,但宝姑娘……” 邢夫人说:“你忘了?宝姑娘一家当初进京就是为了给她选公主侍读,当时没选上,只从宫里得了些宫花出来。” 她话中意思,是薛家愿意让薛宝钗再次进宫的,她也未曾定下婚事。 众人听了,都说想起来了。 王夫人于是叫丫鬟去请薛姨妈,贾琏见事情成了一半,便起身告辞,笑道:“等太太商议好再派人跟我说,我明早再去跟门口站岗的乾王亲卫去谈,央求他们把消息传进宫里!” 王熙凤忙道:“我去准备一份礼物送给他们,托人办事哪有不送礼的。” 正说着,忽听外边有人气愤的说:“我不答应!我要为家里的姐妹们鸣不平!” 众人都看去,贾政已朝外喝道:“宝玉,你进来!!” 头戴紫金冠,身穿大红箭袖的贾宝玉走进屋里,不敢看贾政,低着头。 贾政喝骂他:“老太太、太太在商议事情,由得你胡乱插嘴?!” 贾宝玉道:“你们的商议便是把女孩们送进宫内?!这算哪门子办法!” 众人脸上无光,连贾母也不大自在,当初送贾元春进宫时,还能说是忠君之举,可如今乾王却是把贾家忠的“君”给囚禁起来,贾家又迫不及待再送女儿进宫。 脸上岂能好看? 贾琏叹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们这几日不出门,不知道外头的事……乾王入城时,京城内几千名大小官员都去跪迎了,乾王就是新的天下之主!” 众人都跪,不止贾家。 “宝玉,你回家去!”王夫人跟他说,再待下去他准会被他老子打。 贾宝玉满脸悲痛的给老太太、太太们行礼,正要走,忽然又想到件事,回头问:“林妹妹也要进宫?!” 众人看向贾琏,后者迟疑起来,他猜不透乾王心思,不敢说没有。 贾琏这一疑,可就要了贾宝玉的命,只觉头顶如轰然雷霆炸响,竟是呆愣愣的在原地,满脸紫胀,一头热汗滚滚下来。 众人都看出不对来,袭人忙过去看,谁知一推他,贾宝玉竟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宝玉!!” 贾母惊得大叫起来,王夫人、贾政、王熙凤等,都乱哄哄的过来看,有人忙吩咐去叫大夫来,随后才想起来大门早被围起来,大夫怕是不肯再进贾家! 闹了好一阵,直到贾母亲自说,不让林黛玉进宫,贾宝玉方才回魂,拉着贾母的手,说即便是他死也不让林妹妹进宫等话。 贾琏早已躲回家中,入夜时,王熙凤才回到家,第一时间就问他:“你实话跟我说,乾王可曾要你林妹妹入宫?” 她算是看出来了,林黛玉一旦进宫,贾宝玉定然活不了,这两个冤家已经谁也离不开谁。 “你想要实话,我又去哪找实话?”贾琏心中不快,他在乾王面前唯唯诺诺,哪敢多问半句?回到家中却人人逼他去跟乾王求情,他和乾王有什么交情可言? 想到这,贾琏也不待家中了,往外走,口中说道:“你若不想林妹妹进宫,保住你的宝玉,你就自己进宫去!” 一句话把王熙凤气得冲出家门外指着他骂:“告诉你,我也不怕进宫,我若是进宫了,以我的本事就是当个贵妃娘娘也不算多,再回家省亲你还得跪我!!” 先前贾元春回家省亲,贾家上下都跪迎她,连贾母和王夫人也不例外。 贾琏冷笑:“我明儿就去跟乾王说,我家中有个贵妃想进宫伺候!” “我巴不得呢!” 平儿见夫妻两人越吵越不着调,赶紧出来劝架。 贾琏走后,王熙凤气得躺床上生闷气,平儿笑着劝了一会,却见奶奶躺着的时候,身子妖娆,一双丹凤眼妩媚风流,虽生气中却自有一股媚态,心中竟是升起个念头: 奶奶若是进宫,模样身段怕是真能封上贵妃! …… 府里要再送一位姑娘入宫的事,如风一般传遍大观园。 “姑娘!!” 迎春的丫鬟司棋风风火火的回来,跟她说了这事,原本想看她什么反应,谁知,迎春却只是听了后,又继续拿着书看。 “姑娘怎不说话?”绣橘催她说。 迎春不得已,只得说道:“我能有什么主意?老太太、太太叫我进宫,我便进宫就是,谁知道进宫会怎么样呢?是好是坏,我也不知道,或许能问大姐姐,可她又不知怎么样了,乾王关了大姐姐未曾?唉,我一概不知这些。” 司棋绣橘听了,都无可奈何,姑娘也太没主见了些。 秋爽斋。 探春听了这事后,先是愣了一会,才猛地站起身,说:“我去找老太太!” 侍书忙问:“姑娘是不愿进宫?这事恐怕难……” 探春道:“我便是答应进宫,也要知道其中内情,不能稀里糊涂就进宫去。” 说罢出门,刚好遇见王夫人派来的丫鬟,正要请她去。 探春便去了太太屋里,坐了好久,方才流着泪出来。 她终究是逃不过被人左右的命运。 先前她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不能出去立一番事业,如今看来,她即便出去,也躲不过被乾王一举覆灭的命运。 乾王入主京城,旧朝贵族人人胆寒,唯有讨好他,方才能保住身家性命。 蘅芜苑。 薛姨妈走了进去,薛宝琴忙起身来迎,宝钗却慢了一步,望着母亲脸上略带伤感的神情,半晌才从椅子上站起身。 珠圆玉润的脸上,神情平淡,似是已准备好迎接她进宫服侍新君的命运。 几年前,她入宫选公主侍读落选了,明日,或许她又会再次入宫。 不再选公主侍读,而是……成为新君的妃子。 “我、我也要进宫?!” 薛宝琴紧张起来,瓷娃娃般精致的脸上出现些许惶恐神色,她本是躲在江南造反的乾王才来的京城,顺便准备与梅家完婚。 谁知,不但婚事没有着落,连乾王也没躲过,还得主动送上门,入宫去服侍他…… 薛姨妈安慰她道:“还不清楚要不要进宫,乾王知道你和宝钗长得漂亮,但究竟怎么样,还不得而知,我跟你哥哥说了,他也答应了,说问你愿不愿进宫。” 薛宝琴、薛蝌父母双亡,进京来投奔薛姨妈。 可以说,薛家长辈就只剩薛姨妈,薛宝琴的婚事也全凭她和哥哥做主,只不过她父母生前给她定了婚约,薛姨妈给她主持就行。 但眼下,一切都变了。 “婶婶……”薛宝琴低头思虑了半晌,方才抬头问:“我跟宝姐姐一起入宫,外人会不会笑话?” 薛姨妈怔住,她之前没想到这个。 宝钗却笑道:“你是读过书的,岂不闻娥皇女英、飞燕合德?何况我们并不是亲姐妹,琴妹妹你若是和我入宫,我们在宫里也能相互照应,皇宫可不比贾家,皇家规矩森严得多……眼下八字还没有一撇,只是胡乱答应下来罢了,明日琏二哥去跟乾王亲卫说情,还不一定能见到乾王。” 薛宝琴听了,又想了半晌,才勉强答应下来,若是乾王要见她,她也就随堂姐姐宝钗一起入宫。 薛姨妈见两人都答应,一时又是高兴,又是为她们感伤。 宫里确实不比贾家,女儿一旦入宫,再想回娘家一趟,可就千难万难了。 第42章 新朝妃子贾元春 贾元春入宫二十年,第一次体会到当皇后是什么感觉。 她回到长春宫正殿,这里本是她获封贤德妃后,用来接见各妃嫔姐妹们、日常往来的会客厅,但因乾王坐过了,她便不敢再乱坐,只在下首位安了张椅子。 才刚坐下,就有太监来报:“娘娘,这是各宫妃子名册及故顺太上皇、皇帝所赏赐东西记账,请娘娘过目!” 凡皇帝所赐,衣物、饰品、珍玩等,非是赐予妃嫔,只是给她们赏玩,等她们死后是要收回去的。 因此宫中存有各妃嫔宫中具体有何物的账册,一对账就清楚明白,账上就的东西,都要收回来,一件不能少。 账上没有的,需得仔细甄别,再赏给妃嫔娘家,或留给其子女。 但那是对死去妃嫔而言,如今是乾王下令抄家,各宫妃嫔所有财物,一概收回! 光是看到十来个小太监抱着账册来,贾元春便感到一阵触目惊心,偌大的皇宫,二百余位大小妃嫔,该有多少东西被抄检? 再翻看老太妃凤藻宫的账册,贾元春看到了无比熟悉的宝物: “鎏金铜手炉,青玉缠枝莲纹唾盂,象牙雕南海观世音像,金嵌宝石九层佛塔,金胎珐琅西洋怀表……” 这些,她在凤藻宫当女史时,都曾见过,也接触过。 想到老太妃也要去那东宫中,与太上皇、诸多妃子,以及那几个道士同住,贾元春不禁落下泪来。 可心中纵有万般不忍心,她也不敢违背乾王令。 就如昨日,她也不敢违背顺朝皇帝、皇后的旨意一样。 “账目留在宫中,你们去查抄罢,清点完毕再来回话。” 贾元春忍着泪吩咐他们,“按乾王旨意,所有东西尽皆抄没,只留给各妃嫔三两件御寒换洗的衣物,凡在账目上的,一概清点、收回,不得带走。” “是,娘娘。”太监们领命,又问:“娘娘,故顺各妃嫔迁居东宫,可要留一位宫女在身边伺候?” 