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申时有雨 虞国安阳县金柳村。 八月,烈日当头,炙烤着大地。 村头小道,头戴草帽,身着麻布短衣,挽着裤脚的沈元顶着烈日朝谷场走去。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大一小两个光屁股的孩童。 “阿爹骗人,天上连一朵云都没有,咋可能下雨?” 年约七八岁的沈文煋拎着木盒,用脏兮兮的小手遮在额下,歪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嘟囔着。 落在远处年仅三四岁的小家伙此时正捏着自己的小水管,瞄准一个蚂蚁窝肆意浇灌,咯咯的笑声传来。 沈元驻足,看着调皮的小家伙无奈一笑。 “阿奴,别捣蛋!” “小心晚上睡觉,蚂蚁钻你被窝咬屁股!” 倾泻的水线猛然一断,小家伙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转而对着一旁的大树滋了个圆圈,这才满意的抖了抖身子,一路小跑追上前来。 “阿爹,今儿真的会下雨吗?” 沈元摘下头顶的草帽,盖在小家伙脑袋上点头道:“会下,所以我们得赶紧将谷子收了,别被大雨冲走了。” 微风吹来,草帽太大,小家伙连忙用手摁住,转而兴奋的看向旁边的沈文煋道:“大锅,等雨停了,你带阿奴去塘里抓蛤蟆吧!” 沈文煋眼神躲闪的看了沈元一眼,连忙摇头:“不去,娘不让玩水,要是让她知道,屁股都得被打烂!” 阿奴一手摁着草帽,一手拉着沈文煋的手低声道:“那我们偷偷去吧……”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巴掌就落在小屁股上:“臭小子,当你爹不存在是吧?” “别磨蹭了,赶紧去收谷子。” 小家伙挨了一巴掌,也没哭,光着屁股一溜烟的朝着谷场跑去。 看到这一幕,沈元忍不住嘴角上扬,思绪也有些恍惚。 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一个很真实也很长的梦。 前世大学毕业,进入大厂,为了扎根杭城,他拼命加班工作,三十岁那年,终于在父母的帮衬下,掏空家底付了首付。 可悲的是,还没等到期房交付,他就因为加班猝死,意外来到了这里,成为一个不算普通的黎庶。 之所以说不普通,是因为相对村里其他黎庶来说,沈家算是一个富户。 他的太爷爷当年参军入伍,砍了三个蛮族战士的脑袋,得了爵位。 大虞皇朝采用和前世历史上秦朝类似的军功爵位制。 战场斩敌三人,爵簪袅,赏宅两座,良田两顷(1顷=100亩),山地四十亩。 爵位继承,逐代降级。 如今到了沈元这一代,沈家的爵位已经被削没了,但好在还留下了六十亩良田和十亩山地。 金柳村往西两百里是一条绵延万里的巨大山脉,名为隐龙山。 隐龙山宛若一个天然屏障,将西荒蛮族阻挡在外。 然即便有天险阻隔,依旧会有一些蛮族的小股部队越过隐龙山,流窜到大虞境内劫掠杀戮。 为此,前些年虞皇下令,沿隐龙山设巡山校尉营,至此之后,鲜有蛮族袭扰周边村镇。 妻子胡玉芬本是富家小姐,八年前因遭遇蛮祸意外流落到金柳村,被父亲救下后,两人日久生情,便结为了夫妻。 婚后几年,胡玉芬先后为他生下了两个儿子。 老大沈文煋,乳名石头,今年七岁。 老二沈文焰,乳名阿奴,过了岁祭就四岁了。 有妻有子,守着六十亩良田,十亩山林,沈元觉得日子就这般平淡的过下去也挺好。 然半个月前,他和村里人去大河捕鱼,意外捡到一块宛若白玉的神秘龟甲,莫名奇妙就激活了绑定家族的每日问卦系统。 每日子时刚过,系统便会随机刷新出一个新的卦象。 【今日卦象·平】:申时一刻有雨,酉时初雨足,得水两尺三寸四十一点。 脑海中的卦象清晰显示。 有时候沈元都在想,有这个系统存在,他完全可以扮演一个神棍半仙,动动嘴皮子就能得到大量的钱财。 但可惜的是,半个月来,问卦系统给出的卦象没有丝毫规律,而想要专门推演某件事,则需要消耗他的寿元。 前世拿命换钱,最终人财两空,这一世他可不愿意干这种蠢事。 经历了最初的激动之后,日子继续这般平淡的过着。 半个月来,系统倒是给他带来了不少小惊喜。 比如几天前,卦象就显示他家的山林中出现一窝野猪,沈元当即按照提示在林中布下陷阱,一下便抓了七头小猪仔和一头成年公猪,算是发了一笔小财。 而今日,晴空万里,任谁也看不出两个时辰之后会有一场大雨。 偌大的谷场晾晒的都是他家新收的谷子,若是等大雨降下再匆忙来收,谷子被雨水冲走不说,淋了雨的谷子发霉发芽,也是不小的损失。 “东家,谷子刚翻过。” 苍老的声音打断了沈元的思绪,一名身材佝偻,光着膀子的干瘦老者见到沈元,慌忙迎上来开口。 老者叫付贵,是他请来的短工。 付贵是隔壁村的普通黎庶,早些年唯一的儿子上山打猎,不慎坠落,为了凑钱给儿子看病,便将自家的田产全都卖了。 如今儿子的命虽保住,但却成了残疾,没了田产,付贵只能靠给别人当短工来维持生计。 “付伯,东西都拿来吧,将这些谷子尽快收了。” 付贵闻言,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天空。 “东家,日头正盛,正是收潮的好时候,现在收……” 沈元躬身抄了一把谷子放在手中拨看一番笑道:“也差不多了,快收吧。” 付贵虽然很是不解,但东家发话了,他也不敢耽搁,当即取来簸箕扫帚等工具开始忙碌起来。 旁边两个小家伙也各自拿起一个木推,帮着将谷子从外往里一点点的推到一起。 沈文煋已经七岁,虽然推起来有些吃力,但依旧咬牙坚持。 而沈文焰只有四岁不到,力气明显就小了很多。 小家伙推了两步,木推前面的谷子堆积起来后,就彻底推不动了。 “咦——呀——” “哎呦——” 稚嫩的小手抱着木推,小脚乱蹬,结果却因为一个重心不稳,木推从谷子上滑走。 小家伙直接扑倒在地上。 “小少爷,没事吧?” 付贵见状,慌忙跑过来想要将他扶起。 “付伯,不用管他,破小子,摔一摔皮实。” 沈元开口,小家伙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慢慢又收了回去,爬起来拍掉粘在身上谷粒和灰尘,再次捡起木推帮忙。 连续尝试了几次,发现自己只能推动两步远的距离,小家伙愣在原地看了一会,忽然笑了。 他不再执着于将谷子推到中间,转而每次只推两步便换一个位置。 沈元见此,欣慰一笑。 一旁的付贵看到后也是啧啧称奇。 “小少爷如此聪慧,东家有福了。” 四人忙碌了一个多时辰,谷场的谷子便全都被堆积到了中间。 此时的天已经不似之前那般晴朗,谷场上也刮起了阵阵大风,大片大片云朵从远处快速飘来。 沈元和付贵慌忙从旁边抱来大量的蓑草和稻秸,将谷堆盖好,又用泥巴在谷堆中间围上堰,防止雨水从下面浸入谷堆。 还没等他们忙完,天空已经阴沉的可怕,几声闷雷之后,豆大的雨滴噼啪落下! 两人顶着雨滴,仔细检查一番,确保不会有渗水之后,才慌忙躲到谷场旁边的凉棚内。 付贵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惊讶的看向沈元。 “真是神了,东家怎知今日有雨的?” 沈元笑而不语,心中却在盘算着等这场雨停,就可以再招一些短工进行夏耕播种了。 第2章 今日卦象·吉 大雨倾盆。 沈元看了一眼旁边的木盒开口道:“石头,把你娘给付爷爷烙的饼拿出来。” 沈文煋慌忙跑过来,打开木盒,从中取出两个烙饼和一碟小菜、一碗稀粥递到付贵面前。 “付爷爷,快吃吧。” 付贵见状,眼眶有些湿润。 自从田产被卖了,他就一直给人当短工。 以往的东家基本不拿他们当人看,更别说提供饭菜了。 “多谢东家。” 付贵躬身行礼,小心翼翼接过饭菜,开始吃了起来。 沈元看了看他,微微摇头。 这老头也是一个可怜人。 妻子心善,在得知付贵只是早上在家吃一顿饭,中午全靠凉水对付着时,每次便会多烙两个饼,让他捎过来。 沈元本想劝阻的,但念及付贵干活十分认真负责,从不偷懒,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吃饱喝足之后,付贵小心翼翼的将碗碟收好,放进木盒。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酉时初,雨势渐停,天空的乌云也逐渐远去。 “夏日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看着从云层中露出的太阳,付贵赤着脚,慌忙来到谷场检查。 “东家,没渗水!” “等这地儿稍干一些,就可以拉回家里囤起来了。” 沈元点了点头。 今年是个丰年,这些谷子交完赋税之后,应该还能剩不少。 到时候卖掉一些,囤一些,日子又会好过不少。 “石头,回一趟家,让你娘把牛车赶来。” “诶!”沈文煋应声便朝村里跑去。 没过多久,一头老牛便拉着板车从村里缓缓驶来,板车上坐着一名身穿花布长衫,挽着发髻的女子。 虽是生了两个孩子,胡玉芬的身材却没有任何走样,容貌依旧十分清丽耐看。 牛车来到跟前,胡玉芬从板车下来,笑吟吟的看向沈元。 “夫君何时学得这观天象的本事?” 沈元昂了昂下巴得意道:“你家男人本事多着呢。” “贫嘴……”胡玉芬白了他一眼,转而看向付贵道:“付伯,今日多谢您了。” “夫人这是哪里话?”付贵连忙拱手:“都是老朽分内的事儿。” “老朽还要多谢夫人每日挂念,让东家带来饭菜呢。” 客套一番后,他的话锋一转道:“东家和夫人先歇着,老朽这就把谷子装车上。” “我来帮你把。”沈元开口。 两人小心翼翼的掀开谷堆上的蓑草和稻秸,看着里面干燥的谷子,便用簸箕一点点的端到板车上。 胡玉芬也没有去歇着,拎着一个竹筐,在一旁将那些沾染了雨水的谷子都挑出来。 几人一直忙碌到戌时天黑,才将所有的谷子都运回家里。 打些井水简单清洗一下身体后,沈元看向妻子。 “玉芬,月底了,去拿些钱,把付伯的工钱结了。” 胡玉芬应声便朝屋内走去。 “夫人稍等。”付贵见状,连忙拱手道:“东家,夫人,老朽有个不情之请。” “就是想用这工钱,买东家的谷子,您看……” 买谷子? “东家的谷子颗粒饱满,是上等的谷子,老朽……”付贵有些尴尬,也有些愧疚。 以他的眼力能够看出来,沈元家的这些谷子舂出来的米,那都赶得上精米了。 精米熬出来的米粥可比那些劣质米更有营养。 “可以,就按市价折算吧。” 沈元看出来他的小心思,倒也没觉得什么。 自家的谷子之所以拥有上等品质,全是因为肥力给的足。 而这些肥料都是他利用前世记忆中的沤粪法,以枯草、树叶、河泥加上人畜粪便发酵出来的。 这老头干活实诚,有眼力劲,是个不错的人,让他占一些小便宜也无妨。 “多谢东家!” “多谢东家!” 付贵听后,连连拱手。 他其实是打算以高于市场价一成的价格来购买的。 但估摸着沈元家的谷子卖到镇上粮铺,至少要高出市场价三成,所以有些纠结,不好意思开口。 不曾想沈元大方,愿意以市场价折算给他。 一番计算之后,沈元让胡玉芬找来一个布袋,给他装好谷子。 “付伯,这几日就不用过来了,等过了芒种再过来帮忙耕种,工钱照旧。” 付贵背着谷子微微一愣。 他本以为自己贪小便宜的事情会让沈元心生不满,日后也不会再用自己。 “好!好好!” “等芒种之后,老朽会立即过来!” “东家,老朽先回去了。” 送走了付贵,胡玉芬来到厨屋,忙着张罗晚饭,老大沈文煋则是帮着烧锅。 一家人简单吃完饭,洗刷过后便躺在床上。 这个时代没有电视,没有手机,吃饱就睡已经成为常态。 夜深人静,两个小家伙忙了一下午,早早睡去。 夫妻二人躺在床榻上,彼此依偎着。 “石头今年七岁了,夫君有什么打算吗?” 胡玉芬挪了挪身子,将脑袋靠在沈元的肩膀上。 “白日里撞见前院嫂嫂正在准备束脩,说是等开秋了,就把她家大虎送到镇上夫子那儿启蒙。” “回头去镇上卖谷子的时候,你要不要去问问?” 沈元轻声嗯了一声。 七岁的年纪,放在前世都该上小学了。 这些年,夫妻二人靠着辛勤劳作,也攒下了一些钱财,日子算能过得去。 是该为孩子谋一些出路,总不能让他们也当一辈子的农民。 士农工商。 大虞皇朝也是有阶层的。 只是在士这个阶层,还有一个与之并列的“武”。 大虞崇尚武力,儿时打下根基之后,将来从军入伍,战场杀敌也能封侯拜将。 自己的崽自己清楚,相比较老二沈文焰,老大沈文煋忍耐有余,聪慧不足。 这样人的更适合从武,若是从文,日后侥幸进入官场,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家里有多少银两?” 穷文富武,练武是一件烧钱的事,他得好好盘算一下。 “一百六十两。” “这季的谷子还能卖不少。”胡玉芬持家,对于这些事情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沈元闻言,眉头微皱。 一百六十两怕是有些不够用。 他曾私下里打听过,镇上武馆收徒,光是礼金就要二十两,每月三次药膳调理也得十两银子。 药膳的钱虽然不是强制要求的,但沈元却觉得,既然为他选择了这条路,那肯定要给予其最大的支持,若是练一个半吊子,还不如不练。 “这事容我考虑一下,天不早了,睡吧。” 他翻了一个身,大手便不老实的在胡玉芬身上游走。 情到浓时,胡玉芬忽然翻身上来,声音妩媚道:“夫君白日里劳累,我来吧。” 云雨结束,胡玉芬沉沉睡去。 沈元看着识海中的系统面板陷入了沉思。 问卦系统绑定的是整个家族。 而今沈家的直系血统只有他们父子三人,在系统上的显示是【初级家族】。 他也不知道,如果沈家的血脉增多之后,系统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听着夏日的虫鸣,抱着温软的妻子,思考着未来的事情,时间很快来到了子时。 【卦象已刷新。】 【今日卦象·吉】:您途径黑水潭,意外发现一只百年血蟾正在蜕皮,百年血蟾蜕有极高的药用价值,售之可得纹银两百两。 第3章 血蟾遗蜕 黑水潭? 看着识海中闪烁的卦象,沈元内心有些激动。 这黑水潭又名黑龙潭,就在金柳村外二十里的地方,占地数百亩,从金柳村前往云水镇需要经过那里。 传言黑水潭的潭底有泉眼连通隐龙山内的山泉,潭中多暗流漩涡,有鼍龙巨蟒出没,还有恐怖的黑龙蛰伏其中。 早年间安阳县大旱时,贯穿整个县城的涞水河都断流了,黑水潭的水位却不见有任何下降。 当时周围村镇的村民都到黑水潭引水,有不少人就被潭中鼍龙和巨蟒吞噬。 