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难活啊,难活!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破庙。 至正二十七年的秋天。 一辆驴车,在破败的土路上慢悠悠地向前行进着,残破的马车上驮着大半箱书籍,压得老旧的轮毂,不停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前方,一个驮着包袱的青年,手指着不远处的破庙,激动地高声喊叫道: “爹!” “老二!” “前面是座庙,今夜咱们终于不用以天地作屋啦!” 听到这话,胡翊咧着嘴也笑了。 抬头看向赶车的中年人,这七八日赶路下来,父亲的脸上满是疲惫。 “爹,歇歇吧。” 胡翊接过了父亲手中的缰绳,赶着驴车进庙。 不久后,中年人背着弓箭,手中攥着一只射落的大雁,将雁提到胡翊面前,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老二,今夜你烤肉。” 一听说今夜有烤肉吃,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女童,欣喜若狂地掀开了车帘。 “大哥,二哥晚上要烤肉啦,你快去洗大雁。” 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女儿,奶声奶气的支使起两个哥哥,中年人摇头轻笑道: “这孩子,年纪不大,使唤起她两个哥哥来倒是勤快。” 马车内,一个中年妇人也是探出头来,护着孩子说道: “她还小。” “就是,我还小。”孩童稚嫩天真的声音,立即便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是胡翊穿越到大明的第3个年头。 从一开始,意识到自己再也回不去那个世界,到逐渐接受自己扮演的角色,再到融入这个家庭。 随着对于这个世界的陌生褪去,胡翊也逐渐从扮演这个角色,变成了自己就是角色本身,开始了新的生活。 家人待他都极好,一家人和和睦睦,在乱世中这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唯一让胡翊难以接受的是,父亲的名字叫胡惟中。 而父亲还有个弟弟,那便是洪武朝大名鼎鼎的奸相,胡惟庸! 洪武年间四大案之一的胡惟庸案,历时数年之久,案情牵连盘根错节,复杂且庞大。 此案到最后,朱元璋下令处死了三万多人,这还不算流放、充军和收监的人数在内。 作为连带,胡惟庸的九族被诛。 很不幸,胡翊和父亲胡惟中,哥哥胡显,妹妹胡令仪,继母柴氏… 这些活生生的人和名字,日后在史书上,只被两个字就轻松替代了——九族。 难活啊! 实在是难活! 胡翊有时候坐下来,如同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身旁打闹嬉笑的大哥和妹妹,慈祥和蔼的继母,以及认真又严肃的父亲。 他好像融入了这个家庭,又好似始终无法抓住他们作为亲人一样。 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 可是胡翊却知道。 好在今年九月,张士诚覆灭,江南尽归大明所有。 不出意外,浙江的方国珍也该平定了。 明年正月,大明开国,将会论功行赏。 在这个大明开国之初,从不缺乏向上攀爬的机会。 只是能否逆天改命,胡翊心中也没底。 破庙里。 胡父支起了柴火,大哥胡显将雁肉清理好,并分割成小块。 一家人围坐取暖,同时期待着胡翊的烤肉。 其实到了元末明初时,烤肉已经多种多样,孜然、胡椒、咖喱、桂皮等香料,都为烤肉注入了不同的灵魂。 胡翊的烤肉之所以与别人不同,引得家人都无比喜爱,原因便在一些细节上。 从酱油提前腌制,到用盐水保持鲜嫩的口感,再到最后将多种香料按照不同的比例混合而成,提升风味。 再就是拥有一些基础的烤肉技术,仅此而已。 这其中每一种细节看似都不起眼,但把每一种细节都做到位,烤出来的肉就是嘎嘎香。 胡翊拥有这种把每一个细节都做到位的能力,这是穿越者的福利。 他只需沉浸去做一件事,做一遍,就会获得熟练度,只要熟练度达到百分之百,技艺就会提升。 看着胡翊手法娴熟的加酱油,调制淡盐水腌肉,胡父在期待的同时,也畅想起了未来的日子。 “再有三四日就到应天了,进了城,先去见你们叔父,好生将应天府熟悉一下。” 这里提到的叔父,自然就是胡惟庸。 也许是结束了两天露宿野外的辛苦,不必风餐受冻,胡父今日难得的心情大好,又透露好消息给两个儿子们道: “今日的应天府,就是不久后的国都,主公称帝就是这两个月的事,如今即将开国,到处都缺乏人才,凭我这些年积攒下的功劳,应该可以留在京城为官。” 听到这话,胡显激动极了,他今年23岁,正是热血沸腾,对于一切都心生向往的年纪。 胡显激动说道,“爹留在京城做官,我们都能跟着长些见识,若能结识贵人,谋个一官半职,将来也能光宗耀祖了。” 听了胡显的话,胡父转头看向胡翊。 胡翊在给火堆添柴,对于胡父传达的好消息,似乎并未有过多的反应。 “老二,到了京城,你想做些什么?”胡父忽然问道。 胡翊的回答,却和大哥胡显是两个路子。 胡翊说道,“我也不知要做什么,到了京城,再说京城事。” 胡父点点头,对于自家这个庶子的回答,他其实并不意外。 大儿子胡显,每日想的是建功立业,为官理政,光耀门楣。 脑子里有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 二儿子胡翊21岁,却是个稳妥的性子,敏思而好学,几年前已经有些名气了。 与老大相比,不切实际的想法胡翊的脑子里是一点也没有,他唯独喜爱钻研医术。 时而,就连胡父都觉得,这个庶子遇事比自己都要淡定、从容得多,根本不像个年轻热血小伙。 他当然不知道,胡翊这个21岁的身体里,藏着一颗33岁、两世为人的灵魂。 不久后,烤肉的香味在破庙里飘荡,诱人的肉香味引得所有人都直流口水…… 胡令仪的屁股被硌了一下。 胡翊递给这个小吃货一串烤肉,他把烤肉往上一提,胡令仪够不到,立即踮起脚尖,伸出小手去够。 “哥哥,给我……” 奶声奶气的声音,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胡翊却是趁此时,另一只手从妹妹盘坐的干草堆,取出一截死人手骨。 看到那森白的人骨,明晃晃的暴露在眼前,胡显吓的脸色一白,柴氏惊慌间,已经将胡令仪的双眼用手捂住。 胡翊趁机将干草堆中的白骨都找出来,然后抱着跑出庙外。 等到胡令仪眨着一双扑棱扑棱的大眼睛,嚼着烤肉一脸发懵的时候,屁股下面硌人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胡翊去洗手,柴氏有点受到惊吓的样子,心有余悸,胡显看到刚才发现人骨的地方,脸色有些难看,吃东西都觉得不香了。 胡父看着两个儿子的神情,怕很正常,人死为鬼,忌惮鬼神乃是人之常情。 可咱家这个老二,胆子挺肥啊! 四日后的应天城外。 这架驴车晃晃悠悠的,在散架之前,终于快要到达目的地了。 第2章 倒反天罡 一路走来,胡翊见过的民生疾苦,已经很多了。 越是靠近应天,路上的行人渐多,此时的朱元璋虽还只是个吴王,但民间已经称他作“朱皇帝”了。 去年小明王落水逢难,便是个兆头。 大明开国在即,灾民们知道消息,都往应天赶。 只因大家都知道,朱皇帝也是穷苦人出身,他做皇帝的大喜日子,又岂能在眼皮子底下饿死人? 灾民们是饥饿难耐,加上苦病折磨,但大都有手有脚。 与之相比,大明的军卒们吃的则是另一种苦。 正阳门外的大片荒地,被军户们开辟出来屯田,许多失去手脚的兵,四肢不全,也在地里劳作着。 覆灭张士诚的代价之一,便是这些参战受伤的军卒们。 这个时代,对于箭伤、创伤引发的感染,依旧无能为力,治好了是命,治不好则多半只能截肢,截肢的概率达到了七成。 胡翊在进城路上,看到十余辆运送伤兵的大车经过,缓缓驶入不远处的兵营。 看到那些发黑、肿胀,甚至是坏死的伤口,以及军卒们虚弱又痛苦的呻吟声,胡翊心中生出阵阵无力感。 用中医治疗外伤,很难。 这些在现代只需酒精消毒就能解决的简单小伤,但在明朝,却是致命的。 胡翊救不了的人有很多,这其中还包括他自己。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一直在思考自救之策,他想过用挽救马皇后、太子朱标和朱雄英的性命,来博得朱元璋的好感。 但这三人的死,都发生在胡惟庸案之后,在这之前他就已经作为胡惟庸的九族,被诛杀掉了。 除此之外,这个时间段,胡翊唯一能想到的招儿,便是挽救开国功勋常遇春的性命…… 他想了许多事,真正踏入医途,更加体会到伤病苦痛给人带来的影响。 进城排起的长队终于轮到自己了,胡父轻拍了胡翊一下,进城。 踏在城内平坦的地砖上,看着两旁的宽阔街道,和路上的行人,四周不时有叫卖声音、顾客讨价还价软磨硬泡的争吵声音传来,街边飘来馄饨和烙饼的香味,烟火气顿时就浓了许多。 城里城外,就好似两个世界。 不久后,胡翊见到了自己的这位叔父大人。 黝黑的皮肤,清瘦的面孔,几缕胡须垂下,仅看面相,胡惟庸绝对是个忠厚正直的好官。 这位叔父大人身穿的官衣,虽没有补丁,却也颜色褪淡,一看就是清洗过多次的旧衣裳了。 胡惟庸暂住的地方不大,只是简单的一座小院落,入门就是待客厅。 这位日后的大明奸相,胡翊还是第一次见,即使在前身的记忆里,他的样子都很模糊了。 “大哥,快请上座。” 长兄如父,胡惟庸请兄长坐在主位,倒上几杯茶水。 聊天间,得知叔父刚刚升官到正四品,做了太常少卿。 胡显和胡翊一起恭贺。 胡惟庸很高兴,对于胡令仪这个奶声奶气的小可爱更是欢喜,赏了兄妹三人见面礼。 给胡令仪的是两件玩具和几枚大钱。 胡惟庸拿出几本医书,交到胡翊手里说道: “你爹信中提到你在钻研医学,这几本医书,是我请太医院的人誊抄的秘本,或许对你有益。” 胡翊接过医书翻看几页,知道这书对自己有大用,立即欣喜的谢过叔父。 给胡翊的这份见面礼已经很好了,不过胡显作为嫡长子,对他的偏爱自然更多,胡惟庸为他准备了一个大包袱,里面全都是礼物。 胡令仪看到大哥的礼物,比自己和二哥的加起来还多,孩童心性,立即天真的脱口发问道: “叔父偏心,大哥的礼物为什么比仪儿和二哥加起来都多?” 胡惟庸一顿,脸上的尴尬一闪即逝,胡翊则是立即捂住这小祖宗的嘴,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胡显激动极了,不久后叔父的儿子胡承佑回来,堂亲相见,胡显又多了个玩伴。 胡惟庸办事周到,这院子的一半早已经腾出来,早就为哥哥一家打扫好了。 “大哥,你们先暂住在此地,如今主公即将称帝,功臣们都赶往应天,馆驿人满为患,等到开国后论功行赏,咱们有了封赏和府宅,再搬离此处。” 言罢,胡惟庸又转过来握住胡显的手,极为亲昵说道: “你先逛逛应天城,过几日我得空,带你和你爹去各位大人家中认认门,他们都有功劳在身,开国之后会在六部各处担任要职,多与他们走动走动,终究不是什么坏事。” 随后又吩咐管家道: “胡忠,你多带翊儿和令仪四处逛逛,熟悉一下环境,有什么需求尽量满足,不要吝惜钱财。” 这一次的会面,让胡翊对叔父的印象是极好的。 方方面面都安排周到,引得一家人都在称道。 至于区别对待他和胡显,胡翊很清楚,大哥是嫡长子。 自己和妹妹是侧室所生,且娘亲已不在人世,古人嫡庶有别,他能够理解。 只是,指望胡令仪的小脑袋瓜理解这些,是不可能的。 直到逛街时,这小丫头还是一脸气鼓鼓的样子,在为胡翊叫着屈。 “叔父就是偏心,二哥明明这么好。” 胡翊又敲了妹妹一个脑瓜崩,“这件事以后不许再提。” “偏要提!”胡令仪不满道,“我有气!” 胡翊威胁道,“再提,以后不给你烤肉吃啦。” 听到此话,胡令仪才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小脑瓜如同小鸡啄米般点头不止道: “不提了不提了,哥哥,以后不许扣仪儿的烤肉。” “乖,二哥请你吃糖葫芦。” 胡令仪手里攥着糖葫芦,骑在胡翊脖子上,这一刻幸福的差点晕过去。 见胡翊安抚好了妹妹,胡父来到胡翊面前,问他道: “过几日你叔父要带着我们忙了,你空下来,打算做点什么?” 胡翊的目光看向城外。 胡父心中了然道,“出城行医吗?” “我就知道。” 这样一个儿子,脾气秉性都是上乘之选,可却无半点向上攀爬之意。 不过也好,胡父虽然盼子成龙,但能够安身立命,稳稳当当的过完一生,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取出了二两银子,胡父把银子交到胡翊手上,嘱咐道: “省着点花,当爹的可不甚富裕。” 胡翊点了点头,把这二两银子握在掌心,又从自己钱袋中倒出二十两,将这二十二两交到老爹的手里,也嘱咐道: “爹,随叔父前去认门,总要些开销,别舍不得花,虽然儿子也不甚富裕,总不能叫老爹落了脸面。” 胡父哭笑不得,看着胡翊这个庶子,儿子攒的钱比爹都多,这事儿找谁说理去? 胡显一脸懵逼,二弟都挣钱了? 还能挣这么多? 忽然有一种自己是废物的感觉…… 翌日,清晨。 早集才刚开,胡翊便让管家胡忠帮忙,在正阳门外的城墙根,支上了一张桌子。 旁边竖着一根幡,上头写着: “义诊,凡保家卫国者、逃难穷苦者、重病无力负担者,免费看病,药材赠完即止。” 第3章 下药凶猛 本以为“免费”二字打出,就诊者会趋之若鹜。 届时,为人诊治,便可以快速增加熟练度,将医术往上再提高一层,还能顺便博得些好名声。 可是,胡翊也是忘记了一个叫做“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定律。 在外人看来,一个十几二十岁,长得白白净净,甚至还有几分秀气的年轻男子,哪会有什么正经的医术? 一提起神医高手,人们的脑海里,首先会浮现出一个须发皆白,面容清瘦,长着山羊胡,目光矍铄的老中医形象。 看到这么年轻的大夫,恐怕都以为是哪家医馆里的学徒,跑出来单干,拿人练手来了。 这谁敢上去瞧病? 一晃就到晌午了,半个病人也没接待,反倒是旁边支摊算卦的贼眉老道,一早上居然收了二钱银子的卦金。 胡翊就更郁闷了。 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医术熟练度。 【医术*断症:352/1000(断症高手)】 【医术*对症:352/1000(对症高手)】 【医术*汤药:352/1000(下药高手)】 本以为能很快从断症熟手,刷级成为断症高手,完成质变,以备更好的诊病。 好嘛! 就照这个进度,常遇春到死的那天,只怕是胡翊的医术还在原地踏步。 要是错过这个节点,想更换个合适的目标,可就难了。 就在胡翊百无聊赖之际,两驾朴素的马车从城洞中驶出来。 马车看着极为普通,左右周围,却有十数个全盔全甲的武士护卫随行。 胡翊觉着奇怪,这辆马车的主人,身份忽高忽低,明明使唤得起这些武士,马车却与普通人家一般无异。 这辆马车出城不远,便因为一个孩童的哭声而停下,随后从马车上下来个妇人,人群渐渐聚拢过去。 原来是个衣衫残破的逃难女人,带着个六七岁模样的男孩,只是这孩子瘦的像个猴,手臂和两肋间,撑着的骨头上包了一层薄薄的皮。 从车上下来的妇人,看到这孩子,一脸心疼道: “几天没吃饭了吧!” 旁边的丫鬟立即取出两个烧饼,递上前去。 孩童却直摇头道,“疼…吃不下。” 霎时间,男孩又疼的哭喊起来,解开他的衣带,才发现这孩子瘦小的身躯上,竟然有一个滚瓜溜圆,比西瓜还大的巨型肚子。 拍上去,里面是实心的。 这下,围观的人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有人问那个孩童的母亲道: “怎么给孩子吃了这么多观音土?” 这母亲也急了,流着泪抽泣道,“俺们从山东逃难过来,三天没得吃了,本来给孩子一点观音土抗饿吃,谁知他忍不住饿,偷偷把肚子吃撑了。” 路人们投来惋惜和怜悯的目光,肚子胀的这么大,肠胃里全是土,这孩子指定活不成了。 从车上下来的中年妇女,此时吩咐身边一名背着医箱的男子,说道: “崔医士,救一救孩子吧。” 姓崔的医士蹲下来,替孩子把脉,之后眉头越发皱起,思虑片刻后,无奈摇了摇头。 孩子母亲看到情形不妙,跪地给那位医士磕起头来。 “这位先生,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求求你再想些办法……” 崔医士捋须思忖后,依旧摇着头,不忍再看这对母子的惨况。 这时候,终于有人指着胡翊所在的方向,告诉这对可怜母子说道: “城墙那里还有一位郎中,去找他看看。” “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逃难女人带着孩子赶到胡翊面前,跪下来求他看病。 不多时,那位从车上下来的中年妇人,和那名姓崔的医士也都过来看。 胡翊刚才隐约听到那边的躁动,一看到这个孩子过来,就意识到不妙。 诊着脉,胡翊的眉头也皱了下来。 这孩子的肠胃中充满了观音土。 这年头,吃点观音土涨肚子的事见得多了,胡翊也会调配几包强力泻药,随时用的上。 可这孩子吃下的实在太多,即使用泻药也解决不了问题。 一边诊,胡翊一边问道,“孩子几天没吃饭了?” “算起来四天半了。” 胡翊无奈了,用阴补的法子托着孩子的一口气,用油和强力泄药双管齐下往外排土,这法子已经来不及了。 用了这法子,只怕不等观音土排出来,孩子已经胀断了气。 就这诊脉的一会工夫,胡翊的摊位前已经聚满了人,都因为这孩子的病情而来,想看他如何施救。 那位崔医士混在人群里,看似是等胡翊的救人之法。 实则他知道那孩子没救,只是随主母站在此地,掂量一下胡翊的医术高低罢了。 他出身太医院,只要胡翊提笔开方,他看一眼药方,就知道胡翊的斤两了。 而胡翊在略作思索后,便提笔开方了。 “唉!” 崔医士轻叹一声,站在他身前的妇人问道,“那个郎中做的事,有什么不对吗?” “主母,这孩子没救,庸医开方,要么是图钱,要么是图名,咱们路上耽搁的时间不少了。” 主母便是马秀英,明年正月,就是马皇后了。 马秀英膝下儿女不少,养子养女也有不少,看到一个无辜的孩子命悬一线,自然不忍心现在就离开。 “文英那里等得起,咱们再看看。”马秀英说道。 崔医士见胡翊开好了药方,凑上前去好奇地看了一眼: “猪尿泡五只,竹管一根,温水两盆,菜油二两。” 这是什么药方? 东西倒是很快就备齐了,胡翊开始操作。 先叫孩子侧卧,然后以菜油涂抹竹管,将其缓缓推进孩子的谷道。 然后在猪尿泡里灌入温水,连接竹管的另一端,缓慢挤压,从而让温水湿润肠道,冲散细土,将其吸出。 片刻后,两盆温水用尽,吸出大量黑水,其中混杂着细土。 再一看这孩子的肚子,似乎变小了一些。 “怎么样,还有之前那么胀吗?” “没有了。” 男孩的痛苦减轻了不少,就连说话声都比刚才洪亮了几分。 胡翊点头道,“把这两包泄药混着剩下的菜油,一口气全喝下去,今天你就放开了拉,拉完就好啦。” 果然,孩子喝下药时间不长,肚子里如同打雷一般,排出少量黑便,几次下来,越排越多,肚子又小了圈。 马秀英问身后的崔医士道,“这下,孩子能活了吗?” 崔医士红着脸,有些臊得慌,但也为这孩子的得救而高兴。 “主母,这下准救得活了,是我小看了这位小兄弟,真是民间也出高人啊!” 更让崔医士另眼相看的,是胡翊手里的强力泻药,吃了那么多观音土都能拉出来,这药力简直非凡了。 在禀告过马秀英后,崔医士来到胡翊面前,拱手有礼道: “这位小兄弟,你这泻药,可否卖给在下一包?” 接过了胡翊递来的药,崔医士打开药包看了看,捏一撮药粉,凑近鼻子又仔细闻了闻。 马秀英见他如此认真,笑着打趣道,“崔医士闻的这么仔细,这药不一般吧?” 崔医士显得很兴奋,点头称赞道: “这位小兄弟用药新奇,下药凶猛,臣今日开了眼界。” 马秀英又问,“那他水平如何?” 崔医士正经说道,“此药若是他亲手调配,那这位小兄弟的医术,可入太医院。” 马秀英笑道,“好,回去我就跟重八说。” 第4章 家叔胡惟庸 见到小孩得救,大家都很欢喜。 似乎是肚子不那么难受了,男孩的眼睛,盯着丫鬟篮子里的烧饼,懦懦的声音低声道: “娘,我饿了。” 马秀英笑着把所有的烧饼都取出来,送到这对逃难母子跟前,母子两人看到烧饼,都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快,儿啊,给俺们的救星磕头!” “给救你的郎中先生多磕几个,这可是咱家的恩人啊!” 胡翊和马秀英,分别搀起母子二人,在人群的一片赞声之中,成为了主角。 大家的追捧倒还是其次,这种救人一命、挽他人于生死一线的成就感,才是胡翊最大的满足。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 因他而被救下,这让胡翊一个穿越到大明的陌生者,除了家人以外,又找到了一份认同感和存在的意义。 待那位贵人和崔医士上车去了,胡翊把母子二人留下,得等到下午时分,症状再减轻些,才好放心叫她们离开。 马车临行时,一位全盔全甲的随行武士,手捧着几锭银子来到胡翊面前,恭敬说道: “主母说,小先生虽然年轻,却身怀高义,请您收下这些钱,为义诊的病人们开方抓药,她也好尽一份绵薄之力。” 胡翊没有假客套,而是大方的收下银子,看向远处的马车。 从头一辆马车上,车帘拉开,刚才那位中年妇人也在微笑着冲他点头示意。 万事开头难。 可若是开了好头,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 胡翊的桌子前排起了长队,找他看病的人,一会儿工夫,排的跟城门前进出城的队伍差不多了… 医术中的断症,靠的是望、闻、问、切。 首先是望,高明点的医士可以通过观察人的面部,就判断出病情。 胡翊眼望着自己的第二位病人,那是一个独臂的老者,应该是附近兵营里的军户。 “胃不舒服吧?” 还不等老者坐下,胡翊倒先开了口。 老者一愣,盯着胡翊,一脸激动道,“神医!你咋知道俺胃里不舒服的?” 胡翊搭着老者的脉门,又问道: “你这胃里胀痛,是往上涌,还是往下沉?” 老者忙说道,“是往下沉。” 胡翊心说往下沉就对了,看这大爷面色萎靡不振,昨夜怕是化身喷射战士,让茅坑没少加班吧? 胡翊直接问道,“昨天吃了什么好吃的?” 老者一脸惊讶道,“大夫真厉害,连俺昨晚吃好吃的都知道,昨晚吃了几块肉。” 胡翊抬眼打量着他,追问道,“肉没熟吧?” 老者又点点头。 胡翊都快无语了,“我说大爷,你那么猴急干啥?生肉都往嘴里刨,你差那一会儿吗?” 谁知,老者却是连连点头说道: “你是不知道啊,军中那么多混小子,昨夜将军赏下的肉,俺不提前抓楞过来往嘴里塞,能抢的到吗?” 就连胡翊一想,都觉得没毛病。 军中那群狗曰的欺我老无力。 嗯,如果大爷认识字,高低得在日记簿里加上这句话。 有了病人,胡翊的医术熟练度也开始蹭蹭往上涨。 不过内症治起来能对症,外伤就难说了。 尤其是军中这些伤员,受的创伤最多,伤口大都触目惊心。 凭借军中医官往伤口上撒的那点金疮药,起到的治疗效果并不好。 小伤还好说,但凡大一点的伤口,有时涂抹上金疮药,这些粉末状药物反而容易起到反效果,引发伤口化脓感染,令伤势加重。 胡翊所能做的,也就是用淡盐水为他们清洗伤口,然后他自己制作的金疮药,效果相对更好一些吧。 大半天时间下来,胡翊看了三十多个病人,收获了几个烧饼、一堆窝头,一捧枣儿,一个鸡蛋,和好几十人的感谢…… 大家手里没钱,但却在用最淳朴的方式感谢着他。 直到来了一个老妇,把孙女提溜着,站在胡翊的桌前。 “大夫,麻烦给我娃儿裹个脚。” 裹小脚? 胡翊心说,我他娘的也就是为了攒名声,要不然高低一脚,得给你踹护城河里去。 找大夫裹小脚,这是咋想的? 胡翊无奈说道,“裹脚这种事得去找裹脚婆,我们郎中只会看病,可不会裹脚。” 老妇听了满脸失望之色,指着孙女数落道: “你娘生了个不带把儿的,你自己也不争气,生的这脚怪,裹又裹不上,七岁的女孩儿家不裹脚,咱家都快叫人笑掉大牙了!” 说罢,就去拧女孩的耳朵。 元末明初这会儿,裹脚并不强制,但要是不裹脚,就会遭人家嘲笑。 女孩抹着眼泪,害怕的抽泣着。 自家人的面子,显然比孙女的脚更重要。 看到这七岁女孩,被老妇用手指头不停的戳脑袋,胡翊也看不下去了。 胡翊问老妇道: “看你这一身粗衣,应该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吧?” 老妇叹了口气道,“哪个大富之家穿俺们这种衣裳,家里时常无米下锅,全靠他爹做苦力维持着,现在也累倒了。” 胡翊点头道,“你裹着脚,又要孙女裹脚,莫非儿媳妇也裹了脚?” 老妇有些不耐烦,带着火气说道: “不裹脚,难道叫街坊四邻们笑掉大牙?” 胡翊却是摇头叹起气来,无奈道: “你裹脚,又找个裹脚的儿媳,现在又要孙女裹脚,一家人都裹了脚,便下不了地,连出趟远门都不方便,这等于是把你们这一大家子人,全丢给儿子养,还不把你儿子累死?” 胡翊毫不留情,斥道: “你为了自己那点面子,去坑害自己的儿子,但凡家中多一个劳力,你儿子也不会年纪不大就累倒。” “可笑一个贫苦之家,为了点面子,竟愚昧到如此地步,面子是你自己挣出来的,可不是裹脚裹出来的,再给你孙女裹了脚,不出几年,等着把你儿子累死,给你儿子收尸吧!” 胡翊难得的没有压制脾气,化身喷子一通输出。 他想为那个女孩做点什么,这一番话令老妇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胡翊这么做,能否扭转老妇的想法,他不知道。 只希望这点话,能够帮到这个女孩一点,哪怕图个心安也好。 好的郎中能够医身病,但胡翊还想要医世道人心,能医多少人医多少人吧。 说实在的,他一个现代人来到古代,有时候面对这些束缚和枷锁,自己都觉得窒息。 胡翊回过神来,看着远去的老妇和那女孩,忽然发现,身边站着早上那个赠银的妇人。 马秀英来看那个吃了观音土的孩童,到这会儿孩子的问题不大,不必再留他们观察了。 马秀英这才放下心来,临走时,看向胡翊问他道: “你不喜欢削足适履?” 胡翊点头道,“就该削履适足,既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怎么能狠心折断孩子的脚,强做那三寸莲足呢?” 马秀英也笑了,夸胡翊道,“你这年轻人胆子倒大,是哪家的公子?能把你的名讳说给我听吗?” “我叫胡翊。” “家中有人做官吗?”马秀英又问道。 “家叔胡惟庸,现任四品太常少卿。” 看着妇人点头微笑,而后离开。 胡翊这才注意到,在那妇人近乎垂地的衣裙下,有一双未曾裹缠过的大脚。 此时再看妇人的马车,和身后恭敬谦卑的崔医士,以及那十余个全盔全甲的随行武士。 莫非? 第5章 淫贼 胡翊猜测,那人应该就是马皇后了。 到现在,且不论那人身份如何,胡翊觉得自己这条路,没有走错。 行医积攒医名,就会吸引别人的注意,如今天下纷争初定,依然还有不少大仗要打。 打仗就有伤亡,靠着刷熟练度,他的医术会愈发精进,医名大涨,自然会迎来转机。 等妇人上车后,胡翊坐下来,继续诊病。 他没指望见一次贵人,就能获得机会。 但若是见十次、一百次……总会获得一次机会吧? 持之以恒很重要。 这一天下来,胡翊忙忙碌碌,看了五十多个病人,熟练度也从352涨到了408。 夜幕降临,城门就要关了。 胡翊将桌椅寄存在城门处,走到离家门还有四五十步的地方,看到胡令仪正坐在台阶上,眼巴巴的在四处张望着,看样子,小丫头片子在这等他的时间已经很长了。 管家胡忠就站在她身后。 “小姐,快看,胡翊公子回来了。” 胡忠拿手一指方向,原本无精打采的小屁孩,立即开心起来,欢呼着张开小手,一路小跑向胡翊奔去…… “哥哥!” 胡令仪一下扑上去,被胡翊抱在怀里,架在了脖子上。 “我哥哥回来啦,我哥哥回来啦,我哥哥要吃饭,快去给他热饭饭……” 胡令仪化身小话痨,寂静的胡宅之中,一下就热闹起来。 第二日一早,胡翊照常义诊。 今日无事,胡承佑和胡显来帮胡翊的忙,因为昨日备用的药材都用完了,需要有人拿着药方跑腿抓药。 胡承佑比胡翊小两岁,来到街市上,请两个堂哥吃馄饨。 三人刚坐下来,距离老远,就听到两个稚嫩的少年声音,在大声呼喊着: “让开,都给我让开!” “耽误了送军报,你们吃罪不起!” 还隔着老远,两匹快马冲上街道,马蹄“哒哒”的发出急响声音。 马背上,两个样貌最多十一二岁的少年,身后背弓、腰间挂着短剑。 远远的看到他们来,街道两旁的行人赶紧躲闪,城门立即为他们打开…… 胡翊看这两个骑马的少年,一身英气,问道: “这二人是谁啊?” 胡承佑答道,“一个是徐大帅之子,名叫徐辉祖,另一个是常大帅之子常茂。” 徐达和常遇春的儿子。 胡显一脸羡慕,问道: “开国功臣家的子嗣,承佑,你跟他们相熟吗?” 胡承佑摇起了头,“这种开国功勋家的子弟,那些大人们想要巴结都没有门路,不是咱们能结交到的。” 胡显点了下头。 接下来的几天,胡翊都在正阳门外义诊。 一开始是免费看病、抓药,后来银子花的差不多了,就改为只免费开方。 即便如此,他医名逐渐传扬,慕名而来的人反而更多了。 胡惟庸这两日去衙门坐堂,只要一出门,路上时常碰到有人热情的和他打招呼。 有时候给子侄们买了点小礼物,都有人主动过来帮他拎着,送到家宅。 有一日,胡惟庸在家闲暇时,胡忠送来了拜帖。 胡惟庸连看都懒得看,伸手挡下说道: “都说了多少遍了,老爷我在礼部为官,身上没有多少油水,叫那些商绅们不要在我身上下功夫了,素不见客。” 结果胡忠硬着头皮禀告完,胡惟庸却是一愣: “不是来找我的?” “你说什么,他们找的是胡翊?” 胡惟庸着实没想到,带大侄子拜了两天门没有收到拜帖,找二侄子的人居然下帖来请了。 也就在这天晌午,忽然在胡翊的桌案前,来了一位军官,恭敬对胡翊行礼道: “先生,我家将军有伤在身,不能到此,请您前去诊治。” 胡翊跟随前往,来到了正阳门外的兵营。 不久前,那位中年妇人的马车,也是进的这座兵营。 胡翊还未入营,就已经看到了悬挂飘扬的军旗,原来这里是金吾前卫营。 而统兵的将军,帅旗上写着个斗大的“沐”字。 姓沐,朱元璋的长子沐英吗? 若是如此,中年妇人的身份就坐实了,马皇后可是沐英的养母呢。 进入帅帐,胡翊看到的,是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英气逼人,但却穿着盔甲的年轻人。 虽是同龄人,不过胡翊有些文气,一眼看去,给人一种温和清新之感。 对方却是一身肃杀之气浑然天成,随意一个抬手的动作,都能给人一种压迫感。 “见过将军,不知将军哪里不舒服?” 沐英坐在虎皮椅上,略微冲胡翊一拱手,声音低沉但有力说道: “有劳先生来为我治病,听说先生这几日在城门外义诊,药到病除,我这条残腿就靠你了。” 说罢,沐英将左腿亮出。 胡翊看到那条左腿上,肉色发青发黑,明显是中毒。 在毒素最深的地方,一个足有小碗一般的恐怖伤疤,深深地凹陷下去一块。 可以看的很清楚,沐英的左腿上少了碗口大的一块肉,应该是中了毒箭。 取箭时,箭头处的倒钩带出大量肌肉组织,一起被拔了出来。 战场之上,乱军丛中,拔箭之痛痛彻骨髓,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捡一条命回来。 狠人啊! 胡翊上前去,照着腿捏了捏,问道,“有感觉吗?” “有略微麻木,不疼。”沐英答道。 胡翊使劲猛捏,被他这个手劲一捏,正常人能疼的嗷嗷叫,一蹦三尺高。 但沐英左腿只是微疼和麻木,没有其他感觉。 “毒素未清,需要放血。” 胡翊说罢,提笔开方,令人取火来,他要给刀消毒。 沐英身旁一个副将,看到胡翊动手开方,激动道: “小先生,当真能治我家将军的病吗?” 胡翊心说,这有什么不能治的? 副官这才提起,前几日宫中的御医都出来为沐英诊治,结果并不如意。 胡翊心想,大概那位御医,就是买了他一包泻药的崔医士了吧? 胡翊为沐英割开伤口放血,又用淡盐水消毒,同时服药。 两天之后,沐英的左腿已经恢复了正常颜色,只是伤口还未完全愈合,以及左腿暂时性无力。 不过已无大碍。 胡翊最后一次开方,告诉沐英道: “将军的左腿已无大碍,静养三五天就可以痊愈,对于日后疆场杀敌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沐英高兴极了,拿了二十两银子塞给胡翊,请他吃了只烤羊腿,亲自把他送出大营。 不过这份喜悦过去没多久,麻烦就来了。 这天又来了一个妇人,带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 不是来找胡翊裹脚的,而是胡翊之前训斥人的那番话起了作用,这个妇人带女童来,是想把裹起来的脚重新恢复正常。 事虽是好事,但胡翊有句话却不好说出口。 “神医,您就说吧,有啥要做的我们娘俩都配合你。” 看妇人一直追问,求他帮忙,胡翊这才指着女孩脚说道: “她虽然缠足有些年了,但也不是不能恢复,只是具体如何恢复,我…” 胡翊有些迟疑,妇人追问道: “你倒是快说啊,神医,到底该如何恢复?” 胡翊这才说道: “只是需要先解开缠足,得摸清楚是哪几块骨头变形,才好替她医脚。” 谁知胡翊这句话一说出来,就惹了大祸。 妇人听说胡翊要解缠足,还要摸女儿的脚,立即大怒,指着胡翊骂道: “你个无耻淫贼!竟然诓我女儿解缠足,毁她名节!” “你可知道她是有婚约的人?亏你饱读圣贤书,竟能说出这种话?淫贼,快来抓淫贼啊!” 第6章 朱重八,你昏头了 胡翊被抓进应天府大牢。 此事很快就引起轰动,当天下午,一份名单就摆在了朱元璋的桌案上。 大明开国在即,急需要树一批典型,既可以收拢民心,又能杀鸡儆猴。 这张要处决的名单,已经积攒多日了,加上胡翊正好够数。 朱元璋将名单上的每一个名字,连同罪状都看了一遍。 “死有余辜!” “就该活扒了他们的皮!” 当看到胡翊的名字,以及下方“当街调戏少女,意图诱骗少女贞洁”的字样。 朱元璋愤怒的勾掉了胡翊的名字,把名单往下一扔道: “都给咱杀了,剥皮萱草!” 胡翊此刻身在应天府大牢,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而在这被抓的半日,消息已经传回胡宅,胡父和胡显、柴氏等人已经急坏了。 不久后,胡惟庸出面挨个打听,总算知道了来龙去脉。 “大哥,此事惊动了主公,主公亲笔勾决,过几日就要处斩了!” 胡惟中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以胡翊的品貌,打死他也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做出这种当街调戏诱骗女子的事。 托关系是托不上了,那是当今的主公,未来的皇帝决定要杀的人。 但都是自己的至亲骨肉,胡惟中怎能不救? 主公的旨意,不准任何人去探视这些囚犯。 胡父只得亲自去正阳门外打听,还原事实经过,再拿着百姓们的求情书,请弟弟胡惟庸上表面呈此事。 这大概是唯一的希望了。 胡家这边急的手忙脚乱。 另一边,胡翊被抓的消息,也已经传到了金吾前卫营。 “什么?胡兄弟被抓了?” 沐英立即派人打听清楚事实,而后摇头道: “胡兄弟一心为人治病,虽然说的话有些敏感,但念在是医治病人,这不算错啊?” 沐英觉得不算错。 可是,大明开国在即,朱元璋要抓一批人明正典刑,此时正值严打期间。 即便胡翊做的不算错,也得被安上罪名。 沐英是武人,脾气刚直火爆,气得拍案大骂道: “好个兰以权,这应天府尹当的,栓条狗来都比你强!” 胡翊救过他的命,军中混的,向来都讲义气。 沐英立即令人备马,要亲自进宫讲情。 “启禀沐将军,大军班师回朝,陛下扩建了十余处军户营,和徐大将军到应天各地选址去了。” 要建造十几处军营,便要选十几处囤营之地。 洪武年间,朱元璋搞的卫所制度,军户们日常居住在军营之中,屯田、操练,甚至是娶妻生子都在其内。 军户们的后代只能从军当兵,干不了其他事,这大大解决了兵源不足的问题。 但每一处军户营,涉及到自给自足,需要建立在大片田亩和水源地附近,还要结合防御京畿的重任,选址就显得极为重要。 沐英知道,主公这一去,没有两天时间回不来。 若是耽搁了时间,又恐怕胡翊性命不保,只得去后宫求马皇后开恩。 后宫之中。 马秀英此刻正在裁剪衣裳。 在她的居所中,摆放着十几张织机,主母一有空,就会带领身边的宫人们织些布匹。 质量好坏先不论,裁剪成衣后,送给一些穷苦的老人和孩童,帮他们过冬。 从跟随朱重八开始,这件事已经坚持多年了。 一看到沐英大跨步走来,马秀英笑道: “文英这孩子,腿伤总算是痊愈了,难得今天进宫来看我。” “孩儿见过母亲。” 沐英跪地见礼,作为朱元璋的养子,他和老朱夫妇的关系极为亲密,叫一声母亲不显得生分,这也是马秀英坚持的。 马秀英立即伸手叫沐英起来,责怪道: “这孩子,见了我这么生分,自家人还用得着如此行礼吗?” 沐英咧嘴一笑,挠了挠头说道: “许久未曾进宫,孩儿看望母亲,行个大礼还不是应该的。” 马秀英点点头道,“嗯,应该的应该的,只是我记得你每次来后宫看我,都要顺便捎带上点事。” 马秀英看着沐英,放下了手里的剪子,把一杯茶水推到了沐英面前,笑吟吟的问: “说吧,你性子直,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又有什么事要娘给你做主的?” 当沐英提到正阳门外义诊的郎中时,马秀英立即有了印象,说道: “我记得那个大夫是姓胡吧?医术还怪好的,我前几天还跟你父亲提到过他,要是医术不错,可以招入太医院,你父亲说开国在即,脑袋都快忙炸了,要过些日子再做这件事。” 沐英立即将胡翊后面发生的事一说。 “什么?他就因为这个误会,给小胡郎中勾了决?过几日就要处斩?” 马秀英气的摇起头来,张口埋怨道: “好你个朱重八啊,这皇帝还没当呢,就开始昏头了。” “那一个郎中能救千人,救万人!杀了他,岂不是间接又杀了千人万人?” 知道朱元璋不在宫中,马秀英说道: “元英,这事娘给你做主了,你这就去应天府大牢,把小胡郎中给我救出来。” 一边说,马秀英还一边念叨着: “这个朱重八也真是的!找郎中看病得诊脉,找郎中看脚,可不就得摸脚吗?哪块骨头有问题,不用手摸,难道用眼睛瞧?” 沐英躬身请示道: “母亲,孩儿去应天府大牢传令放人,总要有个见证。” 马皇后点点头道: “要开国了,咱们后宫也在张罗着,一时间还真腾不开人手。” 话音刚落,宫门外出现个女子,一袭青裙缓步向里走来。 这姑娘举止落落大方,面容生得清丽,双眸清澈明亮,走起路来裙摆轻摇。 “呦,文英来啦?” 姑娘刚一开口,沐英立即像换了个人似的,乖巧的跑到面前,低下头开心的道: “大姐!” “嗯。”朱静端静静打量着沐英,随后笑道,“我的小跟屁虫又长高了,皮肤也变粗了,还晒黑了,不过嘛,身体看上去倒是结实了不少。” 说罢,朱静端对着沐英一个战场厮杀的将军,施展出一记摸头杀。 再看沐英,还挺享受,屈膝让大姐摸了摸头,然后笑嘻嘻的搀着大姐往屋里走。 