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书生熬粥,老鼠点赞 永徽十一年,春寒料峭。 小巷一夜风雨,清早,却只听闻巷口的豆腐摊支起来了,有清脆的声音在吆喝:“豆腐两文钱一斤,豆干一文一块,都香着嘞!” 远处是南街早市,脚夫行走往来,商贩讨价还价。 “这可是不羡羊、呼骨烂,十两银子一只哪里贵了?” …… 陈叙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惊出一身冷汗。 不羡羊、呼骨烂,这可不是什么好词,而是人相食的黑话! 他连忙起身,瘸着腿艰难走到窗边,贴耳去听远处巷子口的声音。 声音未至,却先有食物的各种气味袅袅传来。 肉包子的荤香、油果子的烟气、豆腐脑的清甜……以及屠宰市场的腥臭气、沟渠堆积的腐烂气息等等。 各种各样,还是熟悉的味道。 而远处,那商贩正在吹自己的羊:“这可是黒露山那边庄子里养的羊,喝露水,吃黄精人参长大的,原是专供大户人家,你不懂就别瞎说,闹笑话!” 陈叙听得分明,一边暗暗摇头:这商贩可真能吹。 一边也是松一口气。 看来是他睡迷糊,听错了。 也是,如今可是永徽盛世,难得的太平天下,又怎么可能有早市公然贩卖“不羡羊”这样的事情出现? 陈叙站在窗子边,将窗户咔哒关上,挡住各种复杂气味。 他一边轻轻调匀呼吸,思绪却是悠悠沉淀。 他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上辈子互联网一社畜,因为加班过度猝死在工位上。 可怜他纯纯的理科生,却穿越到这个没有科技也没有网络的古代世界。 一番整理现实,发现在这个世界,贫寒人家子弟要想出头,除了读书基本上再没有第二条路。 那时候陈叙七岁,家境在村子里尚算中上。 可依然逃脱不了自上而下的各种赋税、徭役、征收,那些因为阶级而产生的东西,每一条都是压在百姓头顶叫人喘不过气来的大山。 陈叙下定决心要考科举。 他花费了大力气说服家里供自己读书,从七岁开始进学,十三岁得中童生。 如此寒窗十年,至今年十七。 只可惜,他的考运从中童生那一年开始,就好像忽然被一股凭空而来的大力强行扭送入了崎岖小道中。 此后他连考三年秀才,却总是因为各种意外而被拦在了考场之外。 或是水土不服病倒,或是因为客栈起火被烟呛晕,或是走在半路被从天而降的瓦片砸伤。 今年更离谱,年初他到县学录名,下山时踩到一块石头摔了一跤,这一摔,竟将右腿给摔断了。 如此霉运附体,逢考必败,一度也曾叫陈叙心灰意冷。 他深刻反思,问过自己是不是应该要换一条路走。可是如果换一条路,又该走什么路? 何况多年来的坚持,终究令人难以甘心放弃。 最后,陈叙在同窗的帮助下,在距离南市街不远的平安巷租了个小院暂住,一边养伤一边读书。 平安巷名为“平安”,但其实不是个什么清净的好去处。 这里人口稠密,环境嘈杂,唯一的好处就是胜在便宜。 陈叙养伤二十几日,如今走路虽然还瘸着,但基本自理至少不成问题了。 可昨夜里,却又发生了一件奇事。 当时摸约是亥时四刻,子正时分。 夜里幽幽起了凉雾,陈叙被冻醒了睡不着,便欲起身去灶下热些粥食暖身。 他没有掌灯,只是就着窗外稀疏的月光,拄着拐杖缓步走去灶间。 黑暗中,却听灶房内有薪柴燃烧的噼啪声响起,小小一蓬橘红的火光映着破烂的窗格。 陈叙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 他睡前是熄了灶火的,如今那灶膛里的火怎么又烧了起来? “吱吱!” 忽闻鼠类低叫声,悉悉索索,吱吱唧唧…… 暗夜的青影里,火光幽幽摇曳,陈叙耳中听着鼠叫,脑海里却竟然自动将这“吱吱”声转换成了人言。 “嗐,这书生煮粥也忒小气,除了白米,旁的竟什么也不放。” 语调尖细苍老,明明响在耳边,却又好似是来自什么遥远的罅隙之中。 “吱!”回应声仍是鼠鸣,同样自动在陈叙脑中变成人言,“好吃,白粥也好吃,香,甜!” “傻孩子,也是不曾吃过什么好东西,竟连碗白粥都觉好吃。”苍老声音顿了顿,最后一叹道,“不过都到如今这境地了,能吃碗白粥……白粥也是好的。” 【鼠妖点赞+1】 【+1】 陈叙当时就僵住了,他一时疑心自己幻听,一时又觉脑中轰鸣,像是有什么奇异的东西在脑海里炸开成了漫天星光。 陈叙脑子嗡嗡的,世界观受到冲击。 而这夜半的鼠言仍在继续:“九爷,白粥好吃,每夜都能吃到就更好了。” 【鼠妖点赞+1】 陈叙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 眼前视线分明极是清明,他整个人也十分清醒。 而奇怪的提示文字,仍然不停在他眼前虚空跳出,耳边的鼠言鼠语也在继续。 “你觉着好吃便算是好吧罢,咱们如今不好挪动,也只能与这书生搭伙吃些东西了。不过,这书生倒霉得不正常,气息晦暗阴沉,只怕命不久矣。” “吱!”小鼠一急,“他活不了多久吗?九爷,那咱们还能吃多久他的粥?” 苍老声音沉默片刻,语气带了无奈道:“这如何说得准?瞧他身上那霉气浓得都快滴水一般,怕是被人窃运,总归活不久了。” “吱吱吱!”小鼠顿时失落,“他煮粥比旁人甜,这就快死了,真可惜。” 【鼠妖点赞+1】 苍老声音细细道:“人心鬼蜮,总有许多莫测,这便是做人的不同。罢了,咱们虽为鼠辈,却不可平白吃人食粮。阿实,你将这无患衣送到灶台上,便当是这些时日的伙食费罢。” 而后,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动。 或许这便是鼠妖来送什么“无患衣”了! 陈叙心中惊涛骇浪,有种冲动想要立即奔进灶房去,亲眼看看是不是当真有鼠妖存在,再仔细问询鼠妖口中的“他命不久矣”是真是假,又担忧自己肉体凡胎,不敌妖类凶险。 虽然这两只鼠妖言语间竟显得比某些人类还知事明理些,不似恶妖。 但若当真是妖物,谁又知道妖言妖语能有几分可信? 陈叙咬紧牙关,最终在月光的暗影中牢牢站住脚。 脑海中天翻地覆,世界观崩塌又重建,几乎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灶房内的火光不知何时再度熄灭,所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也都远去了,受伤的那条腿传来刺骨痛意,陈叙这才如梦初醒。 他不敢声张,只是悄悄挪动脚步,缓慢退回自己房中。 回到床上躺下,裹紧了被子却驱不散浑身寒意。 陈叙辗转难眠,想了很多很多。 寒窗十年,原以为自己要经历的就只是一条农家子弟艰难科举路,哪曾料到这世上竟然有妖! 妖都出现了,那他这十年寒窗,又算什么? 他自从考过童生试以后便一直霉运缠身,原以为只是自己倒霉,如今想来,倒霉到这种程度已经偏离常理了,有没有可能确实是被什么小人在暗中施了邪术? 窃运窃运,听来便令人毛骨悚然。 陈叙回想自己从前经历。 他上辈子是理科生,穿越后先入为主,首先就否决了“怪力乱神”的存在。再加上自己出身在村野农家,十里八乡从未听闻过什么修炼之事。 倒是也有些乡野怪谈流传,隔壁村还有个神婆,据说会撒米问灵,给小孩儿唤魂。陈叙听过几耳朵,只当是村人愚昧迷信,也从来不会因此就联想,觉得这个世界不正常。 但如果,这个世界真的不正常呢? 陈叙躺在床上,只觉浑身寒意彻骨。 他有很多问题依稀是想明白了,却又有更多的问题越发想不通。 最后,最想不通的是,刚才不停浮动在他脑海里的信息,所谓【鼠妖点赞】,又到底是什么? 第2章 迟到十年的食鼎天书 后半夜,淅淅沥沥的春雨一直缠绵在空气中,下到了天明。 陈叙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半梦半醒间好像是做了满脑袋光怪陆离的梦。 一会儿梦见自己科举高中,打马游街,一日看尽长安花; 一会儿又梦见自己被妖精带着走进了冷雾凄迷的荒山中,狐女押着他要与他拜堂; 转瞬又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妖,闯进了幽泉鬼市中。 鬼火浮动的幽暗长街上,妖来鬼往,买卖之物尽是些尸油、画皮、腐烂蛆虫、滴血草人之类。还有恶鬼眼泪、人皮灯笼、头骨酒盅…… 血糊糊的五脏被做成了庙宇,倒吊的皮肉红的白的色色分明! 那是“不羡羊”、“呼骨烂”—— 陈叙悚然惊醒。 心脏扑通扑通,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靠在窗边,听着远处南市大街上的种种声音,还有左邻右舍夫妻间的吵骂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孩童的哭嚷声…… 红尘的贪嗔痴,反倒叫他坠回人间。 陈叙长长吐出一口气,终于平复了心情,理清了思路。 是梦啊,太好了。 他拿过拐杖,决定先去灶房看看。 看看是不是……真有鼠妖! 灶房里,所有景象都似乎与他昨日做过晚食后所收拾的一切并无二致。 只除了灶膛是微温的,灶台上,用竹篾扣着的那只碗里,那碗白粥消失得一干二净。 以及,空掉的粥碗边上,还多了一块约莫半个巴掌大的灰褐色树皮! 看到这块树皮,陈叙先是一怔,随即想到昨夜鼠妖所说:“你将这无患衣送到灶台上。” 原来所谓无患衣,竟是一块树皮。 先前单听名字,陈叙还以为这是什么法宝法衣呢。 不过想来也是,那夜里的鼠妖倘或当真如此厉害,随随便便就能送件法宝出去,又怎么可能半夜来偷、偷……换粥吃? 不知怎么,在发现鼠妖赠送的只是一块小小树皮时,陈叙不但没有失望,反而轻轻松了口气。 他微微倾身注视那块树皮,正思量该如何处置此物,眼前忽然又冒出一条信息。 【无患衣,百年桃树残皮,随身携带有微弱辟邪之效,研磨成粉服用可杀菌除秽。】 陈叙眨眨眼,消息提示不见了,集中注意力再看,消息提示又出现了。 陈叙顿时意识到自己得到了一种了不起的能力,他连忙尝试查看四周所有物品,最后得出结论,自己的这种能力应该被称之为【我能看见所有食物词条】! 对,所有“食物”,包括非常规意义上的一些食用之物。 比如罐子里的盐,词条提示:【粗制盐巴,咸涩苦,少食无碍,过量有毒。】 又比如铁锅底下的锅灰,词条提示:【锅底灰,劣质百草霜,内服外敷均有轻微止血之效。】 连锅底灰都有提示,可见词条的“可食用”范围之广。 陈叙顿时生出万千浮想,原本一直低落的情绪此时也不由得微微激荡起来。 但想到家中某处可能还藏着有妖,他又很快控制住了自己浮动的情绪。 他在灶房里来回走了几步,故作惊讶说:“咦,这粥怎么没有了?是我记错了?” 顺手他将灶台上的树皮揣进自己袖兜里,又将粥碗放置一旁。 【无患衣】,可辟邪,鼠妖有心了。 投桃报李,陈叙立刻生火,准备做朝食。 可用食材不多,陈叙再次熬了一锅白米粥。 然后打了五个鸡蛋,抓了一把面粉,用水和在一起,放点盐巴和猪油,摊成了十张轻薄柔软的鸡蛋饼。 鸡蛋与猪油混合在一起,瞬间被高温激发出美妙香味。 东邻家的小儿鼻子特别灵,竟在墙边叫嚷出声:“阿奶阿奶,石头要吃鸡蛋饼,鸡蛋饼真香!” 叫嚷声才出来,陈叙院子东墙边就探出一颗脑袋,竟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对着陈叙这边灶房喊:“书生,陈书生,你这鸡蛋饼是怎么做的?怎地这般香哩?” 【点赞+1】 【点赞+1】 …… 陈叙在灶房里,整个人都惊了。 原来不仅仅是鼠妖点赞会被提示,普通人给他夸赞原来也会有提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谓点赞究竟有何用处? 陈叙心念一动,立刻走出灶房,对墙头上的老太太微笑说:“赖大娘早,你说我做的鸡蛋饼香?当真香么?” 赖大娘眼珠子骨碌碌直转,脸上皱纹堆在一起,舌头舔了下嘴巴说:“香啊,当真香!这般香,陈书生你可是要分我们几块?” 【点赞+1】 【点赞+1】 【点赞+1】 接连三个赞跳出来,围墙另一边,赖家小儿着急叫嚷道:“阿奶,我也要!香香的鸡蛋饼,石头要!” 【点赞+1】 【你已集齐10赞,气血+1】 【食鼎天书开启】 陈叙眼前顿时微微一晃,当即便感觉有一卷古朴的竹简,仿佛是来自于遥远时空的另一端。 它似虚似实,似真似妄,就这样徐徐展开在陈叙眼前、此刻的虚空中! 陈叙一惊,第一反应却是转头去看趴在墙头的赖大娘。 他担忧赖大娘会看到自己眼前的食鼎天书。 但不等这种担忧流露,冥冥中一种奇异的感应却是令陈叙知晓:食鼎天书是他个人所有的宝物,唯他能知、能见、能用。 赖大娘还在瞪着眼睛看着陈叙,目光垂涎,口水都似乎是要淌出来了。 她见陈叙不答话,又连忙催促:“陈书生,你的饼、饼呢?我家石头也要吃!” 若是往常,陈叙必定不可能答应随随便便送饼给赖大娘这等狗皮膏药一般的邻居吃。 但这次情况不同了,他转身就进灶房,用盘子装了两张鸡蛋饼出来。 他瘸着一条腿走得慢,中途赖大娘还不停唤:“陈书生,陈书生?” 陈叙端着饼来到墙边,似笑非笑说:“赖大娘倒也不必如此焦急,前路有尽时,蜗牛角上莫相争啊。” 赖大娘的眼睛早就黏在鸡蛋饼上了,哪里还听得进去陈叙说什么? 她急慌慌攀在墙头,脖子长得简直就像是一只吊了颈的鸭子,手臂伸出要去抓饼。 “什么蜗牛土牛的,读书人说话真叫人难懂。哎呀这饼真香!快,我抓不到,书生你手伸长些!” 【点赞+1】 陈叙微微移开手,叫盘子与赖大娘鸡爪般的手相隔半尺。 “赖大娘,鸡蛋饼当真香么?” “香香香!快些,给我!” 【点赞+1】 陈叙将盘子抬高些,赖大娘终于伸着手指一捞,瞬间卷走盘子里的两张饼。 她用力过猛,身体向着围墙后面倒,隔着墙,陈叙听到砰一声响。 “啊哟!”赖大娘摔在地上,却根本不在意身上疼痛,她声音狂喜扭曲,“香!饼真香,好吃!石头,快快,快来吃饼!” 石头欢喜冲上,立刻稀里呼噜一顿狂吃:“好香,好吃!嗷,嗷呜,好吃好吃!” 【点赞+1】 【点赞+1】 …… 围墙那边,祖孙俩狂喜,围墙这边,陈叙也是狂喜。 金手指终于来了,他觉得,自己大概有救了。 第3章 读书人恐怖如斯 陈叙回到灶房,唤出食鼎天书。 这古朴竹简在他眼前散发出神秘的光芒。 【点赞+1】【+1】之类的消息提示不停从中冒出,使得此物古老神秘中又糅杂着一种说不出的迷离奇幻之感。 陈叙很快就弄明白了食鼎天书所具有的各种能力。 首先,他本人的天赋有三个: 【1.只要被食客称赞我就能变强】 【2.我能看到食物词条】 【3.我做的食物总会更美味】 食鼎天书还会显示他目前的厨艺技能: 【技能:凡级厨艺LV2熟练(39/100)】 【食神菜谱:无】 【提示:1.每集齐来自食客的10个赞,我的气血就能+1; 2.累积达到100赞,可解锁精元关与神魄关; 3.累积达到1000赞,可解锁食神修炼法卷。】 【烟火值:16】(每得到1赞,可累积获得1点烟火值) 陈叙又立即查看烟火值可以用来做什么。 虚空中,竹简向左展开,而后,一个朦胧的灰白色图标出现在其中一枚竹片之上。 陈叙看明白了,这是【烟火厨房】。 烟火厨房不在现实而在虚空,消耗烟火值便能打开进入。 在烟火厨房中,陈叙可以练习厨艺,也能通过烟火值解锁并学习具有各种奇异功效的食神菜谱。 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食神系统! 陈叙看到这里,一时间情绪复杂,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叹。 辛辛苦苦寒窗十年,科举系统没来,食神系统倒是来了。 难道说,他从今往后就要转行做厨子? 如果能够成神成仙,做厨子倒也无妨。 但是…… 陈叙想到自己家里的鼠妖,想到这个神秘莫测的世界,想到自己的【霉运缠身】,却是觉得在自己成长起来之前,直接转行做厨子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主意。 官身是一张巨大的虎皮,他的天赋是只要被食客点赞就能变强,难免不能离开烟火人间,如果能有官身做掩护,说不定行事反而更方便。 隔壁院子里的祖孙俩还在不停说着好吃好吃,陈叙这边的【点赞】却没有再增加了。 打开食鼎天书以后,陈叙就自然明白了其中关窍。 凡人精气有限,所能给陈叙带来的点赞数也是有限的。 虽然他们给陈叙点赞并不会直接损失精气,被陈叙天赋所捕捉到的是某种自然散逸的神秘物质,但上限就在这里。 以赖家祖孙为例,每人每日上限是5点,单人点赞的总上限数是100点。 也就是说,即使陈叙每天换着法子投喂隔壁祖孙,哄他们给自己点赞,这两人日积月累的加起来也至多只能给陈叙提供200点赞,不能再更多了。 但如果,投喂的对象换成鼠妖,那两只鼠妖单个每日却至多能给陈叙提供20点赞,其单个总上限是400点赞! 陈叙又发现了食鼎天书的一项奇异能力。 通过食鼎天书,他好像可以在无形中分辨出每一个给他点过赞的食客大致的生命等级。 虽然这种分辨还有些模糊,虽然陈叙甚至弄不明白—— 这个世上妖的种类究竟有多少,修行境界又该如何划分? 人如果修炼,又有哪些方向? 种种问题,朦朦胧胧,望之神秘。 但他今日之心绪,又与昨日大不相同。 他对这个神秘的世界有了全新的认知,也对自己的前路有了更深的思考。 陈叙吃了一碗粥,又用了三块鸡蛋饼。 他发现自己煮的白粥即便没有添加任何糖、盐,或是小菜等物,竟也自有一股清甜。 鸡蛋饼同样如此,有种格外的咸香与鲜美。 当得上那一句【我做的食物总会更美味】。 陈叙吃着吃着给自己点了个赞:“好吃,当真美味!” 然后他尴尬发现,食鼎天书没有任何动静。 咳,自己给自己点赞,自给自足做永动机的梦想破灭了。 “笃笃笃!” 忽然,陈叙家院门被敲响。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陈兄,陈兄可在?” 陈叙先是一惊,而后面露喜色,起身道:“是慕贤兄,慕贤兄稍待。” 他拄着拐杖将门打开,只见来人头戴凌云巾,身穿湖绸袍,四四方方一张脸,浓眉大眼气宇轩昂。 果然正是与他关系最好的一位同窗,林齐。 林齐,字慕贤,好友间都互相称字。 至于陈叙,他还未弱冠,因此尚未取字。 林齐先上下打量一圈陈叙,见他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又哪里像是病后未愈之人?倒像是刚刚吃过十全大补丸。 这自然是气血+1的功效。 林齐脸上顿时露出惊异之色,随即喜道:“太好了,得见陈兄今日神采,我之担忧可去一半。” 陈叙将他迎进院子里,请他在灶房就坐。 灶房待客也是穷家无奈,小小院子拢共两间房,一间卧室一间灶房,这种情况一般就是灶房待客了。 林齐是古道热肠之人,从不嫌弃同窗贫寒。他与陈叙在灶房小桌坐下,接了陈叙递过来的白粥与鸡蛋饼也不推辞,喝一口粥便是一声赞:“好粥!简单一碗白粥,竟如此清甜美味!” 又吃一口鸡蛋饼,眼睛一亮,再次赞道:“好饼,瞧来如此普通的鸡蛋饼,却是鲜美咸香,滋味无穷。” 【点赞+1】 【点赞+1】 【点赞+1】 连串点赞跳出,这还不止。 林齐喝一口粥吃一口饼,如此往复数次,又微微闭目,叹道:“白粥蛋饼,不加一物,却胜过珍馐佳肴无数。” 【点赞+1】 “陋室寒窗,不添一饰,反更见锦绣华章相随。” 【点赞+1】 “至今日,得见陈兄一粥一饼,怡然自得,粗茶淡饭,从容不迫,愚兄才知,陈兄为何被称作云江白衣,不世华章!” 【点赞+1】 【点赞+1】 “正是不萦一物,返璞归真,才是大智慧啊!锅中天地,人生五味,陈兄如今,可见是悟了。” 【点赞+1】 说罢,林齐站起身,对着陈叙长长一揖道:“多谢陈兄,以一粥一饼教我!” 【点赞+1】 陈叙目瞪狗呆。 这就是读书人吗? 嘶,恐怖如斯! 林齐一口气给陈叙点了9个赞,陈叙偷空看一眼食鼎天书,原来林齐的每日点赞上限竟然是10点。 都是凡人,为何林齐的点赞上限竟有10点? 陈叙稳住了心中起伏的情绪,连忙起身托住林齐作揖的手道:“兄长万勿如此,这可是折煞小弟了!” 林齐只说:“陈兄令人惭愧感动,可千万莫要谦虚。” 又爽朗一笑:“再说了,我敬这美味,又有何错?” 【点赞+1】 他都笑了,陈叙便也洒然一笑。 双方再次相对坐下,食鼎天书上,烟火值累积到了:【26】。 而不知不觉间,陈叙的气血又加了一点。 他只觉得身上有一股暖烘烘的热流在涌动,整个人精神十足,再没有前些日子动不动就喘不过气来的虚弱劲儿了。 鼠妖先前说他【气息晦暗阴沉】,此刻陈叙却只觉得自己呼吸间都是暖意。 甚至就连右腿的伤处,那惯常的疼痛也减轻了些许。 陈叙坐在简陋的小桌旁,双目神光湛湛。 林齐与他闲谈一会儿,忽然问:“明日可是陈兄诞辰?” 诞辰? 陈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到明日,小弟便又虚度一岁了。” 林齐不赞同道:“说什么虚度?每一个诞辰都值得庆贺。明日愚兄必要来为贤弟庆生才是!” 又说:“不过贤弟你这腿伤始终是个大问题啊,这些日子为兄四处寻访,倒也访到了一个名医。事不宜迟,贤弟这便与我同去,好生治治腿伤。” 陈叙微微沉吟,正思索该不该答应,忽然就听到某个遥远的罅隙处,又有鼠类的“吱吱”声传来。 “嗨呀,这个书生不是好人。身上邪气重得很,可千万不能与他出去。” 吱,吱吱吱—— 一声又一声,尖尖细细,刺人心魄。 第4章 世间最大的残忍 陈叙坐在当下,耳中听着鼠妖尖细的声音,只觉一股森然寒意陡地从脊柱直窜而起。 林齐身上有邪气,不是好人? 陈叙表面不动声色,大脑却在飞速转动。 假定他此刻【霉运缠身】的确是被小人所害,那么照鼠妖所言,害他的小人莫非便正是眼前的林齐? 多年同窗,陈叙其实不愿意只因为几句妖言就将自己的好友往坏处想,但不论如何,此时此刻谨慎一回总不会错。 陈叙心念电转,面上随即露出苦涩神情,叹息说:“慕贤兄,你所说的那位虽是名医,但我这腿伤至此,名医就一定能治好吗? 好叫兄长知晓,世间最大的残忍莫过于得到希望,又转瞬失去。你便是笑话我懦夫也好,这腿伤,愚弟今日便不去看了。” “这……”林齐哪能想到陈叙居然会用这样的理由拒绝自己,一时不由哑然。 片刻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急忙劝说:“贤弟何苦如此?那位名医可是北派隐士,寻常极难见其踪迹,他也不会在济川县停留太久,错过今日贤弟若是再想见他可就难了!” 陈叙只是摇头,神情坚决,一幅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淡淡道:“慕贤兄不必再劝,错过便当是我的命罢。” 命! 陈叙又何曾是甘愿屈从命运之人? 他说这话时,却是在不露痕迹地仔细观察林齐表情变化。 林齐脸上的焦急、无奈,甚至是恼怒都显得十分真实合理。 “陈兄当真不去?” “不去!” “即便是因此而前程尽毁,再无翻身之日,也不去?” “不去。” “我若是打晕你带你过去呢?” “林兄说笑了。” “你……唉!陈叙啊陈叙,你可真是!” 林齐拂袖起身,大步踏出灶房。 他的脚步先时又急又重,后来渐渐变缓,再到后来,却是停留在小院的院门边。 林齐背对着陈叙,背影似乎写满无奈与萧索。 种种作态,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毫无破绽。 但他真的没有破绽吗? 不,一个人神态的微妙变化是很难控制住的。 刚才林齐说到想要打晕陈叙时,眼球通红,目光陡然深沉起来,那其中隐约的垂涎之意,几乎与隔壁赖老太太提到鸡蛋饼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就在这一瞬间,陈叙脑海里倏地跳过了今早梦中那一句:不羡羊,呼骨烂。 惊悚感爬满胸腔,陈叙用力握住手中拐杖,他缓缓站起身追上院门边的林齐,决定做戏做全套。 林齐转过身,两个读书人四目相对,早春的寒风陡地从院中刮过。 眼看气氛急转直下,陈叙忽然抬手砰地一下打开院门,伸手向外一引。 “林兄,小弟送你一程,请!” 吱呀—— 与此同时,东邻家院门忽然被打开一条缝隙。 是陈叙开门的动静,惊动了一向喜好打探消息的赖老太太! 赖老太太那颗花白头颅从门缝里悄悄探出,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芒,向这边看来。 林齐脸上表情立刻变化,露出无奈笑容:“罢了,万事的确不该强求,贤弟请回罢,好生保重身体,改日为兄再来看你。” 说罢拱了拱手,转身大步离开。 赖老太太眼珠子骨碌碌地好奇看了一阵,直到林齐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了,她又向陈叙打听:“陈书生,那个是你同窗?瞧着穿绸戴玉的,是不是比你富贵许多?” 陈叙轻轻吐出口气,握着拐杖的手心里汗湿一片。 他方才正是故意用力开门,引得赖老太太好奇来看。 林齐会立刻退走,要么是他本身就还没想跟陈叙撕破脸,要么就是他顾忌名声与秩序,不敢在此时撕破脸。 不论从哪一点来看,都可以佐证,林齐就算有些阴邪手段,其手段也应该有限,不至于完全无法抗衡。 当然,战略上虽然可以藐视敌人,战术上却需要重视敌人。 陈叙的内心已经被浓烈的危机感笼罩,他当即敷衍了赖老太太几句,说完就关上院门,赶紧回到灶房。 他如今拥有三个天赋,此刻最为核心的那一条是:【只要被食客称赞我就能变强】! 食鼎天书提示: 【1.每集齐来自食客的10个赞,我的气血就能+1】 【2.累积达到100赞,可解锁精元关与神魄关】 【3.累积达到1000赞,可解锁食神修炼法卷】 陈叙决定,要立刻扩大自己的食客群体,短期目标:即刻集齐百赞! 灶房里,陈叙一边思索着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一边将小桌上的碗筷收拾好。 白粥还剩了小半锅,鸡蛋饼都吃完了,陈叙索性将灶房里的全部鸡蛋和面粉都取出来,又重新煎了三十张饼。 他拿出鼠妖昨夜用过的碗专门盛了一碗粥出来,又留出五张鸡蛋饼,然后将剩余的二十五张鸡蛋饼切成小块,拿一个提篮装了。 提篮上盖着蒸笼布,陈叙拎着走出平安巷。 他拄着拐杖走得很慢,到了南市大街便掀开笼布,将鸡蛋饼分给街上摊贩吃。 先从街口的豆腐西施开始。 容四娘杏眼斜飞,声音脆生生带着几分市井妇人的泼辣:“哟,这是怎地?平安巷里的书生不读书了,这是准备改行做厨子?” 旁人哄笑,陈叙面不改色地瞎编道:“先贤说,鼎中五味亦如人生五味,又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小可愚钝难以甚解,便想了个笨法子,不如以这人间烟火来解读五味人生。 容娘子你尝尝,若是觉得这鸡蛋饼味道尚可,换一小块豆腐给我便好。若是觉得不好吃,那这鸡蛋饼便算是我送给容娘子了。” 他开口就是“圣贤说”,一下子先将众人镇住。 此时的百姓还是推崇读书人的,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普通的百姓很难看到更远处的东西,只知道对功名有所敬畏。 本来陈叙瘸了腿一身落魄,他这样拎着篮子上街分东西给众人吃,其实难免会遭轻视。 但他一开口就先来两句“名言”,这下子谁还敢随便轻视他? 容四娘就更不敢了,她忙将生着薄茧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拈起一块鸡蛋饼小心吃进口中。 然后,她的眼睛就睁大了。 “怎、怎会这样好吃?” 【点赞+1】 容四娘满脸不可置信,脱口就是一句:“天也,简直比我家那死鬼十年前偷偷从他老娘锅里给我抢来的那块饼还好吃!” 第5章 气血暴涨 南市大街上,人潮熙攘。 容娘子那句奇妙的比喻将周围人都给逗笑了。 有人拍腿大叫,有人慌忙起哄:“什么饼,居然比容老四给他娘子抢的还好吃,那得有多好吃?陈相公,不要小气,这饼给我们也都尝尝呗!” “是啊,都给尝尝!咱们也拿小菜跟你换。” “对,我这一把荠菜与你换饼,不过说好了,饼要是不好吃,荠菜我也不给啊。” “去去去,一把荠菜都舍不得,这般悭吝,你怎么不将自己脚底下那砖缝里的灰抠下来撒田里?”容四娘叉腰就骂,又惹来一阵哄笑。 陈叙站在街口,稳住表情将鸡蛋饼一块块分出去,吃到饼的人越来越多,于是一声声惊叹也随之响起。 “居然真好吃,娘咧!这读书人还真会做吃食。” “读书人不是说了吗?鼎中五味像那个什么人生、人生什么来着?” “是人生五味啊,我的娘,真香!” …… 【点赞+1】 【点赞+1】 …… 一个个点赞连番跳出,陈叙一直提着的心这才终于落定了。 初战告捷,好极! 【烟火值:30】 当总烟火值来到30的时候,陈叙同时也收到了第三轮的气血+1。 这还不止,南市大街两边的摊贩极多。 陈叙都不必走出多远,只需要在街口这边进行“鸡蛋饼换物”,就足够他同时找到二三十个交换对象。 每人提供五个赞,不多时陈叙就一口气将总赞数突破到了100。 每增长10赞他的气血就能+1,这一小会儿他的气血就足足长了8点,而很快,新的提示又出现了。 【总赞数达到100,精元关开启,神魄关开启。】 【属性监测开启。】 大街上,陈叙并不好细看自己的具体属性。 他只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热流涌动,渐渐地,就连呼吸间都似乎是有热气在喷发。 身体有种膨胀感,而右腿伤处又痒又痛,浑然就像是有十万只蚂蚁在那里攀爬拱动,啃噬钻咬。 卧槽! 陈叙险些当街叫骂。 而眼看着赞数还在增长,他又硬生生忍住了叫骂的冲动,就怕打断了街市上人们此刻的热烈情绪。 陈叙深知,他今天之所以能够如此轻易就获得大量点赞,其实并不在于他的鸡蛋饼做得有多么好吃。 或许是好吃的,但真就好吃到让所有人都赞不绝口的程度吗? 不至于,不至于。 人们之所以如此热烈点赞,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一个反差感和新鲜感。 毕竟哪个读书人会当街拿出自己烹饪的食物,与摊贩换食材? 再加上这初次交换,还有“先贤名言”佐证调理,人们可不就热切么? 但这种事情,可一可二难再三。 多来几回,可就没这么轻易了。 陈叙必然需要拿出更多的功夫,花费更多的心思。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陈叙一定要把握住今天的开门红,争取让自己原始积累的速度更快、更猛! 卧槽啊—— 但是真的太痛,太难受了。 陈叙表情控制不住的微微扭曲,他几乎将全部精力都用来压制痛苦,也就没注意到街边有个灰衣小帽的少年人,正一边撇嘴一边探头往自己这边打量。 片刻后,小厮打扮的少年钻出人群,奔入街边一座茶馆的二楼。 那窗边坐着的,正是一个身穿湖绸衣袍的年轻书生。 小厮脸上带着嬉笑,凑上去悄声汇报说:“公子,那家伙大约是疯了,居然向臭烘烘的贱民鬻卖他做的那什么鸡蛋饼,贱民夸一句好吃,他乐的跟个傻子似的……” “闭嘴!” 小厮一愣,转瞬却对上一张铁青的脸。 “那是你家公子我的同窗好友,你却如此轻辱,你是瞧不起他?还是瞧不起你家公子我!” 林齐愤而起身,拂袖便走。 陈叙最后带着足足183点的赞数与烟火值,满载而归。 到后来,其实有一部分赞数是路边行人给的,还有一部分赞数来则自街后面的摊贩。 这些人甚至不见得个个都吃到了陈叙的鸡蛋饼,有些就尝了个味儿,还有些仅仅只是旁观而已。 但不论是出于从众心理,还是出于好奇,哪怕只是闻味的也会忍不住说上一两句:“是挺香,真稀奇,嘿,这书生怕不是疯了吧……” 没错,有人一边称赞鸡蛋饼香,一边也会暗中嚼舌,非议陈叙。 陈叙也并没有在所有人身上都拿到上限的五个赞,同样,鸡蛋饼分出去了,也有些摊贩明明吃了却假装没吃,或者是犟嘴说一句不好吃。 总之,就是舍不得拿出自己摊子上的东西来交换给陈叙。 人多忙乱,陈叙也没计较这些小节。 他一来就提出要用食物换食材,本意其实不是小气,也不是非要借此赚取利润。只是不想让人先入为主,觉得他的东西就应该无偿赠送给大家罢了。 无偿这个口子开不得,一旦开了,不但容易被人看轻,也更容易叫人滋生恶念。 其中还有一个小插曲,陈叙路过了卖羊的摊位,见那卖羊的小贩刷一下从旁人手里揪过一小块鸡蛋饼,然后塞嘴里一尝,却是呸一声:“呵,忒难吃!” 旁边摊贩鄙夷看他:“明明好吃,黑老六啊黑老六,你怕不是故意说难吃,就是舍不得饶些羊肉给咱们陈相公吧?” 黑老六呵呵笑:“一块破饼子还想换我羊肉,你大方,你怎么不把你摊子都给人家?” 隔壁摊贩是个卖猪肉的,却是当场就大大方方送给陈叙一块带肉的猪骨头,并将胸脯拍得邦邦响:“好叫陈相公知晓,咱们南市街上讨生活的可不都是小人,只有这个黑老六小气哩! 你下回有了好吃食还来与某家换,某家江湖人称赵一两,从不缺斤少两。可不像某些黑心肝的……” 赵一两直指黑老六,黑老六也不甘示弱。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倒将陈叙撂在身后,自己噼里啪啦吵起来了。 陈叙从肉摊边走过,只觉得黑老六的羊肉比赵一两的猪肉还要腥臊无数倍。 一只白羊头颅被倒吊在黑亮的铁钩上,一股渗人的血气扑面而来,隐约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腐臭与恶心感。 说来也是奇怪,陈叙仅仅只是看了这颗羊头一眼,这羊头的模样便好似是烙印一般刻进了他的心中。 那血红的眼眶,暴突的瞳孔,还有眼角好似是泪痕一般的干涸物……处处细节清晰无比。 就连飞舞在羊眼旁的蝇群,都好像是飞进了陈叙心里般,忘也忘不掉。 嗡嗡嗡嗡—— 腐烂的声音如影随形。 一只羊头,到底有什么好想的? 陈叙回到家中,强自挥去心头的不适感,唤出食鼎天书。 他要赶紧看看,解锁精元关和神魄关以后,食鼎天书会有什么新变化? 第6章 烟火厨房,火工一级 食鼎天书打开。 一行行文字显现。 【神主位:陈叙】 【称号:火工学徒】 【精元:10+】 【气血:18+】 【神魄:12+】 【自由属性点:8】 【烟火值:183】 【提示:1.每集齐来自食客的10个赞,就能获得一个可自由分配的属性点; 2.累积达到1000赞,可解锁食神修炼法卷。 3.进入烟火厨房,消耗烟火值可学习厨艺基础,火工技能。】 食鼎天书的新变化令陈叙心头振奋不已,原来在总赞数达到100,精元关与神魄关开启以后,食客的点赞将不会再直接转化为气血值。 这就很好的避免了陈叙继续在大庭广众下气血暴涨的问题。 突然的气血暴涨其实很危险,万一当众失态,再被有心人看到,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陈叙这回气血直升8点,哪怕是从南市街回了家,此刻他也仍然有种自己整个人都在膨胀般的错觉。 如果不是急于查看食鼎天书,陈叙甚至会想要赶紧找个地方发泄此刻过剩的气力。 他在房中快速地来回踱步,呼吸粗重而炽热,一边继续查看食鼎天书中有关于精元、气血、神魄的具体解释。 【精元:先天之珍宝,物质之本源。】 【气血:能量之汇聚,真气之循环。】 【神魄:灵识之显化,神魂之根本。】 当精气神三宝齐齐达到33点,人体可自行完成三元筑基,这就是修行的初始! 看到这里,陈叙也算是大概明白了,为什么食神修炼法卷一定要在自己的总赞数达到1000以后才能开启。 总赞数一千,足以给陈叙集齐100个自由属性点。 不论陈叙原先的初始属性是多少,100个属性点自由分配,总之是足够他完成三元筑基还有剩余了。 人身是天然宝藏,三元筑基可以使这座宝藏拥有充盈的本源,强健的体魄,充满灵性的神魂! 陈叙细查食鼎天书,虽然还未解锁食神修炼法卷,但无形中他却好似是懂得了自己该往什么方向去修行。 不知不觉间他停止了踱步,坐到了床边的书案前。 老旧斑驳的书桌上还放着一本他昨日读过的书,是《周易》。 陈叙坐在书案前,心神却沉浸在食鼎天书中,进入了【烟火厨房】。 所谓烟火厨房,不在现实,而在三界五行之外的虚空中。 通过食鼎天书,陈叙每消耗100烟火值可进入一次。一次可以在其中停留十二个时辰,而现实中却仅仅只会过去一刻钟。 当然,这个进入不是肉身进入,而是神魂进入。 在烟火厨房中,陈叙还可以通过消耗烟火值来学习各种食神菜谱以及技能,学到的不论是菜谱还是技能,都能带回现实,与他真身学习一般无二。 初始状态下,烟火厨房是一个颇具古朴风格的小灶间。 总体约有十五平方,靠墙砌着灶台,灶台左侧设置有一大两小三口灶眼,右侧是操作台。 再拐个弯,靠着另一边墙放置的是一口硕大的水缸。 