百年血蟾是什么他不清楚,但这东西蜕下的皮竟然能卖两百两纹银,当真有些出乎预料了。 两百两银子,抵得上他们家十来年的收入,看来明天得去黑水潭看看。 怀揣着激动的心情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天刚亮,沈元醒来时,身旁的胡玉芬已经起床了。 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厨屋的烟囱上冒起炊烟。 沈元穿好衣服,来到院中,打了一盆井水,用柳枝刷了刷牙,来到厨屋。 胡玉芬从锅灶中取出馏好的烙饼和鸡蛋端到跟前问道,“不多睡会?” “待会要出去一趟。” 接过饼和鸡蛋,沈元坐在案牍跟前开始吃了起来。 胡玉芬舀了两碗粥,端着坐在身旁问道,“要去镇上吗?” 沈元将剥好的鸡蛋放入胡玉芬碗中,再次拿起另一个剥着:“昨日大雨,去河边看看能不能捕点鱼给石头他们俩补补身子。” 这年头,普通黎庶能够一日三餐吃饱肚子都算奢望,吃肉更是想都不敢想的。 也就是金柳村毗邻涞水河,夏日里能到河里捕一些鱼虾打打牙祭,过过肉瘾。 胡玉芬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两人默默吃完早餐。 “等石头他俩起来,让他们去割点草喂猪,回头你要教教他识字,不能每天瞎跑。” 沈元整理着院中的渔网开口道。 农家的孩子没那么多童年,七八岁的年纪,割草,捡柴什么的都要帮着家里干。 胡玉芬在逃到金柳村之前,也算是一个富家小姐,知书达理,教导兄弟两人识字不成问题。 “好,那你小心点。” 目送着他离开家门,胡玉芬便忙着去喊两个小家伙起床吃饭。 涞水河在金柳村南边,沈元出了金柳村,一路朝西边走去。 那是黑水潭的方向。 之所以没有告诉胡玉芬自己要去黑水潭,也是怕她担心。 “元哥!” “元哥!” 走在田间小道上,沈元听到背后有人高喊,便顿住了脚步。 一名偏瘦的青年小跑着来到跟前,瞅见其肩膀上的渔网好奇道:“元哥这是要去捕鱼?” 沈元咧嘴笑着:“石头这两天馋了,闹着要吃肉。” 青年看了看方向狐疑道:“元哥这是打算去黑水潭?” 沈元点了点头:“刚下了一场大雨,涞水河的水流太急,回头鱼没抓到,再把网冲走就不值了。” “我去黑水潭碰碰运气。” 青年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失望。 “俺以为你要去涞水河呢,想着跟着给你帮帮忙,回头分俺一条两条鱼过过瘾。” “黑水潭俺就不去了,听说那地儿的鼍龙最近很凶,十几天的时间,隔壁黑石村已经有三人折在黑水潭了。” “你可得小心点,别深入。” 沈元微微一笑:“就在外围碰碰运气,捕不到回头到镇上买两条也行。” 辞别了青年,沈元继续赶路。 约莫一个时辰后,他便抵达了黑水潭所在的位置。 金柳村距离隐龙山虽然有两百里远,但却处于隐龙山延伸出来的支脉上。 黑水潭处于隐龙山两条支脉山脉的中间,林木异常旺盛,炎炎夏日,踏足这里,明显能够感受到一种清凉之意。 若非此地有鼍龙巨蟒等威胁,倒不失为一处避暑纳凉的好地方。 问卦系统面板上有百年血蟾的大致位置,但不是很精准。 沈元围着黑水潭的岸边来回转悠了几圈后,大致确定那百年血蟾就在自己附近。 可周围水草茂盛,岸边灌木丛生,一时间他也没有看到百年血蟾的影子。 思索片刻后,他便卸下肩上的渔网。 既然暂时寻不到百年血蟾的踪迹,索性就先撒上一网,就算到时候没有找到百年血蟾的遗蜕,能抓几条鱼回去也不算亏。 毕竟黑水潭的鱼儿是出了名的肥美鲜香。 将手中的渔网整理好,沈元左手握住网绳,右手猛然抡出,硕大的撒网被撒成一个巨大的圆形落入水中。 渔网落水的巨大响声在山林间回荡。 沈元忽然瞥见远处的灌木丛有一抹红色一闪而逝! 那是…… 盯着晃动的灌木,沈元眯着眼睛。 血蟾,血蟾……应该是红色的吧? 想到这,他便将手中的网绳拴在树上,小心翼翼的捡起一根粗树枝朝那灌木丛走去。 沈元的脚步很轻,也很谨慎。 黑水潭内栖息着很多鼍龙和巨蟒,但凡遭遇其中一种,他都得交代在这里。 屏住呼吸,握紧手中的木棍,沈元很快就来到了灌木丛跟前。 他小心翼翼的用木棍捅了捅外围的灌木枝,身体随时做好后撤的准备。 哗啦! 灌木枝被摇动,里面并没有其他动静。 见此,沈元稍稍大胆了一些,又用木棒敲打了几下。 呼—— 面前的灌木丛没什么动静,倒是惊起了更远处躲在灌木丛中的几只野鸭子仓皇窜出。 被惊出一身冷汗的沈元深吸了一口气,确定眼前的灌木丛没什么异常,这才又靠近了一步,利用手中的木棍将那灌木丛拨开。 一抹鲜红隐隐从中露出! 他赶忙利用木棍将挡在面前的灌木跳开,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全貌。 那是一块蛤蟆皮,巴掌大小,通体鲜红,栩栩如生。 血蟾遗蜕! 盯着那东西,沈元的呼吸忍不住有些急促。 他知道,这东西大概率就是系统所说的百年血蟾遗蜕。 价值两百两银子的东西就在眼前,沈元并没有昏头立即冲上去,而是轻轻挪了挪身子,尝试着以手中的木棍将那东西挑起。 小心翼翼的避开周围的灌木,将那血蟾遗蜕从灌木中挑出,沈元连忙将其捏在手中。 触感湿滑柔软,没有普通蛤蟆身上的腥臭味,反而带着淡淡的馨香,阳光照在上面,晶莹剔透。 好东西啊! 光是这卖相就不简单。 反复打量了一番血蟾遗蜕,沈元连忙从褡裢里取出一块布,小心翼翼将其包裹起来。 百年血蟾遗蜕到手,此行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将东西揣好,他又回到撒网的地方,解开网绳子,慢慢将渔网拉出水面。 噗通! 噗通! 呼啦! 渔网即将被拉出的时候,水面溅起几朵水花,隐隐有鱼儿在挣扎。 见此,沈元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动静不小,是个大家伙。” 他连忙站稳了身体,加快速度将渔网拖到岸上。 第4章 束脩 渔网的底部,三条脊背呈青灰色,腹部发白的鱼儿不甘心被抓,正拼命的挣扎着,带着配重的渔网被它们打的哗啦作响。 沈元拎起渔网,来到远离岸边的地方,看着三条肥美的青鱼,微微咧开了嘴巴。 这三条青鱼约莫都有三四斤重,若是花钱去买,少说也得一两银子。 但那还是普通的青鱼。 黑水潭的鱼儿可不止这个价。 村中老人们常说,隐龙山、黑龙潭之所以都带一个“龙”字,那是因为山中真的葬着一条神龙。 黑龙潭的水来自隐龙山,潭中的生灵那都是沾了龙气的。 此种坊间传闻,多半都是臆想,沈元也没当回事。 他倒是觉得,黑水潭的鱼儿之所以味道鲜美,首先是因为这潭水真有可能是山泉水,富含各种矿物质。 且潭深水压大,长期生活在这里面的鱼儿肉质更紧实细腻。 小心翼翼的将三条青鱼从网中取出,沈云掏出一根麻绳,熟练的从鱼鳃处穿过,将它们套在一起挂在树杈上。 接下来便是整理渔网,准备趁运气好,再撒上几网。 可今天的好运似乎都因为血蟾遗蜕耗光了,之后的几网,他仅仅捕到了几条巴掌大小的草鱼,没有大的收获。 眼瞅着日头已经高悬在头顶,沈元整理好渔网,也没再继续。 将渔网扛在肩上,拎着此次捕到的鱼获朝家中走去。 行至村头时,老远就看到一名灰衣老者牵着一头毛驴迎面走来。 毛驴背上坐着一名身穿儒衫,须发皆白的老者。 儒衫老者叫陆致远,据说曾是郡府太学院的一名大儒,五年前来到金柳村,在村头买了一块地,建了座雅致的小院定居下来。 灰衣老者是他的仆人,名叫哑伯。 读书人清高,陆致远和村里的村民基本上不打交道。 如这般遇见了,村民们都会恭敬的称他一声“陆先生”,而他则只是微微颔首还礼。 “陆先生,哑伯。” 双方相遇,沈元微微拱手打了声招呼。 毛驴上,陆致远微微颔首,哑伯则是礼貌性的笑了笑。 即将擦肩而过时,陆致远注意到他手中拎着的几条青鱼忽然开口道:“你手中这几条鱼儿可是在黑龙潭捕得?” 沈元顿住脚步,扬了扬手中的鱼儿点头道:“陆先生看出来了?” 陆致远翻身从毛驴背上下来,走到跟前,俯身瞧了两眼便捋着颌下胡须道:“都说黑龙潭的鱼儿有龙气。” “这几只鱼儿被沈小兄弟这般穿鳃拎着,暴晒一路,竟还有如此精气神,当真奇特。” “不瞒沈小兄弟,老夫素爱食鱼,不知小兄弟能否割爱?” “将这鱼儿售于老夫?” 要买鱼? 沈元看了看手中的几条鱼,随后笑道:“谈不上割爱,陆先生喜欢吃鱼,小子送你两条便是。” 说着,他便解开绳索,取下两条较大的青鱼递过去。 “这两条送给先生了,剩下的得带回去给两个臭小子熬汤。” 陆致远并没有伸手去接。 一旁的哑伯慌忙来到跟前,指了指沈元手中的麻绳,又指了指两条青鱼,一阵比划。 沈元反应过来,当即扯断麻绳,帮他将两条青鱼穿起来。 哑伯咧嘴笑着接过鱼儿。 “老夫身上未带银两,回头让哑伯送到府上。” 陆致远拱手开口。 显然,他并不想欠下这个人情。 沈元见此,心中微动,当即拱手道:“陆先生,小子斗胆,想借着两条鱼儿求一个机会。” “哦?”陆致远微微一笑道:“沈小兄弟先说说看。” 沈元再次拱手:“听闻先生曾在郡府太学院任职,乃当代大儒,小子斗胆,想为犬子求一个拜师的机会。” 说完这话,沈元的内心有些忐忑。 这个陆致远是出了名的清高,当初定居金柳村时,安阳县不少士绅豪族都曾携带重金为束脩,想要让家族子弟拜其为师。 甚至是安阳县的县丞都亲自登门。 但无一例外,都被陆致远拒之门外了。 沈元如今开口,只是想试试,心中倒也没报什么希望。 这事儿若是成了,两条鱼换一个让儿子拜入当代大儒门下的机会,那是大赚。 若是不成,依照着老头的脾气,也不会占自己两条鱼的便宜,大概率是将鱼还给自己,亦或者付钱购买。 彼此本就没什么交情,怎么都不会亏。 陆致远并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压抑。 哑伯拎着鱼儿,看向自家老爷的神情,已经准备将鱼儿还给沈元了。 “老夫收弟子向来只看眼缘,沈小兄弟若真想一试,明日卯时末便将令郎带到府上来吧。” 听到这话,沈元神情一怔,随后连忙拱手: “多谢先生!” “此事成与不成,这两条鱼儿都赠与先生了。” 陆致远听后笑着摆了摆手:“不妥,这两条鱼儿便当作是令郎的束脩,老夫若是不收他,自然不能要这束脩。” “若真无师徒之缘,当以银两购之。” 见他坚持,沈元也没再多说,当即拱手行礼之后便朝家中走去。 待其走远之后,哑伯扬了扬手中的鱼儿一阵比划。 陆致远淡笑:“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若真有鱼龙之才,出身寒门又如何?” “哑伯,回去吧。” “这鱼儿若是死了,就不鲜了。” …… 沈元回到家中时,胡玉芬刚做好午饭。 “阿爹,你回来了!?” 见到他走进院门,沈文煋慌忙跑过来,接下其肩膀上的渔网。 小家伙沈文焰则是屁颠屁颠的想要接过其手中的鱼儿。 不曾想被暴晒了两三个时辰的青鱼生命依旧十分顽强,小家伙刚一靠近,那青鱼直接一个甩尾,抽在他的肚皮上。 啪! “哎哟!” 小家伙被拍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一旁的胡玉芬见此有些惊讶道:“这鱼挺凶的?” 沈元笑着摸了摸沈文焰的脑袋:“黑水潭的鱼,凶一点正常。” “你去黑水潭了?”胡玉芬有些担忧问道。 解开麻绳,将那鱼儿丢在木盆里,沈元一边清洗着身上的污秽一边开口道:“不去黑水潭,还捡不到大便宜哩。” 他将路遇陆致远的事情说了出来。 胡玉芬听后惊讶不已。 “昔日县里士绅豪族都是拉着成箱成箱的金银财宝来金柳村,结果却连陆夫子的门都进不去。” “夫君当真以两条青鱼给咱娃求得一个拜师的机会?” 沈元点了点头:“吃罢饭,你找赵家嫂嫂帮忙,给这两个臭小子置办一身得体的衣服。” “明日总不能光着屁股蛋子去拜师吧?” 胡玉芬连忙应声,也顾不得吃饭,慌忙回屋去找合适的布料去了。 那可是当代大儒,人家能答应给一个机会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成与不成都不能失礼。 第5章 两小儿辩月 爷仨吃着饭,胡玉芬从屋里将年前在镇上扯的几块布料从柜子中翻找出来。 这原本是打算给沈元做衣裳的,眼下着急,也只能先拿出来给两个孩子用。 “先吃饭吧,时间够用。” 见她忙着合计布料,沈元来到跟前开口。 胡玉芬自顾的丈量着布料。 “陆夫子是大儒,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细枝末梢上也得留意着。” 见她神情紧张的模样,沈元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幕倒是和他前世侥幸得到大厂面试机会时差不多。 为了应对那场面试,掏空腰包买了一身西服领带。 结果面试当天,那群面试官们倒都穿着休闲装,运动鞋。 他陆夫子收学生要是看衣着的话,这机会也轮不到自家两个儿子。 “我去前院看看赵家嫂嫂忙不忙。”沈元抹了抹嘴,朝外走去。 快要走出院门时,瞥了一眼木盆里几条巴掌大小的草鱼,便顺手取来一根麻绳穿好拎了出去。 住在他们家前院的人家姓赵,男人比沈元略长两岁,叫赵栓。 赵栓妻子姓王,名王英。 夫妻二人有两子一女,都是老实本分的人。 沈元拎着串草鱼敲响了院门,一名年龄和沈文煋相仿、虎头虎脑的男孩打开了院门。 “元叔?” 见到沈元,小男孩喊了一声,随后赶忙跑回院中:“爹,元叔来了。” 院内,光着膀子的赵栓端着饭碗走来。 “阿元,吃饭了没?” “你嫂子熬的黍臛,来一碗!” “他娘……给阿元盛一碗黍臛!” 黍臛是一种小米肉粥。 前段时间沈元在山中布下陷阱,抓了一头大野猪和七头小野猪,不好往山下运。 找赵栓几人帮忙从山上运回来后,大野猪被当场宰杀,猪肉低价卖给几人一些,剩下的都让胡玉芬腌制成了咸肉。 “栓哥,别忙活,刚吃过。” 沈元摆了摆手,扬起手中的鱼儿道:“早上抓了一些鱼,给你们送几条,别嫌小。” 赵栓见状,慌忙放下手中的碗,打量着几条草鱼。 “光泽鲜艳,阿元,这不是涞水河的鱼吧?” “黑水潭的。” 赵栓有些惊讶:“你跑黑水潭去了?” “听闻那儿的鼍龙最近很凶,下次可别冒险了。” 沈元点了点头,随后看向旁边的王英道:“嫂子,吃罢饭有没有空?” 王英笑着道:“庄稼都差不多了,也没啥要忙的,阿元有事?” 两家关系不错,日常小事互相帮忙的时候很多。 