贾元春仔细思虑,东宫并不大,妃嫔已有二百余人,哪里容得下那么多宫女? 再想到乾王言行,推测他行事喜好,以及想到老太妃、太后及太妃们年纪,贾元春又朝他们说:“暂且允许嫔妃品级以上的人,携一位宫女入宫中,老太妃、太后准许带多一位太监。” 顿了一下,贾元春说道:“之后我再去禀告乾王,若乾王不许,再命宫女太监出来。” “是,娘娘!” 太监宫女们再次领命。 见他们要去了,贾元春忍不住又叮嘱:“老太妃、太后、太妃们有不少人年事已高,勿要用强,以免怒急攻心造生不测。” 太监们去了。 贾元春在长春宫发号施令,来汇报的太监宫女们络绎不绝,连抱琴都高兴的说:“头一回见到娘娘宫里这么热闹!” 抱琴她当然高兴,娘娘入宫十年,终于扬眉吐气! 贾元春却拦住她:“如今看似权势盛极,却不过是过眼云烟,且不说皇后娘娘,便是乾王命我管辖后宫,我也不敢多沾染其中利益,不过是按乾王令,迁居各宫妃子罢了。” 抱琴道:“娘娘你也太小心了些,乾王分明是喜爱娘娘,才将这要紧事交给娘娘做,娘娘只需办好,去禀告乾王,自然就得乾王赏识……听说,乾王还未成婚,家中只一位侍妾!” 听了这话,长春宫中的执事太监,女官彩嫔、昭容等人,皆纷纷看来。 她们往日里与元妃娘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也是因祸得福,还能留在长春宫伺候新朝妃子,不必干等在“冷宫”,等乾王什么时候纳妃他们才能去伺候。 正说着,外头有太监喊起来:“故顺惠太妃到!” 贾元春忙要站起身出外边迎,被女官彩嫔及时拦住,道:“娘娘乃乾王亲封的新朝妃子,如何能去迎旧朝人?” 贾元春心里一惊,这确实是她违了礼数,又想起来自己之前还说老太妃、太后,未有说是“故顺”。 她重新坐好,惠太妃已闯了进来,满脸急切,见了她后便哭着说:“元丫头,你如今得了意,却不照顾照顾我们,平白放着太监们来我们宫里抢东西,外头闹成一片,你还好端端坐着,老太妃哭得眼睛都要瞎了,你也不闻不问,你好狠的心!” 元春听了,不禁也泪流满面,道:“娘娘何必来呵责我?我不过也是奉乾王旨意,老太妃受苦我也不愿忍心看到,可娘娘须知,一朝天子一朝臣……娘娘来求我,也无用!” 惠太妃急忙拉着她手:“你去求乾王啊!皇帝都已经肯降,你又得他相中留了妃子之位,你去跟他说,让我们这些旧朝妃嫔出宫去,赐我们一座三进院的小房子安度晚年也就是了,不敢多求!” 元春默然,她知道乾王即便是肯,也不能现在去打扰他。 “故顺太妃,请回罢!” 彩嫔、昭容二人冷着脸下了命令,便有几个太监上来,将惠太妃请了出去,一路上哭嚎不绝。 元春心中不忍,又落下泪来。 “娘娘。” 忽有太监来报,她忙拭去眼泪,端正的坐在椅子上询问他:“什么事?” “清河公主去了太后那儿,不忍太后去东宫与分妃嫔挤在一块住,说要去跟乾王求情。” 元春有些吃惊,乾王才刚入京城,正是忙于稳定朝局的时候,现在去打扰,恐怕事办不成,反遭斥责。 可转念一想,乾王对皇后娘娘和清河公主,似是比较纵容,也欲要纳她们二人为妃,加之清河相貌温婉,哭着去哀求乾王,说不定能让他网开一面。 “你去告诉公主。”元春吩咐道:“叫她去找乾王前,最好是先去问过皇后娘娘!” 皇后,公主和她贤德妃,乾王允许宫中旧人保留对她们的称呼。 “是!” 太监急匆匆去了。 一个时辰后。 清河带着漱玉与十来个太监宫女,走到内廷大门乾清门前。 “站住!” 守在乾清门的乾王亲卫拦住她们,一太监忙上前,指着用宫廷团扇遮住清丽面容的公主说:“这位是乾王亲封的新朝妃子,乃是故顺清河公主,还未有妃号,还称清河公主,公主想要求见乾王,还望几位爷前去通报!” 亲卫们不知内廷事,但知道乾王殿下之前进过一次后宫,因此也不敢命清河公主回去,更不敢擅自叫她放下团扇查验面容。 他们商议片刻,便说道:“我们派几个人跟你去,殿下应该是在临敬殿,走吧!” 太监忙躬身谢过,又跑回去跟公主说。 清河低着头,莲步轻移,走过了乾清门,往临敬殿走去,几个乾王亲卫跟在后边。 她心中五味陈杂。 她再也不是公主,而是乾王妃子,依靠这层身份,她才得以出宫门,否则,她寸步难行。 第43章 谢昭君不能为后 “殿下,十二是吉日,正适宜于南郊祭天登基!” 楚延坐在临敬殿中,听了谢德符的话后,思考片刻:“五日后?也好,时间赶得及,你负责去筑坛及拟定祭天祷文,仪制按前朝来即可,国号就定为乾。” 他自封为王时,就考虑过国号,因此直接沿用王号就行。 谢德符起身行礼,接下了这差事,临走前,犹豫一会,试着问:“不知殿下打算何时将金陵府中我那女儿接来京城?” 乾王府内唯一侍妾就是他女儿,原本他还指望着女儿谢昭君能被封为皇后,他也因此成为国丈,跃居功臣之首。 谁知,他刚才进临敬殿时,才意外得知乾王进宫后,把永宁帝的女儿给封妃了,还收了一贵妃一贵人。 这让他心里有了紧迫感,只想快些让女儿来到京城! 楚延看他一眼,见他忐忑的样子,笑道:“她什么时候来京城不是我说了算,而是她,她越发出尘了,连我说的话她都往往无视,故作没听到。” 谢德符忙陪笑,额头差点冒冷汗。 换做别的人,教出这样的女儿来,在义军首领前还敢不奉承,早就吓得跪地求饶,让大王随便怎么处罚她。 但谢德符那女儿,却不是一般人。 乾王也宠着她。 楚延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沉思一会,问他:“你还记得你女儿死而复生后说了什么话否?” “臣当然记得!” 谢德符点头,回忆道:“那时她才九岁,生了一场大病,鼻间都已没了气息,就等着入殓,谁知有一阵祥光降下,满室生香,我那女儿忽然就醒来,第一句话便是: 我未来夫君是‘乾王’,我将成为皇后,母仪天下,切记,切记,万不可将我嫁于其他男子,否则我命不久矣。” 谢德符不敢说楚延名字,所以用乾王代替。 他继续道:“那时我们都不知这尊贵的名字究竟是何来历,悄悄的问了很多人,都没有谁听说过这名字……直到殿下您领兵入城,我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女儿指的未来夫君就是乾王殿下您啊!” 楚延攻入城时,谢家就把女儿送到他帐内,还说了一通神鬼预言,楚延只当他们是在恭维,又见谢昭君生得堪称人间绝色,便笑纳了她。 “你女儿不能做皇后,全赖你这句话。” 楚延笑道。 他没有娶谢昭君的原因,就是因为谢家往外不断传那句预言。 最开始时,他还挺高兴的,毕竟这是在往他身上加天子神圣性,就跟有人给还没嫁人的长孙皇后占卜,说她“女处尊位,履中居顺也。此女当大贵也”。 但渐渐地,这句话越传越广,几乎每个人都知道,楚延就觉得谢家居心不良,谢昭君是以侍妾身份送给他,还妄图抢占皇后之位? 于是,尽管谢昭君本人品性没问题,替他管好后宅,生得也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但楚延就是硬摁着,不给她名分。 “殿下,臣……” 谢德符一时语塞,不敢争辩。 楚延淡淡的问他:“你说昭君复生时,有祥光出现,又满室生香,还有她说的那句话,可都是真的?” 谢昭君本人不记得她醒来后说了什么话。 “大王!”谢德符慌忙跪倒磕头:“臣岂敢欺瞒大王?!” 楚延深深的看他一眼,这家伙畏惧女儿口中“我将成为皇后”的话,把当时也见到昭君复生的几个丫鬟婆子都送得远远的,打死也不说具体送到了哪里,只说忘了。 最终,所谓昭君复生的种种神异景象,就只有他夫妻二人见到。 “谢昭君不能为后!” 楚延语气决然,彻底灭掉谢家的念想。 谢德符额头紧紧贴着地板,不敢抬起半分。 “你去罢。”楚延吩咐他。 谢德符不敢再问其他,再次磕头后,半蹲着慢慢后退几步,才敢起身。 出了临敬殿,后背一身冷汗,他这可真是弄巧成拙,悔之晚矣! 正要离去,却见廊上立着一位梳着双环髻,头上戴着点翠串珠流苏,身姿窈窕的清丽少女,虽以团扇遮面,半低着头,又有几位宫女挡着遮蔽他人视线,却仍旧使人一眼忘俗。 “她便是清河公主?真是天家女儿模样,仪态端庄华贵,难怪乾王一眼相中她!” 