再然后就是置物架,上面摆着一个个竹笸箩,只是笸箩里头目前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另一边左侧墙角则堆放着一摞摸约三尺高的木柴,木柴根根粗壮,直径至少五寸,看起来需要劈砍过才能燃烧。 陈叙以神魂状态在小小的灶间里走了一圈,只觉得自己眼前所知所觉的一切都十分真实。 如果不是提早看到过解说,他一定会以为自己就是真身进入了烟火厨房,而不是什么神魂! 包括他手抚灶台时的真实触感、他自己因为气血暴涨而形成的呼吸灼热、以及身躯的膨胀感、右腿伤处的不适…… 呼呼呼—— 陈叙的呼吸越发粗重了,他忽然心念一动,打开烟火厨房所独有的【烟火集】。 烟火集内,就罗列了各种他目前可以学习的菜谱以及技能! 菜谱有十来个,技能则只有两个: 1.劈柴1级(80) 2.控火1级(150) 【烟火值:83】 劈柴要消耗80个烟火值,控火则需要消耗150个! 细看解说,劈柴:天地有烘炉,薪柴若春雷,斩木劈柴,一刀一势。 控火:火候到十分,世间皆真味。 解说都很简单,却又无不令人浮想联翩。 可惜现在学不了控火,罢了,那就先学劈柴。 陈叙当下轻触烟火集,选择消耗80个烟火值,学习劈柴。 下一刻,一股奇妙的信息流如同瀑布冲刷而下,直入陈叙脑海。 识海天地中,一切尽在此刻化作素白,唯有一个黑色线条的小人在对着一根根木柴,辨木、寻纹、劈、砍、撩、斩、挑、旋、削…… 砰! 砰! 砰砰砰! 陈叙来到柴堆边,捡起地上那把浑身乌黑的宽刃柴刀,选了一根圆木摆正在身前,沉腰握刀,力贯双臂,猛地就是一劈。 砰! 啪—— 圆木歪倒一旁,陈叙右腿向下一跪,他不由得脱口就是一句:“草!” 他腿伤未愈,这一下完全把握不住平衡,柴没劈到,自己倒是先跪了。 右腿膝盖好似是要碎掉一般的疼,小腿伤处也火辣辣的。 但陈叙的脑海中却有一股无形的经验流入,分分明明是在引导他,要如何提气、如何发力、如何正确避开自己的弱点,因势利导,顺利出刀。 陈叙痛得浑身颤抖,却立刻咬牙站起身,重新握住掉在地上的那把柴刀,又一次扬起双手。 运气,出刀! 砰—— 【劈柴一级(1/100)】 这一刀,劈对了。 成功的经验在脑海中流淌,陈叙细细琢磨、领悟,又继续出刀。 砰!砰砰砰! 小小的灶间内,瘸腿书生挥刀如雨,不停劈斩。 他神情专注,气血涌动,炽热的能量如同薪柴燃烧般在他的身体里轰隆隆流转。 虽然如此,却也不是每一次劈斩都能得到经验值。 必须是真正有所进步,对于劈柴之技有了新的运用与领悟,在陈叙的属性展示页上,这经验才会上涨一点。 【劈柴一级(3/100)】 (5/100) (6/100) 经验点滴上涨,陈叙的刀势也渐渐有了更加丰富的变化。 从劈到砍,再到挑、到撩…… 第7章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烟火厨房中。 越来越多的细柴堆在墙脚边,陈叙手起刀落,乌亮的刀光在身前翻飞。 砰砰砰! 随着更多练刀经验的涌入,陈叙身体里所有散乱的气血尽数被炼入四肢百骸。 原先难以自控的膨胀感终于消失,呼吸间的火烧火燎也得以平复。 太好了,劈柴刀法原来还有这等好处! 陈叙心中喜悦,持续练刀。 直到数个时辰过去,强烈的疲惫感来袭,陈叙这才不得不放下柴刀,长长吐出一口气。 打开属性页面。 【精元:10+】 【气血:18+】 【神魄:12+】 【自由属性点:8】 【烟火值:3】 【劈柴一级(15/100)】 看着那8个自由属性点,陈叙决定趁此时机将其分配。 他思索了片刻,先是试探着给自己的精元加了一点属性。 【精元:11+】 精元一涨,方才的疲惫感竟在无形间得到了消减,陈叙精神不由微微一振。 原来精气神三宝是互相关联的,气血消耗过度也会造成精神疲惫,而精神上涨同样可以使得气血恢复速度得以增快。 当然,他的这个属性面板似乎只显示自己目前三元属性的最高值,并不会实时表现出他体能消耗后的具体状态。 倒是技能经验方面可以一证永证,这就是最大的好处。 陈叙又给自己的神魄加了一点属性,同时细细体会身体变化。 这回的感觉是,思维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敏捷了些许。虽不明显,但有种大脑被熨帖般的舒适感。 陈叙心满意足,又继续加点。 很快,他的属性变成了—— 【精元:14+】 【气血:18+】 【神魄:14+】 【自由属性点:2】 【烟火值:3】 他最后还留了两个自由属性点,是因为发现精气神三宝不论哪一种有所增长,都可以在疲惫虚弱状态下帮助自己恢复体魄。 留两点以备不时之需,有助续航。 此后陈叙又查看了自己的腿伤,他的右小腿,用前世的话来说就是粉碎性骨折。 这种伤,放在现代科技社会未必治不好,但在济川县,却没有一个大夫敢说他的伤能完全治愈。 陈叙原本以为古代医疗水平有限,自己有可能要瘸腿半生。 但如今得知这是一个神怪世界,一切自然又有不同。 凡人的手段治不了,非凡的手段呢? 陈叙现在相信,只要自己的精气神持续增长,总有一日他必能治愈自己! 他毫不停歇,摸清楚属性点的用处后又继续练习劈柴,直到将在烟火厨房内的所有可停留时间全部消耗完毕。 【劈柴一级(35/100)】 平安巷,小屋中。 日影渐渐向上偏移,终于离开烟火厨房的陈叙如梦初醒,他一下子就从桌案前站了起来。 起身的这一刻,只觉得身轻体健,神清气爽。 包括右腿伤处,也从先前的痛痒难耐,变成了如今好似是泡在温泉中一般的舒适。 劈柴刀法的所有经验都如溪水般在心头流淌,陈叙动了动手腕,有种拿起柴刀自己就能狂劈三千下的冲动。 他又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腰腹,即便是隔着衣裳,也有种摸到了劲瘦腹肌的流畅手感。 烟火厨房中的所有一切,果然都能如实反馈现实! 真是奇妙啊,陈叙脸上露出笑容,这才算是找到了自己“果然拥有天选外挂”的实感。 当然,成长期,该苟的时候还是得苟。 陈叙继续保持一刻不歇的作风,起身又去灶房,先看了看自己刻意留的粥与饼。 却见灶台上粥还在,饼也未动。 咦,鼠妖居然没来吃粥吃饼? 陈叙又侧耳细听,想尝试听到鼠妖的声音,结果仍然是什么也没听到。 他不由得有些犯起嘀咕,鼠妖不来吃,到底是受伤了?身体不便了?被什么高人给捉走了?还是…… 还是什么,陈叙猜不出来。 他只能开解自己:这是妖,这是难辨正邪的妖,为妖担忧,岂不愚蠢? 陈叙放下心思,只将先前留的粥与饼仍然刻意放置到灶台一角。 然后他就开始清点之前在南市街上与摊贩们换来的零碎食材。 东西零零散散,比如豆腐有小块、荠菜有一把、肉骨头有一根、粟米有一把、拳头大营养不良的小葫芦有一个、藿叶有小捆等等。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想做成什么正经美食基本是不可能了,陈叙依照自己上辈子的下厨经验,决定用这些东西炖一锅肉菜粥出来。 他的厨艺技能目前是:【凡级厨艺LV2熟练(45/100)】 这大部分得益于他上辈子的爱好加持,今生由于主业是读书考科举,他下厨的机会其实并不多。 不过这也够了,天赋【我做的食物总会更美味】,足够他应付目前阶段的食客。 陈叙烧火,起锅,熬粥。 这一熬,就足有半个时辰。 过程中,陈叙又将卧房里那本《周易》拿了过来,一边细细品读一边看火。 火光映照在年轻书生的脸上,衬得他的眼中也好似是有了星星般的光亮。 忽然,细细的吱吱声又从遥远罅隙处传来。 “吱吱吱,九爷,这书生熬粥的时候居然还不忘读书,他好累呀!” 是小鼠的声音! 正看着书的陈叙心中一喜,小鼠发声了,鼠妖果然无事,他先前可算是白担忧了。 只是鼠妖既然无事,为什么却不吃他留下的东西? 陈叙心有疑惑,只听另一个苍老声音说:“他边熬粥边读书,你可以说他勤奋,为何要说他累?” 小鼠吱吱吱:“我看着他就觉得他好累呀,不过他今天的粥好香!与前面的都不同呢,九爷,我好想吃呀。” 【鼠妖点赞+1】 苍老声音道:“是挺香,可咱们毕竟是搭伙的,又是鼠类,白日里还是不要出现在人家中。阿实乖,夜里主人家若是留了粮食,咱们再去吃。” 【鼠妖点赞+1】 …… 陈叙怎么也没料到,鼠妖白日不来吃粥竟是这么个理由。 一时之间,他心里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感慨。 世间蛮不讲理的人何其多,两只老鼠反而如此谦卑有礼,难怪古人要骂: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陈叙守在灶边,不时搅动木勺。 渐渐地,越来越浓郁的肉香从锅中发出。 肉骨头在汤锅里被炖得发了白,上面的肉丝早已被陈叙剔出,然后切成了碎末混在粥里。 粥是二合粥,放了白米与粟米两种米粮。 熬得久了以后,粥水浓稠适度,米粒颗颗开花。 陈叙又洒了一把盐,最后依次放入各种切碎的蔬菜。 浓香砰地激发,遥远罅隙处,小鼠吱吱急叫:“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呀!九爷,真的好香好香好香呀!” 【鼠妖点赞+1】 【+1】 +1+1+1…… 陈叙坐在灶边,没忍住嘴角向上翘了些许,脸上露出微笑。 就这一小会儿,鼠妖直接给他点了九个赞,加上先前没有被转化的三个赞,早就又超出了十赞的限度。 现在陈叙可以被分配的自由属性点又加了一个。 【自由属性点:3】 【累积点赞:192】 第8章 夜雨,惊变 陈叙认为,短期内,家中的鼠妖可以作为自己每日集赞的一个固定来源。 但这只能算是保底,他还需要尽快开辟新道路。 便在此时,锅内肉粥的香气腾腾散发,东邻家小儿又叫嚷起来。 “阿奶,肉、肉香!是肉肉,书生家吃肉了,好香好香,石头要吃!” 下一刻,赖老太太攀墙探头,熟悉的声音随之响起。 “书生,陈书生,你家吃肉了?哎哟居然吃肉了,陈书生你是不是发财了呀?” 陈叙坐在灶边没有出门,只是扬起声音悠悠回了一句:“好叫赖大娘知晓,君子之道当戒贪戒嗔,还请赖大娘莫要妄言。 否则小可便要问问你家赖二哥,做陶工的人家是否便能胡言乱语?” 赖二哥是老太太仅存下来的一个儿子,陈叙一提到他,赖老太太顿时就不敢闹了。 她缩回头,不再试图讨粥吃。 小石头还在围墙那边哭,一个劲儿地说着肉香要吃。 陈叙坐在灶房里暗暗摇头,可惜了,普通凡人每日的点赞上限就只有5点,小石头哪怕是叫嚷再多声,也无法再给他多添一个赞。 不过,小石头虽然无法加赞,却未必没有其他用处。 陈叙转了个念头,等围墙那边的哭声止歇了,这才拄着拐杖走出灶房。 他扬声唤道:“赖大娘,我有个买卖与你做,你可要听听?” “什么?”赖老太太立刻又一次窜上墙头,探出脑袋惊奇说,“书生要与老婆子做买卖?是什么买卖?挣不挣钱?” 陈叙走到围墙边,叫赖老太太将脑袋再凑过来些,他低声道:“我这肉菜粥你给我拿去卖,一文钱一碗……” 话音未落,便听赖老太太嘶声惊叫:“这么便宜?白粥都要一文一碗呢!” 陈叙只说:“一文一碗,能不能卖出去?” “当然卖得出去,一文一碗,傻子才不买哩!老婆子我也想买啊。” “既如此,我已算过,我那锅里共计能盛出三十五碗粥,赖大娘你帮我如实卖出去,回头只要给我二十五文钱,余下的都算是你工钱如何?” “如何?这可太好了!”赖大娘立刻蹭地一下往上窜,激动到就要直接翻墙跳到陈叙院子里来。 陈叙忙制止了她,又嘱咐道:“卖粥时要多问问食客这粥香不香,说香的才卖,不说不卖。” 陈叙提出这个要求,当然是想要测试一番,倘若自己不在现场,有食客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夸了粥香,食鼎天书能不能有所反馈? 如果能,那他的可操作空间就大了。 对于陈叙提出的附加要求,赖大娘表示:“嗐,读书人真有脾气!” 随后,赖大娘从自己家搬了个大木桶过来装走了那锅粥,又推了个独轮推车,带着粥桶与几个粗瓷碗,再带上小石头,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其间,陈叙没忘记留了碗肉粥给鼠妖,也留了碗肉粥给自己,还送了一碗肉粥给小石头。 接下来就是等着赖老太太那边的反馈了。 当然陈叙也没闲着,他又去了一趟南市街,这回是有计划的花费八百文,购买了一批新鲜食材回来。 街上碰到面熟的摊贩,闲谈几句,人家说:“陈相公,你今早那个饼做得是真不错,我如今想起还觉着好吃呢,明日还有吗?” 【点赞+1】 如此零零碎碎,竟又加了七八个赞。 【自由属性点:4】 【累积点赞:200】 【烟火值:20】 陈叙感觉自己又发现了新赛道,原来食客在后续闲谈时,只要提到他的食物说好吃,他也能获得点赞。 这还不止,陈叙在一家粮店购买米面时,忽然就有大量点赞提示从食鼎天书冒出。 【点赞+1】 +1+1+1…… 查看天书记录,很显然,这一批点赞正是来自赖老太太那边。 果然陈叙试探的没错,只要是他制作的食物被称赞了,食鼎天书就能有所反馈,即便并非当面! 陈叙再次满载而归。 半下午的时候,赖大娘还没回来,可陈叙天书面板上累积的赞数却已是达到了【312】点。 直到傍晚,赖大娘才推着独轮车,带着小石头高高兴兴归家。 她送来了二十五个铜板给陈叙,至于她自己的工钱,她早已主动扣走。 这老太太虽然抠门又爱占小便宜,但说好的规则她倒是当真遵守。 完了她又笑出一口豁牙,乐呵呵地问陈叙:“陈相公,明日你还卖粥吗?” 陈叙道:“不一定是粥,但若有东西要卖,必定请赖大娘你帮忙。” 赖老太太就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陈叙也心满意足。 此刻,食鼎天书上的数据又一次达到新高。 【累积点赞:379】 【自由属性点:21】 【烟火值:132】 再积攒一些烟火值,陈叙就可以购买控火技能了!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在此时再花费一百烟火值,进入一次烟火厨房,去进行劈柴刀法的练习。 同时也是借着烟火厨房的便利,消化新得的自由属性点。 毕竟现实一刻钟,烟火厨房里能有十二个时辰。 人在烟火厨房,虽然会累会伤会痛,但是却不会饿。 在这虚空世界里,还不必担心属性值的暴涨会引发各种不便。 陈叙只是稍稍思索,就立刻决定要再进一次烟火厨房。 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他等不得控火技,现在就要用尽一切资源,毫不停歇地快速提升自己! 入夜,春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南市街的喧嚣早已随着这场细雨而一并沉入了夜色中,平安巷里,灯火沉寂。 偶尔有呼噜声、磨牙声,在夜雨中荡开涟漪。 雨巷的角落,不知何时有一道好似蠕虫般的暗影滑过了湿泞的巷道。 小屋中,陈叙卧床假眠。 他在烟火厨房中又一次持续练刀十二个时辰,中间一旦感到疲劳,他就给自己增加属性点。 目前他的三元属性如下: 【精元:21+】 【气血:21+】 【神魄:21+】 【自由属性点:4】 【劈柴一级(79/100)】 当一切结束,回归现实,陈叙又花费了好一会儿时间来适应身体的变化。 夜深了,整个世界都仿佛是在入睡。他却躺在床上听着雨声,脑海里有万千思绪如同流光奔走。 有太多问题值得他思考了。 比如说,这个世上既然有妖有邪,那么又是否有神有仙? 若有神仙,神仙在哪个高度? 都说小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他如果想要以官身做掩护去走修行路,这条路又该怎样走? 他从前听闻,玉京天都,前朝曾有大儒只手伏龙,还当是世人夸张的传说。 可如今想来,分明是他见识太少,不曾看过真正的天下之大。 天下……究竟有多大呢? 陈叙神思乱飞,想得多了,脑子就有些恍惚,开始朦朦胧胧似乎是要入睡。 忽然,他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对。 是、是雨声! 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知何时竟然消失不见了。 天地之间,万籁俱寂。 有那么一瞬间,陈叙甚至感觉自己好像是进入了真空世界。 浓稠如墨的夜色中,斜刺里一道森白刀光亮起,陡地砍向陈叙头颅! 第9章 换头,异术 那刀斜刺里劈来,便如墨色中一缕惊电。 陈叙瞬间警醒,便欲翻身躲避。 可就在身形闪动的这一刻,他却忽觉下肢沉重,好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重物压住了他的双腿。 尤其是他本就受过伤的右腿,此刻更是沉甸甸的,整个儿好似是被陷在泥潭中一般,半点动弹不得。 眼看刀砍颈项,说时迟那时快,陈叙抖起身上厚重的棉被,迎面就向那白刃劈来的方向裹去。 这床棉被他是下足过本钱置办的,足足有十斤重。 若是依照往常的力量,陈叙绝无可能在这个角度单手将其抖飞起来,但他如今三元属性都有足量增长,这一抖,沉重的棉被在他手里就好像是变成了一团被暴风吹起的乌云。 乌云劈头压下,刀光瞬间就被裹挟,连带着持刀的那道扭曲身影也被一并裹住。 这还不止,陈叙紧随其后双臂一撑,整个人在刹那间腾空而起,借着体重猛地压到棉被上方。 “啊!” 棉被下,有模糊而熟悉的惨叫声传出。 这是林齐的声音。 来者果然是林齐! 暗夜中,陈叙双腿仍然沉重无力,视线也模模糊糊看不清什么东西,他只能合身而下,用全身重力压制棉被下扭动挣扎的身影。 此时他已是怒从心起,决意要直接就用棉被将林齐捂死。 “唔唔唔……陈兄,陈兄饶命!饶我小命,来日我必有报答!” 陈叙毫不放松,只是沉声说:“林齐,枉我一向将你当做至交好友,你却蓄谋害我,如今还想要我饶你?绝无可能!” 林齐被捂得唔唔直叫道:“陈兄,陈兄我当真不是要害你啊,我此来……唔唔!我只不过是想与你换颗头而已。” 换头? 如此离奇的话语从林齐口中吐出,竟然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寻常语气,险些叫陈叙以为自己是幻听。 “换头?”他反问。 “是啊,换头。陈兄你腿伤难愈,如今已无可能、无可能再走科举路。但你天资聪慧,文才、文才过人,如此浪费资质岂不可惜? 倒不如将你的头颅与我交换,从此我有了你的智力与文才,必然在科考场上平步青云!” 林齐的声音被闷在棉被里,语气艰难低微,可是渐渐的,却生起了一种说不出的诡魅之意。 陈叙没有答话,林齐便继续说:“陈兄,此生无缘科举,从前寒窗十年全做白费,你不觉得可惜么?” 陈叙嗤笑:“让你去平步青云,我却连命都丢了,这就叫做不可惜?” “怎么能算是命都丢了呢?陈兄的头换给我,我的头换给陈兄,陈兄也还是有头啊。更何况,由我带着陈兄的头颅青云直上,那与陈兄一路高中,又有何区别?” 林齐的声音幽幽缓缓,隔着棉被传出来,便仿佛是在浓稠夜色中泼下了一碗琼浆般的黏液。 直叫人心神动荡,恍恍惚惚就只觉得他说得十分有道理。 陈叙便有片刻恍神,险些中招。 但他三元属性增长,神魄力量早已远超常人,恍神也只是瞬间。 就在这一瞬间,林齐的挣扎陡然剧烈。 陈叙顷刻回过神来:“草!没区别你大爷!” 他抡起刚劲有力的右拳,猛地就向棉被下拱起的地方砸去。 砰! 一拳砸下,棉被抖动。 陈叙立刻左拳压人,右拳连发,砰砰砰!一拳更比一拳沉重有力。 “啊!”林齐挣扎惨叫,又激动说,“陈叙,你发疯又有什么用?你一个贫农子弟,连寒门都够不上,还妄想科举晋身,怎么可能?” 砰砰砰! 陈叙不语,只是拳头一下比一下狠。 “蠢物,竖子,绝户贼!”林齐惨叫爆粗,“啊!好痛!蠢货,便是去了科考场上,你考得中秀才,你考得中举人吗? 等到了乡试场上,你一不识人,二不识物,连主考官的府门往哪边开你都不知,你还想中举? 更不必提进士及第!可若换做是我……啊!” 这一次,陈叙摸准了棉被下那人影头颅的位置猛地就是一拳。 砰! 哗啦—— 下一刻,一直被动挨打的人影不知是哪里来的一股力,竟然陡地顶开了陈叙的压制。 陈叙腰腹一麻,猝不及防向后跌去,肩背撞在身后床沿上。 忽然,窗外狂风大作,小雨变成大雨。 雨声却一丝一毫也传不进屋中,唯有一道闪电霹雳惊天,划过了沉重的夜幕,刹那间将漆黑的内室照得如同白昼。 陈叙这才看清,自己的双腿之上不知何时竟裹满了一圈一圈惨白丝线。 白丝作茧,将他的双腿牢牢裹住,从脚踝到腰腹。 难怪他一直觉得腿脚沉重使不上力,原来竟是被这诡异丝线给缠住了。 而若非此时看清这一切,他甚至都感应不到自己双腿被缠,只是觉得腿脚无力而已。 这是什么诡魅手段? 白光下,却见一道人形的幽影掀开棉被窜至屋角。 那人影乍看去像是林齐的身形,可实际上说是人影……他又更像是一道被漆黑软泥捏成的等身人像。 窗外白光耀目,软泥人像一般的林齐面容扭曲地低笑了起来:“剪魂蚕已经缠到你的腰上了,不枉我方才挨了那许多打,这才拖延到此刻。陈叙,你没救了啊,呵呵呵……” 陈叙心惊肉跳,却更有一股狠意从骨子里生起。 这破世道,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异术叫人防不胜防。 但先前不知腿脚因何而沉重,他一时间没想到应对办法也就罢了,而此刻都看清了腿上丝线,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陈叙反手向后,摸进了自己的枕头下面。 那里放着一把他睡前藏好的菜刀! 直脊宽刃的菜刀一扬,恰逢窗外电光连绵,陈叙福至心灵,想起劈柴刀法中的那一句:心火若能至,万物皆为柴。 劈柴刀法劈的既是柴,又可以是天下万物。 刀悬三寸,辨木识纹,看的就是对方弱点! 陈叙凝心定神,在窗外电光闪耀的瞬间给自己的气血、精元、神魄各加了一点。 刹那间,气血蒸腾犹如大江潮涌,陈叙挥刀而下。 炽热的力量顺着刀锋一划而过,但闻裂帛声响。 刺啦—— 缠在他身上的所有白丝瞬间四散崩裂,陈叙一跃而起,筋骨齐鸣。 这一刻,他忘记了右腿伤处的疼痛,整个人都好似是化成了一道闪电,瞬间来到满脸惊恐的林齐身前。 “不!你怎么可能劈开我的剪魂蚕丝?” 这是林齐发出的最后一道惨叫声:“啊——” 刷! 刀光划过,一颗软弹如球一般的头颅霎时跌落在地。 第10章 入鼎烹饪,鬼神可食 头颅在地上弹动,发出瓮瓮的奇怪声音。 陈叙浑身气血沸腾,一股奇异的精气从丹田中升腾游走,大脑一片清明。 此时此刻,恰逢窗外电光暗淡,世界似乎又陷入了黑暗。 但身处在黑暗中的陈叙却从未有什么时候如此刻这般,耳聪目明,五感清晰。 窗外消失的雨声又回来了,噼里啪啦,密如滚珠。 陈叙能嗅到空气里潮湿的腥气,也能听到自己身体里血液奔涌的声音,更能如实感应到蕴藏在自己体内的每一分力量。 炽热的、充盈的、灵敏的。 经历过战斗后,他好像忽然就悟了。 【劈柴一级(89/100)】 一次战斗,让他的劈柴刀法经验直线上涨10点! 至于地上那颗仍然在轻轻颤动的头颅,陈叙凝目看去,居然在上方看到一个词条。 【血琼脂,劣质灵物,由五蕴海红藻、添加微量灵猫之血熬制而成,气腥味苦,可用其炼制劣等化身,入锅灶能食用,有轻微补气血之效。】 紧接着,一个消息提示从食鼎天书冒出。 【你初次获得灵性物质,奖励烟火值500,可解锁相关食神菜谱。】 【烟火厨房储物功能开启(仅限食材)】 惊喜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来了,陈叙连忙上前一步,弯腰轻触,尝试着将地上那颗好似黑胶一般的头颅收进烟火厨房。 心念一动间,烟火厨房内的一切景象都清晰展示在脑海。 那颗黑胶般的头颅正好就被放在墙边置物架上,一个竹笸箩将其装载。 只是原本与正常人头一般大小的黑胶头颅,此刻却是被微缩到了鸡子一般大小。 头颅歪斜着,上面的五官与林齐真人一般无二,唯独眼鼻微微扭曲,瞧来十分诡异。 陈叙心口一跳,连忙关掉烟火厨房的画面。 他在这瞬间想了很多,林齐虽然被他“斩掉了头颅”,但很显然,被斩掉的这颗头颅不过是他的化身而已。 林齐本人定然还活着,而经此一事,林齐已然成为陈叙必定要除掉的死敌! 当然,想来林齐本人亦将如此同等对待陈叙。 不能被动挨打,他必须快速高效地继续提升自己,争取主动出击。 陈叙又看向倒在另一边的“林齐身躯”,这软泥般的漆黑躯干上也同样显露出词条:【黍浆泥胎,劣等化身之物,人不食,入鼎烹饪后,鬼神可食。】 真有意思,人不食,鬼神可食? 陈叙立刻上前伸手一拂,又将这无头躯干收进了烟火厨房。 接下来就是“林齐”掉落的那柄短刀,还有床边上似乎是落着一只通体僵白的蚕。 【剪魂蚕尸,拥有缝合身躯与神魂之力的异蚕,已僵死,烹饪后食用可滋神养魄。】 陈叙先将剪魂蚕尸收走,最后才来处理那柄短刀。 他不知道,就在他将血琼脂等物尽数收走时,远在城东一座大宅院中的林齐却是忽地发出一声惨叫。 夜半风雨中,林齐双手交叉握住自己脖颈,直挺挺从床上坐起。 “公子!” 小厮冲进房中,惊恐地看向满面青红的林齐。 林齐瞪着暴凸的眼球,艰难吐声:“杀、杀陈……” 话音未落,他口中嗬嗬两声,忽然吐出一口暗红的血沫,整个人就砰地一下倒在床上,眼看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小厮急忙高声叫嚷:“来人,快来人啊!公子出事了,救命!” 凄惶的惊叫声划破了雨幕,原本看似沉寂的大宅院中立时便有一盏盏灯火次第亮起。 一道道脚步声匆忙奔来,火光在雨幕中张牙舞爪,紧接着是嘈杂人声。 “二公子这是怎么了?” “贤儿!贤儿……二郎,你别吓娘!” 更有人影大步而来,猛地抬起一脚踹在小厮身上,怒声道:“混账东西!你就是这样照顾的你家公子?快说,你家公子这是怎么了?” 小厮痛叫倒地,眼泪和鲜血一齐喷出,哭道:“大公子饶命,饶命!小的,小的……对了,公子倒下前说了两个字,他说、他说沙尘!” “沙尘?” 夜幕中,林家数门齐开。 道道人影从中奔出,这些人影有的直奔城中各大名医所在之处,有的去了与林府交好的各个豪富之家,还有数人撑伞步行,直奔城北而去。 那里,有近日新到济川县的一位奇人、名士! 同一时刻,陈叙手握短刀,正思索着该如何处置这柄看起来十分华美的刀。 短刀不过一尺长,刀刃雪亮,刀柄上错金镶嵌数颗宝石,乍看起来,这柄刀的装饰意义似乎更大于实战意义。 如果林齐已死……不,就算是林齐真的死了,陈叙也不可能随便将这刀拿出来用。 毕竟,林齐可不是什么孤家寡人。 除非…… 陈叙思索片刻后,微微叹息一声。 他握刀在手,挽了个刀花,随即在自己的小屋中转了几圈。 最后他在书桌下面的墙角处找到一块松动的墙砖。 陈叙小心撬开墙砖,然后顺着墙砖的空洞向两边延伸,开始用刀挖孔。 他此时的感慨是:难怪都说杀人容易藏尸难,他这还不是藏尸,仅仅只是处理一把刀而已就这样麻烦。 可惜了,烟火厨房只能收纳食材。否则将这刀往储物空间一放,回头正好用这刀宰了林齐! 陈叙正挖着,忽然又听到悉悉索索的细碎声音,紧接着是小鼠的声音吱吱叫:“咦,九爷,你瞧这个人,他怎么跟我们鼠一样爱打洞?” 鼠妖来了! 陈叙心下一跳,方才他与林齐的化身死斗,也不知鼠妖可有看到? 听小鼠这语气,倒像是对他先前所经历的事情一无所知般。 是那个时候这两只鼠妖刚好去了别的什么地方?还是虽然旁观了,但小鼠心智不足,理解不了? 遥远罅隙处,只听苍老声音紧接着响起:“阿实,非礼勿视,主人家要藏东西,你我不可偷窥。” “哦。”小鼠语气遗憾,随即又兴奋,“九爷,这人留的吃食好香呀,快,我们来吃!吱吱吱……” 【鼠妖点赞+1】 陈叙动作一顿,看着食鼎天书上跳出的点赞信息,不由轻轻笑了。 第11章 这一招破题,控火何解? 陈叙藏好短刀后查看食鼎天书,发现自己不仅是新得到了来自鼠妖的二十几个赞—— 小鼠比较热情,它叽叽喳喳一通说,不过一小会就将它的每日点赞上限给填满了。 大鼠妖就要稳重许多,通常只附和小鼠的夸赞,所以提供的赞数要少很多。 两鼠加起来【点赞+27】。 此外,东邻家的小儿在睡梦中磨牙,时不时也说一声:“香!肉粥好吃。” 【点赞+1】 +1+1+1…… 这就又多了不少赞。 再看时辰,原来已经过了子时,凌晨的天空虽然依旧漆黑,却已经可以算得上是第二天了。 难怪小石头的点赞数又被刷新。 赖二哥和他媳妇白日外出做工,此时夜半也说梦话:“好吃……哎,小石头乖不许吵!” 【点赞+1+1……】 还有一些点赞则是子时以前零零散散得来的,陈叙可以设想,或许有人是在睡前闲谈时偶尔说了一句:“白日吃过的那饼、那粥滋味真不错,香得很。” 于是他这边就【点赞+1】了。 也或许是有人晌午买了赖老太太送去的粥,却留了些等家人回来吃,然后到了晚间大家一齐称赞:“不错,今日的粥格外好吃,买得真值!” 又或许、还或许…… 总之点赞这个事儿它不是一锤子买卖,它会发酵,会生成后续“流量”! 陈叙看明白这一点后,情绪一下子就高昂起来。 毫不夸张地说,天书记录上零零散散的点赞提示,比他方才斩敌枭首还更令他来得激动。 目前天书记录如下: 【累积点赞:439】 【自由属性点:7】 【烟火值:532】 原本清洁溜溜,如今不说暴富,却也可以打一个富裕的仗了。 陈叙立刻起身来到房门边上,他将门虚掩,自己贴墙站在门背的方向。 如果有人再次推门闯入,他瞬间就可以从门后的视线盲区突袭反击。 当然,希望今夜不要再有风波。 陈叙就这样站在门边,贴着墙将意识沉入了烟火厨房。 现实里夜色深沉,烟火厨房中却是恒温常亮。 陈叙先打开烟火集,查看新解锁的几个灵食菜谱。 这一看,第一感觉是很有意思。 【五红养血羹:取血琼脂五两、红豆、红米、红参、红枣各一两,玉露泉水一升,文火熬制,诵读清净经使胶质溶解……】 注:初次服用气血+3,长期服用每次气血+1,三十次后无效。 购买详解需花费烟火值:80 【泥胎丸:取黍浆泥胎二斤,水蛭、蜈蚣、蜱虫各一两,文火烧至焦脆,碾压成灰,以蜂蜜调和……】 注:泥胎丸有形无质,鬼怪服食可少量增长九幽之气,修行者服食易生血逆,凡人食之,轻则爆体而亡,重则神魂俱灭。 购买详解需花费烟火值:70 【养魂酥:取剪魂蚕一只,裹面糊炸至金黄,文火细焙半刻钟,撒香料、葱花……】 注:食用可一次增长神魄20。 购买详解需花费烟火值:80 陈叙细细看过一遍,视线最终停留在养魂酥上。 神魄增长20! 裹上面糊炸至金黄! 他不由得吞了一下口水,虽然食材来源诡异,但这玩意看起来居然有点好吃。 想吃—— 但是不行,首先他缺乏辅材,其次,一次性增长神魄20看起来是很厉害,可这东西现在的陈叙却有点把握不住。 主要是他本身神魄已经达到22点,而为了三元筑基成功,他又不能单独将神魄增长太过,否则影响筑基可就得不偿失了。 陈叙看过食谱,将诸多辅材记在心里。 随即选择关闭食谱页面,转而将心心念念许久的控火技能购买学习。 【你消耗烟火值150,学习了控火。】 冥冥中恍然似有一点星火在陈叙识海中绽开,无垠的素白世界里,一个黑色的线条小人走到了一盏烛火面前。 盘膝,静坐。 以意行气,观烛定心。 百脉之中气血鼓动,陈叙的心脏咚咚咚咚,富有节奏地跳动了起来! 原来,人体五脏,心属火行。 控火的第一步便是通过有形有质之火,观想无形无质之心火。 烟火厨房中没有烛火,陈叙便选了几根劈好的细柴,放到灶膛里摆好,又用火绒与火石引火。 红彤彤的火焰瞬间便在灶膛里燃烧了起来,陈叙稍稍调整了一下木柴摆放的位置,使火焰既不至于太大,又能持久不熄。 同时他还准备了不少细柴放在手边,以方便后续加柴,这才盘膝在灶膛前坐下。 而后沉心静气,目视灶火,尝试着在自己的心脏中点燃第一缕火焰。 引火要诀在心头徐徐流转,陈叙以此生最大的意志收束心神。 然后,一刻钟过去,他的眼睛开始发胀。 两刻钟过去,他的眼皮开始打架。 三刻钟过去,他的脑袋一点一点。 食鼎天书上,控火技能丁点经验都没涨。 控火比之劈柴可难学多了。 半个时辰后,陈叙悚然惊醒。 他又做噩梦了,梦见林齐变成一条只有骨架的人头蛇,追着他要与他换头! 也梦见卖羊商贩的那只羊头,漂浮在点满幽蓝火焰的奇异空间中,冲着它默默流下了两行血泪。 而他的衣摆不知何时蹭到了灶膛里的火星,呼的一下就熊熊燃烧起来。 “卧槽!” 陈叙猛地从地上跳起来,下意识用手去拍火。 不料这一拍,一个提示却是跳出。 【控火一级1/100】 原来就在陈叙手触火焰,皮肉被烧得生疼的这一刻,僵滞不动的控火经验值居然上涨了一点。 一股玄妙的经验涌入脑海,有关于何为火焰、何为燃烧、为何起火、为何燃烧的种种解读在他心头流转。 陈叙没忍住又骂了声,一边快速将身上的火焰扑灭。 扑火过程中,控火经验又上涨了两点。 陈叙哭笑不得,这叫什么? 潜心冥思终不成,手成烧烤反破题? 他咬牙切齿,撕掉被烧得焦黑糊烂的衣袍下摆,腿一曲便又一次盘坐在灶膛前。 而这一次,陈叙主动将自己的手伸进了火光摇曳的灶膛里。 火,给他烧! 怕个球,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 第12章 城北,名士,求陈兄相助 这一夜,陈叙反复进入了烟火厨房共计三次。 每次消耗100烟火值,他可以在烟火厨房内呆足十二个时辰,而现实才仅仅过去一刻钟而已。 到最后,烟火值被他消耗得只剩82点。 他的左手也被烫得黑红一片,起了密密麻麻一堆水泡。 过程中,每当他觉得困倦痛苦,实在难以支撑,便给自己加上一点三元属性。 加精元可以直接恢复体力,加神魄可以提神醒脑,加气血则能在一定程度上修复体魄损伤。 虽然这种修复微乎其微,但如果没有气血的增长,陈叙的左手最后就不可能只是起一堆水泡了。 最后,他的自由属性点又只剩下了一点。 三元属性则持续得到增长。 【精元:24】 【气血:24】 【神魄:24】 【控火一级:(56/100)】 【劈柴一级:(99/100)】 是的,陈叙并不仅仅只是练习了控火,他同时也没有放下对劈柴刀法的练习。 这也是他留下右手不去碰火的一大原因所在,他至少要为自己留下一只可以握刀的手。 只是不知为何,劈柴刀法的经验卡在99点以后,最后一点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增长了。 他反复练习,尝试调动气血,体悟精微。 也在烟火厨房中,将那些仿佛会无穷再生的一般的圆木,劈成了一座小小的柴山。 可是最后一点经验还是难以突破。 陈叙后来只能暂时放下这一节,专注在控火术的突破上。 等到第三次进入烟火厨房,他凝视着灶膛里徐徐燃烧的火焰,忽然就对火之一字有了一种微妙的理解。 木生火,有形之火通常需要依赖薪柴而生。 以此观想,那么人体内的无形之火也应当有薪柴有燃料。 精元、气血、神魄,此三宝便是他的燃料! 陈叙心神动间,当时便调动了体内滚滚流动的那一股气,忽然收腹鼓胸,张口一喷。 轰—— 一蓬炽热火焰就此从他口中喷出,瞬间,他的控火经验就从42点直接跳到了56点。 心情愉悦,当如是! 天亮时,东邻家鸡鸣三遍。 霎时间,熟悉的夫妻吵嘴声、孩童哭闹声便又响起来了。 与此同时,远处南市街上的各种叫卖声也随之复苏。 陈叙带着烫伤的左手走进灶房,此时心态却又与昨日截然不同。 “咦?” 灶房里,陈叙发现灶台上忽然又多了一样东西。 是一颗小小的,像是松子一般的小果实。若非上面冒出了食物词条,陈叙还真不一定会注意到这个小东西。 【落痂果,三年生异果,食用可以微量修复生灵外伤。】 毫无疑问,这一定是鼠妖送来的“搭伙费”! 陈叙惊喜之余也是有些感慨的,同窗好友林齐处心积虑要害他,结缘不过一两日的鼠妖却反而处处体现人情道义。 这个世界,可真是颠倒奇妙。 陈叙直接拿起这颗落痂果,放水里洗了洗以后便像是吃豆子般吃掉了。 嘎嘣一声,竟还有些坚果香。 落痂果入腹,隐隐约约似有沁凉之感生起。 这应该不是错觉,因为陈叙明显感觉到自己左手的烫伤似乎就因此而减轻了些许疼痛。 右腿的疼痛也同样因此而减轻了些许。 早食陈叙准备熬一锅黑米红豆粥,他左手有伤,熬粥主要是胜在操作简单。 然后他又做了个软面的葱油肉饼,同样采用简单做法,不需揉面,加些猪油葱花和肉糜就好。 食材是昨天晚上提前备好的,陈叙单用右手也飞速完成了两样早食的制作。 等到葱油肉饼的香气从锅中腾腾冒出时,陈叙家院门又一次被砰砰敲响了。 这次来的是他的另一个同窗,徐文远。 陈叙打开院门时其实是有些惊讶的,因为他与徐文远的关系并不算太好。 而奇异的是,徐文远恰恰又与林齐交好。 更奇的是,徐文远家境与陈叙相差仿佛,也是农家子弟。 两个贫寒人家出身的学子都与林齐交好,可偏偏这两人相互之间的关系却又并不好。 细品起来,是不是很有意思? 从前陈叙不曾细品过,如今发现了林齐的真面目以后再来看这些事情,他顿时就有了不同的解读。 