再加上沈元这次又送来黑水潭的鱼儿,王英很是客气。 “玉芬扯了几块布,想给石头他俩做一身得体的衣裳,嫂子心灵手巧,要是不忙,回头去指点一下她。” 小小的夸赞让王英很是受用,连忙笑着道:“不忙不忙,等嫂子收拾好了就过去。” 沈元点了点头,将鱼儿递给赵栓道:“栓哥,你们先吃饭,我回去了。” 下午时分,胡玉芬和王英在院中忙着给两个小家伙做衣服,沈元则在一旁的水井跟前杀鱼,顺便又挑了两块上好的野猪肉,割成长条,用红布包裹住。 陆致远虽然说了,两条青鱼可以当作拜师的束脩,但明早空着手去也不好看。 这野猪肉是纯野生的,口感很好,带两条过去好看。 再说了,以陆致远的性格,若是不收石头他俩,这肉也不会收,亏不了。 “玉芬呐,这布我记得是你扯来准备给阿元做衣服的吧?” 竹席上,王英细心的缝制着布料,随口问道。 胡玉芬笑着点了点头。 “石头和阿奴明早要去拜访陆夫子,时间紧,来不及去镇上再扯新的,就先拿出来应急。” 听到这话,王英手中的针微微一顿,诧异抬头。 “拜访……陆夫子?” “咱们村的那个老顽固?” 胡玉芬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漏嘴了。 这陆夫子好不容易答应给自家娃一个机会,回头村里人要是都知道了,少不得会去叨扰人家。 夫子喜欢清净,回头万一生气了…… 见她不回答,王英咧嘴一笑,继续缝着手中的衣服道:“玉芬啊,嫂子你还信不过吗?” “这事儿入了我的耳绝不会再传出去的,放心吧。” 胡玉芬尴尬一笑:“多谢嫂子。” 两人一直忙碌到傍晚时分,才将沈文煋和沈文焰的衣服赶制出来。 两个小家伙利用院中晒的热水简单洗了个澡,就迫不及待的换上新衣服。 “真合身。” “多亏了嫂子让我把肩腰收紧了一些,不然还真不好看哩。” 人靠衣装马靠鞍,两个臭小子自从进入夏天之后,就一直光着屁股,即便偶尔穿衣服了,也是穿着一个小裤衩子,整日抹的跟泥猴似的。 这洗了澡,换上新衣服后,看上去倒是舒服多了。 “嫂子,石头他爹杀了鱼,我现在去炖上,您等会喊栓哥和大虎他们来喝鱼汤吧。” 天已经黑了,王英在自家忙了一下午,胡玉芬连忙招呼着。 “不用了,阿元晌午的时候也给俺送了几条鱼,我现在回去炖上就成,走了。” 王英笑呵呵的走出家门。 夜晚,一家四口喝了鱼汤,洗漱完毕后坐在院中乘凉。 “阿爹,月亮为什么有时候是圆的,有时候是月牙呢?”躺在沈元身旁的阿奴望着头顶宛若玉盘的月亮好奇问道。 “那是天狗吃的!” “就像是一张烙饼,被咬了一大口!” 沈元还没开口,另一边的沈文煋抢着答道。 小家伙听后咕噜一下爬起来道:“那为啥被咬过的月亮过一段时间又变成了圆的?” 沈文煋被问的一愣,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阿娘,你说呢?” 小家伙看向身旁手持蒲扇的胡玉芬。 胡玉芬被问的一愣,有些头疼的看着自家小儿子。 这小家伙虽然只有四岁,但绝对是个“问题宝宝”。 胡玉芬虽然不是什么才女,但家中遭受蛮祸之前,经史子集也读了不少。 可很多时候面对阿奴的问题却常常回答不上来。 见妻子吃瘪,沈元淡淡一笑。 “石头,去拿两个盘子过来。” 沈文煋有些好奇,但还是起身来到厨屋取来两个盘子。 沈元接过盘子,将一只挡在前面,另一只放在后面。 经过缓慢移动,模拟着由圆月到月牙的变化过程。 “懂了吗?” 小家伙盯着他手中的动作没有说话。 沈元也没有过多的去讲解这些东西,只是将盘子放下后揉着小家伙的脑袋道:“想弄明白这些,就要好好读书,等你读的书多了,想的多了,这些就都知道了。” 沈文焰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转而又道:“那夫子知道这些吗?” 胡玉芬觉得自家男人这是在借机劝学,立马接过话题道:“陆夫子是大儒,天下最有学问的人,自然懂得。” “阿奴明天要好好表现,争取让夫子收你为学生,知道吗?” 沈文焰点了点头。 胡玉芬又看向大儿子沈文煋道:“石头也要好好表现,你们要是都能成为夫子的学生,爹娘就放心了。” 沈文煋也点着头,一家四口就这般坐在竹席上,静静的看着头顶的圆月。 第6章 拜师 旭日初升,薄雾渐散。 卯时初,沈元起来时就将两个小家伙都喊了起来。 简单吃了点东西,胡玉芬亲自给两个小家伙穿好衣服,整理好一切后嘱咐道:“到了夫子家不要调皮,娘教你们的礼仪都记住了吧?” 两人点了点头:“娘放心吧,我们都记住了。” 一旁的沈元此时开口道:“行了,该走了。” 和陆致远约定的时间是卯时末,现在已经差不多了,该出发了。 拎上昨日准备好的咸肉为束脩,沈元带着两个小家伙便出门去。 胡玉芬亲自将爷仨送出家门,目送着三人的身形消失在巷道中。 陆致远喜静,小院建在金柳村村外临近一条小溪的地方。 沈元带着自家两个儿子沿着田间小道,很快就来到了小院跟前。 门前青砖铺路,门口是两株硕果累累的桃树。 沈元到来时,哑伯正拎着扫帚打扫着门前的落叶。 “哑伯。” 沈元拱手行礼,两个小家伙也学着他的样子对哑伯微微拱手。 “咦啊……” 哑伯笑着拱了拱手,随后连忙将扫帚放在一旁,整理了一下衣衫,将三人引进院中。 陆致远定居金柳村五年多的时间,沈元估计自己是第一个走进这座小院的外人。 这是一座二进小院,白墙黑瓦,进门屏风处栽种着几株墨竹,葱葱郁郁。 转角拱门连通内院,走进之后,笔直的青石小道两旁,左边栽种着几株兰花,靠墙的假山和院墙上爬满了藤类植物。 精致的凉亭矗立在假山旁,巧妙形成了一种层次感。 右侧则是几畦打理的井井有条的菜地。 “呃~” 引着沈元走进院中,哑伯指了指凉亭中捧着书卷的陆致远,示意他们自己过去。 沈元拱了拱手,便领着石头和阿奴朝凉亭走去。 “先生。”来到凉亭跟前,他拱手行礼,两个小家伙此时也都有些拘谨的恭敬拱手。 陆致远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拱手,随后打量着两个小家伙。 沈元在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关注着他脸上的表情。 “老夫想单独和这两个娃娃聊聊。” 一番打量之后,陆致远笑吟吟开口。 沈元微微一愣,识趣的拱了拱手便离开了凉亭。 凉亭内,陆致远看向老大沈文煋问道:“为何想要拜老夫为师?” 沈文煋有些犹豫,随后恭敬拱手道:“阿娘说,夫子是太学院的大儒……” 他的话说到这时,陆致远脸上就露出了一丝失望之色。 转而看向沈文焰道:“你来说说,为何要拜老夫为师?” 小家伙仰着头回道:“夫子是天底下最有学问的人,当夫子的学生,好好学习,能知道很多事。” 陆致远听后,有些惊讶道:“你想知道什么?” 小家伙见此,眼睛一亮,刚想开口,随后又低声道:“娘说在夫子面前不能失礼,我……” 陆致远笑了,捋着胡须道:“但问无妨。” “真的?”小家伙兴奋的昂起头。 陆致远和蔼笑道:“问吧。” 见此,沈文焰当即将母亲交代的礼仪抛之脑后,凑上前道:“夫子,天上有川泽湖海吗?” 陆致远微微一愣摇头道:“没有。” “那雨从何处来?” 陆致远笑呵呵道:“从云中而来。” “那云又从何处来?” 这个问题倒是将陆致远难住了。 一旁的沈文煋见到弟弟刁钻古怪的问题将夫子问僵,连忙拱手:“夫子恕罪,阿奴他……” “无妨无妨。”陆致远呵呵一笑:“还有没有问题?” 沈文焰歪着脑袋道:“雨落为水,水为什么流向低处?” 陆致远捋着胡须道:“水入百川,百川归海,因为海在最低处。” 沈文焰好奇道:“什么是海?” 安阳县地处大虞的西部,他见过最大的河就是涞水河,根本不知晓什么叫海。 陆致远笑呵呵道:“海是最广大的水,无边无际。” 沈文焰若有所思,随后点着小脑袋道:“那海就是最聪明的水。” 陆致远疑惑:“为何?” “因为海知道守在最低处,让所有的水流向它,于是长的最大!”沈文焰咧嘴笑道。 听到这个回答,陆致远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内心也是泛起一丝涟漪。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是他悟了大半辈子得出来的道理,不曾想,今日一个稚子竟语出惊人,用最简单的话道出了这个道理。 “哈哈哈……” 陆致远笑了,笑的声音很大。 引得不远处正在整理菜地的哑伯和沈元都忍不住侧目。 两人站起身,好奇的看着凉亭中哈哈大笑的陆致远。 “去吧,将你父亲喊来。” 陆致远收起笑容,看向一旁的沈文煋开口。 沈文煋拱手,慌忙来到沈元跟前:“阿爹,夫子让您过去。” 沈元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连忙来到凉亭跟前。 “沈小兄弟,请受老夫一拜。” 见到沈元,陆致远理了理衣袖,拱手拜下。 这一幕弄得沈元满头雾水,连忙躲开并还礼道:“先生这是为何?” 陆致远直起身,欣慰的看着身旁的沈文焰叹息道:“老夫三岁启蒙,六岁便熟读经史子集,十二岁考取进士,及冠入太学院。” “之后游历天下,寻访名家大儒,不惑之年便自诩熟知天下学问。” “于郡府太学院蹉跎二十载,五年前辞官至此,想要悟一门超越圣贤的学问却终不得门路。” “究其道而知道之深,观己身方知自我之渺小。” “嗟乎!寿有终时而不可违,天下士子皆庸才,无人能入老夫之眼。” 陆致远傲然负手,声色铿锵。 这一刻,文人傲骨的形象体现的淋漓尽致。 一番感慨之后,他收回了自己的精气神,转而伸手摸了摸沈文焰的脑袋,十分宠溺道:“此子为求知而来,心怀求知,深得老夫喜爱。” “老夫拜你,是因你为老夫送来了一位得意弟子啊。” 沈元听后,神情微怔,随后反应过来,连忙看向沈文焰道:“阿奴,还不赶快磕头行礼?” 沈文焰后知后觉,慌忙俯首跪地,行了一个大礼道:“学生拜见夫子。” 陆致远坦然受之,随后呵呵笑着将他扶起。 “好好好……” “从今日起,你便是老夫最后一位学生了。” “老夫一生所学都将教授与你,希望你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达到老夫未曾企及的高度。” “先回去吧,明日卯时初,直接过来就行。” 父子三人拱手行礼,随后在陆致远亲自相送之下离开了小院。 回家的路上,沈文煋情绪有些低落。 夫子只说让弟弟明日过来,只字不提他的名字,显然是只答应了收弟弟为学生,没看上自己。 沈元见此,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路。” “读书不行,咱还可以学武,爹明日便去镇上问问。” 沈文煋听后脸上露出了笑意。 他内心其实也不是很喜欢读书做学问,适才陆致远开口询问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提及学武,他的内心倒是有些小激动。 “阿爹,我一定好好练武,将来参军当大将军!”沈文煋稚嫩的脸上写满了认真。 沈元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没有说话。 第7章 今日卦象·大凶 父子三人回到家中时,胡玉芬正站在门口焦急的张望着。 “娘!” “阿娘!” 两个小家伙看到母亲,慌忙跑了过去。 胡玉芬俯身理了理两人的衣衫,抬头看向迎面走来的沈元道:“夫君,如何?” 沈元淡笑:“夫子收下了阿奴。” 闻得此言,胡玉芬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随后瞥见大儿子沈文煋脸上的失落,连忙蹲下身子,摸着他的小脸道:“石头也不要灰心,阿爹和阿娘会再想其他办法的。” 沈文煋乖巧的点了点头,一家四口回到院中。 “待会我们把今年的谷子分装一下,留够缴纳赋税的,再囤一些,剩下的都拉到镇上卖掉。” 沈元沉声道。 “这么急吗?”胡玉芬有些不解。 她还想等上一段时间,现在新谷子刚下来,谷价不会太高。 沈元瞥了一眼在院中玩耍的沈文煋低声道:“我想把石头送到镇上武馆去学武。” “这孩子的心思不在书本上。” 胡玉芬也知道自家男人说的没错,但心中还是有些担忧。 “我听说学武需要天赋,还需能吃苦。” “更重要的是,想要打下好的根基,花费的钱财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咱们家……能负担的起吗?” 金柳村内也有不少人家的孩子在镇上武馆学武。 他们之所以能够负担的起,是因为根本没有想过给孩子买药膳调理身体。 只是想着靠练武学一点把式,强身健体之余,以后在村里也不会有人敢轻易欺辱。 毕竟“学过武”的名声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 胡玉芬知书达理,自然不会只有这种想法,她的打算和沈元一样,既然让孩子走上这条路了,就要为他提供最好的资源,尽自己最大的力量让他成材。 “此事不用担心,家里积蓄应该能撑两年,我再想想办法。” 沈元叹了口气。 果然,人最大的烦恼都是来自欲望。 要不是想让自己的两个孩子出人头地,能有一番作为,依靠现在的家境,本本分分过日子,哪有那么多烦心的事情? 昨日从黑水潭得到的百年血蟾遗蜕还能卖上两百两银子。 加上这些年攒下来的钱财,再把谷子卖了,应该有小四百两。 没什么意外的话,支撑老大练几年武应该没什么问题。 时间一晃,很快来到晚上。 一家人吃完饭之后便都早早休息。 月光如水,悬于窗棂中央,沈元躺在床榻上,想要翻身时却发现胡玉芬的整条腿都压在自己身上。 无奈,他也没敢乱动。 静静的看着头顶的纱帐,思考着如何在现有的基础上进行一些改变,让这个家能过的再富裕一些。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转眼就到了子时。 【卦象已刷新。】 【今日卦象·大凶】:你决定出售百年血蟾遗蜕,结果却引起了有心人的惦记,被人跟踪到家中,你拼命反抗,但对方是很厉害的武者,最终你和家人被杀,家中财物被洗劫一空。 系统卦象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沈元原本也不是很在意。 只是会在卦象刷新之后,习惯性的扫一眼。 但这一次,看到那血红色的大字时,他心中猛然一惊,从床榻坐起! 大凶! 因为一张百年血蟾遗蜕,自己居然会被武者尾随至家中,最终害的自己家破人亡!? 