从双环髻认出她身份,谢德符心中叹息,却也无可奈何,眼下只能期望女儿能早些来京城,与这些美人争宠。 …… 夏守忠进去后,清河又等了一会,才等到他出来回:“公主,大王叫你进去等着!” 清河微微颔首,声音娇脆的说道:“多谢夏公公入内禀告。” 夏守忠忙不迭说:“公主您真是折煞奴才了,奴才为您办事是理所应当,您之前是公主,如今是妃子,都是奴才的主子!” 这句话说得清河神情一黯,低着头,依旧以扇子遮面,进入临敬殿内。 她幼时也曾来过临敬殿,只是记不太清楚,但如今,殿内坐着的主人却变成了乾王,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男子,霸占她家的人。 他正在跟两个属下商议事情,殿内的太监小心翼翼搬来一张屏风,清河走进屏风后,站着默默等候。 从她这儿能看到乾王,来觐见的人却见不到她。 清河等了又等,乾王接见完一个人又马上有另一人来禀告,商议的事情涵盖整个京城事宜,从营地军队补给到城中治安,事无巨细,乾王都一一过问。 清河知道,他今日才进城,最是担心京城动乱,反倒是皇宫中那些妃嫔,他不怎么关注。 等了又等,一直等到她腿酸了,乾王才转头看向她,笑了起来:“你那么久都没走,想来这件事对你很重要,过来吧,让我听听你来所为何事。” 临敬殿内除了太监宫女再无别人。 清河慢慢走了出去,正想跪下,楚延却说:“免了,正好我累了,来给我捏捏肩膀。” 清河猛地抬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羞愤,又扭过头去,一副不肯屈从模样。 楚延笑了一声,也不说话,拿起公文靠在椅子上看。 “……” 被逼无奈,清河只得颤抖的说:“我、我不会给人捏肩膀。” “没事,你用最大力气来捏。”楚延笑道:“即便你使出能勒死我的力气,也不要紧。” 清河下意识看一眼他脖子,又很快挪开视线。 以她的小手臂,即便拿来一根绳索勒住他,他也只需一甩手,就能将她甩飞。 清河缓步上前,来到他身后,伸出颤抖的玉手,第一次触碰到年轻男子的衣裳,清丽秀美的小脸上,已满是红晕。 属于男子的气味扑面而来。 她已无法再回头,也没有别的退路,眼前的男人,将来会是她的夫君…… “嗯,不错,再用力些。” 楚延闭上眼睛,享受顺朝公主的双手侍奉。 第44章 叫皇后来 一会儿后,楚延拿起另一份公文,问还在给他捏肩膀的公主:“你来找我什么事?” 清河下意识想要走到他前面再回话,但犹豫片刻,还是继续给他捏肩膀,嫣红薄软的唇瓣轻启,声音清脆柔和的说:“奴想要求大王一件事。” “说。” 楚延对这一声“大王”很受用,清河公主刚到嫁人年纪,正是少女含苞待放之时,她嗓音也很令人舒服,与她温婉柔美气质相符,清脆悦耳的少女声音很动听。 “奴听闻圣人曾言:孝悌为仁之本,大王已有天下,坐拥四海,威震宇内,今旧朝宗室已被大王降服、看押,唯余宫中奴之长辈,她们多已上了年纪,老太妃将近耄耋之年,奴之母后也已六十有五,大王以兵锋问鼎天下,若能再以仁孝来治天下,何愁人心不服?” 清河公主娓娓道来,声音娇脆,楚延听了不禁笑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她。 清河低下头,秀美的小脸微微泛红,又有些许惶恐。 “公主昨晚睡不好?”楚延看出她神情疲惫。 清河听了,方才想起自己昨晚一夜未眠,到现在也毫无睡意,只是头有些刺痛。 她轻声道:“奴谢大王关心。”她鼓起勇气,说:“国破家亡,奴又如何能安睡?”说完,再结结巴巴的说:“幸、幸得大王开明,奴一家人性命才得以保全。” 三句话千回百转,清河公主那敏感细腻心思可见一斑。 楚延笑道:“我听出你心中有怨愤,但成王败寇,乃自古之理,这天下陈家坐得,我也坐得。” 清河咬着樱唇,没有再回答。 楚延也没打算在一个小女子面前耍威风,更没打算说服她,转而说起正事: “你之前说的有一定道理,我以造反夺你家江山,天下人都担心我是暴虐之君,这不我才刚领军出门,金陵那边投靠我的士人,以赵德明为首,就开始商议祭孔的事,传启本来说要把孔家后人送到京城,好让我册封他,再行祭孔,以安天下士人。” 清河听说过这赵德明,是江南的一位大儒,中过举人,在官场郁郁不得志,早早辞官了,却在江南士人中大受追捧,与一群儒士创办了南山书院,在江南很是出名,朝中大臣多有出自这书院者。 她心中不免悲愤,那些江南士人早早投降乾王,甚至在乾王还未打入京城,就开始为他谋治天下之策! 楚延沉思一会,说:“我愿看到天下安定,士人归心,但又不想祭孔……罢了,先叫孔家后人上京。” 说着,用笔在启本上写一行字:“同意其上京,其余事到京师再议。” 清河恰好看到他写的字,心中奇怪,“同意”? 楚延又拿起另一份启本,还是来自江南的,前段时间打仗,启本堆了上千份,现在才有时间处理。 一边看,一边问她:“宫中可还发生些什么?我说的是迁居那些妃嫔的时候。” 清河忙回:“老太妃和太后都肯迁居,不敢违背大王您的命令……只是有一些太妃、年轻的妃嫔,求到贤德妃和皇嫂那儿,贤德妃去与皇嫂商议。” “贤德妃怎么说?” “她也以为,大王可行仁孝之举,善待六十岁以上的老嫔妃们,选一处宫殿暂且另行安置。她担心宫中太妃无人照顾,就派了一个宫女进去服侍,正要来回大王。” “哦,还有吗?”楚延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清河又说:“贤德妃想跟家里人写封信,告诉他们,大王您宽厚仁慈,让他们勿要担心。” “还有没?” “……” 清河终于听出来,乾王并不满意她们的做法。 “怎么不说话?” 楚延伸手一拉,将捏肩膀的清河从后面拉到前面,她好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被吓得花容失色。 握着她柔滑纤细的玉手,楚延看着她秀美乖巧的容貌,皇家养出来独有的高贵气质,腹中火被勾了起来。 他从金陵领军北伐,至今已有一个多月,火气正旺。 原本想忍到登基后,但见到清河公主柔弱小白花模样,以及她刚才那些话,楚延认为,该给顺朝后宫妃嫔们一个警告,免得她们以为刀没架到脖子上就肆意妄为。 “你回去。” 楚延淡淡的吩咐她:“告诉贤德妃,太后、老太妃以及六十岁以上的妃嫔,可以暂时不用迁居。此外,本王今晚亥时吃宵夜,命宫中年轻妃嫔,从皇后到你,都来乾清宫为本王取乐!” 清河瞪大眼睛,一副更受惊吓模样。 为他取乐?! 从皇嫂……到她? 清河手脚冰凉,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临敬殿的,恍恍惚惚的随着宫女太监们回去,走到乾清门前,夏守忠才跑过来跟她又说了一句话:“传乾王口谕,请公主转告贤德妃,今晚带上琴,再告诉皇后娘娘、吴贵妃等人,今晚宵夜时,为乾王歌舞一曲!” 啊……取乐,原来是这个意思? 清河回过神,急忙说:“何其荒唐!!皇嫂贵为一国皇后,岂会做那搔首弄姿……乾王想看歌舞,何不叫来宫中乐府?宫里还有几个戏班子,平日里为老太妃、太后们唱戏,也可叫她们去,何苦为难我皇嫂她们?!” 夏守忠一脸无奈,叹气道:“公主,不知是她们,连您今晚,也要给乾王伺候……不过,乾王也说了,您还未出阁,今晚就不必跳舞了,只需还为乾王捶腿捏肩即可。” 说罢,夏守忠行礼:“奴才先回去伺候乾王殿下了,公主,奴才劝您想开些,也小心些,免得祸从口出。” 清河失魂落魄的望着夏守忠离去的背影,懊恼自己是不是说错话,惹得那乾王不高兴。 令一国皇后歌舞助兴…… 她回去后要怎么跟皇嫂说?! …… 坤宁宫。 “皇嫂……!” 见到宫中与贾元春坐着的张皇后,清河不禁哭出声来,玉手擦着白皙娇嫩脸颊上的泪水,扑到张皇后怀中大哭。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待嫁闺中的少女,能从临敬殿出来已是不易。 “十七丫头,你……”张皇后搂着她,第一时间去检查她衣服有没有乱,胸口脖颈处有没有被糟蹋过的痕迹,没发现有,才松了口气,问她怎么了? 