再看这位穿着青裙的姑娘,虽然裙子遮住了双脚,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但是,沐英扶着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反而难得的开心和放松。 朱静端,朱元璋大哥朱兴隆之女,大哥英年早逝后,投奔马秀英,被朱元璋收为养女。 1355年,朱元璋率领大军渡江,攻打集庆,元军切断长江水道,朱元璋与马秀英失联。 元军围困和州半月之久,期间马皇后抚恤士卒,协助守将守城,朱静端四处送饭送药,母亲王氏死于箭矢之下,朱静端因裹脚奔走,伤到脚骨,瘸了腿。 自此后她便很难嫁出,耽误婚事,一直到如今。 虽是养女,她却是这个家中真正的大姐大,即便朱标、朱樉、沐英来了,也得跟在后头屁颠屁颠的。 “娘,传旨见证这个事,我去吧。” 朱静端愿去,马秀英自然是愿意的,可这孩子幼年受伤,腿脚不便,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却很敏感。 出宫之后,难免闲人众多,若是指指点点,马秀英实在心疼这个女儿。 懂事的朱静端显然看出了马秀英的担心,笑着说道: “娘,不必为女儿担心,总也不能一辈子躲在宫里,让爹娘护持着,再说了,还有文英呢,他才见不得当姐姐的受委屈呢,是不是?” 马秀英点点头,欣慰的笑着,对沐英说道: “那就由你们姐弟传旨,去救小胡郎中出来,护着点你姐姐,出了差错我可要揍你!” 第7章 我有一个姐姐 应天府衙,死牢。 胡翊被抓来之后,应天府尹兰以权对他进行了简单的询问,之后就要他画押。 胡翊自然不肯认罪,那兰以权却也不急,一脸无所谓的把胡翊加入到勾决名单中,关押收监。 之后,便是朱元璋批复,兰以权将他从监牢转移到了死牢中。 一进死牢,胡翊就明白,自己这条小命多半是玩儿完了。 胡翊的心里有些急躁和恐慌,但两世为人的他,很明白一件事——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真要死的话,他身在死牢里,没有任何自救之法。 亲爹、叔父,还有这几天行医积攒的那点声名,大概就是最后的企盼。 至于这些资源能否令他活命,胡翊也不知道。 “尽人事,听天命。” 胡翊的心里忽然冒出来这六个字,这是他穿越前在病房,主治医生推他上手术台之前,对他说过的话。 但即便如此,又有了亲情的羁绊,胡令仪如果失去了亲哥哥,胡翊是会心疼的。 “早知道,三年前出海潜逃,那时还没有颁布海禁,至少也能活一命。” 但胡翊又摇了摇头: “但是一个人漂泊在异国他乡,语言又不通,要我跟那群大殖子们一样活的像狗,我耻于与狗为伍!” 胡翊在死牢里辗转反侧,这几个时辰过的,比当年化疗都难受。 “天应该早就黑了吧?现在应该是夜里。” 胡翊正在盘算时间,忽然听到重重狱锁被打开的声音。 死牢之中,看守严备,狱门有好几道,这大晚上的为何开启重重狱锁? 莫非是有大人物来救自己出去? 不怪胡翊胡思乱想,处斩死囚也得选个合适的日子,押赴法场,午时开刀。 这大晚上的,肯定不是奔着砍头来的。 果然。 那狱锁开启的声音,越来越近,胡翊很快就看到个熟人。 沐英! 看到沐英来,胡翊知道自己多半有救了。 “见过沐将军。”胡翊拱手拜见道。 沐英本来火急火燎,来了应天府衙,骂了知府兰以权几句,立即叫他开监牢放人。 本来沐英是一路都阴沉着脸来的,可是一看到了胡翊,这家伙好像早就知道自己要来似的,看到自己这救命恩人到来,胡翊竟然还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显得如此淡定。 沐英看到这货,就想治治他,忽然想要捉弄胡翊一下。 “胡兄弟,我为你的事去跟主公求情了。” 不等胡翊有所反应,沐英叹了口气道: “唉……!这个人情我求不下来,你叔父胡惟庸更求不下来,过几天就要处斩了,我明日就要外出公干,只能趁着今晚来看看你,请你喝上顿酒。” “啊?” 胡翊终于破了功,眼中满是失望,僵愣在原地片刻。 这下是真的没活路了,胡翊想哭,但他忽然想到,他都已经死过一次了,死……呵,好吧! 难受的是家人,尤其是妹妹胡令仪。 得写封家书告个别啊,胡翊很快回过神,问沐英道: “将军,可否借纸笔一用,我写封家书,劳烦将军送到家父手里,交代一下后事。” 沐英看着这个怪人,真无趣! 本想拿砍头来吓吓他,看看胡翊惊慌失措的表情。 结果这货脑子转的倒快,他都没怎么害怕,就这么接受现实了! 然后马上要借纸笔,写家书? 不怕吓的家伙,怪哉。 但虽然心里这样想,沐英其实还挺欢喜,令人打开牢门,拍着胡翊的肩膀大笑着说道: “还写什么家书啊,是我骗你的。” 说罢,揽着胡翊的肩膀,带着他走出牢房,边走边说道: “我去求了主母,主母还挺喜欢你这小子的,就叫我过来传旨把你给放了。” 谢天谢地! 胡翊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原本砰砰跳到嗓子眼的心脏,一下子安分多了。 二人边走,沐英边说道: “不过你这家伙挺特别啊,我这辈子见过许多人,那些快死的人一听说要问斩,都是吓得不轻,有些甚至当场要死要活,吓得黄白之物流淌一地,你还能这么淡定的想着写家书,挺愣啊。” 说话间,已经来到牢房外面。 牢房外,站着一名红衣官吏,清瘦身形,白皙细嫩的面皮,四十余岁,正是应天知府兰以权。 自从胡翊走出牢房,兰以权一直死死地盯着他,十分不满。 在兰以权身边不远,几个亲卫护卫着一个女子,正是朱静端。 “兰知府,这人本将军今日带走了,你们以后抓人最好仔细些,不要再惊动了主母出来为民做主。” 沐英的话里面夹枪带棒,但兰以权也只能受着。 作为朱元璋的养子,马上就是要封侯的人了,兰以权不与这些地位显赫的武人们计较,武人们多半也不讲理。 但是,胡翊这个不遵礼教,有伤风化之人,却是他们这些道学先生们平生最恨的。 转头看向胡翊,兰以权冷冷盯着他,沉声说道: “你这个不遵礼教之辈,本府今日暂且放过你,既然免了罪,回去就该知道感谢主公和主母的宽怀,重新做人,若再犯于本府手里,可就不像今日这样轻拿轻放了。” 兰以权对胡翊的这番警告,用的字眼却是“不遵礼教”,似乎是在对沐英说他抓人不仔细做出的小小回应。 朱静端见事情办好了,对兰以权说道: “兰知府,主母交代的事情办完,我也要回去复命,此间事,若有非议,你尽可以写成折子陈奏到主公那里,但这位胡郎中的事,到此为止。” 朱静端一句话定了性,这下兰以权不再喋喋不休了。 当胡翊彻底走出应天府,重获自由后,胡翊深深地吸了一口外面自由的空气。 好歹,今日算是有惊无险。 胡翊拱手向着沐英见礼,道谢道: “多谢沐将军救命之恩。” 随后转向朱静端,又拱手施礼道: “再谢过这位姑娘的活命之恩,请姑娘再向主母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我能活命,全赖各位出手相助,大恩日后必报。” 朱静端捂嘴一笑,点了下头。 沐英这时想起了朱静端的瘸脚,转而问胡翊道: “胡兄弟,我有个姐姐,小时侯裹了脚,后来在她年少时受了伤,从那以后走起路来就一瘸一拐的,能不能治好?” 胡翊想了想,问沐英道: “是自小缠足至今吗?” 沐英摇头,说道,“九岁那年她受了脚伤,不能走路,就把缠足解了。” 胡翊听完笑了,点头说道: “这不难,若是自小裹脚,脚掌变形,只能恢复一半,恢复后平时做些轻出力的活儿是可以的,你姐姐九岁已经解了缠足,脚掌变形应该不深,医治过后与常人相差不大。” 沐英显得无比激动道: “那她以后就不用再一瘸一拐了?” 见到胡翊点了一下头,沐英一脸激动,朝朱静端瞟了一眼,更是掩不住的开心。 不过他的微表情,却被胡翊捕捉到了。 莫非,传旨相救的这位姑娘,就是沐将军的姐姐? 第8章 进宫 沐英要护送传旨的姑娘回宫,便派了两名手下亲卫,护送胡翊回府。 临走时,胡翊还在道谢。 沐英却说道: “三天前,你救我一次,今日我也救你一次,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情。” 目送沐英上马离开后,胡翊和两名亲卫步行回胡宅。 沿路上,胡翊有些尴尬。 沐英的两名亲卫,都是骑马而来,但他没有马匹,便只能走。 因他步行,那两名亲卫就牵着马随行,加上他在牢房待过,仪容有些凌乱,有点像两个差官押解一名囚犯。 好在是胡翊脱险后没多久,就已经有人去胡宅报平安。 不久后,胡家的人全都来了,还隔着老远,胡令仪看到哥哥回来了,哭着一路小跑过来,抱着胡翊的小腿就不撒手了。 “哥哥,呜……爹说你再也回不来了,仪儿再也见不到你了,呜……” 胡翊把胡令仪抱在怀里,刮了一下她的小琼鼻,帮她抹着眼泪,笑起来道: “爹那是骗你的,谁叫你平时调皮捣蛋,爹拿这个吓吓你罢了。” 安抚着胡令仪,看到父亲叔父都赶过来,一脸关切。 胡翊连忙上去安抚他们。 “爹、娘,叔父,我已经被无罪释放了,没什么大碍。” 柴氏走过来,左右打量,生怕胡翊身上蹭破了一点皮。 胡显跟胡承佑吓坏了,看到胡翊没事,总算松了口气。 这时,胡惟庸才来到两名亲卫面前,询问道: “多谢二位兄弟护送我小侄回来,不知二位,在哪位将军帐下当差?” 其中一个亲卫回答道: “我们是金吾前卫营沐将军的亲兵,沐将军亲自去死牢救人,目前进宫去了,差我们把胡兄弟送回来。” 一听说是沐英救下的人,胡惟庸立即千恩万谢,带着哥哥胡惟中说了不少好话。 “人既然安然无恙的送到,我们就该回去复命了。” 等这两个亲卫离开后。 回家的路上,胡惟庸问胡翊道,“你何时结识了沐将军?” “这都是前几天的事了,我去给沐将军帮了点小忙,谁知就遇上今天早晨这一出。” 胡惟中点头道,“此事着实多亏了人家沐将军,不然你这条命,我们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保住。” 柴氏这才说起道,“你爹听说你被抓的消息,和你叔父四处去周旋求人,忙到这会还没吃晌午饭,幸亏你回来了,要不然咱们家得散。” “放屁!”胡惟中瞪了柴氏一眼,不满的道: “别说那不吉利的,翊儿从死囚牢里回来,今后就该否极泰来,福禄双至了。” 胡惟庸跟在旁边,点头说道: “大哥说得对,翊儿能攀上沐将军这等人物,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说罢,胡惟庸这一次亲切拉起胡翊的手,语重心长的嘱咐道: “改日,你就该登门拜谢沐将军才是,明年开国,沐将军怕是要封爵了,攀上了这根高枝,你的前途一片开阔,咱们胡家也能够光耀门楣了。” 说罢,胡惟庸趁热打铁,又道: “你要多上进,人情世故这一套学问可是很深的,以后有什么事情不懂,就来问叔父。” 胡翊点头称是。 不过,胡翊还没有要巴结沐英的念头。 倒不是胡翊不屑于巴结沐英,而是待人以诚这种道理,胡翊是十分信奉的。 对于这样一个救过自己的人,功利性的去讨好他,反倒变了味。 更何况,沐英在外征战多年,又身居高位,身边阿谀奉承、试图巴结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会缺一个多出来的胡翊? 与其巴结,倒不如待人以诚。 当晚,胡惟庸请侄儿们吃了顿压惊饭。 胡父语重心长的叮嘱道: “老二,你的胆子大,不过有些事不该说的还是少说。” 胡惟庸也点点头,补充道: “礼教这东西,是上千年流传下来,不可更废的规矩,你别看叔父是个四品官,你爹将来受封后也能留任在应天,做个京官,可咱们这点家底也是托不住你的。” 胡翊当然明白,这次如果没有沐英去求马皇后,他绝对是交代了。 到底是现代人的性子,到了古代,行事还是有些跳脱。 胡翊很清楚,要么他改变这个时代,要么时代改变他。 没有其他选择。 这顿饭吃的很开心,胡令仪吃了好多肥腻的烧鹅,晚上拉了三回,半夜坐在木桶上一边哭着一边拉。 关键她还非得哥哥们陪着,胡翊和胡显捏着鼻子陪她如厕,折腾了半夜。 去死牢里转悠了一趟,又闹腾半夜。 即便如此,胡翊也没有松懈。 第二天早上,又来到正阳门外,继续做义诊。 胡显大早上的,被胡翊从被窝里拉出来帮忙,揉着惺忪的睡眼,无奈说道: “弟啊,你是不是有病?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好歹你休息几天吧。” 胡显说归说,忙还是要帮的。 今天家里没什么事,胡惟中抱着胡令仪偷偷来看胡翊。 见到儿子在那坐诊,有模有样的。 胡父的脸上也是一阵欣慰。 奶声奶气的胡令仪,激动地喊道: “爹爹,爹爹。” “哥哥在那里,我们去帮忙好不好?” 胡父笑着说道,“你去了只会添乱,到时你哥哥是照看你呀,还是照看病人?” 之前听说胡翊诊病诊的不错,胡父却一直不敢看,直到今天偷偷来窥探了一下,听到不少赞许的声音。 胡父才承认,这个儿子长大了,翅膀确实是硬了。 又过去一天。 胡翊从正阳门往回走,手里拎着个鸡毛毽子,这是买给胡令仪的玩具。 经过这些日子的义诊,医术熟练度总算刷起来了,现在熟练度达到了995。 不出意外,明天就能突破,再完成一次质变。 不过,胡翊手里的鸡毛毽子,暂时没有机会送给胡令仪了。 回家路上,刚好一队侍卫走过来,在他面前停下。 然后,一个身穿锦衣的少年,约莫十一二岁,背着手从侍卫身后走出,看向胡翊问话道: “你就是胡郎中吧?” 胡翊看这少年郎一身贵气,举止从容,又有侍卫在前开路,想来身份尊贵。 他刚应了一声,这少年一笑,对左右侍卫们笑道: “得来全不费工夫,碰巧就遇到了。” “胡郎中,我爹请你进宫去。”少年说完话,做了个“请”的姿势。 胡翊听说有请,猜测着少年郎的身份,心说该不会是去见朱元璋吧? 第9章 狠人 跟胡翊猜测的一样,从侍卫们的称呼中,胡翊推测出眼前这名少年郎,就是朱元璋第二子朱樉。 一个是未来的秦王,一个是未来的皇帝。 这二人请胡翊进宫,可不会再陪他走一会儿路,去到胡宅传话。 朱樉差了个侍卫,去胡宅报信。 胡翊只能立即随他们进宫了。 一路上,胡翊心中暗想,朱元璋想要杀他,必然不会派个儿子来请。 想来想去,可能就是请他进宫治病,而这病人,极有可能就是沐英口中提到的那个姐姐。 或许就是前几日在应天府衙,救了自己的那位瘸腿姑娘吧。 总之,没有危险就最好了。 吴王新宫。 这座宫殿从1366年开始动工修建,到此时,奉天殿、坤宁宫等殿宇都已修建完成。 待到明年,就是朱元璋的应天皇宫了。 坤宁宫中。 朱元璋此刻正在教训儿子。 他当年读的书少,就想着让孩子们多读点书,于是在宫中开设了大本堂,并请宋濂作为主讲老师。 可这些儿子们不学好! 朱棡十岁,正是淘气的时候,今天把墨涂在老师的椅子上。 宋濂讲完了课,回家的路上,发现许多人都盯着他屁股看,并且指指点点的。 发现了屁股上的墨迹后,宋濂这个老学究气得不轻,跑去找朱元璋告状,一口气说了十几个“成何体统”和“岂有此理”,给朱元璋烦的差点没叫人把这老头嘴给堵上。 朱棣也八岁了,今天逃课去掏鸟窝,被朱橚打了小报告。 朱棣揍了朱橚,罪加一等,朱元璋这会叫朱棣拿着大顶。 正脱下鞋子,拿鞋底狠抽着朱棡的屁股。 “捉弄先生,成天不学好,我叫你捉弄先生!” 鞋底子打的“啪啪”直响,朱棡忍着眼泪,就是不哭。 老朱越打越气,越气越打。 马秀英在旁边看着担心,打孩子没什么,但要是照这么打下去,孩子非得几天下不了床不可。 “好了好了,再打你儿子,他三天下不了地,这学还上不上了?”马秀英终于看不下去,开口阻止道。 朱元璋则是回头瞪了一眼马皇后,放狠话道: “你这婆娘,打完了儿子,咱再说说你的事,都跟你说过好几遍了后宫不得干政,你管你的后宫,我管我的朝廷。” 朱元璋没好气的道,“你可倒好,这皇后还没当上呢,就开始插手上咱的政事了。” 一见朱元璋提起这个事,马秀英可就不乐意了,手指着朱元璋,白了他一眼道: “朱重八,你个没良心的!还没做上皇帝呢,你就开始发昏了?” 马秀英同样没好气的道: “你以为我爱管你那些闲事?人家小胡郎中给人看病,想要医脚,怎么能不看脚?” “就这,你能给人家判个死罪?” 马皇后立即告诉挨打的朱棡和朱棣,说道: “你们待会儿挨完了打,去给娘打一副棺材回来,这样娘死了,好给装进棺材里。” 朱元璋忙说道,“呸呸呸,你嘴里能不能有点好话?哪有当娘的自己咒自己死的道理?” 马秀英却是冷哼一声道: “你们男子那双臭脚若是生了病,郎中能给看,我们女子要是生了病,郎中来看一个死一个,那以后我得了病,谁还敢来看?” 马秀英阴阳怪气的道: “我叫儿子们趁早打一口合适的棺材,到时候顺便就给埋了,人家说男子发迹,想的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你都马上要做皇帝了,钱和官儿都不缺,赶紧盼着老婆死,你好多娶几个小老婆乐呵乐呵,我就遂了你的意。” 马秀英这一番话,给朱元璋怼的都语塞了。 憋了半天,总算憋出一句话来道: “咱可没盼着这个。” 也许是为了面子,老朱又找补了一句道: “算了,谁叫咱大肚呢,这会就不跟你计较了。” 不过朱元璋虽然在老婆面前服了软,手里攥着的鞋底子却发了狠,他立即使出十分的力气往朱棡屁股蛋子上招呼。 这下子可不轻,立即就打得朱棡呲牙咧嘴,眼泪汪汪的。 一看朱元璋拿孩子撒气,马秀英是真急了。 好在这时候,朱静端端着饭菜进屋来了。 “哎呀,爹,您怎么又生这么大的气?” 朱静端赶忙上去,夺下朱元璋手里的鞋子,把他扶到一旁坐下,要给他穿鞋。 朱元璋心疼女儿,赶忙自己把鞋子麻利的穿上,叫朱静端坐下来休息。 “你身子不好,叫你给咱穿鞋,咱心疼。” 朱静端笑起来道,“爹,朱棡虽然犯了错,您也打过他了,挨过一次打他会记住的。” 朱元璋看向这个儿子,眼神之中杀气腾腾,他显然不这么认为。 “这个狗曰的,以前咱揍他,还知道哭两声,现在揍他连嚎都不嚎了,显然是不把咱放在眼里。” 朱静端却说道: “爹呀,老三都十岁了,孩子长大了还哭,那不成了爱哭包了?您这辈子英雄盖世,老三真要是挨两下揍就哇哇的哭,儿子软弱成这样,您就更睡不着觉了。” 朱元璋一想也对,气消了一半,却是手指着朱棡说道: “他太混,还得治治他。” 朱静端点头道,“嗯,这事儿就交给我吧。” 一听说大姐要教训自己,朱棡顿时吓得一激灵,连毛都给吓酥了。 朱静端很快就找来一根老墨,一尺多长,三指多宽。 “三弟,你这么喜欢墨,又这么爱玩,姐姐就放你三天假,咱们踏踏实实的玩墨。” 朱棡一愣,“啊?” 朱静端笑道,“你就去把这根老墨磨完,磨不完不准睡觉,什么时候磨到一半,才准你吃饭。” 听到大姐的话,朱棡已经快哭了。 但这还不算完,朱静端又说道: “晚上,我看着你磨,白天你就去奉天殿,当着咱爹的面磨,何时磨完了你再回大本堂上课。” 一听到这话,朱棡终于告起饶来道: “大姐,我真知道错了,我明天就去给宋先生道歉行了吧?” 朱静端摇头道: “不行,现在就去,然后回来把《礼记》抄一遍,明天交给先生看。” 一本《礼记》将近十万字,朱元璋没把儿子打哭,现在却被朱静端给吓哭了,赶紧屁颠屁颠的去找宋濂道歉。 便在此时,朱静端看向了朱棣: “老四。” 朱棣同样吓得一激灵,朱静端这声老四叫出,便如同索命梵音,使朱棣赶紧跪在老爹面前,连连认错。 “爹,我再也不掏鸟窝了,您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回大本堂念书吧,儿子保证这回用心读书。” 看到两个儿子认错,朱元璋和马秀英笑吟吟的,朱元璋笑道: “还得是咱家大丫头,治的这几个兔崽子服服帖帖的,就该这么治。” 便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朱樉的声音: “爹,那个郎中我给带回来了,正在门口候着呢。” 第10章 女儿被猪拱了 朱元璋吃饭的速度很快,甚至他吃起饭来,就不该用“吃”这个字来形容。 胡翊想着,还是用“喝饭”这两个字描述,更恰当些。 这都是在军中养成的老习惯,打仗是个要命的事,在战场上一切都要快,吃饭也是一样。 只不过,朱元璋在那喝米饭,大酱蘸着馒头,甩开腮帮子一通干。 看他吃的那样可口,胡翊站在一旁,肚子很不争气的就饿了。 “咕……” 胡翊的肚子在抗议,而这抗议的声音还挺响,朱元璋、马秀英,还有朱樉、朱棡、朱棣他们几个人都听到了。 “吃了吗?” 朱元璋嚼着饭,趁咽饭的那个空档,问了胡翊一句。 胡翊回答道,“还没呢。” 朱元璋瞥了胡翊一眼,大概没想到胡翊会这样回答,又问道: “饿吗?” “饿。” 朱元璋白了胡翊一眼,说道: “你倒是不客气。” 胡翊点头道,“我见了您得说真话。” 老朱此刻点点头,听了这话他心里舒服多了,笑道: “说真话好,就该说真话。” 说罢,吩咐道: “给他个馒头,夹点腌菜,赏这个脸皮厚的吃一顿。” 朱静端捂着嘴偷笑,在馒头里面包了点腌菜,走过来递给胡翊。 这也算是洪武年间的菜夹馍了,还是朱元璋赏的。 不久后,朱标带着姐姐妹妹们也进来了,这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在屋里吃饭,胡翊就嚼着馒头站在门外。 十三岁的朱标,年纪不大,但却比弟弟妹妹们稳重多了。 胡翊正在吃着菜夹馍,发现朱标站在身边,朱标将另一个馒头递给胡翊,笑的很温和道: “胡先生,再吃个馒头吧,我吃不下多出来一个。” 看着这个矮自己一头,但温文儒雅的吴王世子所表达出来的善意。 胡翊躬身把馒头接过。 未来太子递来的馒头,是不可辞的。 而且胡翊只吃了午饭,现在已经是夜里,他也饿得慌。 胡翊吃完了最后一点菜夹馍,然后很自然的把这个馒头也塞进嘴里。 朱标看着眼前的这个郎中,也觉得有趣。 胡翊很有礼貌,但是不多。 别人得了世子、或者主公赏赐的东西,千恩万谢,小心翼翼的找地方进食,就连进食的样子都很恭敬。 胡翊就没那么多讲究,那是相当的不认生。 等用过饭后,朱元璋又把胡翊招进去,这才正儿八经的打量了胡翊两眼,而后问道: “胡惟庸是你的叔叔?” 胡翊点头道,“正是家叔。” “嗯。”朱元璋对胡翊说道: “咱叫你来,给咱的女儿看看病,瘸腿会治吗?” 胡翊虽然低下头听朱元璋在说话,但一旁的朱静端,在听到“瘸腿”这两个字时,显然有些自卑的往后退了一点,下意识把那只伤脚向后藏了藏。 察觉到这个细节后,胡翊回答道: “瘸腿的人不一定就是真瘸,也许只是脚部有一点小病,治一下就好了。” 朱元璋点点头,指了一下一旁的朱静端,介绍道: “这是咱家的大女儿,明年正月咱要封她做公主,受封的时候可是要当着群臣们的面,有成千上万双眼睛瞧着呢,咱这个当爹的想让女儿正正当当的走一次路,你得治好她。” 胡翊在心中盘算着,明年正月封公主,那便是正月开国。 现在十月半,满打满算,还有四十来天时间。 这事说难不难,毕竟沐英之前就提到过了,朱静端虽然裹了脚,但自从九岁那年受伤之后,为了行动方便,就已经解了缠足。 其实问题不大。 但哪个医生敢打包票呢? 何况面前坐着朱元璋,胡翊是在给朱元璋的女儿看病。 不仅如此,胡翊还想到了更深的一层。 朱元璋擅杀人,现在他在面前坐着,看起来还挺温和,如同一个威严又不拿架子,还有点接地气的长辈。 可若是得罪了他,谁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毕竟,洪武朝剥的皮,比胡翊吃过的盐都要多。 胡翊已经因为给人医脚的事,差点掉了脑袋。 这次当着朱元璋的面,告诉他,“我要摸你女儿的脚治病。” 胡翊怕是活不过明天。 猛然想到了这一层,胡翊冷汗可就下来了,偏偏在这时,胡翊又听到了朱元璋的声音: “胡郎中,咱女儿这病,你打算怎么治?” 胡翊这会儿又挺怕死的,尤其是剥皮萱草这种酷刑,他可不想经历一次。 慌乱之中,胡翊只得提出来先诊脉,要根据朱静端的体质决定治疗方法。 朱静端坐下来,将一截手臂摆放在胡翊面前,另一只手以袖遮面。 距离一个男子这样近,总要避讳一下。 朱元璋则是死死盯着胡翊的手,这小子敢不老实,他能当场砍了胡翊的脑袋。 毕竟大哥朱兴隆就这么一个闺女,大哥走得早,他认下朱静端做养女,那是真正当做亲生女儿养的。 即使是郎中诊病搭脉,也给了朱元璋一种女儿要被猪拱了的感觉。 他盯的可死了! 好在胡翊这会儿也很怕死,诊脉极为规矩,只是轻轻往朱静端那截藕臂上一搭,稍微看了看面色,心中就已了然了。 “最近夜晚心口疼,身上总出汗,对吧?” 听到胡翊的诊断,朱静端轻轻的点了下头。 胡翊又问道,“头疼起来时,在左面还是右边?” 又让他诊出来了! 朱静端心下暗暗吃惊,刚要回话,马秀英看着朱静端问道: “真有这些病啊?” 朱静端又轻轻的点了一下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近来的头疼都在左边,尤其夜里疼的厉害。” 马秀英埋怨着,同时又心疼的拉住朱静端的手,这个大女儿真的太懂事,很多事情宁愿自己受着,也不愿意给她们添麻烦。 朱元璋一听说诊出这么多病,而且朱静端还都有这些症状,对胡翊医术高看了几分的同时,立即说道: “治,都治,还有些啥症状一便给咱诊出来,咱的女儿一定要看好了,要叫她无病无灾的。” 朱元璋这一番真情流露,就连胡翊也在心中感慨起来,做朱元璋的家人是真好啊。 其实胡翊诊出来的这些症状,都只是朱静端的心病,因为长久以来的自卑而缺乏自信,夜里就梦多盗汗,睡不安稳,自然就引发了这些小病。 这个心病倒好治,真正难讲的其实是治脚的事。 朱元璋把女儿看的这样重。 胡翊总不能直接告诉老朱,你女儿是未来的公主,我要摸着你女儿的脚给她治病吧? 胡翊忽然就有一种自己小命随时要玩儿完了的感觉,可是话已到了嘴边,不说是不行了。 第11章 杀气腾腾朱元璋 “她还有别的毛病吗?” 朱元璋十分关切朱静端的身体状况,接连问了胡翊好几个问题。 该回答的都回答了,也没法再继续拖延,朱元璋终于又一次问到了治脚的法子。 “现在脉你也把了,咱这女儿是啥体质?这个脚又是怎么个治法?” 一看躲不过去,胡翊开始支吾起来。 朱元璋盯着胡翊,故意不做声,就叫胡翊在那支吾着。 他平时也喜欢这么对待刘基,碰到刘基有话想说,但又不好说的时候,就这么晾着对方在那里支吾。 朱元璋很享受这种感觉,收拾刘伯温是一种享受,现在看到胡翊也在这支吾,就想也收拾收拾胡翊。 胡翊看老朱这人很没品,就转而去和马秀英说道: “主母,此事事关重大,我实在不好说出口。” 马秀英大概是猜到了胡翊想说的话,她问胡翊道: “那你想怎么说?” 胡翊知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知道的人多了,朱元璋为了女儿的名节,绝对不会放过他。 想到此处,胡翊小声道: “主母,这件事还需要屏退左右,小心商议。” 马秀英点了点头,看来是被她猜中了。 坤宁宫的下人们都被清出去,马秀英和胡翊找了间屋子,此刻屋内就只有朱元璋、马秀英,朱标以及朱静端。 看到秘密不会泄露出去,胡翊这才惶恐的说起道: “朱姑娘的脚自然是可医的,只是受伤的脚骨在何处,变成了什么形状,这些都很重要。” 当胡翊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仿佛已经感受到了从朱元璋身上传来的杀气。 胡翊立即又补充道: “主公、主母明鉴,草民需要专门为朱姑娘制作一个放大脚掌的工具,才能令朱姑娘康复,但这治疗的工具必须严丝合缝,若是有一点差池,就有可能使朱姑娘脚骨错位,那时候反而病情会更加严重。” 胡翊已经近乎把话挑明了,好在是朱标帮他解了围,说出了胡翊想说却不敢说的话。 “胡先生是要看姐姐的脚,搞清楚脚骨的情况,不然姐姐的脚就无法治好。” 胡翊立即附和道: “世子殿下说得对,正是如此。” 话挑明了,胡翊这才略微抬起头,瞥了一眼朱元璋的反应。 果然是杀气腾腾! 此时,朱元璋那张脸黑的如同锅底,眼神之中的杀气都快要溢出来了。 胡翊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别在裤腰带上,稍不留神,就得人头落地。 好在是马秀英这时在旁帮腔,说了一句: “这法子没错,自古治病,哪有不看伤口的?治脚同样如此,哪有人不看脚的?” 马秀英说了这话,朱元璋想了想,面色才稍微缓和了些。 胡翊悄悄退出房间,在大厅里等候,留时间给他们商议。 六岁的朱橚一脸好奇,悄悄扯了胡翊的衣袖一下,好奇的问道: “你们关起门来,在屋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屋内。 胡翊出去的正是时候,朱元璋见到没有外人,这才吐露起自己的担忧,说道: “医脚要看脚,这个当然,可这事关咱家女儿的名节,可不是小事。” 马秀英赞同道,“女儿的名节要紧,那脚也不可不治,你看她自从九岁耽误了,现在还没有嫁人,当初你说要赐婚,那些人家听说是嫁静端,那嘴上虽然不说,一个个的却是脸色都一变。” 朱标点了点头,说道: “我大姐虽然为人宽厚,那也是有骨气的,他们表面不说,心中却嫌弃,大姐也就不愿嫁,可是这一晃大姐都二十二了,爹,总不能叫大姐一辈子瘸着脚吧?” 朱元璋被触动到了,终于答应下来,说道: “好在那小子也算机灵,这事就咱们几个知道,那就叫他给静端治脚,先把咱大女儿的脚医好了,比啥都强。” 马秀英笑着说道,“今日犟驴不犟了,倒是很难得呢。” 不过朱元璋往后一句话,却是话锋又一转,又道: “治脚归治脚,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只是女儿的名节还是要保的。” 朱元璋微眯着双眼,双眼之中透着一丝凶狠,说道: “今日起,约束手下的宫人们,这件事不可外传,一个人知道咱就杀一个,一百个人知道咱就杀一百个。” 说罢,又叮嘱朱标道: “你的那些弟弟妹妹们也半个字不许透露,为了静端,都给咱忍着!” 看到朱元璋拍板做了主,马秀英和朱标对视了一眼,都沉默了下来。 朱静端听了这话,目光看向门外,忽然心中有些担心…… 若为了救自己,让别人搭上性命,她又于心何忍呢? 治脚的事就这么定下了,胡翊暂时居住在宫里,被一个姓许的公公带领着,来到距离坤宁宫二百步开外的一处居所中居住。 “胡先生,世子殿下特意交代,说为了让先生能够安心治病,需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居住,这里距离坤宁宫不远,你我都随时准备着,随传随到,您就暂居在此处了。” 胡翊心说,朱标有心了。 若是没有这句话,他大概要跟那群宫人们住在一起。 他一个男子,不方便跟女眷们挨的太近,那就必然要跟那些公公们挤在一起。 鬼知道那群公公们有什么特殊癖好? 住的地方,胡翊还是很满意的。 只是,经历了这一晚,想睡个囫囵觉就难了。 胡翊又不是傻子,败坏朱静端名节的事,朱元璋又岂会放过他? 若是刚才当着大厅里那么多人的面,胡翊敢说出要摸脚看病的事,那朱元璋必然是要杀他的。 可是,即便是小范围秘密商议了此事。 胡翊也知道,纵然他医好了朱静端的脚,凭借朱元璋那个人性,事后悄摸摸的将他杀了,也是件很容易办到,而且很大可能会做的事。 胡翊忽然觉得自己好难啊。 开局穿越成胡惟庸的九族,这贼老天是巴不得他早点死。 谋划了一番,学了门医术,想着能在这死局之中开一道缝,求个一线生机。 马皇后和朱元璋都见到了,眼见着有机会逆天改命的时候,又犯到了朱元璋的手里。 靠,简直了! 胡翊真想骂几句脏话,可是又忍住了。 因为骂脏话也解决不了问题。 还是回到治脚这个话题上来,如何保住狗命? 胡翊还不知道,不过,明天还是先去治脚吧。 第12章 你们娘俩儿在这点谁呢? 翌日,清晨。 胡翊吃着许公公送来的饭菜,宫人们吃的食物和皇帝差不多,一碗粥、一个馒头,外加一点腌咸菜。 朱元璋这点倒是很好,粗茶淡饭,即使将来贵为皇帝,御花园里也种着菜。 皇宫的吃穿用度简单了,百姓们的负担就能少一点,这对于连年战乱后的中原大地来说,着实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胡翊待在自己这处居所,实在无所事事,一晃就又到了正午。 接着吃午饭。 望着来送饭菜的许公公,胡翊有点急了,忍不住问道: “许公公,说是招我来看病,怎么天都到正午了,还没有宣召我呢?” 许公公安抚着胡翊,叫他稍安勿躁。 “快了,主公昨夜吩咐,朱姑娘的病是个大事,他要亲自在旁看着,要等处理完今早的政务,才召你过去。”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传话的终于来了。 胡翊收拾医箱,再次来到坤宁宫。 “草民拜见主公。” 胡翊还没来得及见礼,朱元璋便伸手拦住了他: “免。” “咱今日政事繁忙,你快去给静端看病,诊治完了咱就走。” 胡翊心里暗自吐槽,这朱元璋还真像个女儿奴,百忙之中抽空过来,都要关心养女的诊治情况。 可见朱静端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胡翊跟随着来到一间屋子,朱静端坐在里面,有些羞怯,不好向外看。 门口站着一个十五六岁,长得挺端正的少女,正在好奇的偷看着前来诊治的郎中。 这是朱元璋堂兄朱重四的女儿,名叫朱静敏。 胡翊被带到门外,马秀英和朱元璋就站在门口,朱元璋说道: “让你一个人诊病,咱不放心,就叫静敏在里头看着。” 胡翊也是郁闷了,朱元璋像看贼一样的防着他,且不说胡翊有没有这个色胆。 就算有,他又怎么敢? 如今天下初定,大明即将开国,除非胡翊活腻味了,要不然借他三五百个胆子,也不敢对公主做出这种事情的。 站在门口的朱静敏,这时候说道: “爹,您放心好了,大姐说即便是诊病,也必须隔着袜子,不会有事的。” 听了这话,朱元璋才放下心来。 胡翊随朱静敏进去,朱静端找了张躺椅坐下,用团扇盖住一张羞脸。 毕竟这时候的女子,双脚就是贞洁,是不可以示人的。 除非是新婚当晚,洞房花烛夜,才能让郎君看到。 朱静端摆好了姿势,胡翊打了一盆热水,在旁边蹲下来。 朱静敏挡住了门口处的视线,这样一来,朱元璋就看不到具体的情形了。 门是开着的,朱元璋此刻就站在门口看着,马秀英实在看不下去了,推着朱元璋往外走,同时白了他一眼道: “朱重八,你可真是为老不尊。” 朱元璋这才回过神来,一脸尴尬道: “咱净想着盯那小子了,倒是忘记了避嫌这茬。” 马秀英无可奈何的道: “你就放心吧,静敏和静端在里面,门又没关,咱们就站在外头,能有什么事?” “说的是。”朱元璋点了一下头。 屋内。 胡翊轻轻脱掉了朱静端的鞋子。 在他用手触碰到脚的时候,朱静端明显身子一颤,手中的团扇把脸捂的就更紧了。 只是胡翊现在却犯了难。 不脱袜子,如何查看脚的变形情况? 只靠摸,可是不行的。 好在朱静敏贴在胡翊耳边,轻声说道: “姐姐说,胡先生尽管脱掉袜子诊病,只是不要让爹看见,等会出去的时候,就说没脱袜子诊治的就好了。” 朱静敏用极低的声音“通风报信”后,立即偏过头去,为胡翊和朱静端放风。 朱静端的脸藏在团扇下面,红的如同熟透了的苹果,紧张的连唾液都不敢咽,更是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胡翊现在也只好阳奉阴违了。 脱下袜子,胡翊仔细端详。 一只脚其实还好,只是略微变形,外加上这些年没有缠足,经常走动的缘故,其实跟正常人的脚掌已经相差不大。 这样看,只需要做些匡正就好。 只是,另一只伤脚变形,脚弓明显变高了。 这样看上去,朱静端的伤脚好像肿胀鼓起了个包,伤脚只有几根脚趾和脚跟支撑着,自然无法保持平衡。 因此,她就只能瘸着腿走路了。 好在是九岁那年就解了缠足,这种情况,骨头的变形程度不高,还是能救的。 胡翊随后仔细摸着伤脚上的骨头,朱静端的身子微颤着,很羞怯。 终于确定了伤势后,胡翊替朱静端重新穿上袜子。 “可以了。”胡翊说道。 朱静端轻轻点了下头,用尽自己浑身的力气,递了一张纸过来。 胡翊接过纸张看去,上面画着的,正是朱静端伤脚的图画。 旁边还有几行娟秀的字迹,写着受伤的详细经过,和变形的脚骨位置。 “给你,不要提起…提起看过脚的事。” 胡翊明白了,朱静端这是在救自己。 “多谢。” 小声道完谢,胡翊从房间里出去。 朱静端赶紧穿好鞋子,和朱静敏一起去见朱元璋。 看到胡翊出来,神态举止没有可疑之处。 朱元璋直接问朱静敏道: “他是怎样给你姐姐看病的?” 朱静敏撒起谎来,倒是脸不红心不跳,镇定自若说道: “姐姐给了胡先生一张图画,上面有详细的病情,胡先生是隔着袜子给姐姐诊治的,只验了图画中受伤脚骨的地方,其他地方没有触碰。” 朱元璋点点头,拿过胡翊手中的纸,仔细看去。 见纸上果然描述的是脚伤的情况,画的图画也是伤脚的模样,这才放心了许多。 马秀英立即上来,问胡翊道: “怎么样?静端的脚伤严重吗?” 胡翊生怕朱元璋对自己下手,把需要三个多月恢复的脚伤,疗程又往后夸大了一些,说道: “朱姑娘的脚伤,需要用特制的脚掌放大工具逐渐改善,短则三四个月,长则半年,需要好好调养,则可以恢复到常人状态,来去自如。” 一听说可以来去自如,朱元璋和马秀英的脸上尽都是一喜,朱静端自己也高兴坏了。 可是,朱元璋猛然想起一茬,又不高兴道: “那咱在正月敕封公主,静端岂不是走不了路了?” “主公不必担心。” 胡翊打包票道: “完全恢复到来去自如的程度,需要四到六个月,若想平稳走路,不让人看出瘸脚,大概用药三十日,就能勉强做到。” 胡翊这时候看向朱静端说道: “只是到那时候,虽可以平稳走路,但还需忍受一些痛苦,这个治疗的过程也是时常伴随着剧痛,朱姑娘要忍着了。” 此时的朱静端,款款走到胡翊面前,深施一礼,郑重的说道: “只要能医好脚,再大的痛苦我也能忍,胡先生治好了我,就是小女子的救命恩人,朱静端这辈子都难以为报。” “咳咳。” 马秀英接着朱静端的话,故意干咳了两声,然后瞟了一眼身旁的朱元璋。 朱元璋心里这个气啊,你们娘俩儿在这点谁呢? 第13章 国戚大人 朱元璋自己也懂,妹子和女儿都想保着这个郎中。 这事暂且不提,倒是朱静端的腿伤有了治愈的希望,他这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可算是落了地。 “胡惟庸的侄子,你说咱这女儿要四到六个月才能痊愈,那这将近半年的时间,你就留在宫里治病,治好了再放你回去。” 朱元璋很霸道。 可是,胡翊想回家一趟。 “主公,我能先回趟家,见见家人,收拾点东西再来么?” 朱元璋扭头就变脸道: “宫里能缺你的吃穿不成?” 说罢,又道,“治好了咱女儿的病,就重重有赏,到时候不仅放你出宫,咱还给你封个官,现在你就老老实实在宫里待着吧。” 朱元璋走后,马秀英对胡翊说道: “那你就先在宫里待着,有何需要,就叫许公公来递个话,回去写封家书吧,我差人给你爹娘送去,免得他们牵挂。” 胡翊向马秀英拜了一拜,如此贤德的皇后,怪不得能够青史标名。 胡翊回去写了一封家书,请许公公送回家。 他开始忙活小脚放大器的构图,得先造出这玩意儿,才能放大小脚。 裹脚这种陋习,到了清朝更是严格。 所以到了民国时候,新风气一开,就有许多小脚女人放大自己的脚掌,那时候小脚放大器是最流行的。 比较出名的一个女子,便是施剑翘。 为了替父报仇,施剑翘忍受巨大的痛苦,将小脚放大,最后找时机刺杀了仇人。 胡翊回忆着小脚放大器的构造。 