夏日酷暑的夜晚,沈元却被卦象的文字惊出了一身冷汗! “夫君,做噩梦了?” 他的动静也惊醒了身旁酣睡的妻子。 胡玉芬坐起身,借着月光看到沈元额角渗出的汗水,关切问道。 沈元回过神,扭头看了看妻子。 月光温柔,胡玉芬披散着头发,有一种异样的朦胧之美。 他轻轻将妻子搂在怀中逐渐用力。 胡玉芬被他这莫名其妙的动作弄的一头雾水,虽然感觉有些喘不过气,但也没有挣扎,只是静静的用手掌抚摸着沈元的后背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 心情平复,沈元松开手臂,轻柔的抚摸着妻子的脸颊,低头吻了过去。 云被翻飞,一番释放之后,胡玉芬沉沉睡去。 沈元再次扫了一眼识海中的卦象,心中有了一个决断。 这百年血蟾遗蜕说什么都不能卖! 甚至于除了妻子,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拥有百年血蟾遗蜕的事情! 翌日清晨,早早起来的沈元简单吃了点东西之后便匆匆离开家。 日头初升,他便来到村子东头的一户人家跟前。 “孙伯在家吗?” 小院内,一名老妇和两名身穿灰衣的仆人正忙着晾晒各种药材,听到喊声,老妇转过身。 “阿元呐,你孙伯在药庐,直接去吧。” 沈元点了点头,朝院子西南角的房舍走去。 行至门前,一股淡淡的药香便扑面而来,嗅上一口,都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沈元敲了敲门,听到门内传来一声“进来”后,才推门进去。 “孙伯,我来找您抓一副药。” 药庐两侧沿墙摆满了药材柜,中间则是一些药碾子以及各种熬炼药材的器具。 正中的案牍后,一名身材佝偻,须发花白的老者正捧着古老的竹简,细细研读。 听到沈元开口,老头抬起头,眯眼看了一会。 “沈家小子?” 沈元点了点头拱手:“近日酷暑,小子总觉头晕恶心,没什么胃口,劳烦孙伯给瞧瞧,开点药。” 老者微微点头道:“坐吧,想必是中暑了。” 沈元来到跟前坐下,伸出手腕。 老者伸出手指搭脉感受了一番道:“不是很严重,老夫给你开一副药,回家煮了当茶水喝便可。” 沈元拱手道谢,随后又问道:“孙伯,我家小子最近准备去镇上学武,想向您请教一下,平日膳食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 老者一边抓药,一边开口道:“老夫虽不懂武道,但练武莫过于要有一个好身体,气血充盈。” “你若是想让他有些出息,武馆的药膳自然是少不得,平日里饮食当以精肉搭配一些普通的药材炖煮更好。” 沈元暗自将这些东西记下,随后犹豫片刻道:“武馆的药膳挺贵,当真有效果吗?” 老者听后笑了。 “镇上武馆的药膳用的都是珍贵药材,单就是其中的十年血蟾遗蜕,一张就价值十两银子。” “血蟾遗蜕有固本培元,生精补血的功效,一小块就能让人生龙活虎一整天,再搭配其他药材,效果更甚。” 将抓好的药材放在牛皮纸上包好,老者笑呵呵道:“也就是咱们安阳县有血蟾,换做其他地方,一副药膳没有十两银子估计都买不到。” 沈元听后故作惊讶:“这学武,还真是一个烧钱的行当啊。” 老者呵呵一笑:“那可不,老夫年轻时游历郡府,听闻那些世家子弟熬炼身体用的都是百年血蟾的遗蜕,光是药膳花费,每月至少都得数百两银子。” “好了,回去之后,文火煎服半个时辰,多加水,喝上两天就好了。” 沈元连忙拱手:“多谢孙伯,多少钱?” “三十文。” 沈元付了钱,拎着药材离开了药庐。 第8章 有喜 孙复春是金柳村唯一的郎中。 据说孙家祖上曾经是王城太医院的医者,但因为一次用药失误,差点害死一位世子,嫡系均被流放。 而孙复春这一脉因为是支脉,侥幸逃到了安阳县。 早年间,孙家在安阳县经营着一家医馆,后来被那位世子的附属针对,无奈散尽家财,躲到了金柳村。 沈元之所以来找孙复春,也是昨晚苦思冥想后的结果。 他要弄清楚这百年血蟾遗蜕到底是什么。 为何自己出售血蟾遗蜕会被武者盯上? 此行通过孙复春他终于明白了百年血蟾遗蜕的用处。 血蟾遗蜕居然是武馆药膳的主药,百年级别的更是一些大世家子弟才能用得起的稀罕货。 怪不得自己出售会被武者盯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看来这百年血蟾遗蜕怕是不能拿出来换钱了。 不过,知道百年血蟾遗蜕能够用来为武者调理身体,而他又打算让石头去练武,这东西倒也不用急着出手。 回头等石头开始练武之后,就把这东西给他吃,也省的花钱去买。 沈元回到家时,胡玉芬便立即迎了上来。 见他手中拎着药材,有些狐疑道:“夫君生病了?” 昨夜云雨,沈元还是一如既往的生猛,不像是身体有恙,胡玉芬连忙伸手摸向他的额头。 “没事,这是孙伯给配的解暑茶,过两天耕种,我提前备了一些。” 去找孙复春本就不是为了看病。 但若是专门跑过去打听血蟾遗蜕的事情,难免会让人心中生疑。 是以,他才假借中暑为由头,买了一些解暑茶。 听到这,胡玉芬略微舒了一口气。 沈元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孩子还小,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可就完了。 “阿奴去陆先生那儿了?” 没有见到小儿子,沈元开口问道。 “去了,我亲自送过去的,先生说晌午就让阿奴在他那里吃饭,不用我们操心。” “夫君,陆夫子好像真的很喜欢阿奴。” 沈元闻言笑了,随后话锋一转道:“先生喜欢,是那臭小子的福气。” “这样,等晌午之后,你帮我装两袋谷子,我给先生送去,算是那小子的口粮。” “先生可能不差他一口饭,但咱们不能装不知道。” 胡玉芬笑着点了点头。 这正是她当年喜欢沈元的原因。 虽是穷乡僻壤的黎庶,但眼界开阔,知礼节,懂世故,让人很舒服。 转眼几日过去。 沈文焰在陆致远那里的学业很顺利。 村里人也逐渐知道沈家老二被陆致远收为学生,一个个全都羡慕不已。 这天,里正敲响了铜磬。 所有人都知道,缴纳赋税的时候到了。 大虞皇朝正值鼎盛,除了西荒的蛮族偶尔来闹腾一下,算得上四海升平。 沈元家中有六十亩良田,十亩山林,按照规定,良田每亩每年五百文钱,山林每亩每年两百文钱。 他们家总共需要缴纳三十二两银子。 这是折变,当然也可以直接缴纳谷子作为赋税。 不过沈元并不打算拿银子缴税,谷子存放需要占用很大的空间不说,还要防虫防鼠防潮,十分麻烦。 家中囤够一年口粮就够了,多余的交完税也都得卖掉。 更重要的是近些年官府也鼓励黎庶以粮抵税,用粮食缴税,还有一定的减免。 夫妻二人装好谷子之后,便赶着牛车前往村中广场。 连续两年的丰年,金柳村村民的收成都不错,缴税的过程也很顺利,很少见到有交不起赋税而跪地哀求,被征收赋税的官差打的哭爹喊娘的场景。 赋税交完,接下来就是夏耕的时候。 沈元找来了几个短工,其中就有付贵。 有短工帮忙,加上家里的老牛,六十亩良田花了十多日便全部耕种结束。 日子来到九月中旬,地里的庄稼种下之后,今年一年也就没有什么大事了。 忙完一切,沈元准备将家中剩余的谷子都拉到镇上卖掉。 这天,夫妻两人正准备将装好的谷子搬上牛车,胡玉芬的脸色却微微一变,随后慌忙捂嘴跑向一旁呕吐起来。 一旁等着跟老爹去镇上玩耍的沈文煋见此,慌忙跑过去:“娘,您没事吧?” 胡玉芬干呕了几下,并没有吐出什么东西,脸色有些苍白的摇了摇头。 沈元来到跟前,扶住她道:“我带你去找孙伯看看吧。” 胡玉芬听后白了他一眼:“都两个孩子的爹了,还啥都不懂……” 嗯? 被她这么一说,沈元也是愣了。 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一脸惊喜道:“娘子这是……有喜了!?” 胡玉芬神色有些复杂的点了点头。 再次怀孕,本算是一件喜事。 可这也意味着要不了多久家里将会再添一张嘴。 夫妻二人已经决定要让石头去学武,未来家里的大部分收入都要花在他身上。 再添一张嘴的话,生活会变得更拮据。 “阿爹,有喜……是什么病?” 沈文煋懵懂的看着爹娘,有些不明白,娘都生病了,老爹怎么还在一旁咧嘴傻笑。 沈元摸着儿子的脑袋笑呵呵道:“臭小子,你娘过段时间要给你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啊!?” 听到这话,沈文煋惊愕的张大了嘴巴。 “石头,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沈文煋歪着脑袋思考片刻笑道:“都行!”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 胡玉芬稍稍恢复了一会,这才来到牛车跟前,想要继续帮着将剩下的谷子都抬上牛车。 沈元连忙制止了她,并让石头搬来一张凳子。 “别动了胎气,你坐着,我自己来。” 胡玉芬挣扎:“没那么娇气,谷子太多,你自己搬别伤了身体。” 这个时候的沈元立即拿出了一家之主的男子气概,将她摁在凳子上板脸道:“听我的,安心坐着。” 胡玉芬拗不过他,只能老老实实的在一旁坐着,看着自家男人将一袋袋的谷子搬上牛车。 一番忙碌之后便已经到了晌午。 胡玉芬拿起一张布巾有些心疼的为沈元擦拭身上的汗水。 “夫君休息一下吧,我去做点饭。” 沈元本想抢着去做的,却被胡玉芬以“君子远庖厨”为由,推出了厨屋。 闲来无事的沈元思虑再三之后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孙家,将老爷子请来为妻子瞧瞧。 一来是要确认这件喜事,再者也从开始就为她好好调理身子。 当初生阿奴的时候,恰逢洪涝,没坐好月子的胡玉芬身体明显比以往要虚弱不少。 第9章 我有一个想法 等胡玉芬做好饭时,沈元和背着药箱的孙复春也走进了家门。 “孙伯。” 从厨屋走出来的胡玉芬连忙行礼,随后嗔怪的看向沈云:“本就没啥事儿,非得劳烦孙伯跑一趟。” 沈元呵呵笑着:“确认一下比较好。” “孙伯请坐。”招呼孙复春坐下之后,他又扶着妻子坐在对面。 简单搭脉之后,孙复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捋着胡须道:“确实是喜脉,其他并无大碍。” 得到确认,沈元也瞬间放心了不少,随后连忙问道:“孙伯,玉芬之前生阿奴的时候恰逢洪涝,伤了元气,您看要不要给开点药调理一下?” 这个时代,生孩子对于女人来说无疑是在鬼门关走一遭,稍有意外便是一尸两命。 这些年,村中已经有不少女子因此丧命,他可不想自家娘子有什么三长两短。 孙复春点了点头:“确实需要好好调理,老夫这里有些方子,只是……” “玉芬,你和石头先吃饭,我与孙伯到外面聊聊。”打断了孙复春的话,沈元开口道。 胡玉芬微微点头,目送两人离开小院。 院外,沈元连忙解释道:“孙伯见谅,玉芬她节俭。” 孙复春笑吟吟点着头:“老夫明白,这调理的药方确实价值不菲。” “于产妇来说,最大的凶险莫过于气血不足,产后损失大量的元气,从而造成出血殒命。” “固本培元,补充气血是最关键的。” 听闻此话,沈元微微一愣道:“小子记得孙伯曾说过,学武也需要固本培元,保持气血充盈,莫非……” 孙复春笑着点了点头:“是也,镇上武馆的药膳其实就是一种不错的调理药方。” “只是那药膳中夹杂了一些孕妇禁用的药材,不能直接拿来使用。” “老夫开的药方要温和的多。” 沈元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开口道:“那就劳烦孙伯了。” 孙复春摆了摆手:“老夫回去就去配药,你有时间去拿便可。” “此药一共十副,每月一副,每一副的价格为二两银子。” “这是上好的调理药膳,若是嫌贵……” “不贵不贵。”沈元拱手道:“劳烦孙伯,小子晚上去取。” 保命的药,别说二十两银子,就是二百两银子,他也得想办法。 “那成,老夫先回去了。”孙复春开口。 “我送您。” “不用了,回去吃饭吧。” …… 沈元回到院中时,胡玉芬便立即迎上来道:“我的身体没啥,你可不要乱花钱!” 沈元轻轻拉起她的手认真道:“就是一些普通调理身体的药不值钱。” “放心,一切有我呢。” 胡玉芬红着脸没有说话。 她清楚沈元疼惜自己,但家里的每一笔开销都是负担,而这些负担,最终都会压在自家男人身上。 “吃饭吧。” 沈元坐在案牍跟前,看着一旁的沈文煋正大口大口的扒着白米饭,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吃罢饭,他便带上沈文煋,赶着牛车去镇上卖谷子。 如付贵所料,沈家的谷子颗粒饱满,属于上等,价格比普通的谷子贵了三成。 爷俩拉了一车谷子,总共卖了三十两银子。 “阿爹,我想吃烧鸡!” 从粮铺出来,沈文煋一脸期许开口道。 这才是他想要跟着来镇上的目的。 沈元掂量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笑骂道:“就你嘴馋!” “阿爹……” “买买买!不过咱得先给你娘买点水果。” 胡玉芬刚有身孕,害喜呕吐,再加上天气炎热,得吃点清淡的水果补充营养。 父子二人赶着牛车来到镇上一家水果铺随便挑了一些水果。 结果付钱的时候却发现需要近二两银子! 一两银子买谷子的话能买近两石,这点水果竟然抵得上两三百斤粮食!? 沈元虽然肉疼,但还是咬牙付了钱。 酉时末,胡玉芬带着石头去陆夫子家接阿奴,沈元则悄悄带上钱财到孙复春家里把药取了回来。 晚上一家四口吃完饭,将兄弟二人哄睡着。 “今天的谷子卖了多少钱?”胡玉芬整理着床铺随口问道。 沈元挠了挠头支支吾吾没有说话。 家里的钱财胡玉芬门清的很,花钱买药膳的事情根本瞒不住她。 见他不回答,胡玉芬当即从床下拉出一个小木箱。 一番清点之后发现只有一百六十八两银子。 “今年的谷子只卖了八两银子!?” 她并非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普通妇人,家中谷子能卖多少钱心中还是有数的。 “夫君,那些药一共花了多少银子?” 看着自家男人不善说谎的样子,胡玉芬心情有些复杂。 “二……二十两。” “一共十副,每副只划二两银子!” 沈元慌忙解释,想要淡化这二十两银子的“巨款”观念。 胡玉芬抿了抿嘴,微微叹息一声,静静的将木箱盖好,推回床下,然后坐在沈元身旁。 