只见徐文远脸上冒汗,鬓发微乱。 才刚与陈叙照面,他脱口就是一句:“陈兄,林齐、林兄、慕贤兄他病倒了,急病昏迷,濒危难治!” 陈叙一惊。 惊过之后便是微妙的喜悦,他压下心中惊喜,不露声色地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徐文远急得浑身冒汗,脸上的表情好像是要哭了一般:“慕贤兄昨夜得了急病,也不知是个什么怪症,林家寻遍了城中名医,却无一个能为他治疗。 大家都说,慕贤兄怕是要不行了!陈兄、陈兄,这可如何是好?” 这可如何是好? 呵,这可太好了! 当然,陈叙脸上是要适时露出震惊与难过的,他皱眉苦笑道:“徐兄,陈某也不是医者,众位名医都说难治,区区在下又能如何呢?” 徐文远抬手胡乱去抹脸上的汗,一咬牙道:“陈兄,前几日咱们济川县来了一位北地的名士,据说这位名士师从大儒李砚卿,有神妙莫测之能。 昨夜林家也曾去城北求助,可是那位名士却早在两日前便立下了规矩。 他有一道星罗棋布大阵,若有人要求见,务必通过星罗棋布大阵! 自今早凌晨至今,林家数位杰出子弟都已前去尝试过阵,却无一人能够通过。 陈兄,据说星罗棋布大阵实为术数之道。 在咱们县学当中,唯有陈兄于术数一道别有精通,你我同为林兄好友,文远、小弟……小弟惭愧,只能来求陈兄相助了。” 陈叙:…… 陈叙听呆了。 而徐文远洋洋洒洒一大段话说完,脸上的汗珠越滴越多,面庞已是涨红到仿佛可以生煎鸡蛋。 这实在是因为徐文远素来极为要强,他与陈叙又一向很不对付。 要他向陈叙说出这样一番求肯的话,可真算得上是难为他了。 陈叙静默,做出沉吟思索之状。 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的他,心情是如何的一言难尽。 第13章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林齐病倒了,生死未知! 却有人将拯救林齐的希望放到了陈叙身上,来人不知,陈叙与林齐已成死敌。 这是何等荒谬可笑? 如果不是徐文远当面,陈叙必定就要大笑三声。 人生畅快之事,当如此刻。 找他救人? 他就算是过得了星罗棋布大阵,见得到那位名士,那又怎样? 他会将面见高人的机会用来拯救死敌吗? 陈叙双目之中神光湛湛,他问徐文远:“徐兄,你说的那位,他只是放言若有人能通过星罗棋布大阵,便可以见他一面罢?可曾说,他会对求见者有求必应?” “这……”徐文远一下子就有点嘴巴打结了,“这、这的确是不曾说会有求必应。但是,若能见上一面,至少能有希望不是吗?” 陈叙道:“徐兄不怕白白费心一场,最后结果却不如人意?” 徐文远嘴唇发白,颤抖了几下,终是一咬牙,就拱起双手对陈叙长长作揖道:“陈兄顾虑小弟能懂,不论如何,至少你我尽力而为了。至于结果……” 他低下头,说不出话。 忽觉手底有一股温和力量自下而上,轻轻将自己托起。 徐文远一怔,他顺着这股托来的力量直起腰抬头一看,一下子就对上了陈叙神光湛然的一双眼睛。 陈叙道:“徐兄一早便如此奔波,想是累了,不如便到舍下先用些吃食,休整片刻。我也应当做些准备,这才好与徐兄前去城北一试。” 青年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带着一种大地般的从容,徐文远听到这里,不知怎么便是鼻头一酸。 他一早在县学斋舍中听到林齐病重的消息,便立即奔去林府探望。 此后去了一趟城北,受挫后他憋着一股郁气与忐忑,这才又来寻陈叙。 本以为会被陈叙冷嘲热讽的刁难,哪想陈叙与他设想的全不相同。 徐文远紧张焦虑的心情微微得到缓解,他跟着陈叙进了灶房,稀里糊涂地接过他递来的红豆黑米粥与肉葱饼。 喝一口粥,丝滑香甜,吃一口饼,咸鲜焦脆。 徐文远脱口就是:“怎地这样好吃?美若三春鲜也!” 【点赞+1+1……】 陈叙微微一笑,却通过食鼎天书发现徐文远的每日点赞上限与林齐一般,也是10点。 林齐的每日点赞上限是10点,可以说是因为他会些邪门法术,与普通凡人有所区别。 可徐文远的上限为什么也是10点? 陈叙一边思索,一边引导徐文远闲谈,趁机将徐文远今日的十个点赞上限全部薅走。 如此,他的属性点余额很快就又增加了一点。 同时陈叙也没闲着,他去房里换了件适合外出的衣裳,又抽空叫来赖大娘,请她帮忙去南市街卖肉葱饼。 赖大娘欢喜得一个劲儿咽口水,脖子斜刺里伸长,看得出来,她不仅想卖,更想吃。 陈叙又赠了她两个肉饼,然后收获连串夸赞:“嗨呀,要不我就说陈相公是好人呢,正是陈相公这般的好人才能做得出这般鲜美的肉饼啊!” 【点赞+1+1……】 【累积点赞:454】 【自由属性点:2】 【烟火值:97】 好得很,陈叙收拾出五十个肉葱饼交给赖大娘,赖大娘精神高昂地走了。 去城北的路上,陈叙雇了辆马车。 这是因为他腿脚不便,拄着拐杖走不了太长的路。 徐文远又被羞愧到了,连连向陈叙道歉,责怪自己考虑不周,没有提前雇好马车。 陈叙浑不在意,道:“徐兄担忧好友病症,有些细节顾虑不到也是人之常情,又何必如此求全责备?我应当也不是那等苛刻小气之人罢?” 最后这一句自我调侃的话一下子便叫徐文远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徐文远不由吐出口气,又自嘲般笑了笑。 “陈兄,如今城北之地已有我县最为秀出的众多学子聚集,据说周边诸县亦有士人纷纷赶来,甚至就连府城都有名家欲来求见。 此番虽是为救林兄而去,但同时亦是扬名之机。” 徐文远忽然转过头,认真地看着陈叙。 “陈兄,你多番考运不济,我等同窗其实都知……不是你所学不足,实在是命运之事太过于难以捉摸。 但你若是能借此机会扬名,更甚至是趁机拜入名师门下,从此自当前路坦荡,一切皆有不同。” 说到这里,徐文远眼神期待,语气甚至都有些隐约激动起来。 陈叙坐在马车里,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而微微起伏卸力,以此抵消车轮运动给自己伤腿带来的压力。 他感受着身上的疼痛,轻笑回应了一句:“一切皆有不同吗?” 青布的车帘好似水波荡漾,用一种看似柔和的姿态,遮住了天长地阔。 陈叙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够捕捉到多远的未来,但他知道自己一定会竭尽全力! 心脏砰砰跳动,呼吸之间,心火似乎是在隐隐壮大。 【点赞+1+1+1……】 新的点赞提示一个个从天书面板上冒了出来,料想,应是赖大娘那边开张大吉了。 城北,竹林。 这是一座无名的小竹林,原先只是错综地生长在小峰山的山脚下。 自小峰山往后,远处有一座名山名为望鹤山,更远处是济水蜿蜒,翠微叠嶂,山笼寒水,云峰如聚。 自然便衬得城北的小峰山平庸无奇,这山脚下的小竹林更是少有人踏足。 不料这一日却是自北地来了一位名士,听闻此人师从大儒李砚卿,出师后曾在北疆十六州讲学,只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便使得五胡诸部退走天山三千里。 他从北方南下,被天下名家邀约。 饮过世间最烈的酒,品鉴过北疆最有名的美人,以一手星罗棋布大阵,围困过精怪妖鬼,与龙女共饮,看仙山浩渺。 因此也难怪有名言曰: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自从这位名士不知因何来了济川县,城北那座原本寂寂无名的小峰山忽然之间便显得格外清幽灵性起来。 甚至有人提议要为小峰山改名,就叫:会仙山! 改名之说甚嚣尘上,只可惜始终没有足够权威的人物将此事一锤定音。 倒是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聚集在小竹林外,少年英才,无不以为自己应当是这世间最为特别的那一个。 第14章 云江英杰,同台竞技 小峰山下,修竹漪漪。 竹林外,此时此刻却有一个面目端厚的高大青年直挺挺地双膝跪倒。 他神情恳切,虽不发一语,却人人都知道他是在求什么。 “林家应是遣人上府城了罢?可惜,此去府城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一日,以林齐急病的情况,也不知是否能等到傍晚?” “林渊兄这又是何苦啊,男儿膝下有黄金……” “为嫡亲兄弟跪一跪,又有何不可?” 忽闻车轮萧萧,更远处,一辆青布马车穿过了北城的小道,忽忽然向这边靠近。 人群的议论声霎时便有所停顿,片刻后,有人讶异:“咦,这是谁来了?” 语气里的微妙意味谁都能懂。 来的这辆马车可太寒酸了,在场众位,几乎没有哪家会用这般寒酸的马车。 县学众学子聚集在道左,对面的则是来自于济川县临县的几大豪族子弟。 两边人群原本相互之间还有些难言的敌意,此时远处那辆寒酸的马车一来,忽然,县学学子中陡地响起一声大笑:“我知来者是谁了!” “是谁?” “是曾经被府城萧先生夸过的云江白衣,陈叙啊!” “云江白衣,谁?不曾听过。” “府城萧先生,可是两年前因为族中子弟强夺民财而被牵连从府学逐出的……那位萧先生?” “嘿,不可说,不可说。” …… 陈叙,曾在济川县有偌大名声。 但最最出名的,还是他的霉运缠身。 他不但自己倒霉,甚至连夸过他的府学先生都随之倒霉。 如此霉运,就算陈叙原本表现出再大的潜力,县学的学子们也渐渐不大愿意与他相交了。 而唯一与他相交甚笃的林齐,此番也无端病倒。 “嘶!”县学那边忽地又响起惊声,有人恍然道,“林兄这一病,不会是、不会也是因为……因为他吧?” 这句话宛如平地一道惊雷,一刹那就将竹林外细细碎碎的各种议论声全数压制。 一时间满场皆静,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只看着那辆青布马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马车就要在竹林外停下,车帘被掀开。 一道身着靛青色棉布袍的身影当先走下马车,县学众学子中,才有人叹了声:“是徐文远徐兄。” 徐文远一早就来过小竹林,也试图去闯过那星罗棋布大阵,可惜就如县学的许多同窗一般,连门都不得其入便莫名其妙被送出来了。 大家都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等人水平太差,甚至连入门参加考校的资格都没有。 众人都不免灰心,唯有徐文远咬牙提气,言之凿凿要去寻陈叙相助。 现如今,显然是徐文远将陈叙请来了。 县学众学子不免心情复杂,他们就算是在背后暗嘲过许多次陈叙倒霉,但是对于陈叙的才学却几乎无人敢于质疑。 尤其是在术数一道上,陈叙更是明显碾压同辈不知几里。 要不是,要不是他太过倒霉…… “快看!” 有人向西边一指。 便闻小竹林侧边另一条小道上,骏马飞踏之声倏忽而至。 只是一个转弯而已,瞬间就有数匹青骢骏马裹挟了一路烟尘,卷起疾风萧萧,如同风云突至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边,青布马车上的陈叙还未下车。 那边,数匹骏马便已是风驰电掣,踏过小道中间的十字路口。 “吁——” 马上的几名骑士个个衣着光鲜,精气十足。 当先那匹四蹄带雪的骏马上,明显属于领头的锦衣少年更是一声长笑:“云江府崔氏云麒,携众位兄弟,特来拜见周先生!” 话音未落,他衣袍翻飞地一跃下马。 又对着竹林潇洒抱拳:“周先生,家父命晚辈带话,请问当日一别,周先生别来无恙否?周先生既是又回云江,何不来崔府一聚?墨砚小筑的故人还在等候周先生呢。” 这般洋洋洒洒一段话,话才说一半就将济川县县学与周边学子都听呆了。 等到来者将话全部说完,众学子都顾不得先前对陈叙的忌惮,一个个忍不住就低骂:“无耻!” 这个什么崔云麒,一来就显露出与周先生格外有渊源的模样,他想干什么? 有人愤愤说:“周先生必不理会此等人!” “是,是极……” 众人忙附和。 但附和过后又难免忐忑,周先生当真不会理会此人吗? 如此数息过后,只闻见小竹林内一片清寂,果然没有声音回应崔云麒。 众人这才齐齐松一口气,太好了,周先生果然极具原则,公平公正。 崔云麒没有得到回应却也并不尴尬,他直起身一笑道:“是晚辈僭越了,既来此处,又岂有不试一试星罗棋布大阵便妄自求见先生的道理?” 说完,他便大步向竹林走去。 眼看他就要直接踏入竹林,马车边的徐文远急了:“等等!” 徐文远高声喊:“崔……这位崔公子请稍等,万事皆有先来后到,此番分明是我等先来,又岂有崔公子先闯阵的道理?” 他生怕陈叙被这崔云麒耽误了时间,不能第一时间闯阵求见周先生。 这一番高喊,他既是因为心急才脱口而出,也是鼓足了勇气。 却不料走在竹林前的崔云麒忽然侧过头来,面露诧异道:“什么先来后到?星罗棋布大阵又不是那等凡俗之物,我进去了,难道旁人便去不得?” 这句话的意思是,星罗棋布大阵可以同时接纳多人闯阵。 而此事,不论是济川县众人,还是济川县周边几县之人,原本都不知晓。 或者说大家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凡是有人想要闯阵,那都是规规矩矩先在阵外拜谢过,这才排着队一个个上前尝试。 崔云麒这一句惊诧的话语,一下子就叫徐文远脸面涨得通红。 火辣辣的,无人打他的脸,他却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崔云麒笑了:“兄台想来,只管来便是,只要兄台才学足具,周先生是最亲和不过的长者。” 说完这句话,与崔云麒同来的几名年轻骑士亦都一齐笑了起来。 几人紧随其后翻身下马,说:“崔兄,走走走,我等一同领略名士大阵风采。” 言罢,几人抬起脚,几步便走进了前方竹林。 没人在意后面的徐文远是不是会跟上来,至于还在马车里不曾下来的陈叙,就更加无人在意了。 第15章 侥幸学生默识能力还算过得去 陈叙拄着拐杖走下马车时,刚好看到崔云麒几人踏入竹林的背影。 徐文远手足无措想要扶他,县学诸人与临县的学子们则纷纷投来目光,每一道眼神都很复杂。 “陈、陈兄……”徐文远越发尴尬,两边脸颊火烧火燎的,就连脖子根都红透了。 世间最大的屈辱不是旁人明刀明枪的看轻你,而是旁人毫不在意,你却不由得在某个瞬间清晰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原来是如此巨大。 徐文远以为陈叙会与他一般自卑,却不料陈叙好像完全不受四周异样目光的影响。 他瘸着腿,拄着拐杖,却竟然比徐文远这个四肢健全的人还要显得从容许多。 县学的学子中,有人清清嗓子,忽在此刻上前一步,对陈叙拱手笑道:“陈兄来得正好,周先生这座大阵实在是将我等难为住了。 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陈兄,还望陈兄能为我等引一引路。也好叫府城那几位俊杰知晓,济川县并非无人。” 出声之人看起来二十七八岁年纪,比之十几岁的少年更显得沉稳许多。 正是在县学素有威望的王墨川,此人已经取得了秀才功名,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未曾前去府城进学,还是留在了济川县。 徐文远又惊讶地向王墨川看去,他以为陈叙瘸着腿从这里走过,必会再遭一回县学同窗的嘲讽。 不料王墨川却站出来,一句话就提前化解了这种可能。 明明这些人先前提及陈叙时,说话还很不好听,怎么一转眼又这样和和气气呢? 徐文远心里憋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气,见陈叙潇洒的拱手回礼,微微一笑道:“王兄,捧杀可是要不得啊。诸位高才尚且为难之事,我陈某又凭什么与众不同?不过是逢此盛事,尽力而为罢了。” 话一落,对面的王墨川便是朗声一笑。 笑声未歇,有人忽然指向竹林,惊声道:“快看,竹林、竹林动了……” 竹林动了? 怎么个动法? 众人连忙转过视线,然后,一幅让人们震撼一生的画面就这样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只见竹林之中忽有迷雾泛起,迷雾之间,竹叶簌簌摇动。 紧接着,那一根根修竹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便仿佛是长了腿脚、变成活物一般、活生生移动了起来! 很快,原本还略有些散乱的小竹林就好像是变成了星斗、化作了军阵。 横七竖八、上三下四、九宫分列、错综迷离。 县学众人何曾见过这般变化? 有人喃喃说:“我等入阵时,这竹林不曾动过分毫,此时为何这般变动?” 有人失神回答:“那自然是因为府城崔云麒等人进入了。” “这便是竹林真正的第一关?好生玄奇。” 而最奇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大到有时候比人和狗之间的差距都还要大。 迷雾升腾之间,竹林中又有星星般的光点好似细雨蒙蒙,萧萧而落。 这些光点在半空中化成了一行行文字,诸如: “今有勾股田并斜田相合,勾股田南广差三步,北阔少广四步,积三十步;斜田一头广三十步,一头广四十二步,正纵六十四步。 问:勾股田之弦几何?二田总积合为畝几何?” 又如:“今有官粟九百斛,欲衰分甲、乙、丙三仓。甲仓衰率七,乙仓衰率五,丙仓衰率三……” 文字落下的速度很快,同样也消失得很快,人们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能看清。 有些人的阅读速度甚至都比不上文字消失的速度,不一会儿就有人额头冒汗,急道:“后文何解?我竟然看不清了。” 王墨川的额头也冒出了细汗,但他比旁人见识更多些,很快就看明白了这些题的用意,忙说:“原来这第一关,竟是要我等先行记忆题目,而后再行答题。 不仅是考验答题能力,更是考验记忆能力。” 他问左右:“你们记住了多少?” 左右众人却是面面相觑,记住了多少?看都看不清,记个甚! 旁侧,有一道声音小心响起:“我、我记住了三道。” 说话之人正是徐文远,他又向前一指道:“陈兄、陈兄进去了。” 众人这才发现,刚刚还在竹林外与众人一起的陈叙,竟然不见了。 徐文远又喃喃说:“我记住三道之后,方才也曾试图走进竹林答题,耳边却响起一个声音说,此番记忆若是少于九题,不可踏入竹林。” 竹林之外,顿时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没有人知道,陈叙在刚刚那一瞬间也曾额头冒汗,记忆开始艰难。 竹林中飘出来的这些题目对于他而言,没有一道算是难题。可题目不难,记忆却难。 一口气要记住九道题目,那就更难了。 陈叙神思动念,集中注意力将大脑运转到最快,同时毫不犹豫调出食鼎天书,加点! 【累积点赞:579】 【自由属性点:14】 【烟火值:222】 原来就在陈叙前来城北的这一路上,直至眼前此刻,他的累积点赞又增加了125点。 自由属性点也增加了12点。 赖大娘真可称得上兢兢业业,简直就是做小买卖的天才。 陈叙有了充足的自由点,也不含糊,当下就给自己的神魄连加了两点。 两点神魄一加,顿时有一股清灵之气直冲大脑。 陈叙的思维在刹那间得到空前拔高,头脑清醒,意念集中。 这一刻,别说是连记九题了,便是连记十九题、二十九题、甚至三十九题,他都觉得不是问题。 【勾股斜田问】,记! 【均输衰分问】,记! …… 陈叙拄着拐杖踏进竹林,眼前忽然就飞来一片片空白竹简。 随即他耳边响起了一道清脆的童子声音,那童声肃穆道:“学子入竹林,若所记之题少于九题,还请自行退出。” 陈叙抬起手就抓住一把竹片,微微笑说:“侥幸学生默识能力还算过得去,不至于就此退出。” 然后他将竹片在手中一划,立刻数出竹片数量不过二十。 陈叙便道:“还请尊驾再赐竹片。” 第16章 岂不知世间艰难险阻 小竹林内,童声静默了片刻。 片刻后,又是一把竹片飘过来。 陈叙抬手取过,还是轻轻一划,但这次他数出这一把竹片仅仅只有十枚而已。 “不够。”陈叙说,“还请尊驾再赐竹片。” 童声又一次静默,然后那清脆而肃穆的童声里似乎有了些许情绪:“一道竹片代表要答一题,你确定还要更多竹片?” 陈叙道:“有何不可呢?” “哼!” 迷雾上空,轻轻的哼声炸开一片雾气。 下一刻,却见哗啦啦一把竹片好似是骤雨般落了下来。 陈叙立刻抬手连抓,袖摆拂动间带起连串风声,这才将所有竹片都抓到了手中。 “还请学子知晓,落下的竹片若是不能全部写满,空白竹片须得扣分。” 迷雾中的清脆童声隐隐有了笑意: “答对一题得一分,答错一题扣一分,若是留一张空白竹片,也需扣去一分。这是先生在教导我们,万事须得适度戒贪。 若是因为过于贪心而失了分数,那你也需自己承担。你明白了吗?” 陈叙立刻将所有竹片握于掌中,然后抱拳向竹林深处躬身一礼道:“先生名言,学生受教了。” “哼!”那童声又是轻轻一哼,这次消失不见,再不说什么。 陈叙发现自己手上空有竹片却没有笔墨,他倒也不急,而是握着竹片在竹林中行走了片刻。 他步伐缓慢,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片刻后感觉到脚下似乎有些碎石硌人。 陈叙立刻心念一动,忙弯下腰四处寻找。 很快他就在地上找到了一块边缘略薄的小石片。 陈叙捡起这块石片,又另寻了一块稍大些的石头,将两石放至一起互相打磨。 不一会儿,边缘略薄的那块石片就被他打磨出了一个锋利的尖刃。 陈叙用此尖刃为刀,开始在竹片上刻字。 先写他记下来的第一道题,他用精练的语言将题目简写下,然后答道: “依前题,勾三步、股四步,自乘并而开方,得弦五步。田积已明,勾三股四,半之得积六步……” 又答第二题:“甲仓得三百五十斛,实纳三百四十六斛五斗;乙仓得二百五十斛,实纳二百四十八斛七斗五升……” 如此洋洋洒洒,一道接一道。 不多时就接连答出来了整整九题。 过程中石块的锋刃也有变钝的时候,陈叙也不着急,只管重新打磨石块,等打磨锋利了他再来刻字。 就在第九题写完,石块又一次变钝,需要重新打磨的时候,陈叙忽然听到耳边有一道沉重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重重一叹说:“书生啊,你如此答题,半日过去了,时间却大部分都用在了磨石头上,不觉浪费么?” 什么声音? 陈叙下意识转头一看,竟然是一只耳朵硕大、眼睛暴凸、全身毛发稀疏如同碎针倒竖的老猴子。 看到这老猴子的第一眼,陈叙脑子就冒出一个念头:丑! 又何止是丑?简直是奇丑无比。 丑到细看它是残忍。 不是对它残忍,而是对观者残忍。 陈叙第一反应就是要偏过头去,可不知道为何,明明他是想要移开视线的,但他的眼睛却又仿佛像是有着自己的一套指令般,偏偏就不肯移开。 陈叙的耳朵里嗡嗡一片,头脑似乎是有了片刻恍惚。 这一瞬间他简直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自己是因何而出现在此处。 只知认真回答丑猴的话语:“磨刀不误砍柴工,我若不磨石头,又用什么答题?” 丑猴却歪了歪头,用沉重而古怪的声音说:“可是年轻人,你可知与你同入此间,同来答题的那些书生,他们个个出身豪富,随身佩剑。便是不佩剑,也会带上短匕,他们根本就不似你这般需要磨石头。” 沉重的声音宛如鼓响,每一下都重重响在陈叙心头。 明明陈叙只是在听一只丑猴子说话,这一下却又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听取一道来自于岁月红尘的回响声。 陈叙的心脏砰砰重响动,口中说:“他们带他们的剑,他们的匕,我既无剑也无匕,磨一块石头难道不对?” “你磨石头并无不对,可是书生,你要磨多久的石头,才能追得上人家宝剑与匕首的轻轻一划?” 直指心扉的一句话,使得陈叙不由便怔了片刻。 片刻后,陈叙反问:“那我又为何非要与他们比时间,比先后?” 丑猴一滞。 陈叙笑了,说:“他们纵然是有宝剑,有匕首,可以不必经历磨石之功便轻易刻字,但是他们答的题能有我多吗?” 说着,他又拿起一枚竹片,洋洋洒洒便继续刻了下来。 第十题很快就被他刻出,又被他解答。 然后是第十一题,十二题,十三题…… 等到第十五题的时候,陈叙又一次打磨石头。 这次他听到身旁丑猴幽幽说:“书生,那些佩戴宝剑与匕首的人当中,已是有人答题二十了。你不急么?” 陈叙道:“我若是只顾着急,而放下磨石,那才真是糟糕呢。” 一边说他一边继续磨石,却忽听一声脆响,咔嚓—— 原来竟是他手下这块石头被磨的次数太多,这下子竟然就这样在他手中裂开了! 陈叙呆了下。 丑猴抚掌笑了起来:“年轻人啊年轻人,终究是年轻气盛,岂不知世间艰难险阻,又何止是磨石?” 陈叙放下手中这块碎裂得已经无法再用的石头,皱眉说:“不过是碎掉一块石头而已,我再寻一块又有何妨?” 说罢,他拢起自己手边所有竹片,又自弯腰在竹林里寻了起来。 他一手拢着竹片,一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还要弯腰在地上寻找东西,真可谓是每一步都自有艰难。 丑猴偏偏还要在他耳畔喋喋不休:“书生啊,你以为你寻到了一块合适的石头,便一定能再寻到两块三块吗?呵呵,你可太过天真了。 须知,哪怕是合用的石头,只靠这无头苍蝇般瞎寻,那也不过是如大海捞针而已。 寻一块是运气,可人的运气,又岂有时时常在之理?” 第17章 那又如何? 陈叙拄着拐杖弯着腰,在小竹林中听了丑猴一路的聒噪。 果然他未曾再寻到任何一块合用的石片,甚至别说是石片了,地上就连不合用的碎石子都变得十分稀少。 丑猴又一次拊掌大笑:“休矣休矣!年轻人如今可知,世事艰难,绝非你一腔意气可解了罢?” 它桀桀桀的发出怪叫,刺耳的声音吵得人心烦意乱。 陈叙听在耳中,只觉得胸中鼓荡,一股血气直冲上脑,冲得他简直恨不能当场就将所有竹片摔下,再回头给这丑猴狠狠一拳。 他的拳头都握紧了,左手的水泡却硌得他生疼。 陈叙瞬间清醒,痛意从手掌细细蔓延,他深吸一口气,再不理会丑猴的聒噪。而是转身走到旁边一棵修长的青竹前,忽然伸出右手对着那青竹的某个竹节狠狠一劈。 咔嚓! 这一劈虽是肉掌做刀,但陈叙的力量分外集中,身体里气血鼓荡,落于手掌时却是劲发于方寸之间。 劈竹似劈柴,攻其弱点,切其要害。 霎时间这青竹便轰然折断,猛地向旁侧倒去。 陈叙右手发力,三下五除二一顿清理,竹竿上的细枝尽数被他扯走。 他动作麻利,选了个合适的节点,将竹竿搭成三角,然后又一次从节点处将竹竿劈断。 最后他得到了一根摸约半尺长的竹筒。 陈叙先前打磨石片还剩了块又圆又钝的小石子,他将这小石子握在掌中,竖起竹筒沿纹路敲击。 咔嚓咔嚓,竹筒顺着纹路瞬间碎裂成四片。 陈叙选了其中一片出来,手上拿着那块圆圆钝钝的小石子,对着竹片又是修边,又是打磨斜口,这竹片就在他掌中被磨出了锋刃。 再仔细一瞧,这哪里还是什么竹片?这分明就成了一把竹刀! 丑猴都看呆了,它的聒噪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止住了,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陈叙身边,看他劲发于寸,用竹刀在竹片上认真刻题。 陈叙气血充沛,神思敏捷,运劲时技巧纯熟,这竹刀在他手下竟然比先前的石片还要好用许多。 不过一小会儿,他就将答题的竹片刻到了第二十二张、二十三张……二十五张。 就在这时,丑猴忽然说:“书生,那些人中,最快的那个已经答完了三十题。他走出了竹林,进入了星罗棋布大阵第二层。” 咔! 陈叙手中的竹刀刀尖一撇,竟是在他手中硬生生折断了。 陈叙也不在意,他拿起地上那块圆石头又对着断裂的刀尖一阵打磨,竹刀重新被修整而出。 “猴儿。”陈叙拿着竹刀继续刻题,一边说,“你可知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丑猴肥大的双耳扇了扇,暴凸的双眼鼓起,声音瓮瓮的问:“是什么?” “是因为人会制造工具啊。”陈叙笑了,“人会在任何情况下,制造工具,改变环境。 上古先民一无所有,在危机四伏的原始环境下,他们体力并非最强,爪牙并非最利,但他们却能利用身边可以利用的一切,制造石刀、石斧、骨茅、骨剑…… 用工具代替爪牙,狩猎野兽,保护自我。 他们茹毛饮血,于是他们学会了钻木取火,煮制熟食。 他们皮肤脆弱,于是他们学会了鞣制皮毛,制作衣物。 他们无法仅凭肉身抵抗严寒酷暑,风刀霜剑,于是他们又学会了建造房屋。 不,他们不是学会了。而是在自然的进化中创造了一项又一项奇迹。 从武器到火焰,从语言到文字,从野蛮到文明!” 陈叙语调缓缓,悠然的声音仿佛不过是闲谈春秋而已。 可是蹲在他身边的丑猴却不知怎么,竟然听得浑身毛发倒竖。稀疏毛发下,那猴皮更是泛起了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的细小疙瘩。 丑猴张着口,眼睛瞪大,颈边血管一跳一跳,鼓动颤抖。 陈叙继续刻字答题,他答到了第二十九根竹片、第三十根竹片……然后,他又继续拿起了第三十一枚空白竹片。 “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便是人能在逆境中创造文明与历史,打磨智慧与火种。 一无所有又如何? 世道艰险,人心不古? 一道门户定生死?三六九等,高下贵贱? 不,那是你不知道,人除了擅长创造,也同样擅长破坏呀。” 陈叙笑了起来,他一转头,丑猴竟然陡地怪叫一声,细细的猴腿向后一蹬。 砰! 就这样,丑猴当着陈叙的面摔了个屁股蹲。 丑猴“嗷嗷”尖叫,猛然弹跳而起,三两下便窜入了竹林迷雾中,消失得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陈叙识海中,食鼎天书忽然冒出一条新消息: 【你捕捉到了心猿尘焰三两,此物别具灵性,已收入烟火厨房,可解锁食神菜谱,红尘三两酥。】 还有这等惊喜? 陈叙怔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 他坐在迷雾蒙蒙的竹林中,瘸着一条腿,用竹刀刻着竹片,却在此时悠然吟诵:“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那又如何?” 陈叙哈哈一笑,他刻满了第四十枚竹片,又刻向第四十一枚。 他看不到,迷雾当中那只原本远去的丑猴不知何时竟又折返了回来。 只是这丑猴不再现身,而是攀着竹竿藏在迷雾中,悄悄探头观察陈叙。 时不时,它的肚腹还一鼓一鼓,发出旁人难以听闻的声音:“气煞猴爷也!这年轻人不讲武德,看似温温和和,身上不见半分戾气,岂不知竟是个狂生! 师兄必不可收此子入门下,否则到了外头哪还能有咱们的好名声?都要被这等狂人给败坏了。” 丑猴气急败坏一顿说,半晌,才有一道温文尔雅的声音道:“阿狲,你不是因他狂才生气,而是气自己狂不过他罢?” 丑猴“嗷”地一声叫出来,更气了。 竹叶在迷雾中簌簌摇动,丑猴转瞬便又窜远。 它发誓,这次他再也不要来看这个坏书生了。 一刻钟后,一道耳大眼凸的猴儿身影再次沿着迷雾悄悄来到陈叙身旁。 此刻,陈叙已足足刻完五十道竹片。 第18章 杯中盛月 陈叙手里拿着刻满了题目与答案的五十道竹片,心中却是悄悄叹了口气。 终究他只记下了五十道题,而他手里的竹片却足足有六十枚之多。 还是高估了自己,先前应该再给自己多加一点神魄才是。 不过,陈叙感觉自己眉心有些胀痛,其实也明白,一次性添加两点神魄,应该就已经是不出意外、最为保险的一种做法了。 先前那童声说得对,戒贪,也是人生中必修的一门大课。 他到底还是因为得到食鼎天书而过于轻狂了些,此后应当引以为戒,每日三省才是。 陈叙拿着竹片,拄着拐杖缓步向竹林深处走去。 他猜想走一段路后或许便会像丑猴所说,在竹林外遇到先他一步离开竹林的崔云麒等人。 然后,陈叙走得半刻钟后,忽觉眼前一亮。 他竟是一步踏空了! 不,不是踏空,而是直接从山脚下的小竹林走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水波之上。 这是何等奇景? 而更奇的则是,眼前水天相接的世界里,分分明明盛着一湖月光。 是,是月光。 天上没有月光,此时的天空是澄净明亮的。 阳春三月,昨夜春雨。 今早整个济川县都仿佛是被洗刷过一般,天空碧蓝,万里无云。 而就是在这样明亮的天色下,陈叙脚下这一汪近乎无穷也似的碧水中,却竟然盛着一片巨大的月光。 圆月随水波荡漾,陈叙足踏水面,却像是踩踏在了一片轻软的明镜之上。 有轻微的下陷之感,又有如履平地的踏实。 每走一步时,足下水面还会泛起一圈细微的涟漪。 端的是神奇万方,言语难以形容其十之一二。 陈叙在这明镜般的水面上走得一程,忽见前方几道身影回过头来。 这几人个个衣着光鲜,锦衣华服,却偏偏又人人额头冒汗,神情狼狈。 见到陈叙过来,几人先是眼前一亮,似乎露出了惊喜之色,可片刻后几人的神情又立即黯淡了下来。 其中一名穿着深绿色锦衣的少年更是失望道:“你是谁?你怎么来的这里?你答对了多少题,拿的是几根竹片?” 陈叙尚未弄清楚状况,因此谨慎道:“在下济川县陈叙,来此自然是因为通过了竹林第一关。” 话音一落,前面的湖面上忽地一阵风起。 风拂过后,有一轮摸约两尺直径的圆月从水中一跃而出。 紧接着,那玉盘一般的月光便蹦蹦跳跳滚动着来到了陈叙面前。 熟悉的清脆童声再次响起,那月光带着骄傲的语气说:“济川县陈叙,取筹六十,答题五十,答对五十,扣去十分,获四十分。可以在月湖之上再往前行走四十步。” 咕咚—— 前方,那一队锦衣少年齐齐瞪大眼睛。 更有人脱口道:“你说什么?他答对了五十题?不,我不信……啊!” 话音未落,他脚下水波一阵摇晃。 他整个人就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般的姿态,猛地向下一坠,就此陷入水中。 咕咚咕咚,不过转瞬间,这荡漾着月光般的碧水就已是将他整个人完全吞没。 旁边有人惊慌弯腰,想要去拉扯他,结果只来得及碰到他最后一片衣角。 而就是因为牵住了这片衣角,很快这个想要去拉他的少年也忽然不受控制地一头栽倒。 “救我……啊!”他喊。 余音未歇,人却也同样没入了水中。 现场仅余一片萧瑟,明明是玄奇瑰丽如同神话般的场景,此时此刻,在场众人却无不感到一种难言的森寒杀机。 “哼!”直到一声轻哼,打破了此时凝滞气氛。 那玉盘般的月光蹦蹦跳跳,恼怒道:“尔等愚人,在想什么?我家先生难道会是那等胡乱杀生的恶人不成?蠢物,笨蛋,那两个只是被淘汰,脱离了星罗棋布大阵而已。” “你们还要不要求见我家先生了?若是不求见,吾这就送尔等走便是!” 玉盘在水面上好似绸带般飞速滑动,带起一片水波似箭,显然已是气急。 如果此时她能有一双手,料想她必是要将双手叉腰,怒视众人。 最后当然没有谁会要求主动离开。 在这好似精灵般的月光明确说了星罗棋布大阵不会杀生后,所有人都微妙地松了口气。 陈叙也很快弄明白了,原来要想安全行走在这片水面上,有两个条件。 一是依靠第一关的竹片积分,如陈叙得了四十分,他便能在这水面上行走四十步。 四十步之后,水底下会出现一个个手掌般大的小月亮。 这些小月亮聚集在人脚下,可以伸手打捞。 捞出一个便能形成一题,答对可以往前行走一步,答错则要陷入水中三寸。 先前崔云麒等人还以为陷入水中就会死亡,因此格外紧张。如今得知不必以性命做赌注,众人神态便恢复了从容。 几人还向陈叙抱拳,与他互通了姓名。 除了崔云麒外,还留下的人中,另外两人一个叫温子澄,一个叫鹏轩。 几人互通姓名后,陈叙先走。 他方才已经行走了二十步,还可以再往前走二十步。 二十步后,崔云麒等人在后方并未捞题,而是刻意观察陈叙,想看看他第一次打捞上来的会是什么样的题目,更想看看他会如何作答。 陈叙蹲下身捞起一只小月亮,小月亮飞跃而起在半空中化作一蓬金色的文字。 这原来是一道对联题,上联曰:“有三分水,二分竹,添一分明月。” 后方几人轻轻吸气,此联竟莫名与此刻情境契合。 陈叙则是松了口气,还好题不算难。 他只是沉吟了片刻,便立即答道:“行万里路,千里雪,望百里大江。” 用词准确,意态潇洒,这下联对得极是精妙。 玉盘般的月光精灵蹦跳过来,清脆童声嘻嘻笑道:“呀,你答对了,这般轻易就答对了,那你向前走一步罢。” 陈叙向前一步,然后又捞起第二只月亮。 小月亮飞起,化成文字曰:“水有虫则浊,水有鱼则渔,水水水,江河湖淼淼。” 