大概需要两片硬木,将脚固定夹住,然后逐渐施力,使变形的脚骨尽可能的恢复正常形态。 放大脚掌涉及到脚骨的压迫,导致的骨痛是极难忍受的。 这就需要用药物泡脚,减轻患者的痛苦。 还要通过药浴,令脚骨一定程度的软化,更容易被匡正。 减轻患者痛苦,就要用到麻药,其实早在三国时期,华佗就发明了麻沸散。 到了明朝,麻药有了更加丰富的配方。 可是,麻药多半都是内服用药,对于内伤能够起到很好的去痛效果,外用的话,效果就极其一般了。 胡翊一会儿工夫,已经调配了好几副麻药药方。 可是,删删减减了好几次,如果要用在外伤的治疗上,没有一副能令他满意的。 胡翊看了一眼自己的医术熟练度,现在熟练度达到了997。 再看三次病,就能从熟手升级为高手,届时他的医术会再次产生质变。 麻药的事,还是升级后再调配吧,到时候或许会有新的想法。 胡翊开始画起小脚放大器的草图。 好在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学过两个学期的素描,虽然胡翊的素描作业比较一般,但他画的图,还是能够让人看懂的。 用两条硬木板弯成弓状,固定好两边,这样能更好的增加压迫力度。 伤脚放在两条硬木的间隙处,就需要一个可以自由调整压迫力度的装置,通过调整松紧,达到压迫脚掌匡正的效果。 那么,这个装置就需要用到长螺丝。 通过拧紧或者放松螺丝,调整压迫力的大小。 胡翊很快就画好了草图,然后稍加修改,就将草图交给了许公公,叫工匠们按照草图上所画,制作工具。 做完这些后,胡翊从居所里出来,他得找三个病人瞧瞧,完成医术升级。 走出了居所,胡翊可就犯了难。 这会儿的应天皇宫,还在修建中,远远没有达到完善的地步。 马皇后的坤宁宫外,就是一片片的空地。 快十一月了,地里面种着许多萝卜和白菜。 再看这偌大的吴王新宫,除了偶尔能看见几个修宫殿、抬木头的匠人以外,胡翊连个路过的宫女、太监影子都看不到。 胡翊闲的发慌,用脚丈量起了宫里的土地。 这里种的萝卜和白菜就有好几亩,远处的一片开阔田地上,种的则是绿葱葱的小麦。 田亩间,有个老农正在挑水,或许是年纪大了,只挑了几步就坐下休息起来。 胡翊又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那个老农在向着自己招手。 走近了看,原来是个满头白发,穿着粗布衣的老头儿。 老头儿的裤子、脚上全都是泥土,脏兮兮的,此刻正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伴随着剧烈咳嗽,脸色也显得很苍白。 “年轻人,能…能帮个忙吗?” 胡翊点点头,问道,“是要挑水吗?” 胡翊走过去,看这老头实在喘的厉害,就在他颈肩处的几个穴位上揉了两把。 老头的喘息没那么厉害了,说起话来也利落了不少。 “帮我把这两桶水挑到那边的地头,眼看着要过冬了,今年这田地里干的厉害,就得浇水了。” 胡翊挑着水,走到老头指定的地方。 然后抄起地上的葫芦瓢,均匀地把水抛洒向麦田。 老头远远地看着,抚着长须,点了点头。 胡翊的样子有几分秀气,看起来像个文弱的书生,但是干起活来有板有眼的,还挺利索。 老头在想着,这是哪户人家的孩子? 怎么之前没有见过啊? 胡翊浇麦苗的时候,也在想,寻常人家的老头不可能居住在宫里。 一个能够住在宫里,还种着庄稼的老头,他会是谁呢? 胡翊浇完了地,老头又问他道: “年轻人,还有力气吗?” 胡翊笑道,“反正我闲的没事,再替你打几桶水,浇浇麦苗吧。” 这一通忙活下来,不知不觉可就到下午了。 来了个家仆,端来了些酒菜和饭食,老头坐在田坎上,招呼胡翊过去一起吃饭。 “这老头身份果然不一般啊。”胡翊心中暗道。 别的不说,朱元璋好几年前就颁下了禁酒令,凡私下酿酒着,斩首示众。 老头在这皇宫里,居然还有酒喝。 胡翊也坐下来,吃了几块牛羊肉,还就着一碗米酒,吃的挺舒坦。 就着田里的风,还有头顶的太阳,吃着牛羊肉,喝着米酒,今天这小日子还怪有滋味的。 饭吃的差不多了,老头好奇的问胡翊: “你是谁家子弟?我咋从未见过你咧?” 胡翊还是把叔父的名字搬出来,毕竟他爹胡惟中的名号,别人也很少听说过。 “家叔胡惟庸,我叫胡翊,浅学了一点医术,这次进宫来给贵人们号号脉。” 一听说是胡惟庸家里的,老头点了点头,活动了一下脖子,笑起来道: “你给我按完脖子,喘的就没那么厉害了,你必定是个神医,宫中有这个手段的人可不多。” 胡翊还是很谦虚的说道,“这法子能管一会儿,但是治不了本,还得好好调制调制才行呢。” 胡翊这时问老头道: “大爷,您怎么称呼?” 老头笑道,“你就叫我李大爷就好了。” 刚说到此处,许公公远远的朝这边望来,一路小跑来到胡翊和老头的面前,赶紧躬身行礼道: “参见国戚大人,主母有事请胡先生去一趟。” 老头点头道,“小胡郎中,你先去主母那里,没事了转过来,咱们多聊聊。” 胡翊赶紧和许公公往坤宁宫赶,路上,胡翊问道: “许公公,主母找我有什么事?” 第14章 圣手 “工匠们做了个雏形,请您过去看看。”许公公说道。 胡翊惊讶于工匠的办事效率。 到达坤宁宫时,果然有一位身穿官衣的人,在门外候着。 “王大人,胡先生来了。” 这位王大人是工部的官,朱元璋前几日刚刚定下了六部的官员名单。 开国在即,这是给皇上的爱女办事,自然得殷勤得多,也因此,就连胡翊这么个平头百姓,身份都跟着水涨船高。 正四品的王大人,此时躬身向胡翊请教道: “胡先生,请您看看做出来的东西,跟您想的是否差异过大?本官也好速速命人去改进。” 胡翊看着那件做出来的东西,工部不愧是吸纳天下匠人的去处,这制出来的物件,可比胡翊那张草图要完善多了。 甚至两条硬木之上,还雕刻了简单的花纹,关键的地方还用打磨后的皮革进行了包裹。 胡翊对于这个小脚放大器很满意。 他之前原本以为,以明初的工艺,要制作出螺丝可能会有点慢。 终究,胡翊还是低估了这时候的工艺发展。 在调试了一下螺丝的顺畅度之后,胡翊点头道: “王大人这件事做的实在漂亮,我画的那份如同虾爬一般的草图,竟能做出如此精细的物件来,实在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人家事情办的漂亮,胡翊自然不会吝惜几句夸奖的话,胡翊此刻化身一个满嘴喷香的好话大师,继续夸赞起来道: “不愧是工部的匠人,技艺果然超群,王大人御下有方,做事精细,草民在此谢过大人相助了。” 这位工部王大人,都被胡翊夸的有点不好意思了,赶忙说道: “不愧是礼部胡大人的子侄,小胡先生知礼而有节,谦和又不自傲,将来必定前途光明啊。” 王大人很高兴,对胡翊是赞不绝口。 马秀英在屋里听着他俩互夸的话,也出来夸王大人办事漂亮。 王大人又问胡翊道: “小胡先生,还需要我做些什么,请尽管开口。” 胡翊刚才看过了,小脚放大器那两条硬木,用的是檀木,不担心折断。 唯独那几颗螺丝,因为使用频繁,需要几根备用。 胡翊只让王大人多打磨几颗螺丝送来,以备不时之需。 其他的,就没有什么了。 从坤宁宫出来,胡翊没事可干,在居所里等候许公公送饭。 胡翊倒不是胡令仪那样的吃货。 他要等许公公来,然后替他找几个病人。 小脚放大器都做出来了,这药方更不能拖了。 夜里,许公公送来一只烧鸡,还有几张大饼和一盘炒菜。 这已经算是皇宫里面,比较丰盛的饭菜。 许公公见了胡翊,笑眯眯的说道: “主母特意吩咐了给你加餐,都在夸你医术高明呢。” 胡翊留住许公公道: “这么多烧鸡我也吃不完,留下来一起吃吧。” 许公公连忙摆手道,“我还要回去伺候着,就算想吃,也不敢耽搁了回去复命啊。” 胡翊说道,“那我给你留半只,忙完了过来取。”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咱们不过是个宫里的奴仆。”许公公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很欢喜的。 胡翊又说道: “若是晚上弟兄们不忙了,带来我这里,给大家伙儿瞧瞧身子,有病的诊病,没有病的也叫我给断个症,以后心里也踏实。” 胡翊接着说道,“毕竟身子是自个儿的,咱们都爱惜着点身子,谁还不想多活几年呢?” 胡翊这话算是说到许公公心里去了,一说出口,许公公当场有点受宠若惊。 他们这些太监,从小就身子不全,不被当个人看,哪儿能结交到御医呢? 胡翊看似是个白丁,却已经小有名气,前几日为沐将军诊病,沐将军能亲自来宫里救他,还这份恩情。 这几日又为朱静端诊治,连主母都叮嘱要给他加餐。 如此讨喜,医术又高超,这样的人他巴结还来不及呢,何况是胡翊拿他当个人来看,还愿意给他们这些人诊治。 许公公掩饰不住激动,就在当天夜里,带着十几位小太监外加几个宫女,前来求见胡翊。 胡翊不管他带来了多少人,只管替这些人诊治,给足了许公公面子。 终于在看完第三个病人时,胡翊的医术熟练度圆满。 一瞬间,胡翊的脑海中涌入许多新奇的知识,之前许多困扰他的问题,忽然自己就想通了。 之前许多觉得模糊和不懂的地方,也有所明悟。 这样的医术升级,有一点像是顿悟。 知识凭空出现在脑海里,使胡翊完成了一次质变,仿佛练武之人打通了任督二脉。 终于在穿越过来的第三年,胡翊从最初的医道学徒开始蜕变,跨过粗通医理、入门医者、断症新手、断症熟手的阶段,此刻成为了断症高手。 【医术*断症:0/5000(断症圣手)】 【医术*对症:0/5000(对症圣手)】 【医术*汤药:0/5000(下药圣手)】 从高手成为圣手,需要的熟练度更多,暂且不提。 胡翊为这些宫人们诊治完成,已经是深夜了。 熬着油灯,此刻胡翊的脑海里面,全都是胡思妙想。 他思考出许多不按常理治病的药方,甚至有些治疗手段,若是告诉同行。 能被那些同行们当做异类给喷死。 胡翊暂时压抑住这些胡思妙想,然后为朱静端的治脚麻药完成了配方。 这一次,他思考药方的时间很短,提笔就写完了。 看了一眼,没什么问题,药效应该是目前所能想到的最佳,胡翊这才躺下休息。 第二日的清晨。 天刚刚亮,门外便响起了太监们的敲门声: “胡先生,咱们去打水洗漱,顺便给您捎带了一份洗脸水过来,早饭也给您带过来放门口了,您趁热吃啊。” 好嘛,昨天给他们诊了个病,打洗脸水、带饭这种事,太监们顺手就给包圆了。 也好,省却了胡翊不少的麻烦。 昨晚睡的晚,胡翊想着再赖一会儿床。 等他再睡一觉起来,太阳都老高了。 胡翊伸了个懒腰,打开房门刚要出去,便看到门口的台阶处,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穿着一身干净粗布衣的老头儿。 “咦,李大爷。” “这大早上的,你怎么坐在这儿?” 第15章 临盆 李大爷撑着身子坐起来,身子一晃,周身的关节跟着噼里啪啦的响了一遍。 就跟放了一挂小鞭炮似的。 胡翊皱起了眉。 仅仅听到这些响声,胡翊就判断出,李大爷身上一身的陈年旧伤。 这是打过仗的人? 此时的胡翊再盯着这个李老头细看,六十多岁,上过战场,一身的旧伤。 他还姓李。 而且宫人们还尊称他一声国戚大人。 身为皇亲国戚,还姓李,胡翊的脑海里忽然就冒出一个名字——李文忠。 眼前这个李大爷,莫非是李文忠的父亲,朱元璋的姐夫李贞? 胡翊把李大爷搀进了屋。 李大爷早饭吃的比他好,胡翊见对方吃过了,也就不跟他客气,享用起了自己的早餐。 李大爷坐在屋里,左看右看,很快就又喘上了。 他咳嗽的厉害,胡翊只得放下饭碗,又替他揉了揉肩膀周围的穴位。 李大爷的病情减轻了一点,表情也变得轻松多了,面露出微笑说道: “你这么一按啊,我这身子骨就舒坦了。” 说到这儿,李大爷自己又打趣道: “这人不能享福啊,以前活的很艰难的时候,身上哪有这些富贵病?昨日,你没有替我揉按之前,这晚上睡觉也还过得去,偏偏是你给我揉了穴位,舒坦了一会儿,回去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这个难受啊!” 胡翊笑着往嘴里刨饭,这大概就是李大爷过来找他的原因了吧。 胡翊说道: “您这病实在是不好除根,冬春两季又是发作最厉害的时候。” 李大爷点头道,“是这回事,我妹夫为了我这幅身子骨,没少给我请郎中调理,来一个不管用,来了七八个还是不管用。” 胡翊下意识脱口就要问,那宫里的太医给你看过病吗? 治的怎么样? 可他一想,这李大爷是李贞,他的妹夫就是朱元璋。 朱元璋对这位姐夫的爱戴,后面大封功臣的时候,李贞和李文忠父子同时受封曹国公,父子同爵,这在史书上都极其罕见。 这样的宠信和爱戴,朱元璋怎么可能没派遣御医给他诊治过? 胡翊把话咽了回去,而是说道: “我这些日子还在宫里,您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可以随时叫人来找我,这么大年纪了,又喘的厉害,走这么远的路来找我,怪费劲的。” 李大爷笑道,“我前几年可不这样,别说是种这点儿庄稼了,就是舞刀弄枪,在马上立劈几个元贼,那也不在话下。” 这话胡翊自然是信的,他又替李贞揉按了一会儿穴位,然后问道: “我就这么给你诊病,主公那里不会说什么吧?” 李贞咧嘴一笑说道,“他能说你啥?你的医术我都见识过了,要是真能缓解这痛苦,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胡翊这就放心了,从医箱里取出了银针。 这几针下去,不仅缓解了哮喘和咳嗽,就连李贞身体上的陈年旧伤,也有部分得到了缓解。 被胡翊施了这几针之后,李贞忽然有一种自己又回到了五十岁时候的错觉,那时候身体还没这么糟糕,既能舞枪弄棒,还能活动自如。 难得身体能够这么舒坦,人要是到了他这个年纪,无病无痛是奢望,能够减轻病痛折磨,就已经很不错了。 李贞赞叹着胡翊的医术,随口问道: “宫里的饭菜,还吃得惯吗?” 胡翊说道,“每顿饭都有馒头和米粥,宫外头还吃不起馒头呢。” 李贞点了下头,看胡翊这个年轻人不错,又道: “没事了就去我那坐坐,给我这遭老头子治治喘,我管你酒饭。” 说到这儿,李贞从袖口里面,掏出了一个红布袋。 他对胡翊说道: “我儿媳快要临盆了,我寻思着你医术很好,你帮我算算她的临盆日期,要得不?” 胡翊心想这也没什么,接过李贞递来的红布袋,里面有许多纸张,清楚的记录着一位女子的怀孕期间身体情况。 尤其是月事和胎动的记录,很清晰,只是不大规律。 月事不规律,临盆的日期预测,就很容易会不准。 胡翊按照现在流行的办法,从首次胎动日期开始算,按照十月怀胎的规律估计,得出来的预产期大约在280天到294天之间。 这么算下来的话,现在距离李贞儿媳的临盆日期,大约还有14—30天左右。 但这个方法估算并不准确。 胡翊早先就发现了,当前对于孕妇临盆的日期估算,与月事规律有极大的关系。 月事越规律,误差越小,反之误差越大,甚至经常出现估算的临盆日期,误差超过3-4周的离谱状况。 胡翊看过了记录纸张,询问李贞道: “稳婆和其他大夫是怎么说的?” 李贞直言道,“稳婆和几位太医的结果一致,一个月后生产,准确推断还有32天。” 胡翊仔细想了想,心里对于这个结果并不认可。 仔细又翻了几遍记录,从最近几次子宫的开合记录,还有月事、胎动的数据仔细对比。 再结合御医们的诊断记录。 综合过后,胡翊得出来一个自己测算出来的结果,并对李贞说道: “李大爷,按照我的测算,你家儿媳的生产日期,怕是就在七日之内了,最迟不会超过十日就要生产,该提前做好充足的准备了。” 李贞先是一愣,毕竟这个时间出入,和几位御医们的预测,差距实在太大了。 他赶忙问胡翊道: “这个推断,你有几成把握?” 胡翊直说道,“大概七成吧。” 李贞连忙点头,此时他心中也有些不安。 儿子在外领兵打仗,儿媳嫁入他们李家门多年了,这才终于怀孕。 若是出个差错,可怎么得了? 而且这两边的预测时间,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李贞等不了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道理,让他意识到自己得提早做准备才行。 “胡郎中,这事很重要,我要告辞了,多谢!” 李贞连忙从胡翊居所出来,去坤宁宫见马秀英。 “什么?你说萍儿的临盆期提前了?” 马秀英作为李文忠的养母,平时对这些事情都极为关切,经常派遣太医前去为儿媳诊治。 就连稳婆,也是找了宫中经验最好的,给派到了李府去。 马秀英此时疑惑道: “我记得几位太医们的推断,临盆期都是在一个月后啊?” 李贞点头道: “几位太医的诊断是在一个月后,只是我遇到了个郎中,他给我的诊断,最多七日内临盆,日期却是近了。” 马秀英一愣,朱元璋为了经常能见到这位大姐夫,把李贞留在宫中居住。 宫里除了太医,哪儿还有其他的郎中? 哦! 马秀英此时想起了胡翊。 莫非,替李贞诊治的人,是胡翊吗? 第16章 血衣 胡翊最近算是小有名气,他的诊断,还是有几分信服的。 马秀英看向李贞,面带担忧的道: “姐夫,那你有什么打算?” 李贞显得很谨慎,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弟妹,我想今天就跟你们告个别,出宫去照看着,太医的话咱们得听,小胡郎中的话也不可轻视,这种事早做准备总是好的。” 马秀英点着头,一边说道: “那你就出宫回去,重八回来了我跟他说就是了。” 说罢,马秀英又下令,从宫中调了几个宫人,和李贞一起回去伺候。 “保儿在外征战辛苦,家里的事一定要照看好,莫要使他分心,姐夫,有任何事一定要告诉我和重八一声,咱们可是一家人。” 马秀英生怕姐夫见外,又嘱咐派去的宫人们要机灵一点。 目送着李贞离开后,才派人去把胡翊召来。 许公公来请胡翊,正好,胡翊写好了药方,也要送去。 来到坤宁宫,马秀英把朱静端叫出来,当着胡翊这个郎中的面。 朱静端正好在摸索着脚弓放大器的使用,胡翊将软骨方摊开,然后叮嘱道: “软骨的药,一天早、中、晚需要泡三遍,每次泡两刻钟,需要连泡三天后,才能开始放大足弓。” 说罢,胡翊又摊开了麻药方: “泡完三天软骨药,正式开始治疗,先泡两刻钟软骨药,再泡一刻钟麻药,这样能减轻放脚的痛苦。” 胡翊随后说道: “放脚和泡药是一样的,也是早中晚三次,泡完药就使用这个放脚的工具,前几天最痛,后面习惯了能好受些。” 说罢,又特意叮嘱道: “这是个慢活儿,不要为了快点康复,就忍着疼把脚压的太狠了,承受不住的时候,就停下来,维持这个力度就好了。” 朱静端记下医嘱,向着胡翊轻轻施了一礼。 一看到胡翊,她总会想起那天诊病时候的情景,俏脸上“噌”的一下就红了。 朱静端抱着工具,害羞地跑到里屋去了。 马秀英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切,对胡翊说道: “你叔父知道你在宫里了,托人带了一封家书来,你拿去吧。” 终于有家里人的消息,胡翊脸上带着几分笑,接了家书连连道谢。 马秀英这才问道: “我听说你给人诊过病了,算了女子临盆的日期?” 胡翊有点意外,这是刚才发生的事,马秀英这么快就知道了? 胡翊心里想着,替人诊治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干脆大方承认道,“我早上确实为人算过临盆日期。” 马秀英点头道,“你乐于帮人渡人,心肠很好,就是我想问问,你推算的这个日期准吗?” 马秀英特意强调道: “保儿家媳妇和我们很亲,那也算是我的儿媳,大家都很关切,但有几位太医推算出的日期,和你的不一样。” 马秀英担心的就是临盆日期不准。 胡翊在心里又默算了一遍,确实是把能考虑进去的因素,都算了进去,做了综合诊断的。 稍候,胡翊确信的回答道: “主母,这个日期不会错,甚至,我有八成把握,临盆之日就在七天以内,最迟不会超过十日。” 胡翊记得,李文忠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儿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大明初代战神。 得到了确切的回复后,马秀英心里衡量起来,对胡翊说道: “你的话我记下了,我会叫人早做准备的,后面静端医脚的事还得麻烦你,你先下去歇着吧。” 宫里暂时没胡翊啥事,就是朱元璋把他留着,不能出宫回家。 回到居所,胡翊把家书拆开。 这一个信封里面,居然塞了三封家书。 一封是父亲胡惟中写的,告诉胡翊家中很安宁,叫他用心在宫中诊治,务必要用心。 一封则是胡令仪画的画。 至于胡令仪作画的内容: 一个丁老汉,借了两个蛋,他说三天还,我说四天还,去他妈了个大圆蛋……胡令仪在纸上就画了两个丁老汉。 不得不说,就胡令仪这个绘画天赋,画纸上一个特大号的丁老汉,牵着一个画着两条小辫子的小丁老汉……总结一下表达的意思,大概就是小丫头片子想胡翊了。 胡翊看着画,脸上笑得合不拢嘴,却忍不住吐槽起来: “能把画画的这么难看,也是需要天赋的。” 再看最后一封家书,是大哥胡显写来的。 胡显在书中说,因为连年战乱耽误了婚事,现在叔父筹备着要给他说一门亲。 信中还提到了胡翊的婚事,胡惟庸也在想法子给胡翊张罗着,胡显很高兴的告诉胡翊,兄弟两人马上就能享受天伦之乐,抱着老婆暖被窝了。 大哥还是这么的不正经! 但是后面提到的一件事,就让胡翊心中一颤。 胡显在信的末尾处提到,胡令仪快四岁了,家里商量了一下,要给小丫头缠足了,大概就在这几天动手。 胡显说他有点心疼小妹。 胡翊看罢了信,紧攥着信纸,满脑子都是胡令仪被人抓起来,被裹脚婆子死死地勒住脚,哭的撕心裂肺的画面…… 胡翊心里很急,赶忙写了封书信给大哥,希望他能够阻止妹妹裹脚缠足的事。 不久后,胡翊看到朱元璋、马秀英带着吴王世子朱标,一行人匆匆往李贞住的院子走去。 从坤宁宫到李贞居住的院落,距离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百米。 朱元璋现在走在这条路上,心思沉闷,却总觉得脚下这条路,比他平时走的任何路都要长。 “妹子,你说保儿的事,咱该咋跟姐夫开口说啊?” 朱元璋向来说一不二,独断专行。 可是今天他接到的这个情报,有些沉重,叫他犹如一块大石头堵在了心里,难以开口。 院落里。 李贞收拾好了东西,带着马秀英派去的宫人和太医,正要离开。 忽然看到赶来的朱元璋,李贞连忙迎了上去。 “重八,你怎么还亲自来送?” 李贞请朱元璋一家人进屋,看到马秀英几次想要张口,朱元璋今天竟然难得的有些扭捏。 “重八,弟妹,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这样沉闷啊?” 李贞以为是朱元璋碰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来找他商量。 朱元璋不太好说,马秀英也是看着李贞的脸上,一脸的愧疚。 朱标看到爹娘这个样子,只好自己开口说道: “姑父,北伐军在前线连连获胜,徐叔已经破了沂州,打开了山东门户,表兄也接连攻克了几个州县,只是……” 朱标突然沉默了一下。 李贞的心里,忽然“咯噔”的一声,意识到不妙。 朱元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取出一件血衣,给李贞看。 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发黑。 上面两处刀伤,还有一处箭伤,刀伤的划痕还很长。 李贞心中一颤,立即问道: “人…还在吗?” 朱元璋和马秀英这下都沉默了,朱标颤抖着开口道: “我们接到消息的时候,还在救治中,人是昏迷状态,还没有最新的消息到来。” 第17章 接生 血衣上的伤口,触目惊心。 作为百战老兵,李贞知道那上面的伤势意味着什么。 李家若是再没有了保儿,这世上就只剩下他这个孤家寡人,冷冷清清了。 “姐夫,吉人自有天相,保儿定会没事的。” 朱元璋说出了一句自己心里都没有底的话,可笑的是,现在他居然要用这种话来安慰自己的亲人。 李贞就那么呆愣在原地,紧紧攥着手中的血衣,背过身去,身子微微颤抖着… 良久过后。 他忽然取出火折,点燃了血衣,将这件极有可能是儿子最后的遗物的东西点燃。 “姐夫!” 朱元璋和马秀英俱都是一惊。 朱元璋摇头道: “姐夫,不必如此啊,你这是做什么?” 李贞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等待血衣完全烧成灰烬后,这才说起道: “还有一个月,大明就要开国了,一个崭新的大明,该是振奋的,充满活力的。” 听到李贞的这句话,这位南征北战,见惯了生死离别场面的朱元璋,泪目了。 姐夫的爱子生死不知,如此关头,他竟然烧了儿子唯一留下的物件。 他考虑的还是开国将至,怕这件事影响到京中的士气和民心。 什么也不说了。 朱元璋喊着朱标,此时的他愧疚又感动,对朱标说道: “替咱和你娘,给你姑父磕头。” 便在朱标跪地磕头之时,李贞立即前去阻拦。 朱元璋将袍子撩起,就要往地上跪,此时郑重对李贞说道: “姐夫,标儿的跪礼你要受着,你不受,那就我跪。” 听闻此话,李贞不再阻拦。 朱元璋则是郑重其事对朱标训诫道: “标儿,你要记住了,无论你保儿哥是生是死,这是咱老朱家欠李家的。” “将来咱做了皇帝,你就是太子,咱死以后,你就是皇帝,生生世世,这份恩情咱报不完,要一直还。” 朱标同样一脸郑重的模样,应道: “爹,孩儿铭记于心。” “嗯。”朱元璋又道,“你去太医院,把那几个医术最高明的御医,都给咱派去,保儿的子嗣,一定要顺顺利利的出生,不容有失。” 吩咐完毕,此时的朱元璋,看着李贞那有些无力的身影,半天过去,竟又不知道如何张口。 倒是李贞,主动开口说话了: “重八啊,你们回去忙吧,把门带上点,我想一个人坐坐。” 朱元璋和马秀英从房里退出来,把门带上。 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可越是这样,朱元璋的心里就越难受,他还能再做点什么呢? 再厉害的牛人,也有软肋,老朱也只得一声叹息…… 天色将黑的时候,李贞的马车驮着物品,从胡翊门口经过。 和蔼的李大爷,疲惫地和他打了声招呼,然后出宫去了。 夜里,许公公他们伺候完了主母,给胡翊打来了洗脚水。 自从上次给太监们诊了一回病,胡翊得到了不少的照拂,胡翊的好心肠,也使得他在这些宫人们心中,人缘和形象都极为不错。 许公公送完洗脚水,跟胡翊说道: “胡兄弟,你今日不是接到一封家书吗?我手下出宫采买的弟兄隔几天就要到宫外办差,正好明早要出去一趟,要是有什么送信、传讯的差使,你吱个声,我们顺便就给你办了。” 胡翊正为妹妹缠足的事心烦着呢。 他胡翊终究只是个平头的白丁,总不能没事就揣着一封家书,跑去找当今主母,嘱咐人家说我这封信很急,劳烦您务必在当天送到胡家人手里。 许公公这时候来问他一声,也是有心了,这都不止是雪中送炭,简直是解了胡翊的燃眉之急啊! 胡翊赶忙把写好的书信,交到许公公手里,又说明了住址。 胡翊想着不能叫人家白跑腿,多少得懂点规矩。 结果许公公也是打死不收银子,坚持说道: “胡兄弟,您拿我们这群残缺的太监们当人,这份恩情,我们心里头可都记着呢,咱们能收别人的银子,倘若是收了你的银子,那不是等于自个儿骂自个儿不是人吗?” 对于太监们来说,这份尊重比银子都值钱。 胡翊见他如此坚持,也就不再强给了。 之后的两天里,胡翊只是每天早晚的时候,去一趟坤宁宫。 他调配的药基本不会有问题,早晚去一趟,朱静端也没有什么不适。 但到了第三天,胡翊再到坤宁宫去的时候,马秀英和朱静端都不在。 胡翊问宫人们,才得知主母和朱姑娘们去了李府。 今天李贞的儿媳便可能要生产,早上的时候就有消息禀报进宫,说是李贞儿媳文氏的羊水已经破了。 羊水一破,最多十二个时辰,就会分娩。 说不定这会儿孩子都已经生下来了。 胡翊得知朱姑娘不在宫里,估计今天因为生孩子的事,她们晚上都不一定能回来。 这不又是无所事事的一天吗? 不过,无所事事倒也不是全无收获。 至少今天的事,就验证了胡翊的临盆推测之法,较之于古人们的胎动估算法,预测更加精准得多。 有了这一次的成功,以后再让胡翊碰到这种事,预测起来也就更加得心应手了。 胡翊不知道的是,今天的李府之中,不仅仅马秀英这位主母来了。 就连朱元璋都扔下手里繁忙的政务,和朱标一起赶了来。 从羊水破了开始,李府的几口大锅全部支上,烧上了热水。 稳婆们立即便进屋,为李文忠的妻子文氏接生。 此刻的大厅之中,李贞已经没有时间去想儿子的生死问题了,儿媳的生产成了头等大事。 朱元璋坐在客厅里,看着院子里那些接生的用具,一应俱全。 他也不得不承认胡翊的医术,难得的夸了一句: “胡惟庸的侄子算的挺准啊,这小子,有点本事。” 马皇后白了朱元璋一眼,揭着他的短说道: “你前天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太医院那么多御医的推断都一致,不信御医们的,偏要信胡翊这个江湖郎中卖野药的,怎么今天突然就改口了呢?” 朱元璋瞪了马秀英一眼,见自己这婆娘哪壶不开提哪壶,无奈的道: “你这婆娘,干啥老拆咱的台呢?不过这回,那小子算的好,算的妙,幸亏姐夫听了他的话,早早的做足了准备,要不然今天这个院子里指不定得乱成什么样呢。” 这时候朱标也在旁边调侃起来,说道: “爹就喜欢跟人斗气,明明知道人家胡郎中的名字,非要叫人家是胡惟庸的侄子。” 马秀英也是在旁吐槽道: “他就是这么个人性,老喜欢膈应人,也就是你爷爷下世的太早,要是小时候狠狠地挨上几顿打,他就没有这些毛病。” 李家今天添人进口的大喜事,即便有李文忠生死未卜的阴影在,但总体来说,还是欢快的。 朱元璋闷得发慌,来到院子里,问刚从屋里走出来的御医们道: “脉象如何?稳婆子咋说的?” 几个御医们张口就说起了吉祥话。 “主公请放心,李夫人的脉象平稳,就快要生了,稳婆也说她的胎位较正,此次接生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就连马秀英也是笑着说道: “齐婆子都给我接生三回了,哪一次不是顺顺利利的?姐夫,重八,你们今天就放心等着添人进口吧。” 第18章 天没有心 李贞点着头,听了御医和稳婆的话,他心里也一阵宽慰。 此时虽然担心儿子,但儿媳的生产显然更加重要,他不时地瞅向接生的那间屋子。 在孩子还未呱呱落地之前,心里就总是沉着块石头,让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大概天到正午时分,南屋里传来一声女子撕心裂肺的嚎叫。 接生正式开始了。 院子里一下就忙起来了,接生婆出出进进,送水的丫鬟不时往屋里送着热水。 气氛一开始还是比较轻松的,朱元璋全程有说有笑,不断说些宽慰人的话,就连李贞的脸上也难得的有了一丝笑意。 只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孩子还没有要出来的迹象,反而文氏那撕心裂肺的叫声,却越来越紧,更加的频繁起来。 马秀英心里开始犯起了嘀咕。 这不对啊! 她生过五子二女,加起来就有七个孩子。 作为女人,又是久经孕场的前辈,文氏的状况越来越不正常。 朱元璋和李贞虽是男子,对于生孩子的事情一窍不通。 可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也不免开始担忧起来。 心里没底了呀! 正在朱元璋忍不住,要叫人进去问情况的时候。 那个为马秀英接生过三次,在稳婆之中接生手艺最好的齐婆子,竟然一脸慌张,满头大汗的从里屋跑出来了。 只见她两手上都是鲜血,脸色慌张,一边跑一边叫道: “不好了,不好了!” “胎儿的位置突然就变了,现在接生不出,我们遇到麻烦了。” 马秀英听说后,脸色立马就变了,换着衣服说道: “我跟你一起进去看。” 李贞此时心中的紧张,已经令他都开始害怕起来。 当年只凭借几百人,对抗数千元军的时候,他不曾退缩过。 以三千人守城,抵挡七万人攻击的时候,他没有畏惧过。 可是现在。 妻子过世多年,儿子生死不知,儿媳难产,母子二人都是半只脚跨进了鬼门关。 生孩子最怕的就是难产,现在又叫他们老李家给碰到了! 这可怎么办? 李贞已经有些经不住打击了。 一个六十多岁,白发苍苍,又一身是伤的老人,现在不仅要面对有可能要出现的丧子之痛。 甚至接下来,还有一个一尸两命的最坏结果在前面等着他。 李贞现在不敢想,也不能想。 他只能掐着自己的肉,让自己镇定,即便是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鲜血淋淋。 李贞不敢胡思乱想,害怕最后心里的崩溃占据了上风,那时候这个家可怎么办? 就在李贞孤独无助之时,朱元璋那只强有力的大手,拍在了李贞的肩膀上。 “姐夫,大风大浪咱们都过来了,老天不会不长眼的,咱们家肯定会有好运气。” 只是,马秀英跟着进去的时间不长,也两手是血的从屋里跑出来。 她根本不敢拿眼睛去看姐夫李贞,哪怕只是连简单的照面都不敢。 现在的情况糟糕透了,马秀英知道,纵使大家都不想接受那个最坏的结果。 可是,现在的过程,正在向着那个大家都最不愿意接受的结果在进发…… 马秀英越过姐夫李贞,拉着朱元璋来到院子角落里,小声和朱元璋商量道: “重八,保儿媳妇遇到大麻烦了,快一个时辰了还没有生出来,她现在筋疲力尽,底下却是纹丝不动,保儿现在生死不知,再摊上了这件事,就怕最后白发人要送黑发人,还是送好几个,我实在是不知道姐夫面对这个打击该怎么办,你得提前准备准备。” 听到这话,朱元璋急了! “你个蠢婆娘!” “齐婆子不行,你不会换个婆子生吗?” 马秀英叹气道: “孩子卡住了,这个时候,就算换谁来了也没用。” 朱元璋大手一挥道: “那咱不管,把这些御医也都派进去,你就告诉御医还有那些个稳婆子们,今天咱儿媳妇的孩子生出来了,他们全家人鸡犬升天,咱重重的赏!” 说到这里,朱元璋的鼻孔里面哼出两道冷气,目光突然变得凶狠且阴森道: “若是保儿媳妇孩子有个好歹,咱就叫他们全家升天,去到西方接引!” 说到这里,朱元璋也不顾马秀英了,自己站在院子里,指着里屋喊道: “你们这些人都给咱使着力气接生,要是还生不出,可小心着你们的九族!” 朱元璋这个暴脾气!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 稳婆子们听到了这句话,更是吓得面色发白,心里战战兢兢。 太医们挨个进去,隔着帘子给文氏号脉。 文氏的脉象是越来越虚弱,为了生孩子,她拿来咬着发力的木头棍子,都给咬残缺了一块。 现在的文氏也是拼了老命,咬得所有的牙根,跟着一齐出血。 那些太医们纷纷诊过脉后,退缩到了墙角。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 有些人已经绝望了,脸上满是无奈和痛苦之色。 孕妇到了现在这个阶段,他们这些人,即便是太医,又能做些什么呢? 就算现在开出一剂神方,抓药熬药,灌给文氏喝下去也没用了。 药力哪儿能这么快就起作用? 何况,文氏都已经虚弱到如此地步了,又能支撑多久呢? 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气绝身亡,一尸两命。 屋里头,马秀英实在没招儿了,只得大声呼喊,以此来唤醒文氏的意志。 “萍儿,保儿可能已经在前线战死了,你和孩子就是他唯一的念想。” “你一定不能放弃,千万不要睡啊!” “继续使劲!你和孩子要是再有个好歹,你让九泉下的保儿怎么安心啊?我们又该怎么活?” 文氏和李文忠成亲八年,这些年里夫唱妇随,李文忠从没有因为文氏八年无子而休了她另娶。 马秀英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只能用这种方法使文氏勉力支撑着。 她知道现在不能放弃,更不能睡。 一放弃就完了! 这一睡,便也再难醒来…… 院子里面。 御医们齐刷刷的走出来,跪倒在朱元璋的面前,一言不发。 气恼的朱元璋,目光中似乎要喷出血来,指着这些御医们吼道: “你们跪着不说话算怎么回事?” “怎么?病治不好,怕咱不敢杀你们?行,咱现在就先杀了你们!” 朱元璋红着眼,刚要下令传旨,姐夫李贞忽然走过来,摁住了他的手。 “重八,与他们无干。” 暮年的李贞,一身伤痛,重重地咳嗽着的同时,流着泪道: “这都是命,这都是我们老李家的命啊!” “保儿注定了命中无子,我这把老骨头,也是注定了早年丧妻,老年白发人送黑发人,这都是天意啊!” 说到此处,一向坚韧的李贞,终于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失声恸哭道: “天啊!” “我李贞这一生,自认为忠贞不二,为国为民,与重八起义以来,推翻了元朝的残暴,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李贞仰面涕零道: “你这天难道就没有心?” “你这天,难道就不开眼吗?” 第19章 皇子开路 李贞心里苦。 残酷的现实,终究是击毁了这位战无不胜的将军。 也击穿了一个遍体鳞伤的父亲的心。 朱元璋也实在是没法子。 他可以下令杀人。 哪怕传一道旨意下去,令数万人人头落地。 破陈友谅,灭张士诚,当年鄱阳湖水战的场面是何等的壮观? 战舰悬浮,场面震天撼地,埋葬数十万大军的那把烈火,裹挟着东风,所过之处如天剑扫落叶一般,所向披靡。 可他终究只会杀人。 无常一到万事休,再如何的战无不胜,到了死亡面前,任由他权势滔天,主宰天下。 却也是众生平等,难逃成为那一胚黄土的宿命。 看着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那些太医们,朱元璋终于改口道: “咱不杀你们了,你们再去给保儿媳妇诊治诊治,想想辙去。” 崔医士摇着头,无奈道: “主公,李夫人已是强弩之末,即便华佗在世,也是无力回天了。” 朱元璋扫向在场的御医们,见他们全都在点头,随即又把目光落在太医院首席——汪御医的身上。 “汪御医,你给咱个准信吧。” 朱元璋说完了此话,汪御医同样叹息了一声,说道: “主公,李夫人随时会断气,已经来不及用药了,老臣只恳求主公,念在多年为您尽心尽力的份上,只斩杀我一人,放我家中老小一条生路吧。” 说罢,汪御医伏地而泣。 朱元璋终究拗不过天意,转过身去,咬着牙,紧攥着拳头。 “唉…你们下去吧…” 此时的朱元璋,无言以对,搀着李贞,二人就在院子里面坐下。 他无奈的自嘲起来,说道: “姐夫,咱马上就要做皇帝了,可是做皇帝又有啥用?连儿媳都保不住。” 朱标和朱静端一直在院里看着,也是无计可施,此时朱标忽然想起来,对朱元璋说道: “爹,我想起个人来,兴许可以救萍儿姐。” 李贞叹了口气,摆手阻止道: “标儿,别说了。” 朱标知道,李贞是怕自己提到的人,一旦进了李府,最后也救不了文氏的命。 朱元璋恼怒,便有可能会将人杀了。 若是这样,就又无端端的害了一个性命,又是何苦呢? 