沈元缓缓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宽慰道: “钱是王八蛋,没了咱再赚。” “你和孩子们最重要,未来的日子长着呢,一切都会好的。” 听到这话,胡玉芬鼻尖一酸,歪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只是不想让你那么累。” 夫妻二人互相依偎着。 “玉芬,我有一个想法。” 良久,沈元忽然开口道:“今日在镇上买水果,那些水果花了一两银子八百文钱。” “我想等来年开春,把咱们家的十亩山林清理出来五亩,将那些木材卖掉,种上果树。” “这样每年应该能增加不少收入。” 山林地不适合种庄稼,他们家的十亩山林都是栽种的树木,每年产出的柴火一部分留着自己用,多余的卖掉,所获得收入并不算多。 如果将树木砍了,种上果树,收入应该会有极大的提升。 “这……”胡玉芬听后有些犹豫。 “我听说种果树十分麻烦,夫君没有经验,此举会不会太冒险了?” 沈元点了点头,随后笑道:“若是之前,或许还真麻烦,现在……” 他轻抚了一下胡玉芬的秀发道:“你注意到陆夫子家门口的两棵桃树了吗?” 胡玉芬微微一愣,回想起接送阿奴时,陆致远小院门口两株硕果累累的桃树,上面的桃子又大又红,比镇上集市卖的还好。 “夫君该不会是打夫子那两株桃树的主意吧?” 沈元微微摇头:“自然不能,不过那桃树是陆夫子和哑伯种的,他二人肯定精通此道,明日我便去求教一下二人。” “若是他们愿意相助,回头我就找人将山上的木材卖掉一部分。” 胡玉芬听后稍稍有些放心。 随后嗔怪的看着自家男人:“夫君真是不放过任何机会啊。” 沈元微微叹息,心道,这还不是被生活逼得? 第10章 学武(求收藏,求追读) 【卦象已刷新!】 【今日卦象·平】:丑时初有雨,卯时雨停,得水一尺。 瞥了一眼卦象,没有什么大事,沈元便沉沉的睡去。 翌日清晨,雨过天晴,地里的庄稼刚播完种,这一场雨算是下的十分及时。 要不了两天,那些庄稼便会发芽,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又是一个丰年。 卯时吃完饭,沈元亲自将阿奴送到陆夫子家中。 想到昨夜的事情,他当即拱手道:“夫子,小子有个问题想要请教您。” 陆致远微微颔首。 沈元继续道:“贱内日前确认有喜,小子还打算让石头去镇上武馆学武,阿奴日后也需添置笔墨纸砚。” “蒙祖上荫德,家中虽有些田产,但花销巨大,入不敷出,因而想要将山上的林地改种果树,苦于不懂此道……” 陆致远听懂了他的意思,随后笑呵呵的捋着胡须道:“勤而不怠,知之取进,天下黎庶若都如沈小兄弟这般,何愁矣?” “此事你可去求教哑伯。” 沈元闻言,连忙拱手道谢。 陆致远却是摆了摆手,看向一旁的沈文焰道:“我们开始上课吧。” 沈文焰乖巧的摊开书本,跟着陆致远开始朗诵起来。 沈元知趣离开,找到正在院中打理菜地的哑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哑伯稍稍迟疑了一下,扭头看了看正在执教的陆致远,随后咧嘴一笑,拍了拍胸脯。 其意大概是“包在我身上。” 沈元又询问了一些关于选苗种植相关的问题。 哑伯一阵比划后他也没看懂,正苦于无法沟通的时候,哑伯放下手中的锄头,转而来到一旁的房间,从中取来一本古朴的书籍。 沈元接过书籍,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农学杂术》。 他大致翻看了一下,发现上面记载的都是一些和农耕种植、家禽饲养等有关的文字。 哑伯凑上前来,直接将书翻到了中间部分。 正是和果树相关的内容。 沈元如获至宝,连忙拱手道谢。 哑伯笑着摆了摆手,便继续拿起锄头去打理旁边的菜地。 “哑伯,我回去抄录一份就给您送回来。” 拱手告别之后,他便带着书籍回到家中。 “玉芬,你回头没事的时候将这本书抄录一份,我带石头去一趟镇上。” 昨日去卖谷子的时候他已经到镇上武馆去问了。 武馆馆主表示,随时可以来报名。 眼下家中已经没有什么事,他便打算尽早让老大去学武。 “石头,到了武馆要听话,好好跟着师父学。” 胡玉芬蹲下身,帮儿子整理着衣服,眼中满是关切。 金柳村到镇上有一段距离,沈文煋此次去了,中间每隔十天才能回来一次。 相比小儿子沈文焰就在村里,她更担心老大在武馆会受苦。 可雏鸟总要自己学着飞翔,她也明白,总是将孩子护在身下,只会害了他们。 “娘,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相比较去读书,沈文煋显然更喜欢学武。 儿行千里母担忧,胡玉芬强忍着泪水,将整理好的包裹拿出来,递给沈元道:“夫君到了地方一定要将石头安顿好,和武馆的师傅们交代清楚,让他们多照顾一下石头。” 沈元接过包袱安慰道:“镇子离家不远,我抽空也会去看他的,娘子不必太过担心。” 安抚好妻子,招呼石头上了牛车,父子二人便离开了金柳村,朝云水镇赶去。 云水镇的武馆馆主姓黄,叫黄轻舟。 黄家老太爷和沈元的太爷爷曾有一段袍泽之情,早年间,沈元的爷爷在世的时候,两家还有走动。 只是到了沈元父亲这一代,沈家的爵位被削没,而黄轻舟的父亲却凭借着武者身份在军中屡得功勋,得爵不更。 其父战死之后,爵位传给了黄轻舟的哥哥黄云萧。 前些年虞皇下令沿隐龙山组建巡山校尉营,黄家花了些钱财疏通,让黄云萧从边境撤了下来,成为一名巡山校尉。 两家的差距拉大,关系也就淡了,基本没了联系。 牛车缓缓停在武馆门口,父子二人从车上下来。 “劳驾,我们找一下黄馆主。” 沈元朝武馆门口的一名弟子拱手。 那弟子扫了一眼二人,直接开口道:“馆主在里面,进去吧。” 父子二人走进武馆,就看到前院的演武场上,数十名年龄从几岁到十几岁不等的孩子正在站桩。 而他们要找的黄轻舟则静静的站在一处阴凉地里,目光扫视着这群孩子们。 注意到沈元二人到来,黄轻舟迎了上来,客气拱手。 “沈老弟,来了?” 沈元还礼:“黄馆主,在下今日是来给石头报名的。” 说着,他便从怀中将银子掏了出来。 “一共三十两,二十两的礼金,十两是第一个月的药膳,黄馆主您点一下。” 沈元很客气。 两家之前虽有交情,但如今已经不在一个阶层了,不能硬攀。 “沈老弟打算给这孩子用药膳?”黄轻舟接过银钱,掂量一下也没细看。 “老弟啊,咱们两家是世交,愚兄要提醒你,这药膳若是用了,轻易可不能停。” “若是不能坚持了三五载,这之前花的钱可就打水漂了。” 沈元听后笑道:“多谢黄兄提醒,小弟觉得既然让孩子选这条路了,就得给他最好的资源,如若不然,不如让他老实在家种地。” 他本不想攀交情,但黄轻舟提及了两家世交,又以兄长自居,他便顺势换了称呼。 听到这番回答,黄轻舟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别看他这武馆里有上百名弟子,但真正想要成为武者的也就寥寥十多个人,剩下的无非就是来学个把式,成不了气候。 “那好,愚兄就收钱了。” “孩子交给我,你放心就行。” 沈元拱了拱手看向身旁的儿子:“石头,快拜见世伯。” 沈文煋连忙拱手:“拜见世伯。” “呵呵……好。”黄轻舟笑着捏了捏石头的胳膊:“底子不错,经过药膳调理之后,许是真有成为后天武者的希望。” “沈老弟,你们先去安顿下来吧,明日就让石头跟着这些弟子们一起站桩。” 黄轻舟招呼来一名弟子,带着父子二人赶往弟子们的住处。 沈元忙着给他铺好床铺。 “石头,从今天开始,你要学会独立。” “爹告诉你几句话,你记清楚了。” 沈文煋认真的点着头。 “第一,为人处世要谦逊低调,不要想着出风头。” “第二,戒骄戒躁,遇事学会思考,学会忍耐,时刻保持头脑冷静才能处理好问题。” “第三,不惹事,但也不能怕事,要有自己的底线。” “记住了吗?” 沈文煋思索了一会,重重点头:“阿爹放心,石头记住了。” 沈元微微颔首。 老大的性格沉稳,这一点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走吧,爹带你去吃顿好的,之后就回村了,十天后来接你。” 父子二人放下行囊,朝镇上一家饭馆走去。 第11章 租田 未时。 父子二人吃饱喝足从酒楼出来,沈元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买了一些精品茶叶和水果。 回到武馆,他将茶叶和水果给黄轻舟送了过去。 黄轻舟扫了一眼面前的礼物淡笑开口:“沈老弟,你这……太客气了。” 沈元微微一笑:“兄长莫要推辞,日后石头还得劳烦您多照应着。” “这小子要是在兄长这调皮捣蛋,您尽管教训,小弟绝不多说什么。” 两家多年未曾来往,他也没想着凭一些茶叶和水果就能找回当年的关系。 此番送礼,只是想着能让黄轻舟在自家孩子身上用点心。 人情世故不就是这样。 “哈哈……好说好说。” “自家侄子,愚兄定会视如己出。” 黄轻舟心中本还有推辞之意。 在他看来,沈元此时来送礼,多少会有一些攀交情的想法。 以黄家如今的家境,续上这段交情,无疑是捡回来一个累赘,收了这份礼,日后他沈元若是开口相求,倒是不好拒绝。 但现在听到沈元只是让他多照顾一下孩子,心中便没了负担,安心将礼物收下。 “沈老弟,若无其他事情,今日下午就让石头跟着大家一起站桩吧。” “你父子二人还要不要说说话?” 沈元闻言,看向身旁的沈文煋,揉了揉他的脑袋摇头道:“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兄长,孩子交给您,小弟就回去了。” 他拱了拱手,转身朝院外走去。 “阿爹!” 沈文煋转身看向父亲的背影,忍不住喊了一声。 终是只有七岁的孩子,第一次离开父母,内心多少有些彷徨,有些惶恐。 沈元身形一僵,并未回头,脚步更快的走出了武馆。 身后传来石头低声抽泣的声音。 “石头,在世伯这里就当是自己家,好好学武,不要辜负了你爹的期望……” 黄轻舟安慰的声音响起时,沈元已经上了牛车,缓缓离开武馆。 路上,他的眼眶有些泛红。 扭头看了一眼武馆,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为人父母者,有些时候真得要狠下心来才行。 方才他若是回头了,必然少不了一番离别哭闹。 从镇上回来时,胡玉芬正在院中誊抄那本《农学杂术》。 沈元将老牛从牛车解下,牵进牛棚,来到跟前。 “这么早就回来了?”胡玉芬有些诧异道:“你有没有把石头安顿好?” 沈元站到身后,轻轻为她捏着肩膀道:“都安顿好了,给黄馆主买了些礼,他答应会好好照顾石头的。” 胡玉芬听后,脸上的担忧稍缓了一些,转而看了一眼小院叹息道:“往常两个孩子在院中玩闹,如今突然静了下来,还真不适应。” 沈元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将手搭在她的肩膀,让她的脑袋贴在自己腹部。 片刻后—— “若是想要孩子有一番出息,终是要让他们离开我们的庇护。” “再说,不是还有阿奴在吗?” 胡玉芬闻言,仰头看了看时辰:“快该去接阿奴了。” 时间一晃,转眼月余过去了。 石头和阿奴兄弟两人的学习都十分顺利。 这天晌午,沈元从田里锄草归来,胡玉芬端来饭菜,夫妻二人坐在院中。 “夫君听说了吗,二柱被官府抓了!” 被官府抓了? 沈元端着饭碗,眉头微皱道:“为何?” 胡玉芬摇了摇头:“不清楚,听说好像是走私,反正很严重,人已经被带到了安阳县。” “依照大虞的律法,这次就算不死,怕也是要被流放了。” 沈元恍然。 “怪不得二柱家田里的野草长得都比庄稼高了,也不见他夫妻二人去锄草。” 牛二柱家的田和他们家的相邻,有十五亩。 十五亩良田,依照这两年的收成,日子本该能过得去。 但这个牛二柱不务正业,好赌好酒。 平日里,家中的田地都靠婆娘带着孩子打理。 前些日子,他去黑水潭,在田埂上遇到的偏瘦青年就是牛二柱。 走私这件事沈元也听说过。 与大虞一山相隔的西荒蛮族盛产珍稀矿石和各种皮毛,将这些东西弄到大虞境内,价格往往能翻几倍到十几倍。 如此暴利,自然引得一些人铤而走险。 他们以粮食从蛮族手中换来皮毛和矿石,再将这些东西卖出,一番捣腾,往往能赚的盆满钵满。 这些人被称为“走山人”。 早年间,沿山村镇经常能够见到背着巨大包裹的走山人。 后来,新任虞皇沿山设立巡山校尉营,一方面是为了巡查偷偷越境的蛮族战士,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打击这些“走山人”。 让沈元没有想到的是,牛二柱竟然如此胆大,明知有巡山校尉存在,还敢干这种勾当。 大虞律法十分严苛,这种走私行为,即便是金额不大,处罚也十分严重。 牛二柱这次家产充公,一家老小被流放是肯定逃不掉了,说不得还会因此丢了性命。 思及至此,沈元眼前忽然一亮。 “玉芬,二柱家的田和我们家的相邻,我想着,等县里判决下来后,咱们要不要将他家的田买回来?” 听他这么一说,胡玉芬也有些心动了。 这两年的收成好,且沈元捣鼓的沤粪法又能大大提高土地肥力,若是能够多十五亩的良田,似乎也不错。 但牛二柱家的田肯定是要被充公的,从官府手中买田与从普通黎庶手中买田可不是一个价。 “家里如今只剩下一百三十多两银子,还要留一些应急,咱怕是买不起。” 胡玉芬惋惜开口。 沈元却不以为然:“买不起咱就先租,府衙肯定没有人手去打理这点土地。” “大虞律法有规定,租户有优先购买权,等咱租上两年,手里宽裕了,就一举将这十五亩田都买下来。” 胡玉芬点了点头:“那你吃罢饭去找里正打听打听?” “成!” 吃完饭,沈元便匆匆去了村中里正家。 胡玉芬则是忙着为一家几口张罗着冬衣,天已经入秋,两个孩子去年的冬衣明显小了很多,得重新缝制。 为了节省钱财,她并没有将那些冬衣丢弃,打算直接在原来的衣服上进行修改,先凑合着穿。 沈元这边也从里正口中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牛二柱一家的事情基本已经定性,因涉嫌走私,家中男丁流放北海,女眷则都会被贬为“城旦舂”。 城旦舂是大虞对于犯人的一种惩罚,男性犯人为“城旦”,负责修筑城墙等脏活累活,女性犯人为“舂”,负责日夜为官府“舂米”,合称城旦舂。 