贾元春也不禁担心,她因太过担心家里,便写了封信给清河,叫她拿去给乾王,求得允许后送出宫中。 清河因这事被乾王责骂了? “皇嫂……” 清河眼泪汪汪的,支吾着说:“乾王说、说……叫你,还有贤德妃,凡宫中年轻妃嫔,今晚都要去给他歌舞助兴……” 啊! 贾元春白皙纤手捂住了嫣红嘴唇,眼睛睁大,几欲失态的惊叫。 张皇后也是震惊了好一会,才推开清河,吩咐宫女绿燕说:“给我找一根白绫来,叫我吊死在梁上是正经!何苦去受他羞辱!” “皇嫂!!” 清河再次扑入她怀中,哭着不肯。 第45章 夜宿乾清宫 乾王入主京城的这一晚,乾清宫宫门大开,灯火通明。 楚延处理完事务,从乾清门迈步进去,他还未登基,因此没有用步舆。 乾清宫前广场有一条御路,用青砂岩石板铺成,抬高地面少许,以示皇帝尊贵。 因此,楚延走上御路,夏守忠等太监在道路两侧地面上走,真正让人体会到皇帝为什么称孤道寡。 此刻道路上,只楚延一人。 御路尽头,乾清宫正殿门前,跪了二十余位妃嫔,从贵为一国之母的张皇后,到金枝玉叶的清河公主,再到金陵十二钗第二位的贾元春,在他进乾清门的时候,都跪下迎接。 乾清宫廊下,还有近百位宫女太监跪着,等待伺候他用这一餐。 楚延走上了台阶,站在张皇后等人面前,看着她们跪下后,裹在华贵衣裙中的窈窕身段。 封建王朝历经两千年的发展,皇帝权威达到了顶峰。 “都起来罢。” 楚延吩咐她们,伸手将跪着的张皇后、贾元春拉起,再顺手将清河公主也扶起来,看她羞红又带着不安的小脸,笑了下,拉着她手走进乾清宫。 清河跌跌撞撞的跟着走。 贾元春,吴贵妃,周贵人等一众年轻妃嫔,依序跟上,神情各异,一些第一次见到楚延的妃子,偷偷抬头看他,见乾王高大威武的背影,又害怕的低下头去。 张皇后端肃威仪的脸上没有表情,站在原地,目送他拉着清河的手进入殿内,也看着众多原本属于她丈夫永宁帝的妃嫔,鱼贯似的跟着走进去。 “皇后娘娘,您……?”夏守忠前来询问。 “呵,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张皇后神情冷漠,低着头,缓缓走入乾清宫。 她已看出,乾王允许老太妃、太后二人不必迁居,先给出赏赐,再命她们前来为他歌舞助兴,压灭她们往日在宫中当后妃的气焰,让她们一干人等知道,他乾王掌握了她们的生死。 包括现在也是。 乾王令她们今晚来此,又亲自搀扶起她们几人,依旧是行此手段。 她能洞察乾王手段,清河却未必能,连恐带吓,清河怕是不出三五日,就被他降伏,乖乖到他床上去伺候。 但她又能如何呢? 张皇后心中自嘲一笑,或许和清河一样,早些服软,反倒能过安生日子,等他腻了,也就清静了。 她走入其中。 正殿内,楚延坐在一张临时设的小桌旁,两位侍女将从宫外带进来的食盒拿来,给他端上。 清河站在他身边,见他今晚只吃一碗珍珠小米粥,四样小菜,侍女再为他倒一杯酒,除此外别无他物。 他没有吃宫中食物。 他的亲卫也没有进乾清宫,是在门外站岗,若是一群太监联合起来捉拿他,或许真能将他擒住。 但清河知道,宫中哪里还有人忠于顺朝?即便杀了乾王,外头的兵依旧会杀进来,宫女太监乃至妃嫔们都要死,皇宫也要被焚毁,甚至整座京城,也会被他那些属下们劫掠一空。 “开始吧。” 楚延吩咐道,拿起筷子吃菜,抿了一口酒。 清河离他最近,见他脸上虽不见疲惫,神色却有些倦了。 他从早上入城,再擒拿她皇兄,镇服后宫诸妃,稳定京城局势,一天里干了许多事情,到现在才有空歇息。 张皇后最后一个进来,他也没理会。 “大王。” 贾元春上前,柔声问道:“不知大王想听什么乐舞?” 她是强作镇定,皇后娘娘不站出来,唯有她出面。 “都有什么?”楚延问。 “《万年春》《千秋岁》《采莲舞》……” 贾元春列出一些,“前两者都是喜庆热闹的曲目,中间有杂耍可看,采莲舞是二十四舞女模仿江南采莲女的神态动作,妃嫔们或难以跳出神韵……” 一众年轻妃嫔都看向她,周贵人笑道:“贤德妃还看不出来?乾王要的就是后宫美貌妃嫔们歌舞助兴,寻常舞女哪能与妃子们相提并论?” 她是在显摆自己身份,向乾王献媚。 楚延笑道:“也不必什么专业的舞蹈,你们就挑一样简单的来,跳得如何都有赏。” “谢大王赏赐!!”周贵人欢天喜地,吴贵妃等也连忙谢恩。 其他妃嫔有些痛快的谢恩,有些则是犹犹豫豫,屡屡看向张皇后。 贾元春想了片刻,看向楚延说:“不如跳一支《琵琶舞》给大王如何?” 楚延“嗯”了一声。 于是有乐府的舞女们上来,拿着跳舞专用的琵琶分给各妃嫔,张皇后也收下了一把,拿在手上,神情依旧冷漠。 但她却是今晚主角,她不得不手持琵琶上前,来到楚延身前五步的地方站好,以琵琶遮面。 楚延挑了挑眉,还以为她是以此来表示反抗,但很快看到,两个身材最为苗条的掖庭宫舞女也以琵琶遮面,才知道这是舞蹈开始的动作。 嗯,张皇后也看过这支《琵琶舞》,并且记得是怎么开场的。 也或许是她下午时候恶补。 不过,张皇后却是身穿银白绸面褶裙,白皙脖颈处有纽扣,这身衣裳裹得严严实实的,与两个舞女着半臂、束腰长裙,脐部覆轻纱的诱人模样截然不同。 但楚延反而满意。 要的就是皇后的端庄威仪! “妾为大王弹琴。” 贾元春跪坐一旁,伸出双手,开始拨弄矮桌上的琴弦。 “叮。” 第一声琴声响起,两位掖庭宫舞女俏丽的脸从琵琶后露出,朝楚延欢心一笑。 其余妃嫔,包括张皇后在内,却都慢了半拍,动作稀稀拉拉的,张皇后还是冷着一张明媚端庄脸的模样,让楚延看得忍不住大笑,见她脸都黑了,又笑道:“好,跳得好……你们别管我,跳吧!” 这一刻,张皇后再难掩饰脸上表情,满脸羞愤,几欲要将这琵琶砸在地上! 但她知道,她如果这么做了,楚延一定会有办法再羞辱她,直到她屈从! 清河犹豫一下,还是来到楚延身后,伸出柔软白皙玉手,开始替他按捏肩膀,见皇嫂还是那副样子,就忍不住说:“请大王饶恕奴与皇嫂……” “只一次。” 楚延淡淡道:“本王知道你们不善歌舞,叫你们去学你们也跳不来。” 清河不敢再开口。 乾王就是故意羞辱她们,也是在羞辱顺朝宗室。 楚延不紧不慢的吃着宵夜,欣赏着一群妃嫔为他舞乐,贾元春琴艺倒的确不错,怪不得她与其他三春合称琴棋书画。 正吃着,忽然听到有哭声响起。 楚延抬手,叫停她们,把那个哭泣的妃嫔叫来,问她:“你为何而哭?” 殿内气氛忽而变得极其压抑,宫女太监无不低头。 那妃子瑟瑟发抖,跪在地上:“妾、妾该死……妾想到了皇上,想到了娘家中弟妹,请乾王恕罪!” 清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认得这位妃子,是宁海侯的女儿,入宫才一年。 楚延点头,说:“我把你送入望江楼陪他?” “不不,求乾王饶命!妾不想一辈子被关……” “起来吧。” 楚延说道,看向她们:“凡今日来跳舞的,都迁居慈宁宫,与太后老太妃们居住,等改日朝局安定,再安排你们出宫。” 这些年轻妃嫔,长相虽也有好的,但多是永宁帝出于政治目的收进宫中,楚延看不太上。 那妃嫔哭着磕头,退下了。 余者继续跳。 清河悬着的心才慢慢落下,认认真真的给他捏肩膀。 楚延吃完了宵夜,吩咐她们:“周贵人和吴贵妃留下,其余人回去歇息。” 众妃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看向了皇后娘娘。 张皇后深深看他一眼,想要跪下谢恩,又被楚延免了,让她们回去。 众人要回去时,楚延忽然又说:“两个领舞的也留下。” 张皇后猛地回头,脸色古怪,半晌才道:“大王好勇力!” 楚延笑道:“日后你就知道了。” 一句话说得张皇后满脸涨红,抬起衣袖遮脸,拉着未出嫁的清河走了。 第46章 宠妃手段 楚延没有留宿乾清宫,他在皇帝系统的加持下,寻常三五十人近不了他身,但他的亲卫们放心不下,褚明等一大帮文臣武将和谏臣第二日也会一起向他劝诫。 至少要等登基后,他才会搬入皇宫内廷居住。 因此,楚延带上吴贵妃、周贵人,并两个献舞的掖庭宫舞女,一起回临敬殿旁的西暖阁住,那里是顺朝皇帝冬天召见群臣的地方,有一炕床可供睡觉。 夏守忠领着十来个太监和宫女跟随伺候。 