朱标却是无比的聪明,一看朱元璋追问起来,朱标先说道: “爹,我推荐的这个人来,他也不一定能救下萍儿姐,可是咱们现在,就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但是你得先答应我,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不能杀他,孩儿在爹面前担保此人,爹若是最后杀了他,就是害了孩儿的贤名,让我痛失信义,遭天下人辱骂。” 朱元璋点头道: “事到临头,快说。” “我想请胡郎中来试试。”朱标立即说道。 现在急的是火烧眉毛了,朱元璋也管不住了那么多,告诉朱标道: “你快去办,越快越好!” 李贞紧跟着点头,眼中也带着些激动的色彩。 此次若不是胡翊推算的日期,他们今天可就更难了,现在胡翊就是李贞心里最后的一点希望。 一旦胡翊前来诊治,也告诉他无法施救的话。 那李贞心中最后的那一点防线,也将被摧毁,心会彻底的死去。 朱标立即令人备马,跑出了府门。 正在此时,远远看到几个锦衣少年,骑着快马奔着李府而来。 细看那几个人,朱樉骑马带着朱橚,朱棡、朱棣也是纷纷骑着快马赶来。 在他们身后,徐达的儿子徐辉祖,以及常遇春的儿子常茂,也在紧跟着。 同时,街市上还有几架马车赶来,常遇春的妻子常蓝氏,沐英的妻子和徐达的妻子,都听闻消息赶来。 “大哥,干什么去?” 朱樉问了一声,朱标翻身上马,立即命令道: “前面开路,我要去宫里请胡郎中救人,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朱樉一听说有大事,那颗不安分的心,立即便又活了。 “老三、老四,去前面给大哥开路。” 朱樉手中挥舞着马鞭,又指挥常茂和徐辉祖道: “常哥、徐哥,你们也在前面给我大哥开路,快点快点!” 老五朱橚被扔在路边,街道上,三个皇子在前开路,未来的太子骑着马,在路上拔足狂奔,背后几十个披甲武士紧紧跟随着。 胡翊也是没想到。 他正在整理药方的时候,突然太子朱标破门而入。 未来的太子踹门进来,胡翊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以为朱标因为什么事要对他不客气。 岂料,下一秒钟,朱标竟然拱手下拜求他救命。 紧跟在他身后的几位皇子,看到大哥给一个郎中见礼,也立即躬起身来。 “世子,这是做什么?我受不起啊!” 就在朱标躬身要拜时,胡翊赶忙将他搀住。 朱标无比的急切道: “胡先生,我嫂子危在旦夕,求你一定要救救他,求你了!” 一听说是危在旦夕,胡翊立即背着医箱出门。 好在胡惟中做的是押运粮草的活儿,先前教过胡翊骑马。 朱樉冲着老三朱棡怒吼道: “你的骑术最差,赶紧给胡先生让马,我们先走,你待会自己跟上来。” 说罢,朱棣立即喝道: “徐哥、常哥,头前开路!” 两个元帅之子在头前开道。 两个皇子在侧面开路。 未来的太子,跟随在胡翊的身边保驾护航。 胡翊何曾这么风光过? “让开,让开,大明即将开国,太子和皇子在此,快快让开!” “皇子开路,生死攸关,快让开!敢有阻拦者,小心你们的脑袋!!!” 有了皇子开路,身后又是一帮杀气腾腾的武士紧紧跟随,街市上很快就让开了一条道路。 胡承佑正约了兵部吴大人家的公子,带着胡显和人熟络感情。 忽然看到常茂和徐辉祖,两匹快马从面前一闪而过。 随即,胡翊竟然和未来的太子朱标、二皇子、三皇子并排而行,惊的张大了嘴巴。 “胡显,你快看啊,那个被皇子围在中间的人,是不是你家老二?” 等胡显放下馄饨碗,转过身去看时,远处只留下胡翊坐在马上的背影。 胡显一愣: “那是老二?” 他立即站起来,仔细辨认一番。 “我的天,那个背影,居然真的是老二!” 第20章 杀人方 胡翊趁着赶路的空隙,赶紧跟朱标了解情况。 当得知是李贞的儿媳难产,他心里“咯噔”的一声。 难产最为致命,尤其是在古代,几乎无解,就算再高明的医师碰到难产,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凭借运气救人。 “胡先生,太医全都束手无策,说嫂子随时可能断气,现在只能等阎王来收了。” 朱标极为仔细和谨慎,赶路途中,把李府的情况尽可能详细的全告诉给了胡翊。 听到这个消息时,胡翊立即脱口而出道: “备下两颗千年人参,我看多半要用到这东西吊命。” 朱标立即遣朱樉去取,几匹高头大马越过了喧闹的街市,直接冲进李贞家中。 胡翊翻身下马,看到朱元璋沉闷着脸,站在院子里一言不发,立即远远地拱手道: “陛下,性命攸关,请恕草民失礼。” 说罢,冲里屋喊道: “我要进来替李夫人诊脉,收拾一下。” 胡翊立即进屋,马秀英已经将文氏的手臂伸出蚊帐。 胡翊看到这只胳膊上全都是青筋,妇人的手掌因为生孩子过于用力,抓的到处都是伤痕,血流不止。 汗水滴答落下,文氏的手已经开始发凉,且被那些汗水泡的已经发白。 伸手刚一搭上文氏的手腕。 脉搏若有若无,跳动的越来越缓,且是有气无力。 胡翊心中一惊! 这已经是九死一生,随时会断气的脉象。 要救她,又该怎么救? 忽然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朱标的声音: “胡先生,府中有一颗千年人参,我二弟也去拿参了,很快就回来。” 亏了朱标这个提醒,胡翊想了半天,只有用参汤吊住文氏半口气,然后使个弄险的方子,听天由命。 胡翊心中其实没底。 毕竟难产这种事,紧急得很,开方、喝药怕是都来不及奏效。 无法让药发挥疗效,那么再厉害的医师也是没有法子的。 可是,在来的路上,朱标说的很清楚,现在府中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情绪。 胡翊更是清楚,他或许就是李贞和朱元璋唯一的希望。 也可能是文氏最后的希望。 现在的文氏,仅是凭着坚强的意志力在挺着,就如同一个紧绷着的风筝,随时可能断了线。 若是从他这里再泄了气,那可就全完了! 脑中的思虑一闪而过,胡翊立即对马秀英和屋里的稳婆们说道: “放心,我在这里,保她们母子平安。” 胡翊说到这里,更是直接与文氏对话道: “李夫人,放轻松些,这病对于我来说只是棘手,却不是治不得。” 胡翊此时语气坚定之中,带着一股自信和傲然说道: “只要你挺得住,不放弃,我就把你从阎王手里夺回来!” 说完了话,胡翊取出银针,在文氏的后脑上扎了几针,然后出屋。 朱元璋他们看到胡翊走出屋外,立即迎过来,李贞也是守候在屋外,急切的问道: “胡先生,你真的能治吗?” 胡翊点头道: “此事只是棘手,却不难治。” 听到胡翊给李贞的答案,朱元璋认真打量起了胡翊。 这个年轻人脸上全都是自信,而且平时看不出来,今日他的脸上竟然还有一股傲然之气! 莫非? 他真能起死回生不成? 朱元璋立即说道: “要啥咱给你啥,你说咋做咱就咋做,今日的李府就交给你了,你说了算。” 有了朱元璋这句话,胡翊就不客气了。 将朱标手捧的千年人参接过,观看参色,又凑在鼻子上嗅了嗅。 参没什么问题,胡翊立即说道: “出来一位太医,去吊参汤。” 崔医士一见到胡翊,立即站起身来,主动接过这个任务。 算起来,他和胡翊也算是老熟人了,正阳门外曾经有过交集。 本以为吊参汤这种事,找个太医去做,就已经是小题大做了。 胡翊却是叫住了要去做事的崔医士,仔细嘱咐道: “我这吊参汤的方法与你们不同。” 说罢,胡翊提笔写方。 胡翊吊参汤所用到的几味药,崔医士和太医院的几位御医们看过之后,全都是一脸的震惊。 那几位御医们是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唯有崔医士,在看过胡翊吊参汤的步骤和用药之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了: “胡兄弟,这个参汤的吊法未免有些……” 胡翊却直接打断他,说道: “生死攸关,你只管去做,这里现在是我做主。” 崔医士点点头,带着药方和人参去了。 胡翊仔细思索片刻,提笔又写了一张药方,对另一位御医说道: “严格照着药方抓药,不可做任何更改,快去快回。” 几位御医立即接过胡翊的药方,就要去抓药。 可是,看了一眼手中的药方。 这真的是药方吗? 御医们手中捧着药方,这个人看过之后,立即便递给了下一个。 下一个看过之后,吓得浑身一颤,立即递给身后之人。 这张药方,此时此刻就如同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一样,互相传递着,可就是没有人敢接手。 到最后,药方传到了太医院首席——汪御医的手中。 看过药方之后,汪御医的身后已经没有人了。 他看了一遍,觉得是自己眼花,又立即看了一遍后,捧着药方的手,同样颤抖了起来。 “这…这个药方,我不敢抓…我不敢抓啊!” 朱元璋听到这话,猛然间一回头,那通红的眼睛之中,杀意尽显。 汪御医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可即便是如此,他依旧不敢抓药,跪在地上连忙说道: “主公,这张药方之上全都是要命的东西,别说是全部抓一遍了,就算将其中的药物随便抓上几片,给李夫人喝下去,也会瞬间就要了她的命啊!” “你说什么?”朱元璋不肯相信。 这时,其他的御医们全都跪下来,开口说道: “主公,这不是救人的药方,而是一张杀人方啊!” “服下此方中药剂,立时就会毙命,更加没有生还的可能,绝对是一尸两命的结果啊!请恕臣等不敢照方抓药,也不能抓这个杀人方的药啊!” 听闻了这话,朱元璋缓缓转过头来,手中攥着那张药方,口中冷冷地道: “胡翊,你要给咱一个解释。” 第21章 道与法 “主公,我要用它救人。” 胡翊说道。 但此刻,朱元璋满眼都是不信任,盯着胡翊的目光如同锥子一般锐利。 便在此时,李贞过来劝道: “重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还是你教给我的道理。” 朱元璋点点头,将药方交给御医道: “去抓药。” 说罢,又对胡翊说道: “咱说过,今天的李府,你说了算,咱去厅堂里坐着,不干预你了。” 看到朱元璋离开后,胡翊心中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其实就是在跟死神争分夺秒。 胡翊写给崔医士的吊参汤法子,里面的几味药能够最快、而且最大限度的将人参的效力激发出来。 再加上用的是千年的人参,药力更强,起效速度更快。 只是,那几味激发人参活性、功效的药,却会对文氏的脏腑造成严重损伤,甚至危及生命。 这在崔医士的眼里,自然是难以接受的。 一个孕妇,因为难产耽搁了一个多时辰,现在气息奄奄,随时可能会断气。 即使用千年人参吊参汤,就能保她不死吗? 即使能够暂时吊住命,难产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反而因为脏腑的严重损伤,文氏更大的可能会是当场暴死! 崔医士自然不明白胡翊为何要这样做。 而这个险方,便是胡翊这一次医术升阶之后,悟到的一些全新的东西。 医术这东西,是有层次的。 规规矩矩的按照医书用药开方,这是学。 自己对药物的性、效有了较为完备的了解,又有了充分的诊疗经验,此时自己开辟出新的用药搭配,这便是道。 但在此之外,还有更高维度的用药之法。 胡翊悟到的法子,便是先下猛药,引起身体损伤。 然后再次下药,在病人体内维持住微弱的平衡,保持住这副身体不崩盘。 最后继续用药,用这第三道药来调和身体,将三道药汤的效果最后彼此相生,在病人的体内发挥起效力,从而达到起死回生、治疗顽疾的效果。 就好比三块拼图。 拿出其中任何一块来看,都是不伦不类的样子。 但是三块拼图合在一处,就是一副巧妙完整的图画。 只不过胡翊的用药更加复杂,每一个药方、每一味药都是一个拼图,都要考虑药性和毒性,以及最终所产生的效果。 这已经超脱了“术”和“道”的层次,达到了“法”的境界。 胡翊是站在更高维度上用药,眼界比他低的人,自然就看不懂了。 当然,即便如此,胡翊也不能保证他的药一定会有效。 有一个大前提,就是文氏要能够撑到参汤熬好,并且喝下之后起效。 如此,胡翊这个弄险的法子,才有可能发挥出威力。 而另一个让胡翊敢于出手尝试的原因,便在于他是一个穿越者。 大明初代战神李景隆,出生应该就在这两年前后。 胡翊有一点赌的成分,赌李景隆就是在今日出生,赌文氏能够产下一子。 毕竟,史书上没有记载李文忠孩子夭折的事,这次生产就有极大的可能,只是一次有惊无险。 胡翊又觉得,自己穿越到大明开国的前一年,还不足以改变李文忠生子的命运线。 所以,只要这个孩子能够顺利降生,这是大喜的事,胡翊就不会死。 这是个大概率事件。 正因为如此,胡翊才勇于尝试。 博一下,出了岔子大概率不会死。 可万一要是变成了喜事,胡翊盼望已久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只是心中算计的很好,这一切的大前提,都必须是文氏能够顺利产子才行。 胡翊不敢懈怠,开完药方之后,立即去后院看崔医士吊参汤。 然后又去里屋,查看文氏的状况,替她把脉。 又这么熬了一炷香的时间,崔医士将吊好的参汤,小心翼翼的端过来。 胡翊身为男子,自然不可能掀开纱帐,替文氏灌药。 面对这个难题,朱静端站出来,接过汤药说道: “交给我去吧。” 胡翊细心叮嘱道: “最好一滴都不要撒,这是救命的汤药,若是她紧咬着牙关无法撬开嘴,就捏紧她的鼻子,人必须要呼吸的时候就会张开嘴了,然后想办法灌药。” 朱静端进去后,胡翊立即令崔医士继续吊参汤。 朱元璋又来到了院子里,和李贞紧盯着里屋的状况。 稳婆很快就跑出来,喊了个双手干净的丫鬟,拿着创伤药跟棉布进去。 “怎么了?”朱标问道。 “夫人疼的咬着牙,死活撬不开嘴,朱姑娘用了胡郎中说的法子,嘴是撬开了,朱姑娘为了灌药,就把一只手伸进夫人嘴里叫她咬着,结果把手指都咬出血来了。” 听了丫鬟的话,朱元璋有些心疼的看向里屋。 不久后,朱静端包扎了左手手指,从里屋走出来。 包扎的棉布上还有血渗出来,朱元璋立即心疼的道: “委屈咱家丫头了。” 朱静端却是抿嘴一笑,说道: “也不是很疼,姑姑见了孩子总要给见面礼呢,就当是我这个做姑姑的,提前把见面礼给孩子了。” 说到这儿,朱静端还抱着李贞的胳膊,调皮打趣道: “姑父,等到孩子将来满月,我就不用准备贺礼了吧?” 李贞难得的挤出了一丝笑容来,说道: “不用,不用,到了那天,我这乖外甥女只要愿意来府里坐坐,高低得给孩子认个亲,认你做干娘。” “好嘞。”朱静端开心的在院子里转起圈来。 有了这下子的活跃气氛,再加上胡翊之前带来的自信和肯定。 李府中的悲伤氛围,似乎被这些欢快的气氛冲淡了一点。 不久后,御医们将抓好的药带回来,已经煎上了。 那些御医们低头看着胡翊,眼神里大多是不解,还有迷茫。 大概他们实在猜想不透,胡翊的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哪有这样用药的? 胡翊去了后院,告诉煎药的御医用大火烧开,不管三七二十一,第一碗药汤必须以最快速度送到文氏的口中。 又去催崔医士,务必要多吊参汤,一会儿全能用得上。 做完了这些后,胡翊再次走进里屋,去看那碗千年人参汤的效力。 这碗参汤进了文氏的肚子,是否激发出了效力? 能否发效最为关键。 该做的胡翊几乎都做了,至于能否起死回生,就全看这一哆嗦了! 第22章 生了 就在胡翊要进屋去诊脉,查看文氏的身体状况时。 门外停下一匹快马,沐英举着一封书信涌入了李府宅院: “主公!六百里急报,从沂州到应天的六百里急报到了!” 朱元璋和李贞都是一愣,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来。 这封急报从沂州战场而来,又送到了李府,自然是和李文忠有关。 朱元璋一目十行,先是扫一遍,然后双手拥住李贞的手臂,激动的一下就把姐夫抱了起来。 “保儿醒了!” “姐夫,保儿没事了,咱就说嘛,天佑我大明,又咋会不佑你们李家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 得知李文忠脱险的消息,李贞激动地直点头,脸上带着十足的笑意,泪水却顺着眼眶夺目而出。 这是喜极而泣! 在这个时候,终于有好消息传回来了,李贞和朱元璋那颗悬着的心,终于也安下了一半。 朱元璋和李贞激动地庆祝着,朱标接过信,当着庭院里的这么多人,用清楚洪亮的声音朗读了一遍。 急报中的大致意思是,元庭为防备朱元璋北上,在沂州囤积了大量的物资,沂州城更是城高墙深。 徐达多日久攻不下,李文忠和朱元璋的另一个养子徐司马,从城池的两头挖地道潜入城中。 李文忠和徐司马各带了一支队伍摸黑潜入,面对元兵的围攻,战况惨烈。 最终,城门被李文忠他们黑夜破开,徐达挥师破城,一举拿下沂州,破了元庭精心准备下数月的第一道防线。 但李文忠在黑夜抢夺城门控制权时,身中两刀,左肩又中了一箭,伤口虽然很长,好在是未曾伤及脏腑。 因失血过多昏迷了三日,总算是挺过来了。 朱标最后说道: “爹,姑父,保儿哥说他不愿下战场,最多养伤一个月,还要启程继续北伐,就先不回来治伤了,信中最后问了嫂子的生产情况,叫咱们在孩子生下来后,剪一小撮头发送过去,他要贴身带着。” 开国在即,谁不想多抢一份军功? 朱元璋笑骂一声道: “这个保儿,这些年来跟着咱打了多少胜仗?你还怕功劳不够,咱不给你封爵?” 李贞在旁笑着说道: “重八,保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有沐英、文正他们这几个,重伤都不下战场,他不想回来那就不回来吧。” 李贞口中提到了朱文正,他立即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赶紧闭上嘴。 朱元璋听到这个名字,忽然沉默了一下。 此时,唯有站在一旁吟吟笑着的朱静端,忽然僵了一下,然后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下来。 朱文正便是朱静端的亲哥哥。 当初,陈友谅带领60万大军,围攻了抚州85日,都被朱文正给守下来了。 这简直堪称是军事史上的一个奇迹! 怎奈,对于朱元璋的封赏极为不满,朱文正竟然昏了头,暗中勾结要去投靠张士诚,被朱元璋抓起来软禁至死。 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李贞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即抽了自己一巴掌,道: “呸呸呸,我这张老嘴说错了话,大丫头不要生气,都怪姑父糊涂了嘴上没个把门的。” 朱静端擦拭了眼泪,摇着头说道: “姑父,我不是为我哥的死而哭,只是气他脑子糊涂,为爹娘生下他这么个糊涂蛋觉得不值。” 听了朱静端的这番话,朱元璋的心里更加难受,对于这位大女儿,也是觉得更加愧疚了。 恰巧在这时,胡翊从屋里诊脉出来。 朱标念急报的声音,屋里人都听的很清楚,文氏听到李文忠活着的消息后,倍感鼓舞,再次提气尝试生产。 “怎么样?” 朱元璋走过来,询问文氏的状况。 胡翊难得的放松下来,说道: “全靠参汤吊着一条命,不过李夫人现在精神振奋,能否生下胎儿就在这半个时辰内了。” 说完,胡翊立即到后院取药。 参汤被最大限度的激发药效,吊住了文氏的一口气。 胡翊的杀人方中,用的全是十几味大补的药物。 如果是正常的用药,讲究一个君臣佐使,所以即便是给一个重病之人用补药,也只敢开1-2个大补之物,搭配其他药材熬成汤药,如此一来人体才能受用。 像胡翊这样十几味大补的药材一起用,没有君臣佐使,直接一股脑儿的给人灌下去。 就算是再如何虚弱的人,喝下这药都得当场暴毙,这便是连汪御医他们都不敢去抓药的原因。 却唯独胡翊不怕。 催发参汤的那些药物,会立即对文氏的脏腑造成大量损伤,可以引起脏器衰竭致命。 此时再将杀人方的药汤,喂文氏喝下,便可以修补内脏。 再加上参汤吊着的一口气,文氏的体内,各种药性会达成暂时的平衡,将她原本奄奄一息的生机重新激发出来。 此时,恢复了气力的文氏,便拥有了产子的最佳黄金时段。 若她此时产下子嗣,胡翊再用一碗泄汤喂下,将文氏体内的补药泄去大半。 这样一来,虽会造成一定的损伤,但文氏和孩子的命就都能保得住。 这是胡翊唯一能想到的法子。 从胡翊一开始进李宅,给文氏把脉开始,他就已经明白了。 史书上没有李文忠子女夭折的记载,但他的妻子文氏,多半是在诞下李景隆时,便死了。 从一开始,他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奔着救下文氏的命而展开的。 救下了文氏,自然也就等于是救下了胎儿。 便也就在杀人方的药汤送来后,胡翊立即令人给文氏灌下去。 那几位太医就在府门外候着,听说文氏已经喝下了杀人方的汤药,心里都在盘算着文氏能够支撑多久? 汪御医心中暗暗盘算着,最多半炷香,就会气绝了。 而且是暴毙而亡,死相相当可怖。 可是他们在外等候了半天,半炷香过去后,李府之中丝毫没有动静。 李夫人故去,一尸两命,亲人哀嚎,朱元璋和李贞痛苦万分……预料中的场面,好像并没有到来? 很快,就连一炷香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李府之中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汪御医此刻捋着须,他百思不得其解,疑惑的自语道: “没有出事,莫非是老夫错了?” 便在此时,从那李府之中,忽然响起一道孩童洪亮的哭声。 随即,院内传来朱元璋那爽朗夸张的狂笑声音…… 第23章 赏赐 “启禀主公和老爷,大喜啦!” “夫人产下一个虎头虎脑的小郎君,哭声可洪亮啦!” 齐婆子立即出来报喜。 听到这个好消息,朱元璋一脚踢开挡路的青瓷炭盆,震得腰间玉带铿然作响: “好!咱老朱家的福星降世了!” 这位开国雄主此刻竟红了眼眶,自从难产的阴霾笼罩进李府,他在院子里憋了两个多时辰,总算一扫心中的淤积。 李贞同样是热泪盈眶。 在一个时辰前,儿子生死不知,儿媳和孙子即将一尸两命,他差些崩溃。 可是一个时辰后。 儿子性命无忧,儿媳顺利产下一子,他们老李家不仅没有绝后,反倒还续上了香火。 这如何能不喜? “列祖列宗有灵,又有重八的龙气护持,小胡郎中妙手起死回生,我们李家才有今日啊!” 说罢,老将军突然转身朝着胡翊长揖及地,拜道:“胡先生大恩,请受老朽三拜!“ 李贞撩起袍子来,便要跪。 “使不得!“ 胡翊哪儿敢叫李贞给自己下跪啊? 先不说朱元璋如何如何,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给自己跪下来,那他不得折寿? 胡翊立即闪身避开,从李贞身后将其搀起,赶忙说道: “李大爷,你在宫里请我喝了顿酒,吃了上好的牛羊肉,这孩子的喜酒我都已经提前喝了,再不站出来救下孩子,那我胡翊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胡翊谦虚的又说道,“我这医治的手段只是个辅助,还是多亏了主公天子气运加持,又有你们李家父子为天下万民请命,推翻了暴元,这都是你们应得的,却不是我的功劳。” 胡翊这番话说的漂亮,也谦虚。 不觉间,马秀英已经从里屋出来了,她身边站着常遇春的夫人蓝氏,还有徐达的妻子谢夫人,以及汤和的妻子胡三娘。 常蓝氏大步向胡翊走来,尽显泼辣之风,一巴掌拍在胡翊肩头,笑着说道: “是你的功劳那就是你的,这孩子,还把功劳往重八大哥身上推,你巴结他干啥呀?是怕他不给你封官还是咋地?” 常蓝氏常以大胆泼辣著称,她主动一提封官的事,马秀英立即附和道: “这孩子救了咱的儿媳和孙子,重八,你是不是得表示表示?” 朱元璋此时真是兴高采烈,挥着大手朗声笑道: “这还用你们说?” 他刚要开口,下意识要叫一声胡惟庸的侄子,你要咱给你什么奖赏? 但此时,朱元璋一顿,却是改了口说道: “胡翊,你对李家有再造之功,提个要求吧,要咱赏你些啥?” 跟朱元璋提要求? 胡翊心说,能保住小命就行,赏赐啥的你老朱看着给吧。 胡翊灵机一动,躬身对朱元璋说道: “主公,我确实有一个请求,请您一定要答应我。” 身旁的老三朱棡,笑着告诉胡翊说道: “胡先生,有什么需要尽管提,不要怕我爹不应允,今日这样大的功劳,我爹可是大方的很呢。” 汤和妻子胡夫人也点头说道: “就是,你就提吧。” 胡翊还是很有分寸的,开口请求道: “主公,我入宫有几天了,十分想念家人,就请主公准我回家一趟,我回去看看妹妹,天黑即归。” 朱元璋竖起耳朵听了半天。 就这个? “你还有点别的要求吗?”朱元璋问道。 胡翊说道: “要是能在家里多待上一天,明天进宫就更好了。” 旁边的李贞听了胡翊的“要求”,忍不住打趣道: “嗐!” “我还以为你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扭扭捏捏的不好说,等着请重八给你提亲呢,结果就这个呀?” 常蓝氏也在一旁打趣朱元璋道: “还是重八大哥管教严啊,人家小胡郎中回趟家,你都看的紧紧的。” 朱元璋立即摆手道: “没有,咱可没有!” “这不是给静端治脚呢嘛,咱是疼爱女儿。” 说罢,指着常蓝氏的这张嘴,一阵无语道: “你瞧瞧你这张嘴,跟老常是一个德行,净拿咱打趣,也不知道你们夫妻俩到底是谁随的谁。” 朱静端侧目望去,只见胡翊额间密布细汗,自踏入李府门槛,胡翊身上的汗珠就没有断过,早已浸湿了后背。 随着常蓝氏抛出来的话,朱静端接话说道: “爹,头几天泡脚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多放胡郎中几天假,叫他回家休息吧。” 马秀英看着自己的大女儿,她如此体谅胡翊,竟然主动站出来说情。 马秀英也挺高兴,出来帮腔道: “我做主,放你两天假,不过给静端治伤的时候,你可得回来。” 朱元璋闻言,微微颔首道: “就依咱妹子的,赏胡翊织金云雁纹纻丝2匹,素绢10匹,银100两,金50两。” 朱元璋随后又道: “这么大的功劳,高低得赏你个官做,赏什么官咱还没想好,就等着听旨吧。” 胡翊立即跪谢。 之后,从怀里取出两包强力泄药出来。 这个药,崔医士和马秀英都很熟悉,当初在正阳门外,胡翊拿它救过小孩的命。 胡翊将药交给朱静端,嘱咐道: “这个泻药,现在喂李夫人喝一服,到了晚上再喝半服,明早喂她喝剩下半服,则可以保住性命。” 朱静端立即去喂药,一会儿出来,笑着对胡翊行礼道: “嫂子托我向你道谢,这个礼,就是代她给你行的。” 说到此处,朱静端也开口请教道: “胡先生,我有个关于医术上的问题,想请问一下你。” 胡翊有些意外的看了朱静端一眼,她也会医术吗? 朱元璋他们闲聊着,听说朱静端要请教医术,也朝这边看过来。 朱静端问道: “你刚来时,给嫂子后颈处扎了几枚银针,我看那几枚银针的行针和穴位,似乎只起一个静心安定的作用,但最后却展现出了起死回生的效力,这里面有什么奥妙吗?” 原来是刚进屋时,给文氏扎的那几针啊。 胡翊没打算趁机吹嘘一番自己的医术,而是说出了实情道: “你的见解是对的,那几针,就只起个静心安定的作用,而且我扎的很浅,其实根本起不到什么效果。” 听到胡翊这样说,朱樉更加好奇道: “既然没什么效果,为何还要扎这几针呢?” 此时,这个话头儿一起,包括朱静端、朱元璋、马秀英、李贞他们都被勾起好奇心,想知道这其中的门道。 第24章 大喜事 “其实很简单。” 胡翊回答道: “世子爷和几位公子进宫来请我,那必定是万分紧急的事,进了宅院,气氛肃穆,肯定遇到了大麻烦。” 胡翊认真说道: “我看御医都跪在那里,病人肯定万分危急了,这个时候想到来请我,我必定是李大爷最后的精神寄托,若我当时说出什么悲观的话,你们心里就要崩塌了,再要让孕妇听了这话,恐怕会立即失去最后的精神支撑,她的意志垮了,最后就是一尸两命的结果。” 这么一说,朱静端就懂了,点头道: “原来如此,所以那几针扎不扎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个手段,将嫂子的意志支撑起来。” 李贞琢磨着,这才明白了胡翊的良苦用心: “当时你来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一定能够保母子平安,原来那时你心里没有底啊?” 胡翊摇头苦笑道: “其实真没有底,但是精气神散了,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就只能硬着头皮给你们希望,保住李夫人的那点意志,然后施救。” 李贞听完了这话,真是肃然起敬,再朝着胡翊拜了一拜。 常蓝氏站出来说道: “你这孩子不仅心细,还胆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最后没医好,你就夸下了大话,到时候可能就是死罪!” 听到常蓝氏这话,胡翊看了看李贞和朱元璋,又看了看朱标和马秀英,而后回答道: “世子在来的路上说,无论救治结果如何,他都要保我不死。” “李大爷为人宅心仁厚,主母更是有一颗宽仁慈悲之心,比之李世民身边的长孙皇后,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有大家这一颗照拂之心,我当然愿意勇敢一回。” 听完胡翊的回答,所有人都很开心,唯独是朱元璋,面露不满之色问道: “你夸了咱的姐夫,咱的婆娘,又夸了咱的儿子,为何最后不夸咱?” 朱元璋假装瞪了胡翊一眼,散发出一身凶威道: “莫非,你觉得咱就不宽仁?不慈悲了吗?” 靠! 朱元璋这个老毕登! 胡翊心中暗骂,这货怎么这么多的事? 可到了此时,无论如何也得急中生智回答问题。 略一沉吟,胡翊赶忙回答道: “主公破陈友谅,灭张士诚,如今打爆了元庭,驱除胡虏,恢复中华,若以一颗宽仁之心起兵,怕是也不会如今日一般顺利。” 朱元璋点点头,又继续逗胡翊道: “所以,你还是认为咱缺乏宽仁之心了?” 胡翊心里一万句mmp,真想照着朱元璋那张欠揍的脸上,左右开弓抽他一百零八个大耳刮子。 可是还得继续吹捧着: “主公何时用杀伐之心,何时用宽仁之心,这不是草民该思量的问题,草民只知道,在您的面前应该说真话。” 好吧,说真话这三个字,又让朱元璋满意了。 任何时候,真诚都是最好的必杀技。 正巧到了这时,朱静端站出来替胡翊解围道: “爹,您就别逗胡先生了。” 马秀英跟着帮腔道: “就是,没这么逗的,朱重八你要是实在闲得很难受,重新剃了头发,找个和尚庙念经去。” 朱元璋哈哈大笑,胡翊那句“打爆元庭”,打爆二字让他心中无比的舒爽,再加上今日双喜临门,更是心里头高兴。 此时再看向胡翊,打量了胡翊片刻,朱元璋的嘴里终于难得的蹦出了一句好话: “行了,忙上忙下一天,也是难为你了,回去休息吧。” 胡翊等文氏服下泻药,过去小半个时辰,再度去诊脉。 见她脉象逐渐平稳,这才告辞回家。 李宅门外,汪御医和身后的太医们还立在那儿,终于见到胡翊出来,全都凑了过来。 汪御医向胡翊躬了躬身子,随后请教道: “胡医士,老朽实在有一个难解的疑惑,想跟你请教。” 胡翊扶他坐下,语气平和的问道: “老前辈,您要问什么事?” 汪御医琢磨着,然后说道: “你的药方里都是大凶之物,尤其是那道杀人方,喝下药汤几乎会立即暴毙,我行医用药近六十年,这点见识还是有的,可就是到了这里,我琢磨不透,为何那样的杀人方剂入了李夫人的肚子,不仅没事,还能母子平安?” 汪御医再度起身,这次恭敬的向着胡翊施了一礼,说道: “达者即为师,还请你教我。” 胡翊立即还礼,然后说道: “其实只是思路上的不同而已,千百年来传承至今,医术一道的正途便是治病缝补,医者们如同一个个糊裱匠,生病的人体如同一座破损的房屋,哪里露了就补哪里,主要做的是修补工作。” 听了胡翊的举例,十分恰当,汪御医和身后的几位太医们都跟着点头赞同。 胡翊又说道: “我与此不同的地方在于,你们做的是修补工作,我用的方法则是破而后立,先自损,再救人。” 经过胡翊的解释,汪御医大致明白了其中的原理。 “小友年龄虽浅,于医道一途却极为高明,老朽汗颜呐,汗颜。” 汪御医自愧不如,无论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场面话,胡翊还是给足了对方面子的。 胡翊为其挽尊道: “汪老前辈和各位太医院的前辈们,每日接触和医治的都是王公贵族,或是功勋卓著的大臣,必须要谨小慎微,不可出任何一点差错,就算有我这样的想法,也不会如此用药;我则是自幼在民间长大,胡学胡用,养成了这么个剑走偏锋的野路子,对付奇症尚可,至于其他病症就一般了。” 汪御医自然知道,胡翊说的是场面话。 人家这是在给自己等人留面子,只得自叹起来: “惭愧,惭愧。” 而胡翊,他现在还是个白丁,自然不会轻易去得罪人的。 不得罪人,也不去树敌,况且现在的胡翊,也没有资本去这样做。 从李府出来,胡翊立即便在街口处的下马石上,看到了静立在那里,等候他多时的胡惟中和胡显。 在他们身边,还跟着胡惟庸的管家胡忠。 “父亲,大哥。” 胡翊快步走过去,胡显一看到胡翊,立即激动的说道: “就是这身衣服,老二,你小子究竟是怎么混的?怎么才几天不见,就跟世子殿下混到一块儿去了?” 胡惟中则是紧紧打量着胡翊,见他气色和精神都不错,笑着点头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胡显把一串糖葫芦递给胡翊,说道: “这是昨天叔父给小妹买的,小妹多要了一根,说要等她二哥回来了留给二哥吃。” 胡显边说还很嫉妒,不忘在胡翊面前吐槽胡令仪道: “那个小没良心的,我为了阻止给她裹脚,挨了好几通的骂,都不知道留一根给我吃,伤心了。” 胡翊掰了一半糖葫芦给胡显,自己咬了一颗在嘴里,边吃边讲道: “距离产生美,你要是像我一样几天不在家,她也会哭着黏你的。” 回家的路上,胡父询问起了胡翊。 “宫里的事情完了吗?” 胡翊答道: “只有两日假期,还得回宫去。” 胡父点点头,说道: “两日时间,够了,倒也够了。” 胡翊一头雾水的问胡显道: “大哥,父亲说的够了是什么意思?” 胡显立即哈哈大笑起来: “大喜事!” “快快回去,等叔父跟你细说。” 第25章 心上人 一听到“大喜事”三个字,胡翊就知道,胡惟庸要给他说媒。 前者,胡显写信进宫,就提到过这件事。 何况大哥胡显,二十三岁。 胡翊今年也二十一了。 这个年龄的男子,搁在古代居然还未成婚,已经够离谱的了。 说起来,这里面胡翊对于大哥胡显,还有几分亏欠。 当年父亲投靠朱元璋,元军四处在抓壮丁,朱元璋的红巾军也需要征兵。 又苦于全家人吃不上饭,胡父便将胡显这个嫡子弄到战场上去。 所幸当时的胡翊只有十三岁,从军小了点。 大哥去到了战场,靠着军饷,胡翊在家中得到了读书的机会,在乱世中过得还算安稳。 胡父终究不忍胡显去战场送死,那年胡显也才十五岁,胡父是个押粮官,胡显就在父亲手里做个押粮兵。 父子们活动的范围,几乎都在大后方,没怎么打过仗,由此胡显虽然从了军,混了些履历,却也没什么出息。 胡惟中这个押粮官也是一样,做的是安稳工作,没有功劳只有苦劳,这回凭借着履历,能留任应天做个京官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 胡翊再次回到叔父的宅院,虽然只是临时居所,却有一种久违了的家的感觉。 亲人在,家就在。 胡令仪看到哥哥回来,激动地哇哇大哭,一路小跑过来要哥哥抱。 即便抱着,还是在哭,哄不好的那种。 继母柴氏走过来,也是这儿瞧瞧那儿看看,生怕胡翊身上少了一块皮。 家宴早就备下了,一顿饭吃到半夜,胡惟中、胡惟庸两兄弟喝了不少酒,难得这么高兴。 尤其是得知胡翊进宫,居然是为未来的公主诊病,这次又为李贞、李文忠父子出力,攒下了强大的人脉。 胡惟庸高兴地拉着胡翊的手,拍着桌子,开始发泄起心中的不满,怒声道: “叔父给你说了一门亲,你岳丈是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滕德懋滕大人,管着一省的钱粮,她的庶女也是个知书达礼的人,怎奈人家还看不上你,哼!” 胡翊倒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子,娶她犹如开盲盒。 更何况,男子娶妻,妻子长相全凭媒人的嘴说。 除了洞房花烛夜当晚掀开了红布盖头,谁知道自己媳妇长得啥样? 万一要是长得漂亮还好说,要是长得能吓退百万雄师,胡翊这辈子岂不是生不如死? 胡翊早就想过这些事,他更倾向于自己选中一个,再让家里去求亲。 所以听了胡惟庸的话,胡翊不仅不生气,还挺乐呵的应道: “叔父,他们看不上就看不上吧,我又何须他们看上?” 胡惟庸拍膝大笑,夸赞道: “好小子,有志气,也是你今日在李府露了风头,给咱们老胡家也挣回了面子。” 胡惟庸心中无比的畅快,口中酒气乱喷,越说越兴起道: “叔父前日去替你说合,他们滕家不是看不上你吗?今日听说了李府的事,忽然就派人前来说合了,又说要同意这门亲事,滕德懋的拜帖都亲自下来了,哼!” 胡惟庸怒道: “先前没起势的时候,他看不起人,现在起势了,就又巴结来了?我非得晾着他们几天,压压他们的气焰。” 胡惟中在一旁劝和道: “惟庸啊,也不必这样端着,胡翊后天就要进宫,咱们明天就登门拜访,把这件事定一下吧。” 说罢,胡父征求起胡翊的意见: “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大哥的亲事说的差不多了,姑娘是武德卫指挥使陈恒大人的嫡女,你也该成个家,早些为老胡家传宗接代了。” 听着父亲的话,胡翊心里不住的犯嘀咕。 他可不想结婚开盲盒,等到洞房的当晚刮彩票。 而且胡翊对于什么三寸金莲,实在是不感兴趣,骨子里作为一个现代人的胡翊,一想到那双无比畸形的小脚,就是一阵阵的犯恶心。 而且听说,那金莲的味道还是滂臭,士大夫们偏好这种闺房之乐。 胡翊没有那么变态,只想找个脚正常的女子,最好能先看到长相,然后心里也有个底。 想到此处,胡翊推脱道: “爹,叔父,我这次回来的匆忙,还有几个药方死活想不出,后天就要进宫为公主诊治,我真怕用药失误掉了脑袋,这些事还是等我回来再说吧。” 胡惟庸见此,对胡翊说道: “你先安心诊病,至于滕家那里,以前是咱家求着他,现在是他家求着咱,不着急,何况也要先给你大哥娶了亲,才轮到你。” 见胡惟庸如此说了,胡惟中道: “翊儿暂时不去滕家,那咱们得接下滕大人的拜帖,主动去他府上一趟,先把亲事应下来。” 胡父望子成龙,深知有一个掌管一省钱粮的岳丈,对于胡翊将来的前途大有好处。 胡翊也是无奈了,穿越到大明,也摆脱不了父母催婚啊! 胡翊想着,得趁机找人打听一下,滕家那姑娘长什么样? 又是什么脾气? 这个年代的礼教,讲究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想挣扎怕是有点难。 以胡翊对于明史的了解,滕德懋是什么样的人,他还真不知道。 第二天清早,胡翊又去了一趟李府,他要确认文氏的身体状况如何。 