至于租田的事情,里正也答应回头帮他问问,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明年开春就可以将地租给他。 第12章 血蟾遗蜕功效 时至深秋,天逐渐冷了起来。 这天,沈元照常架着牛车前往云水镇武馆接大儿子回家。 路上,身体明显壮实不少的沈文煋坐在牛车上支支吾吾道:“爹,世伯说我需要加点餐……” 沈元手中的鞭绳微微一僵,扭头看向他道:“最近吃不饱吗?” 黄轻舟的武馆每日会提供免费的白米饭,但吃菜吃肉就得弟子自己掏钱。 沈文煋十天的生活费是五百文钱,算下来每天会有五十文钱吃菜。 五十文钱是能够保证每顿饭一荤两素的,只是分量不会太多。 “世伯说,想要成为后天武者,现在就需要补充大量的气血,多吃肉。” 他的话中带有一丝愧疚。 家里的生活条件是不错,但在这个时代,吃肉绝对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放在往常,米是自家田里产的,五百文钱几乎是一家四口一个月的花销。 如今自己十天就得花五百文钱,不仅如此,每个月还有十两银子的药膳钱。 小家伙虽然年龄不大,但却十分懂事,知道这些钱都是父母辛辛苦苦攒来的,很不容易。 “嗯,回去后,跟你娘说一下,以后每十天给你一两银子。” 沈元沉声说着,心中的压力莫名又重了一分。 一个月三两银子伙食费,十两银子药膳。 这般算下来,一年就得一百五十多两银子,再算上礼金二十两,沈文煋学武一年就是一百七十两银子。 细算之后,他不禁苦笑。 穷文富武,果然恐怖至此。 必须得尽快想想办法了,要不然家里的这点积蓄都撑不到明年。 再者,按照时间来算,妻子还有八个月就该分娩,到时候老三出生,又是一笔开销…… 牛车缓缓朝金柳村驶去。 父子二人回到家中时,胡玉芬正忙着剁谷秸。 家中的老牛和七个小猪仔都得伺候着。 沈文煋见状,慌忙从牛车上跳下来。 “娘,我来!” “您歇一会吧。” 小家伙抢过砍刀,忙着剁草,胡玉芬站起身,欣慰的笑了笑道:“小心些,别伤到手。” “石头说要加餐,得多吃肉……”沈元来到妻子面前小声道。 “我准备每十天给他一两银子,让他吃好点。” “天越来越冷,柴的价格也快要涨起来了,明天开始我便进山砍柴。” 胡玉芬闻言面色微微一变,有些心疼的看向他。 前些年,家里没有这么大的压力,十亩山林都是在入冬时,请一些短工,一次性将柴砍回来。 利用其中一些柴支付短工的工钱,自家储存一些,剩下的都卖掉。 如今他不打算再请短工了,自己上山去砍,这样虽然辛苦一些,但却能够省下不少钱来。 胡玉芬知道这些事情她帮不上什么忙,一番犹豫之后道:“前日赵家嫂嫂来串门,说是在帮镇上一家布坊做绣工。” “一件二尺绣品十文钱,入了冬,家里也没什么大事,要不我也去拿一些来绣吧?” 她早年间是富家小姐,对于女工刺绣有所涉猎,此番想着能够凭借手艺,缓解一下沈元的压力。 沈元没有说话。 妻子有孕在身,虽是不想让她操劳,但家里能多一份收入,终究是好的。 傍晚,从陆致远家中接回沈文焰,兄弟二人十天未见,罕见亲近。 院中空地,老大沈文煋将自己所学的桩功展示给弟弟看。 阿奴尝试着学了一会,累的满头大汗便放弃了。 倒是沈元在一旁看了之后觉得很稀奇,尝试跟着自家儿子学了一会。 “阿爹,世伯说,桩功能够强身健体,您没事的时候可以练练。” 沈元气喘吁吁的收了功,微微摇头道:“爹就算了。” “这桩功是武馆师傅教授与你的,没经过师傅和你世伯的允许,你以后也不要在爹和你弟弟面前施展。” 前世小说和影视剧中,宗门功法都属于机密,私自外传会受到惩罚。 沈元觉得自己如今都二十五六岁了,早已经过了练武的年纪。 余生好好奋斗,将两个孩子培养成材就已经很不错了,不能连累他。 “没事的,世伯说这桩功本就是军中士卒所修行的基本功法,咱家早年间应该也有,只是没传承下来。” 听到这话,沈元皱眉回忆了一下。 儿时爷爷曾经说过,太爷爷似乎传下来一些军中把式,但因为从军中退下来的时候失去了一条腿,以至于没有办法教导爷爷和父亲。 “石头,你过来。” 将沈文煋喊到跟前,沈元开口道:“爹考考你,跟世伯学了一个多月了,什么叫武者?” 小家伙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回答道:“世伯说,武者的基础是气血,只有成功感应到自身的气血,并能够简单运用,才算是真正的武者,也被称为后天武者。” “厉害的武者能够力扛耕牛,一拳把人打死!” 沈文煋扬了扬小拳头,显得有些兴奋。 这时,胡玉芬端着一大碗炖肉从厨屋出来,听到他的话当即呵斥道:“石头,爹娘让你去学武,可不是为了让你和别人逞凶斗狠。” 沈元也在一旁附和道:“你娘说的对。” “日后就算成了武者,也不可仗势欺人,心中要有一个底线。” “你要明白,学武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为了保家卫国。” 沈文煋认真点着头:“爹,娘,你们放心吧。” 见他听进了自己的话,胡玉芬欣慰一笑:“快去洗手,吃饭吧。” 一家四口难得聚齐,开心的吃着晚饭。 夜幕降临,胡玉芬在厨屋忙着给沈文煋炖药膳,沈元则是来到屋内,从一个木盒中将那张百年血蟾遗蜕取了出来。 望着血蟾遗蜕犹豫片刻,他最终还是找来一柄小刀,小心翼翼的割下一块拇指大小部位。 将剩下的血蟾遗蜕收好,沈元来到厨屋,掀开正在炖煮的药膳,将那块血蟾遗蜕放了进去。 村中郎中孙复春曾说过,血蟾遗蜕没什么副作用,直接服用便有固本培元的效果。 如今普通的米饭显然已经满足不了石头练武的需求,他才想着将这血蟾遗蜕加在药膳中。 如果效果不错,日后这一整张血蟾遗蜕就慢慢让他吃了,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药膳炖好之后,沈文煋便开始吃了起来。 “咦?” “阿娘,这次的药膳好像不对……” 只是吃了第一口,小家伙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胡玉芬也没在意。 “和往常一样炖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沈文煋也说不出来,只是狼吞虎咽的将药膳全都吃下。 没过多久,他便察觉到体内涌起一股燥热,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小脸通红的跑到院中开始站桩打拳。 房间内,胡玉芬听到动静,站到窗前观看一会后欣慰道: “咱家石头懂事多了,大晚上的也在刻苦修炼……” 沈元神色古怪,没有答话。 心中暗自想着,应该是血蟾遗蜕放多了,下次少放点…… 第13章 人情 沈元也不知他在院中打拳站桩练到什么时候。 只是注意到新的卦象刷新之后,院中还能听到小家伙粗重的喘息声。 翌日清晨,他起来的时候就发现,沈文煋已经在院中站桩。 “一晚没睡?” 沈元来到跟前,心中有些愧疚。 孙复春虽然说过,血蟾遗蜕没什么副作用,但凡事都有一个度,大补之物过度使用本身就是副作用。 “睡了一会。” 沈文煋端着双手,双腿屈膝下蹲,呈马步姿势站着。 “阿爹,这次药膳的效果出奇的好,儿不想浪费。” 说完,他也不再理会沈元,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药膳的力量在体内缓缓流淌。 沈元见此,心中暗道。 能不好吗? 那可是百年血蟾遗蜕,郡府大世家子弟都趋之若鹜的好东西。 只是下次再用的时候还是得少一点。 没有去管老大,简单吃了点东西之后,他便将阿奴送到了陆夫子家中,趁机又和哑伯商量了一下选苗育苗的事情。 哑伯虽然不会说话,但却识字,二人就坐在院中田埂上,以木为笔,在地上交流着。 一番交谈后,他发现哑伯对于农学有着极深的了解! 沈元忍不住将前世记忆中一些比较前沿的农学技术提出来,哑伯虽然未曾听说过,但却能够适时给出指点,并结合实际情况,给出改正意见。 两人就这般聊着,直至晌午时分,陆致远过来后仍未结束。 【沈先生,今日到此为止吧,老奴该去给夫子做饭了】 发现上午的课已经结束,哑伯慌忙在地上写下一行字,有些歉意的朝陆致远拱了拱手,慌忙跑去厨屋准备饭菜。 沈元也站起身,准备告辞。 “沈小兄弟懂农学?”陆致远好奇开口。 沈元讪讪一笑:“谈不上懂,都是一些日常经验。” 前世农村人出身,长大后虽没有从事农学相关的行业,但儿时跟随父辈们耳濡目染,也了解一些耕种技巧。 “沈小兄弟不用妄自菲薄,哑伯身为农学大家,若只是一些日常经验所得,绝不可能让其废寝忘食。” 哑伯是农学大家? 沈元听后有些惊讶的看向厨屋内忙碌的身影。 他本以为哑伯只是一个普通的仆人,跟在陆致远身旁,受其熏陶,学了一些读书识字的本事。 陆致远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淡笑道:“老夫和哑伯并非真正的主仆关系,算是至交好友。” “沈小兄弟日后若有农学相关的问题可随时来找哑伯讨教。” 沈元微微点了点头,心中大致明白,陆致远这是想要给自己的至交好友找一个知音之人。 “先生,小子先告辞了。” 晌午吃罢饭还得送老大沈文煋去武馆,本来只是打算来请教几个问题,结果却在这浪费了一上午的时间。 沈元回到家中时,意外发现村中里正杨长林已经在家里等候多时。 “怎么去了这么久,杨伯都等你半个时辰了。”胡玉芬迎上来责怪道。 “呵呵……无妨无妨,反正也是闲来无事。”杨长林笑呵呵开口。 沈元道了声歉,慌忙来到跟前坐下。 “阿元呐,老朽此来是要和你说说牛二柱家田产的事情。” 闻得此言,沈元当即道:“是县里有消息了?” 杨长林微微摇头:“县里的判决估计要等到岁祭之后。” “现在田产出现了变故,村里李秀才家也看上了牛二柱那十五亩地,并且打算直接购买。” “你应该清楚,县里的老爷们都不想麻烦,这田产能够直接卖掉,肯定不想租出来。” 沈元听懂了他的意思。 这李秀才也是金柳村的富户,老头子早年考了功名,成为秀才,但至今已有花甲之年,仍未能中举。 巡山校尉营未曾设立的时候,他家三个儿子都是走山人,依靠走私赚了不少家产。 巡山校尉营设立之后,李家三个儿子也聪明,没有继续干走私的勾当,守着那些家产大肆购买土地,当上了地主。 如今他既然盯上了牛二柱家的田产,比拼家底的话,自己肯定没戏了。 沈元苦笑:“小子有自知之明,不如李秀才家财大气粗。” “他若是看中了,就让他买去吧。” 十五亩田产,直接购买的话,官府至少要收三百两银子,是直接从黎庶手中购买的双倍价格。 如今家里太过紧张,他根本拿不出来。 “此事倒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杨长林沉声道:“老朽听闻你家阿奴如今成了陆夫子的学生。” “陆夫子在整个云中郡都有着极高的名望……” “不行不行。”没等他把话说完,沈元直接就拒绝了。 阿奴是拜了陆致远为师,但也不能事事都去劳烦人家。 陆致远来金柳村是图清静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去找人家帮忙不好。 “呵呵……老朽也只是随口一说,你若不想麻烦,那此事就只能作罢。” “行了,就这事,老夫回去了。” 厨屋内,胡玉芬走出来招呼道:“杨伯,饭菜马上做好了,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吧?” 杨长林摆了摆手,径直离开了小院。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胡玉芬犹豫再三来到跟前:“杨伯的话也没错,这件事对于陆夫子来说可能就是打个招呼的事儿,咱们……” 沈元微微摇头。 种植果树的事情已经算是麻烦人家了,为了买田,再去请人家帮忙,阿奴和陆致远之间的师徒情分就显得不纯粹了。 见他拒绝,胡玉芬没有多说什么。 她虽然有想法,但这个家的大事还都会听沈元的。 “石头,休息一下吧,准备洗手吃饭。”沈元喊了一声,旁边正在练功的石头神色古怪的收了功,跑去洗手了。 饭后,胡玉芬忙着为他整理洗好的衣衫。 “阿爹,我想去跟弟弟告个别。” 沈文煋来到牛棚跟前,看着正在喂牛的沈元道。 告别? 沈元也没当回事,直接开口道:“去吧,快去快回,别耽误回武馆的时间。” 沈文煋答应了一声便跑出家门。 傍晚时分,沈元从镇上回来,赶去接阿奴时被陆致远喊住。 “老夫已经修书给苏县丞,买下了牛家的田产。” “明年开春之后,那些田产便租给你来种,租金每亩一石精米,可否?” 沈元闻言微微一愣,随后立即反应过来,肯定是石头那个臭小子晌午的时候跑来跟陆致远说了这件事。 而陆致远也知道他不愿意承这个人情,才想到了这个办法。 一亩地一年一石精米的租价算是很便宜了。 “多谢先生。” 他是不想承这个人情,但多这十五亩良田,身上的压力确实能够缓解不少。 人情的事情,日后只能想办法再还了。 第14章 蛮族入侵 时光荏苒,转眼已近岁祭。 一场大雪降下,沈元每日往返于山林和金柳村之间,靠着辛苦,终是将自家山林中的五亩林木砍伐干净。 又耗费了好大的力气将那些埋藏在山石之中的树疙瘩一一挖出,整理出来一块适合种植果树的山地。 只等开春之后,将沤好的粪肥拉上来,就可以栽种果树了。 “这场大雪过后,柴禾的价格肯定还会上涨。” “明日我得再去山上砍一些拉到镇上去卖。” 夜晚,屋外寒风呼啸,沈元抱着胡玉芬,抚摸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开口。 胡玉芬有些担忧的握住丈夫的手,道:“积雪路滑,上山很危险,要不再等等吧。” 大雪下了两天,路上的积雪已经很厚了。 “月余以来,咱们的柴禾已经卖了二十两银子,暂时够用了。” 沈元听后苦笑。 卖柴卖了二十两银子,看似很多,但实则是因为竭泽而渔。 以往砍柴,只是修掉树上的枯枝,外加一些荆棘灌木。 这次不一样,他是将那五亩山林中所有的树木都伐完了。 剩余五亩山林产出的木柴只是能够裹住自家日常烧饭取暖所用。 开春种上果树,第一年也不会有收获。 必须要想办法多弄一些钱才够用。 没再继续讨论这件事,他将胡玉芬有些冰冷的脚丫塞到腿下,轻轻吻了吻她的侧脸道:“快睡吧。” 深夜子时。 迷迷糊糊醒来的沈元习惯性扫了一眼识海中的卦象。 【卦象已刷新!】 