这竟是个拆字联。 后方,崔云麒不由盯着那对联文字冥思苦想起来。 第19章 后来者居上 自来拆字联,便算是对联中一等的难题。 既要拆字,又要工整,还要意境,若是能有时间细细琢磨倒也罢了,但如果还需要加上时限,那就极为考验才思了。 崔云麒不由得想:“若换做是我,这道下联,我需几时才能对出?” 是的,捞月亮答题是有时间限制的。 玉盘一般的月光精灵在湖面上轻盈盘旋,嬉笑道:“陈叙,你只有十息的时间哦,十息内如果答不出来,便算是答错。” 十息时限! 陈叙感觉到头皮有些发麻,在他捞月亮之前,这小精灵可不曾说过答题还有时限。 他下意识便在此时看了一眼食鼎天书。 天书面板上,他的点赞数一直都在零散增加。 如今的数据为: 【累积点赞:613】 【自由属性点:16】 【烟火值:256】 自由属性点先前虽然消耗了两个,但此刻属性点的余额在总数上却是不减反增。 陈叙随时都可以再为自己的神魄砸上几个属性点,凭借属性点的激增而在短时间内极大提升思维效率。 但是,这合理吗? 要知道,这些属性点加在身上,它本身的意义是永久性的。 此时陈叙的神魄属性已经达到了26点,是他初始属性的二倍还要更多! 照理说,神魄属性增长如此巨量,他的思维能力本身就应该远超从前,甚至达到一个非凡的程度才对。 以气血为例,陈叙如今气血达到了24点,他就可以徒手劈竹,并使断口平滑。 力气比起之前至少要大两三倍,施展劈柴刀法时更是气力悠长,耐力十足。 可在神魄方面,属性的增长给他带来的实质变化却并不十分明显。 仔细想来,两者差异之所以如此巨大,或许一来是因为气血比神魄更好理解,更好捉摸,二来则是因为陈叙学习了劈柴刀法,通过这门刀法,他实质掌控了自己的力量。 他在一定程度上,真正理解了什么是气血! 那么,什么是神魄,他有理解吗? 陈叙回忆自己此前学习控火时的种种经历,想到自己心神沉淀时,隐隐约约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眉心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澎湃跳动。 心与意合,气与精合。 如是,看到自己身体里的宝藏,掌控自己身体里的宝藏! 陈叙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是捉住了神魂中的那一缕灵光。 心的奔跑一刹那可以千百里,一瞬间可有亿万思。 一息、两息、三息…… 现实中,就在玉盘数到第六息的时候,陈叙忽抬眼,道:“水有虫则浊,水有鱼则渔,水水水,江河湖淼淼。我对……” “木之下为本,木之上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 对完了,他又皱眉。 暗暗有些叹息,只觉得自己这个下联虽然可以称得上是工整,但意境上却终究差些意思。 而后方,崔云麒却是满头冷汗落下。 六息时间,他也想到了以木为基础来进行拆字。 但他想的却不如陈叙工整,只来得及想到了半句:“木无风自枯,木生鬼成槐,木木木……” 后半句是什么,他还没来得及想出来,陈叙那边却已经答题成功。 陈叙又向前走了一步,并再次弯腰,捞起了一轮小月亮。 崔云麒冷汗涔涔,忽然一咬牙,伸手进袖袋里取了一枚小小的丹药出来,他一口服下丹药。 脑中却现出了父亲的嘱咐:“云麒,你此去济川,依我对那位故人的了解,若你不能是最出众的那一个,他必不会见你。 可是我们崔家需要他,需要你见他一面。如今局势动荡,各地邪道出没,妖魔鬼怪之辈祸乱四起,四十年前,那位大儒预言的乱世只怕将要到来! 你小姑姑在宫中又颇多艰难,他周……他不在聿京,却竟然南下济川,此事必有蹊跷。” 崔云麒来时信心十足,自负道:“父亲,区区济川,何曾有后生之辈可以与我相比?” 他根本就不觉得,有任何人可以超过自己,见到周先生。 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一个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寒酸书生,会走在自己前面。 崔云麒一颗丹药入腹,顿觉浑身精气沸腾,滚烫的灼热中又有一股奇妙的沁凉之意,直冲脑海。 崔云麒立刻弯腰,捞起一颗小月亮。 月光在他掌中化作了四个字:“谓拂人之。” 崔云麒拧眉思索,很快,格外敏捷的神思就使他想到了,这看起来没头没脑的一行文字原来竟是《大学》中掐头去尾的一句:“是谓拂人之性。” 这是一道填答题,说难似乎不难,说简单,这题又实在是出得有些狡猾。 好在崔云麒想到了答案,他立刻自信道:“学生答,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 答对后,他向前迈出一步,又抬头去看了一眼前方的陈叙。 却见那衣着寒酸的青年不知何时竟比他领先了足足十三步! 很显然,陈叙本来就比他多走了十步,方才又走了三步,如今已是超越他远矣。 崔云麒的自信却已经回来了,他自语道:“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后来者居上!落后区区十数步又算得了什么?” 说罢,崔云麒立刻弯腰,又捞起一颗小月亮。 这次捞出来的,又是一道术数题。 崔云麒掐指速算,很快得出正确答案,又上前一步。 陈叙在前方也正好又捞起了一颗月亮,月亮在他掌中化作一行文字,这次陈叙触发的也是一道数术题。 看到这道题,陈叙却是愣住了。 因为这居然是一道…… 只见题曰:“昔有太虚道人,炼阴阳二玉为佩。阳佩形如离卦,中空外方,内隐曲径;阴佩状若坎爻,环纽相衔,九转连环…… 这好像是一道,“炼器题”? 不,不是。 陈叙又仔细看下去:“阴阳交叠,二佩错综其形,浑然如太极抱圆。欲分阴阳而不毁玉质,不破机括,当何以解之?” 这、这分明是一道拓扑题! 数学中的拓扑学,高等数学中的魔鬼分支。 曾经,拓扑是多少学子的噩梦。陈叙上辈子虽然是个理科生,他也怵拓扑。 他怎么也想不到,神话世界的月亮里,也会出现拓扑。 恰在此时,熟悉的脆亮童声又在他耳旁响起:“此题合道家阴阳之理,蕴含修行之道,先生说,若是有谁捞到这一道题,许他一刻钟。” 第20章 妙哉,正该如此 一道题,常规情况下必须在十息之内作答成功。 可陈叙眼前这一道据说是蕴含有道家阴阳之理的拓扑题,却居然可以拥有足足一刻钟的答题时间。 陈叙站在皎洁生光的月湖上,呆怔了片刻。 拓扑是一种常人很难理解的思维形式,有许多人在数学的其它领域或许可以拥有很好的成绩,但此人却不一定就能理解拓扑。 经典的拓扑启蒙,比如莫比乌斯环。 以其奇妙、扭曲的连续变形,不可定向性,化成了一座永远无法同时拥有两个边界的环。 就如同拓扑之外的人,永远走不进里面,看不到里面的风景。 陈叙上辈子也是拓扑的门外汉! 他站在湖面上,告诉自己要沉下心来。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转动,强大的神魄使得他的记忆开始回溯。 从前学过的所有一切相关知识,此时此刻都在他脑海中列阵反刍。 神魄,再加一点! 【神魄:27+】 对,陈叙还是选择了再增加一点神魄为自己助力。 他先前不用是觉得还没到那个时候,是认为自己应该先正确开发自己的能力。 但这是自己的属性点,真到了必要的时候,该加点加点,陈叙也不会含糊。 神魄一加,陈叙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头脑中好似在刹那间炸开了一片星海。 漫天星光璀璨,每一点都可能是他的灵感。 陈叙思维高速运转,却未曾注意到,此时此刻自己的脸色竟是在刹那间变得煞白。 高速运转的大脑,也在同时快速消耗他身体的能量! 后方的崔云麒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发现自己卑劣地有了片刻欣喜。 但很快他又暗暗告诫自己:崔云麒啊崔云麒,你要赢便凭本事赢他,因他一时受挫而沾沾自喜又算什么? 对手若是太弱,赢起来也没有成就感。 就比如竹林外那些济川县的学子,个个庸才,崔云麒甚至懒得多看他们一眼。 又比如此番与崔云麒同来济川的几名好友,虽是好友,但这些人不论哪方面的学识水平都与崔云麒有明显差距。 崔云麒虽与众人相交,有时却也感觉颇为寂寞。 曲高和寡,便是如此。 崔云麒一步一答题,捞起了一颗又一颗的小月亮。 很快他就连续答对了十二题,离陈叙只有一步距离了。 这十二道题题型多样,包罗万象。 或是数术,或是经义,或是对联,或是作诗。 其中甚至还有一道颇为艰深的周易问答题,崔云麒通通对答如流。 他也越来越自信,先前进入竹林时那意气风发的姿态,不知不觉又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眼看走完了十二步,崔云麒正要弯腰捞月亮,去答第十三道题。 忽然玉盘般的月光精灵蹦跳了过来,说:“崔云麒,你不用捞第十三道题啦,你的第十三题,与陈叙的是同一道。” 崔云麒一怔,有些难以理解地反问说:“同一道题?意思是,我也要答他这一道?那时间……” “自然也给你一刻钟,从此刻开始计时,你要试试吗?答对此题,便可以去见先生啦。” 崔云麒顿时喜悦,再不多说废话,连忙凝目看题。 初看题时,他心中想的是:这看似无穷无尽的考验终于要结束了。 前方陈叙思索良久也不见答题,可见此题他根本难以解答。他崔云麒若是后来者居上,先于那寒门书生一步做出解答,岂不正好叫周先生看清楚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可是崔云麒的遐思仅仅只是持续了一个呼吸而已,等到看清楚前方那题目写的是什么的时候—— 不,崔云麒只觉得自己根本就看不清那道题! 什么“昔有太虚道人,炼阴阳二玉为佩,阳佩形如离卦……”,每一个文字崔云麒都认识,可是这些文字一旦联合在一起,却又每一个都扭曲如同魔怪一般。 崔云麒看不懂,理解不了。 他试图想要将题目完整念出来,以此加强理解。 可是一个个文字从他口中吐出,他又恍惚感觉自己吐露出的不是人间的语言。 这哪里是题目? 这分明是天外降下的虚祸,无间行走的鬼怪,红尘凶煞的魔头。 崔云麒牙齿打战,汗出如浆。 先前丹药入腹时化作的那一股沁凉之感,此时此刻却好似是变成了炼狱的熔浆,在他的身体里左突右撞,疯狂肆虐。 “不,不行,我一定要看清楚,看明白!” “我不能输,我不能退。” “我是崔云麒,吾乃崔家麒麟子,云江俊彦,世之英才。” “我怎么可能连一道题都看不明白?” …… 可他就是看不明白。 他不但看不明白,还在恍惚间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地动山摇。 好似整个天地都要崩塌了,战乱在顷刻开启。 不知哪里来的兵马嘶鸣,冲破了云江城。 有凶神恶煞宛如修罗般的将领在千军万马的簇拥下狞笑嘶吼:“永徽之年,天下大乱,英雄当如我辈……哈哈哈!杀——” 轰隆隆,崔家的大门被乱兵轻易冲开。 崔云麒奋力告诫自己:“不、不对,不是,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假的假的!” 多年修持的意志力使他丹田中陡然有一股清气生起,便在清气上冲的刹那,崔云麒奋力挥去眼前幻象。 他瞪大眼睛,正要欣喜于自己挣脱了幻象,忽然就听到旁边似乎有人说:“学生答……” 陈叙,是陈叙! 那个寒门书生答说:“阳佩有窍三,阴佩有枢五。以阴佩第二枢贯阳佩东窍……” 他在说什么? 崔云麒想。 他一定是胡乱作答的,他停留了那么久,必定也是根本就看不懂题。 崔云麒眼前似乎又有幻象要出现了,耳朵里嗡嗡响做一片。 就在他奋力抵抗这种响动时,忽然一道清朗温文的声音如同月光洒落,带着笑意,徐徐道:“妙哉,正该做此解答。” 什么? 崔云麒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片刻后,月光精灵清脆的声音欣喜说:“呀,陈叙你答对了,那你快往前走,先生在等你呢。” 崔云麒再也控制不住,喉咙里一口腥甜喷出。 第21章 我亦蹉跎于世间 陈叙没有在意身后的崔云麒。 他费尽脑力解开了阴阳双佩的拓扑题,正心中欣喜,依照月光精灵所言,在明镜般的水面上向前踏了一步。 这一踏步,眼前景象却是陡生变化。 他看到自己脚下那一汪无穷的月湖忽然怒涛凝聚,冲天而起。 什么? 陈叙猝不及防,脚下不由一晃,下意识想要闪躲,可是又该往哪里躲去? 波涛起时,四面八方,天上地下。 陈叙感觉自己好像是变成了波涛中的一叶小舟,又好似是化作了遗落在这天地间的一粒蜉蝣。 他动弹不得,耳畔依稀有清脆的声音如同玉珠滚落般跳跃嬉笑:“莫急,我带你乘坐月亮船去见先生呀。” 陈叙摇摇晃晃,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是坐在了一艘月亮船上。 天地间惊涛倒悬,冲上去时犹如瀑布逆行。 月亮船跟着瀑布来到顶峰,还未来得及看清楚顶峰的风景,那逆行而上的瀑布又哗啦啦一下,竟是洒落成了漫天金芒。 好像是瀑布坠落成了月光,月光融化成了金色的细雨,细雨又流淌成了光阴的沙粒。 沙沙沙,雨声茫茫。 下一刻,月亮船随着这漫天的金芒轰然跌落。 最后,陈叙看到一座山,一个人。 那人举起琉璃杯,将漫天月光化作的金芒盛入了杯中。 千古震撼,未如此刻。 陈叙不知何时落在山上,月亮船不见了,月光精灵也不见了。 唯有他拄着自己的拐杖,站在那杯中盛月之人的对面,心跳如鼓,双耳轰鸣,一时间竟完全失去了对语言的掌控。 对面之人白发垂落,面容枯槁,宽大的道袍披在他身上,空空荡荡,随风飘动。 他太瘦了,瘦得好似一具骷髅。 但他的气息却沉静深邃,如同一倾碧湖。 无边无际,近在眼前,又仿佛远在天边。 “我那月奴儿调皮,可是吓着小友了?” 他含笑开口,与枯槁容颜不符的是,他的声音清朗温和,亦如那月光下的一泓静水,使人的情绪在不知不觉中便稳定了下来。 陈叙连忙拱手行礼:“后学晚辈济川陈叙,拜见先生。倒也不是被吓着,只是大开了一回眼界。” 对面,那名士哈哈一笑,将袖一拂。 随即,在他的面前便出现了一张石桌,两个石凳,一壶茶水,两个茶杯。 “相见一场便是缘分,小友请坐,与我共饮此杯。”他亲自斟茶,看似是从冰凉玉壶中流淌出的茶水却竟然是温热的,带着袅袅烟气,与此刻的山色相合。 他又端起茶杯道:“吾姓周,请问小友,此番开的是个什么眼界?” 陈叙受宠若惊,忙端起茶杯举至身前,先回了一礼。 这才坐下道:“回先生话,晚辈今日见过了前辈的星罗棋布大阵,才知世间玄奇。只觉得从前的我,或如井蛙观天,或如一叶障目。” 他说着轻轻一叹:“虽是开了眼界,却又更加迷惑了,这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从前的我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虽然难免无知了些,可看一切事物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而如今的我,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我竟仿佛不认得这个世界了。” 他满腔疑惑,对面周先生却忽地一声赞叹:“好一句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更好的是这一句,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 说罢,他微阖双目将这两句话咀嚼了片刻。 片刻后他睁开眼睛,原本看似枯槁浑浊的眼中,此时竟在刹那间有神光绽放。 虽然这神光转瞬收敛,陈叙却还是在这瞬间感觉到,自己所面对的仿佛不是一双眼睛,而竟然是宏大无际的煌煌大日! 陈叙只觉双目刺痛,正要闭眼,却听耳边响起一句:“快饮茶。” 茶! 陈叙端起手中茶杯,眼前出现一行词条:【月华流浆灵仙茶,上品,饮用可以增强灵慧,滋润肌体,一定程度上提升资质。】 他连忙就唇而饮,茶水入腹,霎时只觉一股清气从丹田四散,直入四肢百骸。 奇妙的感觉使得他整个人轻飘飘的,有种一刹那洗去尘俗,整个人都升华了一般的美妙滋味。 至于双目的刺痛,更是早便消去。 陈叙还待细品,可这轻飘飘的升华感仅仅只是持续了片刻而已,转瞬便又消逝。 他没来得及遗憾,又听对面周先生道:“小友,你那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之后,应当还有一句罢?” 陈叙正要回话,周先生又说:“叫我来猜一猜,应是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可是如此?” 陈叙这次语带惊奇道:“回先生话,正是如此。” 周先生问:“这句话是你自己想的吗?” 自然不是,这句话是陈叙从前世听来。 是清末学者王国维的名言。 他道:“是晚辈听一位已经过世的长辈所言。” 周先生不由一叹道:“民间原来自有高人。” 他只看陈叙的穿着就知他出身寒微,可陈叙的长辈里却有能够说出这等透彻言语之人,实在是叫人不得不感叹。 周先生道:“陈小友,你之一言对我帮助极大,我必要报答你。” 不等陈叙拒绝,他摆摆手,径直道:“我亦在世间蹉跎,如今想来,也不过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这一境界而已。始终难以参透最后一关。 你问我世界究竟是怎样的,我只能告诉你,这个世界远比你所能想的更要精彩无数倍。 昔年太祖建国,祭天之时天降玉尺五丈,预言大黎国祚五百年。 如今五百年已是过去了四百八十九年,近些年来,那些山里的妖精鬼怪,人间的魔头邪诡,时不时要闹出些动静。 动静由小变大,不知何时便会忽然失控。 黎国之外,有四海缥缈,有五胡天狼,有赤水之国远在天山那一边。但这些,仍然不是这个世界的全部。” 陈叙在县学读书,只听师长讲过黎国与五胡部族之间的恩怨,其它的却是一概不知。 但这些其实也不是他所关心的,他最关心的只有一问:“请问先生,世间既然有妖有魔,那可有修炼成仙之事?可有长生之道?” 周先生一愣,没有直接回答陈叙的问题,却反而是笑了:“年轻人,向往仙神,关注长生,倒也不稀奇。然而长生不长生我且不知,有一事却务必告知你。” “请先生赐教。” “你的身上,沾染了新鲜的邪气尚未褪去。” 第22章 他身上新鲜的邪气 陈叙愣住了,他身上沾染了新鲜的邪气? 这瞬间他悚然而惊,差点就要以为眼前的周先生正是邪诡所化,在戏耍过他之后就要现出原形,将他一口生吞! 但很快陈叙又反驳自己,什么邪诡,在吃人之前还要先送一杯上品的【月华流浆灵仙茶】? 他虽然多疑,但也不必如此小人之心…… 刹那间,陈叙神思奔走,已不知翻滚过多少个念头。 好在周先生很快说:“小友近些日子可是遭遇了什么奇诡之事?” 对,原来是这个! 陈叙立刻道:“回先生,昨夜我入睡时,恰遇我同窗好友以灵泥做化身来割我的头。我惊醒后与他殊死搏斗……” 他讲述了昨夜经历的换头之事,边说边回忆,此刻其实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的。 昨夜能够成功反杀,一是他应对及时,二来其实也还是有些运气在的。 最大的运气,就是他成功在林齐来袭之前觉醒了食鼎天书。 当然,食鼎天书是陈叙最大的秘密,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任何生灵,甚至哪怕是面对一块石头,他都不会吐露分毫! 换头奇术,怎么想怎么奇绝诡异。 陈叙又向周先生问了一个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的问题:“先生,都说头乃六阳之首,人之神思应当以头为主。 我若是与林齐换头成功,我的头去到了他的身上,那……到那时,他的身体究竟是由我主宰,还是由他主宰? 头都换了,他还是他吗?” 周先生默默听完了这桩异事,脸上并未表露惊异,反而像是见惯不怪。 他道:“你说,他还用一种剪魂蚕捆住了你的双腿,实则这同时亦是一桩吞魂之法。 换头异术若是成功,就该是他借着剪魂蚕吞吃掉你的魂魄。到那时,你连魂魄都没有了,空有一颗头颅又有何用? 你的头颅将会为他所用,你的神魂与灵智自然也将为他所用,变成他壮大自己的资粮。” 陈叙听得脊骨发寒,越发下定决心要早早弄死林齐,绝不能让他再有醒过来的机会。 周先生像是看出了他的急迫与愤怒,又道:“不过此术看似厉害,成功几率其实却并不高。 举凡邪术,都有种种弊端。如这等换头吞魂之术,任何一处小失误都有可能造成反噬。 施术者一旦受到反噬,轻则头脑混乱,重则阴寿丧失。 比如你此番逃过了换头之厄,斩掉了他的化身,便能借此渊源,隔空施法将他杀死。” 陈叙立刻明白周先生之意,连忙站起身拱手一拜道:“还请先生教我!” 周先生目光斜看向自己面前的那只茶杯,微微笑说:“只这般求教而已?” 陈叙顺他目光而去,心念一动,连忙端过那只茶杯,奉至身前,同时右膝向下,左膝紧随,就要跪倒。 却有一股柔和的力量轻轻托住了他,陈叙抬眼看去,周先生道:“奉茶即可,跪拜不必。你我既有这一场缘分,我可以教你一些东西,至于收徒……” 他枯槁的面容在此刻流露出了三分黯淡:“我自北至南,又在这济川县外摆下星罗棋布大阵,旁人只道我是爱才心起,想要在家乡挑选几个年轻人收在身边。 可实则,我不过是为避祸而已。” 避祸! 似周先生这般神秘强大,他竟然还要避祸? 陈叙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又见周先生笑起来说:“怎么?听闻我要避祸,被吓到了,不敢奉茶了?” 怎么可能不敢? 陈叙立刻弯腰,将茶杯举至额前道:“请先生饮茶。” 他虽然瘸腿,这个奉茶的动作却是做得标准又潇洒,自有一种分外的洒脱。 周先生道:“这才对,年轻人便该如此意气风发,无惧无畏。不过,有些磨难能避还是避开得好。” 而后他接过陈叙奉至身前的茶,饮尽之后便传授给了陈叙一个破除魂道邪法的法门。 之所以之说这是法门而不是法术,那是因为此法凡人亦可学习,是便于流传的那种破邪之法。 陈叙认真记在心里,不敢有分毫遗漏。 除了这个法门,周先生又与陈叙闲谈,传授给了他几种简单的自保技巧。 比如说:“若是遇鬼,那等普通的小鬼,你只需咬破舌尖血对它一喷,这鬼便要浑身无力,可以由得你捉拿捆缚。” “还有那等造畜之术,将活生生的人变作牲畜,一日内使其巨量饮水,便可破去这造畜邪术。” “又有画皮之术,画皮最怕火烧,火一烧,那画皮便褪去了。不过画皮鬼大多穷凶极恶,对于这等鬼,剥皮虽然简单,要杀它却极难,须得具备一定修为……” 而后周先生问陈叙:“我观你气血充沛,神气完足,想是也在修行一些基础煅体之法。可是如此?” 陈叙其实没有什么具体的修行法,他全靠加点。 不过等到1000赞集齐以后,他自然便能解锁食神修炼法卷,因此陈叙也没否认自己有修行法。 他点头应是,周先生道:“你修行得不错,但需要格外注意一点,精元、气血、神魄三者最好并头而行,不可过分偏向。 若是过分偏向,比如你神魄强大,而气血与精元却未能跟上,长此以往极有可能造成气血供应不足,神魄压制体魄,最后精元气血齐齐缺失。 如此法力虽强,寿元与肉身却要受损。 世人常说某些人物慧极必伤,便是指此等人脑力消耗过度,神魄过于强大,体魄与根基却远远不足,这才造成了身毁神伤的现状。” 话说完,陈叙看着周先生,周先生也看着陈叙。 片刻后陈叙忽生恍然,他惊道:“先生、您……” 周先生微微颔首,竟不避讳道:“是,我便是神魄过于强大,而精元气血有所亏损,才至于有了如今这幅面貌。” 陈叙顿时说不出话来了,一时间想要安慰他些什么,可是搜肠刮肚,却竟然又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周先生道:“读书人要考科举,要养气,也正是因为如此。” 什么? 陈叙没听懂这句话,但又隐隐感觉到这句话至关重要。 他连忙打起精神来听。 第23章 世间可有长生法? 小峰山上,陈叙正襟而坐,听周先生讲述世间诸多神秘。 这位名士在山风中娓娓道来:“世间修行,从来当以精气神三宝齐头并进为一等正道之法。 正所谓凡人之生也,天出其精,地出其形。 人生于天地,若要与天地合,必先阴阳平衡,五行循环,三宝俱全。如此方才能形成返璞归真,至为完美之状态。” 陈叙认真听着,心中暗暗点头。 他解锁食神修炼法卷的前提是三元筑基成功,也正是周先生所讲述的精气神三宝齐头并进。 从前陈叙只知道自己应该要这样做,但却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今听得周先生讲道,此前许多迷惑便在不知不觉间被解开了。 周先生却叹一声道:“然而可惜的是,人之天性从来有所偏向。人的时间与精力也从来有限,三宝俱全却是难之又难。 有些人不吝于打磨体魄,习武入道,因此气血便会格外强大突出。 有些人执念长生,擅长调理精元,自然精元就要比其余二宝分外充足。 而如你等读书人,每每苦读便等同于是在熬炼精神,增长神魄。继而读书越多,领悟越透彻,神魄也就越强大。” 听到这里陈叙陡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先前在食鼎天书的判断里,徐文远的单日点赞上限是10点了。 徐文远不但是读书人,他还考过了童生。童生虽不算正式的功名,但在神魄上,徐文远已经要比普通凡人强上许多。 陈叙不由问:“人有偏向,三宝难齐,可是这与读书人考科举又有何关联?” “科举,功名,名望,皆可产生文气与文运,有文运护体,寻常邪魔难侵。文运强大,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消神魄过强带来的偏差,使读书人的精元与气血不至于被压迫太过。” 周先生最后告诫陈叙:“小友,天下大乱或将到来,如今正是破冰前最后的安定期。你若要科举,便需趁早。 这个世间,没有长生法。便是仙神亦有天人五衰,有无间劫难。 但文运至强,名动天下的那一批人,却总会在无形间多受几分天地护持。 争与不争,皆随你意。” 说罢,他又亲自给陈叙倒了一杯月华流浆灵仙茶。 陈叙连忙起身,也给周先生续上一杯茶。 二人相对举杯,周先生枯槁的面容微微含笑。 陈叙心中却有诸多情绪,起伏来回。 周先生居然说世间没有长生法?又说科举可以获得文运,文运护体能使邪魔难侵! 世界的又一层帷幕似乎是在他眼前拉开了,可同时又似乎是有更多的奇绝峰峦,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 陈叙饮罢杯中的月华流浆灵仙茶,清气自唇齿而生,萦绕识海。 这一刻,他坐在山上似乎看到了很远很远。 周先生笑道:“年轻人,这个世界究竟如何,非我三言两语所能讲述。还需你脚踏实地,去亲自丈量。 看三山五岳,四海诸国,功名利禄,红颜枯骨。 如今我避祸在此,别无可赠,临别便再赠你一滴太乙回春露,治你伤腿。 他朝你若是功成名就,于这乱世中走出自己的那一条路,有余力救我一救了,便再来看看我罢。” 说话间,他伸手对着陈叙轻轻一点。 就有一滴碧光莹莹的甘露凭空生起,瞬间落入陈叙右腿伤处。 陈叙只觉得自己整个右腿便在这一刹那间,好似是被泡进了温泉中。 他不由自主站起了身,却见一只丑猴不知何时从山间跃出,一下子跳到了周先生的肩膀上。 丑猴蹲在周先生肩上对着陈叙做鬼脸,咧嘴笑。 陈叙的耳畔便朦胧响起了丑猴哑鼓一般的古怪声音:“嘿,年轻人,你不是说人会创造文明与历史吗?我倒要瞧瞧你最后能创造什么? 乱世之中,仙神都要遭劫。你区区后生晚辈,可莫要被一个浪头打下,便沉入水底再也翻不了身啦!” “桀桀桀……” 丑猴的笑声竟似是割开天地分界的一道线。 刹那间,陈叙只觉得脚下的山似乎是在眼前远离,山上的人也好像是在风中消逝。 唯有周先生一声无奈低喝:“猴儿不可妄言!” “小友,后会有期……” 风吹竹林,萧萧而动。 陈叙在山上与周先生交谈许久,却不知山下竟连一刻钟都不曾过去。 朝阳行至半空,忽地跃出云层。 竹林外的人们有些焦躁,也有些期盼。 林渊还跪在竹林外,背脊端正,神情恳切。 有几个相熟之人在劝说他:“林兄莫要再跪了,你要救兄弟,也要保重自身啊。” “陈叙进了大阵,以他在术数一道上的造诣,或许还真有可能通过大阵考验。他与林齐兄向来交好,必会请求周先生相救!” 当然,也有人反驳:“王兄,陈叙便是再厉害,他能比得过府城来的那几位吗?” “这……”王墨川想要说当然比得过,却又实在心虚。 他话到嘴边,迟疑反复,正要鼓起劲来说些什么,忽见前方竹林迷雾散开,有两道身影哎哟惊叫着,竟是凭空从竹林中滚了出来。 看这二人的衣着形容,正是先前与崔云麒一同骑马前来的府城来客。 只是来时二人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此刻却个个狼狈惊恐,头脸煞白。 从竹林中滚落出来的那一刻,他们口中犹在呼喊:“救命!救我,我不要死!” 砰! 二人缠在一起滚出,却是正正好撞到了跪在路边的林渊身上。 林渊猝不及防被重重一撞,只来得及痛叫一声,整个人便仰头向后倒去。 “哎哟……” “啊,好痛!” 砰砰砰! 三人撞在一起,林渊被压在最下面,一时眼冒金星,浑身剧痛,只觉得自己不是被人撞了,倒像是被疾驰的马车给撞散了骨架般。 他又痛又怒,忍着脑袋里嗡嗡的异响大喝:“滚开!帮我拉开他们……” 他以为自己声音很大,可实际上却比蚊呐也大不了多少。 当然,旁人的确也是在七手八脚地帮忙拉人。 可就在这个时候,竹林方向又有响动。 济川县学子等人连忙抬眼一看,这一次,他们看到了更令他们惊讶的一幕。 第24章 快,快走! 竹林中,又是两道身影出现。 不,实际是三道身影。 只不过是两人站着,还有一人却被人背在背上。 这人面如金纸,口鼻染血,眼看着像是出气多进气少,一幅虚弱至极的模样了。 “崔、崔云麒!”徐文远一下子伸出手,惊讶地指向那人。 现场一片寂静,济川县的学子们都看呆了,包括临县众人,也都一致看呆了去。 片刻后才有人惊声说:“他、他怎么会伤成这般模样?” “太可怕了,原来闯阵求见周先生竟有这等危机!” “我等未能入阵,原来竟是救了自己么?” “……” 议论声轰然而起,嘈嘈杂杂,直如细浪层叠,翻滚着响在崔云麒耳边。 崔云麒皱着眉,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深沉的梦魇中,他明明深知这是噩梦,在警告自己一定要醒来。可整个人却又像是被无数重大山压着,偏偏就是醒不过来。 直到无数混乱的议论声中,有一道声音焦急说:“陈叙,陈兄也入阵了,会不会他也受伤了?他怎么还没出来……” 听到陈叙这个名字,崔云麒豁地睁开眼睛。 也不知是从哪里鼓起一股力气,他大喝:“走!快走,子澄、鹏轩,快带我走!” 温子澄与鹏轩二人对视一眼,温子澄迟疑说:“云麒伤重,只怕不宜赶路……” “快走啊!”崔云麒怒目圆睁,口鼻之中竟又渗出血来。 温、鹏二人顿时不敢再迟疑,鹏轩背着崔云麒便匆匆上了自己的马。 先前滚落在林渊身上的两人也正好被众人拉起来了,他们脸上有着惊讶也有着恍惚。 眼见几名同伴都要走了,二人顾不得方才的荒唐,只匆匆忙忙对着林渊拱手道:“对不住方才撞了兄台,改日必报。” 话音尚未落,二人拿袖掩着脸,便是三两步奔上了自己的坐骑。 “驾!” 几人打马便走,后方的济川学子有人呼喊:“哎,诸位,这里还有匹马呢!” 原来是崔云麒的那匹踏雪骏马无人骑乘,还落单在那里。这可是一等一的宝马,比许多人的命都值钱,岂可轻易丢弃? 温子澄骑在马上拉了下缰绳,就要转身来牵这匹马。 恰好竹林边响起徐文远惊喜的声音:“陈兄,是陈兄出来了!太好了……” 这边,崔云麒立刻爆喝:“走!马不要了,快走啊。” 踏踏踏,马蹄急卷。 陈叙犹然有些恍惚,他朦胧间只觉山川远去,一回首,那白发名士与瘦皮丑猴都消失不见了。 但闻耳畔竹叶萧萧,原来不知何时他又回到了山脚下的小竹林边。 风吹来,人声密集宛如滚珠跳跃。 山上的一切,不论是杯中盛月,还是那枯槁名士,都仿佛不过是幻梦一场。 尤似庄周梦蝶。 唯有右腿伤处,持续传来的温热与舒适感,提醒着陈叙这一切并非幻梦。 他摇摇头清醒过来,正好听到徐文远失望的声音:“陈兄,你也不曾过阵吗?” 陈叙一抬眼,这才反应过来徐文远方才原来是在问他有没有通过大阵考验。 而陈叙刚刚经历了时空的奇妙转换,根本就没注意到徐文远问话。 他下意识摇头的举动反倒是让徐文远误会了。 陈叙一时哑然。 徐文远看他默然无言的模样,不由叹息一声,忍下心中失落,倒反过来安慰他:“陈兄也不必太过自责,这大阵原来如此凶险,陈兄能够安全出来便已是万幸了。 只是慕贤兄,慕贤兄的病……唉,或许是命。” “不!”后方,林渊被人扶着站起来,咬牙道,“我不信命!我还要求周先生……” 他挣扎向前,就要再次跪倒。 陈叙忽然上前一步,一个手刀便砍在林渊颈侧。 他这一下重力十足,林渊完全反应不过来,只来得及瞪大眼睛说了一个字:“你……” 砰! 人就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旁边立刻有人接住林渊,并惊喝:“陈叙,你做什么?” 陈叙叹息一声,悲悯道:“林渊兄为救弟弟已是魔怔了,我等做为好友又岂能眼睁睁看着他再如此自苦? 倒不如让他歇息歇息。更何况……” 他欲言又止。 徐文远不由问:“更何况什么?” 陈叙道:“谁也不知慕贤兄还能撑到几时,我等皆非医者,对他病症也是无能为力。 眼下情况,就怕慕贤兄撑不下去,林渊兄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再伤害自身。打晕他,也是希望他能有个缓冲,接受现实罢了。” 话说到此,众人皆不由叹息。 向来在学子中颇有威望的王墨川更是说:“还是陈兄考虑周到,正该如此才对。 事到如今,我等既然求见不了周先生,倒不如将林渊兄送回家去。一来,我等陪着林渊兄,可以宽慰他情绪,使他不至于失控。 二来,我等此去,或许正是……” 他声音逐渐艰涩,但还是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与其在此做无用功,倒不如去送慕贤一程。也免得他……寂寞,唉。” 话落,人人叹息。 半个时辰后,众人带着昏迷的林渊一齐出现在林府。 这般浩浩荡荡一群人,又带着昏迷的林渊,险些将林府众人吓坏。 王墨川主动上前解释:“林渊兄为求见周先生忧思过度,昏了过去,倒也没什么大碍。诸位不必焦急,速速为林渊兄铺好被褥,让他好好休息便是。” 于是下人们禀告的禀告,收拾被褥的收拾被褥——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林渊这是回自己家,还能没个舒适的住处不成? 林渊被送回了房间,又有王墨川等几个相熟的学子去守着他。 陈叙等其余人便径直去探望林齐。 在林齐的房间内,众人又见到了林齐母亲尤夫人。 双方见礼过后,尤夫人抹着眼泪让出位置道:“你们既然都是齐儿的好友,便去见见他罢。他若是醒着,想必也欢喜有这般多人来探望他。” 陈叙随着众人一起靠近林齐床前,脑海中却在回忆着周先生所传授的,可以置林齐于死地的法子! 只见床上之人面如白泥一般,浑然没有人色。 可是他的嘴唇偏又是暗红色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奇怪腥气,直叫人一靠近便觉莫名不适。 第25章 以我之名,焚我怒焰 陈叙站在林齐床头,静静注视他片刻。 片刻后,或许是因为二人间存在的某种奇妙联系,林齐一直紧闭的双目竟忽忽然颤抖了起来。 他挣扎着,好像是要醒过来了! 就在这时节,陈叙忽如闪电般伸出手,一下子就拔掉了林齐鬓边三根散乱的碎发。 与此同时,他的手掌盖在林齐眼睛上方,做出是在关切他,要探他额头温度的模样。 这个动作掩盖了陈叙拔头发的举动,也重重压在了林齐将要睁开的双目之上。 与陈叙一并挤在林齐床边的徐文远感动道:“陈兄,还是你对慕贤兄的关切更实在些,不枉慕贤兄往日里与你交好一场。” 因为林齐面色诡异的缘故,说实话,徐文远虽然十分担忧他,但却并不敢伸手去碰触他。 此刻见到陈叙如此举动,徐文远顿时又感动又羞愧。 陈叙微微笑了。