李贞赶忙把他迎进府里,马秀英派来的稳婆,还有宫中的女官都留下伺候着。 诊完脉,没什么大碍。 胡翊开了几个缓慢滋补的药膳,叫宫人们每天轮换着给文氏吃,连药都不用开。 孕妇的恢复,无非是把营养给足,多吃维生素和蛋白质,就需要进食大量的蔬菜和肉类,阿胶也是可以的。 胡翊叮嘱完毕后,这才放心的出府。 就在胡翊走后,马秀英的车辇缓缓驶来。 朱静端搀着马秀英下车,李贞立即迎出来,马秀英忙将一篮子补品递过去,关切地询问李贞道: “姐夫,萍儿的身子怎么样了?” 李贞这会儿特别安心,尤其是在胡翊刚才又来了一趟,反而宽慰起马秀英来: “弟妹,别担心了,萍儿用不了几天就会好起来的。” 马秀英看到姐夫今天这样轻松,明明昨天夜里他还担心儿媳,为此睡不着觉呢。 “姐夫,你这脸上还顶着两个大眼圈呢,怎么今天忽然这样安心了?” 面对马秀英的打趣,齐婆子走过来,才说起道: “就在刚才,胡先生来给夫人诊过脉了,说是没有大碍。” 一听说胡翊诊过脉了,马秀英他们也放下心来,现在胡翊的一句话,可比定心丸有效多了。 倒是朱静端,听说胡翊刚刚来说,偏着头遥望远处的街道。 只是街道上人来人往,分不清哪个是胡翊的背影了。 马秀英和李贞,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马秀英最先掩不住笑意,对李贞说道: “姐夫,看起来,咱家的大姑娘有心上人了。” 第26章 哪个狗曰的抢咱女婿? “女大留不住。” 李贞乐呵呵的看着朱静端,抚着长须,面目慈祥的说道: “咱家大丫头也是时候该嫁人了,胡翊这孩子不错。” 马秀英刚要接话,看到朱静端急忙拿手挡住一张羞脸,逃一样的进了里屋。 只得压低了声音,悄悄对李贞说道: “姐夫,我回去跟重八说说,这件姻缘若能成,也是好事。” 李贞眯眯笑着,一直在点头,显得十分赞同。 朱元璋今日不能来李府,昨日堆积的政事,令他忙的晕头转向。 直到中午时分,吃饭的时候,马秀英提到今日朱静端的反应。 尤其在说到胡翊的时候,朱静端俏脸微红,立即就不像平日里的大姐大模样,反而多了几分羞怯。 朱元璋哈哈大笑,故意逗着大女儿,问朱静端说道: “那个胡翊有啥好的?咋就这么招咱女儿稀罕?” 朱元璋故意沉吟了一下,然后放声朝着朱静端坐的方向说道: “乖女儿,你若是真的中意这小子,就说一句中意,爹虽然觉得不般配,也勉为其难成全你们。” 朱静端的俏脸,“腾”的一下又红了。 看到朱静端不说话,朱元璋又道: “女儿不说话,那多半是不中意,既然不中意,咱就把你嫁给别人啦。” 朱静端听了这话,终于绷不住了,红着一张俏脸,声若蚊蝇的道: “爹,您…您就别羞臊女儿了。” 朱元璋高兴了,见到女儿这个反应,他哪儿还能看不出? 转过头来,就跟马秀英商量道: “妹子,咱本来给胡翊封了个八品太医院医官,恩赏他正六品承德郎,既然女儿有意,太医院就不叫他去了,再追加个昭信校尉,准他穿四品麒麟补子,你看咋样?” 入主太医院做医官,加一个无实权的正六品文官散阶,这主要是恩赐了胡翊一身荣耀。 可要是再加上正六品昭信校尉,就不一样了。 昭信校尉是正儿八经的武勋官职。 谁都知道朱元璋不喜欢文官,洪武年间,重武轻文。 给胡翊一个进入军中的机会,便等于是给了胡翊一份升迁的前途。 马秀英觉得这个官封的不错,尤其是那正四品的麒麟补子,就是为了朱静端而给的,也照拂了女儿的面子。 朱元璋既然都决定好了,还决定继续逗一逗女儿,又故意提高了声调,问朱静端道: “咱说乖女儿,爹这么封你未来的驸马爷,你满意不?” 朱静端的一张俏脸,此时已经红到了脖子根,羞臊得不成样子,急忙就往屋里躲,边跑边说道: “爹,八字还没一撇,你不要乱说啦。” 难得朱静端有这样的反应,朱元璋和马秀英都被逗的哈哈大笑。 胡宅中。 胡翊现在则是一脸懵笔的被拉到客厅,要迎接自己未来的老丈人。 没错,昨天李府产子,母子平安的事情传开了。 今日的应天,整个街市上都在传颂此事。 胡翊是怎样的英勇救人,如何神奇的用药施针,被传的神乎其神。 甚至茶肆里的说书人,临时编纂了一套《医仙传》,说胡翊是天上医仙转世,昨日阎罗王派黑白无常到李府去勾魂,胡翊显出了本相,请黑白无常卖了个面子。 这才挡下了勾魂的鬼使,保下李家母子二人性命。 街市上都传成这样,滕德懋昨夜递上拜帖,今日就亲自过府,可见他的态度转变之快。 客厅里,胡惟庸和滕德懋分坐在中堂两侧。 胡翊被叫进来,拜见未来老丈人。 一看到胡翊远远的走来,不等胡翊开口,滕德懋先起身向着胡翊走去,手指着胡翊问胡惟庸道: “子中,这就是胡翊贤侄吧?” 见到胡翊进门来,叫了一声“世叔”,滕德懋立即便夸赞起来: “不错,胡翊贤侄儒雅有礼,真是一表人才,颇有气度啊。” 稍候,胡父也赶回来。 滕德懋一上来也显得十分客气,连忙说道: “昨日我去问了吏部的同年,胡兄会到上林苑监典簿厅任职,做正五品左典簿,你我官职都在同一品阶,日后同在朝堂为官,还要相互照拂才是。” 胡惟中知道,这是滕德懋在给他面子。 滕德懋的官,虽是五品,却掌着浙江一省的钱粮,实权之大,非是朱元璋信任的得力之人不能胜任。 胡惟中在军中混了多年,却是个边缘户,没有什么功劳。 他这个正五品官职,所做的事情就是统计一下皇家果园里的果子,给御花园的珍禽异兽们添一添饲料,顺便保管宫中的农具一类物品,跟蟠桃园的土地似的。 这么闲散的活儿,被一方实权庞大的大官高看了一眼,主要还是因为胡翊这个儿子争气。 寒暄了片刻,滕德懋对于胡翊这个未来女婿,极尽夸耀之能。 又邀请胡家改天登门去坐坐,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看上胡翊了。 下次去他们滕家走个过场,然后找个媒人上门提亲,后面的事就可以名正言顺了。 拜访完了,滕德懋刚要起身告辞。 不料,宫中的旨意,偏偏在这时候来了。 “吴王旨到!” 传旨的太监进了胡家院,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太监们,各自端着几个木盒。 一个小太监手中托着木盘,盘里是一件绯红色的官衣,细一看便会发现,官服正面朝上的补子,居然绣的是麒麟,还配着一条玉带。 麒麟补子非正四品以上武官、或是皇亲国戚、公爵不得使用。 玉带非正三品官员,亦不得赐予。 单是这一件官衣,便越了好几个品阶,看来是特赐下的。 胡家所有人跪下接旨。 传旨的太监站定之后,立即便宣旨道: “吴王教旨,龙凤十三年十一月七日 中书省、大都督府同奉 吴王圣谕: 盖闻良医之功,上通神明。今有布衣胡翊,以岐黄妙术,活大将军平章政事李贞门文氏于产厄,保吾甥妇孺俱全,此非独活人,实固宗亲之脉也。 稽古制,医效卓异者当崇以散秩。 今特授尔: 正六品承德郎 正六品昭信校尉 仍许悬壶民间,岁支禄米八十石,给驿符一道。” “臣,胡翊,诚惶诚恐,谨谢吴王天恩!” 胡翊立即领旨跪谢,传旨的公公赶紧将他搀起来,令小太监们将那些箱子打开。 里面装着朱元璋的赏赐,织金云雁纹纻丝2匹,素绢10匹,银100两,金50两,还有驿符一道。 传旨太监此时再对胡翊躬身见礼,恭贺道: “胡大人,主公赏赐四品麒麟补子外加三品玉带,这份荣耀,足见对您的喜爱,咱家在此恭贺您了。” 胡翊立即取出赏钱,叫几个太监们分了。 小太监们又说了许多的吉祥话,这才离去。 此时一见到胡翊的恩赐,滕德懋可就坐不住了。 先前是他担心胡翊配不上女儿。 现在,他要担心的就是女儿配不配得上胡翊了? 滕德懋的心中,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得加速! 早点把这个女婿定了,可千万不能让即将到手的佳婿飞走。 偏偏是宣旨的太监回去复命,朱元璋得知滕德懋也在胡家,立即令检校们去查。 这一查不要紧,胡惟庸竟然给胡翊说了一门亲,正在撮合二人? 朱元璋瞬间大怒,猛拍着桌子破口大骂道: “哪个狗曰的敢抢咱的女婿?” “滕德懋,你过分了!” 第27章 雁翎刀 朱元璋发怒之时,恰巧朱标从外面进来,怀里抱着几份厚厚的折子。 “爹,谁要做咱们老朱家的女婿啊?” 朱标一边把手中的名单递给朱元璋,抄起一旁的茶杯,连灌了两杯茶水解渴。 马秀英急的站起来说道,“你倒点热的喝,那是凉的啊,这孩子。” 朱元璋示意朱标凑过来,然后低声说道: “你大姐有心上人啦,你小声着点,静端红着脸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了。” 朱标听说后,立即来了兴趣,赶忙追问道: “爹,物色的人选是谁?家世怎么样?” 朱元璋故意卖了个关子,翻开朱标抱来的折子一边看,打趣儿子道: “你猜猜,身为大明的太子,你觉得谁合适?” 朱标脑海立即就想到了胡翊。 最近这段时间,就他俩接触的最多。 况且,胡翊的叔叔胡惟庸,是淮西人,投奔父亲二十多年来,功劳虽然不及徐达、常遇春、李善长和刘基。 却也多次做出贡献,功劳足以排进第三梯队。 胡翊的父亲虽无大功,亦无大过。 至于胡翊本人,其精湛的医术有口皆碑,尤其拥有扭转生死之能,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受人敬重,别人巴不得将他供起来。 毕竟谁没有个生老病死? 大姐若是和胡翊结成良缘,她的脚伤一定能治好,而且胡翊品行端正,又有医名在外,为人还谦逊有礼。 将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断然是只有好处,而无坏处。 朱元璋听着儿子的分析,点头道: “标儿这算是认可他了?还要把这个胡翊留下,将来培养他呢。” 朱标笑着点头道: “我看胡翊的品性,是个可造之材,他又有医名在身,若能学着做些事也是好的。” 朱元璋听着朱标的意思,一样赞同的说道: “有没有本事,得叫他干点事才知道,后面给他个机会” 朱标附和着说道,“这件事不急,先把大姐的脚伤治好再说其他。” 朱元璋看过了朱标送来的折子,思索了片刻,而后说道: “这份官员的封赏名单就不改了,现在开国在即,整个中华大地却是一派颓废场景,咱听说好些地方都绝户了,还要从邻县抽调人口去落户?” 听到这话,朱标脸上笑容消失,反而多了几分感慨。 “爹,您虽然定下与百姓休养生息,轻徭薄税的国策,但我大明百姓伤痕累累,短时间内还是难以恢复。” 朱元璋沉默片刻,拿来开国大典的章程,虎目扫过一遍,而后指着上面的程序骂道: “哪个混账定下这样繁琐的章程?再减去三分之一,这个开国大典给咱再开的朴素些。” 公事说完了,朱元璋又想起滕德懋的事,冷着脸对朱标说道: “明天把滕德懋招来,到咱的书房坐坐。” 马秀英在旁边听了,知道朱元璋想干些啥,立即劝谏道: “你都是快做皇帝的人了,别老是跟大臣们过不去,胡翊的婚事,叫标儿去跟滕德懋放个风就好了。” 朱元璋却不想这样做,白了马秀英一眼,道,“妹子,你把咱的心眼看小了。” 朱元璋从怀里掏出检校呈送的密函,甩在桌子上,朱标立即捡起来看。 朱元璋这才说起道: “滕德懋得知了封赏的事,咱要调胡惟庸擢升中书省的事他都打听到了,他们一个在朝廷中枢,一个在地方上管着一省的钱粮,两家结姻,再加个医术了得的胡翊,这叫啥?” 话说到这里,朱标也明白了。 胡、滕两家若是联姻,再凭借胡翊现在的医术,笼络人脉的手段也有了,这不是什么好事。 朱元璋此时告诫朱标道: “咱们的大明开了国,打天下就变成了守天下,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原来叫滕德懋进书房,朱元璋不仅仅是因为胡翊的婚事。 第二日一早。 李贞便带着家仆来访。 仆人们抬来了一箱子礼物,李贞将一把鎏金的雁翎刀送给胡翊。 李贞此时官居一品,官晋至荣禄大夫、驸马都尉,加大都督府佥事,手掌军权。 对于这样一位德高望重,又是大权在握的老将军,胡惟庸和胡惟中弟兄两个,简直是受宠若惊。 胡惟庸连忙推辞道: “我听说这把雁翎刀,本是主公的佩刀,后来赐给了您,现在您将如此贵重的佩刀赐给小侄胡翊,这样天大的恩赏我们如何敢接啊?” 李贞笑道,“他救了我们李家两条人命,怎么就不敢接?” 胡翊一看叔父也推辞过了,什么诚惶诚恐、千谢万谢的话他懒得说了,上来就接住李贞送的雁翎刀,道了声谢。 “多谢李大爷送刀。” 胡翊上来先叫大爷,不论官职。 这下子,李贞听着也舒服了,笑着说道: “主公封你昭信校尉,带兵的没把刀怎么行?还是你爽快些,你叔叔明明是咱们淮西人,怎么说话文绉绉的,你们还是跟我这个老头子太见外了。” 李贞这次来,不止是为了送刀和道谢。 因为朱元璋跟马皇后决定,把文氏也暂时接到宫中疗养,等李文忠得胜归来。 李贞自然跟着回到宫里,刚好胡翊今天的休假期满,要带上他一起。 胡翊立即就收拾起来,这下好不容易才哄好的胡令仪,看到哥哥又要走,哇哇的又哭上了。 胡翊借机看了下胡令仪的脚,扯了个谎,对父亲和叔父说道: “令仪的脚骨有些问题,先不要缠足,就怕早早缠了足,两腿麻木,今后再也站不起来了。” 胡翊这话说的很重,再加上他现在说话的分量,胡家人也不敢不信。 有了他这番话,胡令仪应该暂时不用缠足了。 从胡宅出来,胡翊和李贞坐在马车里,胡翊立即向着老将军作揖道: “李大爷来的正是时候,可算救了我一条狗命。” 李贞一头雾水的问道,“你昨天刚封了官,穿的又是四品官衣外加三品玉带,与你们胡家增光添了大彩,怎么还有人为难于你?” 胡翊叹了口气说道,“他们非得给我说门亲,这入了洞房才见着新娘子长啥样,我害怕。” 胡翊这句话把李贞给逗乐了,李贞眼睛转的滴溜圆,忽然抓住这个话茬儿问道: “这么说,你还想提前见见这姑娘的面貌,探探她的脾气,若是都对路,才愿意成亲了?” 第28章 赏茶 李贞化作一个热心肠的大爷,好奇心还挺重,搜肠刮肚的在马车里套着胡翊的话: “那你可有中意的女子了?” 李贞抚须笑着,得意的说道,“要是看中了哪户人家,你就说一声,老夫前去保媒,料他们没有不准的。” 可惜胡翊笑了笑,就聊着别的支开了话题。 看到李贞的马车渐行渐远。 胡宅门外,胡显远远地望着车轮压过的痕迹出神。 “别送了,显儿,咱们回去吧。” 胡惟中背过手去,转身刚要进屋,却听到长子胡显那落寞而又低沉的声音,突然间问他: “爹,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从胡显的语气里,胡惟中感受到了儿子自责、孤独,又无助的情绪。 胡显见父亲没有应,又说道: “我没有二弟的本事,也没有二弟的医名,他已在应天站住脚跟了,我却一事无成。” 说到此处,胡显有些落寞,自嘲道: “就连丈人也是看在叔父的面上,才准了这门亲事,我去到府上走动,他们府上的仆人们见了我,眼中都有异色,我知道他们瞧得起叔父,但瞧不起我。” 胡惟中听了儿子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胡显和胡翊,都是他的儿子,现在胡显心里有落差,胡惟中心里也很难受。 他想了想,宽慰胡显道: “当年是你从了军,才保得家人们吃得上饭,你弟弟才能凭借你的饷银读书,有了今天。” 话说到这里,胡惟中想起了当年勒紧裤腰带做活儿,供胡惟庸读书的事,也是因此,弟弟胡惟庸才有了今日。 胡惟中这会儿也自嘲起来道: “当哥哥的就是要让着点弟弟,弟弟成材了,哥哥也跟着沾光;我当年也是四处去求人借钱,干活、做买卖供你叔父读书,他有了今日,提拔我们一家人在乱世中安稳活了下来,现在爹也是正五品的官职了。” 胡惟中一笑,拍着胡显的肩头说道: “可能做长兄的,就有这个宿命,可话又说回来了,若不是你叔父发迹了,咱们老胡家怕是早在乱世中化作了白骨,就算苟活下来,现在也是一贫如洗,哪能跟现在比呢?” 胡显点了点头,随着进到屋里。 胡惟中看到妻子在收拾银两,那些黄金和白银的光芒,照的屋子里一片金光和银光。 只见柴氏把金银分成了两份,多的那份留起来,少的那份递给了胡显。 “这是做什么?”胡惟中问道。 柴氏笑着说道,“翊儿临走前叮嘱过,多的这份咱们存起来,把日子过好,少的这份给显儿,说这是他欠哥哥的。” 胡显忽然有些泪目。 胡惟中看到儿子眼眶红了,过去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都是一家人,你哭什么。” 柴氏跟着说道,“显儿,你爹说得对,无论如何,首先咱们是一家人。” 胡显心中的委屈,瞬间就消散了。 当年穷困潦倒的时候,有一件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事,母亲把唯一的一件衣服给了弟弟胡翊穿,却把父亲偷偷从路边扒来的死人衣服给了自己。 胡父和柴氏还以为胡显不知道这件事,其实他都看在眼里。 “对啊,首先是一家人。” 胡显紧跟着说道,“爹、娘,我也想干出一番事业来,靠着叔父庇护,别人敬着我,私下里却不拿我当人,还是要自强,让人家都真心瞧得起你。” 这番话给这一家人感动的,谁也没注意到,胡令仪拿着一枚银子跑出去,扛了一整根糖葫芦把儿进了院子。 那一根糖葫芦把子上,插着三十多串糖葫芦,胡令仪自己拿不动,卖糖葫芦的人帮她把东西扛进来,生怕家里的大人们出来了反悔,急忙拔腿就往外跑…… “胡令仪,看看你干的好事!” 熊孩子,又是个吃货……柴氏已经气疯了。 ………… 胡翊再次回宫后,原来的居所附近开始动工,修建起了殿宇。 因为李贞的气喘病,马秀英给胡翊重新安排了居所,就在距离李贞不远的地方。 朱静端脚泡的差不多了,可以开始诊治。 胡翊身为郎中,其实应该再看看朱静端的脚丫,最好是上手揉搓一下,好检测软骨药的疗效成果。 但是,考虑到如果这么做,朱元璋极有可能提着刀问候胡家的祖宗。 胡翊还是摇着头,否定了这个疯狂的念头。 不能摸,也不能看。 那就只有问诊了。 胡翊将朱静端的回答都写在纸上,将来综合这些记录,可以更准确的判断疗程和病情。 差不多了,胡翊开始教朱静端如何放大脚掌。 第一次把脚伸进两个硬木片的中间,然后慢慢摇晃手柄,使木片夹紧。 朱静端疼的香汗淋漓。 但这还只是第一种刑具。 胡翊为她准备的第二种刑具,是一种能够分开脚趾的木鞋。 不仅要用木鞋分开脚趾,还要习惯这个动作,然后踩着木鞋走路。 当工部的匠人们,把制作好的木鞋送来时,朱静端看到以后,打了个冷颤。 “怎么样?能坚持吗?” 胡翊看朱静端害怕了,真怕她坚持不下来。 毕竟,放大小脚是需要勇气的,即使在民国年间,一开始做这件事的妇女有很多,但是能坚持到最后的,却也是少之又少。 没有坚韧的毅力作为支撑,一旦半途而废的话,还要受苦受罪,就得不偿失了。 但朱静端虽然疼的直流汗,却坚持着,一开始疼的牙关直哆嗦。 就连朱棣在边上看了,都觉得头皮发麻。 好不容易,这第一天算是挺过去了,脚掌却已经肿的不成样子,混合着钻心的疼。 胡翊告诉朱静端,这个时候不能停,挺过一开始的痛苦,后面就能好受许多。 华盖殿里。 朱元璋通宵达旦的批着奏章。 他今天没有去坤宁宫吃晚饭,马秀英就做好了亲自给他送来。 送走了马秀英,天色逐渐黑下来。 滕德懋接到召见,一路从午门穿过奉天门,又经过偌大的奉天殿广场,绕过奉天殿到达华盖殿。 朱元璋夜里召见他,滕德懋不知道有什么事,又不敢让朱元璋久等。 当他终于到达华盖殿时,整个人已经是满头大汗。 正值隆冬,滕德懋气喘如牛,跪在地上,嘴里哈出的白气如同在喷云吐雾一样。 朱元璋在上头看见了,故意使坏,对秉笔的太监说道: “去,给滕大人赐座,赏他一杯茶吃。” 朱元璋在上面批阅奏章,滕德懋不敢打扰,只得静坐着喝茶。 一会儿,茶喝尽了。 朱元璋又叫秉笔的太监道,“去,再赏一杯茶给滕大人。” 滕德懋又喝了一杯茶水,朱元璋立即又给滕德懋戴高帽子,说道: “滕大人赶了这么多的路,口渴难耐,再去端茶来。” 滕德懋实在是不敢吱声,一口气喝了八杯茶水进肚子。 夜里本来就尿多,小半个时辰过去后,已经憋的是冷汗直流,想要如厕又不敢。 这时候朱元璋又说道: “滕大人,等咱再批几个奏章,再谈正事。” 说罢,又吩咐道: “天这么凉,去,再给滕大人沏一壶茶过来暖暖身子。” 朱元璋还不忘再跟滕德懋说道,“咱赏的茶,你多喝几杯。” 滕德懋的脸,这下可就绿了…… 第29章 眼疾 不是滕德懋不喝,他小腹已经涨的麻木了。 硬着头皮又喝下半壶茶,滕德懋感觉自己快控制不住松紧,随时有可能尿出来。 他是朱元璋的老班底了,知道这位大爷的脾气,怕是他最近做了什么事,引起了朱元璋的厌烦。 滕德懋赶紧跪在地上,拜了又拜,在朱元璋面前恳求道: “主公,臣实在喝不下了,憋着难受,请您责罚我吧。” 朱元璋这才不紧不慢的抬起头来,捻了捻朱笔上的碎毛屑,瞥着下方看了一眼,问道: “你有何罪吗?咱为啥要责罚你?” 滕德懋被问的无言以对,只得沉默着。 朱元璋又继续低下头批奏折,时不时打量滕德懋一眼,见滕德懋跪在地上紧捂着小腹,不多时已然瑟瑟发抖,满头都是汗珠。 他知道时候差不多了,再玩下去,滕德懋给他尿在华盖殿上可就不好玩了。 朱元璋终于放下手里的狼豪,打量着眼前跪着的人,沉声威严的道: “咱一直认为,你是个忠厚老实的人,才将浙江一省的钱粮交到你手上。” 滕德懋赶紧说道: “主公信任微臣,臣诚惶诚恐,只愿能为您分忧,办好份内的差使。”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淡淡点头道: “那你就该继续忠厚老实的做事,对了,咱听说你在给女儿寻婆家,寻的是忠厚老实的女婿吗?” 听到这样的问话,滕德懋不敢回答是或者不是,只得给了个模棱两可的评价: “臣相上了胡惟庸长兄的庶子,只见过一面,觉得聪明伶俐。” 朱元璋点头说道: “这小子刚给李将军家里诊过病,咱见过,他可算不得忠厚老实。” 朱元璋这一句话,滕德懋立即便懂了,连忙低声说道: “主公慧眼如炬,为臣一家人着想,臣回去便给小女找个忠厚老实的女婿,自己也做一个忠厚老实之人。” 朱元璋对于这个回答挺满意,脸上终于露出个笑模样,而后说道: “咱听说你最近有眼疾,赏你一副眼药,回去了多喝几次,明明目。” 滕德懋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眼疾? 但是主公说他有,他就必须得有。 “臣谢过主公赏赐,主公知臣有眼疾,如此体谅下属,臣感激涕零,必当鞠躬尽瘁。” “行了,你退下吧。” 敲打完滕德懋,朱元璋又拟了两份旨。 胡惟庸暂不调入中书省,从正四品太常寺少卿升任正三品太常寺卿。 吏部泄露开国封赏官职的官员,命他回家种地,连夜更换。 大明还未开国,就出现这种风气,朱元璋可不惯着。 接下来的几日,胡翊在宫里无所事事。 朱静端很有毅力,穿着木鞋走路,把脚掌走出泡来,依旧不放弃治疗。 胡翊每天早、中、晚,各去询问一遍情况,如此一来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胡翊有点强迫症,看到李贞开辟出的麦田,东南角上缺了一块,看着难受。 在经过李贞同意后,自己将那个角落开辟出来,大概有二分地。 这样一来,整块田地连成了一个规整的长方形,看着也舒服多了。 李贞坐在田间地头,望着眼前绿油油的麦田,心中满是欢喜,指着胡翊开辟出来的田说道: “你还要在宫里待几个月,那块地就留给你,种点东西解解闷。” 胡翊一想,有块地种着也挺好,他想起东墙角下,马秀英和朱元璋在那里种了一片蚕豆,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 如果自己在这里种二分地的蚕豆,会怎么样? 胡翊向李贞求了些蚕豆种子。 看着眼前的田亩,胡翊不禁在想,无论是蚕豆还是小麦,在这个年代的产量都太低了。 明初的时代,流民众多,物资极其匮乏,生活艰难。 只是西方的大航海时代还未开启,需要两百年后,才能把土豆、红薯、玉米种子带到中国。 这些几百年后才传到中国的物品,现在不能为之所用,胡翊觉得有些可惜。 同时脑海里忽然在想,郑和现在快出生了吧? 李贞随后给胡翊捏了几把蚕豆种。 胡翊看着这些蚕豆种,从李贞的口中,胡翊得知,这些蚕豆种已经算是上好的籽种。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籽粒不够饱满。 胡翊穿越前,老家在贫困山区,寒暑假跟随爷爷种地长大,明显能够看出来古代的种子和现代的区别。 种子算是有了,不过得拿盐水先泡着。 既然要种地,高低得搞一些肥料才是,胡翊开始想主意。 不久后,胡翊接到了大哥的书信。 胡令仪拿了一锭银子去买糖葫芦,挨了继母一顿暴揍,然后最近变得乖巧可爱了许多。 不过,胡翊的婚事出现了变化。 滕德懋前两天突然抽了风,过府来把之前的约定推翻了,也没有说任何原因,正在商讨的亲事被迫叫停。 对于胡显来说,这是个坏消息,胡翊娶媳妇受到了阻碍,他很担心。 但这对于胡翊来说,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不过胡显信里提到,胡惟庸对于滕家的做法极为不忿,现在有不少媒婆来踏胡家的门槛,有的是达官显贵家里知书达礼的闺女,等待着给胡翊说合。 看到信的末尾,胡翊头都大了。 不过,滕家为何突然放着自己一个香饽饽不要,反而把之前说好的事反悔了呢? 胡翊想不明白,干脆也就不想了。 反正只是通了个气,又没有正式下聘,这也没有什么。 倒是朱元璋得知这个消息后,当着马秀英的面,骂了胡惟庸几句。 “这个胡惟庸,升他做了太常寺卿,开国大典的差事办的倒还不错,就是这人有些愚得慌。” 马秀英倒了杯茶水给朱元璋,往里面加了点药沫,推到朱元璋面前道: “败火的,喝吧。” 朱元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叫道: “妹子,再给咱倒两杯。” 马秀英目光扫过朱元璋那张黑沉着的脸,倒着茶水,一边打趣道: “近几年来,你的火气可是越来越大了,人家胡惟庸差事不是办的不错嘛,怎么你又说人家愚了?” 朱元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 “咱刚给滕德懋上了眼药,这老小子回去就主动把婚事给撤了,结果胡惟庸又要给他侄子说亲,这个混账玩意!” 马秀英想了想,说道,“要是为了静端,就该下个旨意,直接挑明婚事。” 朱元璋却不以为然道,“这小子虽然有些医名,对朝廷终究没有大的功绩,咱们皇室的公主巴结着他下嫁,你就不顾及顾及静端的颜面?” 马秀英觉得有理,这下可就犯了难: “哎呀,胡惟庸给侄子说亲这事,是有些烦,咱家的女儿总要先让胡翊给治好了脚,胡翊现在又没啥功名,治病救人这种功劳,终究也给不了什么正经官职,他现在就是个虚衔。” 朱元璋点头说道,“堂哥家的静敏,咱都给物色好了驸马人选,明州卫指挥使黄琛就不错,跟着咱南征北战,现在又率部北伐,静敏的驸马都是这样的才能,静端家的能比她差吗?” 朱静敏是朱元璋堂兄的女儿,朱静端则是朱元璋亲大哥的女儿,他的养女。 便在夫妻二人商讨这件事时,朱标从门外进来,笑着说道: “爹,娘,先别发愁啊,胡惟庸那头儿的事交给孩儿我来办。” 第30章 二百五 胡惟庸此时正忙的不可开交。 做了太常寺卿,整个开国大典的事情,大半都担在了他的肩上。 之前胡惟庸是副手,前任太常寺卿大人和礼部所设计的大典,引得朱元璋极为不满,多次裁撤仪式流程,减少支出。 胡惟庸知道主公是底层出身,目前的天下正是满目疮痍,亟待休养生息的时候,不愿将过多的钱财花费在大典上。 他便开始务实起来。 原本开国大典的章程,被胡惟庸直接裁撤了近半数,只留下不能绕开的重要仪式。 大典的银钱花费,也骤降到之前预算的五分之三。 这个差事办得相当漂亮,但也惹来了非议。 朝中的文臣们指责胡惟庸不遵礼法,要弹劾他。 即便是礼部的官员,得知他竟然删减了众多程序,也是颇为不满。 尤其,当胡惟庸听说自己所做的事,将朱标的老师——大儒宋濂都激怒了,心中更是压力极大。 偏偏就在此时,陛下调任他进入中书省的事吹了,滕家和胡翊的婚事又不了了之。 更有传言,泄露封赏名单的吏部吴大人,已经被罢官回乡,离开应天的时候都无人知晓。 更加诡异的是,这三件事居然发生在同一天,之后滕德懋大人就闭门不出了。 胡惟庸敏锐的察觉到了,只怕滕德懋悔婚的事,多半和上头有关。 正在他焦头烂额时,忽然有人来禀报,陛下请他到奉天殿一见。 胡惟庸立即起身赶往奉天殿。 但此时偌大的殿上,竟然空无一人。 只有每逢重大仪式、朝会和重要议事之时,朱元璋才会放在奉天殿举行。 胡惟庸一看,主公不在这里,他又不能就此离开,便只能立在殿内等候。 华盖殿里。 朱元璋在批阅奏折,朱标在旁为其整理,时而朱元璋会提点上几句,让朱标发表一下意见。 朱元璋好不容易批完了桌案上的折子,结果朱标立即又抱来两摞厚厚的折子过来。 “还有这么多吗?” 朱元璋虽然勤政,却也不是铁人,一看到还有这许多,下意识捂着脸差点给折磨疯了。 朱标看到父亲的样子,忍不住笑着说道: “这些奏折与其他的不同,都是参胡惟庸的。” 朱元璋手捂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一只,朝着两摞奏章看来,但又实在不想动了,只得吩咐朱标道: “给咱念念,简短着说。” 朱标点点头,拿起一封奏折说道: “这是礼部尚书钱用壬,参奏胡惟庸擅自专断,违背六部法度的折子,里面说胡惟庸对于开国大典的事搞一言堂,不询问他们的意见,搞得礼部官员们怨声载道。” 朱元璋一听到这话可就不乐意了,大骂道: “放屁!” “分明是他们礼部净搞些繁冗的东西,就一个祭天的礼服,能讨论十天半个月还定不下来,最后引得礼部官员分成两派骂战,咱是要遵守礼制,可也不能遵守这帮书呆子嘴里那种狗屁礼节,那是活受罪。” 朱标听着老爹的吐槽,同样点了点头,又拿起一封说道: “翰林院编修王志,参奏胡惟庸不敬天地,他将您开国祭天的三千斤沉香木预算削减到了一千斤,王志说皇帝乃是天子,若是祭祀昊天上帝偷工减料,就是陷皇帝于不忠不义,忤逆不孝之境地。” 朱元璋听罢,拍着桌子变得狂躁起来,又发怒道: “香料有多贵,这帮书呆子知道吗?何况是祭天的沉香木,都有规格,一根怕是得十几两银子,胡惟庸为咱削去两千斤,就省了好几万两银子,现在咱们这中华大地是个啥样子?好几个地方遭灾,连年战火,百姓流离失所,地成了荒地,逃难回来的百姓们连住的房子都没有。” 朱元璋指着自己的良心说道: “咱就是从底层百姓堆里爬出来的,现在国库里又没钱,还不省着点花能行吗?欠老天爷的,实在不行就烧一道黄裱,打个借条,过几年了还。” 朱元璋不耐烦起来,直接问道: “还有谁参奏胡惟庸的奏章?一便说出来。” 朱标拿起折子来,边看边说道: “御史陈德海、给事中林志远、给事中杨廷瑞,包括我的老师宋濂,还有刘基都上了折子。” 朱元璋一摆手道: “都给咱压下来,先不管,别人参胡惟庸也就算了,礼部那帮王八曰的哪来的脸啊?这事儿一开始就是交给他们礼部的,差事办的不好,才归给太常寺去做,都给压下来,改天放把火烧了。” 朱元璋难得的清闲了一会儿,想起了一档子事,又问朱标道: “胡惟庸那个愚人,你说把事情都交给你,办的怎么样了?” 朱标看了一眼奉天殿的方向,笑得眼角弯起,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道: “爹,我的招数没您那么直接,但是肯定解决问题。” 奉天殿中。 胡惟庸来到这儿,一晃就等了一个多时辰。 隆冬时节,大殿里面那叫一个凉啊! 这偌大的宫殿,到了晚上,连个灯都没有。 胡惟庸就这么站着,站得是腿疼脚酸,又熬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进来了个太监,打着灯笼进了殿。 胡惟庸就像见到亲人了一样,一见有人来,立即起身相迎,问道: “公公,可知道陛下何时召见于我?” 这个太监摇着头,只是慢悠悠的将一盏烛灯点燃,推到胡惟庸的面前。 然后取出腋下夹着的盒子,递给胡惟庸,然后说道: “世子殿下有话,叫胡大人把盒子里的东西数上几遍。” 胡惟庸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全是红豆。 这个? 数上几遍? 此时,太监就在边上站着,看那意思是要监督胡惟庸数豆子。 胡惟庸心说这叫什么事? 但也不能不数,那就数着吧。 夜里的烛光也不亮,胡惟庸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数的头晕眼花,到第三遍了这才清点出了准确数量。 “公公,这里面共有红豆二百五十粒。” 太监点点头,问道: “胡大人点清楚了吗?” 胡惟庸又仔细点了一遍,确实是二百五十粒。 “请胡大人再点一遍吧。”太监用尖细的声音说道。 还点? 胡惟庸开始点第三遍,未来太子的话他不敢不遵,心里实在是没脾气。 等他点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回过味来了。 二百五? 殿下要他一遍一遍的数,是在一遍一遍的骂他是个二百五吗? 胡惟庸一愣,而后把红豆放进盒子里,也不数了。 那个太监还挺机灵,看出来胡惟庸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笑着拿手指了指盒盖上的图画,说道: “看起来,胡大人已经明白了殿下的意思,那么,接下来殿下请您看盒盖上的这幅画。” 胡惟庸一头雾水的看着盒盖上的画,那是一副男女成亲,拜堂的喜画。 画的正中间,还有一个大大的红色“囍”字,十分引人注目。 看到胡惟庸若有所思的样子,太监问道: “胡大人,殿下问您明白了吗?” 胡惟庸愣了愣,二百五? 喜事? 这如何还能不明白,以他大侄儿胡显的本事,无论如何也搭不上未来太子这根线。 那就只有胡翊满足条件。 他最近在给胡翊说亲,太子骂他是个二百五,却不明着骂,而是送来个喜盒。 这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皇家有意招胡翊为驸马,骂胡惟庸这个二百五给侄子乱点鸳鸯谱。 朱标用喜盒点醒胡惟庸,暗骂他,却不明着骂,这是说明此事多半还在暗中,需要他去提点胡翊知道此事。 一想到此处,自己的二侄子被看中,即将成为当朝驸马? 胡惟庸立即欣喜的不成样子,在奉天殿里面挨的冻和饿,一瞬间全都忘记了。 胡惟庸立即对面前的公公说道: “请公公去禀告殿下,就说胡惟庸知道该如何做了。” 第31章 大姐今天变温柔了 朱标在不久后,接到了禀报。 看到朱标脸上洋溢着的笑,朱元璋挺好奇,问他道: “标儿,你笑什么?胡惟庸那个愚人被你给点化好了?” 朱标一边开心的收拾奏章,一边说道: “爹,胡惟庸是个聪明人,孩儿不仅把他点化好了,就连胡翊那里都点破了。” 朱元璋听了这话,还挺纳闷儿,“你一次解决了两件事?给他们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朱元璋立即伸手令朱标停下来,拍着自己的龙椅,说道: “过来坐,到底使了个什么法子,这么神奇?” “快过来,给爹细说说。” 华盖殿里,朱元璋批完奏折后,放松的听着八卦。 胡宅里。 胡惟庸一回到家,将公事也撂在一边,开始绞尽脑汁的构思起了诗词。 世子今夜暗戳戳的贬了他,但也通过一个喜盒,向胡惟庸传递了多层意思。 胡惟庸的脑袋瓜还是很清楚的,这件事现在都还在暗处,没有挑明,所以即便是亲大哥,他也不打算告诉。 给胡显的亲事接着张罗,至于胡翊的亲事,先断了这个念想再说。 至于他写诗的目的,则是要用一首藏头诗,告诉胡翊他成为了驸马人选这件喜事。 因为事情还在暗处,没有挑明。 就不必大费周章,更不能在书信里直白的说出来,恐怕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胡惟庸苦思了半夜,终于写出藏头诗,然后因为激动的睡不着觉,大半夜的将大哥从睡房里扯出来,弟兄二人美美的喝了点小酒。 胡翊在第二日的中午,就接到了胡惟庸的这封家书。 许公公将家书递给胡翊时,特意叮嘱说道: “胡寺卿特意嘱咐了,这封家书要小胡大人仔细品味,知道他的意思后,回个话。” 胡翊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突然间这么正式。 打开书信一看,原来是八句诗,上面写着: 胡雁南飞绕玉墀, 翊翎初展凤来仪。 天恩暗许朱门内, 选婿金笺隐翠帷。 驸衣未绣先传讯, 马踏香尘入紫微。 待君莫问寻常路, 君临鸾镜试婚衣。 诗写的挺好,说的是婚娶的事。 因为是从右往左写的,每一句的头一个字,从右往左念,合在一起便是: “胡翊天选驸马待君”。 驸马? 胡翊心里一琢磨,一副半懵半懂的样子。 朱元璋的女儿看上自己了? 可是,叔父隔着十万八千里,他是怎么知道的? 平时和胡翊接触最多,而且到了婚龄的朱家女子,就只有朱静端和朱静敏。 马皇后亲生的女儿——朱静娴,今年才三岁。 胡翊这么一琢磨,心里有数了。 堂堂的胡惟庸,绝不会闲的没事,给他写个藏头诗玩。 分析出传达的信息后,胡翊对许公公说道: “麻烦公公见到我叔父,跟他说一声,就说家书我都看了,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许公公得了回话,立即就去传信,结果没多久又回来了一趟,焦急地跑过来,对胡翊说道: “小胡大人,主母请你过去一趟。” 胡翊心说,他们老朱家办事还真是雷厉风行,这边刚接到叔父的藏头诗暗示,点破了驸马的事。 还没有确认这回事呢,马皇后已经来找他了? 胡翊立即赶往坤宁宫。 就看见朱静端也没放脚了,而是搀着马秀英。 此时的马秀英,脸色有些发白,用手绢捂着额头,显得很难受。 在她身旁,朱标、朱静敏还有朱静娴,都站在那里,一脸的关切。 朱标看到胡翊进来,立即说道: “胡先生,我娘有些不舒服,你快给诊治诊治。” 胡翊看着马秀英的面色,来到面前,轻轻施礼道: “主母,冒犯了。” 马皇后将手臂平放在桌子上,胡翊立即伸手前去搭脉。 刚一搭上,测到脉搏的跳动,胡翊立即抬起头,又细看了一遍马秀英的面色。 他心中已经下判。 胡翊立即站起身,拱手向马秀英道喜,说道: “恭喜主母,贺喜主母,您有喜了。” “啊?” 马皇后疑惑的道,“我也没吐啊,也不想吃酸的、辣的,就是头有点晕,不太舒服,咋就有喜了?” 朱标听完这话,细问道: “胡先生,要是真有喜了,我就要回去禀告我爹,他心里也惦记着呢。” 朱标这是在委婉的找胡翊确认。 胡翊立即给了个一锤定音的结果,说道: “的确是喜脉,也就怀上一个月出头的样子,错不了。” 朱标得知消息,娘没事,还怀了弟弟妹妹,立即喜笑颜开道: “娘,我先去告诉爹了,这么大的喜事他一定会高兴的。” 朱标去了也就一会儿的功夫,朱元璋立即迈着大步,火急火燎的冲进坤宁宫。 一见到马秀英,朱元璋激动的问道: “妹子,真的有了?” 当着这么多孩子的面,马秀英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朱元璋偏偏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 一看到马秀英默认了,朱元璋眼前一亮,立即搬起个凳子放在旁边,又拿来个棉布垫子垫上,小心翼翼地把马秀英搀扶过去,要她坐下。 