【今日卦象·大凶】:时至深冬,西荒蛮族粮食紧缺,一支百人蛮族小队越过隐龙山,潜入大虞境内,您去山上砍柴,意外遭遇蛮族小队,发现他们打算劫掠云水镇,为了防止消息提前泄露,您被残忍杀死! 血红的大字在识海中闪烁,沈元顿时失去了困意。 西荒蛮族入侵!? 还打算劫掠云水镇! 金柳村距离云水镇只有二十多里的路程,蛮族是出了名的凶狠残暴。 他们的目标是云水镇,金柳村有极大的概率会受到波及。 一想到那些凶残的蛮族杀进金柳村之后的场景,沈元就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不行! 这件事必须要尽快告知巡山校尉营! 等这些蛮族战士杀进来,巡山校尉营再调动人手前来截杀,一切怕是都已经晚了! 怀揣着忐忑的心情,沈元好不容易熬到天亮。 胡玉芬准备起床做饭时,发现他已经穿好了厚厚的棉衣。 “夫君起这么早?” 沈元找来一个兽皮毡帽套在头上道:“我去一趟镇上,不用等我吃饭。” 说完这话,他便拉开房门,顶着风雪朝外面走去。 云水镇武馆,沈元赶到时刚过卯时。 “沈老弟,石头还有两日才能放假,你一大早赶来所为何事?”黄轻舟有些诧异问道。 沈元拱了拱手:“兄长,小弟此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云萧大哥。” 黄轻舟的大哥黄云萧如今正是巡山校尉营的一名巡山校尉,同时也是一名后天巅峰的武者。 “找大哥?”黄轻舟脸色有些凝重道:“可是在山中发现了蛮族那些畜生!?” 沈元犹豫了一下微微点头。 他并没有真的见到蛮族小队,但卦象既然显示,他今日进山砍柴会遭遇蛮族小队,被杀死,就证明那支蛮族小队已经潜伏到他家山林地附近。 系统肯定不会出错。 “贤弟可曾看到对方有多少人!?”黄轻舟有些激动的问道。 沈元扫了一眼识海中的卦象,注意到卦象显示为“一支百人小队”,方才整理了一下思绪道:“很多,怕是不下百人!” “百人!?”黄轻舟闻言,噌的一下站起身,在厅堂中踱着步子。 片刻—— “贤弟随我来!” 二人顶着风雪来到武馆门口,上了一辆马车便朝镇外赶去。 巡山校尉营在云水镇五十里外有一座府衙,平日里休沐,营中士卒们就在这座府衙中居住。 云水镇的这座府衙算上黄云萧总共有两名巡山校尉外加一百五十名士卒,负责云水镇周边两百里的巡防。 马车来到府衙门口时,两名身穿铠甲,腰挎长刀的士卒正想伸手去拦,忽然瞥见从车上下来的是黄轻舟,当即笑着拱手:“原来是黄爷,您来找校尉大人?” 黄轻舟点了点头道:“大哥在衙内?” 那士卒拱了拱手:“大雪封山,并无巡防任务,二位校尉大人都在。” “走,我们进去。”黄轻舟说着,便带沈元走了进去。 府衙营房。 年近知天命,身着绛色常服,外罩黑色狐裘的黄云萧面色凝重看向沈元:“贤弟是亲眼所见?” 沈元思索片刻,编了一个理由道:“并非亲眼所见,只是进山砍柴时发现了大量的足迹,从足迹判断出来的。” 靠山吃山,金柳村毗邻隐龙山支脉,村里农户多少都有一定的狩猎技巧。 根据足迹判断人兽数量是基本功。 黄云萧虽然心中存疑,但也知道沈元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更重要的是,巡山校尉营在大雪封山的时候不安排巡防任务,对于蛮族来说,确实是一个机会。 “大哥,阿元带来的消息应该不会错。” “百人的蛮族小队,这绝非是普通的斥候小队,怕是会对云水镇及周边村子下手。” 黄云萧微微点头。 “你们先回去吧,我立即请其章校尉前来商议。” “若是有需要,你带上武馆的师傅们过来帮忙。” 黄轻舟拱手后带着沈元离开了。 二人走后没多久,巡山校尉营的所有士卒便都在一声急促的号角声中集合完毕。 两名实力达到后天武者巅峰的校尉,加上一百五十名精锐士卒,顶着风雪,浩浩荡荡朝远处的山脉赶去。 沈元跟随黄轻舟回到武馆,并没有着急离开。 时至申时。 一名浑身染血的巡山校尉营士卒骑着战马赶到武馆。 “黄爷!” “校尉大人请您带上武馆的师傅们去帮忙!” 闻得此言,黄轻舟当即一声大喝,招呼着武馆十多名武师带上兵刃,跟随那名士卒朝远处赶去。 大虞律法有规定,民间武者或寻常黎庶,斩敌虽然没有功勋可拿,但一颗敌人的脑袋就可换纹银五十两。 因而,武馆的师傅们对于这事还是很乐意出手的。 巡山校尉们已经和那支蛮族小队遭遇了,足以证明自己的情报不假,沈元也没有继续留在武馆,趁着天还亮,便赶回了金柳村。 第15章 意外之财 沈元回到家中时,发现妻子正焦急的在厅堂内踱着脚步。 听到动静,胡玉芬慌忙从屋内走出,踩着积雪跌跌撞撞迎上前来:“夫君,发生了什么事?” 印象中,自家男人是个性格沉稳的人,今早行色匆匆的模样让她意识到应该是有大事发生。 “没事。”沈元快步走来扶住她:“外面天冷,先回屋。” “前些日子请黄馆主帮忙,找镇上种植果树的人家订了一批果树树苗,约定今日去看看。” “这几天忙,竟将此事给忘了。” 胡乱编了一个理由安抚好妻子,沈元看了一眼院中积雪,岔开话题道:“雪停了,得赶紧将这些积雪清理出去。” 说罢,他便找来一个铁锹到院中忙着铲雪。 胡玉芬坐在厅堂内,望着他忙碌的身影,神色有些担忧。 两人相濡以沫近十年了,沈元什么样的性格她很清楚。 他刚才的话不过是在安慰自己,不想让自己担心罢了。 时间一晃,转眼就到了老大沈文煋放假的时候。 这天,沈元整理好牛车,准备到镇上将大儿子接回来。 来到云水镇武馆时,意外发现武馆门口的马厩中拴着一匹高大的军中战马。 沈元走进武馆,迎面碰上走出来的黄轻舟。 “算着时间,贤弟也该来了?” “兄长……” 沈元拱手行礼时,却被黄轻舟直接拉到一旁的厢房。 “贤弟快进来……” 跟着黄轻舟走进房间,一股暖意袭来,沈元忽然注意到厢房内还坐着一个正在品茶的身影。 “云萧大哥?” 那人正是黄云萧。 如今的黄云萧肩膀上绑着绷带,脸上还有一道结痂的伤疤,见到沈元,他慌忙站起身笑呵呵迎上来。 “贤弟,快请坐。” 沈元诧异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开口道:“云霄大哥受伤了?” 黄云萧瞥了一眼左臂,笑着摆了摆手:“小伤,被蛮族一个狗日的背后放冷箭,射穿了肩膀。” “贤弟啊,这一次多亏了你提前发现这群畜生的踪迹。” 黄轻舟给沈元倒了一杯茶水之后,黄云萧继续道:“实不相瞒,这次成功截杀这支蛮族小队,愚兄和章校尉算是立了大功。” “轻舟。” 一旁的黄轻舟闻言,慌忙从旁边端来一个盖着红绸的托盘放到沈元面前。 “这是……” 沈元扫了一眼托盘,有些疑惑。 黄云萧淡笑:“贤弟打开看看。” 红绸被掀开,托盘内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三十个明晃晃的银锭,每一块银锭上都印有“官制十两”的字样。 “云萧大哥这是何意?”沈元有些惊讶的看向黄云萧。 内心虽然猜到,这三百两银子大概率是要送给自己作为感谢的,却没有直接收下。 “我大虞律法有规定,检揭敌盗者,重赏。” “贤弟此次揭发蛮族一支百人小队秘密入侵,算是间接救了整个云水镇的黎庶,按照规定,当赏银百两。” “而因为贤弟的提前告知,让吾与章校尉立下大功,有此功劳,升官加爵应当不在话下。” “剩下的两百两是吾等二人凑的,聊表谢意。” “你就收下吧。” 闻得此言,沈元心中有些惊讶。 他还真不知揭发蛮族入侵会有奖赏,之所以着急告诉黄云萧,只是不想这支蛮族小队入侵之后,金柳村受到波及。 毕竟他的一切都在金柳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辈子就毁了。 巡山校尉营出动了所有兵力,另外还请武馆的师傅们帮忙,看样子是吃下了那支蛮族小队。 未有大规模的战事发生,能够斩敌百人,对于巡山校尉营来说确实是大功一件。 沈云扫了一眼那明晃晃的银锭,转而朝着黄云萧拱手道:“敢问云萧大哥,此次剿灭蛮族入侵者,巡山校尉营伤亡大吗?” 提及此事,黄云萧的神色有些黯然。 “蛮族凶悍,天生就要强于我大虞的士卒。” “巡山校尉营的士卒虽然都是精锐,但和那些蛮族真正的战卒相比,还是有些差距。” “此次行动,校尉营折损了五十多名兄弟。” 沈元听后,心中暗叹。 “实不相瞒,云萧大哥,小弟家中现在确实拮据,但这些银子……” “小弟只要官府赏的一百两便可,剩下的两百两还请云萧大哥收回去吧。” 黄云萧似静静的品了一口茶看向他淡笑道:“呵呵……贤弟是嫌少?” 沈元连忙拱手:“绝无此意,小弟只是跑了一趟腿,这功劳是兄长和章校尉拿命挣来的。” “巡山校尉营庇护吾等黎庶,为此折损了五十多名士卒。” “兄长若是不愿收回,那就将这二百两银子送给战死的士卒家属吧。” 黄云萧轻轻刮着茶沫,忽然笑了。 “哈哈……” “贤弟果然是性情中人。” “既然如此,愚兄就将你的好意告知兄弟们……” “兄长且慢。”沈元连忙阻止道:“揭发蛮族小队的事情应该没有几人知道是小弟所为吧?” 黄云萧微微点头。 这件事到目前为止就他兄弟二人知晓。 “兄长,小弟有一事相求。”沈元拱了拱手道:“揭发蛮族入侵的事情不要告诉他人是小弟所为。” 蛮族小队能准确知晓巡山校尉营在大雪封山时不安排巡山任务,就证明他们在大虞内部是有眼线存在的。 这次被自己揭发,损失惨重,万一产生了报复心理,后果不堪设想。 黄云萧听后略微沉吟,便猜到了他的心思。 “贤弟放心,这件事除了你我三人,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多谢兄长。” 沈元道了声谢,随后便想要去接沈文煋回家。 “贤弟且慢。”黄云萧起身开口道:“钱你不收,这个人情愚兄却是要还。” “听轻舟说贤侄在武馆学武,这样吧。” “愚兄做主,贤侄这些年在武馆学武的礼金就免了。” 沈文煋学武,一年的礼金是二十两银子。 未来在武馆至少还要待上几年,礼金能免掉,也能省下一大笔钱。 沈元明白,这是黄云萧不想欠自己的人情,当即也不矫情。 “如此,多谢云萧大哥。” 拱手道谢后,他便带上一百两纹银,跟着一名武馆弟子出去了。 待他走后,黄云萧望着院中身影,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精于世故,尊卑不亢,倒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黄轻舟闻言开口道:“大哥,要不要现在和沈家续上之前的交情,毕竟我们两家曾经是世交。” 黄云萧摇了摇头。 “再等等吧,如今已经抛出了善意,想要续上交情随时都可以。” “阶级跨越可不是那么简单,黄家现在想要再进一步,需要的是实力相当的朋友。” 刚端起面前的茶盏,黄云萧忽然问出一个问题。 “对了,沈元的儿子在武道上天赋如何?” 当下大虞,想要实现阶级跨越虽然很难,但还是有捷径的。 第16章 教子 提及沈文煋,黄轻舟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那小子天赋不错,仅仅才跟着站桩两三个月,体内的气血就明显增强了不少。” “我估摸着,如果能坚持下去,及冠之前应该能够突破后天境界。” 身为武者,他们都清楚,练武之人若是能够在二十岁及冠的时候突破后天武者,未来就有希望迈入先天之境。 而先天之境的武者一般都能在军中谋得一个不错的职位。 这样的人对于黄家来说,才是真正有用的。 “嗯,那就多观察观察吧,与沈家的交情,你自行斟酌便可。” “此次斩敌之功,应该足以让我的爵位再升一到两级,这是一个机会,到时候运作一下,许能调任升迁到他处。” …… 云水镇的街道上,沈元正带着儿子沈文煋在采购一些年货。 如今的日子是过的有些拮据,但一年一岁,该准备的东西还是要准备一些。 “哟!我道是谁,这不是石头师弟吗?” 父子二人正走着,身后忽然有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 听到这声音,沈文煋脸色微变,慌忙拉着父亲的衣袖就要往前走去。 沈元回过头,看到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身着华贵貂裘,后面还跟着两名灰衣仆人。 “石头,你们认识?” 沈文煋无奈站住脚步,略带惧意道:“武馆的师兄,叫苏常,一个很烦人的家伙。” 说话间,少年苏常已经来到了父子二人跟前。 按理来说,二人同是武馆弟子,见到师弟的父亲,多少会有一些礼貌性的问候。 但这个苏常却是直接忽略了沈元的存在,满脸戏谑的看向沈文煋道: “躲什么躲?” “见到师兄也不知上来行礼?” “不愧是村里出来的土包子。” 沈文煋气的小脸涨红,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一旁的沈元并没有开口帮忙,只是静静看着儿子的表现。 “师弟,人要认清自己,以后离灵秀师妹远一点,否则师兄可就要代师傅们好好教训教训你了。” 说完这话,他便得意的领着两名仆人朝远处走去。 沈文煋望着他的背影,满脸愤慨,缓缓握紧了拳头。 沈元全程都没有说话。 儿子被欺负,身为父亲,他理应出面帮忙的,但这个苏常只有十二三岁,还是一个孩子,作为成年人,以大欺小,多少有些丢身份。 更重要的是,他想要培养沈文煋独立处事的能力。 很显然,儿子现在的表现让人有些失望。 手掌轻轻搭在他肩膀上,沈元沉声问道:“和爹说说怎么回事?” 沈文煋低着头,支支吾吾道:“苏常师兄的大伯是安阳县县丞,灵秀师姐是黄世伯的女儿。” “他们从小就定了婚,等灵秀师姐及笄之后就要成亲了。” “可黄师姐很讨厌他,在武馆里对其他师兄师弟都很好,唯独不给苏常师兄好脸色看。” “其他师兄师弟都怕他,不敢和黄师姐多说话……” 沈元听到这,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竟然懂得为了女人争风吃醋了? 这争风吃醋的对象竟然还是黄轻舟的女儿。 按照自家儿子所说,这苏常的大伯是安阳县县丞,苏家在安阳县也算是家世显赫。 两家结为姻亲,是门当户对。 “黄灵秀今年多大了?” “十岁……黄师姐的生日和我一样,都是正月,马上就十一岁了。” 小家伙张口回道。 沈元再次笑了。 臭小子,人家的生日都记得那么清楚,这肯定是动心了。 十一岁…… 如今岁祭将近,等过了岁祭自家儿子也就八岁了。 女大三,抱金砖。 好像还不错。 “石头,你老实告诉爹,喜欢灵秀吗?” 