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林齐正在双目颤动,疯狂挣扎。 但他的挣扎却毫无用处,那只压在他眼睛上、额头上的修长手掌看似浑不着力,却又莫名具备一种无法言说的压迫感。 像是一座沉重的山岳,一尊远古的烘炉,在此时此刻降临红尘,将他牢牢镇压在无边的黑暗中。 林齐愤怒、惊恐、痛恨,想要大喊大叫,想要提醒家人朋友,陈叙正是害他的罪魁祸首。 可是他被压制得太彻底了,整个人就仿佛是被深陷在漆黑泥淖中。 他只能清醒而痛苦地任由仇人就在身边,而他的亲友们却只当此獠是好人! 他听到母亲尤夫人期盼地说:“贤侄可有探出些什么?你们读书人见多识广,可能看出齐儿这究竟是个什么病症?” 而后贼子陈叙装模作样,叹息回答:“对不住了,林兄此番急病,实在是怪异难解。小可才疏学浅,终究无能为力。” 尤夫人一时伤心,不由呜咽:“不怪你,只是可怜我的儿,呜呜……” 徐文远等其余同窗连忙七嘴八舌地安慰起了尤夫人,却是将林齐这个病号正主给忘在了一边。 身旁有这许多人,却竟无一人发现陈叙在害他! 林齐只能愤怒而惊恐地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在黑暗深渊中不停挣扎、呼喊、下陷。 如果呐喊有声音,此刻他必已将整个世界的耳膜都振破—— 恰在此时,忽闻门外脚步匆匆。 是林齐的小厮在欢喜通传:“夫人,栖云观玄静道长到了!老爷将人请回来了。” 林齐大喜。 只听尤夫人惊喜道:“快,快请道长进来啊。” 下一刻,却有一根手指好似巨石坠落,猛地在林齐眉心一按。林齐所有的狂喜便又随着这一按而尽数被黑暗吞没了,他失去意识昏迷了过去。 林齐恨! 屋外,数道脚步声越来越近。 尤夫人焦急期盼,忙对县学众人道:“对不住各位,我们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就近的名医都已请遍,却无人能治疗齐儿病症。素闻栖云观香火灵验,玄静道长有大神通,齐儿他父亲才亲自去请,好在是请来了。” 学子们闻弦歌而知雅意,徐文远等人忙说:“能有高人前来,自是最好不过。高人施法想必需要清净,我等理应避一避。” 尤夫人就叫人将学子们带出去,当然,并不是直接将众人送走,而是有下人将他们带到了林府的花园凉亭中。 林齐的情况大家都很关心,想在此处等一个结果。 出门时,众学子与顺着游廊走来的一行人打了个照面,擦身而过。 陈叙目光落在中间那名形貌清癯的黑袍道人身上,眉心微微跳了跳。 见此人时,一种微妙的压迫感忽然袭上心头。 而那道人更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转头就向众学子望来。 陈叙心念一动,立刻将捏在掌心的三根头发收入烟火厨房中。 这三根头发拔下来后其实就有了词条:【离人发,煅炙后可碾碎成血余炭,能内服能外敷,有极其轻微止血之效……】 陈叙先前要借这头发压制林齐,因此并未将其收入烟火厨房。此刻林家竟真请了高人前来,陈叙立刻就借用烟火厨房将这头发隔绝入虚空。 黑袍道人皱了皱眉,林齐的父亲忙问:“道长,可是有哪里不对?” 玄静道长微蹙眉,似有不解,但片刻后,他却还是摇头说:“没什么,或是我感应有误。” 陈叙压制住心情的起伏,回想起周先生所说,一旦他这边借用因果线施术,隔空斩杀林齐神魂,林齐的魂魄便会如同被大日灼烧般彻底烟消云散。 林齐神魂既灭,双方因果便了。 自此,这一条线上不会再留下任何痕迹,陈叙原本被林齐借用换头之术吸走的气运也会尽数回归。 陈叙目视林父等人簇拥着玄静道长走进林齐房间,不知不觉便落在了众学子后方。 众人走过游廊,眼看前方花木扶疏,小园通幽,先前沉重的心情都有好转。 几个学子议论道:“林家既是请来了玄静道长这等高人,慕贤兄想必是有救了。” 却无人知晓,落在后方的陈叙张开手掌,掌心赫然又多出了三根黑发。 他目视此物,口中无声诵念:“天地恒常,万物因果,既有所恶,必有所报……以我之名,焚我怒焰,着!” 话音落下,一团与此刻天光几乎无二的透明火焰便从他口中喷出。 刹那间便将他掌心那三根黑发烧灼一空,不留分毫痕迹。 前方,有学子忽然说了句:“奇怪,我怎么觉得今天的日头格外热些?” 话音才刚落,后方林齐的屋中猛地就爆发出一道惊天的悲泣声:“齐儿!齐儿!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众学子连忙纷纷转头,惊讶地向后方看去。 陈叙亦转身向后,听那房中种种悲苦。 林父惊声说:“玄静道长,我儿这是死了么?这这这,怎会如此?” 玄静道长的声音十分平静道:“终是来晚一步,无可奈何。” “不,我不信!明明我们方才进来时,齐儿还有气息,怎会转眼间……” “你在质疑我吗?” 屋中嘈杂顿时一静。 第26章 除恶消债,得一两痛快,三分惆怅 整个林府都似乎是在此刻陷入了沉寂。 县学的同窗们站在游廊边上,人人相顾无言。 大家似乎完全反应不过来,昨天还好好的,与众人同堂上课、谈笑风生的人,此时此刻就这般突兀死去了。 虽然一早就收到了林齐忽然暴病的消息,但从暴病到死亡,那种冲击感还是十分不同的。 尤其是,方才众人明明见到林父请了高人入府。 不知多久后,徐文远强忍酸涩道:“今日,原是慕贤兄二十二岁生辰。昨日他还曾与我说,今年院试他一定要取得名次。 他说,家里催他成婚已有两年,只是他不甘心,想要先取秀才功名才好去求一佳人。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有学子叹一声道:“不曾想人世无常。” 是啊,人世无常。 陈叙站在游廊的这一端。 此时此刻的他,虽然好似是站在人群中,可又恍惚像是游离在红尘的另一端。 此间此地,怕是无人能比他更有资格说“人世无常”这四字。 陈叙想起先前在小峰山上时,自己提到昨夜所遭遇的换头奇事,周先生告诉他:“你那对手邪法修为有限,便是一个换头术只怕也要做出重重准备,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收官。” 所以,林齐实际是用了数年的时间布局。 他选中陈叙,表面向他靠近,与他交好,实际上却在暗中施展邪法窃他气运。 从陈叙得中童生,参加院试那一年开始,林齐种种手段齐出。 经过数年消磨,陈叙气运越来越弱,霉运越来越重,屡试不第,一度消沉。 林齐才终于在昨夜子时……又或者说是今早凌晨,子夜交替,新旧变化时,前来夺取他的胜利果实,施展换头之术的最后一步—— 他要砍下陈叙的头颅。 好在他失败了。 此刻,正感慨着林齐英年早逝,恰恰死在二十二岁生辰这一日的学子们并不知晓,今日其实也正好是陈叙的生辰。 只不过,陈叙满的是十八岁。 若非二人生辰恰好是在同一日,无形中有一种格外的契合,林齐最初也不一定会打上陈叙的主意。 陈叙嘴角含笑,心中虽有感慨,却并不妨碍他此刻的喜悦。 正因为人世无常,所以他才更要向上争锋,直到拥有能力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 林齐死了,食鼎天书居然给出了信息提示:【你除恶消债,得一两痛快,三分惆怅,已入烟火厨房,奖励烟火值100点。】 陈叙使用周先生传授的法门将林齐杀得魂飞魄散,食鼎天书居然也给奖励! 此刻,食鼎天书上有关于陈叙的各种数值又有了变化。 主要是一会儿没看,陈叙的累积点赞又增加了。 只不过这次的增加是少量的,想必赖老太太那边的肉葱饼已是卖得差不多了。 【累积点赞:656】 【自由属性点:17】 【烟火值:399】 眼看着自己的累积点赞数在持续向着1000点靠近,陈叙心中便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这种期待使他此刻心中似有激荡,眼神却又沉静有力。 初次杀人,感觉甚好。 片刻后,那边林齐的房间里忽然爆发出一道状似疯癫的哭喊声:“林重良,是你,定是你害了我们齐儿!要不是你突然回来,我齐儿怎会死去? 你往日里不着家,此刻却是一回来就害我儿,你为什么不干脆就不回来了?” 尤夫人痛苦哭喊:“你该死啊,你这个混账,呜呜呜……” 尤夫人这突然的哭声着实是将县学的学子们都给惊吓到了。 读书人的家庭,不论家境好坏,往日里总要讲究些礼仪风度。 而林家更是济川县的本土大户,如尤夫人这等身份更不可能突然出言撒泼。 她这一哭叫,即便是隔着有些距离,游廊上的学子们也还是感觉尴尬之极,一时间竟不知是要继续为林齐悲伤,还是要赶紧避开尤夫人的哭喊,以免这位长辈失了颜面。 徐文远尴尬道:“伯母怕不是伤心过度,以至于神智混乱了。慕贤兄……急病,又怎能怪伯父呢?这、咱们是不是应该要去劝一劝?” 其余学子却是互相对视,有人悄声劝说徐文远:“你可别傻了,你仔细听听,伯母哪里是在骂伯父?这分明是意有所指呢。” 徐文远一愣,倒也很快反应过来。 是啊,怪不得尤夫人突然没头没脑地爆发那一句。 她这骂的哪里是林父,分明是在指桑骂槐,骂玄静道长啊! 只不过玄静道长是栖云观中有名望的高人,尤夫人到底少些胆气,未敢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骂。 众学子你看我,我看你。 原本大家是来探病的,也有着或许是来见林齐最后一面的心思。 照理说,林齐此刻病逝了,众人更应当要留在此处宽慰林父林母,并帮助料理他的后事才是。 可谁叫此刻情况尴尬呢? 有些事情关系再好也不该掺和,同窗情谊,尽到此处也该够了。 当下,学子中便有人忽然道:“诸位,慕贤兄突遭病厄,林家必然有诸事繁忙。我等留在此处只怕也是添乱,倒不如先行离开,等林家发了讣告再来吊唁,送慕贤兄最后一程。” 说着,这人一拱手,转身就要走。 其余众人连忙跟上,这个说“是极是极”,那个道“正该如此”。 徐文远神情暗淡,虽有迟疑,也还是跟上了大部队。 至于陈叙就更不必提了,他只是默默地跟在众人身后,在众人向林府管家说明情况后,与众人一同离开了林府。 来时一群人,去时还是这一群人。 人群中只是少了林渊与王墨川等几人,但此刻谁都没有提到他们,大家只是默契出了林府后,又各自分开。 徐文远倒是想要送一送陈叙,陈叙腿还瘸着呢。 其实陈叙的右腿在经过周先生赠药后,基本上已经是完全好了。 只不过为了避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暂时还装着腿瘸。 陈叙谢绝了徐文远的好意,又自己雇了一辆马车,车轮骨碌碌,载着他回到平安巷的小家。 在家门口,陈叙见到了一个既在情理中,又在意料外的人。 第27章 小鼠:原来做人这般难 平安巷,陈叙居住的小院门口。 一个小麦肤色的少年正蜷缩着蹲在门边,他身旁还放了一对箩筐,箩筐装得满满当当,只是上头盖了粗麻布巾,叫人一眼看去无法分辨里头装的究竟是什么。 少年穿着件半旧不新的靛青短打,衣襟袖口虽有补丁,却收拾得整洁干净。 陈叙在巷口下了马车,拄着拐杖来到家门前,与少年目光对视的瞬间,少年立刻欢喜地从地上蹦起来。 “二哥!”少年接连叫喊,欣喜热情地冲上前来,又在即将撞到陈叙的刹那稳住身形。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陈叙拄着拐杖的右手上,脸色却瞬间变了:“二哥,你这是怎么了?” 陈叙暗叹一声,知道自己瞒不住了。 来人正是他这一世的三弟,陈安。 陈叙自从年后来到县里读书,只托过一次口信回去告诉家里人他在平安巷暂住,却并没有将自己断腿的事情传回去。 此刻陈安面色一变,陈叙立即说:“你别急,我只是摔了跤而已,这腿能治好。” 这句“能治好”勉强安抚住了陈安,少年踌躇了片刻,到底是没有在陈叙腿伤的问题上多做纠缠,而是转身用扁担挑起了地上的两个箩筐。 “二哥,今日是你生辰,爹娘叫我挑了粮食和鸡蛋过来给你庆生。快,我们先进院子里去。” 二人进得院中,陈叙转身关了院门。 陈安将两个箩筐挑到灶房里放好,又从衣襟里小心掏出一个布袋子。 他将布袋子里的东西全倒出来,原来是七八块白花花的碎银子,粗看去,这加起来至少也能有四五两。 看到银子实打实的在手上,陈安吐出口气。 他双手捧了银子,就如同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般捧到陈叙面前,笑说:“二哥你瞧,这是家里凑的五两银子。阿娘说你去参加院试少不得银钱,叫我捎来给你。” 今年院试的时间定在四月中旬,陈叙开春时来到县里,原本也正是为了准备这一次的院试。 这也是陈叙内心里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他原本设想过,如果这一次还是无法顺利参加考试,那么他将暂且放一放科举之事。 家里的诸多艰难他都看在眼里,大丈夫生于世间,总不能只为一个向上攀爬的可能就叫家人无止境供养自己。 陈叙看着陈安手心里那小小一堆碎银,轻轻叹息一声。 他伸手将陈安的五指向掌心推去,让陈安握紧了自己掌心里的那把碎银。 “小安,你老实告诉二哥,这些银子打从哪里来?” 陈安一惊,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惶然,急道:“二哥你乱说什么?银子、银子就是家里凑的!” “你骗不了我。”陈叙说,“开春离家时,家里已经给过我五两银子。你告诉我实话,这些银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你骗我,对你没有分毫好处。相反,你二哥我这些年的书终归不白读,总要比你……” “二哥!”陈安颤着嘴唇声音一扬,终于再也忍不住道,“是大哥,大哥要去峻县挖渠!挖大渠官府给三两银子。” 声音落下,两兄弟相顾静默。 陈安心跳得厉害,不知道为何,此时他竟有些害怕自己的二哥。 陈叙静默了大约数十息,没有人知道,此刻静默的他,耳畔却是又响起了两只老鼠吱吱吱的嘈杂声。 “原来做人这般难啊,缺钱真可怜。” 小鼠啧啧感叹,声音天真,却是带着些无忧无虑的怜悯。 九爷苍老的声音则带着惊讶道:“咦,这书生身上霉运尽去了,真是奇哉。不过既然霉运已去,只需再给他些时日,我瞧以他如今的气运,要挣钱应是不难了。” 陈叙听在耳中,心下亦是微动。 他七岁开始读书,最初年纪小的时候确实是靠家里供养为主。 但等到熟悉了身边环境以后,他就很快开始琢磨自己挣钱了。 做为理工男,其实他根本不缺能够在古代挣大钱的法子。只是挣钱容易守财难,如今这世道,一些太过突出的方法不用则已,一旦在弱小时用出来,那简直就是自己找死。 陈叙就小打小闹地挣了些快钱,例如做些九连环七巧板之类的小玩具卖给同窗,帮同窗解题答疑之类。 此外就是悄悄写话本子,抄书、卖字等等。 这些方法最初都还是好用的,可等到陈叙第一次院试失利起,一切就都变了。 他的霉运体现在方方面面—— 此事倒也不必赘述,如今陈叙已经解了此厄,从此自然应当海阔凭鱼跃。 他通过鼠妖的话,联想到了自己此前倒霉时缺的一注银子。 那是去年过年前,他写的一个话本在整个云江府都取得了不错的销售成绩。 按照原先与博雅书斋的约定,陈叙本应获得一成的分红才是。 这已经是极低比例的分红了,可是那一日,当陈叙前去收取自己应得的报酬时,那博雅书斋的掌柜仗着身后势力,却竟然无耻到以“银钱失窃”为由而拒绝了交付报酬。 而后,这个名叫孙无的掌柜还假惺惺对陈叙说:“陈相公啊,实在是我们整个博雅书斋都遭了劫,这又能如何呢?当然陈相公你只管放心,不论如何该你的总之不会少给你。 你就稍等两月,等咱们东家缓过来,便是砸锅卖铁咱们也要给您补上那润笔费不是吗?” 势大一头,莫可奈何。 当时陈叙心里想得是,等自己来年通过院试,取得秀才功名—— 即便只是秀才功名,这孙子掌柜也必不敢再欺自己。 到那时他便是不说不提,姓孙的难道就不会主动来送稿酬吗? 当时的想法不能说天真,却也是大势之下的无奈之举。 但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连番遭受奇遇,陈叙的整个世界观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世界都已不同,他难道还要如从前一般,墨守那一重重枷锁建立的规则? 规则这个东西,从建立那一日起,就是用来打破的啊。 陈叙想到自己将要做什么,不知为何竟隐隐有些兴奋起来。 第28章 圣人理念,烹小鲜 陈叙后来强硬制止了陈安要再将碎银推回给自己的想法。 并叮嘱他:“回去退掉这银钱,修河渠之事,大哥绝不许去!” 他这么一说,陈安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可是,可是咱们收钱虽只收了三两,上头却是一早就说好了,如果要反悔的话,至少要退还十两银子啊!” “十两?”陈叙皱眉。 但很显然,这就是某些人一贯的作风。 更甚至,从上至下,最后到民夫手里能有三两一个人,那大约都要算是老爷们慈悲了。 反悔退十两根本不算个事儿。 陈叙道:“缺银钱之事只管交给我,总之你一定要回去说清楚,大哥绝不能去修渠!” 想了想,因怕家人阳奉阴违,又特意加了句:“我今年是一定要去考院试的,我有九成九的把握通过。一旦我取得功名,再被人得知我大哥曾去修渠,这必将是我一生污点。 小安,你可明白?” 他将话说得这样严重,陈安立刻紧张地将三两银子包回怀里,并坚定点头:“二哥你放心,我回去一定说清楚情况,绝不会让大哥去修渠的。” 陈叙拍了拍小弟的肩膀,这个弟弟今年也不过十五岁而已。 放在前世,十五岁的少年还在学堂读初中,可是陈安却已是上山下地,家里家外一把抓。 虽是少年,可他窄瘦的肩膀却又仿佛是有了成人的力量。 两兄弟在灶房里相对坐下,陈叙取来了早上剩下的粥与饼,叫陈安一起吃用。 陈安则从箩筐里拿了一只提前烧好的鸡出来,这鸡一出,肉香顿时盈满了整个灶房。 小鼠在遥远罅隙间吱吱急叫:“好香好香,太香啦!九爷,我好想吃呀……” 九爷慢吞吞道:“你可听那少年说,这是书生的母亲为给书生庆生,特意杀了家里一只鸡,给他整治的吃食。咱们可万万不许连这食物都贪。你明白吗?阿实。” 小鼠吱吱急叫:“我明白我明白!九爷我就流流口水,我不贪吃。” …… 小鼠接连叫了不知多少声香,只可惜这鸡不是陈叙自己做的,因而陈叙收不到小鼠的点赞。 陈叙嘴角微微噙了一丝笑,他与陈安边吃边说,谈话间陈安连连夸张陈叙的粥煮得好,饼也好吃。 【点赞+1+1……】 于是陈叙虽没收到鼠妖的点赞,倒是将陈安可以提供的五个赞一下子收满了。 兄弟两个叙话,主要是陈叙在问家里的情况。 陈安说:“春耕已经开始了,村里人都想借咱家牛,但是阿爹说咱家牛如今年纪大了,不可再轻易借出去,否则劳力过度是要损伤寿命的。” 又说:“小妹天天在家练字,咱们家除了你就属小妹聪明,阿娘都说可惜她是个女儿身,要不然也送她去读书呢。 小妹还天天揪着我与大哥认字,唉,真不是我们不勤奋,实在是这些稀奇古怪的字,看多了咱们都头晕啊! 阿娘已经在给大哥相看人家了,说已经看好了一家,等大哥修渠回来就定……呃,咱们不修渠了。” 陈叙听完点评:“牛不借是对的,小妹爱读书就让她好好读,日后未必没有机会去书院。至于阿娘给大哥相看的人家……不急一时,延缓两月也不迟。” 陈安听得连连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又不时将村里的趣事与八卦拿来说与陈叙听。 两兄弟说起话来,陈安的话匣子就有些打不住。一段时间没见,他刚开始尚有些怕陈叙,可等话头打开以后又属他说得最开心。 后来,陈叙挑选了部分食材,做了一大框杏子般大小的小圆饼出来。 这小饼也是属于做法简单的那种,用材也同样简单。 但架不住陈叙有【我做的食物总会更美味】这个天赋在,哪怕是简简单单的小饼,也被他做得格外香甜。 陈安在一旁起初十分不解,他知道二哥自己一个人住,有时难免会要自己动手做吃食,这倒是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做这么多,还做这么熟练,陈安就觉得很难理解了。 陈叙道:“我如今渐渐领悟到一个道理,人间百味,圣贤经典,又何尝不在锅灶之间? 圣人尚言,治大国若烹小鲜。我等后学晚辈为追逐圣人理念,何不便从烹小鲜开始解悟大道?”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至少在陈安这里,他是无法反驳的。 最后,陈安又听了一肚子的大道理,听得脑袋晕乎乎的,这才带着一大包小圆饼,挑着两个箩筐向陈叙告辞。 陈叙要求他将小圆饼带回村里去,并告诉村人这是某位善人布施的食物。 村人若要品尝,需得先静心称赞食物美味。 陈安又听懵了,傻乎乎问:“二哥,为什么不直接说是你送的?说是你送的,父老乡亲还要感念你哩。” “若说是我送的,今日我送了,明日还送不送?此番送了,下次又送不送?次次都送,岂非是无穷无尽?小安,可不能养坏了人心中的贪念。” 陈安“啊”一声,虽没十分听懂,但只觉得二哥说得十分有道理,便将这番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陈叙如今正是需要快速积累实力的阶段,所以他才会抓住一切机会去获取点赞。 但他深知这种到处送吃食的举动是不可长久的,所以打的也就是一锤子买卖的心思。 等他解锁食神修炼法卷以后,总该要有更合适的办法来长久获取点赞。 送走陈安以后,陈叙将特意留下的一个小鸡腿放到灶台上,这才回到自己房间,唤出食鼎天书。 他准备先将食鼎天书内现有的资源消耗一波,等到夜间,便是去寻博雅斋掌柜孙无算账的好时候! 方才一段时间,他又零星获得了一些点赞,如今面板上自由属性点格外充沛。 【累积点赞:663】 【自由属性点:18】 【烟火值:313】 陈叙毫不犹豫,立刻消耗100点烟火值,进入烟火厨房。 先加点。 给气血与精元各加三点,神魄没加。 因为他的神魄原本就比气血与精元多出三点属性,如今这属性点一加,陈叙的精气神三宝立时便又回到了平衡状态。 第29章 红尘三两酥 午后又是一场小雨,陈叙在烟火厨房内苦练控火术与劈柴刀法。 练得累了就给自己加点,消化完新得的属性点后,又继续练习二种技能。 控火术进展顺利,自从领悟到气与意合的要点,陈叙对于心火的感应就越发明晰。吐息之间,火势渐大。 【控火一级:(59/100)】 (62/100) (68/100) …… 他时时练习,常常思考,经验每增加一点,胸中领悟亦随之增多。 唯有劈柴刀法停留在(99/100)的经验区间,即便反复打磨,却也始终难以突破。 如果是今早之前,陈叙难免会因此而焦躁。 但他如今经历了星罗棋布大阵的奇遇,解开了霉运的困厄,见过了不一样的风景,胸襟在无形间已是开阔许多。 陈叙毫不气馁,持续练习。 中间又查看先前得到的几样奇异食材,如【心猿尘焰三两】、【一两痛快,三分惆怅】这两种。 说实话,奇奇怪怪的,陈叙觉得有点稀奇。 他仔细查看词条,【心猿尘焰三两】可以直接用心火煅炙,炼成【红尘三两酥】,功效是助人突破心障,解析谜题。 陈叙看到这里不由脱口了一句:“我去!” 他好像是那个傻子,一进烟火厨房就只知道埋头苦练,竟忘记先去查看食物词条。 而那【一两痛快,三分惆怅】也有特殊功效,用百草霜与皴衣混合以后,再加玉露泉水文火熬制,最后得到【寄魂散】,可以用来控制服下寄魂散之人的魂魄。 【备注:由于材料等级低劣,此寄魂散仅可控制凡人。】 陈叙细看去,百草霜就是锅底灰,这个很好找。 至于皴衣,原来竟是人体皮屑。 比如陈叙想用寄魂散控制别人,他就要搓下自身某处皴衣放进百草霜中一起熬制,如此寄魂散才会以他为主。 若是用了他人的皴衣,那么寄魂散就会以他人为主。 陈叙:…… 他一下子就想好了寄魂散应该用来控制谁。 有点恶心,但好像又有点情绪激荡。 一直以来,他沉迷于“习武练功”,好像低估了食鼎天书的真正特性。 陈叙立刻花费50烟火值,先解锁了【红尘三两酥】的具体食谱,然后从旁边的置物架上取出所谓的【心猿尘焰三两】。 这东西轻飘飘的,半透明,像是一朵蓝色的火焰,托在掌中会自动悬停,瞧来十分神奇。 陈叙深呼吸,按照食谱详解提气运气,一缕心火便自口中喷出。 明亮的橙红色火焰徐徐舒卷,像是一团云气般将陈叙掌中的蓝色尘焰团团笼罩。 而后小火细烹,以火煅火。 过程中,陈叙得到了十分奇妙的体验。 他发现心火此物,收比放难。 便如人性,放纵永远比克制更容易,但克制却又总是比放纵更有力量。 武火文火,一急一缓,一张一弛。 能收能放,才是控火! 【控火一级:(71/100)】 (73/100) …… 等到掌心中火焰散开,红尘三两酥煅炙成功,陈叙的控火术经验竟是直接上涨到了(89/100)。 他左手托着那颗好似酥豆般的【红尘三两酥】,右手在半空中打了个响指,一团火焰便凭空生起。 至此,控火术脱离了张口喷火的限制,成为了真正的控火术。 陈叙心中喜悦,毫不犹豫吞下这颗红尘三两酥,继而举起柴刀,劈柴,破障。 刀似风斩浪,势如石火光。 劈柴刀法,一级,圆满! 【劈柴一级(100/100)】 滚滚气血通达全身,种种要诀纯熟圆融。 陈叙抛起身前一根圆木,刀光一闪,不过刹那,这根圆木竟就哗啦啦碎成了近百根细小木柴。 而陈叙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竟好似完全不曾出过刀一般。 一场修炼,酣畅淋漓。 入夜时分,陈叙在灶房里做了晚食,而后刮下百草霜,又进了一回烟火厨房。 这个时候,他的烟火值已经只剩下【16】点。 而自由属性点更是只剩下【3】点。 三元属性则变成了: 【精元:30】 【气血:30】 【神魄:30】 距离三元筑基越来越近了,陈叙已经开始感觉到眉心时常有异物鼓荡,自己举手投足间尽是敏捷精悍,充满力量。 他甚至有一种自己好像随时随地都能飞起来的错觉,当然,这确实只是错觉。 不过是精气神三宝高度接近凡胎极限,这才使他时不时会生出这样的“超脱感”。 陈叙这次进烟火厨房,一是要控制这种超脱感,使自己不至于时时刻刻都好像是要拔刀杀人般,满身凶气。 这不好,不利于他读书人的形象,容易让人对他生出不必要的警惕。 二来陈叙则是要熬制【寄魂散】,寄魂散的所有材料他现在都准备好了,玉露泉水也有。 烟火厨房里,灶台边那口缸里的水就是玉露泉水。 与墙角的那堆圆木相类同,这缸里的水也是无穷无尽的,陈叙可以随意取用。 他选了大小合用的木柴塞进灶膛里,响指轻轻一打,控火术便将木柴点燃。 陈叙坐在灶膛边,控火熬“药”。 灶膛里的火焰随他心意,或大或小,或烈或缓,张弛有度,十分奇妙。 控火术的经验偶尔上涨一点,陈叙心中对火焰的理解便更深一分。 三更天,更夫路过南市街,敲响铜锣:咚! “夜半三更,春雨绵绵,谨防屋漏嘞——” 绵绵的细雨好似春蚕啃噬桑叶,在静谧的世界中发出密密麻麻的沙沙声。 陈叙听着更夫的打更声,等那脚步远去了,才轻轻巧巧地翻墙离开自家小院,避开南市街,径直向城东而去。 他在雨夜中疾行,去的正是博雅斋所在的方向。 掌柜孙无的住处距离博雅斋不远,乃是一个二进的院子,不大不小,在整个济川县也算得上是殷实家境。 但孙无自来悭吝,居住的院落虽然规规整整,也算体面,他却只雇了一个老门房守门。此外家里家外所有家事都只管交给妻子与通房,粗使婆子都不舍得请一个。 这夜妻子又向他诉苦说家用艰难,孙无将妻子训斥了一顿:“艰难什么?二进院子住着你说艰难?你满大街打听打听,谁家婆娘有你这般轻松? 五日吃一回肉,乡下地主都未必有这等好日子呢!去去去,你老爷我还要算账,莫要烦我!” 他将妻子打发走,自己则留在书房,果然是点起油灯,查看账簿。 第30章 学乖了吗 孙无在油灯下翻着账簿,越看越喜。 “这姓陈的书生竟真有几分本事,写的这个话本子……哎哟,十两、三十两、五十两……” 喜着喜着,他的面色却又渐渐阴沉起来:“好大一注银钱,一成分红,比我十个月的月钱都多,他姓陈的一介穷酸书生凭什么? 某辛辛苦苦为此书筹谋,又是在东家面前替他美言,又是想尽法子去府城推介,他却坐享其成,只写几个字便想要得这许多银钱去。 姓陈的简直无耻!” 想到这里,孙无将手中账簿重重一摔。摔完又拿起来,一把将这帐簿塞进旁边书架的最底层。 然后孙无取了个空白册子,提起笔便是洋洋洒洒一通写。 “十三日,印书一千册,售出一百册,其余滞销。” “二十一日,府城书坊受潮,书册尽数潮毁,重印一千册……” “损失计价三百一十二两……” 孙无越写越喜,越写心中那股郁气便越是通畅。 “一介酸腐,得那三两润笔费便已是老爷我慈悲。哼!不叫他倒赔三百两,更是咱们东家仁慈。 我却是不信,他还敢告到东家面前不成? 他不但不敢告,有这三两润笔费,回头他还得乖乖的再给老爷我写续本!” 话音脆脆的落下,孙无在烛火下呵呵笑了起来。 夜半雨绵,远处似乎是有更夫的打更声飘过,似乎在说着什么“谨防屋漏”。 孙无不屑地想:他家又岂会屋漏?屋漏,那都是南城那些穷酸才会经历的事情。 正想着,窗外忽然一阵疾风吹来,带起一片细密雨珠,劈头盖脸就打在他身上。 孙无都惊呆了,怎么回事?他记得他关紧门窗的啊。 他忙转头想去看那边的窗户是怎么回事,不防桌案上油灯呼啦一下被风吹灭。 小小的书房一下子陷入黑暗,孙无不由惊喊一声:“哎哟我的灯。” 他竟是在心疼油灯里窜进雨滴,怕这雨水影响油灯的使用。 孙无连忙奔过去摸油灯,结果不知道是哪里动作不对,脚下忽然踢到什么,他整个人就是砰地一下往前一摔。 “哎哟我的油灯!” 孙无惊恐地喊出第二声。 只听哐啷一声,这油灯竟是因为他方才这一摔而被带倒了。 孙无心疼得直抽抽,连忙手脚并用想要爬起来去抢救油灯,斜刺里却不知从哪里伸过来一个冰冷的铁钳,竟是一下子掐住了他的两颊。 “啊——”孙无的惊叫被那铁钳般的东西掐在了喉咙里。 下一刻,却有一把细细碎碎好似粉末的东西被倒进了他的嘴里。 “唔唔唔……”孙无不知这是什么,一时挣扎摇头,着急想吐。 冷不防另一只铁钳伸过来,对着他的后背重重一捶。 不,那不是什么铁钳,那分明是铁锤! 孙无痛得身体前倾,嘴巴却又被紧紧捂住。 他又急又呛,被捂着嘴吧接连闷咳了数声,终是将那一口奇怪的粉末给吞进了肚子里。 这一吞入,不知怎么忽觉头脑刺痛。 孙无闷哼痛叫,抱头哀喊了几句,脑袋里却始终像是有什么又沉重又尖锐的物什在不停搅打。 他眼前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耳朵里听着窗外绵密粘稠的雨声,脑袋痛得好似是要碎掉般,身上则一阵一阵的发寒。 这连串打击实在是来得太突然了,根本没有任何预兆。 孙无想喊住在另一边厢房里的妻子救命,可救命的声音偏偏就糊在喉咙里,只得如蚊呐般细小。 他往常害怕妻子进自己的书房,发现自己的藏银,只恨不得妻子离自己越远越好。 此刻想要呼救,却又只恨妻子离自己太远,不能在第一时间察觉自己这里的异常。 “啊、啊、啊,是、是谁?”他艰难地在喉咙里发出细微声音。 “谁害我?” “救、救命——” “啊!” 无人回应他,孙无耳旁只有风声萧萧,雨声绵绵。 漆黑的世界里,脑袋里的疼痛就仿佛是有一只阴湿的手掌,通过他的眉心,伸进的了他的大脑,抓住了他的灵魂。 “啊!” 孙无终于崩溃大喊:“苗超,是你是不是?是不是你来找我报仇了?” “你放过我,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我不是故意的啊……” “是你,是你挡了我做大掌柜的路,我也没办法,我如果不杀你,东家就永远也看不到我!” “不,也不是我杀的你,是你自己要冒险去那座庙,不怪我,不怪我啊……救命!” 崩溃之中,孙无涕泪横流。 直到某一刻,他膀胱失禁。 黑暗中才终于有轻轻的一道声音响起,十分嫌弃:“咦。” 孙无被重重踢了一脚,趴在自己的污秽之物上。 耳旁又有声音说:“想要不痛吗?想不痛就先闭嘴,我不叫你出声你不可发出半点声音。” 孙无浑身一激灵,只觉耳旁声音幽冷可怕。 经历过方才那一遭,他此刻半点也不敢反抗,只能提起心颤颤巍巍地应了声:“是。” 可谁料就是这一发声,大脑中的疼痛便又一次翻江倒海般出现了。 孙无哪里受的住这个? 他“啊啊”叫了两声,才终于反应过来要闭紧嘴巴。 这一次孙无主动伸出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就怕再发出丁点声音,又要被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神秘人欺凌。 神秘人这才满意道:“好。” 孙无松了口气。 下一刻,他听到了轻轻一声,像是火焰燃烧的毕波声。 紧接着桌上那盏歪倒的油灯被扶起,灯光幽幽亮了起来。 油灯亮了,倒在地上胆颤心惊的孙无才终于恢复了些许视物能力。 他忍着脑袋里的余痛,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睁大眼睛,却见桌旁站了一个人。 修长的身形,灯火下眉目俊秀,竟然是一个熟人。 “陈、陈……”孙无指着陈叙,就要惊怒地喊出他的名字。 结果才刚一出声便又是一阵剧痛。 孙无顿时浑身一激灵,这才真正清醒认识到自己的疼痛正是被眼前此人控制,只要他有半分不听言,便必然是灭顶之灾顷刻降临。 孙无喘着气,惊恐地看着陈叙。 看那青年站在灯火旁,半面轮廓映着火光,半边侧脸阴影起伏,他似乎是在微笑,问自己:“学乖了吗?” 第31章 意外的收获 孙无学乖了,此后不论陈叙要求他做什么,他都老实听话之极。 陈叙站在油灯旁手翻账本,忽然闲问他:“方才的东西,好吃吗?” “好、好吃?”孙无先有不解,迟疑着边说边去偷看陈叙表情。 只见那青年眉眼不抬,孙无陡地心悸,忙不迭就发出一连串夸张的谄笑:“好吃!嗳,好吃极了,小、小人此生从未吃过这等惊世美味,我、我……” 孙无面上笑着,心在滴血,已经回想起之前被强硬塞进嘴里的那把奇异粉末。 他料想正是这粉末让自己着了陈叙的控制,但此时此刻就算想明白因由又能如何? 先前那灵魂被搅打的痛苦他可不想再经历任何一次了,孙无拿出了此生最大的机智,察言观色,小心吹捧。 “酥香、甜口,好吃极了。呵呵,陈相公啊……那个,那个还、还有吗?” 【点赞+1+1+1……】 接连六个赞,孙无一口气说出。 陈叙微一挑眉,这番试探不白费,原来就算是寄魂散这等诡异灵食也果然能获得点赞。 点赞之人即便不是真心,但只要他将话说出了口,就算点赞。 而很快,陈叙又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一个点。 孙无是普通凡人,精气神三宝并无任何突出之处,但他的今日点赞上限却不止是5点。 陈叙查看食鼎天书,当即明白过来。 如果喂的是灵食,哪怕对象是凡人,吃了这口灵食的凡人在当日竟可以拥有100个点赞上限! 当然,根据路人即便不吃东西,但只要针对陈叙所做的食物做出夸赞就能集赞的基本原则,路人对于灵食的点赞也同样有上限优待。 当夸赞对象是灵食时,普通路人的单日点赞上限是10点。 陈叙如同发现新大陆的航海家,一时兴趣盎然。 他只是简短命令孙无:“继续。” 孙无一直心惊肉跳,精神紧绷,一听陈叙说继续,忙将方才绞尽脑汁搜刮的谀词小心吐露:“方才那散、散剂,真是好吃极了。不仅香酥润甜,还、还入口即化……” 一边继续察言观色,见陈叙表情平静,孙无便渐渐卖力起来。 “便如玉屑琼瑶,满嘴生津。 嘿,嘿嘿,还如那瑶台落雪,比六出斋的梅花酥更清雅,比金馈楼的寒食散更销魂……” 【点赞+1+1+1……】 孙无先时小心,后来用力,这一开口,他的嘴就没再停下,那叫一个悬河泄水,滔滔不绝。 真不愧是博雅斋在济川县的大掌柜,那叫一个舌灿莲花! 【点赞+1+1+1……】 点赞不绝,孙无有心要在陈叙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忠心,只要陈叙不喊停,他就一刻也不敢歇。 哪怕说到后来,他开始嘴上泛白,脸上发苦。 再到后来,那张脸是笑中带苦,苦中带绿,扭曲得他娘都要不认识他了,他都还在翻来覆去地夸。 “此物只应天上有,世间哪得几回尝啊!” 呜呜呜…… 孙无在心里哭。 【点赞+1+1+1……】 100个累积点赞数,10个自由属性点,再加100点烟火值尽数收入囊中。 好极了! 忽然,陈叙道:“说说,我的银子都藏在哪里?” 孙无滔滔不绝的声音顿时一滞,他张着口,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刚才在心里暗哭的自己! 不就是夸那玩意好吃夸到词穷吗? 来啊,继续让他夸啊。 他还能再战三百回合。 