马秀英一阵尴尬,欢喜的白了朱元璋一眼,说道: “朱重八,你是不是傻了?我才刚刚怀孕一月,需要你这般殷勤的伺候我吗?” 朱元璋哈哈大笑,一下就变得比平时温柔多了,这个大老粗笨手笨脚的,看着还很滑稽。 不多时,朱樉、朱棡、朱橚几个皇子们听到消息,也都来了。 朱元璋看到孩子们欢闹起来,伸手就叫胡翊过去,悄悄问道: “真怀上一个月了?是个男娃女娃?” 胡翊心说,朱元璋这个大老粗,急的时候真是比猴儿还急。 刚怀上一个月,谁知道是男是女? 这不得生下来才知道吗? 不过,胡翊好像记得,马秀英就五个儿子,这次应该是个女孩吧,也应该是她最后一个孩子了。 心里知道,胡翊嘴上却说道: “主公,臣虽然粗通医术,可也不是神仙,断不出来生男生女啊。” 朱元璋哈哈大笑,拍着胡翊的肩膀,掩饰不住喜色说道: “怪咱,怪咱。” “也是咱太心急,掐着胡郎中当神仙用了。” 有了朱元璋这句打趣的话,立即逗得在场的人,跟着笑了起来。 胡翊也被逗笑了,目光扫过厅堂,当他的目光落在朱静端身上时,忽然和朱静端的眼神对上了。 双方眼神一触,朱静端那张俏脸立即便泛了红,不好意思的把脸转过去,不敢再看胡翊。 旁边六岁的朱橚,睁着一双大眼珠滴溜乱转,刚好把这个细节捕捉在眼里,立即好奇地出言问道: “大姐,你为啥一看到胡先生就脸红呀?” 八岁的朱棣跟着附和道: “老五,你看,大姐今日见了胡先生,就连脾气,都比平时温柔多了呢。” 朱棣刚说完,朱樉也加入到阵营,手指着朱静端说道: “快看快看,大姐脸都红了,都快来瞧呀,难得咱家大姐娇羞一次……” 第32章 破冰 朱元璋一脚踹在朱樉屁股上,笑骂道: “老二,最近静端没揍你们,又皮痒了是不是?” 朱棣、朱橚吓得立即闭住了口。 朱樉都十三岁了,懂得的多,反而大胆的说道: “才不会呢,大姐这时候肯定不会动粗的,不然就吓跑了胡先生。” 马秀英看到朱静端的一张羞脸,更红了,立即抓起桌子上的擀面杖,做出要打的姿势: “去去去,放你们出去骑半日马,快别在这儿胡言乱语了。” 一听说今日可以不用读书,还能撒丫子骑马,一眨眼的工夫,四个皇子全跑的没影了。 朱元璋今天非常高兴,马秀英的喜脉又是胡翊给诊的,高兴之余也给胡翊创造起了机会,问胡翊道: “静端今天才放了一次脚吧?” 说着话,一拍胡翊的后背,说道: “去,给静端治脚去,马上就要开国了,可别忘了你答应咱的事。” 胡翊承诺了朱元璋,开国大典当日,要让朱静端完完整整的走完廊道,大大方方的接受封赏,接受文武百官们的朝贺。 朱静端有些害羞的到屋里去了。 胡翊不敢进屋,毕竟就朱元璋那个脾气,今天对你好的时候,叫你进去看。 明天生气了,说你擅闯他女儿的闺房,再给拉出去剐了。 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结果,胡翊就这么站在朱静端的闺房外面,朱元璋隔着老远看着,心里闷得慌。 朱元璋龙行虎步,伟岸的身躯快速移动过来,手摁着胡翊的后脑勺,就给他推进了屋里。 马秀英在后面看到了,隔着老远小声提醒道: “朱重八,你在做什么?没有你这么胡来的。” 朱元璋却是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凑到马秀英身边,咧着一张大嘴边笑边说道: “咱当年被义父关进屋里时,还不是你来给咱送烧饼吃?那时候你也羞臊的慌,后来被咱拉了一回小手,就自然多了。” “哐当“一声,马秀英手里的擀面杖跌落在地上。 一丝绯红,从她的脖颈弥漫到脸上,三十八岁的吴王主母突然变回了二十年前的郭家帅府二小姐,跺着脚又羞又气的道: “朱重八!当着孩子的面说胡说八道,你也不嫌臊的慌?“ 朱标憋着笑,拿两手捂着耳朵,故意说道: “我没听到,我一个字都没听到,爹当年没有拉过娘的手,绝对没有。” 朱元璋笑的合不拢嘴,好像肚子里塞了个蛤蟆叫一样,一时间根本就停不下来。 马秀英看着这对父子,又羞又气想揍人,可是想着想着,她自己也给气乐了。 朱元璋这才说道: “女儿家娇羞的很,就要破了这层冰,以后才好相处呢,咱是过来人。” 说罢,又转过头叫住朱标,告诉他道: “标儿你也记住了,以后见了常家的丫头,多拉拉小手,反正你一直就中意着那个小妮子,早晚她也是咱们老朱家的人。” 朱标被活爹给说了个大羞脸。 马秀英在旁啐道,“说的什么话?哪有这样教孩子的?” 朱元璋在外头做示范,声音还挺大。 弄得屋里屋外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朱静端一张俏脸就显得更红了,尤其是在胡翊进屋后,她实在是羞的不知道说什么。 倒是胡翊先开了口,一句话就挑破了寒冰: “朱姑娘,你今早吃了几个苹果?” 吃苹果? 朱静端一头雾水,不知道胡翊话里的意思,疑惑不解道: “吃什么苹果呀?” 胡翊立即说道,“你的脸,红的就像个大红苹果一样…” 不等胡翊再继续说下去,朱静端已经听明白了,胡翊这是在调侃自己的大羞脸。 朱静端此时已经羞怯到了极致,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 “哎呀,你这人……” 她话音还未落,胡翊已经在她正面蹲下来,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正好对上了她的视线。 四目相对,朱静端立即就愣了一下,僵在那里了。 胡翊轻拍了一下她的胳膊,见朱静端没有任何的反感,还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发愣,立即也学着一脸“娇羞”的说道: “呀,你直勾勾的盯着我看,我会害羞的。” ??? 朱静端的小脑瓜里,一下子给搞宕机了,给胡翊这句话整的不会了。 你直勾勾的盯着我看,还说我看你你会害羞? “你这个人……”朱静端刚说出这四个字,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也被逗得“咯咯”笑起来。 一时间,笑面如花,身子乱颤,再也掩饰不住。 最后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也破了冰,再看到胡翊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羞脸了。 胡翊赶紧把泡脚的药粉取出来,往里面兑水,然后说道: “快放脚吧,你再笑一会儿,你爹的醋坛子翻了,就该罚我了。” 朱静端想忍住不笑,问题是无论如何就是忍不住,反而是看到了胡翊,越看越想笑。 胡翊都没注意到,无良的朱元璋正在门外听墙根,转头就悄声对马秀英说道: “这小子坏着呢。” 不过,虽然面上是这样说,朱元璋却挺乐呵。 因为女儿高兴啊! 马秀英也是在边上连连点头,说道: “从未见过端儿这么开心的笑过,也许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朱元璋随即半搂着马秀英,厚着脸皮也说道: “那咱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马秀英腻歪的身上起了二斤鸡皮疙瘩,赶紧逃一样的躲开了。 从这天开始,胡翊更加有了去坤宁宫的动力。 起先过去,主要是为了给朱静端治脚,胡翊怕的是治脚出岔子,连累到自己的小命。 现在再去,就是盼着和朱静端说会儿话。 朱元璋看他们没那么严了,胡翊说话也比之前自在了一点。 可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出进进的,总也不太好。 总之,事情是积极的。 朱静端生得清丽端庄,又有几分大气和秀美,脾气也是极好的。 无论是性格和长相,都很对胡翊的胃口。 二人又都相互有意。 胡翊之前是没想过可以攀上朱家,进入到皇亲国戚这个阶级。 但是现在,事情正在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对于他来说,也是极好的。 无论叔父未来会如何,如果做成了驸马,也算多了一点活命的筹码。 胡翊还是很有分寸的,只是在朱元璋那天最高兴的时候,去和朱静端破冰,故意逗弄她。 随后又变得规规矩矩,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从不逾矩。 身在皇宫实在是闲得慌,还是该干点什么才好。 鼓捣点什么呢? 胡翊想起来,自己在种蚕豆,要不鼓捣鼓捣化肥? 第33章 绕不开的叔父 如果只是为了这几分地,完全没有鼓捣化肥的必要。 但有一把刀,架在胡翊的脖子上。 虽然还有十二三年的时间,胡惟庸案才会爆发。 但,叔父发迹,应该就是几年后的事。 那之后,他的野心应该就会日渐膨胀了。 胡翊现在没有别的事可做,除了和朱静端培养感情,做一点自己分内的事,便无所事事。 现在的叔父,务实、能干,正在事业发展期,胡翊也做不了什么干预。 那便只能尝试着做一点好事、实事,给自己的身上多糊几层护身符。 不一定有用,但护身符糊的层数多了,刀子砍下来的时候,至少没那么锋利了吧? 先做事,剩下的交给时间。 胡翊也不是没想过造反这条路。 但他一个医生,除了会点医术以外,啥都没有,怎么造反? 大明开国之初,徐达、常遇春、李文忠、蓝玉,个顶个的都是猛人。 胡翊对于军事一窍不通,何况打仗需要钱粮。 别说上面这些猛人了,就算给胡翊来个耿炳文、汤和这种不是太猛的,他也干不过。 胡翊思来想去,自己能走的路,就只能是博得这个驸马身份,做出一点功绩。 如果能获得朱元璋的信任,后面再想办法干预叔父造反。 胡翊分析着,朱元璋是个农民出身的皇帝,他在日后的治理上,也是把大明朝着农业大国的方向上推进的。 如果说洪武年间,整个大明最危险的地方在哪? 依着胡翊看来,既不在战场上,也不在什么危险的边疆、战略要地。 而是在朝堂上。 天下平定后,武将们的作用开始减弱,治理天下便需要在朝堂。 朝堂上的阴谋诡计,往往比战场上你死我活的争斗,要复杂得多,而且后果也要严重得多。 洪武朝四大案,光是掉脑袋被杀的人,就达到了数十万! 一不小心,就会被卷进去。 胡翊想要保全自己的性命,保全父母、大哥、妹妹们的命,更是不敢轻易沾染。 只有做一些实用的事,而且是朱元璋密切关注和重视着的,又不会出现生命危险的事,才是目前来说的最佳选择。 综合来看,发展农业就是这样一个“好差事”。 或许在别人的眼里,干这个差事的是个蠢人。 但对于胡翊来说,在洪武朝能够做一些事,又尽量不染指于朝堂,惹来杀身之祸,还能博得朱元璋的好感和青睐,这就够了。 如果恰好因为做这些事,在民间积累起一定的名望来的话,也许将来因为胡惟庸案爆发的时候,朱元璋还能收到几把万民伞,为自己求个情。 至于始终无法绕开的那个人——叔父胡惟庸。 胡翊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这样来看,能够制作出化肥,增产作物的收获,也是个不错的路径。 胡翊回忆着,现代的各种氮肥、钾肥、碳铵肥、磷肥以及复合肥料。 怎么造出来的? 他不知道。 甚至在胡翊的记忆里,小时候家里住的是土坯房,房后有一个露天的旱厕。 村里的人都是在旱厕里积累粪便,最后拿去浇地,以此提升土壤的肥力。 此外,爷爷每年会将鸡圈清理一遍,用鸡粪和猪粪混合,撒进贫瘠的土地里面改善土壤。 九十年代的现代人,都是这样的做法。 那么,六七百年前的明朝人,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到此,胡翊基本可以确定,在明朝制作现代化肥是不可能的。 首先,他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 但利用自己那点微薄的化学知识,做一些发酵的强力堆肥,改善土壤,增加作物产量,是否可行呢? 胡翊脑子里有了个大致的雏形,他依稀记得,中学的历史课本上提到过《齐民要术》和《天工开物》这两本书。 如果可以找一些有关于农事的书,多琢磨琢磨,再利用自己那点微薄的化学底子,也许能有所收获。 想着这些,胡翊来到李贞宫中居住的院落里。 今日难得的是个冬暖日,李贞靠在藤椅上,身子底下垫着张老虎皮,正在悠闲无比的晒着太阳。 若是没有垫着的这张老虎皮,不知道的人,大概会以为这位和善的老大爷没什么本事。 胡翊径直走过来,李贞老远就听到脚步声,看是胡翊来了,立即从藤椅上翻坐起来。 “怎么,天天在坤宁宫里逗闷子,终于想起到我这个糟老头子这里坐坐了?” 连李贞都在调侃胡翊。 显然,朱元璋目前对于胡翊,是比较满意的。 要不然的话,也不会把胡翊跟朱静端逗闷子的事,说给这位大姐夫听。 胡翊听了这话,却显得很谨慎的道: “大爷,快别这么说了,还早的没影呢。” 李贞笑眯眯的盯着胡翊上下打量,不住的点着头,而后说道: “既然都有这层关系了,未来你就得叫我姑父,再叫大爷就不合适了。” 胡翊可不会主动攀亲,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主动改口算个怎么回事? 要是被人知道,八字连半撇都没有的事,他就已经当真了,朱元璋能饶得了他? 李贞见他不搭话,笑着说道: “你怕什么?就凭你救了保儿媳妇,给景隆一条活命之恩,于情于理也该叫我一声伯父了。” 既然李贞都这样说了,胡翊才改口叫了声“伯父”。 有了这个称呼,李贞越发的高兴。 胡翊才知道,大明初代战神已经取了名字了,闲聊起来问道: “景隆那小子,现在还好吧?” 李贞点头说道,“天天被他娘抱在怀里,挺能吃奶的。” 一提到孙子,李贞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胡翊想起了文氏的身体状况,又问了几句。 看着面前那片葱绿的麦苗,长得愈发的壮实,胡翊想起来,这才问道: “伯父,您这片麦苗种的好啊,当初是使了什么肥料,我看这些麦苗的根还都挺粗壮的。” 李贞听了这话,立即得意的说道: “我当时担了几桶粪,好好的浇了一遍地呢,秀英她们在后宫摆了许多织机,纺织局的蚕房里有许多蚕粪,又拿蚕粪追过肥,自然是长得好。” 说到这里,李贞瞅了一眼胡翊那二分光秃秃的地,问起道: “你前几天用盐水泡了蚕豆,是要做什么?蚕豆都被盐水泡坏了吧?” 胡翊笑了笑,说起道: “我用盐水泡蚕豆,是为了将干瘪的蚕豆剔出来,这样成活率高些。” 李贞疑惑道,“蚕豆种子都挺饱满,应该没啥问题吧。” 看起来,古代的盐金贵,农民们很少有用盐水泡发种子,剔除次品的习惯。 这倒也对,李贞早年未发迹时,家中也是贫困的,盐都吃不起,何况是拿来泡种子? 他现在种地,却还是用的早年务农时候的经验,种植技术并不甚系统、科学。 不过,胡翊现在的了解还比较有限,等后面出了宫,可以多了解了解这方面的事。 和李贞聊了会儿,见胡翊开口问的都是农事,李贞看着面前这个小子,张口提点了几句。 李贞问胡翊说道,“你虽然在宫中做着事,可是重八封你做了昭信校尉,有没有想着干出点什么名堂来?” 第34章 没学会爬,就要学跑? 救下文氏和李景隆,胡翊受到了朱元璋的封赏。 给了个文官虚衔——承德郎。 又给了个武官虚衔——昭信校尉。 胡翊确实想过这个问题,给他一个虚衔是没问题的。 但是,一次却给了两个? 文武双全。 只是胡翊当时没敢往大了想,自从这几天胡惟庸用藏头诗点了他一次,又和朱静端破了冰,得知了朱元璋和马秀英对他的态度后。 再加上李贞今日的提点,胡翊发现,这里面另有文章。 大明开国之初,重武轻文,即便是朝廷中的大量文官官职,也是由武将兼着的。 比如说,徐达一个武将,就兼着右丞相的职位。 同样的例子还有李文忠和常遇春,李文忠兼着浙江行省平章事,常遇春兼着中书省平章事。 朱元璋很少会授人以武勋官职,对胡翊却例外。 这其中,只怕是对他还有些期待。 “是因为朱静端的这层关系吗?”胡翊心中暗想。 也只能是因为这层关系,不然的话,胡翊只不过是个有点名气的医生,能调入到太医院都是他的福气了。 那么,胡翊由此反推这一切,能让朱元璋对自己做到如此之多的优待。 看起来,他在朱静端的心里,是有很大一块位置占据着的。 胡翊想到这里,有点开心,嘴角露出了微笑。 李贞捕捉到了胡翊的表情变化,想着想着开始出神,然后就笑了。 那他一定是懂得了里面的意思了吧? 果然是孺子可教。 李贞见此情景,又开口提点道: “你是文官,可是身上更加兼着武勋,现在不叫你做什么,难保以后就不叫你做。” 说到此处,李贞那只粗粝的大手伸过来,抓住胡翊的胳膊,左右翻看着,评价道: “有些书卷气是好事,只是还要有些英武气,此外你还要学些拳脚兵器;上回骑马从宫里往外赶,棡儿和棣儿说你骑马太慢,骑姿也不雅观,军中就靠这些服人呢,你若是做不好,如何服众呢?” 李贞点出了胡翊的毛病,而后才说起道: “明日诊治完了就过来,我开始教你些拳脚,用不用的上无所谓,但你得会。” “毕竟是艺多不压身嘛。” 胡翊连连点头,觉得李贞的话有道理。 这也就是他对李贞有恩,外加上和朱静端有那么一丝丝关系。 否则的话,当朝一品荣禄大夫,领大都督府佥事,执掌兵权、位高权重的李贞,又岂会如此仔细的提点于他。 只是,胡翊对于学武这件事,抱有的期待很低。 一来他不是从小就开了筋骨的,二十一岁的年纪,身体开始变得僵硬。 马步没扎过,练刀需要招式连贯,练枪需要先抽拔长杆,以此锻炼腰力和控制力。 再者说,天下初定,虽然后面还有不少大仗要打。 但是立功杀敌的事,有的是人去做,他现在学也来不及。 胡翊很清楚自己学武的定位,那就是看着像个武人,有几分英武气,只要站在那里做做样子没啥问题,就可以了。 夜里,许公公过来了一趟,胡翊想找几本有关农事的书籍,托许公公转达给叔父胡惟庸。 事实证明,胡翊于学拳上的天赋,也确实一般。 第二日早上,胡翊照例去朱静端那里看过后,来到李贞的院子。 李贞已经在院子两侧,立起了兵器架,从刀枪棍棒、到鞭锏马槊,全都摆在兵器架子上。 久不上战场的李老将军,今日也是重操旧业,换上一身练功服,严肃认真了起来。 看到李贞如此正视这件事,胡翊也跟着正视起来。 李贞攥着一把石灰,在地面上画了几个点,胡翊便开始练桩功,扎马步。 并不是一开始就从拳法教起的。 胡翊扎着马步,伸着双手,艰难地保持着动作。 李贞认真严格的纠正他的问题,叫他稳住先扎一炷香的时间。 胡翊熬了没多长时间,整个人都疯了,可是还得坚持。 等到终于熬过一炷香的时间,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身上哪里都酸麻,再也不想起身了。 但也就在此时,胡翊发现,他的熟练度里面除了医术外,多了一个“武学”的项目。 武学之中,他的桩功熟练度变成了1。 【武学*桩功:1/10(习练成形)】 再练九遍,可以习练成形。 看到李贞这么仔细而且正视,胡翊心说,那就继续练吧。 再怎么说,练完了体格健壮,身体健康了总是好的。 胡翊这一早上都在练桩功,等到日渐中午,跟逃命一般的飞离此地,直奔坤宁宫而去。 李贞摇头苦笑着,看到胡翊现在的模样,仿佛想起自己当年吃苦学武时候的情景。 坤宁宫里。 胡翊询问朱静端的情况,手里做着记录。 朱静端见他满头大汗,倒了一杯茶给他搁在桌上,然后远远地退到了一个安全距离之外。 不过,退归退,话还是要说的,朱静端疑惑的问道: “你今天这是做了什么?怎么看起来,好像要了你半条命似的?” 胡翊回答道,“李将军教我练拳脚,马步扎的我差点闪了老腰。” 朱静端捂嘴偷笑着,胡翊则是把泡脚的药粉又加了倍。 看到胡翊下了这么多药粉,朱静端有些心里没底,一脸愁容说道: “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好像效果并不明显,我真的…能在开国的那天,端端正正的走上大殿,接受册封吗?” 朱静端心里没底,胡翊却很有信心的道: “人的骨头是极硬的,就拿练武之人来说吧,锻炼过的手骨,可以碎石开砖,骨头既然这么硬,当然需要大量时间的药物浸泡,才能起到一点软化效果,到那时才是放脚的最佳时机。” 朱静端点着头,胡翊看她准备好脱鞋了,走出去把门带上。 上午练桩功,下午练桩功。 好在下午的时候,胡翊的熟练度第一次突破了10,进阶到了习练成形的阶段。 这次突破为他带来质变。 突破过后,再次站桩的时间延长了,姿势标准了一些,身体的稳定性得到了一些提升。 虽然还是很难受,但也不像早上站桩那样难以忍受了。 【武学*桩功:0/30(初入门道)】 李贞看到了胡翊的进步,有些感慨。 本以为胡翊看着静不下心,进度不会太快,不过现在看来,胡翊的桩功进步比他年少的时候有天赋。 李贞端起两个茶碗,给胡翊放在胳膊上,逼着他保持平衡。 桩功开始有进步,就可以开始学习拳法了。 又是几天下来,胡翊的桩功大进。 只是拳法嘛…… 【武学*拳法:0/120(初入门道)】 胡翊就郁闷了,为何同样是入门,桩功只需练习30次,拳法就需要120次? 胡翊记得,当初学习那么难学的医道,入门的时候只不过20次熟练度就完成了。 莫非,从熟练度上还能看出自己天赋的大小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胡翊觉得“贪多嚼不烂”这句话就不是贬义词了,他得抓紧把能学的都学一遍,看看自己都在什么事情上有天赋? 如此一来,就能不浪费时间,做到精准提升。 想到此处,这一日,胡翊来到李贞身边,开口便说道: “伯父,练习拳脚有些单一,我想请您多教我几样东西。” 李贞一愣神,突然把眼皮一抬,白个眼瞥向胡翊说道: “拳脚还没学会呢,就想要学新的,还没学会爬呢,你能跑的了吗?” 第35章 岁末 李贞觉得胡翊有些好高骛远,不明白贪多嚼不烂的道理。 但胡翊却很坚持,对李贞说道: “伯父,我觉得应该勇于尝试,多接触些兵器,或许能从其中找出适合自己天赋的,学起来也能事半功倍。” 李贞虽觉得这话是歪理,基础都没打好,学别的同样也起不来。 可是话又说回来,谁叫胡翊是李家的救命恩人呢? 那就教吧。 李贞拾起兵器架子上的长枪,抛给胡翊,自己也抓举着一条大枪,在手中摩挲着,告诉胡翊道: “枪乃是军中的霸主,我就先教你如何发力。” 几天下来,李贞教了胡翊挺多样兵器。 胡翊发现,他的柔韧性确实一般。 若是从小练童子功,早早地开始学这些兵器的话,也许还好。 但是21岁的他,想学剑,肢体不够协调。 想学枪,用着很不顺手。 最后李贞教他刀法,结果刀法的缠、绕、削、劈,更是需要极大的身体灵活性和柔韧性,胡翊也都败下阵来。 学习这些兵器所需要的熟练度,也都高的吓人,这也间接证明了胡翊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反倒是冷门兵器——竹节钢鞭。 胡翊使的颇为顺手,只需20点熟练度就入了门。 看到胡翊于刀、枪、剑、马槊等兵器上,都败下阵来,却在破甲的短兵器上表现出天赋。 李贞啧啧称奇。 只是钢鞭实在太重,胡翊抡上几次后,动作就会变形。 李贞在发现胡翊的天赋后,将12斤的竹节钢鞭去掉,给胡翊换上了一根3斤多重的四棱凹面锏。 这锏的长度大概1.1米,3斤的份量,拿在手里不轻不重。 长锏四棱锋利,尖端带刺,可击打、可贯穿、可突刺,变化多端。 胡翊仅仅挥舞了几下,便仿佛回到了童年,想起儿时的自己手拿一根短棒,在路边大练“辟邪剑法”,欺负路边花花草草的场景。 胡翊于锏兵器上的天赋,也和钢鞭差不多。 很快就入了门,而后在李贞的教导下,开始一遍一遍练习各种用锏的基本功。 李贞很满意的笑了,看到胡翊手中的锏,耍的越来有模样,坦然说道: “你这个办法确实也挺有效果,既然你耍锏顺手些,那以后就专门练锏,我开始还以为你是好高骛远呢,没想到几天下来,你就找到了自己的长处,你这个孩子倒也聪慧的很。” 胡翊嘿嘿笑着,热情这东西一旦要是来了,挡都挡不住。 胡翊现在甚至愿意不吃饭,就练锏。 李贞看他练的疯了魔,及时泼了盆冷水,给胡翊又提了个醒说道: “锏要练,拳脚功夫再差,也不可搁置,你哪怕每天练几遍,过上个二三年,也能看得过眼。” 胡翊点着头,他深刻认同李贞的话。 任何天赋,若是不经过后天的持续训练,最后也无法全部兑现。 持之以恒很重要,哪怕于拳脚上的进度再如何缓慢,若以年作为单位去坚持,总会产生质变。 李贞随后想了想,又结合胡翊目前的情况,给了他一个综合性的建议: “习练锏法,拳脚不可搁置,此外你需再学一点箭术,重八喜欢打猎,每年春狩、秋狩,大家都在一起比试,你的箭不需精,但也要能射的中,如此一来再改善改善骑马的姿势,看着至少像个武人了,装装门面也算过得去。” 如果说,胡翊的锏法天赋算不错的话。 那么,接下来他在箭术上展现出来的天赋,就更加突出了。 胡翊按照李贞的指点,弯弓搭箭。 先从十步开外练起,胡翊的眼睛炯炯有神,目力极佳。 而最重要的是手稳。 试过几次距离,换过两把份量不同的弓后,李贞一阵雀跃,见到了胡翊,就像是捡到了宝贝一样,豪不吝惜词汇的夸赞道: “你小子,原来正经的天赋都点在了箭术上,从今天开始你要与我好好学射箭,过几日把你带去校场好好练练,就你这双稳定的手,将来必定是神射手的材料。” 胡翊的手稳,这个他自己也知道。 在此之前,胡翊想过在明朝开展简单手术的事,因而专门练习过手的稳定。 再加上日常书写,需要悬腕用笔,这对于提升手的稳定性也有一些帮助。 胡翊心说,这大概就是一通百通吧。 若是能够将箭射好,绝对是个加分项。 日子在胡翊的日常练习中,开始接近年末了。 叔父胡惟庸找来了几本有关农事的书,一本《齐民要术》,一本《陈旉农书》,和一本《王祯农书》。 胡惟庸还托人带话,《天工开物》这本书没听说过,问是哪个朝代、哪个人所写的? 叫胡翊说的仔细些,他回头再想办法弄来。 胡翊以前只知道《齐民要术》的名头,现在手头上摆着厚厚的三本书,时间有些不够用,需要挑灯夜读了。 粗翻了一些,胡翊大概知道了三本书的区别。 《齐民要术》包罗的十分全面,农、林、牧、渔皆有涉猎,只是涉猎的广,就难免篇幅和深度逊色一些。 《王祯农书》里,有许多农具和器械发明,更偏向器械技术方面。 《陈旉农书》是正儿八经讲种植术的,从养护农田到堆肥、制肥和用肥,再到最后的耕种细节,作者讲的很全面。 胡翊随后把重点放在《陈旉农书》上,总结、归纳,记笔记,然后琢磨着怎么在古人的基础上,进行肥料的改善。 坤宁宫里。 朱元璋最近忙的飞起,又要过年,又要开国。 朱静端说他每天早上出去,半夜了不一定能回来。 年关上,好消息也是不断。 北伐军势如破竹,徐达攻占了青州,斩了元将普颜不花。 常遇春一路猛追猛打,身后的粮草供应跟不上了。 常遇春攻的实在太快,身后的押粮官哭了,这个猛人跑得太快,他们押运粮草辎重的实在是追不上啊! 整个山东全境收复在即,一场决战即将打响! 而在应天府。 岁末将至,宫中悬挂起灯笼,坤宁宫也装饰了红布,显得极为喜庆。 开国日期定在了正月初四,国号为“明”。 此时,距离开国大典当日,也只剩下十天时间了。 第36章 胡大嘴 男人们在外征战,这个年不得在家中过了。 徐达、常遇春,李文忠、汤和、邓愈…这帮大明的开国功臣们,还要继续忙着北伐。 奉天殿上,象征着荣耀和地位的诏书和官印,他们无法亲自回来接了。 男人们回不来,马秀英便要发挥自己未来后宫之主的作用,把这些在外征战的将军们的夫人们,请到宫里来坐坐,提前过个年,安抚安抚。 腊月二十六。 早早地,谢夫人和常蓝氏就入宫来了。 正好赶上胡翊在给朱静端治脚。 常蓝氏的女儿常婉,从小便跟朱标青梅竹马,早就是一对金童玉女。 两家也早已默许了孩子们的亲事。 胡翊和朱静端的事,常婉平时没少听朱标讲,自然而然的,就连常蓝氏这个当娘的也都知道了。 常蓝氏的性格跳脱,看到胡翊从朱静端房里出来,立即便开口调侃了起来道: “听说胡郎中一天要去静端的房里看三遍,一天看三遍,这么久了也看不腻。” 常蓝氏一开这个头,汤和的夫人胡三娘,又是个嘴上没有把门的。 胡氏立即就好奇的问道,“这两个孩子腻什么?莫非……” 胡氏后知后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胡翊和朱静端身上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常蓝氏又调笑道,“许是上回给保儿家的救治,那时候就好上了。” 朱静端听了长辈们在门外的调侃,脸都羞的发烫起来。 胡翊倒是厚着脸皮,笑着上去挨个打招呼。 跟这几位夫人也不是头一次见了,熟络了些,胡翊话也就多了。 不多时,从门外走进一位身穿红裙的年轻女子,怀里抱着个虎头虎脑的小婴孩,也穿着一身红,戴着虎头小帽,看着极为喜庆。 在女子身后,李贞负手站在门外。 来的人正是李文忠的妻子——文氏。 文氏见了胡翊,赶忙施了个大礼,诚恳的拜道: “多谢胡大人救我们母子的活命之恩,近日能出来吹风了,文萍携子景隆,前来叩拜胡大人救命大恩。” 胡翊看到文氏抱着孩子,真要跪下来给他磕头。 他想过去搀住对方,苦于文氏是个女子,不能伸手。 他又不想受此大礼,只得一个箭步跃出门外,转过面来,拱手说道: “夫人不必客气,区区小事,我当不得这么大的礼。” 岂料,胡翊话音刚落,胡三娘就接话道: “当得当得,怎么就当不得?救活两条人命,这样的大恩就该下拜两次,磕两个响头才是。” 胡翊心说这都是一群什么夫人啊,接下茬接的这么快。 这几位夫人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胡翊可招架不住。 门外不时还有其他夫人进来,看到胡翊,就问是不是那位小胡神医。 胡翊找了个借口,拔腿就跑。 谢夫人知书达礼,显得文静些,捂着嘴笑道: “看你们给胡郎中吓的,魂儿都快给人家吓掉了。” 常蓝氏早年跟常遇春在山上当土匪,一个是土匪头子,一个是压寨夫人。 胡三娘则是有名的泼悍妇,汤和从军之前,在相当长的日子里,做的是街头上的小生意,那张嘴极为能说。 胡翊招架不住倒也正常。 等到朱静端泡完了脚出来,常蓝氏和胡三娘,一人一句,又把朱静端羞了个大红脸。 常蓝氏调侃道: “胡郎中长得俊秀,人也白净,我们静端也长得秀丽又水灵,这将来要是成了婚,生下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指不定得多好看呢。” 朱静端听到这句话,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胡三娘话痨,立即就本能地接起了下茬道: “要生就多生几个,反正胡郎中有医术,也不担心难产。” 常蓝氏轻轻从身后,掐了胡三娘一把,悄悄去看文氏的反应,嘴里一边打趣着赶忙道: “大过年的,你少说那个不吉利的,真是跟你们家老汤一样,嘴上没个把门的。” 马秀英这时从屋里出来,也是忍不住说胡三娘道: “跟你们家老汤一样,什么都往外说,两张大嘴巴算是凑到一块儿了。” 说着话,去把脸色不太好看的文氏搀着,送进了里屋。 大家伙儿来了,唠着家长里短,一起搭手做起了饭菜。 徐达的妻子谢夫人,看到朱静端走路好了许多,不住惊叹道: “静端最近走起路来,居然平稳了这么多,小胡郎中医脚的功夫也这么高明。” 常蓝氏立即跟着夸赞起来,也是心里由衷的为朱静端高兴,说道: “静端这孩子从小就苦命,这回可算是要苦尽甘来了,哎呀,看到你这脚慢慢地好起来,婶子着实为你高兴,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过得好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就安心了。” 朱静端听到这些话,心里头暖暖的。 偏偏是这个胡三娘,嘴上又不把门,多出来一句道: “就是静端现在走起路来,还能看到有些不平顺,恐怕开国册封那天让人家看出来,露了怯。” 常蓝氏白了胡三娘一眼,无奈道: “胡大嘴,你这毛病怎么又犯了,交给你个活儿,择菜去。” 胡三娘也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她平常就这么说话惯了,现在又怕惹人误会,连忙解释着想要往回来圆。 就跟朱静端还有马秀英解释起来,语无伦次的道: “秀英妹子,静端,我说话不好听,可是这些话总也压在心里,是要说出来的,眼看着离开国那天不远了,要是静端的脚能好了,像重八说的那样,亲自走上大典接受册封,咱们心里头都为着她高兴。” 胡氏这时却是话锋一转,又道: “可是咱们总要做足两手准备,还有七天了,就七天时间,静端的脚好得起来吗?万一要是耽搁了,开国那天出了丑咋办?得把这些都考虑进去,你们趁早有个准备,这好听的话有人说了,不顺耳的话也得有人站出来说啊,我也是为了静端好,就是我这人嘴笨……” 随着胡三娘的几句话,这下算是把人都得罪光了。 可是,一个切切实实的问题,也是摆在了马秀英和朱静端面前。 还有七天时间。 就朱静端现在走起路来这个状况,要是真没有好利索,可咋办? 第37章 焦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后宫里,马秀英暗暗发愁,朱静端则是一边帮着厨,等到傍晚酒席宴都结束了。 她还恍惚着,心里隐隐的不太安宁。 晚上,朱元璋带回三条裙子,那是纺织局专门为了三位公主的册封仪式,量身定制的。 朱元璋喜冲冲的进屋,脸上洋溢着喜色和兴奋,拿来几个衣架把裙子挂起来。 “妹子,快去把女儿们叫出来,叫她们看看大典上穿的礼裙。” 马秀英和朱静端,分别捂住静敏、静娴的眼睛,把她们引到礼裙面前。 看到眼前色彩艳丽,线条柔美的华服,朱静娴和朱静敏激动的欢呼起来。 朱元璋指了指最漂亮的那件描边刺绣凤纹服,眼神宠溺的对朱静端说道: “端儿,这回的册封,爹还就是为你准备的,娴儿跟敏儿自不必说,到了那天的大典上,咱要叫所有人好好看看咱朱家长公主的风范,也好为你正名。” 朱静端心里暖洋洋的,对于养父母这些年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心里都明白。 她只是养女,却得到如此多的优待。 朱元璋和马秀英,就把她当做自家的亲生女儿一样,为了她的脚伤,一直极为关切,就连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她的感受。 可是,这份爱越关切,朱静端的心里却也越沉重。 胡三娘今早上说的话,还是一遍一遍在她的脑海里回响着。 感受起了压力,朱静端勉强笑着,进到屋里去试穿华服。 稍候,一身华服的朱静端从屋中款款走出,手捧着册封时的玉圭礼器。 端庄典雅,落落大方,如同南朝神仙壁画中的人物一般。 马秀英看到女儿的样貌,忍不住赞叹起来道: “咱家的静端长公主,长得如同神仙天女,不愧是做大姐的,穿着礼裙往这里一站,就大气典雅,出落得亭亭玉立。” 朱元璋跟着颔首表示赞同,一想到大典上的情景,得意地说道: “哼,到了那天,静端往奉天殿一站,咱叫这群臣子们好好擦亮了双眼看着,要叫文官们把场面写进史书里。” 当着朱静端的面,朱元璋说的尽是些宽心的话。 可是,女儿们深夜都休息了,身边只剩下了马秀英,朱元璋才把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婆娘,就剩下七天了,静端的脚看着还有点不妥,咱这个担心啊。” 马秀英把白天胡三娘说的话,当着朱元璋的面,也说了一遍。 这下子,朱元璋更愁了,没压住脾气,冷声说道: “这个胡翊,当初在咱面前拍着胸膛保证,说咱家女儿一定赶得上大典,现在可好,这不是耽误事吗?” 马秀英拿胳膊肘捅了朱元璋一下,示意他小声一点,轻声对朱元璋说道: “我早些时候问过胡翊,他说泡脚的软骨方需要三天才能见效,可是要让软骨方把脚骨泡软,达到最佳效果,就得半个月。” 这话,确实是胡翊在早些时候对马秀英说过的。 其实,朱静端现在还有一点瘸,原因主要是在于浸泡的软骨药上面。 软骨药每天浸泡三次,至少需得三天,才能使药效到达脚骨,逐渐软化。 这个软化也是相对而言的,毕竟人身上的骨头,再软又能软到哪里去? 等到软骨的疗效达到最大化,至少又需要十余天时间。 可以说,治脚的软化工作就做了半个月,胡翊为朱静端治脚到现在,拢共才一个月出头。 这样算下来,真正治脚的天数加在一起,也才二十几天。 胡翊的想法很简单,他想让朱静端再多泡几天脚。 因为这个软骨的药,只要停上三天,药效基本就散尽了,到那时朱静端的脚骨恢复正常,走路也就没有了问题。 只是,这次为了开国大典,强行断开了治疗,后面为了彻底除根,还是要重新恢复泡脚的。 重新恢复泡脚,软骨药又得泡半个月,那种难以忍受的痛苦又要持续很多天。 胡翊出于这个因素,想叫朱静端少受一些苦,所以至今没有让朱静端停药,这些话之前也对马秀英解释过了。 怎奈是胡三娘的一番话,把朱元璋和马秀英那颗焦急的心,又给勾起来了。 毕竟过完今天,就只剩下六天时间,当父母的焦急也是正常的。 这终究可是关系到女儿清名的事。 史书上不会用多余的笔墨,去记载一个公主是瘸子,也许,这个公主在史书上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但是,一旦到了开国大典上,则性质就变得完全不同了。 万众瞩目的开国大典,接受册封的公主若是个瘸子,是要被记载下来的。 那么,后世之人都会知道,明洪武年间,有一个公主,是个瘸子,在大庭广众下瘸着腿接受过册封,她的名字叫朱静端。 也许此事与别人无关痛痒。 马秀英和朱元璋则不然。 朱静端虽是养女,却如同亲生女儿一样,这两夫妇心中对她更是多有亏欠,于心不安。 细想起来,也绝对没有一个腿脚不利索的人,愿意被别人称呼她为瘸子的,更别说还要把这件事情记录下来,让后世的人都知晓有这样一个瘸子。 朱元璋一焦急上火,就容易控制不住发怒。 他的怒声,让本来就难以入睡的朱静端,又一次忧心加重。 夜半时分,朱静端穿上胡翊为她特制的木鞋,忍着疼继续在屋里走路。 第二天,胡翊再来的时候,马秀英又询问了一遍朱静端脚伤的事,再次得到了胡翊确切的答复。 胡翊并未发现,这天开始,朱静端就没有再泡脚了。 反倒是到了当夜,许公公大半夜的来敲他的门,在门外焦急的道: “小胡大人,快快开门啊,你叔父有紧急的事,要咱家过来递个话。” 胡翊把许公公让进屋里,许公公满头大汗,喘着粗气也顾不上歇了,赶忙对胡翊说道: “胡惟庸大人叫我问你,给朱姑娘治伤的事,你有把握吗?主公今日亲自找他,叫他在开国大典当日,为朱姑娘的册封做好万全的准备,若是出了岔子,不仅你得吃罪,就怕胡惟庸大人办不好差事,也得倒霉呀。” 许公公告诉胡翊,胡惟庸接到消息马上就来找他递话,现在还等在宫外,冒着寒风等着胡翊的回话呢。 第38章 过年 “请公公转告我叔父,为朱姑娘治脚断然没有问题,请他不必忧心,大明开国在即,事务堆积,请叔父专心国事即可。” 许公公点头道,“我这就去回话,这数九寒天的,时间长了再冻坏了胡惟庸大人。” 胡翊当夜睡的极香,对于脚伤的事,他很放心。 但朱静端就不同了,她这一夜,翻来覆去,心中既有不安,也有委屈。 既不甘心,却又想要认命。 