楚延出到乾清宫大门口,等候的亲卫们方才松了口气,也派了五六人跟随在后。 楚延回头看一眼,吴贵妃低着头跟随,看不清面容,周贵人眼睛乱瞟,见他看来后妖媚的脸蛋一下子红了。 “旧朝皇宫的侍寝规矩都是什么?”他随口问道。 夏守忠忙回:“按顺太祖祖训,后宫不得干政,皇帝不得专宠一人,可这规矩渐渐也形同虚设,如太上皇三十年前曾专宠宋美人长达半年,惹得后宫怨声载道。” “今皇帝宠妃是谁?皇后?贤德妃,”楚延问,指了下后面跟着的两位妃嫔:“或者她们。” 吴贵妃脸色煞白,周贵人更是两腿打颤,原本想着今晚伺候好乾王,博得恩宠,谁知乾王问起了她们的旧事…… 是嫌弃她们残柳之躯? 夏守忠不敢隐瞒,忙陪笑说:“故顺今皇帝多宠杨妃、吴妃、小吴妃,尤宠周贵人,对皇后和贤德妃倒是不曾多留心,尤其是贤德妃,只留宿过两三回。” 楚延看了看最受永宁帝宠爱的周贵人,再想想皇后和贤德妃的长相,笑道:“看来你们皇帝喜欢妖媚型的。” 吴贵妃瓜子脸上羞红。 周贵人听出乾王并不嫌弃她们,不禁心中一喜,忙软声娇语道:“妾如今的皇帝是大王您啊!” 楚延笑起来,永宁帝应该是喜欢能给足情绪价值的妃嫔,张皇后和贾元春都是端庄贤淑的女子,漂亮是漂亮了,但在侍寝时不够妖冶,因此不受宠。 “他现在不是皇帝了,养不起那么多妃嫔,也不必生育许多子女,本王夺了他江山,也替他照顾妻女,今晚纳了你们。” 楚延没有掩饰自己的欲望。 他攻城略地后,也喜行曹孟德之事。 吴贵妃两人都红透了脸,只有夏守忠拍马屁:“殿下真乃仁义豪放之雄主!” 楚延没理会,径直带着她们来到临敬殿旁的西暖阁,太监们已将这里收拾好,暖阁内挂上了灯笼,点了红烛。 吴贵妃,周贵人,外加两位掖庭宫舞女,跟着他一起进入暖阁,夏守忠又想派两个年轻宫女进去伺候,被楚延阻止了。 “你们回去睡吧,不必伺候了。” 楚延吩咐夏守忠等宫女太监们。 门一关,吴贵妃的心便跳得越发厉害。 先前她嘴上说那些话,实则她从始至今,都未想过自己会有皇帝以外的男人。 如今虽也是伺候皇帝,却到底是换了一个。 “大王~~” 周贵人却主动许多,语气媚柔,上前去含羞看他:“妾为您更衣~?” “嗯。” 楚延张开手,长相妩媚的周贵人便殷勤的为他宽衣解带,吴贵妃见状,也只能羞着脸上来帮忙。 两位舞女是掖庭宫乐籍,第一次来侍寝,皆有借此机会脱离贱籍的想法,奈何又不敢得罪两位妃嫔,只能干看着。 “啊!” 吴贵妃受到惊吓,惊呼了一声,眼睛瞪大。 周贵人也难以置信,比起永宁帝,带兵打仗上战场的乾王,身躯可真是……健壮有力,充满了男子气魄! 楚延一笑,舒服的坐在顺朝皇帝才能坐的暖阁炕上,背靠一张褥子,朝妖冶美貌的周贵人笑道: “今晚让本王见识下你伺候皇帝的本事,看你能当上宠妃,究竟是靠家世还是靠你自己。” 周贵人咬着唇羞笑,先解开宫裙,赤着雪白玉足,笔直长腿站他面前,才娇盈盈的行礼:“妾娘家只是小门小户,比不过宫中各妃,妾受宠,全凭妾腰好腿好~” 别说两个初次来侍寝的舞女,就是吴贵妃都目瞪口呆,她也是第一次见识这狐媚子侍寝时候的手段! 平日里众妃嫔背地里都骂她狐狸精,半点也没骂错! “是吗?” 楚延欣赏了永宁帝宠妃几眼,才向她招手。 “大王~~” 周贵人靠入他怀中,狐媚似得双眼水汪汪的,让楚延莫名想到红楼梦书中,形容林黛玉双眸是似泣非泣含露目,她来侍寝时,又该是何模样? 不过,得要林妹妹主动来,她若是不肯,寻死觅活的,乐趣就少了许多。 片刻后,解了宫裙的吴贵妃也靠了过来,白皙的膝盖并拢跪在一旁,忍不住说:“妾愿服侍大王,从此不敢有二心,但请大王节制,为国保重龙体。” 软语轻声,又是与周贵人不一样的体贴入微。 楚延觉得她有点像清河,也搂住她细软腰肢,在她羞红的脸上亲了下,说:“等会你就知道了。” 再吩咐舞女:“你们与她们一样穿着,为本王随意跳一支舞,怎么跳都没事,等会就到你们。” 他喜欢这两个舞女跳舞时候的腰,因此叫了她们来。 “是,大王~。” 两位舞女照做,眼睛却偷偷看向炕上,学习着周贵人和吴贵妃的一举一动。 她们会跳舞,腿却不会像她们现在那样跳。 暖阁外。 夏守忠没有马上走,带着几个太监宫女在外等,两个值夜的亲卫见了,便笑着说:“你们别等了,乾王殿下少说也要一个时辰,完事了就睡觉,你们明日早晨再来伺候乾王和侍寝的女子沐浴更衣。” “一个时辰?!” 夏守忠吓了一跳,宫里人都知道,永宁帝和太上皇顶多也就一刻钟,加上温存的时间,小半个时辰后他们就能进去收拾,换掉被褥。 新皇帝如此勇猛? 亲卫们只是笑,没有回答。 约半个时辰后,夏守忠等人实在等不了了,就跟亲卫告辞回去睡下。 楚延龙精虎猛时,深宫中,清河公主早已睡下多时。 她从乾清宫为楚延捏肩膀后回到毓庆宫,简单擦洗身子后,便躺床上睡。 这一天,她经历了国家破灭,兄嫂反目,皇兄被擒,妃嫔迁居,她又被迫在心里接受了乾王成为她夫君,去伺候他,以求情换取他善待母后、老太妃等人。 诸多事情,让她心神受到很大冲击,恍恍惚惚只觉得是在做一场不真实的梦。 “明日又该如何?” 清河不禁想到楚延,他掌控了自己和皇嫂皇兄等人的生死。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好困,昨晚一夜未睡,全在担心今日,真正见到楚延后,虽也遭受了羞辱,却在晚上时,还能安稳回到毓庆宫睡下。 明日……大概也不会比眼下更坏了。 心中好似松了下来,困意席卷全身,清河沉沉睡去。 坤宁宫,张皇后却是许久未能睡着。 长春宫的贾元春同样如此,她挂念着贾家,不知明日乾王会如何下旨,清除旧朝勋贵。 第47章 抄家名单 天还未亮时,楚延起床。 暖阁内里间的炕不大,因此只够他和吴贵妃与周贵人睡,两位舞女睡在了外边,楚延醒来时,她们都还睡着,雪白酥臂缠着他。 一会儿后,宫女来敲门,楚延拉开她们手臂,起床,让宫女把热水抬进来。 暖阁的门被打开,昨晚的四位美人仍未醒来,宫女们偷偷看两眼,屋内一片凌乱,可见昨晚之激烈。 楚延沐浴完毕,看了看床上乖巧跪坐的谢、宋两位舞女,朝她们道:“待本王登基,便封你们为美人,迁入后宫居住。” “啊!” 两个舞女抬起头,激动万分,从乾王眼神确认此事后,马上伏低身子在炕上磕头:“奴家叩谢大王天恩!” 贵人,才人,美人没有妃号,但仍旧比许多侍寝后连美人都拿不到的宫女、女史们好上许多。 更有许多人,十几岁就以女史、选侍身份入宫,熬到青春容颜不再,都未曾侍寝过一次。 楚延笑了下,说:“你们仍旧做领舞,昨晚的舞很好看。” 两人脸色羞红,昨晚她们把腰都快扭断了,幸而大王喜欢,一举封了半个妃子。 “至于你们。”楚延对里间的两人说:“秋儿升回你原本的贵人之位,馨眉你自己去领一份赏赐。” 说罢,也不管她们反应,走出了暖阁。 历朝历代的妃嫔等级都很混乱,往往是开国皇帝设立妃嫔人数,但后世皇帝又增设各种名号的妃子,楚延暂时没空管这些,还是按顺朝后宫旧制。 来到临敬殿,褚明等人已在等候,在早朝前,楚延先和他们商议一番。 “殿下。” 褚明将一份文书转交给太监,说道:“臣等昨晚与顺朝几个大臣议定留下名单,殿下请过目。” 楚延翻开看,第一个人名就是忠顺亲王,作为投降派代表,他获得了保留一定荣华富贵的资格。 所谓名单,就是列出不直接抄家的人,允许他们自己交出一定数量的家财。 “那几个顺朝官员同意了?” 楚延边看边问,见其中有几个熟悉的人,王子腾,北静郡王水溶,军机处的庄锦等。 贾家不在名单内。 顺朝三品以上官员全部罢免,但他们的影响力仍然巨大,比如庄锦,他是主战派,但如果把他直接抄家,很容易激起同样是主战派的人怒火。 昨晚褚明就是和庄锦等人争论,实际上也相当于一次谈判。 “是。”徐志易道:“他们愿将所有田产、店铺、房屋交出,只保留家乡老宅,家中金银珠宝交出一半,换取殿下您饶恕他们,且愿意承认新朝!” 想快速稳定天下,获取旧朝官员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 但楚延不愿直接放过他们,否则他二十万大军的赏赐从何而来? 国库的银粮还有用,不能动。 