但孙无不敢反抗陈叙,哪怕他心里的苦涩已经将五脏六腑都浸透了。 可天字第一号守财奴也要在极限的恐怖面前低头。 孙无苦着脸抹了把眼泪,伏在地上爬到书架旁,从书架最底下掏出一排书,又抠开书下面那块看起来严丝合缝的板子。 板子起出来,是一块六瓣花朵形状的木板。 他将木板拿在手里,再次跪伏着爬到书桌下面,接着在地板上一阵摸索,这次被他起开了一块四四方方的青砖,青砖底下有个六瓣花形凹槽。 孙无将手上的花朵木板放进凹槽里,只听极其细微的咔嚓一声。 他打开书桌右边一个小矮柜,从矮柜里又抽出一块板子,这才从板子下方的机括空间内取出一个木匣子。 陈叙默默看着这一切,对于孙无的藏物能力也是暗生佩服。 这机关重重的,若非他自己主动招认,谁能想到东西原来是这么藏的? 陈叙由此领悟一个道理:寄魂散还是太好用了! 可惜目前只炼制出了一份,并且寄魂散的关键材料【一两痛快,三分惆怅】还来得奇异。 陈叙不由思索,究竟要怎么才能得到更多的【一两痛快,三分惆怅】? 此后,陈叙在孙无这里共计取走了三百六十七两白银。 他本意是要搜刮更多,要抄他一个清洁溜溜。 为此,陈叙后来又多次施展控制法门,令孙无痛苦到数度崩溃。 他涕泗横流,他以头抢地,他悔恨万分地解释:“陈相公饶命啊,小人实在是没有更多了!怪只怪小人当年动过邪念,怂恿苗超入了一回黒芦庙,那庙、那庙……” 孙无心一横,终是暴露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那黒芦庙里有一尊羊头山神,小人自打见过一回便每夜都要梦到被羊啃吃。唯有初一十五去上香,并供奉银钱这才能免此噩梦之苦。 不是小人非要守财悭吝,实在是受了制约没有办法啊,呜呜呜……” 说着说着,孙无最后终于伤心地哭出了声。 黒芦庙这个关键词令陈叙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曾经听过的“黒露山”,以及南市街上,卖羊摊贩口中的珍品羊! 那羊一直令陈叙感到莫名不适,但他始终没有想明白究竟是因为什么。 此刻听孙无提起黒芦庙,又听他说到“被羊吃”的噩梦,再联想到白日里周先生说过的造畜之术,陈叙忽然就将所有线索串联到了一起。 对了,他昨日清晨从南市街走过。 那时他已经觉醒了食鼎天书,拥有了看穿食物词条的能力,可当他注视小贩摊位上的羊头时,那食物词条却并未出现。 为什么羊头没有词条? 答案呼之欲出,陈叙心头悚然。 第32章 仗手中刀,劈一个念头通达 后半夜雨停了,陈叙带着银匣子在夜幕中寂静无声地回到了平安巷。 他将银匣内的银子分做几份,分开在自己屋中藏好,又唤出食鼎天书查看最新数据。 【累积点赞:767】 【自由属性点:13】 【烟火值:113】 这趟没白跑,不仅是获得了数目不小的一批银子,食鼎天书上的各种数据也得到了足量增长。 距离累积1000赞越来越近了,而陈叙的三元属性甚至随时都可以被他点到圆满。 陈叙反而不急着将点加满,他要给自己留些余裕,以免在食神修炼法卷解锁前三元属性溢出,影响完美筑基。 如今他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劈柴刀法一级已经圆满,那么接下来他应该解锁二级修炼方法。 可是他早前就查看过,劈柴二级需要160烟火值方可解锁。 他的烟火值现在还不够。 那么今夜就这样过去了? 归家入睡,只等第二日有新的烟火值到账再去解锁劈柴二级? 陈叙最开始的确是这样想的,但回到屋中以后,他躺在床上却是辗转难眠。 那时惊鸿一瞥看过的羊头始终不停浮现在他眼前,白的毛红的眼,眼角泪痕堆积,羊角弯曲好似两把斜插在黑暗中的弯刀。 陈叙心脏砰砰跳动,豁地从床上坐起,暗骂一声:“狗日的,干了!” 不干他念头不通达。 什么玩意,公然在南市街上贩卖用造畜术变成的羊。若是不曾被他知晓也就罢了,既已知晓,又为何不能仗手中刀,鸣不平事? 柴刀就在烟火厨房中,陈叙后来发现,这柴刀是可以取出来也可以随时收回去的。 算是烟火厨房中为数不多的,能收能放的非食物类物件。 陈叙调匀气息,并不急于将柴刀取出。而是听着外头的动静,在巡夜的更夫又走过一轮后,他轻轻巧巧离了家门,便直奔南市街而去。 陈叙知道,南市街上常驻的部分摊贩其实就住在平安巷,不过羊贩子不住在这边,而是住在南市街另一边,静沙坊。 静沙坊,谐音净煞坊。 据说是因为屠夫羊贩之流杀生太多,煞气太重,夜间常见怪事发生。 所以南市街这边凡是卖肉相关的摊主都聚集着住在附近街坊,又凑钱请高人将街坊名字改成了净沙坊。 如此一来,所谓怪事果然再无发生,四邻又重新安定祥和。 陈叙搬来平安巷不久,也听过这个传说。 从前只当是市井怪谈,他还打算捏造几个相关故事写进自己的话本子里呢。 当时无知无畏的他又岂能想到,世间神怪之流竟比他所能想的还要奇异不知凡几。倒是他的想象力太过贫瘠了! 陈叙在夜色中踏入了静沙坊。 地面是洇湿的,空气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潮气与腥气。夜幕很深沉,天上无星无月,云层多到仿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再下一场夜雨。 陈叙不知道羊贩子究竟是住在哪家,但他三元属性达到均衡的三十点后,嗅觉渐渐开始变得格外灵敏。 仅仅只是从阴暗的街角走过,他就能只凭嗅觉分辨—— 例如:这家卖的是猪肉,这家卖的是鱼肉,这家卖的是羊肉……应是真羊,真羊的气味毕竟不同。 陈叙仔细回忆自己此前在南市街上嗅到过的种种细节,继续向净沙坊深处走去。 路上偶尔遇到窜过的老鼠,却是黑黝黝的很大只,来去如电,忽闪忽逝,远不似陈叙家中两鼠可爱。 忽然,陈叙的脚步停在净沙坊拐角一户人家墙边阴影处。 因为就在这深沉的夜里,竟有一辆板车不知何时被人推着从街那头轱辘辘冒了出来。 车轱辘在响,但车轮声实际上并不大。 陈叙如今视力也变好,他在黑暗中极目看去,便能隐约分辨那车轱辘底下原是包着棉花与软布。 推车的是一个身量颇矮但却体型壮实的婆子,她呼哧呼哧推着车,来到拐角人家的后门边。 不等她敲门,那门里人却像是早有所知般,忽地一下将门打开,就有声音低低问:“怎么样?这回货多吗?” 陈叙听这声音耳熟,正是南市街那白羊贩子的声音! 他果然没有寻错地界,这便寻到正主了。 推车的婆子声音又粗又哑道:“快来帮着推一推,都是一群夯货,沉死了。” 羊贩子忙出来帮推车,两人动作熟稔,显然是常做这事。 车被推进去了,却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便在他们推车关门的间隙,早有人从另一边墙角的阴影间轻巧翻入,反倒是比他们先一步进入了院中。 陈叙藏在墙内夹角边,贴着阴影先仔细观察四周。 又一边听羊贩子与推车婆子对话。 羊贩子掀开车上盖着的布巾,正惊喜说:“这样多,一二三、六,足有六只!六只啊,娘你是怎样骗来这许多羊的?” 原来那婆子竟是羊贩子的母亲。 婆子粗哑声音说:“全都蠢得很,我随便观察一段时间,寻那落单的小孩与女娘,或是讨水喝,或是给糖吃,轻易就能将羊骗来。 阿柱啊,你也该与我学学了,这门手艺不能光只是我一人会。 若不传给你,往后待我年纪大去了,又该如何是好?” 羊贩子似有不愿:“娘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生得慈祥我生得丑恶,蠢羊你一骗就能轻易骗到,若换做是我……却没有一只愿意搭理我。不是我不爱学,确实是难学,这又该如何是好?” “罢了。”婆子道,“那便等往后再给你娶个媳妇,让你媳妇学。来,趁没天亮咱们将羊都宰了,免得过夜再生事端。” 羊贩子说:“那娘你架锅烧水,我去拿刀。” 他转身正要走,不防斜刺里却是有一道惊电般的刀光亮起。 那刀光来得太快了,似如霹雳撞开夜幕,自天而降,推山倒玉,只一刀,便径直斩下了羊贩子的头颅。 羊贩子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他更没来得及去拿那把用来杀羊的刀。 “啊——”后方,他的母亲眼睁睁看着他的头颅被刀光劈得冲天而起,陡然便发出一声尖叫。 哗,又是一刀。 陈叙转身错步,第二刀径直劈向那惊叫的婆子。 婆子立刻伸手入腰怀,似乎是要从里面摸出什么东西,但她手上的动作也着实是太慢。 快不过陈叙的刀。 第二刀,猛然降临至眼前! 第33章 方才有位侠客从那家走出 陈叙的刀,劈到了婆子眉心正中间。 这一刀,如同劈柴,俨然便是要径直将这婆子劈成两半。 婆子手上的动作太慢了,她来不及去掏怀里的东西,但她却忽然张开口,嘴巴里好似毒蛇般吐出了一道猩红的蛇信! 蛇信在半空中划过灵活的弧度,带起一阵腥臭的水滴,直扑陈叙面门。 眼看这蛇信后发先至,竟是比陈叙的刀还要更快。 婆子喉咙里发出恶毒痛恨的尖啸:“敢杀我儿,你去死……啊!” 噗—— 却见黑暗中,那看不清形貌的青年张口一喷,竟是一团烈焰呼出。 熊熊火势,如旌旗倒卷,瞬息便将婆子吐出的蛇信烧得软塌焦黑,滋滋冒烟。 而陈叙的刀紧随而至,在火光中竖直劈下。 只听咔嚓一声。 如同恶柴被劈开两半,婆子喉咙里只来得及吐出最后一声不甘:“你!” 砰砰,鲜血喷涌。 人已是分开成了两片,左右各自倒下。 一切结束了吗? 不,还没有。 只见那劈开成两边的身体正中间不知何时竟滚落下来一颗暗红色的珠子,夜色中这珠子本来很不显眼,好在陈叙拥有看透食物词条的天赋。 【思邪珠,由贪嗔痴怒……一切恶念蕴养生成之物。鬼神可食,食之能增长九幽神魄,能见恶念载体死前一炷香内所见之事。能解锁食谱,打鬼丸。】 这东西,有玄机! 陈叙心中正思索,却见那暗红色的思邪珠,仿佛有着自己的灵性般,在他目光不经意的瞬间,竟是悄无声息向着阴影角落滚动起来。 此时此刻,陈叙刚刚连杀两人,黑暗中的一切喧嚣都恍惚在夜幕中沉寂。 远处却似乎是有风声鼓荡,春夜的寒意隐约袭人。 净沙坊的左邻右舍仿佛听到了些许羊贩家的动静,有含糊声音在暗夜中惊问:“当家的,那杨老倌儿家动静怎地有些不对?” “勿要多管闲事!” …… 风声嘈嘈,反而更显夜色寂静。 陈叙忽然箭步上前,一脚踩住地上的思邪珠,同时心念一动,便将此物收入了烟火厨房。 到这一步,陈叙稍稍放下了一些心。 但还是不够。 他提着刀,用刀身掀开蒙着黑布的板车,看清楚上头睡着六只堆叠在一起的小白羊。 小羊们挤挤挨挨的,一个个粉鼻子红嘴唇,瞧来十分稚嫩可爱,可爱到甚至有些邪异。 陈叙的心微微有些发沉,他先将板车推到了紧闭的院门边,再回过身去观察地上的母子尸身。 确认二者的确死干净了以后,陈叙开始处理后事。 他在旁边一个巨大的木架上取下一捆绳索将地上尸身捆在一起,然后拖入旁边屋中。 陈叙又走入屋中快速搜索了一遍。 他不敢浪费太多时间,因而粗粗一搜只是搜出了三十几两白银,以及十几吊散碎铜钱。 此外就是一些看起来邪异难辨的祭祀之物,尤其是主屋中,供奉着一个尖角黝黑的狰狞羊头神像,陈叙甚至都没踏进去细看,就感觉到一股令人极其难受的邪煞气扑面而来。 他索性都不进入这屋中,只将母子俩的尸体扔进旁边厨房。 说是厨房,这屋子更应该被称作解尸房才对。 屋子里还残余着一些羊骨、羊头,还有零散羊肉。 但这些所谓的“羊货”上方通通没有词条! 可以想象这些羊货实际是个什么成分。 陈叙虽杀了母子二人,心中怒意却反而更胜。 他退出厨房,来到院子里隔空打了一个响指。 便有一团橘红色的火焰凭空从那所谓厨房中生起。 陈叙心中怒意翻滚,心火熊熊,他听到了自己心脏的鼓动声,也听到了自身气血奔涌的声音。 心火愈盛,火焰愈烈。 不过瞬息间,烈火就将那厨房与旁侧的主屋一起点燃。 熊熊火势冲天而起。 【控火一级(92/100)】 【控火一级(93/100)】 (96/100) …… 在这强烈怒意的驱使下,控火术经验竟然直线上升。 心为火之主,神为火之意。 何谓控火? 原来这就是控火。 【控火一级(100/100)】 咔嚓,似有雄关一冲即破。 陈叙在这瞬间,顿悟! 而食鼎天书的面板上竟还持续有提示冒出。 【你杀生成仁,获得一两痛快,三分惆怅。奖励烟火值100点。】 【你念头通达,获得心火神莲一钱,奖励烟火值100点。】 陈叙长长呼出口气。 恰闻街坊四邻的惊呼声连番扬起。 “走水了!” “怎么回事?杨老倌家居然走水?快,快去救火!” 一户户人家的院门被打开,一道道身影冲出来。 再是不愿多管闲事的人,见到邻居起火都不敢不救。 更远处的大街上更是立时传来剧烈的铜锣声:“咚咚咚——” “走水了!静沙坊走水!” 巡夜的更夫高声呼叫。 于是街头的武侯铺也动了起来,越来越多的呼喊声连绵成一片。 陈叙的动作却比所有人都快。 他一脚踢开杨老倌家院门,在火光的阴影中将堆放着小羊们的板车推出门去。 板车被放在街道正中间,四邻奔出家门来还未来得及去看杨老倌家的火势,就先看到了街道中间的板车。 自然,人们一时也顾不得这板车,大家提桶的提桶,泼水的泼水,只是声声大喊:“快,快灭火!” “姓杨的,杨大柱,你醒着没?你家着火了,快出来啊……” “杨婆子,杨婆子!” 越来越多的人跑出来,街面上很快就成了人挤人的局面。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街上的板车,惊奇道:“这板车怎地在路中间碍事?快,快拉开……” 话音未落,不防旁边走过来一个人扯住他说:“不能急,我方才听人说这板车上的不是羊,其实是人,是被杨家母子施了造畜术的人!” “什么?” 乱糟糟的现场,离奇的话语一时叫人怀疑自己是耳朵出了毛病。 却见那黑暗中的青年再次重复:“真是造畜术,这不是真的羊,是人变成的羊。方才有位侠客从杨老倌家走出告诉我的,说只要给这羊儿灌水喝,造畜术便可破解。 你若是不信,我们现在就给羊灌水。” 说罢了,青年从旁边街坊手中夺过一桶水,抱起一头昏睡的小羊,便捏开那羊嘴,果然是咕咚咕咚地给羊灌起了水。 第34章 你以烈火烹人魔,世人谓之精彩 这一夜,净沙坊中出了一件惊世奇案。 有人说杨老倌家的羊不是真的羊,而是被造畜术变成的羊。 而那羊,原本其实是人! 街坊不信,说话的人一言不合便直接给羊灌水。 如是一番操作,那羊果真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个光溜溜的小孩儿! “啊啊啊——” 惊叫声在夜色中,在火光下,此起彼伏,几乎是要冲破这深沉的暗夜。 有人慌忙脱了外裳给这小孩裹上,有人七手八脚来抱板车上的羊,也如法炮制给羊灌水。 青年连忙提醒:“先给裹上衣裳再灌水,唉,我竟是忘了这羊没穿衣,可人又怎能不穿衣呢?” 还好方才被救醒的是个小男孩。 小男孩光一光也就罢了,女孩子可不能被这样对待。 街坊们又手忙脚乱给小羊们裹衣裳,一边裹,有妇人娘子已是落下了眼泪:“这是谁家的孩子,怎地竟是被变成了羊?可怜在这夜里人不成人的……” 一时间人变羊的奇事甚至掩盖了火事,救火的人都不由得怠懒了起来,大多数人都忍不住更关注“羊变人,人变羊”之事。 但火灾也不能不管,人们匆匆提水,匆匆泼水,那坊市口放着的太平缸早就被用了起来,却有人忽道:“不对,这火怎么浇不灭?” 更有人说:“不对,这火虽然浇不灭,但也不往外烧,只烧杨老倌家。” 忽然,混乱的街道边上冲过来几个人。 有一妇人当先冲在最前头,对着板车边上一个变回了人样的小孩大哭道:“牛蛋!是我的牛蛋!我的儿啊,你原来是在这里,被这黑心肝的、杀千刀的、脚底流脓的坏蛋给捉走了啊……” “是杨老倌,是杨婆子!” 混乱中,似有晴天霹雳将所有迷雾劈开。 人们终于反应过来。 “杨婆子拐人小孩变羊,又将羊宰了放到街市去卖,这岂不是说,杨婆子卖的一直就不是什么羊,而是人?” 轰—— 惊雷炸响在所有人心头。 “呕!” 有人当场就忍不住呕出了声。 还有的人已经稀里哗啦将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更有人涕泗横流,似乎想到了什么,就要冲进那边的火场中去寻杨家母子复仇。 “我家小囡,前年上元节丢了,你们说是被拍花子拐走,其实不是是不是?是你杨婆子……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更夫带着武侯铺的人匆匆赶来。 街坊们慌忙涌上前去说明情况,板车上的小羊都已恢复了人的模样,有孩子在哇哇大哭,有心善的娘子忙着劝哄。 净沙坊的里正连忙问领头的武侯:“这些孩子只有一个是我们净沙坊的,其余都不相识,也不知杨婆子从哪里拐来,还要请大人们相助,帮他们寻回家去。” 这是一桩奇事,也是一桩功绩,武侯们自然不会拒绝。 不知何时,火势自然熄灭了,杨家被烧成了焦灰,左邻右舍家却连片瓦都不曾被烧着。 先前告知人们小羊不是羊,其实是人的那个青年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有街坊忽然想起他,便惊奇说了句:“咦,刚才那个人呢,怎地转眼不见了?” 也有人遗憾顿足:“寻不着人了,我倒想问问他,他说的那侠客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必定是身高八尺,神通赫赫的大侠,真可惜,怎地没叫我看见?” “是啊,侠客夜闯人魔窟,火法神通救幼童,哎,这事儿想想便精彩,我怎地就来迟了呢?” 有人处理后事,有人兴奋议论。 而功成身退的陈叙踏着夜色回到家中,食鼎天书上竟又有消息提示跳出。 【点赞+1+1+1……】 什么情况? 又有人在梦中说他做的东西好吃? 陈叙细查看,这才知晓不是如此—— 不是如此,又是如此。 【你以烈火烹人魔,世人谓之精彩。】 【点赞+1+1+1……】 原来如此! 小锅小灶可烹酸甜苦辣,心火神通亦可烹人间百味。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世间何物不可煮得? 陈叙站在黑暗中,透过房中小窗,回望长街那一头隐约熄灭的火光,胸中一时情绪鼓荡,百味杂陈。 他好像踏上了那条路,但又还离得太远,走得太浅。 陈叙品味了许久,直到耳旁又响起两只鼠妖细细的声音。 小鼠吱吱吱:“咦,起火了。” 九爷说:“火中有邪煞被烧灭,甚好。” 小鼠奇道:“什么邪煞?九爷,不会是有高人要来捉我们吧?哎呀我们快躲……” 遥远罅隙中,苍老的声音叹息:“阿实,你是邪煞吗?你作恶吗?” 小鼠立刻嫌弃说:“我怎么可能是邪煞?九爷你不是说了吗,我们与黑鬼老疤他们那一群鼠不同。 我们是修清气,要走大道的,绝不可做奸邪险恶之事。” “那你为何怕被高人捉?” 小鼠顿时词穷,而后吱吱叫:“可是,可是我们虽不是坏鼠,却总有道人想要捉我们呀……” 最后,它声音低落,直至于无。 两鼠再未发声。 陈叙原本激荡翻滚的情绪亦随之沉淀下来,他站在窗前,轻轻叹息了一声。 与此同时,净沙坊的火光仿佛映照到了城池的另一边。 济川县西城,林府。 林渊豁然从半梦半醒的深沉痛苦中惊醒,他一下子打翻了灵堂边的一盏油灯。 砰! 油灯落在地上烧着了一片幕帘,守夜的下人们慌忙来救火。 倒是没有酿成什么大灾,但林渊的情绪却糟糕透了。 林齐终究死了,他的努力白费一场,救不回林齐也就罢了,父亲母亲还因此大吵一架,又将栖云观的玄静道长给得罪了。 虽然玄静道长高人风范,似乎并未计较什么,但谁知他是真不计较,还是假装不计较? 林渊心中烦闷,守在灵堂做了场噩梦,醒来后还在咀嚼梦中那两个字:“沙尘。” 据小厮说,这是林齐死前说过的最后两个字。 林渊越想越不对,忽然喊:“松烟,松烟,你过来!” 松烟,正是林齐贴身小厮的名字。 林渊沉声问:“松烟,你家公子最近做了些什么,见了什么人,经了什么事,你再仔仔细细与我详说一遍。” 第35章 洞微,莲华补慧羹 夜半,松烟跪在林渊面前,一五一十将林齐生前所有举动仔细讲述。 灵堂前的火盆里,纸钱幽幽燃烧。 林渊忽然抓起旁边一个花瓶,对着松烟劈头盖脸就是砸。 他骂:“混账,蠢物,为何不早与我说个分明!” 松烟“砰”一下将头磕在地上,痛哭流涕,呜呜不止。 平安巷,远处的救火声已经完全平息了,世界似乎又陷入了暗夜的静谧中。 陈叙收拾好所有复杂心情,将桌前油灯熄灭,然后在黑暗中打开食鼎天书,查看自己的最新收获。 【累积点赞:863】 【自由属性点:23】 【烟火值:409】 丰收! 【我以烈火烹人魔,世人谓之精彩】,给陈叙直接累加了96个赞。 这看起来像是还没有赖老太太卖一次饼来得多,但陈叙看着天书面板上还在不停跳出的【+1+1】,却可以料想此事一旦传扬开来,他能够获得的赞必定还将持续增加更多。 此类传奇事件所能带来的长尾效应比起单纯做几顿饭,卖几个吃食,可不知是要强上多少倍。 陈叙顿时有所思,他好像又找到了一个新赛道。 不过做人做事都一样,贪多嚼不烂,赛道再多他也应该要稳打稳扎,先将眼前可以够得着的把握住的才是正理。 继续查看收获,还有三样奇物值得注意。 【思邪珠】、【一两痛快三分惆怅】、【心火神莲一钱】。 前两者不必多提,主要就是陈叙找到了获取更多【一两痛快三分惆怅】的途径。 料想此类奇物的获得,应是与陈叙“杀邪”有关。 至于【心火神莲一钱】,这东西的功效令陈叙感到惊喜。 以此为主材熬制【莲华补慧羹】,食用后可以极大增强人的记忆,少量增强人的悟性。 陈叙的记忆力本来就不差,领悟到神魄的实际运用后,他更是达到了近乎于过目不忘的境界。 但这种过目不忘往往具有即时性。 也就是说,很多东西他当时可以一股脑全部记住,但回头却还是容易遗忘。需要再三回顾,才能真正将一样东西记牢。 但如果他的记忆力可以再次增强呢? 还有悟性,悟性的增强,比起记忆力更为难得! 陈叙当即消耗100烟火值,进入烟火厨房。 花费80烟火值解锁莲华补慧羹,又花费160烟火值解锁劈柴二级。 至此,他的烟火值又只剩69点。 看似丰收,烟火值却永远紧缺不够用,连控火二级都买不起,这也是莫可奈何。 后半夜再无波折,一夜无话到天明。 陈叙在烟火厨房中勤学苦练,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并吃下自己精心熬制的【莲华补慧羹】。 此物辅材只需要玉露泉水和粳米,陈叙解锁后很快就将其制作成功。 直到在烟火厨房内的十二个时辰全部用完,他才回到现实,在寂静的夜色中入睡休憩。 …… 翌日,陈叙醒来时神清气爽,尤其感觉双臂有力,思维清晰。 虽然他的三元属性连一点都没有增长,可他却只觉得此刻的自己比起昨夜又强出不知多少。 身体里每一点气血的流动都如同明光映照,清清楚楚呈现在他的感应之中。 他的目力也变得更加恐怖了,屋檐下有一只蜘蛛牵着蛛丝正在纵横织网,陈叙不经意般瞥过一眼,便在瞬间看清楚了蜘蛛身上的每一处纹路。 包括那些细微的短毛,节肢关节处每一个脆弱的节点,甚至就连蜘蛛吐丝的部位,陈叙都看得清清楚楚。 或者,与其说是用肉眼在“看”,倒不如说他这是结合目力与神魄,在进行一种精微的感应。 这就是劈柴二级:洞微! 劈柴一级在于气血搬运,劈柴二级则在于洞见微小。 洞见微小,观柴弱点,唯有如此,方才能以最小力量达成最大成果。 便如庖丁之解牛也,劈柴亦如此。 【劈柴二级(21/1000)】 陈叙心情极好,劈柴二级,哪怕只是入门而已,也令他感受到了一种十足美妙的掌控力。 力量的提升,总是能给人带来分外的安全感。 现在万事俱备,只等集齐1000赞,他就可以立刻将三元属性点满,实现完美筑基! 陈叙很高兴,同时他也毫不懈怠,洗漱之后便立即去灶房准备制作早食。 灶房里,他昨夜特意留下的吃食都已不见了,灶台上再次多出一个小东西。 【解忧草,食用可使生灵心情愉悦,持续十息时间,副作用,一刻钟内食客表达欲将趋于强烈。可与山楂、林檎一并制作清忧果茶。】 这便是鼠妖的报酬。 陈叙觉得很有意思,他将灶台上那一枝看起来似乎与枯草一般无二的解忧草收入袖中,实际上趁机送入了烟火厨房。 然后他快速做了一大锅早食,还是简单的五色粥与鸡蛋煎饼。 没有用肉是因为昨日已经将肉都用完了,陈叙还没来得及去市场补充。 此外也有昨夜经历的缘故,大约两三日内,陈叙都不想吃肉,也不想制作肉类食物了。 他这边早食的香味才刚刚传出,那边赖大娘便已主动来寻。 先是结算了昨日卖肉葱饼的铜钱,共计一百文,其中十五文是给赖大娘的报酬。 此外就是今早的煎饼,陈叙还托赖大娘去卖。 赖大娘喜滋滋地收了东西,挎着篮子走了,又给陈叙留下连串点赞,连带着隔壁小石头也在不停点赞:“好香好香,鸡蛋香,粥饼香,想吃!” 【点赞+1+1+1……】 开门红,甚是不错。 陈叙送走赖大娘,自己匆匆吃了些东西后,便去南市街又购买了大批食材。 这次他要买的主要是各种灵食的辅材,例如【五红养血羹】所需的红豆、红米、红参等物,又例如【泥胎丸】所需的水蛭、蜈蚣、蜱虫等。 他目前已经获得了好几种灵食食谱的解锁资格,但大多都没来得及购买与制作。 一来是烟火值不足,二来则是缺乏辅材。 陈叙一口气在南市街上将所有能买的辅材都买齐了,有些南市街上没有,陈叙则去药铺购买。 除此以外,他又买了不少常见的食材与调料,这些他都准备收入烟火厨房中,以备不时之需。 一番整理收拾,陈叙将烟火厨房中的三层置物架都给填得满满当当。 他在屋中勤勤恳恳,隔空用意念规划烟火厨房,正欣悦间,外头院门又被拍响了。 原来是林家的下人来发讣告了,那管事打扮的人头上戴孝,满脸悲痛对陈叙说:“我家大公子决定要为二公子停灵七日,再做几场法事。 明日起便接待亲朋吊唁,还请陈相公勿忘前去送我家二公子一程。” 第36章 相逢一笑,一千赞 陈叙觉得,世间之事果然是几多荒谬。 他送了林齐“最后一程”,如今又要再去“送他一程”,林家人可能想到,林齐其实是他所杀? 陈叙接下了林家管事送来的帖子,并表示自己明日定然会去吊唁。 而后,这一上午他又接连接待了第二波第三波客人。 先是徐文远过来,与他闲聊了几句,并与他相约明日一起去林家吊唁。 后来徐文远走了,王墨川又来了。 王墨川来,除了跟徐文远一样是约他明日同去林家吊唁,就是问他:“陈兄,今年院试,陈兄可还要下场?” 陈叙不解其意,但也没有刻意隐瞒,而是直接说:“自然是要下场。王兄也知,以我的出身,每一次考试都不应当错过。” 说是这样说,但陈叙却分明已经是错过了三次了。 这种屡次的错过,放到任何一个人身上都难免令其灰心,可此刻提及过往,陈叙的语气却竟然是随意轻松的。 王墨川不由感到佩服,他为自己从前对陈叙的疏远表示歉意道:“对不住陈兄,往日里因为一些莫名的传言,我对你总有几分误解。 却是在下痴愚了,实在不该如此。” 王墨川已经拥有了秀才功名,他的年纪也比陈叙要大上七八岁,在县学里是真正的老大哥那一层级。 以他的资历居然如此口口声声对陈叙表达歉意,可见其诚恳。 陈叙请王墨川到灶房坐下,给他装了一碗粥,并举起粥碗说:“王兄,过往皆为过往,又何必多余挂怀? 小弟家中寒微,如今无茶也无酒,便以这一碗粥代茶代酒,你我同喝此粥,相逢一笑如何?” 哪有拿粥相逢一笑的? 王墨川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端起粥碗。 陈叙主动拿粥碗与他相碰,王墨川不好意思再不吃,忙将碗中之粥送入口中。 这一吃,他却是脱口便赞:“香甜软滑,竟如玉脂琼浆,我……王某此生未曾吃过如此美味之粥,竟比云江府钟鼓馔玉楼的妙品粥还要好吃些!” 赞完了,王墨川又愣了一下。 然后他就看着陈叙,陈叙也看着他。 两个人互相端着粥碗,果然是相逢一笑起来。 王墨川爽朗笑出了声,先前的些许拘束至此烟消云散。 他又赞了声:“真是好粥!” 再问:“陈兄,你这粥从何来?怎地如此好吃?” 【点赞+1+1+1……】 连串点赞跳出,陈叙立刻通过食鼎天书察知到,王墨川这里的每日点赞上限居然是30点! 竟比两只鼠妖的还要更高一筹。 这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同时,陈叙食鼎天书上的各项数据也在飞速向上变化。 【累积点赞:895】 【累积点赞:916】 【累积点赞:922】 …… 很显然,这是赖大娘那边的煎饼开始向外售出了。 不,不仅如此。 还有南市街上,昨夜造畜奇术之事开始发酵,那位不知名“侠客”的事迹也开始在市井间发散流传。 或直接、或间接夸赞陈叙【烈火烹人魔】的生灵明显开始增多起来。 自然陈叙这边的点赞数就开始快速上升。 距离一千赞越来越近了,陈叙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反而越发认真招待起王墨川来。 王墨川可是身带三十个点赞上限的人,此时此刻他既然送上了门来,又岂有不将这三十个赞全部交代出来的道理? 陈叙告诉王墨川:“王兄,这粥乃是我选用五种米粮,先以凉水浸泡一夜,再以武火趁其不备,迅速将五种米粮熬至开花,而后转入文火……” 他用一种十分有韵律且具备趣味性的语言,将熬制五米粥的过程娓娓道来。 王墨川听在耳中先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待反应过来这粥当真是陈叙所做,一时间就不由得发出惊声:“你、陈兄你自己煮粥?” 陈叙反问:“这不是很明显吗?” “明显?”王墨川也反问。 反问过后他终于反应过来,这的确是很明显。 王墨川苦笑了:“对不住陈兄,是我又一次先入为主了。” 说到这里,他看向陈叙的眼神却不免带了几分微妙的同情。 在王墨川想来,陈叙自己动手煮粥的唯一缘由,就只能是因为贫穷。 但最开始哪怕陈叙明摆着就很穷,王墨川却只觉得这人就算再穷,日常家务与庖厨之事也应当可以雇佣帮工解决才是。 毕竟哪有读书人自己洗手作羹汤的? 想到这里,王墨川微微皱眉说:“陈兄,你的家里人……不来一个到县城来照顾你么?” 陈叙道:“家人一则农耕繁忙,不可轻离土地,二来我自己有手有脚,只是读个书而已,倒也并不是一定就要人照顾。” 说着陈叙一笑道:“王兄可是以为我之所以自己动手下厨,是因为家穷? 不瞒王兄,贫家虽不富裕,倒也不缺我请个帮佣的银钱。况且小弟日常抄书写话本,多少也有几个进项,不至于读不起书。” 说到这里,陈叙一是要为自己新得的大笔银钱做铺垫。 毕竟钱到了手上就要花用,若只是收着藏着,钱就是废物,他与守财奴窝囊废也没什么分别了。 二来,陈叙又道:“小弟自己动手下厨的最大缘由,却是近来读书有感。 圣人总将治国比作调鼎,又有先贤曾言,人间至味是清欢。 我等末学后进,难以直接将人间至理与百味相通,因而小弟便想了个笨法子。 自己下厨,亦从这文火武火当中,体会何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明白什么叫做减则生,过则焦,懂得什么是恰到好处。” 说到这里,他又给王墨川添了一碗粥,问他:“王兄再仔细吃吃,这粥的滋味是不是层次丰富?” 王墨川听着陈叙说话,先时还有些不赞同,可听着听着,他的表情却是渐渐严肃起来,脸上露出了认真思索的神情。 待到陈叙请他再喝一碗粥,王墨川果然就端起粥碗,先是小啜一口。 他含了粥在口中,细品片刻,不由就是一赞:“清甜是一桩,难得的是甜而不腻,稠而不粘,这便是恰到好处吗?果然好粥!” 【点赞+1+1+1……】 陈叙看着自己天书面板上,越来越接近1000之数的累积点赞,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第37章 阶级垄断?那便打破这垄断! 【累积点赞:967】 【累积点赞:971】 【累积点赞:977】 …… 陈叙与王墨川相对而坐,两人闲谈叙话,气氛渐渐轻松熟稔。 但陈叙的注意力却有一半落在食鼎天书上,他实在是没法忍住不去关注点赞数据。 随着王墨川的一声声称赞,现在距离累积1000赞已经只剩二十几赞了! “陈兄,我此来也是有个粗略建议。”王墨川放下粥碗,又说,“设想你此前数年参加院试,却总有诸多意外,或许不应当将其仅仅归于虚无缥缈的气运之说。 世事无常,一时挫折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陈兄若是不嫌弃,近段时日倒不如暂住到我家中来。 我家有屋舍三进,仆从数十,不说是何等豪富,但有管事仆婢打理家事,日常起居总归不必自己多费心神。 陈兄只管专心备考,也是养一养腿伤,到了日子再随咱们的车队一起去府城,岂不是正好?” 王墨川终于说出了自己来见陈叙的真正目的,原来他果然是来示好的! 他不但是来示好,以他邀请陈叙去家中暂住的举动来看,他分明就是来投资陈叙来了。 不等陈叙回答,王墨川又关心询问:“对了,陈兄你这腿伤恢复得如何了?可要我帮你寻访名医?” 陈叙顿了一下,上一个说要帮他寻访名医的林齐,如今正躺在棺材板里呢。 当然,林齐不安好心,并不等于说王墨川也会同样不安好心。 在对方并未表露出任何异样之前,陈叙亦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将旁人好意解读成恶意。 他只是婉拒道:“岂能如此叨扰王兄?我清寂惯了,最近又有些沉迷庖厨之道,哪里好意思跑到王兄家里去住? 不过王兄若是得闲,倒是可以常来小弟家中。小弟这手厨艺正愁无人分享,还望王兄多来品鉴。” 王墨川不由哑然,片刻后他失笑道:“看出来了,陈兄你是当真沉迷庖厨之道啊!只是,你的腿……” “腿伤已有极大好转,不日便可痊愈,多谢王兄挂怀。” “罢了,你有你的道。不过你的腿伤既然可以痊愈,那还是应当尽快去一趟县学。 几位夫子正在统计今年要去府城参考的学生名额,要为大家结保具名,你可别去迟了,再叫人给落下。” 王墨川的提醒很是到位,陈叙连忙谢过。 此后两人又随性而至地闲聊了几句,或是说到林齐的死,为其遗憾叹惋,或是说到今年府试与院试有可能会考的内容,王墨川随口指点了陈叙一些考试注意事项。 王墨川已经有了秀才功名,照理说他只等着去参加今年秋天的乡试就行,并不需要过多关注府试与院试。 但恰好王墨川族中有一支嫡脉在府城,那嫡脉中的一个小公子今年正好就要考秀才—— 这位小公子打小体弱,总叫人多操心几分。嫡支那边的意思,是希望王墨川可以在今年春试时亲自去府城一趟,陪同指导那位小公子几日,帮助他顺利考过秀才。 王墨川因此又说:“恰逢年初郭学政调任,新近来到咱们江南道的这位苏学政也曾在大儒砚卿先生门下听讲,对于术数一道颇有偏爱。 听闻苏学政主张经世治国,是一位倾向明显的实用主义,今年院试若是由苏学政出题……” 说到这里,王墨川的声音微微压低:“只怕术数题的比例要有所提高,陈兄你于术数一道颇有天赋,到时候若是能帮忙指点我那族弟几句,我那族弟家中的藏书亦尽可由你观看。 族学西席,咱们更是可以共同听讲。相互帮助,都有裨益,陈兄以为如何?” 陈叙听到这里,才算是明白了王墨川为什么这般明确地要来与自己示好了。 想必是昨日他闯入星罗棋布大阵之事触动了王墨川。 虽然在众人眼中陈叙与崔云麒等人一般,并没有通过大阵的考验,但是陈叙至少是走进去了! 能够走进去,就已经强过庸碌旁人无数。 陈叙没有直接拒绝王墨川,而是问他:“王兄,我有一事十分不解。读书养气,我想知晓究竟如何去养?咱们县学的几位先生也不曾在课堂上明确说过如何养气。 说来惭愧,自昨日亲见星罗棋布大阵之前,我都不知世间原来竟有高人可以搬山运海,一如神话。 咱们朝堂之上,也有仙神吗?” 说起来,就是陈叙出身太低了。 他虽然通过苦读考过了童生,也在县学里读书。但是与王墨川这等世家子弟相比,在某些方面他又好像是一张白纸般无知。 人与人之间,明明呼吸的是同一片空气,空气中却分明存在着无限的壁垒。 陈叙昨日与周先生在山上谈论了许多,但周先生说的东西都太大了,有时候反而很难落到实处。 王墨川被陈叙问得怔了一下,而后他并起双指,道:“我于养气一道,也不过是入门而已。” 说完,他双指在身前桌上轻轻划动。 也不见他有什么明显的作态,随着他的动作,那桌案一角却竟然被他徒手刻画出了一道清晰云纹! 陈叙仔细感应,能够察知到王墨川的丹田中处似乎是有股奇妙的气流在散逸涌动。 这种察知与感应,乃是劈柴二级,洞微之能。 而若非洞微,若非王墨川此刻主动展示,陈叙只靠平常相处,是怎么也看不出王墨川居然还能有这等“巨力”的。 王墨川划完云纹,轻轻吐出口气,道:“惭愧,我所学不精,仅能如此而已了。散去这股气,我也只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而已。” 你管这叫文弱书生? 陈叙现在只凭气血其实也能做到徒手刻木,但他凭的是肉身力量,与王墨川这种纯粹的“运气”还是不同。 他很好奇,王墨川倒是不卖关子,又解释说:“读书人只要读书,皆能自然而然养出一股浩然之气。