九岁那年,协助将士守城造成的脚伤,导致她成为了别人口中的“瘸子”。 虽然那些人明面上不敢说,但是,私底下的议论就多极了。 十四五岁时,朱元璋想把她赐婚,下嫁给别的将领。 却因为腿伤,人家沉默着,既不答应,又不敢在朱元璋面前回绝。 朱静端把心一横,大不了这辈子孤仃一人,他们看不起她,她还看不起他们呢。 她可以一生不嫁! 背负着“瘸子”的名头,拖到23岁的年纪,也让人嘲笑了十四年。 若是真能在开国大典当日,端端正正的走上奉天殿,风风光光的受封,在天下人面前打破这个“瘸子”的印象。 这对于她来说,自然是关系到此生命运的大事。 不止是关系到命运和心态,更是为争这一口气! 可是,现在还剩下六天,万一要是差了一点,好不了呢? 她会丢丑。 册封当日,她会在天下人的面前,从一个瘸子变成另一个瘸子公主。 而更加危险的是胡翊。 若是因此惹怒了朱元璋,以父亲的脾气,会放过胡翊吗? 朱静端穿着木鞋,在屋里走了大半夜,疼的冷汗直流。 第二日一早,她无精打采的从闺房走出来。 马秀英手里正端着笸箩,在里面寻找针线,看到朱静端起床了,笑着打趣道: “从前都是我家端儿第一个起,怎么今天就睡过头了?” 朱静端疲惫的走过来坐下,欲言又止,等了良久之后,终于还是艰难地开了口,问马秀英道: “娘,如果到开国那天,若是我的脚走路还有一点不稳当,爹会不会杀了他?” 马秀英琢磨着这句话,凑近了去看朱静端的眼睛,里面有不少根血丝。 这丫头没睡好的原因找到了,原来一晚上都在纠结这个呀? 马秀英放下笸箩,拉起朱静端的手,轻拍着安慰道: “你爹那个倔驴脾气是犟了点,如果真有这一天,娘肯定会为他求情的,不仅娘要求情,还要让标儿、你姑父都来求情,不要担心了。” 朱静端还是放心不下,话到嘴边,几次都又咽了回去。 犹犹豫豫,最后一咬牙,她终于把这话对马秀英说了出来: “娘,其实…其实册封公主的大典,我也不是非去不可的,要么就让妹妹们去,我就在后宫受封吧。” 马秀英一时间有些泪目,过来将朱静端拥在怀里,拍着肩膀,叹了口气说道: “这孩子,命就够苦的了,性子还这么苦,把这许多的事情都背负在自己身上,藏在心里,真是苦了你了。” 时间过去不久,胡翊过来探望来了。 依旧是提着医箱,进来之后坐下,拿起医箱里的簿子就开始问症状、体感,然后做记录。 但是,胡翊敏锐的察觉到,朱静端穿过的特制木鞋上,似乎有血迹。 凑近了仔细一看,确实是血迹,胡翊这下有些不解起来。 此时再去点数那些药包,胡翊发现,昨天的泡脚药,朱静端全都没用。 胡翊没有当着马秀英的面说,而是在屋里准备兑药粉的时候,这才提起了话头来: “朱姑娘,这个药…你昨天怎么没泡?” 朱静端坐在椅子上,心里有些愧疚,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我想早点好,距离大典只有六天了。” 说到这里,朱静端心里还是忍不住幻想,又想抓住一丝希望,问胡翊道: “胡郎中,你说,我真的能够在开国大典那天,把路走稳吗?” 朱静端怯怯地问着。 胡翊有些心疼,他好像有些明白了,也理解朱静端的做法。 随后,胡翊目光坚定,语气中带着自信说道: “你放心,于别的方面,我说的话不一定有用,于医道上,一定不会耽误疗效的。” 说罢,胡翊把木鞋收了,说起道: “现在不需要穿木鞋了,初期放脚是最快的,你现在的脚弓已经快要恢复正常,脚趾也已经分开一些了,可以用上一些力道,走起路来就能抓地,停药后最多三天,脚骨恢复了硬度,就不会再颠了。” 胡翊说到这里时,朱静端有些自责,声音也小了许多,说道: “对不起,还是我心忒急,我记得你说过,多泡几天脚效果更好,现在耽搁了,后面就要吃更多的苦头来弥补。” 胡翊翻了个白眼,却是一脸轻松的说道: “反正药已经停了,再叹气也没用,今日停药错失的,来日再想办法补,总之,你信我就好,我肯定不愿你当着满朝的官员,还有那几万双盯着你的眼睛的面,在开国大典上丢丑的。” “嗯。”朱静端开心的点了一下头。 胡翊嘱咐道: “这次算个例外,下次不许了。” 朱静端再次乖巧的点头道,“嗯”。 “那就好,药已经停了,我明天就先不来了,后天来见你,到时候送你个礼物。” 胡翊从坤宁宫出来,就开始接受李贞的魔鬼训练。 李贞现在教他练腰腹的力量,主要做些步射的练习,胡翊入门后,现在隔着大概四十步练箭。 转眼,除夕日就来了。 坤宁宫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胡翊今天带着一个鸡毛毽子,来找朱静端。 今天,朱静端走起路来稳顺多了,就是还有一点僵硬,所以教她踢毽子就是最好的锻炼方式。 朱静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很没有自信的站在那,审视着手里这个毽子。 她上次踢,还是在好几年前,当时摔了一跤,引来朱棣和朱橚一片笑声。 “我真的行吗?” 就在朱静端还在迟疑的时候,胡翊已经一脚把毽子踢向了朱静端。 朱静端急忙伸脚去接,再加上身边的朱静敏,玩闹着又摔了几次,倒是逐渐掌握住了平衡。 很快,老朱家的瘸脚长公主,就变得不瘸了。 看着朱静端踢的越来越稳健,远远地,朱元璋带着朱标,还有朱棡、朱橚几个儿子们也过来了。 孩子们一起加入到战团中间,朱静端此时化作了主角,开始了她的炫技。 朱元璋远远地站在走廊处,不敢出声惊扰,只是就这么看着,面带微笑,心情好到了极点。 这一天终于来了,而他等这一天,足足等了十四年! “传旨,晚上赏胡翊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胡翊的22岁,在除夕的爆竹和欢笑声中度过了。 即便没有家人在身边陪伴,但是酒肉管饱,还都是宫中御厨们做的,味道好极了。 转眼之间,这个年便过去了。 正月初四,开国大典的日子,到了。 第39章 打卡,开国大典一日游 大明洪武元年(1368年)。 正月初四。 朱元璋改应天为南京,于紫金山上,设五色土社稷坛,焚沉香木上达天听。 当那浓浓的沉香青烟,混杂着木香味,飘满整个社稷坛时。 朱元璋手捧大儒宋濂所作的《即位诏书》,立于坛前,向上苍禀报起了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为何要打仗? 以及称帝的原因。 诏书中,对未来如何治理大明,改善民生…林林总总的事也做了规划,并把这份工作报告念给高天之上的昊天上帝听。 胡翊虽是正六品官,但因为钦赐的绯红官衣和麒麟补子,在这一身荣耀加成之下,也是早早地就来到半山腰的位置,和这帮朝廷大员们,恭敬地站在台阶上。 官员们排成长长的队伍,一直蔓延到了山脚下,父亲胡惟中也在山脚下站立着。 读罢《即位诏书》,在社稷坛的大鼎中焚化后,朱元璋发出了自己作为大明皇帝的第一道圣旨: “洪武元年正月初四册封圣旨 册皇太子朱标制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膺昊天之眷命,肇基景命,建极绥猷。咨尔嫡长子标,岐嶷夙成,仁孝天禀,夙夜孜孜,克勤克慎。兹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尔其慎守器于重离,懋修德于青陆。敬天法祖,亲贤爱民,用承宗庙之重,永保邦家之隆。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钦此。” 山脚下的人,听不到声音。 于是每隔10米,台阶上就站着个声音洪亮的传旨太监,复述圣旨内容,一直把旨意传到山脚下去。 以朱标为皇太子,以马秀英为皇后。 以李善长为左丞相,徐达为右丞相,统率六部文武百官。 以李文忠为大都督府大都督,节制诸军。 设立御史台,以刘基为御史中丞,统率天下言官。 对主要机构进行册封后,左丞相李善长手捧《大明律》,对一些重要的律条进行宣读。 胡翊站在半山腰,顶着两个大眼袋,有点想打瞌睡。 朱元璋非常看重朱静端的册封,昨夜又把胡翊召去,天还没亮,就为朱静端做最后诊断。 胡翊告诉朱静端,该休息的时候一定要多休息,她虽然脚不瘸了,却都是靠着几根脚趾在额外发力,最多坚持一个来时辰,就会脚趾麻木了。 到了那时,控制不住平衡,不仅又会走路不稳,还有可能会摔倒。 就是因为昨夜几乎没怎么睡,这个祭天开国的大典,把胡翊熬的很痛苦。 好不容易挨到祭天结束,这还没完呢。 浩浩荡荡的人马,这又赶回皇宫。 奉天殿前,巨大的广场上。 今日,凡在京的大明七品及以上官员,都在广场上站定。 朱元璋命人将龙椅搬到奉天殿外,坐在龙椅之上,身穿龙袍,脚下是高高长长的台阶。 群臣们站在底下,仰视着皇帝,三拜九叩,向皇帝和皇后见礼。 胡翊心里只想骂街。 先跪地叩头三次,然后站起来喊“吾皇万岁”。 然后再叩头三次,站起来拜着喊万岁。 最后再来一遍,喊“万万岁”。 喊完了朱元璋,朱标站上前来接受朝拜。 给朱标还得叩四次头,站起来拜四次。 随后是朱樉、朱棡、朱棣、朱橚等皇子们。 他们今日上殿,穿上了蟒袍。 胡翊他们又得二跪六叩。 这一通折腾完,终于轮到朱静端了。 从凌晨开始,朱静端就开始接受宫人们的妆造,又谨记着胡翊的话,一直坐在那里等候着。 现在祭天完毕,回到了奉天殿。 弟弟们都已经册封完毕,轮到了朱静端,她很激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惟周室启亲亲之典,汉廷隆贵贵之仪。咨尔南昌王女朱静端,毓秀宗藩,禀灵璇室。幼承闺训,孝友本于性成;长协彝章,柔嘉孚于壸教。虽属从女之列,实同己出之慈。 往者草昧艰屯,尔父早捐馆舍;朕躬抚孤弱,视若腹心。今特晋封为福成长公主,锡之金册,增岁禄至八百石。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此时的朱静端,一身大红色绣凤描金礼袍,头戴凤冠,手捧玉圭。 她身后跟着朱静敏和朱静娴,两个妹妹第一次经历这样大的场合,难免有些怯场。 听到宣旨后,朱静端清了清嗓音,嘱咐身后的朱静敏和朱静娴道: “别怕,跟着姐姐走。” 说罢,朱静端稳步上了台阶,举止端庄,落落大方,从容来到皇帝面前领旨谢恩,手中捧起敕封的金册。 “礼成!” “众群臣们参拜福成长公主!” 此时此刻,满朝文武二跪六叩,浩浩荡荡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奉天殿广场: “公主殿下千秋!” “公主殿下千秋!” 站在高台上,看着脚下百官朝拜向自己,朱静端的那颗大心脏使她矗立在群臣们面前,毫不怯场。 可是,眼中泪水却在打转。 出生丧父,九岁丧母,又留下身体残疾。 如今二十三岁,终于做了个正常人,别的孩子们出生就能拥有的身体健全,她在二十三岁才终于如愿获得了。 坐在朱元璋身边的马皇后,更是感慨万千,女儿有了今日,她这个当娘的,又怎能不泪流满面? 册封过公主后,便是加封群臣的赐官环节。 大明的第一次大封公爵,发生在洪武三年,现在只是为跟着朱元璋打天下的有功之士们,进行赐官封赏,叫他们有个官位前途。 大典一直进行到下午,才开始赐宴。 大臣们的面前,摆着两份菜。 一份是肉羹美酒,一份却是咸菜窝头。 朱元璋首先拿起窝头,就着咸菜先吃了一口,而后站起来,对文武百官们语重心长的说道: “咱今天赐的这顿饭,里头有个讲究,你们现在是开国了,也做官了,可是做人不能忘本,咱们发迹以前都是平头百姓,受着元鞑子的盘剥,现在做了官,翻身了,你们不能反过来去盘剥百姓,一餐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啊!” 当开国大典终于结束时,天色也快黑了。 大明终于开国,翻开了崭新的篇章! 群臣们掩饰不住兴奋,今日的赐官封赏,让大家伙儿都有了一份前途,未来的生活有了保障。 散班时,沐英远远地走过来,和胡翊站在了一处,笑着问道: “咱俩到底谁大啊?” 胡翊报上了自己的年龄,沐英无语的道: “我比你大,以后却要管你叫姐夫呢。” 胡翊看着这个未来的小舅子,身边来来去去又有这么多的大臣,出言制止道: “沐将军,现在可不能这么叫啊,还没到时候呢。” 沐英却是笑着说道,“不怕,现在咱家的亲戚们,哪个不知道你和大姐的事?” 沐英是来辞行的,开了国,就要带兵打仗去了,来此跟胡翊告个别: “我要去前线统兵,跟着保儿哥灭元鞑子,北伐路漫漫,下次相见不知要何时,也许等我们下次回来,你都已经和大姐成亲了,我先在这儿提前遥祝你们。” 沐英走后,胡惟庸寻摸着也找到了胡翊,拉着胡翊说道: “二侄子,今日这种大场面,许多你以前见不到的大人物也都在此地,走,我带你去引见李丞相。” 第40章 打秋风的朱元璋 李丞相便是李善长。 这次开国大典的事,本就是他主抓的,礼部那群饭桶们办不成事,就叫胡惟庸来做。 开销削减,章程缩减,这一通大典忙活下来,办得也是圆圆满满,胡惟庸的差事办得极为漂亮,朱元璋非常满意。 手下的人使皇帝高兴了,李善长自然也跟着沾光。 胡惟庸拉着胡翊,很快又找到了胡惟中。 父子叔侄三人,身穿官衣,头戴乌纱,全都在朝堂上做官。 三人并排朝前走去,这份荣耀,也引得许多人投来了目光观看。 “相国大人留步。” 胡惟庸叫了一声“留步”,听到是胡惟庸的声音,李善长立即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 胡翊就看到一个身材挺魁梧的老人,面庞粗粝,皮肤黝黑,两鬓间都是白发。 这李善长的长相,与胡翊想象中的并不一致。 虽是文官,又是总领六部的丞相,却生的像一个孔武有力的武人,没有半点文绉绉的样子。 李善长回头看到两个陌生人,反应极快,问道: “惟庸啊,这二位是?” 胡惟庸立即为兄长引见,介绍道: “此乃我兄长胡惟中,现在上林苑监任职。” 李善长还是挺给面子的,夸了几句胡惟中劳苦功高的话。 一看到胡翊年纪不大,穿的又是麒麟补子,立即想起来了,指着胡翊笑道: “老夫知道你是谁了。” “当日陛下还未登基时,是你救了李大都督的妻儿,陛下令我写旨,将你封在太医院,又赐你六品承德郎官职,后来怕是觉得这赏赐轻了,索性把太医的职位抹去,加封了你个武勋。” 李善长此时眉开眼笑,像一个慈祥和蔼的长辈一般,夸赞道: “你们胡家三人在朝做官,为国尽忠,说起来也是一桩美谈,尤其胡翊贤侄一表人才,医术高明啊。” 李善长手指了一下胡惟庸,说起道: “惟庸啊,等这几日过去,空闲些了,你们一家到我府上来坐坐,此次开国的诸多事宜,皆是仰仗于你啊,老夫改日在家中设宴答谢你们。” 正说到此处,从身旁走来一个面庞清瘦,也是两鬓斑白的老人。 这人看上去身姿清癯,一袭官衣妥帖齐整,举手投足间尽显文气典雅。 可凑近了瞧,他眼神中满是忧思,将双手背负在身后,边走边想,全然没有半点封官之后的喜悦之情。 李善长看到此人走过,立即又向胡家父子们引见道: “这位就是御史中丞,陛下当年最为倚仗的军师,大名鼎鼎的青田先生刘基刘伯温。” 胡翊之前都是隔着老远,看到个刘基的身影。 现在如此近距离的看到这位奇人,和父亲胡惟中都是拱手施礼。 刘基立即也拱起手来,还了个礼,向胡翊他们点了下头作为回应。 随后,话也不说一字,继续背负双手,向着宫外走去。 胡惟中猜想不透,这位大名鼎鼎的刘军师,怎么见了自己等人一个笑模样都没有? 当初在军中押粮时,都知道刘先生是个一等一的神人,没想到今日见了,竟是这样子的。 李善长看到刘基走后,笑着打圆场说道: “刘中丞最近和我编写《大明律》,损识劳心,怕是人疲惫了些,轻慢了你们。” 又聊上了几句,胡惟庸还要再带胡翊去见其他人。 胡翊有些扛不住了。 这些客套,以及功利性的交际,使他有些厌烦起来,找了个借口就要溜回后宫里去。 胡翊回到后宫时,长公主朱静端,已经在此等候他多时了。 胡翊一看到身穿礼袍、戴着凤冠的朱静端,立即要见礼,却被朱静端伸手给拦下来。 朱静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不要你在我面前生分,快快起来。” 反倒是说到了这里,朱静端反过来,深深地给胡翊施了一礼。 胡翊可来不及阻止朱静端,他也不敢伸出手去触摸长公主。 这要是御史言官们看到了,参奏一本到朝堂上去,胡翊的麻烦就大了。 朱静端见罢了礼,认认真真看着胡翊的眼睛,真诚说道: “我要拜谢你。” “一个瘸子公主,与一个腿脚正常的公主,完全是两种不一样的人生,而你拯救了我,给了我新的人生。” 朱静端很郑重的,又朝着胡翊深施了一礼。 此时,她的俏脸上已有些羞怯的脸红,最后对胡翊说了一句话道: “你以后见了我,不要拘束,你要变得像那天在屋里一样,变得油嘴滑舌些。” 说到此处,朱静端难掩羞怯,快步跑开了。 胡翊回来后不久,朱元璋的旨意便到了: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惟岐黄济世,功在社稷;杏林回春,德润天家。咨尔胡翊,秉灵枢之妙术,祛长公主沉疴于膏肓;怀仁心以佐治,全椒房玉叶之仪形。术追扁鹊,功冠群僚。 兹特授尔,正四品中宪大夫, 晋正四品昭信将军衔。 赐云锦二十匹,蜀锦十匹,纹银三百两,彰尔回春之功。 尔其克修医道,永笃忠勤,上酬君眷,下慰苍生。 钦哉! 钦此。” 胡翊这一跃,又从正六品跳到正四品。 虽然还是文散官、武勋官的赐封,象征意义更多一些。 但是这样的晋升速度,也是“嗖嗖”的,只用了几个月时间,就快追上叔父了。 许公公传旨一毕,又对胡翊说道: “陛下龙心大悦,给您三天假期,胡大人现在就可以回家去探亲了。” 胡翊在宫里的这段时间,憋得难受,去哪里都得遵守礼仪,每天见不完的礼,憋的都快疯了。 有了这道旨意,可算是如蒙大赦,撒丫子一溜烟逃出了皇宫。 两日后,朱元璋带着太子朱标,还有马皇后来到李贞的居所。 今天是李贞62岁生日。 一大早,马皇后就和文氏忙活起来了。 朱元璋看到自己大姐夫精神还不错,气喘也得到了改善,笑着说道: “姐夫,以后就叫胡翊和你住的近些,你好教他些本事,他也能替我们照看好你,助你调养好身子。” 听到朱元璋提起了胡翊,李贞立即就想到了朱静端的婚事,点着头说道: “胡翊这孩子,很多方面上他都有天赋,教导教导,能够成才。” 说到此处,李贞话锋一转,又道: “这下年过了,国也开了,静端又封了长公主,她过几个月可就24了,不是我说你啊,重八,静端的婚事你打算咋办呢?” 朱元璋皱起了眉头,也想着这件事,随后叹了口气,说道: “这件事,咱也只能在姐夫跟前说道说道了。” 朱元璋说道,“静敏的驸马咱早就给许下了,人选是明州卫指挥使黄琛,只是静敏的驸马都这样有才能,静端是长公主,她的驸马总要比黄琛强些才是。” 李贞听着朱元璋话里话外的意思,问道: “胡翊有医名而无军功,他的功劳都在医治皇亲国戚上,却无实功,你在为这个发愁吧?” 朱元璋点头道,“知我者,姐夫也。” “现在北伐在即,徐达、常遇春、邓俞、冯胜、汤和、傅友德,还有保儿、沐英……他们几十个将领为了争夺北伐军功,明争暗夺,咱就算想给胡翊弄一份军功,也恐怕难以服众,众将们不服啊。” 听朱元璋说到此处,李贞笑了…… 这个妹夫跑来给自己过生日,这哪儿是在过生日,分明就是跑我这儿打秋风来了嘛! 第41章 命运的拐点 朱元璋的话都已经说到这里,暗示的差不多了,就差明示了。 李贞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何况朱静端又不是外人,胡翊更是对他们李家有着再造之恩。 李贞也不拖泥带水,直接给朱元璋表态,说道: “重八啊,胡翊这孩子我挺喜欢的,我有个请求,想把胡翊调到保儿军中去做个监军,你看行不行?” 大姐夫还是会做人啊! 这本来是朱元璋磨不开口的事,不好意思对李贞言明。 毕竟,他这是为了女婿,抢自家亲外甥的军功,这事儿好说不好听啊。 李贞却反过来,主动为胡翊求一个监军的官职,求朱元璋把胡翊安插到李文忠手下去。 朱元璋听到这个“请求”后,立即眉开眼笑的同时,脸上又带着一抹愧色,有些臊得慌的说道: “姐夫,咱这是为了女儿抢夺外甥的军功,你还照顾着皇家的体面,说什么求我的话,分明是咱这个皇帝求着你呢。” 李贞哈哈大笑着,说道,“都一样,都一样。” “若是没有你重八的恩典,又哪来我和保儿的今天?静端是我看着长大的,跟我的亲闺女也没什么两样,胡翊又对李家有大恩,待我写封家信捎给保儿,他也定会全力相助的。” 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了。 朱元璋心情大好,抱着李景隆举高高,玩的不亦乐乎。 一会儿工夫,马皇后擀好了长寿面,朱静端做好了长寿包,又蒸了个大大的寿桃馒头放在桌子中间。 他们这桌子菜,正好赶上午饭的时候,朱标带着弟弟妹妹们全都来给李贞贺寿,一起围坐在桌前。 席间,朱樉问李贞道: “大姑父,我看胡郎中最近在练锏,他舞的好生漂亮,你什么时候也教教我吧?” 不等李贞说话,马皇后却是说道: “你们的任务是好好读书,不是舞刀弄枪,咱们大明现在是兵强马壮,也轮不到你们上战场打仗。” 话起了个头,朱标就问道: “姑父,你教胡郎中练武,现在他的水平怎样了?” 听到朱标问,朱元璋也很想知道,毕竟这是未来女婿,马上就要派他上战场了。 那毕竟是个危险的去处。 李贞却是满身的自豪气,笑着说道: “胡翊的拳脚嘛,一般,怕是在樉儿手里都要败下阵来。” 此话惹得一阵哈哈大笑,李贞却又道: “但是他的双锏颇有章法,我请了宫中的用锏高手教他,现在耍的是有模有样,不单是如此,这孩子箭法超群,于五六十步外,二十箭全中,手法极稳,目力极佳,所欠缺的只是气力,是个神射手的好苗子!” 听李贞说的眉飞色舞,这下朱樉、朱棡还有朱棣,再也笑不出了。 三人的箭术,以朱樉最好,虽可射七八十步,只是命中率低些。 须要知道,军中选弓箭手,要求才不过是八十步距离外,十箭中六。 也就是百分之60的射中率。 胡翊现在于五六十步外,二十箭百分百命中,假以时日,绝对是个又稳又准的神射手。 听了这话,马皇后指着几个儿子们说道: “看看你们,再看看人家胡郎中,你们真是文比不过,武也比不过,还不好生跟着宋先生念书,净知道逃课捣蛋?” 朱元璋也是立即接话,指着朱樉、朱棡说道: “亏你们两个还逃了课,跑去校场练武练箭呢,练了几年还及不上人家这练了一个多月的。” 李贞家中有说有笑,太子、皇子们欢聚一堂。 胡宅。 胡翊昨天回来后,带着胡令仪放鞭炮玩,折腾了半夜。 他没想到,这一晚上,亲爹、亲哥哥都没有回家。 叔父胡惟庸何时回来的,他也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胡翊醒来时,看到胡惟中还在院子里坐着,手中对着账本之类的东西,居然熬了个通宵。 胡显一会儿回了家,也是倒头就睡。 一直等到天都快黑了,这一家人才算是聚齐。 柴氏今天买了许多菜,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把胡惟庸一家人也请过来坐。 如今,胡家四人为官。 胡惟庸正三品太常寺卿,胡惟中正五品上林苑监左典簿。 胡显因为跟着老爹混了七八年,有些老兵资历。 得以做了正九品漕运司广积仓副使,就是个看管仓库的官,相当于是管着一个看仓库的保安大队,他是副队长。 胡惟中作为一家之主,此时端起了酒杯,开口说道: “翊儿一向都在宫里,今日我们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坐在这儿,才算是过大年了,正巧,他又因为医治好长公主的顽疾,陛下授了他正四品官,真是大夫和将军都叫他当上了,这也是咱们老胡家的喜事,咱们一起庆祝庆祝。” 胡翊不在的这段时间,胡令仪多少懂了点礼仪,这要是搁在以前,必定是已经站起来动筷,手跟筷子一起上,不断往嘴里扒食吃了。 今天则不然,胡令仪主动问胡翊道: “二哥,你饿吗?你想吃那个煎鱼吗?” 胡翊被这小吃货逗乐了,知道是她想吃,连忙夹了一块鱼肉放在胡令仪的碗里。 小丫头片子瞬间就眉开眼笑的,满眼都是小星星,吃的不亦乐乎。 胡翊不禁心中感叹起来。 做小孩真好,无忧无虑的,天真烂漫,那些糟心的事情不知道,也不会去管。 胡惟中趁着这时候,在大家最高兴的时刻,终于又宣布了一个重磅的消息: “翊儿,显儿,你们还不知道咱们老胡家一桩更大的喜事吧。” 胡惟中显得激动极了,兴奋又郑重的说起道: “你们的叔父,最近因筹运北伐粮草立功,又在开国大典上办的漂亮完满,陛下龙心大悦,李丞相昨日向陛下提出请求,陛下已经恩准将他调进中书省,担任李丞相的左右手了。” 调进中书省,做李善长的臂膀,那么胡惟庸现在的官职便等于是参知政事了。 几乎相当于副丞相的官位。 看到大哥胡惟中如此的抬举自己,胡惟庸立即摆手道: “大哥过誉了,正式在李相手下任职,官位应当是从二品的参知政事,我只是以正三品太常寺卿借调去中书的,陛下和李相,现在不过是在考验于我,名义上还归属于礼部呢。” 胡惟庸面上虽然显得谦虚,但依旧难掩那一脸高升后的喜色。 胡父则是说道,“如今我胡家叔侄父子,足有四人在朝为官,也算是祖坟上冒了青烟,要等到空闲时候回一趟老家,修葺祖坟,重开我胡家祠堂,也好光宗耀祖,将这些荣耀记载进族谱啊!” 此时的胡家屋内,所有人都是异常的高兴。 唯独是胡翊,脸上跟着在笑,心里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从明天开始,叔父就要进驻中书省了,虽然名义上还是太常寺卿,实则已经开始行使起副相的职权。 看似距离案发还有十二年。 实则,今日之后,他和全家人已是站在命运的拐点上了…… 第42章 陪太子读书 历史的车轮,在催促着胡翊。 胡惟庸入了中书省,成为李善长的左膀右臂,给他所预留的时间也就不多了。 此次准他的假期,只有三日。 胡翊在第三日,临进宫时,和赶去皇宫上林苑当差的父亲一道。 走在路上的时候,父子二人面对面,有些事胡翊一直压在心里,是时候该说说了。 胡翊先想到的是大哥的事,对胡惟中说道: “爹,您最近说起话来,跟以前都不一样了。” 胡惟中可没发现自己有这毛病,他变了吗? 好像没有吧? 胡翊这才说起道: “以前大哥为长兄,您在提到我们的时候,一定会先提大哥,然后再提到我,现在却总是先提到我,后提到大哥。” 胡翊这么一说,胡惟中沉默了。 他确实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浑然不觉中,竟改了口。 这其中当然有爱屋及乌的意思在内,毕竟胡翊这个儿子最近表现的耀眼,一时间为胡家带来了太多的荣耀,胡父现在自然更看重他一些。 但这却忽略了胡显的感受。 经胡翊提醒过后,胡惟中的心里也起了些波澜,觉得有些不应该,他反思了片刻后说道: “为父记下了,你能顾着你大哥的感受,这很好,他当年进入军中卖命,你才能留在家中过上安稳生活,用他的军饷读书,这些情分你还记着,将来有一天为父若是撒手人寰了,我也会放心,你一定能够照顾好你大哥的。” 不知不觉,胡显在家中的地位,已经被胡翊所取代。 反而是做父亲的胡惟中,竟然毫无察觉,竟没有发现这一切。 胡翊觉得,父亲也有些变了,有些话他本来不打算现在说,可是又不得不说。 胡翊又道: “爹,叔父入了中枢,以后家中来往的官员就多了,他的官邸还在修建中,咱们这一大家子也该另寻个住处,现在南京的房子便宜,不如买一所宅院吧。” 胡翊把话说的很巧妙,把搬家说成买一所宅子定居,胡父立即就同意了。 毕竟,谁都想拥有自己的家宅,有宅院了,心也就安定了。 把搬家的事就先定下来。 回到宫里后,胡翊继续开药,为朱静端泡脚。 因为开国大典,朱静端断开了疗程,现在重新浸泡软骨药,又疼的呲牙咧嘴的。 但她的伤势,比起一开始来说,实在好太多了,也不需要胡翊每天都在这里盯着。 趁这段时间,胡翊把蚕豆种上,李贞恢复了对他的训练,胡翊夜里则是继续翻看《陈旉农书》。 正如胡翊预想的那样,这个时代的农书,其实已经挺先进了。 只是普及度极低。 大部分老百姓们,使用的还是刀耕火种,最多就是每年把茅坑里的粪水拿来浇地,提升肥力。 这样提升的肥力十分有限,而且因为粪水中有大量的虫卵,最终会导致大量的作物烂根、烧根,并且增加病虫害。 农书中记载的“踏粪法”,则是在关养牲畜的圈里,不时扔进些干草。 牲畜们的粪便混合了干草,再加上四蹄的踩踏,在圈里发酵,这样一年下来就能够堆积起厚厚的一层肥料,肥料的效果很不错。 此外的“草粪法”,也是将大量杂草落叶,和粪便混合,存储在坑内,等到腐烂后施用。 这样的肥料,无论含氮、含碳、磷钾含量等都极低,而且往往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做成。 胡翊想着,可以加入骨质物,增加磷钾含量。 将大量的厨房蔬果垃圾、剩菜剩汤一类的泔水倒入,加上落叶、草木、秸秆类发酵,增加含氮量。 加入大量粪便提升肥力也是可以的,但是需要温度够高,把虫卵杀死。 只要温度和湿度够,发酵的速度就会很快,大大提升肥料的肥力,又能缩短制成时间。 胡翊改良过后,第二天便去李贞的居所附近,找了块空地开始堆肥。 皇宫现在还很空旷,只要李贞同意,胡翊就敢这么做。 先在地面铺设一层秸秆,然后铺上15厘米树叶杂草,洒上7—8厘米厨余垃圾和草木灰,倒上从宫中马厩里弄来的马粪。 马粪是酸性的,这里面还需要加入一些石灰中和,再加上许公公从御膳房带出来的骨头,都被胡翊砸成碎屑扔进去。 然后最上层再覆盖秸秆和落叶,重复这样的操作往上堆,就可以了。 胡翊大概堆到1.5米的高度,制作了一个大堆肥,然后用大量秸秆铺在外面保温,每天往里面浇水,使微生物快速分解这些材料,释放出各种元素。 李贞看到胡翊每天过来忙活,测测温度浇浇水,查看干湿状况,很是不解。 这天看到胡翊在翻肥堆,忍不住问道: “你弄的这玩意儿真的是肥料?我怎么看着就是一个发霉的草堆垛子啊?” 胡翊跟李贞再怎么解释,李贞还是很怀疑。 转眼,正月便快要过去了。 徐达的捷报,和李文忠的家信,一起送到了朱元璋面前。 徐达率25万北伐军,彻底攻占了山东全境,逼得元军连连退让,明军士气高涨。 常遇春奇袭东昌府,斩元将也速,所战皆克,气势如虹! 得知这一消息后,朱元璋大喜过望。 同时,李贞看过了儿子传回的家信,这一天,把胡翊叫到了跟前来。 胡翊以为今天还要练拳脚,结果李贞拿出家信,突然一番话打了胡翊一个措手不及: “陛下要你去前线参加北伐,令你以昭信将军的名义,领着监军之职,速速奔赴前线。” 北伐? 胡翊先是一愣,然后逐渐回过味来了。 做监军? 那一般都是随军殿后,或是跟着主帅稳坐中军的官职,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胡翊心中暗想着,突然间整这么一出,这是要给他送军功吗? 个中的关系,也只能是如此。 胡翊得到照拂的原因,肯定是因为朱静端。 而他一个从未上过战场,不通军事和兵法的人,一上来就给个监军之位。 在军中做监军这种不怎么出力,象征意义更多一点的活儿,摆明了是个保送镀金的差事。 胡翊这时的脑海里,忽然蹦出来一句话,倒是很贴合现实——“陪太子读书”。 没错,胡翊就是这个“太子”,只是不知道哪个将领来陪他“伴读”来了? 正巧,胡翊这时看到李贞手中的家信,封皮上正好写着李文忠的名字。 莫非,是去李文忠手下做监军吗? 果然,看到胡翊的眼珠子滴溜转,李贞告诉胡翊道: “你莫要害怕,叫你到保儿手下去做事,这是我的主意,现在陛下要见你,你速速去一趟华盖殿。” 第43章 锏名亢龙,弓名惊风 华盖殿里。 朱元璋身穿龙袍,四十岁的他正值壮年,龙精虎猛,提笔在奏折上笔走龙蛇,快速书写着关于海禁条文的批复。 方国珍虽然平定,但陈友定残部依旧猖狂,在沿海一带勾结倭寇洗劫百姓,简直猪狗不如。 之前,虽已下令将沿海的百姓迁离至内陆,又派兵去征陈友定。 只是海禁的具体律法还没有草拟,如今正在促成此事。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批奏章,朱标则是在他侧面,另摆上一条桌案,也抱着一堆奏折在批复,也算是开始实操了。 胡翊奉旨前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式的面见朱元璋,而且身边没有其他人。 “臣,胡翊,恭请圣躬万安!” 见皇帝要五拜三叩,礼仪非常繁琐。 不过胡翊刚要行礼,朱元璋立即一个字打断,说道: “免。” 看得出,朱元璋也挺烦这些礼仪,他长话短说,问道: “咱要你去北伐,在保儿手底下做监军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胡翊应了一声。 朱元璋立即就说道,“你也是时候该去历练历练了,在军中少说话,多做事,争取立几个军功。” 说罢,还不等胡翊答对,就伸手一招身边的内侍道: “取兵器来。” 两个太监怀抱武器走来。 一人手中抱着两条铜锏,一人手中捧着张紫檀木做成的轻弓。 朱元璋说道: “这亢龙锏是长短一套,照着你习练锏法时候的兵器,一个模子打造出来的,只是用了铜,更扎实些。” 说罢,又将那张轻弓取在手中,拉开弓弦试了试,点头说道: “这弓是标儿用的,名叫惊风,可射一百二十步,箭速奇快,你一并带着。” 两个太监将亢龙锏和惊风弓送到胡翊面前。 胡翊抓起锏来掂了掂分量,长锏大概1.2米,适合进攻,重3斤。 短锏0.66米,1.8斤的重量,适合防守。 手持双锏,攻守兼备。 “臣,谢陛下、谢太子赐予,必当以此兵器,尝元贼之鲜血,彰我大明军士之勇。” 朱元璋对于胡翊的回答很满意,但他似乎很赶时间,立即便又摆着手说道: “那你速去准备,马上出发,迟了保儿可不等你。” 胡翊这就被轰出华盖殿。 太子朱标实在是担心胡翊,跟朱元璋说道: “爹,我再去跟他嘱咐嘱咐。” 朱标立即赶出来,叫住了胡翊,对他细心叮嘱道: “常将军带兵攻打保定府,保儿哥发出家信时,正在协助常将军扫荡元军,他与你约在真定卫见面,便是要在破了保定后,行军至那里,所以你的时间不会多,几万大军不会驻扎下来只等你一个,这一路艰辛得很,你要有个准备。” 朱标说到此处,胡翊还不知道这段路途究竟有多么恐怖。 直到朱标说出了距离。 “从南京到真定卫,有2400里地,另外,作为姐姐未来的夫婿,你也是我未来的姐夫,更要叮嘱你一句,到了军中不会做没关系,要多看,若是不懂得如何做事,你就记住放权给下面人做,只需记住不折腾这三字,便出不了大碍。” 说实话,朱标这一句2400里地,可真把胡翊吓住了。 只是后面朱标的善意提醒,让胡翊立马就进入了状态,心里知道了此行的重要性。 “臣,谢过太子提点之恩。” 胡翊向朱标见礼表示感谢,朱标立即将他扶起,拉近了距离,小声说起道: “你我将来是一家人,不必拘礼,快去后宫一趟,姐姐在等你呢。” 胡翊告别朱标,立即回到后宫。 李贞和朱静端、朱静敏正在那里等他。 换洗的衣物和文书、令牌,李贞都已为胡翊准备好了。 朱静端也是快步走过来,知道事态紧急,红着脸,双手递过来一个荷包,声音糯糯地说道: “我为你求了平安符,希望你此去一切顺利。” 胡翊也顾不得别的了,只得最后嘱托了李贞两句: “李大爷,我那些堆肥,隔几天帮我翻一遍,蚕豆长出来寸深的时候,就劳烦您帮我将那些肥料追到地里,等那蚕豆长出来,您给我留几粒,这东西我将来有大用。” 李贞点了下头,说了声“记住了”。 胡翊这就立即出宫。 宫门外,已经有六人牵着马匹,在等着他了。 为首一个精瘦的中年人,皮肤显出厚重的古铜色,看着相貌平平无奇,走起路来却带着一股威势。 此人来到胡翊面前,立即便见礼道: “卑职马长风,奉旨护送监军大人前往,路程紧急,请大人立即上路。” 胡翊看到其他五人,也在向着自己见礼,立即说道: “今后路上兄弟相称,大家无需再向我行礼,礼节多了反而是累赘。” 七人七马出了仪凤门,胡翊他们刚出城,立即便听到一个声音在叫自己。 原来是继母柴氏抱着小妹胡令仪。 “翊儿,路上保重,你爹和你大哥都在当差,只有我来送你了。” 看到胡翊坐在马上,胡令仪也是立即挥着小手,边哭边喊道: “哥哥,你快些回来,不要等仪儿长成大人才回家。” “放心了,母亲,照顾好小妹和大哥。” 胡翊只在城门外略一停顿,便立即出发了。 护送胡翊的这六人,领头的马长风,曾是常遇春手下的千户,后被调进大都督府当差。 马长风加上另外三名骑兵,外加两个斥候,这便是全部的护送阵容成员了。 马长风与胡翊在官道上并行,趁此机会,马长风细细对胡翊说道: “李将军信中约定,大军五到七日到达真定卫,如此一来,留给我们的时间至多为五日半,因此一切从简,只有我们陪着您上路了。” 胡翊听说后,有些发晕。 五日半,要行进2400里地? 随后,马长风说出了今日的行程——淮安驿。 从南京到淮安,600里地,一日走完。 胡翊心说,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好在是李贞对他进行了系统培养,纠正了他的骑行姿势,再加上父亲前几年教过他骑马,有些基础。 要不然的话,这2400里地不等他走完一半,裤裆都得磨平了。 好吧,南京——淮安。 600里地,开始! 第44章 一滩马粪引发的危机 从胡翊上马,行进八十里地后。 他开始想念家中的坐垫了。 事实证明,骑马行军并不比步行行军舒服多少,一个废腿,一个废屁股。 骑了一百二十里地后,胡翊恨不得把自己的屁股给摘了,换个铁屁股和铁裤裆装上。 一开始只是略有不适,后来就发展到裤裆火辣辣的疼,最后变得麻木了,隐隐的钝疼。 再到后来,屁股好像着火了一样! 这一行对于胡翊来说,当真是难上加难。 但对于马长风他们来说,虽然同样很辛苦,但却不是最惨无人道的一次。 毕竟,胡翊的骑术在普通人眼里,还算是像模像样,但在他们这些人眼中,也就比菜鸟强点有限。 胡翊需要使出全力追逐,才能与他们持平,在这种情况下,人家很轻松,胡翊的痛苦直线翻倍。 这一天下来,从早上巳时(9点)骑到第二天凌晨寅时(凌晨3点)。 一直骑了九个时辰,在驿站换乘了三次马匹,总算赶到了淮安驿。 后半程,胡翊全程都是痛苦脸。 好在他能忍。 终于躺在馆驿的床铺上时,胡翊将身上的衣物除去,便看到大腿两侧血淋淋的一片,全都是烂肉。 磨出的水泡破了,又在底下磨出新的水泡。 新的水泡又磨烂,循环直到最后,两条大腿和屁股给磨的全是血。 上了些金疮药,胡翊决定给自己惨不忍睹的裆部弄个垫子。 要不然,不等到达真定卫做监军,他先做了公公。 胡翊躺倒就睡,不到三个时辰之后,又被马长风喊醒。 “天啊,这过的是什么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啊?” 胡翊挣扎着爬起来,此时因为周身疼痛,已经连马都上不去了。 随行的斥候之一——李三郎,将胡翊搀扶上马。 因为胡翊不像别的官那样一身的官架子,整体上十分和蔼,昨日骑马磨的难受,中途多次忍不住呻吟起来,最后更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完全不顾及形象。 有了昨日的接触,马长风他们也熟络了许多,看到胡翊的惨样,马长风站出来说道: “大人,是否要卑职为您调整路程,在此地多歇一歇?” 