凡影响力大、名望高,或有家眷亲人是戍边大将者,楚延都不会直接抄他们家,允许他们自己交出一半家财。 “嗯,还有两个要贴给他们银子?” 楚延看到名单后,徐志易写了两个人名,韩穆杰,都察院副都御史;宋瑞,大理寺右少卿。 褚明笑道:“这两人都是有名的清官,明日派人抄家时,可故作不知道,进入其家后再退出留下百两银子,以示被我们抄家的都是一群贪官污吏!” 楚延大笑,说:“若他们真是清官,就不会要那百两银子,我猜他们今早也不来参加早朝吧?” “是,两人也未去城门迎殿下入城,不过,他们应该愿为大王所用!” 楚延点头,略过两人,看完后,问:“抄家的名单呢?” 于是徐志易也呈递上一份名单。 楚延翻看,上面的人就多了,亲王、郡王、驸马及公侯伯,几乎全在这上面,少数人名上写“贬为平民”,其余都抄没家产,男丁充为徭役,女眷没入掖庭宫。 褚明道:“顺朝宗室已经留了皇帝和太上皇,外加给忠顺亲王封县伯,其余人不管投降还是主战,一个不留,或关押戴上脚镣,或废为庶民。” “嗯。” 楚延点头,看到贾家在这份抄家名单上,且没有注明贬为平民。 “贾、史两家我另有安排,还有薛家,给他们下抄家旨意,但不要派人去。” “薛家?”褚明几人都疑惑。 薛宝钗家连上名单的资格都没有,倒是同为皇商的夏家,在上面有名,在京城大商人那一列里。 “薛家在贾家内借住。” 楚延已经派亲卫去围住贾家,即使忘了这事,抄家的人也进不去贾家。 他想等登基后,再慢慢处置贾家一众金钗。 又商讨一番后,楚延定下了具体名单,交给褚明去做安排,明日开始抄家。 他们出去后,忠顺亲王、北静郡王与顺朝几个大臣们进来,齐齐拜倒在地磕头。 “报上你们原官职和爵位。” 楚延吩咐道。 没有乾王恩准,他们不敢站起身,忠顺亲王陪笑着,第一个说:“禀乾王殿下,臣陈瑞清,原为旧朝忠顺亲王!” 其余人也纷纷开始报上名字官职,军机处兼兵部尚书的庄锦,太师庞恩,吏部侍郎倪睿,工部尚书等。 投降派和抵抗派都有,一些人直到此时也不愿来投降。 楚延冷冷道:“你们都是旧朝罪臣,原本该清理掉你们,还朝堂清明,但你们之间盘根错节,留下你们比杀掉更有用,比如水溶你,你叔在外戍边,你又曾主动来与我谈判,故而留下。” “臣水溶叩谢大王!” 北静郡王水溶恭敬磕头行礼,其余人也一样再磕头。 楚延继续道:“但你们家中资产百万计,留下五成仍然很多,降为留三成!” 忠顺亲王大惊失色,忙抬头辩解:“大王,我等资产多是田地、商铺地契,已全部被收缴,家中金银实在不多,只留三成养家糊口都难!” 楚延道:“你家几房妻妾?家里多少丫鬟仆人?” “呃……” 他不敢答。 楚延冷笑:“把你妾室和丫鬟遣散掉大部分,或嫁给我军中未成婚将士,你还想养上千宫女不成?” 忠顺亲王依旧不敢答。 楚延语气缓了一些,“许你们留家中四成金银珠宝,不得隐瞒家财,否则抄没后再治罪,去罢。” 众人磕头谢恩后退下,转头去太和殿,准备参加今日早朝。 前朝罪臣也是臣,留得官身在,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楚延又接见了几批人,正准备去早朝,将前朝皇帝的牌位从太庙请出,夏守忠忽来禀告:“大王,您派去围住贾家的亲卫戴为来求见。” “让他进来。” 楚延重新坐下,他对贾家,或者说,对金陵十二钗兴趣不减。 “殿下!”戴为身披铠甲,拱手行礼。 “戴为,有什么事要来见我?” 楚延笑道。 记住属下姓名是获得他们忠诚的一种有效办法。 “回殿下,贾家老爷贾政今早想出门参加早朝,被我驳回。” “哦。”楚延没在意,贾政官小,来不来无所谓,且他已经在抄家名单上,不再是五品官了。 戴为又说:“贾琏托我送一封信给您,说贾家愿送姑娘入宫。” 楚延接过信,略扫几眼,说:“回去告诉他,我没空理会……不,你这样说,乾王只说知道了。” 先晾一晾贾家,免得他们以为送姑娘入宫就不被抄家。 抄,是一定要抄,否则金陵十二钗难以全部入宫。 比如李纨、王熙凤以及秦可卿,她们嫁人了,贾家也不可能送她们进宫来,将贾家抄家,贬她们入掖庭宫,一切就好办了。 第48章 送顺太祖入帝王庙 鸿胪寺官员静鞭三响后,楚延自太和殿北门入,过九龙屏风,走上御台,在龙椅前一张椅子上坐下,以示自己暂时还未登基。 “拜!” 鸿胪寺的官员开始唱礼,太和殿跪迎的内外官员拜了三拜,起身,再跪下拜。 因为还未登基,所以减了一次叩拜,为两跪六拜。 楚延坐在龙椅前,看着殿中官员,左边站着的是乾王府功臣,褚明,李长进,苏定边,周开岳,谢德符等;右边站着的是顺朝三品以上官员、王爷,稀稀拉拉的只有不到十人。 谢德符没有查到古时候,眼下这种情况该怎么跪拜、站位,是徐志易定下来就这样行礼。 楚延也赞同,华夏是礼仪之邦,但仪制这种东西是做给人看的,每朝每代都有变化,也不必什么都遵循古礼。 礼仪完毕,楚延说道:“孔子云,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上古时,武王灭商,于洛邑设立殷祀,分封纣王之子武庚于殷,今我亦承天命,举兵灭顺,顺固灭,祀却不该绝。” 楚延看向忠顺亲王等一众顺朝宗室,他们都低着头,神情似有悲戚。 没理会他们感受,楚延吩咐道:“百官前往太庙,随本王祭顺太祖,祭祀完毕后,由故顺皇帝将顺太祖灵位送入历代帝王庙!” 顺朝开国百年,唯一能入历代帝王庙的,只顺太祖一人。 语毕,楚延给太监夏守忠示意。 夏守忠忙唱礼道:“百官往太庙,随乾王殿下祭祀顺太祖!!” 太和殿内褚明、忠顺王爷、庄锦等人都早已知道此事,因此都跪下,恭送乾王离开。 但殿外的五品以下小官们却是头次知道,免不了一阵骚动。 开国皇帝祭祀前朝皇帝的事常有,但在登基前,让前朝皇帝把太祖灵位送进历代帝王庙,却是从未有过。 乾王想以此来彰显天命转移? 但皇帝呢? 忠顺亲王额头上开始冒冷汗。 …… 楚延离开太和殿,在旁边小殿休息一会,等百官列好,他才来到顺朝太庙。 百官站在庙外广场,楚延与顺朝一众宗室以及新朝功勋入了太庙中,面朝神龛。 神龛内,有顺朝四位皇帝,顺太祖追尊的五位先祖皇帝,以及各皇帝原配皇后等人的牌位、画像等。 香烟袅袅,顺朝旧臣面有悲凉之色。 上百位宗室子弟,多有泣不成声者,少数被吓得瑟瑟发抖。 “皇兄呢?!” 忠顺亲王冷汗直流。 乾王命永宁帝来将灵位送入历代帝王庙,可皇帝却不见人影,究竟是请不来,还是死了? 但不管是哪一样,他都预见到乾王的滔天怒火,此刻隐而不发罢了! “仪式从简。” 楚延吩咐说。 斋戒沐浴,八佾舞,赐胙等祭祀礼仪都免了,由新朝功勋,褚明、徐志易,苏定边等人将太牢九鼎,牛、羊、豕各三个端来,送到供桌上。 楚延在神龛前展开由徐志易写好的祭文,在一众顺朝亲王郡王的注视下,念道: “维天承运,新主告于前朝列祖之灵: 我本布衣,起于陇亩,荷天景命,承兆民之推戴。前祚不纲,君昏臣佞,九州板荡,生灵焦枯。豺狼据于庙堂,鹰鹯啄于闾巷…… 夏桀失鹿,成汤享祀;商纣焚身,周武不废殷礼……若前祚余孽,假尔宗祧以惑众者,神其殛之! 皇天后土,实闻斯言。伏惟尚飨!” 语毕,接过褚明送来的三根通天香,插在铜炉里。 祭祀结束,楚延转过身,面朝他们。 “皇兄呢?!!” 忠顺亲王喊出来,几欲哭出声,皇兄为何还不到?! 一众宗室子弟终于反应过来,皇帝还没到! “故顺皇帝呢?”楚延开口问。 仪式都是做给人看的,皇帝不来完成最后的礼节,总欠缺了些东西。 太监进不来太庙,谢德符答道:“今早就派人去请,到现在还不见人回。” 楚延瞥眼看向忠顺亲王:“半个时辰后,我要见到皇帝和太上皇来太庙。” 忠顺亲王几乎要跳起来,“乾王息怒,臣马上去请皇兄!” 说罢拉上几个宗室子弟就要去。 褚明叫住他:“皇后、皇子公主们在配殿,叫上他们一起去请。” 马继咧嘴笑道:“请不来就把他儿子杀了,你不敢杀,我就杀你们!” 一通威胁之下,顺朝宗室子弟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了太庙,跑去望江楼请皇帝。 …… “请皇后救我等!” 清河与皇嫂待在太庙的配殿中,见到一众哥哥叔叔长辈们,哭着跑到她们面前跪下。 