只是寻常读书人没有秘法,养得了气,却存不住气,也极难主动运用这股气。 除非是取得举人以上功名,得朝廷授法,又或是祖上为士族,家族有传承。” 原来如此,秘法传承,是一种阶级垄断啊。 恰在此时,陈叙食鼎天书上接连跳出数道消息:【累积点赞:999】 【累积点赞:1000】 【你已集齐1000赞,食神修炼法卷已解锁,是否查收?】 第38章 查收食神修炼法卷 【你已集齐1000赞,食神修炼法卷已解锁,是否查收?】 这条消息从食鼎天书的页面上跳出。 陈叙几乎就要按捺不住此刻起伏跳跃的心绪,但王墨川就在眼前,陈叙绝不愿在他面前露出分毫异样。 陈叙硬生生忍下了情绪的波动,面上不动声色,甚至不催促暗示王墨川离开,反而又深入问了他几个有关于养气存气的问题。 王墨川道:“世人皆有一股气,只是大多数人的气只能依附肉身存在,而无法脱体运用。 普通凡人气短体常,庸庸碌碌且不提,我辈读书人只要苦读圣贤书,体内那一股气却是会自然滋长,越发壮大。 只是气虽强也,存用却难……” 陈叙发现,王墨川说的气,与周先生说的神魄之力明显有很大区别。 不但有区别,更甚至好像是两个概念! 王墨川好像不懂得神魄之说—— 当然,也有可能王墨川懂,但他不想告诉陈叙。 陈叙没有贸然去问,只是细听下来后,发现王墨川说的浩然之气从概念上讲,更接近于道家的“炼精化气”。 只不过读书人炼的不是“精”,而是“书”。 以“书”化气,存养于丹田,运用于肌体。可以拥有种种神异力量,甚至是延年益寿。 当然,延不了多长。 王墨川遗憾道:“听闻前朝有大儒曾活到三百岁,可惜只是传说,究竟能不能,如今我等也难有所知。今朝的大儒,寿年长的,也仅止于一百二三而已。 究竟不如道家炼精化气,据闻彭祖寿至一千二百岁,实乃是当世神仙,令人欣羡神往。” 果然,道家的修炼法门就是从炼精化气开始。 与周先生说的三元之法截然不同,倒是陈叙的食神修炼法卷也要求三元筑基。 可见这世上修炼法门是多种多样的,但要说到哪种更高明,陈叙分析认为:应当还是三元筑基法! 他又与王墨川交谈了几句,最后王墨川笑说:“陈兄若是愿意与我同去府城,教一教我那族弟术数之道,我便向族中相求,请传你一门存气之法,陈兄以为如何?” 陈叙一笑,站起来拱手道:“如此便多谢王兄了。” 王墨川轻松下来,也是朗声一笑,忙站起身拱手回礼。 双方就此告辞,并约好明日同去林府。 等王墨川走后,陈叙立刻关紧了院门,又加了两道门栓。 而后陈叙回到自己屋中将门窗都闭合好,他人则坐在桌案前,做出看书的姿势,同时消耗100烟火值进入烟火厨房。 【查收食神修炼法卷!】 陈叙人在烟火厨房,只觉眼前一道奇异的白光闪过,下一刻,一股玄妙的信息流便如同星河流泻般滚滚冲入他心魂识海之中。 虚无的刹那,好似是有整个宇宙在他眼前炸开了。 陈叙恍恍惚惚,几乎不知今夕何夕。 却有宏大的声音,好似在旷远的蛮荒响起。 如同洪钟大吕,星辰鼓荡。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 “人身为鼎兮,筑就三元。” “天地阴阳,炼我为炉。” “且烹星辰,亦烹自身。” “水火交炼,文武锻造。” …… 原来这就是食神修炼法卷,竟是要将人体自身炼化为一座造化之炉。 亦将精气神三宝筑造为一座自成循环的无穷宝藏。 就如同庖厨烹饪人间百味,食神修炼亦将如此烹饪自身。 直至圆满无缺,无懈可击。 陈叙恍恍惚惚明白修炼的方向,一时间有无数灵感在他脑海中生灭,他像是在刹那间懂得了许多。 他懂得了许多,却又发现自己明明是懂了,偏又分明是“越知越迷”。 为何如此? 那自然是因为方向有了,可他本人却仍旧是徘徊在门外。 门外的人,不去向前踏步,又怎么可能看得清楚门内的风景? 对了,三元筑基! 陈叙立刻调动自由属性点,给自己的精元、气血、神魄各加了三点属性。 至此: 【精元:33】 【气血:33】 【神魄:33】 三元属性各自达到了凡胎境界的巅峰圆满,陈叙体内,自然而然便有精元鼓荡,气血流转,神魄映照。 三种力量达到圆满平衡,精元冲刷转化气血,气血流转充盈神魄,神魄回流调动精元。 一时之间,陈叙只觉身躯轻飘,整个人就好像是骤然脱去了十数道沉重枷锁般。 多年沉疴一朝尽去,世俗凡胎一跃升空。 无比美妙的感觉在他的心魂之间升起。 心火交融,精元满溢。 三元筑基,成功了! 【食神修炼法卷(第一层1/100)】 陈叙不知不觉便盘膝在烟火厨房中坐了下来,体内气流滚滚而动。 通过精气神三宝的转换,他终于懂得了三者之间最根本的区别在哪里。 气血,由后天而生,是体魄强壮的根本。 神魄,乃人体灵魂力量之显化,神若不存,人将不人。 至于精元,原来是先天筑就,精元之强大,便等同于人体先天一炁之强大。 换一个通俗的说法:精元,它其实决定了人的寿命根本! 陈叙修炼时,精神似在星海沉浮,意念似乎混沌朦胧,可他的意识却又分明十分清醒。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周先生神魄强大却形容枯槁,因为他精元不足,所以寿数无长。 而王墨川又说儒家修炼只能养气,却难以延寿。 因为儒家所修乃是文运之气,却难修精元。 至于道家,从炼精化气开始修行,自然是寿元悠长,似有神仙之相。 但是,这样仍然不得长生。 三百年不算长生,八百年不算长生,一千二百年也不算。 怎样才算长生? 此刻修行之始的陈叙尚且没有答案,但他好像走在了正确的路上。 【食神修炼法卷(第一层2/100)】 【食神修炼法卷(第一层3/100)】 食神修炼法卷的修行并不容易,陈叙脑海中灵光迸射,体内三元流转,如此苦修不辍,在经过十二个时辰的修炼后,他的经验也才只是涨到了第三点而已。 但醒来后的陈叙却发现,自己身体里多了一股奇妙的气。 这股气不是先前普通寻常的气血所化,也不是精元搬运到了后天,而是由精气神三宝圆融交合而成。 按照食神修炼法卷的说法,这便是:先天一炁! 第39章 泥丸傀儡 陈叙人在烟火厨房,气蕴丹田,神思冥冥。 三元筑基,气返先天,如此才成就了这一缕先天之炁。 他细细体悟着这一缕先天之炁的奥妙,同时,食鼎天书上又多了几项有关于他本人修为的描述。 【神主位:陈叙】 【称号:火工学徒】 【修为:通脉境(初期0.9%)】 【特殊状态:完美筑基,气返先天】 关于修行境界,食神修炼法卷上有着详略不同的解释。 粗略的是大境界,目前只有名称概略,分为: 凡胎、通脉、凝丹、聚神、化虚、入微、归真、合道。 详细的则是有关于通脉境的具体描述。 气走周天,百脉俱通,造血如汞,生生不息。 这便是通脉境的修行目标。 食神修炼法卷第一卷,讲述正是通脉修行法。陈叙要想解锁第二卷的凝丹修行法,还需要达成新的条件。 同时,食鼎天书上也有了新的提示词条: 【1.食神之道在于庖厨之间,增进厨艺可以帮助突破修行关隘; 2.每集齐来自食客的20个赞,就能获得一个可自由分配的属性点; 3.累积达到10000赞,可解锁食神修炼法卷第二卷。】 新的目标又出现了! 陈叙默默搬运丹田中的先天之气,只觉气韵灵动,心潮如涌。 脱离凡胎,进入通脉境以后,他发现自己不仅仅是气返先天,同时他更是拥有了内视自身,体察入微的能力。 这种能力用通俗的说法来表示,一是他对于自身状态有了更敏锐的感知,二则是他竟然可以直接察知自身寿元大限! 【寿元:18/120】 通脉境,超越凡胎极限,寿限一百二十载。 短吗? 不,对于大多数普通人而言,这是十足的高寿。 但若以神仙之流为目标,这又实在是太短了。 大道之争,一刻不得轻忽也。 这个下午无人打扰,陈叙在烟火厨房中待足了十二个时辰,而后回到现实。 然后他又再次进入烟火厨房,如此往复。 【累积点赞:1065】 【自由属性点:40】 【烟火值:346】 他的累积点赞数值又有了新的变化。 自由属性点在消耗掉9点以后,还剩余40点。 烟火值仍然不够用,陈叙打开烟火集,发现自己又可以解锁两个新技能。 【一、呼风,所谓风助火势,控火调鼎又岂能不通风语?】 【二、引水,水为万物之源,上善若水也。】 呼风,消耗300烟火值可解锁。 引水,消耗500烟火值可解锁。 此外还有控火二级,同样需要消耗300烟火值才能解锁。 烟火值太紧张了,做什么都需要烟火值。 但这一次陈叙再入烟火厨房,却既不是为了学习呼风,也不是为了学习控火二级,而是为了制作泥丸傀儡! 踏入通脉境后,勿需刻意学习,他通过食神修炼法卷竟自然获得了一种能力。 食鼎天书将这种能力称作:赋灵。 使用灵材制作面点,赋灵之后可以得到独属于他自己的傀儡道兵。 目前初级状态下,陈叙的傀儡道兵能够拥有匿形、大力这两个特性。缺点则是惧水,一旦被水泼,泥丸傀儡则会逐步融化消解,最后灵性丧失,变成普通面点。 但这个小缺点并不足以阻碍陈叙对傀儡道兵的热情。 在第二次进入烟火厨房后,陈叙立即取来现存灵材:黍浆泥胎。 说来也是有趣,这个黍浆泥胎是林齐的劣质化身所留,陈叙将其斩杀后,一直没有机会使用这些黍浆泥胎。 黍浆泥胎既可以制作泥胎丸,如今也能用来给陈叙制作傀儡道兵。 陈叙当即取下二斤黍浆泥胎,将其掺入三斤面粉当中,加水揉制成了一个光滑的面团。 揉面、醒面、排气、塑形。 他初时其实不太熟练,但或许是食神天赋的原因,一段时间后陈叙忽然发现自己脑海中有了许多关于揉面的灵感经验在不停跳跃。 例如,手臂的发力方向,面与水的添加比例等问题,陈叙都能自然而然调整解决。 而黍浆泥胎被掺入面粉后,面团逐渐出现打滑现象,陈叙忽忽然就在某一刻福至心灵,调动体内先天一炁。 神秘的力量冲入面团,将其打碎、镇压、揉制…… 捏圆搓扁,万象由心。 烟火厨房内,如果此时此刻能有一面镜子立在眼前,那么陈叙就会发现,正在揉面的自己忽然之间就多了一种特殊的气质。 仿佛此刻的他,揉的不再是面,而是红尘人生,前途命运。 从容、镇定,恰似万物尽在指掌。 丹田中,那一缕先天之炁徐徐流转,百脉之中,气血涌动,精元上行,神魄汇流。 【修为:通脉境(初期1.1%)】 【修为:通脉境(初期1.3%)】 …… 他的修为,果然是在庖厨之间得到了进益! 最后,陈叙捏制了一个摸约一尺高的灰色道兵,为了使这道兵更具战斗力,他甚至给这小小道兵捏出了简易的铠甲与长枪。 有些可惜的是,陈叙塑形技艺还是不够精湛。 虽有天赋,又有先天一炁可使他对力量的掌控精细入微,但毕竟练得还是少了些。 不够完美,须得再接再厉。 傍晚,陈叙从烟火厨房出来,恰逢赖大娘过来将今日赚得的铜钱与陈叙分好。 陈叙收了铜钱与她闲谈了几句,听她说:“陈相公你听说了没有?西城那边有个林家,打从明日开始要在那家门前摆足一条街的道场,又要连摆七日流水席招待全城百姓。 这般的煊赫架势,只为送那家的小二郎出殡呢!” 一边说,赖大娘一边口中啧啧说:“真是折寿啊,这死的又不是什么老人家,一个年纪轻轻的儿郎,都没成个家,还是小孩子呢,这不就是夭折吗? 哪有这样摆道场的?也不知那死去的人……嘿,不晓得那人受不受得住哩。” 闲话了一句后,赖大娘又忙捂住自己的嘴,眼珠子骨碌碌一阵乱转。 时人的思想都是死者为大,赖大娘虽然人老为尊,但这样说一个死人的是非,说完之后她自己倒是有些心虚。 陈叙听在耳中,却是心中微动,想到自己明早要去林家吊唁—— 不,又何必等明早? 第40章 读书人做坏事 三月十九,入夜。 城西,林府的灯火如同鬼盏,高低错落,随风幽咽,摇曳着摆满了整座府邸。 这一夜却是没有雨,连绵了数日的春雨在这夜居然有了短暂休憩。 林府的下人们都免不了说:“许是老天爷也见不得咱们二公子这般英年早逝,要停几场雨送一送他呢。” 无人知晓,没有雨的夜晚正好方便了陈叙的泥丸道兵出行。 他如今修为尚浅,一段时间内只能为一具傀儡道兵赋灵,释放道兵时,这道兵也不可离自己超过十里远。 十里,这是一个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距离。 平安巷距离林府,实际距离恰好超过了十里。 陈叙决定先下手为强,他仔细思量了赖大娘说的话,又联想到林渊对于林齐生死的执着,料想林齐就这样死去,林渊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倘或明早他依约前去林家,谁又知林家会做出什么事情,是不是有什么陷阱? 陈叙当然也可以出尔反尔,索性就不去给林齐吊唁。 但如此逃避,一来在名声上于他难免有损,二来却是治标不治本。 总之,万般躲避不如主动出击! 陈叙决定今夜就解决林家之事,明日他则要回老家一趟,解决大哥修渠之事,此后便能安心修炼,专心赴考。 去更高更远的舞台,看世界之大。 四更天,月色隐没云层。 春夜的凉风幽幽吹起,陈叙只身走入距离林家三条街的盛玉坊中。 盛玉坊,又称不夜坊。 在济川这座小城中,盛玉坊的繁华便是全城之最。 这也是全城唯一不需宵禁的坊市。 酒肆灯花,丝竹勾栏,乐伎夜弹琵琶,舞姬水袖挥舞。 亦有赌徒在那些灯火通明的暗室中一掷千金,进去时雄赳赳气昂昂,出来后却垂头丧气,心若死灰。 盛玉坊的街道两侧尽是各色小摊,卖吃食饮子的最多,也有卖灯的、套圈的、耍猴戏的等等。 陈叙走进这样的盛玉坊,真可称得上是毫不起眼,比一滴水汇入海中还要显得自然万分。 他在盛玉坊闲走闲看,偶尔隔着楼台看舞姬挥袖,间或在小摊边买几个吃食尝尝味道。 也与摆摊的摊贩随口交谈,听听他们制作小吃的心得。 无人知晓,暗夜中有一具灰色的铠甲小人提着长枪,一蹦一跳,翻过了高高的白墙青瓦,走过了一条条花径小路,循着某种奇妙的感应来到一处灯火格外明亮的灵堂外。 此时此刻,灵堂外竟空无一人。 没有下人值夜,也没有护卫看守。 唯有一盏盏烛火高低错落着,点燃在流水一般垂挂的重重白幔之间。 铠甲小人悄无声息地凑近了这座看起来空荡得奇怪的灵堂,如同一只灵猴般轻巧攀爬至窗口,侧耳贴至那窗纸边,细细探听里面动静。 里面也好似是无人,唯有一具尚未完全封死的棺材。 咚咚咚—— 忽然,那棺材里头竟是细细响起了奇怪的敲击声。 铠甲小人身躯不动,只是耳朵微微颤动了一下。 灵堂内的敲击声空灵而又杂乱,咚咚咚、笃笃笃……如是数下之后,外头花园中原本悉悉索索的蟋蟀虫鸣等声音,竟忽地一下就全部安静了下来。 好似整个世界的虫豸,都在这一刻,因为这空灵敲击而死亡了! 唯有铠甲小人,无魂无魄,亦没有生命,因而不受影响。 “唉……” 如此敲击不知多久之后,灵堂内忽然就响起了幽幽一道叹息声。 叹息声乍听起来十分年轻,但却又带着几分老气横秋的奇怪意味,且还有些尖锐。 等这叹息过后,便有一道细幽的年轻男子声音说:“成了,如今这外头莫说是活人了,便是一头虫子都要死哩,咱们有什么话也好聊了。” “多谢胡道长。”另一道年轻声音说,这声音微微低沉,但陈叙在盛玉坊隔空听到,却是一瞬间便听出来,这就是林渊的声音。 林渊问:“胡道长,你当真推算不出杀害舍弟之人的根脚么?” 细幽声音的胡道长说:“我说了,你弟弟分明是自然寿尽而亡,并非被人所杀,你偏不信,我却是上哪里给你推算凶手根脚去?” 林渊道:“不是我不肯相信胡道长,实在是舍弟死得太过蹊跷。最要紧是,他生前明明说过那两个字,我已查出来,这两个字必然便是……杀陈! 他与某个姓陈之人有仇,胡道长,我如今也不求你直接帮我报仇。 只需你按照咱们原先说好的,在这棺中质问陈某一番,吓唬他说出实情便可。” 胡道长幽幽道:“可我是狐妖啊,我在棺中只需稍作引导,来者不论是心虚还是不心虚,只怕都要承认是自己杀了人啦。” 林渊不语,双方静默片刻后,胡道长又嘻嘻笑了声:“唉,我懂你意思啦。你们读书人可真有趣,有事不直说,有仇不直报,非要我这个妖怪做坏人。 可是谁叫我欠了你们祖上的呢,又有什么办法?” 这次林渊说话了,他拱着手,在满室的白色幔帐间对着胡道长躬身行礼:“多谢胡道长,自明日后,胡道长与林家恩情两消,再无相欠。” “嘻……”狐妖只是笑。 笑声细幽,吹开了灵堂白幔,犹如一道泛着流光的影子,隐没在此刻静谧夜色中。 笃笃笃—— 狐妖不语,棺材里却又响起了节奏奇妙的敲击声。 林渊站在这棺材边忽然浑身一激灵,他暗暗咬牙告诉自己没有做错。 这才拱着手,弓着身,徐步向后倒退。 直到退出了灵堂,林渊这才转身,大步离开此处。 林渊是读书人,但却没有功名,他的资质比起林齐还有不如。无奈他只得接过族中商事,而将考取功名的希望全部压在林齐身上。 如今林齐死去,林渊原本的计划全被打乱。 他心中有万般恨意,不寻一个发泄的由头绝不罢休。 林渊走过长廊,行至廊下一条小径处,口中正咀嚼一个名字:“陈……” 忽然,他膝盖莫名一痛,整个人就向前一栽。 第41章 落魂铃落的什么? 砰! 长廊尽处,灯火幽微。 林渊砰地一下栽倒在地上,脑中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心口却已有一股森然寒意如同鬼火跳出。 他下意识便要大叫,却忽见眼前幽影一闪,冷不防一点灰青寒芒先至,直扑林渊眉心。 而后才是一杆奇异枪影,恰似毒龙出海。 眼看这一下林渊眉心便要被扎个透彻,他胸口却忽然有一道金光倏然弹出。 这是林父在栖云观求的辟邪护甲符,价值十金一张,还需有缘才得入手。 金光四散迸射,林渊终于摆脱了恐惧的压制,愤而脱口:“天尊救我,辟邪护甲,护我万全!啊——” 呼喝声未绝,只见眼前枪影果然是停顿了瞬间,似乎一时难以突破金光护持。 而便是在这停顿的瞬间,林渊也终于看清了偷袭而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对啊,这个是什么东西? 尺许高一个小人,舞着一杆二尺长的小枪,五官略有些模糊,小小的身躯却竟然带着一种神性凛然的气势。 林渊一时之间惊骇欲绝,他此生何曾见过这等奇异之物? 别说是见,就是想,他都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东西! “你是谁?”他慌忙问。 对方不答,只是那长枪却抵着金光,如同一杆将要刺破混沌天光的神器,气势汹汹,狂突而进。 辟邪护甲符的金光竟似乎是在后退。 为什么? 辟邪金光居然对此物无效? 唯有护甲起了些许作用,但护甲威力也是有限。 林渊的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脑海中仿佛是有一道道白光在炸开,他血冲上脑,口中只得胡乱说:“尊驾不受辟邪金光影响,想来不是什么邪物,应是神将临凡。 神将饶命啊,在下虽然出身富贵,此生却从来不行恶举。 我对下宽厚仁慈,对上恭谨有礼,我、我孝敬父母……我已有一胞弟死亡,若是我再殒命,叫我那年迈的父母又该如何是好? 神将慈悲,求您饶我!” 长枪小人不答不言,只是一味将长枪向前推送。 金光越来越薄,林渊跌在地上,整个人被对方那莫名的气势压制着一动也不能动。 见苦求无用,又不由问:“敢问阁下究竟是何来历?你我往日究竟有何仇怨? 若是在下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我向你赔罪可好? 我、我愿奉十金……不,百金,我愿奉百金求阁下饶命啊……” 眼看长枪就要完全刺破最后的稀薄金光,枪尖的寒芒都似乎是到达了林渊的眉心处。 林渊放置在腰侧的一只右手终于动了。 说时迟那时快,林渊挣脱压制,摇动了自己腰侧的那只小小青铜铃铛。 他大喊:“稚鬼冤魂,听我号令,落其魂灵,黜其性命!” 叮铃铃—— 铃铛一响,朦胧的黑气便似轻烟般从中飞窜而出。 黑气与林渊身上金光一触,霎时冒出烈火烤炙般的滋滋声。 林渊却只顾强行催动,完全不管自己身上的金光与黑气相冲。 却见那黑气中纠缠漂浮着几道像是书童打扮的身影,这几个童子身影扭动挣扎,无声啸叫,脸上淌着泉水般的黑雾冲过了金光隔膜,冲向了对面的长枪小人。 “死!” 林渊怒叫。 “啊——” 他狰狞激动的怒容最后却定格在脸上。 只见铃铛里飘出的几道黑影冲向长枪小人,双方相触的刹那,黑影们扑到的却好似是一团空气。 它们什么都扑不中,至于说黜落对方的神魂那就更加不过是一场空了。 “不、不可能!”林渊发出了最后一声低哑呐喊,“怎么可能?就算你是什么神将……不,就算你是傀儡之物,驱使你的人也该有神魂!我的落魂铃怎么会无用? 你到底是谁?你是、是……陈?” 黑影们扑空,穿透了长枪小人的身躯。 小人的长枪却在这一刻终于突破了最后一点金光阻碍,刺中林渊眉心。 枪尖向前一送,神异之力爆发,穿人颅骨便如同是穿刺腐乳,噗! 一点血花透出。 林渊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但这却不是结局,便在林渊肉身死亡的这一刻,先前那些受他驱使的扭曲黑影们整齐划一,便像是过电般先在原处颤动了片刻。 紧接着,所有黑影一齐转身。 它们瞪大了模糊的眼睛,发出无声呐喊。 其中,唯有一道黑影形象略微清晰,倘或此刻有熟人在旁,便应当能通过他的五官分辨出,这道黑影正是林齐的贴身小厮,松烟的模样。 盛玉坊,陈叙对松烟的形貌不算熟悉,因而此刻通过泥丸道兵的视角,陈叙一时间却并没有认出松烟来。 但此时此刻,黑影们无声呐喊,陈叙却分明是通过道兵的耳朵,听明白了那些常人无法听懂的,寂静语言。 那是鬼言鬼语。 “大公子,你死了……” “大公子你居然死了啊,那就到我们啦。” “大公子,你的灵魂好黑,我甚是喜欢吃。” “大公子,我是松烟啊,我已经将我家公子生前所有举动都详细与你分说明白了,你为何还要杀我?” “我什么都没有隐瞒……” “我不过是打碎了一个茶盏而已,你却说我对你不敬,以茶盏喻你。要挖我双眼,剥我皮肉制这邪器……” “你也有今日啊。” “呜呜呜……” 鬼啸鬼叫,鬼哭鬼呼。 黑影们扭曲着,粘连着,啸叫着,扑向了林渊的尸身。 他的身上有那道尚未来得及完全化鬼的魂魄。 残魂发出了常人无法听闻的惨叫声。 “嘻嘻嘻,胳膊是我的!” “腿,腿给我啊……” “公子,你的眼睛是我的啦……” 鬼啸无声。 唯有长廊下的气死风灯在夜色中摇曳,照得旁侧花木影影重重。 两条街外,手持罗盘从巷子里走过的年轻道士忽然面色一变,惊道:“好浓的鬼气与煞气,发生了什么?不好,怕是有大鬼要出世,快走!” 年轻道士身旁跟着一头矮小的灰驴。 道士欲待牵驴前行,倔驴却偏在此时尥了蹶子,反往后退。 直叫道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拖动这驴。 第42章 哪里来的前辈,竟用先天一炁降鬼? 陈叙人在盛玉坊,耳听丝竹靡靡,歌舞升平。 他站在一个卖各种鬼神面具的摊位旁,摊主正滔滔不绝说:“这位相公,我这里的面具可都是府城圆心寺法师们开过光的呢,戴到脸上什么邪祟都可吓退,正适合夜行。 你买一个,往后便是去外地读书赴考,赶夜路时都不怕没有好物件可用啦。” 哪有这样卖面具的? 陈叙随手拿着几个面具放在手中比对把玩,似乎是在认真听着摊主的夸夸其谈。 却无人知晓,他真正的注意力其实全在三条街外的林府。 一只泥丸道兵,竟使他可听鬼神言。 普通凡人听不到的声音他能听到,普通凡人看不到的东西他能看到。 普通凡人杀不了的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杀,如果是他本人在林府,凭借控火术杀鬼应该也不在话下。 但泥丸道兵似乎只会物理攻击,却并不通晓法术。 陈叙初次使用泥丸道兵,对这道兵的使用也尚且有些生疏。 他只感觉到冥冥中有种奇妙的联系,使他虽是远隔数里,此刻控制泥丸道兵却如同是控制自己延伸在外的一道肢体般随意自如。 他通过道兵目睹了林渊被自己落魂铃中所养恶魂反噬的全过程,听着那些黑雾的啸叫声,再没有什么时候如此时这般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松烟话语中透露出的某些信息更是令陈叙再次验证了,自己先下手为强的举动果然没错。 长廊下,林渊肉身仰倒,眉心一道血洞。 数道黑影扑在他身上,他脸上、身上渐渐多出了各种古怪齿痕与青影。 他那尚未完全化鬼的魂魄先时似乎还在尖叫,后来尖叫声微弱。 最后,气死风灯下,林渊残魂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唯有黑影们还在互相推攘、争夺、吞噬。 “你做什么?”一黑影尖叫。 “我吃你啊,你好香啊……” “桀桀桀,我也吃你……” 扭曲、混乱,新一轮的争夺再次开始。 黑影们漆黑的身躯中渐渐透出凄厉红芒,一切眼看着就要失控。 理论上,此时的泥丸道兵便该功成身退了。 正所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陈叙甚至可以隔空直接毁掉这具泥丸道兵,例如命它跳入林府后花园的某个小池塘中,一切自然就清清爽爽,再不能与他有分毫关联。 但陈叙站在面具摊位旁,耳边听着摊主的絮叨:“这位相公,如今这世道不太平啊,前些日子我还听闻萍水乡那边有水鬼出没呢。 专挑过路的小娘子与孩童下手,因这娘子与孩童气息弱些,魂魄轻些,容易受到水鬼引诱。 只要过路人受了迷惑跳入水中,水鬼便能寻人替死,自己个儿就能脱离这苦水咯。 你说这吓人不吓人? 身子弱的,连水边都不要去。 唉,也是百姓日子不好过,累得鬼都多了起来。 总之你多备些防身之物没有坏处,咱们没赶上好时候,生在如今这个世道,也只能自己多防着些了……” 摊主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愿意听他说话的,真可谓是语句连绵,直如悬河泻水,滔滔不绝。 陈叙侧耳听着,眉心却是突突突地一跳一跳。 他不知怎么,竟是想到了当年初入学堂时,先生曾问过他的话:“你读书,是为什么?” 当时的陈叙只想通过读书改变自己被践踏在底层的命运,自然不会有什么高大上的理想。 他也没有用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包装自己,只是稍微修饰了一下语言,回答道:“夫子,学生读书,为掌控自我命运。” 陈叙还记得当年那个老夫子错愕的表情。 如今,他不但要读书,还踏上了修仙这条路。 虽则依旧弱小,但他至少踏上了掌控自我命运的初始道路。 但是,踏上这条路,就一定要“尽我所意,哪管身后洪水滔天”吗? 不! 食鼎天书未曾教他如此。 食神修炼法卷上也说,烹人间百味,第一求念头通达。 如今,转身就走,令他念头不通达。 面具摊位旁,陈叙眉心直跳,冥冥中神魄的力量左突右撞,泥丸宫呼吸鼓胀。 他感觉到了,自己对泥丸道兵的掌控力又进一步增强了。 丹田中,先天一炁倏然向上潜行。 冲过膻中,越过天突。 陈叙忽然心随意动,接连给自己的精元、气血、神魄都连加三点。 借助此时突涨的属性,他终于握住了冥冥中那根奇异的线条。 林府长廊旁,气死风灯还在风中摇晃。 林渊尸身上方,那扭曲的黑影们互相吞噬,眼看就要逐步壮大,煞气鬼气一齐冲天而起。 忽然,一直默默站在一旁观战的长枪小人便在此时猛然将身跃起。 小人一跃七尺高,小小的身躯,小小的长枪。 那一杆看似袖珍的小枪却在此时忽如青云出岫,烈阳喷薄。 轰—— 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烈焰便于此刻似同天火降世,火光纷纷烈烈,带着小枪一并扎入了那道逐步膨胀的黑影。 “啊!” 鬼叫尖锐刺耳。 却不敌此时烈焰熊熊,冲天而上。 林府外,街巷中。 好不容易牵着倔驴来到这府邸旁的年轻道士仰头去看那府中火光,一时却是嘴巴大张,瞠目结舌。 “这这这……这是什么法术力量?” “天尊在上,这是先天一炁!如今这红尘世间,还有高人舍得用先天一炁?” “是哪位前辈在降鬼哦……” 年轻道士瞪大眼睛欲要查看什么,不防那府邸另一边似有妖气一闪而逝。 道士手中罗盘顿时滴溜溜一顿狂转,道士更惊了:“这府中不但有鬼,还有妖?这是什么人家?这一府都是什么倒霉蛋?哎哟……” 他忙贴了张黄符在毛驴身上,翻身骑上毛驴就要去追妖。 “我为前辈堵住此妖,前辈说不得看我年轻机灵,便传授我几招高明法术。啧……” 结果不等道士美滋滋,他手中那方才还疯狂乱转的罗盘此时却忽地安静了下来。 妖气,就这样不见了? 第43章 道友你瞧,我像人不像? 盛玉坊,小摊旁。 陈叙隔空操控泥丸道兵,以心头那口恶气化作火焰。 心火熊熊燃烧,扎死了林府后院将要化作凶猛厉鬼的那道黑影。 鬼影消散时,陈叙只觉得心房狂跳。 远隔数里,将自身心火传递入泥丸道兵,杀鬼镇邪,他做到了! 杀鬼成功的这一刻,冥冥中似有无数奇妙信息反馈入他心魂。 好像有那么一瞬间,他窥到了这个世界的些许奥秘。 人与天地,呼吸之间,万气交流。 看似是隔空,又焉知这其中没有完整通道? 人自生于母体,原本天然存在一缕先天之气。只是降生后,被红尘浊气侵染,这一缕先天之气难免便要渐渐消散,转化为后天精元。 先天资质雄厚者,精元充沛,往往寿年也长。 而有些人先天体弱,即便后天再如何保养,寿限也短,这就是医家常说的“先天不足”。 陈叙脑海中纷纷杂杂,从前学过的,听过的无数知识皆在此刻反刍。 灵光纷呈中,他也终于领悟,何谓先天一炁。 原来这一缕先天一炁,最大的作用不是增长他的寿元,而是要使后天状态的俗世之人,借此先天一炁连接天地! 人身之力难免有限,但若能以自身为锚点,操控天地之力,那便是伟力不绝,沛然难当。 陈叙心房鼓荡,心脏砰砰砰跳动有声。 【食神修炼法卷(第一层5/100)】 【食神修炼法卷(第一层7/100)】 …… 【食神修炼法卷(第一层15/100)】 天书面板上,食神修炼法卷的经验提示直线向前跳动,不过短短数息间,竟就直接上涨到了15点。 【你杀鬼诛恶,念头通达,获得鬼灵香一钱,奖励烟火值100点。】 又有杀鬼后的奇妙物质获得,还有烟火值奖励。 但陈叙此时已经不在意这些了,他更在意的是,他领悟到了先天一炁的高层次使用方法。 尽管此刻,他体内那缕微弱的先天一炁经过方才的施展已经消耗殆尽。 可在他的丹田中,却又分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徐徐滋生。 便如活水源泉,即便一时间泉水被取尽,但只要源头不死,便总会有新的泉水再度流出。 源源不断,是为周天! 小摊旁,陈叙手拿着一个恶鬼面具,心跳加速,呼吸微沉。 一种真正取得大突破的实感,直到此刻终于清清楚楚占满他所有感官。 此时情绪之复杂,难以简单用喜悦二字来形容。 更像是一颗在暗无天日的黑土地里被埋藏许久的种子,终于在春雪消融时吸够了养料,带着饱胀的生机伸展芽尖,破土而出。 忽闻一声:“这位客官,面具您还买么?” 原来是摊主终于夸完了自己的面具,此刻热情催问陈叙。 陈叙回过神来,倒也不白在面具摊前站这一场,于是买了两个形态各不相同的恶鬼面具。 一青面獠牙,一白面无颜。 他随手就将白面无颜的面具扣在自己脸上,灯火长街,喧嚣的暗影斑驳在惨白的无颜面具上,陈叙突然心神一动,感受到了某种奇异的气息如同月光流泻长街。 他豁然转身,抬眼便见到有一瘦长身影踏着夜色缓步走出。 人间灯火的光芒下,那身影白面、红眼,鬓边簪着一朵粉白的芙蓉花,分明是一个书生打扮,却又簪花敷粉的青年男子。 簪花书生就这样,踏着灯火与夜色,漆白的脸上含着浅笑,不紧不慢走向了陈叙。 不知为何,长街明明是喧闹的,此刻陈叙与来者对视,却只觉四下寂静,整个世界都好像是在这一刻陷入到了某一种迷离的幻境中。 唯有自身气血鼓噪,提醒陈叙不受迷惑。 来者,不是人。 是妖! 是狐妖。 陈叙丹田中,原本还在缓慢再生的那缕先天一炁陡然间便好似是受到了极大刺激,恰如泉眼开闸般,汩汩汩地高速恢复起来。 陈叙脸戴面具,与狐妖对视。 狐妖书生忽然开口:“道友瞧着,我像人么?” 陈叙丹田中,先天一炁高速运转,敏锐捕捉到狐妖问话时四周气息的奇异波动。 他像人吗? 这个问题该怎样回答? 陈叙道:“阁下是否像人,难道不该问阁下自身?是非真幻,存乎己心,求问他人却是下乘了。” 这话说出,狐妖顿时便歪了歪头,脸上神情似是呆了一下。 陈叙与他对视,眼神毫不闪躲,体内先天一炁跳跃鼓动,心火存于心间,跃跃欲试。 却是已经做好了随时与这狐妖翻脸的准备。 陈叙自然想得明白,这狐妖应当就是林府那只狐妖。 只是不知为何,先前泥丸道兵杀林渊时他不现身,此时却在长街与陈叙狭路相逢! 忽然,狐妖噗嗤一声,笑了。 “怎么?”他歪着头,鬓边簪花随着这个动作轻轻摇晃,面容有种说不出的邪异俊美与滑稽。 狐妖嘻嘻笑:“道友莫不是以为在下此来,竟是要为那林家小儿复仇?” 难道不是? 陈叙立刻拱手道:“还未请教胡道友此来为何?” “你叫我道友?”狐妖又笑,“你比林家小儿聪明呀。我来为何?我来结交道友呀。” 他歪头看陈叙:“陈道友,你与我相见连正脸都不露,竟是要戴着面具见道友么?” 陈叙不摘面具,只问:“还未请教胡道友与林家渊源。” “你不放心我。”狐妖一叹,“罢了,也是人之常情。既如此,我便与你分说分说。” “固所愿也,陈某洗耳恭听。” 于是在这长街上,陈叙就听到了一个狐狸与故人的故事。 原来一百年前,狐妖初生灵性时曾因一时大意,被林家先祖门下的佃户所捉。 佃户将小狐送去林府邀功,彼时狐妖拥有一身火红皮毛,耀目美丽。 林家先祖一见生喜,便要活剥狐妖皮毛将其进献给当时的云江府君。 狐妖生了灵性,为求活命施展浑身解数引得林家一个小女儿动了恻隐之心。 此后林家小女趁父兄不注意将狐妖放走,狐妖临走前便拔了三根尾巴毛赠送给林家小女,许她三个愿望。 故事说到此处,狐妖问陈叙:“如今你可明白,我为何不在意那林家小儿之死了?” 第44章 与妖叙话,唯马掌可欺 故事是很简单的故事。 但故事里的主角却似乎各自有不同寻常的反应。 陈叙听完狐妖所问,仍是先不回答,却又反问他:“胡道友当年所留狐毛,不曾被林家小女儿出嫁时带走?” 狐妖道:“她没有来得及出嫁呀,她那年因放走了我,被父亲责罚去祠堂禁闭十日,却遭了风寒就此病倒。 那场风寒来势汹汹,不过几日竟转成了时疫。 她被家人隔绝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院中,我在远处瞧见了趁夜悄悄去见她。 我当时修为浅也救不了她,她便取出自己手上的狐毛向我许愿。 第一个愿望便是叫我不要加害她的家人,第二个愿望则是希望我将来能对手持剩余狐毛之人照拂一二。 她将自己可以拥有的愿望转嫁给后来人,但是三个愿望她已经用去了两个。 便是能将愿望传下去,林家也只能剩下一根狐毛咯。” 狐妖说到这里,脸上笑容似乎有些惆怅,又有些愉快。 陈叙道:“所以最后这一根狐毛便被林渊用来许愿,叫你明日躲在林齐棺材中质问我?” 狐妖道:“是啊,我虽是妖,自开灵智以来却一向信守承诺,我答应过的事情便一定要做到。 但是……我只答应了要在明日躲在棺材中质问你,却不曾答应要在他发生危险时救他啊。 他死不死又与我何干?道友你说,可是这个理?” 狐妖问陈叙,但并不等陈叙回答,他自己脸上却先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他强调:“是他自己要死的。” 陈叙听到此处,已经完全懂得了狐妖的逻辑。 狐妖的逻辑有问题吗? 乍听起来好像是有哪里不对,可细想来却竟然十分有道理。 有道理到陈叙都不由得恍惚了片刻。 他自打开启修行路,至今遇鬼遇妖,鬼且不说,遇到的两类妖,一是鼠妖,一是狐妖,可这几个妖却竟都知情守礼,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比起许许多多满嘴圣贤书的人还要更有仁义道德些。 虽然,狐妖的道德略微有些偏向。 可狐妖也有他自己的理由,狐妖又说:“道友,我其实不喜欢林家,你觉得这个好理解么?” 陈叙道:“你不喜欢林家,从你的角度来说是有理的。总不能他们抓了你又放了你,你便要对一个一开始以加害你为目的的家族感恩戴德。” 这话却是说得狐妖一怔。 他鬓边的芙蓉花颤了颤,狐妖忙伸手扶正,脸上惊喜说:“嗨呀,真不愧是林家小儿想要加害之人,你说的居然好有道理。 我此前想了许久也不曾想明白我与林家的关系,我只知道自己十分不痛快。 虽是答应了林家小娘子要履行承诺,但这承诺履行起来,我心里却总是堵得难受。 我不是人,总有些事情不如你们聪明人想得明白。 好在道友帮我分析清楚……咦,这便是你们人族所言,茅塞顿开么?” 狐妖居然还会用成语。 至此,陈叙心中虽然对这狐妖仍存三分警惕,但交谈时的态度却已放松了许多。 陈叙道:“不过是阁下被一叶障目,因而一时难以想明白罢了。” “你说话真好听。”狐妖喜滋滋道,又问,“但我还有一事不解。” “胡道友请说,在下虽不一定能答,但也会尽力相助。” 狐妖幽幽道:“当年林家小娘子明明是因为被父亲责罚才害了风寒,此后又转为时疫,她的死,可以说与家族的放弃脱不了关系。 