胡翊转念一想,立即便否决了这个提议,正色道: “要李将军那几万人等我一个,这种事我实在干不出,人家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浴血奋战,那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我骑个马顶多是屁股痛,又要不了命,跟他们一比可是轻松太多了。” 当然,胡翊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算过路程的。 五天半勉勉强强能赶到,就算多让他留在馆驿休息,又能休息多久? 还是立即赶路吧,这是最优解。 马长风和李三郎他们,对于胡翊这段话,心中还是很敬佩的。 这位监军大人实力虽然不济,但是却极为坚韧,即便昨日骑在马上嗷嗷叫,那也是一直在赶路,只在中途停歇了瞬间的工夫,一直没闹过幺蛾子。 至于胡翊。 昨日还有嗷嗷叫的力气,今日就直接偃旗息鼓了。 他已经不记得是如何赶路550里地,到达的徐州府了。 双腿已经没有知觉,而且下肢浮肿,等到下马的时候,需要李三郎在下面接住他,背着他落地。 这大概是最痛苦的一天。 三天过后,胡翊已经逐渐适应下来,痛苦感减轻不少。 从徐州府到达兖州府,今日又要从兖州府到达德州府。 胡翊甚至还学会了在马上打瞌睡,骑十米睡一米,随时保持着睡眼惺忪的状态,还能稳稳地抓住马缰绳而不倒。 打两秒钟呼噜,然后颠醒,不久后继续开始打呼噜,胡翊痛并快乐着。 眼见着距离德州府越来越近了,马长风叫大家停下来,脱下军服官衣,换上商贾的装束。 马长风对胡翊说道: “大人,之前咱们一路走来,都踏在官道上,从此地到真定卫还有五百余里,这一路开始就不甚太平了。” 两个斥候,李三郎和陈山狩撒开3-5里,前去探路。 因为这一带刚刚平定不久,元军虽然撤去,恐有不少冲散的余孽,还在各地流窜,需要越发的小心。 不过,事急从权。 两个斥候撒开距离探路,也顾不得多么小心,还得拼了命的赶路。 胡翊现在已经越来越适应了,腿上的疼已经变得可以忍受,之前磨破的地方几乎都已经结痂,现在他在跑马的过程中,遇到一些奇怪的地形和山势,还能跟马长风请教请教,从这个千户口中学到许多行军的常识。 天色渐渐来到傍晚。 胡翊他们只差一百多里地,就到德州府地界了。 只因这些地方打下来了,却没有完全招抚,许多设施也还未修建,他们最后一次换乘坐骑后,已经跑了九十余里了,还得再跑一百多里地才能到德州驿换乘。 已经换了11次马,累毙五匹,可是依旧不敢松懈。 终于在距离德州府还剩五六十里路程时,马长风看到路边留下的马粪,翻身从马上跳下来。 这一路上,马长风见到马粪,都会习惯性的下马去察看。 胡翊也从中学到了不少知识,比如从马粪里面未消化的食物,判断是敌是友。 以及从马粪的新鲜程度,判断对方在此逗留的时间等等。 但是,之前若是去察看马粪,马长风都是下去看过后就走。 这次却不一样。 马长风在那滩马粪前驻足停留了许久,胡翊看他举止有异,立即出言询问道: “马千户,怎么回事?” 好好的路突然不赶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果不其然,马长风站起身来,将手中未消化的饲料在胡翊面前摊开,然后说道: “大人请看,这粪中混有苜蓿草料,据卑职所知,元军多用这种饲料喂马,与我们不同。” 继续往前行进,只是胡翊他们现在就小心多了。 不多时,两个撒出去的斥候回来了一个。 陈山狩回来禀报道: “大人,前方发现数滩马粪,看起来有小股元军残兵在此,从马蹄印数量判断,这伙元军数量应该不破百,在30-60人之间,李三郎在头前打探消息去了。” 一听说有残余的元军,而且数量极有可能达到30-60人。 若是敌人真有这么大规模,胡翊他们加起来只有七人,还是极限六带一,六个黄金带一个青铜。 这一瞬,胡翊觉得有些危险了。 第45章 敌踪 南京,皇宫。 朱元璋命人把御花园铲了,开始搞春耕。 皇帝、皇后带着皇子跟公主们,在皇宫里面种地,怕是纵观历史长河,也不多见。 朱樉又欠抽得很,看到大姐在给菜苗浇水,故意在朱静端面前逗她说道: “大姐最近老往佛堂跑,就差浇地的时候念佛了,我说姐姐哎,你最近是不是挂念上什么人了,跑的这样勤?” 朱樉一开口,随即就被朱静端拧着耳朵,连连求饶起来。 “大姐,我不敢了,我不敢再说了,快松手吧,你比母夜叉还凶呢!” 马皇后看到他们姐弟在嬉闹,想了想,说道: “已是第四天了,胡翊他们应该走过半数路程了吧?” 朱标一边扶着犁头,一边说道: “五到七日时间,赶路2400里地,实在是太苦了些。” 但是朱元璋听了朱标的话,却是反驳道: “他苦什么?这就苦了吗?” 朱元璋没好气的道: “正月过年,徐达拿下山东全境,切断了元军南北防线的联系,又断了元庭粮道,元大都处于一片孤地。” “元宵节后,老常夺了汴梁,兵锋直抵向元庭咽喉,如今保儿率军向西,去取太原,他只要夺了太原,拒扩廓大军于潼关外,咱们便无后顾之忧,几路大军合围元大都,展开决战,一举灭了这狗屁元朝廷。” 朱元璋说到此处,板着张冷脸说道: “他就只有这一个机会,跟随保儿去打太原,谋得个军功,到了决战之际,咱要亲自去汴梁督战,到那时有几路大军出征,要从几十个能征善战的将军口中抢夺灭元的功劳,他有这个本事吗?” 朱元璋算的很清楚,也把机会给胡翊了,只是能否抓住机会,就是胡翊自己的事情了。 只是朱标又担心起来,说道: “文英哥到了军中,给我写了封问安的信,他说正月才拿下德州、汴梁一带,大股的元军虽已撤走,怕是有些小股匪徒和残兵,还在负隅顽抗。” 朱元璋不满地瞪了朱标一眼,问道: “怎么着,你在担心什么?” 朱元璋脸上带着一丝怒气,再度表达自己的不满,说道: “自从咱当年起义以来,十几年间,遭受的生死险境也不少,别说咱了,你们这一个个的跟着你们的娘,还不是遇到过生死危机?真要遇上这种事,几股小匪患都平不定,那也不配娶咱老朱家的女儿。” 德州府外近六十里,桑园镇。 胡翊在马上打了几个喷嚏。 他们一行几人又往前行了一里多地,果然见到路边大量的马粪。 这些马粪明显被人掩埋过,后来才被李三郎他们刨出来的。 能够遮掩粪便,而且道路上尽都是马蹄印,正好说明对方是一支专业的作战骑兵,最近一直都在试图隐蔽行踪。 那么,凭借这些蛛丝马迹,马长风已经有了个大致的判断。 马长风请胡翊下马,然后指着地上的马粪堆,对胡翊说道: “大人,从掌握到的蛛丝马迹来看,已经可以肯定,在我们附近有一伙元军残兵在活动,您看这些马粪,还很新鲜,应该是今天早上的,他们既然有意遮掩起来,恰恰说明他们在隐匿行踪。” 胡翊也明白了,倘若是自己人,何须在自己的地盘上隐匿踪迹呢? 恰恰是前不久才攻克的德州,还有一些元军残兵在四处流窜,此时明军急于扩大北伐成果,留守和治理当地的兵力极少,自然腾不出手来消灭他们。 马长风又指着地上的马蹄印说道: “大人您再看,这地上的马蹄印很浅,间距也不大,说明这些元兵赶路的速度并不算快,可是他们在我们的地盘上流窜,为的就是找到缺口,突围出去,才能活命,在这紧要关口却还行军如此之慢,只怕是他们的战马也早已疲惫不堪。” 马长风这些话,真是让胡翊学到了许多常识。 算起来也对,德州被攻破已过去近半月了,这些残兵们流窜了这么久,无论是战斗力,还是身体状态,只怕都不会太好。 毕竟是断了半月给养的。 马长风分析过敌情后,立即便提出建议道: “大人,您应该下令,让大家用棉布包裹住马蹄,最好包裹双层,然后快速通过这段危险地带。” 马长风这样说了,胡翊便让马长风代为传令。 “监军大人有令,双层棉布包裹马蹄,快速通过危险地带,留下赵铁虎、赵铁壁二人尾随断后,不可暴露踪迹,见机行事。” 铁壁和铁虎是两兄弟,铁虎是神射手,铁壁是个火器专家。 这兄弟二人要留守殿后,赵铁壁便从行李之中,将一筐东西递给了马长风。 胡翊知道,赵铁壁拿给马长风的这一框东西,应该是威力很大的火器,只是不知道里面具体装的是什么。 赵氏兄弟很快便隐蔽起来,斥候陈山狩继续前去打探消息,此时胡翊的身边就只剩下马长风和一个叫老田的骑兵。 “大人,留下铁壁铁虎,谨慎些也好留个后手,三郎和山狩之前已经打探过了,只恐元兵也早已发现他二人踪迹,也就继续叫他们走在前面,这样铁壁铁虎在身后潜藏,就不会暴露踪迹。” 马长风真正做到了心细,这一路之上,都在提点胡翊,也在教他东西。 包裹棉布后,马蹄落地时触发的声音便小了许多,隔着一定距离根本听不出。 胡翊的心弦紧绷着,因为那伙元兵就在这附近出没,他现在未上战场,已经随时随地可能遭遇战斗。 前身,他在蓝星,身处于和平年代。 现在,他在大明新生,也从未参加过战争,于这一切他都是一片空白的新手,自然也难免崩紧心弦。 可是,如此行进了十一二里地,并未发现任何敌人的身影。 到了这里,道路上的马蹄印也明显消失了。 胡翊看到这些,略松了一口气。 这样看来,是否那些元兵去了别的地方? 这里并没有踪迹,这一行应该遇不到他们了吧? 便在此时,陈山狩突然回来禀报,说道: “启禀大人,前方三里处,发现一片黑松林,路上并无马蹄印记,没有任何痕迹,三郎还在暗中摸查情况。” “黑松林?” 马长风迟疑了下,略作思考,之后展开地图看起来,语气之中带着些严肃和凝重,沉闷着开口道: “前方那片松林,是最适合元兵藏匿之地,他们若驻扎在内,我们进去,凶多吉少。” 第46章 擒贼要擒王 旁边的骑兵老田,将地图卷展开,看罢后说道: “若是绕道,则需要多耗费半日时间,时间上也来不及。” 马长风便点着头,而后说道: “叫三郎从后面摸进去,探探虚实,你去策应他,先摸清楚状况。” 陈山狩立即催马赶路,马长风他们立即停下来,爬上一处高地观望起来。 此时,马长风接过老田手里的地图卷,手指着这一带的地形说道: “此处往德州,有三条路可行,从地势来看,绕道走梧桐山最快,若是遇到危险,顺着黑龙峡走,则可以借地势坚守。” 二人这边才看罢地图不久,远处斥候打起了旗语。 马长风立即说道: “不好,松林内果然有敌情,派去的人被他们发现了!” 老田立即手指着一个方向,急切道: “请大人速速赶往黑龙峡方向,敌军数量不下五十,我们只有七人,走梧桐山这条路赶去德州,路程太远,风险极大,现在只能依托黑龙峡的地势与他们周旋了。” 胡翊立即翻身上马,照着老田手指的方向率先奔逃。 倒不是因为别的,他的骑术是所有人中最差,笨鸟先飞的道理胡翊是懂得的。 这边胡翊一走,马长风和老田很快就追了上来,不久后陈山狩和李三郎也紧跟在后面。 在他们身后的地平线,突然从黑松林中,涌出二十多骑在后紧追,穿的正是元人的皮甲。 老田不时回头看着,见李三郎和陈山狩都快赶上来了,那些元兵们却还隔着一段距离,点头说道: “千户大人看的极准,这伙元兵确实是人困马乏,凭借他们这速度追不上咱们。” 听了老田的话,胡翊有些无奈,自嘲道: “高手带新兵,只怕是追不上咱们,也甩不掉他们吧?” 老田和马长风对视了一眼,马长风却是安慰胡翊道: “大人能用四天时间,赶路一千八百多里,已然是厉害了,这几日下来,大人您的骑术也有精进,只是我们的战马也开始疲累,所以难以摆脱他们罢了。” 老田紧跟着也说道: “他们在黑松林内歇息过了,战马虽然疲累,但与咱们差距不大,倒不是因为大人您骑术的原因导致我们甩不掉他们,即便大人的骑术与我们一般,也是甩不掉的。” 老田这么一说,胡翊越发觉得自己需要加一把劲。 不久后,两个斥候也追上来了,胡翊发觉自己的骑速不够,更是狠抽战马,紧紧地抓住了缰绳狂奔。 大概是觉得派出的二十多骑,追不上胡翊他们。 从黑松林之中,又冲出二十多骑人马,尾随而来。 马长风回看着,说道: “元兵尽出啊!这里距黑龙峡,大约还有15里,这伙元狗有50人上下,得想个法子解决他们,不能耽误了行程。” 便在随后赶路间,身后的元兵们分成了两部分,十来个跑的最快的骑兵,想要绕道迂回,在前面截住胡翊他们五人。 但是胡翊加速了,全力冲刺奔向黑龙峡,胡翊在马上颠的都快散架了,好在总算换来了效果。 五人提前赶到黑龙峡。 此时,一个斥候在前探路,其他三人保护胡翊,进入到了峡谷深处。 大约行了两里地,陈山狩回来禀报道: “大人,前面有一处狭长的山道,山道上有一块高地,可以设伏。” 马长风立即策马去看,随后极为欣喜,回来对胡翊拱手道: “请大人传令,在此处设伏,痛击元兵。” 胡翊记得朱标说过的话,碰到有些事,哪怕不懂,交给有能力的人去做,只要他自己不折腾就好。 朱元璋派来护送他的人,全都是军中精锐,断不会害他。 胡翊立即照着传令。 他们来时候的道路,大都在一丈宽,可以几匹马并头行走。 但走到这处狭窄地带,胡翊目测,这里最狭窄的地方,最多只能容纳三人并排通行,两边迅速收紧。 而在这处狭口上方,一块十多米高的巨石,就立在那, 在这里设伏,居高临下,弓箭的射速更快,射程更远。 反过来,元兵们无法近战,只能用箭远攻,偏偏从下往上射,容易暴露身体最脆弱的地方,箭枝又受重力影响,且狭口过窄,影响角度。 此地果然绝妙! 两个斥候立即牵着马匹前去安顿。 老田便在这处狭口地带,砍了许多木头,大家临时拼凑,做了十几个拒马桩挡在面前。 马长风叫几人把身上所有的拒马钉取出来。 这玩意儿,每人身上带上二十来个,凑在一起便是百十个,往拒马桩前面撒上一层,别说是敌人的战马了,就是元兵们来了也不好下脚。 便在紧急做了一点防备后,一队队的元兵终于进来了。 其实他们早就该进来,只是因为来到黑龙峡外,生怕里面有埋伏,派了几个兵卒作为前军探路,耽搁了工夫。 此时,一看到前方的拒马桩,和撒在地上的拒马钉。 一名腰间佩印的元兵军官,气得扬起鞭子指着上方的高地,大怒道: “南人的鼠辈,摆这些铁疙瘩,塔拉哈的儿郎会怕这些羊粪蛋?” 胡翊他们躲藏在巨石后面,马长风示意所有人噤声,不要说话。 然后透过石头间狭小缝隙,观察那边敌人的情况。 他此时的手中,早已攥着一把洪武硬弓,手中攥着一支破甲箭。 这名元军官虽然嘴上这样说,却是急忙勒马停蹄,举起大手,令身后所有的骑兵们停了下来。 接连骂了好几句,却得不到回应,这名元军官却也没有令手下骑兵们硬冲。 不但如此,他们反而往后撤退,到了一个更为安全保险的距离。 马长风本想“擒贼先擒王”,先解决了领头的,后面这仗就好打了。 怎奈对方防着他呢,撤出到80步外的距离,如此一来,破甲箭即便命中,也造不成多大的杀伤。 对方太机警,计划落空。 马长风只能放弃偷袭,从巨石后方站起身来,把敌人刚才骂过来的话又骂回去。 他手指着那名军官骂道: “你个五大三粗的狗熊,既然不怕这些羊粪蛋,有胆的就上前来滚一遍,叫爷爷看个把戏。” 军官自然不敢向前,面对挑衅,他气得继续用蹩脚的汉话骂道: “鼠辈,我剥了你们皮,铺在科尔沁!” 胡翊听着元人蹩脚的汉话,觉得太可乐了,立即也扯着嗓子回了一句: “将军的威风,怕是在大漠里对着沙子使惯了,来了我大明,华夏的儿郎们可不是你蒙古的沙子。” 胡翊这边话音刚落,马长风一踢身后陈山狩。 在他们身后,陈山狩突然暴起! 他早已是弯弓搭箭,刚一抬头,立即奔着那名元军官射去! 第47章 首杀 弓是洪武硬弓,最远可射一百八十步。 箭是透甲锥,对付元朝骑兵,能穿透他们几十张牛皮特制的三层皮甲。 陈山狩又有百步外杀敌的射术,这一道冷箭猝不及防,直奔敌方军官的腰腹射去。 之所以射腰腹,而不是射面门和咽喉。 这便是陈山狩作为一名精英级别弓手,十数年来战场厮杀得来的宝贵经验。 射面门和咽喉有得躲,但若是射腰腹,大概率是无法闪躲的。 果然。 那方的元军官看到冷箭朝他射来,立即便是身子向后躺倒,尽最大可能躲过面门和咽喉两道要害部位。 他也以为这道冷箭是奔着要他命来的。 其实却不然。 陈山狩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一箭射杀他。 这样的元军官,大概率外穿三层牛皮甲,内衬一层锁子甲,弓箭极难造成击杀。 何况是还隔着80——90步的距离,就更加显得艰难。 故而这一箭射出的目的,便只是令那名元军官受伤。 箭如流火,转瞬即至。 那名元军官刚把身子向后躺倒,立即便闷哼一声,从马上跌落下来,手捂住腰腹。 因为胡翊他们是居高临下,占尽了地利上的便宜。 陈山狩又用的是特制的透甲锥箭。 这一箭便连穿三层皮甲,破了元军官内衬的锁子甲,命中了他的小腹。 领头的军官受了伤,那伙元兵们当即大乱,口中惊慌呼喊着胡翊听不懂的蒙语。 但那名军官似乎不打算就此躺下来,他在两个元兵的搀扶下,竟然又重新站起。 看得出,这一箭扎进去的许多,应该不是轻伤。 那名军官此时却以腰刀触地,勉强支撑起了身形,随后大手一挥,指使这些元兵们立即展开冲锋! 胡翊他们设伏的狭口,只能供三人并行,也就是说,最多只能容纳两匹马一起通过。 地形狭窄,前面又有拒马桩和拒马钉拦路。 明知道冲上去就是送死,这些元兵们当然不敢向前了。 一看到自己的命令没有人遵守,那名军官拔出了腰间佩刀,继续大声呼喊着胡翊听不懂的话。 马长风在旁边为胡翊翻译道: “他们断粮两天了,那个军官在训话,要这些残兵冲过狭口,在咱们身后夹击,抢咱们的马匹,这是唯一的生路。” 饿了两天,军官的小腹又中了一箭。 这种种情势把元兵们逼得没有办法,只能搏命了! 德州府打仗的时节,这里的百姓们就跑光了,周边数百里都没有人烟,更没有任何吃的和补给。 这帮残兵已经是强弩之末,今日若是再冲不出去,就要交代在这里。 在军官的调动下,那些元兵们的士气也被激起,今日不拼大概率也活不了,便都纷纷亮出了兵器。 马长风立即取出三眼火铳。 这家伙于50步内,可以破甲杀人,威力极大,喷射出的钢珠能造出范围杀伤。 于此同时,老田打开了马长风的那个箱子。 这箱子是铁壁当初给他的,里面装的全都是一颗颗巴掌大小的震天雷,足有七八颗。 此物就像是手抛版的地雷一样,外面是铸铁的外壳,里面装有大量黑火药,再充填上铁蒺藜和细小的铁片。 胡翊接过一个寒光闪闪的震天雷,触在手里,冰凉彻骨。 老田给胡翊一个火折子,自己也拿起一个震天雷。 身后陈山狩和李三郎用弓箭远射,压制住敌人的阵型。 随着那名军官的传令,二十多个元兵终于如同潮水一般,朝着狭口扑来。 高地上,胡翊他们虽有两个斥候用弓箭压制,怎奈对方冲的太快。 眨眼间,这些元兵已经冲到五十步内。 老田请胡翊和自己一起,点燃了震天雷。 “大人,待我喊叫一声,咱们一起往下面扔!” 话音刚落,马长风手中三眼火铳已经激发。 底下传来战马嘶鸣的声音,想来是命中了。 便在这时,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元兵,被拒马钉扎伤了马蹄,立即是人仰马翻。 从他们身后,绊倒了一个同伴,但即便如此,更后面的元骑兵跳过拒马钉,陷进了拒马桩之中。 “好机会,快扔雷!”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胡翊和老田手中的两颗震天雷,一起朝着前方奋力投掷过去。 立时,便听到底下“轰”的两声炸响。 一时间,山谷响震,战马嘶鸣之中夹杂着的元兵们的哀嚎。 马长风取出长弓,和两名斥候一起冲着敌人骑兵施放冷箭。 这两个震天雷,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元骑兵直接放倒,连带那些战马一起堆积在狭口处。 前面的路都被堵死了,这里两面又很窄,不好调头。 此时那些从后冲上来的骑兵,直接变成了活靶子。 马长风他们用箭射杀这些惊慌的骑兵,趁此机会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老田则是一拍胡翊,连忙说道: “大人,快搭弓射箭,将底下那些没死透的元兵补射。” 胡翊看到那狭口底下,有三名被震天雷炸伤倒在地上的元兵,正在哀嚎着,冲他们破口大骂。 老田这一提醒,胡翊抽出惊风弓,搭弓射箭。 那三名受伤元兵,距离胡翊不过才二十步,胡翊的箭法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接连三箭,毙了三名元兵。 胡翊开了杀戒,手上沾了敌血。 在马长风他们的一波压制下,那名元军官立即下令撤退。 远处传来残兵们怒吼的骂声,胡翊前面开了张,心态也变得更加从容了。 寻着一名破口大骂的元兵破绽,隔着八十多步,一箭射其咽喉。 那名元兵应声而落,狭口处丢下十三四具尸首。 元兵们向后退了二百多步,就地扎营。 他们胆战心惊,可是生死之境,不容退缩,并没有就此离开。 在那个元军官的命令下,元兵们随后杀了一匹战马充饥,看这意思,是要在此地驻兵,和胡翊他们僵持了。 老田皱起了眉头,显得有些急切道: “我们已经耽搁一个多时辰了,再这样耽搁下去,恐误了大人的期限。” 老田提出来,找个人带胡翊先走,其他人留在此地对付元兵。 马长风看着即将落下的太阳,琢磨片刻后说道: “黑龙峡这条路很长,需要耽搁六七个时辰,况且德州现在还不太平,不如等等吧。” 马长风笑着说道: “铁虎和铁壁,一个是神射手,一个是火器行家,他们定能搞出些花样,咱们还是要击破了这股敌兵,走大路更省时些。” 第48章 会师 马长风说到此处,回过头来,拱手恭维胡翊道: “大人的箭术也很高明,我见大人刚才射杀那名元兵,端着弓的手极稳,那名元兵还在移动,却能射中咽喉要害,极是厉害。” 胡翊知道,这次护卫自己的人,个顶个的都是精锐。 他们哪个不是箭射百步,杀敌无数? 胡翊喜欢实话实说,尤其与这些武人们交心,直肠子更显得亲和些。 胡翊开口便很谦虚的说道: “我的箭本来射不了这么远,还是你们选的这块高地好,让我占尽了地利上的便宜,才能得以射杀敌兵。” 陈山狩则是站出来说道: “大人您过谦了,我们这些兵痞子们,都是从各处军营调进大都督府的,若是些酒囊饭袋,我们心中自然是不服的,但大人您确有此射术天赋,若是搁置下实在可惜,您将来若是勤练此道,必定可以名冠三军。” 这些人倒像是真心夸赞的。 天色渐渐黑下来,胡翊他们吃着随身携带的干粮。 那些元兵驻扎的地方,飘来阵阵马肉的香味。 战马是最为重要的资源,现在杀一匹马充饥,便意味着这些元兵之中,有一个人失去了坐骑,注定要留在此地陪葬。 沦落至此,可想那些元兵们也熬不住了。 恰巧,陈山狩射中那个军官的箭头上,涂了毒。 如果所料不差,现在应该已经毒发了。 天色彻底黑沉下来。 不久后,李三郎来报道: “大人,那些元兵分出了十余人,悄悄摸上山来了。” 十几个元兵趁黑摸上山,看模样是要迂回包抄,两面夹击胡翊他们。 最坏的打算,是胡翊他们放弃这块高地,继续前行,寻找下一个适合伏击的地点。 但是,似乎这只是最坏的打算,别忘了马长风还留有后手。 便在那些元兵们上了山不久,彻底黑下来的峡谷之中,突然从谷入口方向传来阵阵马儿们的嘶鸣声音。 铁虎和铁壁捅了元兵们的腚眼子! 原本驻扎休息的元兵们,突然方寸大乱,不时有人用胡翊听不懂的话在高声叫嚷着。 马长风大笑道: “大人,转机已至,那伙元兵们的战马都被人放掉了。” 铁虎和铁壁趁着元兵们休息之时,悄悄摸了上去,将这些战马们缰绳砍断,马屁股后面直接刺了一刀。 这些吃痛的战马发出嚎叫声音,玩了命的奔逃,一时间去的远了。 随后,混乱的元兵营寨之中,几颗震天雷和神机箭便飞了进去,炸死一片元兵。 黑夜之中,马长风立即带领大家从高地上杀出。 那些元兵们直接溃败而逃了。 铁虎一脚踹开军帐,原来那中箭的元军官,已经毒发身亡。 “穷寇莫追。” 马长风制止了铁壁铁虎的追逐,几人蹲在元兵营寨,喝了几口马肉汤御寒。 马长风提醒道: “大人,咱们因为这伙元兵,耽误了两个多时辰,如今只能彻夜赶路了。” 胡翊点着头。 今日作战,虽然神经紧绷,可是杀敌之后到现在,他极为兴奋。 尤其是在老田故意留下三个伤兵,给他送完了人头后,胡翊又一箭射死一名元兵。 别人送的人头,那是人情,却不是凭借自己的真本事杀来的。 但是自己这一箭射杀敌兵,却是实打实的凭实力,胡翊自然精神亢奋,心中大为激动和喜悦。 收拾了一遍战场,铁虎循着找到胡翊射杀的那名元兵,看了看伤口,赞叹道: “大人的射术精准,隔着近九十步,元兵还在移动,却能一箭命中咽喉,而且中箭部位正好在咽喉的正中心,要做到这一点却是极难的。” 能得到神射手的赞叹,胡翊更是心情大好。 一行人出了黑龙峡,朝着黑松林赶去。 半夜时分,总算到了德州府城。 胡翊他们换乘马匹,马长风把在黑龙峡遇到敌人残兵的事情说了,请此地的守军尽快剿灭这股敌人。 做完这些后,顾不得休息,便又立即上路了。 一夜一日的奔驰下来,在胡翊他们距离真定卫还有百十里路程时,碰到了李文忠派来接应的部将班顺。 “监军大人,大帅现在城西隆兴寺驻兵,派末将前来接应。” 班顺带了三百轻骑接应,李文忠到来已经多半日了。 胡翊他们因为与那股敌兵周旋,耽误了两个多时辰,原本计划五日半到达真定卫,现在便推迟到六天了。 胡翊过来拱手道: “我们赶路来迟,劳大帅和各位将军们久等了,那咱们就立即赶去隆兴寺。” 六天,2400里地的疾行,中途还碰到50多元兵追袭,以7人干掉了敌方半数兵力。 这么一趟下来,马长风他们都很艰难了,更何况是胡翊? 胡翊早已经到了极限,之所以还能继续坚持这最后一百余里,完全是因为第一次上战场,亲手杀敌所带来的精神亢奋。 第六天的深夜,胡翊一行人终于赶到隆兴寺。 李文忠早已接到回传的消息,看到胡翊他们终于到来,立即出帐来迎接。 士兵们手里的火把噼啪炸响,隆兴寺外照的一片明亮,将李文忠棱角分明的脸映得半明半暗。 二十九岁的李文忠大步踏出,夜风卷起红披风,漆黑的山纹甲发出铿锵声响。 胡翊看到一个身子挺得笔直,一双眸子亮得骇人的青年,大跨步朝自己走来。 他立即翻身下马,看着这位威风凛凛的军中将帅,施礼拜见道: “末将胡翊,见过大帅,只因行军来迟,误了时辰,还请大帅责罚。” 李文忠爽朗一笑,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无比洪亮道: “陛下旨意写的是八日,胡监军只用六日就到达真定,何来的罪责?” 说罢,李文忠伸出那只有力的右手,搀起胡翊,挽着他的手二人并行进寺。 来到寺庙大堂,李文忠屏退左右后,这才屈膝向着胡翊一跪: “妹夫,你救治我妻儿性命,大恩大德,文忠没齿难忘!” 胡翊没想到这位军中大帅,竟然要向着自己下跪感谢,立即赶在李文忠膝盖将要触地之前,将其制止住。 胡翊同样单膝跪在面前,两人现在动作一般模样,胡翊说起道: “医者救人性命,本就是分内之事,大帅有开国之功,对我们这些大明百姓们有再造之恩,如此一来恩情相抵,再要是拜我,就是折了我的寿。” 胡翊这话说的漂亮,李文忠和他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随后,李文忠说道: “家父已在信中言明,太子也早已与我通过书信,你与静端的事我也知道了,既然有这几重关系,今后你我私底下就以兄弟相称,你若看得起我便叫我一声二哥。” 朱元璋的养子之中,朱文正为老大,李文忠是老二。 朱静端平时也要称呼李文忠二哥,胡翊自然也就跟着叫了。 “多谢二哥,那我就厚着脸皮叫了。” 李文忠一拍胡翊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这几天磨练下来,胡翊倒是结实了不少,李文忠看他体格也算不错,笑着说起道: “妹夫,你在这里稍待,我去取件礼物来送你。” 李文忠也是没想到,他就是抽身出去取了件礼物的工夫,回来一看,胡翊竟然靠着寺庙的墙壁,瘫坐着睡着了…… 第49章 感染 毕竟是六日疾行两千四百里地,中途还遇到一场厮杀,堪称是史诗级别难度。 连那六个随行护卫之人都受了些轻伤,胡翊能坚持下来已属不易。 胡翊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被人抬进帅帐的,只是一觉醒来,身上盖着一张老虎皮。 “醒了?” 李文忠笑吟吟的看着胡翊,从身后的桌案上捧起一个木盒,笑着说道,“你还记得昨晚说要送你礼物的事吗?” 说罢,将木盒递给了胡翊。 “打开看看。” 胡翊接过手中这个精致的木盒,单是盒子上用几道大漆描绘的精致纹路,便可以看出里面物品的不凡了。 打开了盒子,入眼处,躺着一把接近二尺长的双管火铳。 胡翊之前见过马长风的那个三眼火铳,那已经是这个时代的顶级火器之一,杀伤力十分强悍。 可与三眼火铳相比,这把火铳的做工却更为精良,枪管的位置明显加厚过,几乎不用担心炸膛。 翻过枪管的背后,可以看到上面阴刻有“洪武元年御制赐大都督李文忠”的字样。 这是朱元璋最近钦赐的! 李文忠见胡翊摩挲着枪身,注意力都在上面,知道他很喜欢,笑着说道: “此乃我大明目前的顶尖火器,名为洪武迅雷铳,枪身长一尺九寸,可同时完成瞬发,五十步开外可射杀敌军骑兵,打出的弹药中有铁砂喷薄,覆盖十米范围,堪称防身的利器,就送给你了。” 说罢,又将一身盔甲扔过来,叫胡翊换上。 “穿好了就随我到前面军帐去,你是我手下七万兵马的监军,也要叫你认识认识各位将军们。” 李文忠给胡翊弄了一身金盔金甲,幸亏是李贞将他训练了几个月,此时穿上了盔甲还有几分英武气,有模有样的。 来到中军大帐,那边已有两员大将在等候着。 一人壮硕魁梧,身高接近两米,脸上还有一道伤疤,那是何文辉。 另一人要成熟稳重的多,跟李文忠一样身上带着三分文气,似个儒将,乃是郭英。 李文忠拉着胡翊过来,向他引见道: “郭英将军是我帐下一员智勇双全的虎将,私底下我管他叫舅父,以你和静端的这层关系,你该叫他一声伯父。” 郭英的妹妹郭宁妃,后宫地位仅次于马皇后,李文忠和他的舅亲关系就是从这里论的。 胡翊立即拱手见礼,叫了一声伯父。 随后,李文忠拉过壮硕的何文辉来,直接对胡翊说道: “静端的三哥就是你的三哥,快过来拜见。” 何文辉是朱元璋的养子,和李文忠兄弟相称。 因为朱元璋有好收义子的毛病,导致手下的武将们都喜欢收留遗孤作为义子,李文忠也不例外。 随后李文忠的几个义子也过来拜见,开口就喊胡翊姑父。 胡翊在军中一下就多了好些个亲戚,这倒给他增添了好处。 在军中有了这些支持,随后李文忠升帐议事,何文辉和郭英立即起身来拜见监军。 有了他们带头,李文忠的副将廖永忠,和顾时、吴良、赵庸这几个悍将,也都是服服帖帖的跟着拜见了。 明眼人都知道胡翊来到军中的目的,就是为谋个军功来的。 军功给了胡翊,别人就少了,何况此番灭元之后,陛下有可能要大封功臣,胡翊来到军中做的却是一件虎口夺食的事。 可是李文忠上来就搞了这么一出,以后有人想在军中给胡翊使绊子的时候,也就得掂量掂量了。 李文忠他们商议攻打太原的军事部署,胡翊对于军事一窍不通,就只能在旁边干看着。 等到散帐后,李文忠拉着胡翊在军营各处走动一遍,帮他熟悉军中的状况。 身为主帅的李文忠全程陪同,给足了胡翊面子,也是亲自为胡翊站台。 巡视过了整个军营,就跟胡翊预先料想到的一样,他这个监七万兵马的官儿,在军中每天要做的事就是吃喝拉撒睡。 如果还要再加上一件事的话,那么可能就是对着空荡荡的军帐发呆了。 胡翊不喜欢闲着,想了想,问李文忠道: “二哥,怎么没带我看伤兵营啊?” 之所以没带胡翊去看伤兵营,无非是因为那里面跟军营不同,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见到胡翊问起,再加上胡翊这个监军到了军营里,确实无所事事。 既然他要找点活干,李文忠就安排手下的义子陈龙,带胡翊过去。 李文忠说起道:“文英在外催粮去了,你要是想做事,就在伤兵营转转,等他回来了咱们几兄弟坐一起聚聚。” 伤兵营和军营并不在一起,这是胡翊学到的一个新知识。 陈龙带着胡翊绕过隆兴寺,在寺后两里的地方,才看到一排排临时搭建的营房。 “姑父,伤兵营里如同地狱,我们这些打过仗的进去了都发怵,您要是有什么不适就跟侄儿说。” 陈龙先打了预防针,然后再带胡翊进伤兵营。 胡翊还没有踏进大门呢,便已经闻到阵阵焦臭气息,好像肉被烧焦的气味。 伤兵营里不时传来惨绝人寰般的声音,就好像是在受刑。 胡翊快步走进去,便看到西面的栅栏底下,整整齐齐摆放着二三十具尸体。 陈龙见此情景,立即说道:“这些人应该是刚死不久的,等一下就要把他们的尸首埋了。” 胡翊过去蹲下查看这些尸首,有些尸体身上还有余温未散,细看这些人身上的疮口,几乎都是化了脓,而且溃烂的已经十分严重。 “死于化脓后的细菌感染吗?” 胡翊低声自语着,同时他又从许多伤兵们肿胀发黑的伤口深处,发现了一片焦黑的痕迹。 伤口似乎被用高温烧灼过了,表面的皮肉已经引起碳化,惨不忍睹。 胡翊立即在陈龙的带领下,找到一间营房便闪身进去。 他的突然闯入,让里面的医官和伤兵们同时一愣,都朝着门口看来。 大家一看胡翊穿的是金盔金甲,腰间悬挂着佩剑,知道是长官来了,为首的一个长须老者就是医官,立即放下手中烧红了的烙铁,过来拜见。 “这是陛下派来的监军大人,你们还不快快见过?” 陈龙这一句话出口,屋内的伤兵们纷纷挣扎着要起身,可是根本就起不来。 胡翊干脆大手一挥,说道:“都伤成这个样子了,礼就免了吧。” 回过头来,胡翊就看到这兵营之中燃着一盆炭火,里面正躺着一支烧红了的烙铁。 这屋里的几个伤兵,看到那烙铁就脸色惨白,瑟瑟发抖,屋里还有一股皮肉被烧焦后的浓烈焦臭味道。 胡翊满头的雾水,疑惑不解地问道: “你们用这烧红的烙铁,是给伤员们上刑用的吗?” 第50章 大蒜素 听到这话,那名老医官走过来,恭敬地说道: “大人玩笑了,烙铁可以止血、平疮,属下这是在为伤兵们医治啊。” 老医官听到胡翊的发问,就知道胡翊不懂得这些了,就又通俗易懂地解释道: “若使用中草药敷在疮口,治病的效果并不算好,百人中能活十四五个已是极限了,用烧红的烙铁止血平疮,则伤兵能活3-4成。” 胡翊点着头,他确实在某本医书中看到过烙铁高温止血的描述,只是拿来烧疮口治伤,实在是难以想象。 而且把一个铁块烧到六七百度的高温,突然插入伤兵化脓的伤口之中,那一瞬间不仅会烧掉脓疮,也会连带周围的皮肉组织和骨头一起烫毁变形。 先不论这么做会造成多么可怖的痛苦,单是这种残暴医疗方式所带来的致残率和致死率,也是极高的。 想到此处,胡翊问起了这些数据:“使用此法,伤残多少?” 老医官不敢隐瞒,立即答道:“可活3-4成,这些活着的人里,又有6-7成落下终身伤残。” 听到这个回答后,胡翊的心情很沉重。 在皇宫时,李贞教过他许多常识,比如野战的伤亡率大约在15%—20%之间,攻城战的伤亡在20%—30%。 现在火器出现了,攻城战的正常伤亡率,也达到了25%——40%。 可以算一笔账。 哪怕取个30%的数字,李文忠统领这7万人马攻下汴梁,伤亡便达到了21000人。 这其中死掉两成约为4200人,余下伤兵就达到了16800人。 其中轻伤一般来说占五成,有8000多人,细菌感染会致死一部分,但依然有7000多人可以继续随军出征。 剩下的近9000重伤和致死伤者,他们的存活率便只有3成左右,大约3000人能活下来。 最后这活下来的这3000人,又有超过2000人变成终身残疾。 而导致这一切的主因,便是细菌感染引起的伤口化脓和腐烂,以及粗暴落后的治疗效果,所造成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残酷后果。 胡翊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代如果有酒精就好了,将细菌感染的存活率提升至8成甚至9成以上,最终便能多挽救四五千人的性命。 最为重要的是,这种创伤使用酒精消毒治疗即可收获超高的存活率,最后治好的士兵们,伤残率也会极低。 这部分士兵在伤势痊愈后,依旧可以上战场杀敌,大大缓解兵源不足的问题。 这样一来,可是比用烙铁救命要强得多了! 只是胡翊想到了解法,他却既制作不出酒精,也无法挽救这些士兵们的生命。 一来,朱元璋早已颁布禁酒令,军中禁止饮酒,民间私自酿酒者斩! 在这种情况下,原料的获取都是个问题。 第二点,酒精需要极高的蒸馏提纯,在明朝也很难搞出这个技术。 那么,退一步呢? 胡翊想到了大蒜素! 大蒜素也具有杀菌、消毒的功效,效果当然逊色于酒精,但是制作起来并不困难。 甚至都可以直接把大蒜捣碎,敷在伤口上,就能起到一定的抗炎杀菌作用。 虽然这样的方法疗效一般,但也比用烧红的烙铁去烫伤口强一些不是? 胡翊看着那位老医官手里又动作起来,抄起了烙铁,对准一个胳膊上肿起小碗般脓疮的年轻士兵。 那个士兵被几个同伴捆住手脚,嘴里拿一块破布塞得满满的,怕他等一下挨不住痛苦咬断了舌头。 年轻士兵看到那块红烙铁,吓得浑身抖若筛糠,面色惨白,泪水顺着两边眼角往下流淌。 老医官显然见惯了大场面,令人用柳叶刀将士兵那个巨大的脓疮从中间切开。 他伸手抄起滚烫的红烙铁,就要朝着切开的地方,一下把烙铁塞进去。 眼看旁边的一名医官抄起柳叶刀,就要动手。 胡翊忽然站出来,喊道: “且慢!” 老医官和在场的士兵们,全都疑惑地看过来,眼神之中满是迷惑和不解。 “请问大人,属下做的有何不妥吗?” 老医官强行憋着火。 胡翊说道,“军中若有大蒜,将大蒜捣碎敷在伤口上,对创伤也有疗效。” 老医官和那个手执柳叶刀的年轻医官,对于胡翊的提议,眼中闪过了一抹困惑。 “大人。” 老医官放下手中的烙铁,来到胡翊身边,拱手问道: “小人于战场行医近三十年,在上位军中做了二十年医官,只知道典籍中记载大蒜可防瘴气,有消肿之功效,可是涂于溃烂的伤口之上,确实从未听闻,请大人教我是在哪本医书之中载有此方?” 老医官这么一问话,胡翊语塞了。 大蒜素抗菌消炎,这是现代人的常识。 但在1368年的明朝,古人根本没有微生物学的概念,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细菌和病毒,更不用提大蒜素的疗效了。 胡翊只得掐了个借口说道: “此法乃我自己所创,行医治病,用过多次了,确实很有疗效。” 老医官一愣,看向胡翊,立即问道: “大人,原来您也精通医术,救死扶伤?属下方才未曾看出来,实在是汗颜呐,汗颜。” 胡翊知道这老不死的说的是反话。 狗曰的,打刚才就说他在上位军中做了二十年医官。 口称朱元璋为“上位”者,都是军中的老人了,这是在跟他摆资历。 这老头行医三十多年,在朱元璋手下做了二十多年,现在到了李文忠军中,经验和履历丰富,结果愣是没有看出胡翊懂医术。 这潜台词,仿佛是在质问胡翊——你算是哪根葱? 但这名老医官巧就巧在,变着法子的阴阳完了胡翊,最后还不落把柄,倘若是些粗俗的武人,被他讽刺完了可能都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老医官反而对着胡翊躬身施礼,温和的说道: “大人说大蒜可以治疗脓疮,曾亲自试验过疗效,属下虽然孤陋寡闻,也愿意助大人治病救人,毕竟这军营之中伤兵最为重要,不如大人挑选几位伤兵亲手以大蒜施救,属下也想跟着大人您学得此法,以挽救更多伤卒们的性命,还望大人施以援手。” 这老东西,直接把皮球踢到胡翊这里来了。 潜台词是——你行你上啊! 胡翊微微颔首,目光之中带着傲然之色。 这老医官请他显显能耐,那他就真显一显。 胡翊当即对着那些伤兵们问道: “本官这个新方子,可使你们免受烙铁之苦,又能增加治愈活命的机会,还不落下残疾,有谁愿意来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