把年幼的皇子公主吓得不轻,清河的腿被四公主淮南紧紧抱着。 张皇后为难的说道:“我未必能劝动皇帝,你们把他们带去罢。”指着永宁帝的子女们,皇帝若是死了,他们也活不成。 见她不想再去见永宁帝,忠顺亲王等人也不再勉强,先带着一群皇子公主赶去望江楼。 清河也跟着去了,心中又是五味杂陈,想着等下该如何劝皇兄。 到了望江楼,清河公主待在楼下,其余人上去,等了一会,她便看到皇兄从楼上一脸木然的走下,身后簇拥着许多人。 依旧是披头散发的,且身上多了不少新伤,似乎是早上太监们来请他时造成,眼下众人都来请,皇兄终于肯下来。 他们也不管,只推搡着永宁帝往前快走。 清河躲在一旁,原本想默不作声的,谁知皇兄却忽然转头看向她:“清河,昨晚朕的妃嫔全到了乾清宫为他歌舞?” 清河下意识想到:谁告诉了皇兄? 是了,准是那些来劝的太监们烂嚼舌头! “朕的皇后……也去侍寝了?!”永宁帝声音颤抖起来。 清河满脸羞愧,更不敢答。 昨晚皇嫂虽未侍寝,却也难逃那人之手,连她也是如此…… 难怪皇嫂不肯来见他。 “楚贼该死,朕……” 见她脸上如此表情,永宁帝哪能猜不出?咬牙切齿的怒骂。 江山被多,妻子被睡 “快走快走!” 忠顺亲王看出不对,连忙捂上他的嘴,呼喝众宗室子弟,七手八脚的把皇帝给抬起来,直奔太庙。 一路上吵吵嚷嚷,到了太庙,文武百官都看着曾经的皇帝被一群王爷们给推进太庙正殿,皇帝的模样简直比乞丐还不如。 在这之前,在东宫的太上皇也被几个太监架来了,曾经修仙服丹的老圣人,变得比以往更衰老,几个太监几乎是拖着他来的。 “故顺不孝子孙,祭列祖列宗!” 有鸿胪寺的官员唱礼,一众故顺忠臣哭着跪地,原本不肯来参加早朝叩拜乾王的史鼐、韩穆杰、宋瑞等忠臣,此刻也跪在太庙外一起痛哭。 清河在配殿中,与张皇后一同观礼,也哭得眼睛红肿,年幼的皇子们也被带进太庙中跪拜,配殿只余下她们这些女眷。 许久。 “请顺太祖灵位出太庙!”鸿胪寺官员再唱礼。 在一众宗室子弟的簇拥下,永宁帝捧着顺太祖的灵位出了太庙,被推着,跌跌撞撞的往历代皇帝庙走去。 太庙内其余皇帝皇后灵位、画像,被新朝功勋拿出,寻一间屋子暂且安置。 最后,太庙门被锁上,百官拜过乾王,散朝,等四日后乾王南郊祭天,登基。 “顺朝亡了。” 清河深深的看了一眼太庙被锁上的殿门,与皇嫂回了后宫。 乾王祭顺太祖,请灵位出太庙的消息,很快传遍皇宫,一些宫女太监们也在偷偷的哭泣,到底还是有几个忠于顺朝的人。 但所有人都知道,顺朝的确亡了,再无复国的可能,从今日起,乾王楚延君临天下。 第49章 湘江水逝楚云飞 史湘云低着头,一个人走在大观园芦苇丛中。 眼下正是春天,五颜六色的花儿开得正艳,青蛙伏在池塘芦苇根唱歌,往日她觉得热闹,眼下却只觉得吵闹。 昨夜里她和老太太一起睡,老太太很晚才睡着,今儿又起来得早,方起床,就命鸳鸯去问琏二哥,看他起来没,要他早些来。 老太太给她说了很多宫里头的事,讲宫里头的规矩,教她谨言慎行,说,宫里可不比家中,也不比贾家,皇帝就跟老虎一样,既能护住你周全,又能一口吃了你,所谓伴君如伴虎,万不可忘记。 史湘云一整晚都没说几句话,只是紧握老太太的手,哭了几回。 今早琏二哥来给老太太请安,说要把信交给府门前的乾王士兵,托他们送进宫去。 那封信里,就有她的名字。 恰好那时,她家里送信进来,提到京城里就只贾家被围上。 二哥哥气愤的说:“那乾王果真从冷子兴知道了园中姑娘们生得标致,一进城就派兵来抢了,果然是土匪出身!” 二哥哥因此被骂。 得知只贾家被围后,她们既喜又忧。 史湘云是既忧又愁。 不知不觉走到大观园北边,她看见不远处的河边柳树下,立着一个丰姿神貌,肌骨莹润的女子,正是住在蘅芜苑的薛宝钗。 史湘云看了她一会,才走过去忽然拍她肩膀,笑道:“宝姐姐!” 薛宝钗回头见是她,富贵牡丹花似的脸上才露出笑容,“原来是云丫头,倒唬了我一下,你这会子怎来我这了?” 史湘云鼓着嘴,说:“我可没特地来找你,前儿来找你了,你又不在,说是回家去了,怎今儿又搬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倒把我当外人了。” 满腹都是少女怨气。 薛宝钗拉着她小手,笑道:“云妹妹可别怪我,如今园子里乱糟糟的,还有那一群仆人堵在园子里出不去,我本想回家住几日,谁知私巷那儿也有乾王的兵守着,真真是哪儿都不得安宁。” 听她这么说,史湘云才高兴起来,又笑问:“宝姐姐刚才傻呆呆的看柳絮做什么?我差点认不出你,还以为你是香菱!” 薛宝钗和香菱长得有两分相似,香菱倒是和东府的蓉大奶奶秦可卿,有四分相似之处。 宝钗和秦可卿也有四分相似,乍一看去认错也是常有的事。 “我瞧这柳絮儿。”宝钗道。 “瞧着做什么?”湘云又问。 “瞧着有趣。” 宝钗伸出白皙莹泽的手掌,借住一朵随风飘荡的柳絮,“你瞧它,从柳树上被一阵清风吹飞,或吹入河里,或被丫鬟们扫走,或掉到什么地方被碾作春泥,又或者啊,一阵清风吹来,它就能直上青天了!” 湘云抬起头,天上一朵柳絮也见不到,便笑道:“上天了又怎么样?天上又没有神仙用手托着,终究是还要下来的,依我看,它最好还是飞到泥里,趁着春天生根发芽才是正经!” 说得两人都笑起来。 香菱从蘅芜苑走过来,见了也笑道:“姑娘和云姑娘在笑什么?” “宝姐姐在笑柳絮呢!”湘云忙说道。 香菱又笑了一回,才朝宝钗说:“姑娘,琴姑娘说找你有事,叫我来找你,好巧出门就见着了。” 宝钗朝湘云笑道:“我不陪你了。” 说罢便回蘅芜苑,香菱也走了。 史湘云又变成一个人,看了一会柳絮,继续往凸碧山庄那儿走,见凸碧山庄围布缝隙里有几个仆人探头探脑的往外看,她便扭身走开,在凹晶馆那听到一群丫头在嬉笑。 “哎哟!” 一只毽子砸到头上,史湘云捂着头,看过去,才见着是那些唱戏的小丫头们在踢毽子,不知谁踢中她了。 “是芳官踢的!” “芳官,你砸中史家的姑娘了!” 几个小戏子们笑闹起来,一个眉眼精致的丫头跑到她面前,拉着她手笑道:“好姐姐,原是我不对,你饶了我罢!” 小戏子们都围过来笑。 少女们明媚活泼模样,哪里有半点像是被乾王派兵围住府门的样子? 史湘云拿起毽子,芳官忙说:“好姐姐还我罢!” 史湘云举起来,她比芳官高,轻易就让她拿不到,笑着道:“你们不去练唱戏,跑来园子里顽耍,不怕你们的嬷嬷们骂?” 一个小戏子说:“不过顽一会,眼下嬷嬷们也没工夫管我们了。” 史湘云往上丢毽子,再抬脚一踢,毽子便飞了出去,芳官和一群小子们都争着去抢。 唯独有一人留下来。 史湘云看了她两眼,见她眼颦秋水,面薄腰纤的模样,笑道:“我记得你,你长得好似林姐姐!” 今年正月二十一,宝姐姐生日时,史湘云还笑了一回,林姐姐却因此恼了。 “我可比不了你们姑娘小姐。” 龄官说了一句呛人的话,又觉不对,忙问她:“姑娘,我想问你件事。” “什么事?” “府门被乾王围了,大家伙都出不去?” “正是呢。” 史湘云满腹怨言。 龄官又问:“东府呢?” “东府也一样,你问做什么?”湘云听出她言外之意。 龄官沉默了一会,再问:“我听说,乾王要抄家,将贾家人编入贱籍,有这事不?” 史湘云吓了一跳,“谁跟你说的?” “戏文里这样演的!” 龄官满眼光彩:“《长生殿》里头的杨国忠杨家,杨贵妃在时是何等风光,后来也被皇帝抄家了!乾王进城,你们家也要被抄!” 史湘云恼道:“你这丫头混说什么?传到琏二奶奶那儿,看她罚不罚你!” 龄官方才吓一跳,唯唯诺诺的不说话了。 史湘云倒不会为难一个小丫头,叹了口气说:“若是被抄家倒还好,我跟你们一块唱戏去,不必进那老虎蹲在金銮殿的皇宫里。” 龄官“嗤”的一声笑了,看向她说:“姑娘真是公侯府的千金大小姐,哪里知道唱戏的苦?我们是下贱的命,便是有人待你好,你也…身不由己,美没人替你做主。” 声音放低,人也低着头,转身失魂落魄的回去了。 见她这般模样,还有那袅袅婷婷,好似林姐姐的身段,史湘云不禁想到了林姐姐。 今晚她不跟老太太睡了,去找林姐姐一块睡吧? 想到就去做,史湘云兴冲冲的快步回潇湘馆,路过栊翠庵时,恰好见到邢岫烟进庵门,知道她又去找妙玉说话去了。 