可是她临死前我去看她,为什么她心里挂念的却还是她的家族? 她最后孤零零地躺在那冰冷房屋中,家族无一人来看她。 便是往常对她口口声声疼爱有加的几个兄姐,甚至是她的母亲,都不曾来送她最后一程。 你可知,她死去时,是被下人用薄棺葬了的。 她也进不得林家祖坟,要不是我后来攒了银钱请道士去她坟前超度她,只怕她死后还有尸变的可能。 可即便如此,她死前还是念着家人…… 还要将我赠她的狐毛夹在书中,写下遗言,告知后人凭此狐毛可求我一事。 道友,你说这是为何呀?” 这个问题狐妖问陈叙,陈叙一时也被问住了。 狐妖见他不答也不恼,又说:“我这些年时常在想,当年害她的人里头有她的父兄,那是不是也有我? 我也是……我也是害她的那个吗?” 问完这句话,狐妖直勾勾地看着陈叙。 直到这一刻,陈叙才真正清楚感受到,或许这狐妖夤夜来此,非要见自己一面,为的就是问自己这个问题。 长街上,人间的喧嚣依旧显得十分朦胧,像是被清扫在另一个奇异的世界里。 而眼前的世界中,却只有一人一妖。 妖对人间有许多困惑,而人,人对人间却也未必就当真看得分明。 陈叙思索片刻,道:“世间因果,本就是连绵不绝,一环扣一环,似由无数锁链组成。 胡道友可曾听闻,一个国家曾因一只马掌而亡?” 狐妖奇道:“什么国家竟会因马掌而亡?” “寻常马掌自然不会,但若是边关告急,有机密要务须得疾速送达上京时。 有驿卒携此机要密报乘马疾行,半途马掌脱落,驿卒寻驿站暂停,修补马掌。 那修补马掌的匠人手艺不佳,有所失误。 于是在后半程的某一刻,重新打了马掌的马儿忽然马失前蹄。 将本就疲累的驿卒从马上摔下,驿卒因此摔死。 那封机要密报便再也没有了被送入京城的机会……由此半年后,敌国军队长驱直入,此国灭亡。 请问胡道友,世人若因此而做下结论,言道此国是因马掌而亡。 胡道友认为,此事是否便应当做此解答?” 狐妖听得一对细长眉毛紧皱,不由说:“怎能就说是因马掌而亡? 一个国家,倘若只是因为错收了一封机要密信便走向瓦解,那只能说,这个国家本身便已经腐坏到不成样子了罢? 强大的王朝,哪有这般不堪一击的? 真要说亡国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军队无力,皇帝愚蠢,官员无能? 却是怪一只马掌,当真无物可怪也,唯马掌可欺! 我是狐,不是人,且懂得这个道理哩。” 忽闻一阵抚掌声。 狐妖抬眼一看,却见对面的书生抚掌笑说:“正是如此,因而那家人恶毒,又怎能怪狐?” 第45章 (求追读)人间何处不是道?解锁新灵材 长街上,狐妖看着对面含笑的书生,口中不由喃喃重复了一句: “那家人恶毒,又怎能怪狐?” 狐妖抬眼去看对面书生,那青年尚且戴着一个白脸面具,面具没有五官,唯有两眼处挖空,露出了青年朗星般的双目。 不知怎么,虽瞧不清对方五官,狐妖却不由自主感觉到对面之人一定极是风采神隽。 令狐妖不由自主便生出一种莫名的激动,似有热血从心底沸腾,要叫他冲破世俗种种迷障,去看到大千世界,星月朗阔。 狐妖下意识想学习对方的笑容,更想学习对方的神采。 “我……”狐妖脸上露出笑,尖尖的嘴角自两边向上咧开。 他又觉得不对,连忙就伸手放到脸颊两边搓了搓,揉动了略微有些僵硬的五官,使笑容弧度更加柔和自然一些。 狐妖这才拱起手,带着笑,向陈叙弯腰深深施了一礼。 “我、我……小狐,小狐多谢先生教我!” 狐妖喜悦,激动,恨不能当场抓耳挠腮,却又扭扭捏捏要丈量着自己笑容的弧度,尽力学出优雅。 他虽是人形,也通人言,甚至有些地方比某些人还更懂礼知事些,但此时此刻陈叙却又分明像是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只皮毛未褪的狐狸。 狐狸人立而起,尖尖的下颔,斜飞的眼线,耳边簪着一朵芙蓉花。 他穿书生袍,戴书生巾,像人,却又保留着动物的天性未褪。 真是有些滑稽,可竟然又有些野性的可爱。 陈叙看到这里心下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狐妖可教,自然是比打生打死要好上许多倍。 “相逢即是有缘,你我闲谈论道而已,又何必言谢?” 狐狸却又是一怔,小心反问:“我们……是在论道吗?这便是论道?” “人间何处不是道?你知恩图报是道,信守承诺是道,此刻长街烟火也是道。”陈叙说,“又不是一定要松花煮酒,春水煎茶才叫道。 或是道门真人,儒家高士,焚香调琴,阳春白雪…… 他们是道,我们难道便不是道了么?” 狐妖“啊”一声,眼睛亮了,砰砰跳动的心脏越发激动。 他喜不自胜,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时扶一扶鬓边的簪花,一时又摸一摸头上的帽子,手还忍不住想要去搓自己的脸。 “我、我必要报答你一些什么。”狐妖苦恼,“可是我先前答应过林家小儿,明日还要躲在棺材中问你是不是杀人凶手。 他人虽死了,我曾答应的事情却务必要履行。这、这又该如何是好?” 陈叙说:“你只管履行的你的承诺,到时候问便是,至于何时问,怎样问,我又会有什么反应,那却与你的承诺不相干了。胡道友以为,可是如此?” 狐妖的眼睛不由得又是一亮。 陈叙最后笑说:“胡道友在人间修行,想要成道,还请务必知晓一事。 世间之人有完全者,亦有残缺者。所谓残缺者,虽为人形,其性却恶。此等人行事叵测,毫无底限。虽为人,却又非人,实乃蠹虫而已。 胡道友可千万莫要去学那蠹虫,被这浊世迷花了眼,丢失底限。 今日相逢,你我互称一声道友。他朝若是有缘再见,希望你我还能再称一声道友。” 说罢了,他将自己的面具摘下。 狐妖怔怔看着他,脑海中翻滚着他的话,脸上又不由自主学他神态,一时间腰背挺直了些,脸上略微僵硬夸张的神情又显得柔和自然了许多。 狐妖宽袖端方,将双手交叠至身前,此番郑重行礼道:“自当如此,不敢偏离。” 陈叙回礼道:“在下陈叙,见过胡道友。” 狐妖结巴了一下,忙说:“在下、在下胡溪,见过陈道友。” 一人一妖相对行礼,互相告辞。 直到狐妖告辞离去,陈叙忽闻耳畔人声嘈杂,只这一刹那,红尘中的所有喧嚣便又都回来了。 而长街之上只见行人往来,夜市熙攘,又哪里还有狐妖的影子? 灯火下一相逢,简直便如志怪小说中的幻梦一场。 但陈叙知晓这一切绝非是梦,因为狐妖临去前也赠送了他三根狐毛。 如今狐毛还在手中呢,真真切切,神异瑰丽。 【狐妖灵须,煅炙后碾成粉末,搭配辅材可调和成玄狐回春散,功能止血生肌,治愈外伤,对修行者亦有一定功效。】 【与狐妖结缘,获得新品种灵材,奖励烟火值+300。】 陈叙顿时惊喜,烟火值+300,他回去就可以解锁控火术二级,或是呼风之术了! 正喜悦间,陈叙就要将手中三根狐毛收入烟火厨房,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惊喜一声:“这里这里,妖气便在前方,快,阿倔我们快走!” 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便是好生显眼的一人一驴。 只见一蓝衫道袍的小道士一手举着个罗盘,另一手拉着头灰驴,正费力向前拖拽。 人往前走,驴往后退。 小道士先喜后急再怒:“妖气就在前面啊,蠢驴你再跟我倔等下妖气就又跑了。哎呀快走……” 驴不走,驴咴咴叫,驴退得更厉害了。 “阿倔!”小道士先是怒喝,后又哭丧脸,“祖宗啊,我叫你祖宗行不行?我下回再不骑你了,咱们快走吧。” 小道士服软了,驴便不再往退了。 驴终于肯乖乖往前走,小道士正欣喜间,忽然低头一看手中罗盘。 咦,罗盘指针又不对了。 “啊!”长街上,小道士发出了杀驴般的惨叫,“妖气又不见了?啊啊啊,蠢驴、倔驴,小爷要跟你拼了!” “咴咴咴——” 长街这头,陈叙悄无声息将手中三根狐毛收入了烟火厨房。狐毛一被收走,所谓妖气自然也就没了。 他把玩着手上的两个面具,与小道士擦身而过。 小道士牵着驴,忽然回头“咦”一声,热情地奔到陈叙面前打了个稽首说:“这位善信,小道清虚道宫第七十二代弟子,道号玄一,此番南下历练,为体察世情,降妖捉鬼而来。 我观善信气韵不凡,想来见识定然远超常人,想请问善信在这左近可有见着妖?” 陈叙看向玄一小道士,奇怪反问道:“夜市中熙熙攘攘尽是人,道长为何就认定我能识妖?在下不过是凡间俗人而已,怎就当得道长一句气韵不凡?” 玄一小道士被反问懵了,不由挠了下脑袋,结结巴巴说:“难、难道不是吗?不对呀,我一见你我就觉得你定与常人不同,我的感觉不会错才是……” 陈叙急着回去修炼,立时一本正经忽悠他道:“感觉之说虚无缥缈,又怎会定然无错? 道长莫要被自己的错觉骗了,告辞。” 第46章 是夜,呼风 陈叙大步离开盛玉坊。 这一夜又杀了一个该杀之人,与狐妖论了一场道,还收获了不少的烟火值,甚好! 这个世界的神奇幕布正一层一层在他面前逐渐剥开,数日之间的经历,竟比过去十年还要丰富有趣。 陈叙如今只希望林家之事不要再继续多生波折,毕竟他又不是什么灭门狂魔,不至于因为跟林齐有仇就非要杀他全家。 走出盛玉坊,陈叙回望了片刻那座在夜色中喧嚣的坊市。 隔着重重灯火与人影,他依稀仍能见到那玄一小道士在拽着毛驴,捶胸顿足。 “蠢驴误我!哎哟,这妖气妖气不见了,那位施展先天一炁的前辈也寻不着了,偏就你这蠢驴与我形影不离。 我要你何用啊?” 陈叙转过身,默默咀嚼了片刻“先天一炁”这四个字。 听这小道士话语中的意思,“先天一炁”想来应是 极为难得? 陈叙在夜色中漫步回家,意识却又在同时连接泥丸道兵。 泥丸道兵在施展烈焰击杀恶鬼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利用那熊熊烈焰又顺势烧毁了林渊的尸身。 这烈焰不是寻常凡火,而是由陈叙的先天一炁隔空所化。虽是隔空,威力似有减弱,但也在一时三刻间飞速将林渊尸身烧成了灰烬。 最后夜风一吹,灰烬纷纷扬扬散入旁边花木丛中。 而先前林渊尸身所在之地,竟是连一片草皮也不曾烧着。 这便是一级圆满控火术的控制力。 得益于林渊先前刻意打发了下人护卫的缘故,直到此刻,才有声音在远处惊起:“咦,那边廊下是不是起火了?” “好像是有火光,走,快过去看看!” “哎,不、不行。大公子先前吩咐了,天亮之前都不许我们去那边。” “顾不得了,都起火了还不去……咦,火、火呢?” 火光只在天空中窜了片刻,刹那便又消失不见了,速度快到直叫人以为是幻觉。 注意到了火光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便都犹豫徘徊起来。 火光都不见了,那还要不要过去看呢? 几人中,便有道声音打个哈哈,压低了调子说:“哎,什么火啊?我可没看见什么火,就是你们眼花了罢?总之公子说了不许我们去那边,那我只管听从公子吩咐便是。 听公子的话,准没有错。” 面面相觑的几人各自转动眼珠,顿时就都明白过来。 有些事情,不做不错,多做多错。额外的事情做了虽然可能得奖赏,但也有可能要命啊! …… 这一夜,林府再无波折,竟是寂静安详直到天明。 陈叙回到家中,撤回了泥丸道兵。 道兵回归时,小小的身躯竟俨然是多了一种分外的神韵与煞气。 陈叙与道兵对视,只觉控制圆融,指挥如意,但道兵本身又仿佛是多了一股格外的灵性,使得陈叙在驱使时不必耗费自身太多心力,道兵也能自如应对指令。 这道兵,成长了! 以陈叙现在的实力,虽然短时间内只能控制一具道兵,但这道兵却竟然拥有自我成长的能力。 这又是一项令人惊喜的发现。 陈叙将道兵收回烟火厨房,开始琢磨要用什么方法弥补道兵惧水的缺陷。 一时难有头绪,他便将此事记在心里。 陈叙又消耗100点烟火值进入烟火厨房,这次,他要一举学会呼风之技! 唤出天书面板。 【累积点赞:1067】 【自由属性点:31】 【烟火值:548】 【精元:36】 【气血:36】 【神魄:36】 【修为:通脉境(初期1.4%)】 可惜了,三元筑基成功以后,每增加一个自由属性点都至少需要20点赞。 他突破前囤积的自由属性点还是略少了些。 如今陈叙要想增长实力有几个途径,一是自己苦修食神修炼法卷,二是通过制作灵食获得修炼灵机,三则是加点。 当然,单纯加点只能增强他的身体底蕴,要想将底蕴转化为实力的话,也还是需要修炼领悟。 陈叙觉得,自己可以将加点看做服丹。 只是常人服丹或许存在丹毒困扰,又或许难以精准控制三元属性的成长,而他加点却每每控制精微,并且还能一证永证,这就是最大的优势! 自由属性点还是要继续积累,这东西不但可以在修炼时当丹药用,战斗时也能帮助增加续航。 一物多用,多多益善。 【消耗300烟火值,学习呼风。】 【呼风一级(0/100)】 烟火厨房中,陈叙逐渐沉入了对呼风的学习中。 “阴阳相生,清浊流行谓之风。” 陈叙发现,自己学习呼风,比起当初学习劈柴与控火似乎都要简单许多。 不,或许不是因为呼风术更简单。 而是因为陈叙成长了。 他的神魄增强了,思维更敏捷了,吃过莲华补慧羹以后,更是拥有了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悟性,自然也在无形中有所增长。 陈叙闭目盘坐在烟火厨房中,人却仿佛是随风行走在苍翠的山林中。 过翠竹阵,听松涛声。 品微风习习,见狂风大作…… 丹田中,先天一炁徐徐上行,流经肝脏,滚过肺腑,乙木生风。 【呼风一级(1/100)】 【呼风一级(3/100)】 (5/100) …… 翌日,陈叙醒来后神气却反而内敛起来。 皆因昨夜领悟呼风之术,使他连带着对体内那一缕先天一炁也有了更深的理解。 他发现自己能藏风,便也能藏气! 神韵内敛后,陈叙乍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常人认知中的文弱书生。面如冠玉,风度翩翩。 谁又能想到他曾数次持刀将人当柴劈呢? 陈叙照例简单做了些早食请赖大娘帮忙卖。 这不是长久之计,不过陈叙现在腾不出手去实施新方法,便暂且维持着旧路。 只等今日“吊唁”过林齐后,他要回乡一趟。 不过林渊“失踪”了,却不知今日的林家会有何等热闹? 陈叙不知道的是,林家如今尚且风平浪静,而云江府城,却有一桩关于他的谈话在如风起澜般进行着。 云江府,崔氏。 崔云麒自打归家后昏迷两日,这日清晨终于醒了。 第47章 请君名动天下 云江府,崔氏别院。 崔云麒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跪在父亲崔衡面前,向他请罪。 “父亲,孩儿有负您所望,还请父亲责罚!” 崔衡道:“小竹林中诸事我已知晓大概,但我不想听旁人说,我只想听一听你的讲述。” “父亲!”崔云麒一下子就抬起头,面色煞白,脸上有冷汗滚滚而落。 在星罗棋布大阵中遭遇的一切,对如今的崔云麒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阴影。 他昏睡两日好不容易才挣扎醒来,如今再要他主动回忆讲述,无异于将他的自尊凌迟。 崔云麒根本答不出来,他一个字都不想说。 但崔衡的权威终究深重,崔云麒纵有再多不愿,在父亲深沉目光的注视下,他到底还是咬着牙,渐渐道:“我、我那日进了大阵,原本并未在意身后之人,不曾想此人、此人……” 话未说完,想到月湖上那布衣书生轻描淡写一步上前,就跨过了自己怎么也跨不过的那道鸿沟时的场景。 崔云麒喉间顿时又是一阵腥甜,他再也忍不住,噗一下竟又喷出一口血来。 “父亲……” 崔云麒顿生惶恐,他甚至慌忙往前扑,想要擦去地上那滩血。 却闻一声叹息,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了他。 崔衡弯下腰,用一种崔云麒从未见过的温和语气说:“云麒,你这半生过得实在太过顺遂了,从来不知挫折为何物,如今遇到些许风浪竟就如此不堪承受。 往后,又该如何是好?” 崔云麒怔怔抬头,明明是在被安抚,但不知为何他此刻心里却更慌了。 “父亲,我……” “你不必自责,这都是人之常情,世间不受胜负成败所影响之人终究是极少数。此类人大多都已堪破人间名利,世俗爱恨,拥有圣贤心境。云麒,你能吗?” “我、父亲,孩儿不能。”崔云麒惭愧道。 “不能也无妨,因为你父亲我,也不能。” 崔云麒一下又惊住。 “当然,虽然无法完全堪破,但也不能尽被情绪左右。为情绪所困者,终将丧失自我,成为情绪奴仆。云麒,你可愿如此?” 崔云麒立刻说:“孩儿绝不如此!” “那你如今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 “什么?”崔云麒又反应不过来了。 崔衡问:“你被人所败,还是败在一个贫寒出身的农门学子手上,你……是想要诛杀此人吗?” “杀他?不!”崔云麒脱口道,而后他自己就又怔了下。 片刻后他思索道:“父亲,倘若只因败过一次,我便要通过杀人来泄愤,那我这一生只怕都要止步于此了。便是杀了他,我又赢了谁?” 崔衡笑了:“既不想杀他,那你是想光明正大再赢回来?” “我……”崔云麒竟是迟疑。 他对自己已经有些丧失信心,陈叙竟成了他的心魔。 崔衡摇摇头,叹一声道:“到底年少,些许小事便如此困顿。云麒,败于乡野村夫之手你自然耿耿于怀,但若是,打败你的是名动天下的名人高士呢?” “名动天下?” 崔云麒喃喃重复了一句,灰蒙蒙的眼睛抬起来,先是略带迷茫,而后才有光亮踌躇着,一点一点从中透出。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脸上渐渐便有了异样的神采。 …… 陈叙早上做了香酥千层饼,面是昨夜入睡前提早发好的,早上只管烙饼就是,因此做起来速度飞快。 他如今控火术一级圆满,再将这门技艺运用到灶下火候的控制上来,那简直就是炉火纯青,便利之极。 因而他这千层饼烙出来,便是格外的外酥里软,香脆可口。 一咬下去,简直层层掉渣,就连酥皮碰撞的声音都显得似乎是有香气的。 控制火候与烙饼的过程中,陈叙还感受到自己食神修炼法卷的修行经验在缓慢增长。 尽管这种增长很不明显,甚至一百个饼烙完,天书面板上连一个明显的经验点都没给他加,但陈叙能够清楚感受到,还是有些不同了。 这种不同,在三元筑基成功,正式修炼食神法卷以前,陈叙是未曾体会过的。 如此看来,不仅仅是制作灵食可以给他增强修行灵感,制作普通食物其实也可以。 只不过烹饪普通食物所能带来的灵感加成,没有制作灵食那么明显罢了。 但若细水长流,也是一种很好的修行。 陈叙因此对庖厨这个事儿有了更多的耐心,以及更加郑重的态度。 期间,陈叙又听到了小鼠阿实与九爷的吱吱对话声。 小鼠声音活泼灵动,像是灶火中伴奏的精灵,给陈叙增添了不少趣味。 “九爷,书生烙饼比以前更香了,阿实都舌头都快要被他给香掉了,吱吱吱……” 【点赞+1+1……】 家里藏着两只鼠妖,却竟然给了陈叙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也是稀奇。 早上琐事做完,王墨川与徐文远前后脚来寻陈叙。 王墨川还带了下人与马车,于是最后三人便同乘一辆车去向了林府。 过程中,当然也少不了陈叙拿出自己烙的千层饼来给二人吃。 王墨川的每日点赞上限是30点,徐文远虽只有10点,但蚊子腿也是肉,能不放过就不放过。 不过要想让二人连续说出夸赞之语也并不容易,这需要陈叙言语引导。 马车中,王墨川不由笑说:“可见陈兄对于庖厨之道是当真执着用心了,今日手艺又胜昨日。 陈兄厨艺好,学问更好。这般进益实在令人心动啊。要不然,我给陈兄奉些束脩,陈兄也教一教我怎样做菜罢?” 陈叙说:“那我真教,王兄你真学吗?” 他好像是认真的,王墨川不由愣了一下。 随后两人目光相对,马车中便传出了爽朗的笑声。 王墨川哈哈笑了起来,三人乘坐的马车中,唯有徐文远一边默默啃着酥饼,偶尔向陈叙二人投去羡慕的目光。 忽然,陈叙问:“徐兄,好吃吗?” 徐文远一下子就直起腰,慌忙说:“好吃好吃,好吃极了。” 陈叙看看他,王墨川也看看他。 然后三个人一齐笑了起来。 直到马车来到林府门外,车内的说笑声才渐渐止息。 毕竟是来吊唁同窗的,哪有在人家灵堂前说笑的道理? 三人肃容下车,徐文远脸上尤其带了悲痛。 却见那林府中的动静似乎是有些不对。 第48章 县学录名 林府门前。 王墨川带了帖子,本来是要奉上。 可竟然寻不到一个接帖子的人。 那门前整个儿乱糟糟的,下人乱窜,来访宾客也没个正经引导,来做法事的道士们不知要将灵棚安置在哪里,还有下人似乎是在与某个道童推搡着什么。 说着说着,竟当街吵了起来。 有世交亲朋前来吊唁,此刻也多数都被堵在门口。 王墨川正要谴车夫前去探问,旁边便走过来相熟的学子说:“王兄有所不知,林渊兄不知何时竟是不见了。 那灵堂棺材里躲了个怪东西,凡有人走上前去吊唁,他便要问一声‘是你杀了林齐’吗? 嚯,当时可将大家都给吓坏了。 又不知道从哪里走进来一个牵驴的小道士说里头有妖,也不顾大家阻拦便去掀那棺材盖。 结果棺材里真窜出一只红狐狸,嗖一下冲到林伯父身前,将人给当场吓晕,这妖就这般消失得没影了。 牵毛驴的小道士往驴身上拍了个符,然后就抱着驴,嗖一下也不见了。 嗐,一大早尽是稀奇事,这府上可不就乱了套了吗?” 王墨川听得一呆,他们不过是比旁人来得稍晚些,竟就错过了这府上一重重大事。 当然,王墨川绝没有要看人家热闹,幸灾乐祸的意思。 林齐新丧,林家已是愁云惨淡,又出了这一桩桩事,林渊还莫名不见了,王墨川都要替林府两老发愁。 “林伯父现今如何了?”王墨川叹息一声,先问。 热心肠的学子名叫孟回,他上前一步,却是压低声音说:“如今林家乡下族里来了人,说是要帮着林家主持大局呢。 林家两个年长的儿子一死一失踪,倒是还有个七八岁的庶子在膝下。 如今正掰扯着,林伯父若是醒不过来,那就要看伯母的手段了。” 也就是说,林父还没醒。 徐文远在旁边听得又忧又急,忙道:“那我等如今又该如何?还去不去送林齐兄……最后一程? 我们,是不是应该要进去帮一帮林伯父?” “帮什么?”却听闻一道略微带着沙哑的威严声音传来。 众人忙转过头去,只见林府台阶上走下来一个身着青色便服的中年儒生,正是众人所熟悉的县学训导伍正则。 众人忙躬身行礼,喊夫子的喊夫子,叫老师的叫老师。 就连拥堵在街上,正与林府下人争吵的那几个道童也都安静了下来。 伍正则缓步行来,目光扫过众人,淡淡道:“亲族内务,诸位该以何等身份,何等理由插手?” 众学子皆垂首讷讷。 “是非皆因强出头,尔等年轻识浅,倒不怕自己自以为好心,结果却做了坏事么?” 伍正则训了众人几句,最后道:“去罢,进去为林齐吊唁,送他最后一程,随后便回到你们的学舍里去。 我记得,今日不是休沐。” 如此三言两语将众人安排明白,虽则林府门前还是混乱,但这混乱却又仿佛是与县学众学子隔开了。 还没来得及给林齐吊唁的学子们连忙顺台阶而上,匆匆进了林府门,也不等谁通传就自顾进灵堂去给林齐上香吊唁。 灵堂里也是乱糟糟一片,一眼看去像是有几波人在对峙。 众人管不得这些,只埋头将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完,又匆匆向尤夫人告辞离去。 陈叙就混在众人中间,赶场一般与众人一起将流程走完,又随大流一齐退出了林府。 期间众人皆是沉默,直到再次从林府大门走出,才有人忽地长吐一口气,道:“两三日间,一家一族之变化竟可以有如此之大,真是世事无常。” 是啊,真是世事无常。 众人无不感慨,心有戚戚。 陈叙也觉得挺无常,他今日来林府吊唁,本以为还要再经历一番波折,岂料波折的确是有,但又好像与他全无关系。 他成了个旁观者,狐妖在他还没来时就跑走了,林渊“失踪”了,一下子这林家兄弟与他的恩怨就好似是成了一场梦幻泡影。 陈叙有种如梦初醒般的透彻感。 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大约要比所有同窗都更能深刻理解“世事无常”这四字。 林家之事就此告一段落,县学的学子们果然纷纷结伴又回县学去了,唯有陈叙被伍正则叫住。 陈叙上了伍正则的马车,这位惯常严肃的先生到了马车里却是面色稍缓,尽力缓和语气问陈叙:“你腿伤如何?府试前可能痊愈?” “回夫子话,学生腿伤已好了大半,府试前必能痊愈。”陈叙连忙回答。 伍正则点点头,道:“今年我与诸位夫子商量过,此去府城最好提前半月。还有一月便是府试开始,再过五日我等便要点齐人手出发。 你若决定要参加今年府试,此时便可随我前去县学录名。 五人结保之事倒是不需担忧,录名以后学里自会为你安排。” 伍正则细致周到,陈叙听在耳中精神一振,连忙说:“多谢夫子。” 说了这一句,因见马车中气氛似有些过于沉闷严肃了,陈叙又加了一句:“学生这便蹭一回夫子的马车去县学,学生近来自制了一些粗茶,回头回赠一包给夫子,还望夫子莫要嫌弃。” 伍正则听在耳中,淡淡瞥了陈叙一眼。 这一眼的意味很有些复杂,就是在十分明显地表达嫌弃。 呃,伍训导的性格是这样的。 一般的东西他都很嫌弃,包括县学里那些性格各异,毛病也各种各样的学生,他通通都很嫌弃。 但嫌弃归嫌弃,这并不妨碍伍正则认真负责的行事态度。 因此陈叙从不惧怕他,见夫子眼神瞥来,陈叙反而又笑说:“夫子,这茶味道极好,我不给旁人的,单给夫子。” 伍正则叹了声,道:“罢了,你还有闲情制茶,看来这接连数年受挫,却是不曾打击到你的心气。 如此甚好,你有这等心性,将来不论科举成不成功,前程都必然不会差。 你那茶,既是要给我,回头便送来罢。” 陈叙立时眼睛一亮,面露喜悦。 收东西的不过是勉为其难表达愿意“收礼”而已,他这个送东西的倒是格外高兴起来。 陈叙有些微的小心思,他打算送“解忧茶”给伍先生,听这位先生一句真香。 顺便探一探伍正则的每日点赞上限是多少。 陈叙未雨绸缪,人还在济川,心里却已经在想着此去府城,自己的后续点赞来源了。 第49章 一个敢说,一个敢问 这日上午,陈叙跟随伍正则去了县学录名。 期间他也向伍正则打探了儒家修炼之事,伍正则是永徽三年的举人,后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没有继续考取进士,却是在去年年初来到济川县,当了一个从八品的县学训导。 伍正则脾气严肃高傲,日常并不会随意与学生亲近交流。 但被陈叙问到门上了他也不会拒绝。 伍正则微微思索了片刻道:“读书人修行,多赖文名与文运。文名越盛,养气越快,文运越强,战力越强。 不过大多数读书人其实并无战斗机会,寻常妖鬼见了我等身怀功名,自然就退避三舍,须惹不到你我头上。 至于民间若是闹妖闹鬼,那也自有三大道宫与镇狱司处理。 济川县虽没有下设镇狱司衙门,但济川本地既无幽冥矿藏,也无灵山名产,贫瘠之地,妖鬼之事自来少见。 百姓若实有苦厄,也可去寻城外道观。 那栖云观便是在三大道宫记名过的,有权责处理本土妖鬼之事。” 陈叙听到这里,发现同类的问题,在不同人口中说出来,结论与方向竟是完全不一样的。 周先生口中的世界,神仙也在蹉跎。 王墨川说修行,则只讲养气与功名。 而伍正则说修行,开口就提三大道宫与镇狱司。 说话间他的眉头且微微紧锁,虽然他口口声声说妖鬼之事与读书人无关,但他微妙的表情里却又仿佛是蕴藏着万千未尽之言。 陈叙又问:“夫子,养气法只有考取举人功名才能从朝廷获得吗?” 伍正则瞥他:“不然你也可去寻个世家大族做赘婿,或许能提前获得养气之法。” 陈叙顿时哑然。 伍正则却反而像是来了兴致,对他指点道:“你可知,大黎天下虽是皇朝之天下,其实亦是世家之天下? 北疆裂山李氏,东域开阳谢氏,西荒昆仑白氏,南诏巫族钟离氏。 我青州七府则有崔氏、王氏、宁氏、欧阳氏等诸多大小世家,从上至下,盘根错节。 若非当年太祖立国,分立儒释道三教,设文庙以聚拢天下文运,只怕科举之事绝难持续数百年。 至于说叫普通百姓也可开蒙,农商之家也能读书,那就更不可能了。” 陈叙听来微惊,学堂里夫子自来只教圣贤书,或谈一谈古人事,却从不会讲述今朝天下大势。 没想到伍正则这位日常并不平易近人的训导在打开话匣子后,却什么话都敢跟陈叙讲。 陈叙听在耳中,只觉一幅更加宏阔的世界画卷在自己眼前展开了。 他忍不住问:“夫子,那如今……是各大世家不欲科举吗?” 好家伙,一个敢说,一个敢问。 伍正则顿时挑眉,随后却正襟危坐道:“年轻人说笑了,文庙已立,世家伟力亦难免通过科举达成。 怎么灭科举?灭科举,那岂不成了灭自己?” 眼看陈叙还要再说什么,伍正则肃容道:“行了,回去好生做好准备,五日后辰时,北城门集合。” 陈叙顿生遗憾,却也只能作罢。 此后他跟着伍正则在县学录名,下午又单独去了一趟市场,采买了不少东西。 傍晚回家后,陈叙一边收拾整理自己购买的各种物资,忽然发现食鼎天书上自己的累积点赞就好似是乘坐了青云梯一般,猛地向上窜了一大截。 【累积点赞:1472】 【自由属性点:51】 【烟火值:653】 一下子多了四百多个累积点赞,自由属性点也多了20个,烟火值亦是如此。 陈叙心中惊喜,连忙查看点赞来源。 这才发现小部分点赞来自今天卖出去的千层饼,大部分点赞来自【你以烈火烹人魔】事件。 想来是造畜之事又进一步在市井间传开了,这种奇谈怪事比起美食明显更具谈资。 陈叙估计自己这段时间就算是什么也不做,只依靠【烈火烹人魔】的谈资,估计也少不了点赞收益。 至于最后一部分点赞则是来自陈叙老家,应是陈叙之前让小弟陈安带回去的饼,被陈安转送给乡亲们了。 只是陈安是昨下午回去的,不知为何,乡亲们的点赞却是今日才到。 陈叙心中有所忖度,决定明日一早便回乡一趟。 夜里,陈叙整理好近期采买的各种物资,又收取了大部分食材放到烟火厨房,并在灶房做了晚食,且提前将明早要用的食材准备好,这才回到自己房间。 他最近有些喜欢上了夜晚的清寂。 偶尔可以听到两只鼠妖在遥远罅隙间吱吱交谈,不显喧闹,却反而有种“鼠鸣夜更幽”的奇妙反差感。 这一夜,小鼠阿实忽然冒出一句:“九爷,书生每夜都留好吃食在灶台,我怎么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苍老声音一叹,说:“你才发现吗?” 小鼠懵懂:“发现什么?” “书生是个好心人,除去最先那一夜,后来每夜留的吃食显然都是有心而为啊。我们的回礼,书生也取走了不是吗?” “啊,我们回的……都不过是些草叶树皮而已。书生人真好,真好呀……” 吱吱吱—— 陈叙在夜色中听着两鼠对话,不由一笑。 他如今修炼进入通脉境,体内又有了先天一炁循环不休,渐渐地对整个世界的感知都更加敏锐了。 往常他听两鼠对话,只觉其声飘忽不定,虽似是响在耳边,却又恍惚像是隔得极为遥远。 倒好似两鼠所在并非人间,而是另一个奇异世界。 如今陈叙感知提升,再看这个世界,尤其是身周十丈内,却是有种迷雾被拨开的透彻感。 他分明就能感觉到,灶房西侧那边角落里存在着一个好似气泡般的空间。 天地万气在屋中流动时,也会渗入那个空间,只是两者之间会存在有一个短暂的顿促感。 可想而知那的确不能称作“另一个世界”,它是依附于现实大世界的。 所以,那到底是什么? 是传说中的微尘洞天?壶中日月?还是别的什么? 陈叙怀着这样的好奇心,消耗100烟火值,进入了烟火厨房。 好奇归好奇,陈叙也不可能只因为好奇就去翻鼠妖的窝。 鼠妖尚且知理守节,懂得不能随便窥人隐私,他这么大个人,两辈子读了几十年书,总不能连两只小老鼠都不如罢? 第50章 灶下火,世俗人 夜深,烟火厨房内却是光线恒定,亮如白昼。 陈叙这次却并没有急着修炼,而是拉开自己的食神菜谱页面,选择花费80烟火值解锁了【五红养血羹】的食谱。 说起来他烟火厨房中的灵材如今也积累不少了,但陈叙却并没有将所有灵材都利用起来。 这主要还是因为他的烟火值一直不够,在有限条件下,必须有所取舍。 【五红养血羹】的主材是击杀林齐化身后得到的血琼脂,主要功效在于增强气血。 陈叙不缺属性点,也不缺气血,如今炼制五红养血羹,纯粹是另有目的。 他解锁食谱,洗锅生火。 控火术心随意动,瞬间将灶下木柴的能量激发出来,锅中冒出水分被撩干的滋滋声。 陈叙舀入大量玉露泉水,使大火将水疾速烧开,然后依次投入各种食材,再转武火为文火。 过程中他始终维持着对火焰的精微控制—— 他控制的是灶下柴火,而非自身心火。 说来也是奇妙,明明控制的是柴火,是“外火”,理论上这应该要比消耗他自身精气的心火更简单些才是。 毕竟不用过多耗费自身能量。 但实操过程中陈叙却发现,分明是控制“外火”比“心火”更难。 陈叙心意一动,立刻又消耗300烟火值,解锁控火二级。 【控火二级(1/1000)】 霎时间,便有种种精妙玄奥口诀如同星火般在陈叙脑海中炸开。 陈叙接收了新的口诀,又如同是打开了一扇全新世界大门。 控火一级,内察心火。 控火二级,炎而上之。 如同劈柴二级有洞微之效,控火二级其实也同样是在向着相类同的方向发展。 总结起来就是由内而外,从自身到天地! 从只能控制自我,到稍稍能控制身周十丈之内,一定的物与气。 由自身而联系天地,是为先天也。 陈叙心有所悟,越发找到了修行的节奏。 是的,他看似没有在修炼,其实就是在修炼。 以食入道,又岂有一味苦修而远庖厨之理? 炼制灵食,不但可以使陈叙在食神法卷的修炼上有所进益,也能连带着增强他的控火术、呼风术等各种技艺。 【控火二级(3/1000)】 【控火二级(5/1000)】 …… 【食神修炼法卷一层(16/100)】 【19/100】 …… 直到十二个时辰过去,陈叙不但炼制出了足足三十碗五红养血羹,也将自身修为推进到了【通脉初期2.9%】。 期间,他又给自己增加了精气神三宝各三点。 也正是因为三元属性又有增长,他的修为进展才能如此明显。 磕属性点修炼简直比磕任何丹药都要来得便捷爽利。 修炼结束后,陈叙默默感受着体内又壮大了一丝的先天一炁,竟是自己给自己道了声:爽! 唯一可惜的是,烟火值又只剩下【173】点了。 陈叙这次没再一股脑将烟火值全部耗光,而是准备将其积攒起来。一方面可以用做不时之需,同时他也是想要积累足够烟火值,下次好解锁引水术。 翌日天明,琐事不再赘述。 陈叙收拾了不少实用物件与食粮,又雇了一辆马车,便在清晨时分踏上了回村的路。 七河乡,小弯村。 陈家这日清晨却是迎来了几位贵客。 原来是陈母罗氏给长子陈平相看的那户人家遣人上门来了。 依照本地风俗,两家相看的第一阶段是媒人点拨传信。 女方若是有意想要再进一步,便会有女方长辈亲自上男方家门。 这就是相看的第二阶段:由女方长辈亲自实地查看男方家境、人口、门风等各种条件。 若是都能看得入眼,便可以进入第三阶段的商谈。 诸如聘礼嫁妆等物什,便是这一阶段将要商量的重点。 当然,聘礼必然比嫁妆更重要,这是毋庸置疑的。 “你们家,就这几间房?” 陈家院子里,有个穿着赭石色细棉布衫子的中年妇人来来回回转了几圈,一转头却是目光微斜,瞥向了陈母罗氏。 说话的正是罗氏给陈平相看的那户人家闺女的母亲,十里八乡叫她邱大娘。 邱大娘是个容长脸的妇人,皮肤白净,虽是人到中年却依旧生得细挑,可以想见其年轻时必定有副不错的容貌。 事实也正是如此,邱大娘年轻时是附近几个乡村都有名的一枝花。 她生的女儿更有美名,据传比邱大娘年轻时还要更加美貌贤良。 罗氏给长子相看人家可半点也不敢敷衍,便是照着这顶格的条件在找—— 当然,并非一开始便是如此。 刚开始罗氏只求姑娘人品好,脾气好,生得不差便成。 可耐不住三番五次不成事,每每相看不是这里出问题就是那里有矛盾,再到后来媒婆推过来的尽是些歪瓜裂枣,要不就是家境有大缺陷的。 罗氏实在忍不下去了,便放话给媒婆,说不是顶好的不许再说到自己面前来。 这一来二去,媒婆就给罗氏找到了邱家。 媒婆也有话说道:“也是这姑娘有孝心,前几年家里老太太身体不好,邱家小娘子不忍心父母既要下地劳苦,又要照顾老人,便主动请求了要多留家中几年。 她在家里侍奉老太太五年,去年才将老太太送走,又守了一年孝,这可不就耽误了么? 嗐,若不是耽误了一些年纪,这邱家啊,必定舍不得小娘子在乡下寻人家。 依姑娘的人才,城里哪个小富人家去不得? 不说是呼奴唤婢罢,总归不用再受这风吹日晒,下地蹚泥的苦。 陈家大娘,你说这事情可是这个理?” 罗氏听着媒婆话里话外贬低自家,虽然也有些满意邱姑娘的条件,一时却又难免不喜。 但媒婆话锋一转,却又说:“当然,你家有个读书人,说不准这读书人什么时候就出息了。 邱家小娘子若是嫁给他大哥,到时候跟着你家大郎说不定也能沾上些读书人的光。 也正是因为如此,邱家才能看得上你家大郎不是? 老姐姐别嫌弃我话糙,都是为着儿女的一颗心,你说可是这般?” 正话反话都叫媒婆说了,罗氏于是就有些热心起来。 这天,邱家来人相看,罗氏热情招待。 不料对方一句闲话不说,打头就是一句“你家就这几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