史湘云与妙玉拢共没说过几句话,可不敢进去,直接去了潇湘馆。 进门后,见林黛玉正歪在炕上看书,史湘云过去拉着她手笑道:“好姐姐,猜猜我见着了谁?” “云丫头又去哪儿疯顽回来?”黛玉难得一笑道。 “我刚才见着另一个林姐姐了!” 史湘云笑着道。 林黛玉听了她的话,蹙眉想了片刻,便伸出手去拧她的脸:“原来是见着了那唱戏的丫头,还来拿我取乐呢!” 史湘云笑着求饶,说再也不敢了。 第50章 宫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潇湘馆内,两人顽笑一回。 消停后,史湘云才把刚才的事说出,“那龄官忧愁落泪模样,真有林姐姐平日里暗暗垂泪的几分样子!” 黛玉记得这龄官,薛宝钗生日时候,湘云拿龄官打趣她,把她比作小戏子,她并未生气,宝玉却误以为她是小性子的人,使眼色给湘云,她因此恼了。 两人和好时,宝玉跟她说起了件趣事,去年时候,他见着龄官用树枝在地上画“蔷”字,画了好多个。 如今,龄官听说贾家要被抄,反而开心欢喜,那傻丫头怕不是以为,从此以后和贾蔷同为奴仆,反倒有机会与他长长久久…… 她又何尝不是龄官? 心中如此想,林黛玉不禁垂下泪来,湘云见了急着说道:“林姐姐怎又哭了?才刚还跟我有说有笑,莫不是我惹你伤心了?” 黛玉用手帕拭泪,说:“不干你事,我近来眼泪比以往更多,一日里总哭上七八回,心里头闷的,哭一回便好了。” 湘云笑道:“林姐姐真是泪作成的人儿。” 说着,又轻叹一声:“我昨晚里也哭了几回,老太太跟我说了好些话,我心里也难受,今晚想跟林姐姐睡,一起说些知心的话,和林姐姐一块儿哭。” “什么一块儿哭?” 黛玉边流泪边笑: “你不去找你宝姐姐,怎来寻我?我夜里睡不安稳,总是翻来覆去,三更天才能睡着。” 湘云见她一双眼睛里含着晶莹泪水,水汪汪的,泪珠自眼帘滑落到小巧下巴处,很是惹人怜。 湘云忙劝道:“林姐姐可别哭了,你一哭,我也要哭了!” 黛玉轻声问她:“你家里送信来,让你进宫去?” “嗯。” 湘云应了一声,二人相对无言。 过了好一会,湘云趴在桌子上,发牢骚一样将腹中怨言说出,说了好些话。 黛玉听出来,她已接受自己入宫的事,换取乾王饶过史家。 恰好此时芳官来了,雪雁领着她进屋,她手里拿着个小巧金麒麟首饰,朝史湘云笑道:“这东西是云姑娘掉的吗?” 史湘云一摸身上,没见着,忙起身接过芳官手里的金麒麟,看了两眼,才欢喜的笑道:“是我的,想必是刚才踢毽子时候掉了!” 芳官也笑说:“我就猜着是这样,好巧被我捡到了,要是被其他人捡着了,指不定就偷偷藏起来……你要怎么谢我?” 湘云笑道:“改日我带礼物去梨香院谢你!” 说完忽然又想起来,她很快要进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来大观园。 黛玉心细,见她这样便猜到了,因笑道:“宫门一入深似每,从此萧郎是路人。别改日了,就今日罢,改日云丫头再回来,你就得跪着接她的赏赐了!” 这话是打趣湘云要入宫当妃子。 史湘云知她要避讳父亲的“海”字,因此也不细究她错,只脸红的说:“宫门还没入,又哪里来的萧郎?” “宝二爷怎来了?” 紫鹃声音传来,黛玉和湘云回头看去,见贾宝玉站在门前,正泪流满面,嘴里只不断说:“宫门一入深似每,从此萧郎是路人……林妹妹,你还是要入宫去?” 黛玉听了,扭头进屋里,理也不理他。 史湘云道:“要入宫的是我。” “啊!” 贾宝玉又是吃惊又是急,忙说道:“云妹妹你当真要委身那贼王?!” 史湘云也是知道他性情的,因此劝他道:“二哥哥快别再说这话了,谁是官谁是贼?我们两家百年前随顺太祖起兵,那时我们也是贼,只是如今风水轮流转,江山也成了别人家的。你心里纵然心疼林姐姐,也不该再说贼了,而该叫乾王。” 贾宝玉听了道:“姑娘请到别屋去坐,我这里仔细污了你乾王妃!” 史湘云涨红了脸,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气的,也不理她了,转身进林姐姐房里,却见她坐在床上哭得厉害,像是要把所有眼泪都哭干。 琏二哥送进宫的那封信里,只写了两个人,一个是她,一个是迎春。 听太太说,原本宝姐姐的名字也要写上的,但她在贾家是客,没有第一个就送进宫的道理。 “林姐姐,你别哭了。” 史湘云搂着她,“等我进了宫,我就跟乾王求情!” 她已做好进宫的准备。 谁知,下午时,戴为回来后,却只告诉她们一件事。 “乾王只说知道了?” 贾府上下一干人等,都在猜测着乾王意思,究竟是叫她们等着,还是漠不关心? 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还有回不去东府的尤氏,纷纷去了贾母那。 探春的娘赵姨娘也去了。 贾政,贾赦,贾琏等,也到书房商量着,是不是该多送一些姑娘进宫?还是换几个,换上探春,宝钗,宝琴等,她们都已答应肯入宫。 潇湘馆。 “真是折磨人!” 史湘云听闻消息后,在屋内来回转悠,皱着小脸,满是委屈和烦恼。 先前答应入宫时,她担心入宫后的事,眼下乾王又不让她入宫,她又担心史家,担心是不是乾王对她侯府小姐的身份不满意。 “林姐姐,是不是那古董商冷子兴没有提到我,惹得乾王不喜欢了?” 史湘云还担心这个。 她从小到大都是在后宅,外边的人不知道她品貌如何,许是乾王见信中她的名字陌生,因此不想叫她们进宫了。 林黛玉正歪在炕上,身子纤弱,病西施的模样,半晌才说道: “云妹妹,你信他真是从冷子兴那知道府内姑娘们?” 因乾王没叫她们进宫,贾琏在贾母那,把那次会面乾王问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黛玉也知道了,乾王知道她家世,问过她性子,也问她是否和宝玉有婚配。 琏二哥说出这些话时,满屋子的人都看向她,黛玉又羞又恼,用手帕捂着脸。 幸好,那乾王还问了许多人,宝钗,宝琴,岫烟,妙玉等,甚至是嫁了人的秦可卿。 他对宁荣国府和大观园几乎无所不知! 史湘云道:“若不是冷子兴说,他怎么知道那么多府里头的事?” 黛玉没有回话,心里有个疑虑: 他怎么知道癞头和尚?他说的癞头和尚,是否是她年幼时,来家中欲要度她出家的那位? 乾王问了许多事,别人都不曾关注这起小事,唯独黛玉起了疑心。 他是神仙,能掐会算? 夜里。 林黛玉和史湘云睡在一起,两人各有心事,很晚才睡着。 第二日起来,黛玉和湘云正对镜梳妆,忽有婆子在外大喊:“不好了,贾家被抄家了!!” 黛玉手中的簪子跌落,碰在桌子上,发出叮当两声。 她的脸变得煞白。 史湘云扔下胭脂盒子,出门去叫住那婆子,不一会儿就回来,跟她说:“乾王下旨,将城中王公贵戚,凡有爵位在身的人家,一概抄家。” 紫鹃,雪雁也停了手中的活,呆若木鸡的看向她。 “宝玉——” 林黛玉想站起身,却腿软站不起。 史湘云道:“男的罚去做徭役,女的充入掖庭宫。” “啊!” 雪雁捂着嘴。 紫鹃不禁看向黛玉,姑娘也要被降为贱籍,没入掖庭? 贾家内,从贾母、王夫人、王熙凤、李纨等女眷,再到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史湘云等闺阁少女,全部入掖庭宫去当宫女? “林家呢?薛家呢?”紫鹃问。 林黛玉,薛宝钗,薛宝琴,邢岫烟等,按理说不是贾家的人。 “乾王旨意没有提……想来,是一个都逃不脱,都要进宫。” 史湘云道。 她脑海里嗡嗡的,好似飘在天上,手脚不听使唤,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满脑子只一件事:抄家,抄家…… “我去见老太太!” 林黛玉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紫鹃连忙来扶她。 离了潇湘馆,出了大观园,进到府内,还未靠近老太太屋,就听到各处传来哀恸的哭声。 这一刻,贾家不知多少人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