这个问题直接将沈文煋问的满脸通红。 这个时代,女子及笄就可以成婚,更有甚者,家中男丁从小就会找一个童养媳,孩子成熟的都比较早。 沈文煋正处于懵懂的年纪,虽然不是很理解“喜欢”的意思,但心中的情愫却是真的。 “大胆说。”沈元鼓励道。 沈文煋扭扭捏捏低声支吾着:“就是……就是喜欢和灵秀师姐说话,她……她的声音很好听。” 沈元微微点头:“那灵秀喜欢你吗?” 这下沈文煋的脸色更红了,声若细蚊说道:“我不知道,但每次站桩结束的时候,师姐……师姐她都喜欢挨着我坐,和我说话。”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喜欢。 “臭小子……”沈元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那今日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听那苏常的话,来年躲着你灵秀师姐?” 沈文煋连忙摇了摇头,但随即神色黯然:“苏常师兄在武馆待五年了,很厉害,我……我打不过他。” “师傅们也不反对师兄弟之间比试,到时候……” 看着他脸上露出的怯意,沈元缓缓蹲下身,正色道:“石头,看着我。” 沈文煋微微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 “爹今日再告诉你两句话,你要记住。” “喜欢的东西,要去努力争取,只有你自己努力了,将来才不会后悔。” “男子汉大丈夫,隐忍没错,但不能失了血性,心有惊雷而面若平湖者可成大事。” “惧不入心,怒不显形,打不过就自己努力,懂了吗?” 盯着父亲认真的样子,沈文煋暗自将每一个字都记在心底。 良久,他忽然嘟囔道:“爹,这是三句话……” 沈元顿时被气笑了,照着屁股给了他一巴掌。 “好了,咱们得赶紧回去,还得去接你弟弟。” 父子二人没有继续多逛,将买好的东西放到牛车上,便朝金柳村赶去。 回到家中,沈文煋一如既往的抢着包揽了剁草喂猪喂牛的活。 沈元将车上买了的东西一一搬下来之后,拎着剩余的银两来到屋内。 “夫君,这是……” 看着沉甸甸的包裹,胡玉芬有些惊讶。 沈元没说话,直接将包裹解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 “这……哪来那么多银子!?”胡玉芬很是惊讶。 “前些日子进山砍柴,意外发现了一些陌生的足迹,我就怀疑是不是有蛮族的探子跑过来了。” “将这事儿上报了巡山校尉营,他们派人去查看,结果还真抓到了几个蛮族的探子。” “这钱,是官府赏的。” 沈元尽可能以平淡的语气讲出这件事,不想让胡玉芬多想。 “那夫君前日大早上去镇上就是为了去巡山校尉营报告这事儿?” 沈元点了点头:“娘子,骗你也是不想让你担心,现在没事了。” 胡玉芬瞪了他一眼嗔怪道:“我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日后有事可莫要再瞒着我!” 沈元笑着应道:“一定一定。” “好了,你将这银子收起来,我去接阿奴了。” 沈元说着,便离开家门,朝陆致远的小院走去。 第17章 产子 “阿爹,夫子说,来年开春,我就可以练剑了。” 沈元刚进院门,沈文焰就兴奋的跑了过来。 练剑? 沈元捏了捏他的脸颊,起身朝着身后跟来的陆致远微微拱手。 陆致远还礼之后开口道:“夫君子者,当修六艺。” “此六艺为礼、乐、射、御、书、数。” “除此之外,剑为君子之器,象征着正直、仁义和忠勇。” “阿奴为老夫的学生,当得天下君子矣。” 陆致远寥寥数言就让沈元听出了他对自家儿子寄予的厚望,当即拱手道:“全凭先生做主,那我回头就去镇上给他买一柄配剑。” 老师对学生的要求高,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有陆致远这样一位大儒倾心培养,他相信阿奴日后必成大器。 “这倒不用。” “配剑之事,老夫自会解决。” 陆致远摆了摆手,不知是知道沈元家中拮据,还是对这膝下唯一学生的关爱,直接包揽了配剑的事情。 沈元也没再辩驳。 他很清楚,一柄配剑的价格少数也得几十两银子,上好的更是有价无市。 “多谢先生了。” 陆致远向前两步,来到沈文焰跟前,轻抚着他的脑袋道:“即日起,老夫便也给你放几日假,等过了岁祭再来。” “但功课不可懈怠,岁祭之后,老夫会好好考校你,若是答不出来,你自知道老夫的手段。” 听到“手段”二字,小家伙吓得脸色微变,连忙拱手:“夫子放心,阿奴绝不懈怠。” “嗯,跟你父亲回去吧。” 小家伙后退一步,站直了身体,恭敬朝他行了一个大礼:“夫子,阿奴走了。” …… 人们常说,有了孩子之后,日头就会被孩子追逐着,越过越快。 这一世,自从孩子出生之后,沈元便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忙碌而充实的生活过的很快,转眼之间就是第二年的秋天,妻子临盆在即。 这大半年的时间,在哑伯的帮助下,五亩山林已经全部栽种上果树。 按照哑伯提醒,果树前期需要人细心照料,沈元思索再三,最终找来付贵,让其成为自家的长工,在山上果林给他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居所,让其照顾五亩果园。 这一日,又到了一年一度缴纳赋税的日子。 牛二柱家的十五亩本质上是陆致远购买的,沈元是租户,这赋税理应由陆致远来交。 然陆致远实际只收他每亩一石精米的租金,根本不够交税的。 沈元本想和他商量,这十五亩田的赋税自己出一半,但陆致远却表示他是太学院的大儒,不用交税,让沈元不用操心。 里正杨长林门口,沈元正排队等着交税,前院赵栓的妻子王英慌慌张张跑来。 “阿元!” “阿元!” “玉芬要生了,你快些回去!” 听到喊声,沈元慌忙将交税的事情拜托给身旁的赵栓,在左右邻里的恭贺声中,连忙朝家中跑去。 “嫂子,劳烦您去请一下孙氏婶婶!” 沈元回头喊了一声。 村中郎中孙复春的妻子是负责给人接生的稳婆,他心中焦急,只能让王英帮忙去请稳婆过来。 沈元刚进家门,就听到胡玉芬在屋内痛苦喊叫。 “娘子……” 他来到床榻跟前,看着疼的满头大汗的妻子,紧紧握住她的手掌。 胡玉芬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夫君,我……我没事。” 沈元有些疼惜的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汗水柔声道:“嫂子已经去请稳婆了,娘子你再忍一会。” 一番煎熬般的等待,院内便传来急促的脚步。 “玉芬,玉芬,孙氏婶婶来了!” 王英满头大汗的扶着一名老妇走了进来。 沈元慌忙迎上去:“婶子,您快给看看。” 孙氏妇人来到跟前,瞧了一眼后道:“是要生了。” “别愣着了,快去烧点热水!” “英子,你来帮忙。” 将沈元推出去之后,两人便开始忙碌起来。 沈元来到院中,听着妻子撕心裂肺的喊声,心里一阵揪痛。 “烧水……对!” 他慌忙跑进厨屋,点上柴火,开始烧水。 片刻之后,王英便拎着一个木盆走进来,匆匆舀了一些热水端着离开了。 沈元想要跟着进去看看,却被堵在门外。 “玉芬,用点力!” “对,头出来了!” “快,再用力!” 胡玉芬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夹杂着孙氏妇人的话语从屋内传来,听得沈元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只能在门外踱步。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赵栓那边已经交完税,将牛车赶了回来。 “阿元,咋样了?” 来到院中,赵栓关切问道。 “不知道……” 沈元满脸担忧的看着房门。 “没事的,没事的……” “哇——” 赵栓正安慰着,屋内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生了!” “听这声音,肯定是个带把的!” 赵栓笑着开口。 与此同时,房门也打开了。 王英满手是血,有些疲惫的来到沈元跟前。 “阿元,恭喜了,母女平安,是个姑娘。” 听到这话,沈元一颗悬着的心瞬间放回了肚里,转而咧嘴笑着。 “别傻笑了,进去看看吧。” 王英开口,沈元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跑进屋内。 一旁的赵栓此时也仰着脖子想要往屋内瞅。 “干啥呢?” 王英瞪了他一眼道:“这老一辈的人都说,孩子除了自己的爹娘,第一个见得外人是谁,长大了就像谁。” “你可别害了人家闺女。” 赵栓嘿嘿笑着挠了挠头。 “阿元这小子和我运气一样好,两个小子,又来一个姑娘,儿女也全了” 沈元来到床榻跟前,看着已经快要虚脱的妻子,有些心疼的凑到跟前握住了她的手。 “娘子……” 胡玉芬转过头,勉强一笑,忽然脸色微微一变,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 “娘子,你怎么了!?” 沈元见此,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婶子,玉芬她……她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孙氏妇人闻言,慌忙凑上前来查看。 在摸了摸胡玉芬的腹部之后,她的神色有些怪异道:“好像还有一个……” “快让英子进来!” “你先出去!” 慌忙将沈元推了出去,孙氏妇人招呼了一声:“英子,快来帮忙!” 院中,王英听到呼声,不顾疲惫的身躯,又跑了进来。 “呀,玉芬这是怀的双胞胎!?” 屋内传来王英的惊呼。 院中的沈元此时更加焦急了。 以现在的医疗条件,生一个已经是很危险了,生双胞胎,简直是要命的事情。 听着屋内胡玉芬已经嘶哑的声音,他内心的担忧不言而喻。 第18章 九品 赵栓见此,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只能在一旁狠狠搂着沈元的肩膀,不停说着“会没事的”、“别担心”。 “玉芬,再用力!” “看到头了!” “玉芬!?” “玉芬!” 屋外两人煎熬等待,屋内王英的惊呼更是让沈元的心差点跳出嗓子眼。 “婶子,玉芬昏过去了!” 听到这话,沈元再也顾不得其他,当即冲进屋内。 “娘子!” “娘子!” 床榻上,胡玉芬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 任凭他如何呼喊,都没有反应。 “玉芬……” 沈元紧紧握着她的手掌,眼中忍不住流出了泪水。 一旁的孙氏妇人和王英此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胡玉芬陷入昏迷,孩子到现在还没有露出头,她们也无能为力。 孙氏妇人双手沾满鲜血,声音哽咽道:“娃娃被卡住,要不了多久就会……就会被憋没的……” 王英听后,脸色瞬间苍白。 “婶子,那现在该怎么办?” 孙氏也是一脸焦急,在想办法。 沈元听后更是揪心,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从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孩子没了,妻子的命大概率也很难保住。 “玉芬……” “你醒醒……” 他哽咽的呼唤着,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英子,你快让阿栓去请他孙伯过来。” “眼下情况危急,若是用些补气血的药,大小能保一个都行。” 补气血的药? 孙氏妇人的话,忽然让陷入悲痛的沈元想到什么。 他慌忙松开妻子的手,来到一旁的木柜中取出一块布帕,拿出仅剩的一点百年血蟾遗蜕。 “婶子,这是血蟾遗蜕,能不能救玉芬和孩子?” 孙氏妇人看着那拇指大小的血蟾遗蜕皱眉道:“老头子曾说过,血蟾遗蜕固本培元,生精补血,玉芬是因为连续生了两个孩子,耗光了气力。” “可以尝试一下。” 孙氏妇人身为孙复春的妻子,受其熏陶,也了解很多药理上的事。 听她这么说,沈元慌忙来到跟前,轻轻掰开胡玉芬的嘴,将仅剩的血蟾遗蜕放了进去。 伴随着血蟾遗蜕慢慢融化,胡玉芬的脸色也逐渐浮现出了一抹红润。 “有效果了!” “婶子,有效果了!” 王英见此,忍不住惊呼。 沈元也慌忙跪坐在床前,紧紧握住胡玉芬的手掌。 “娘子?” “你醒醒。” 伴随着他的呼喊,加上旁边刚出生女儿的一声声啼哭,胡玉芬的手指忽然抖动了一下。 “夫……夫君。” “醒了!” “醒了!” 孙氏妇人和王英慌忙凑到跟前。 “玉芬,快!” “用点力,不然孩子就憋死了。” 听到孙氏妇人的话,胡玉芬也顾不得其他,一股源自母爱的力量让她挤尽了全身的力气! “啊——” 嘶哑的吼叫声发出,她的手掌也死死抓住沈元的手臂! “出来了!” “出来了!” “英子,帮帮忙!” 在孙氏妇人和王英的帮助下,第二个孩子终于被拽了出来! 两人手忙脚乱的把孩子口鼻间的羊水抠干净,随后便是拎着脚一阵猛拍。 拍了十多下之后,毫无动静的孩子终于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哭喊。 这一刻,房间内的几人终于是大大舒了一口气。 将孩子放在胡玉芬身旁之后,孙氏妇人和王英都瘫软的坐在地上。 沈元心疼的看了一眼双目紧闭的妻子,发现其呼吸还算平稳,也顾不得担忧,忙搀扶着孙氏妇人和王英到一旁坐下。 随后取来热水,帮胡玉芬擦拭着身上的血渍。 待其收拾的差不多时,赵栓也带着孙复春赶到。 “老身出去一趟。” 孙氏妇人听到动静,颤颤巍巍站起身子,来到屋外。 沈元和王英也跟着走了出来。 “如何?” 孙复春面色凝重开口。 身为医者,他很清楚生双胞胎的凶险有多大。 一些有条件的人家,在即将临盆的时候,都会在旁边备好血参等大补的药物,就是怕产妇中间出现力竭昏死的现象。 那还只是生一个的情况下。 听赵栓说沈元的妻子怀的是双胞胎,孙复春立即就将自己珍藏的一截血参带了过来。 “母子平安,多亏了阿元手中有一块血蟾遗蜕。”孙氏妇人笑着开口。 身为稳婆,接生了那么多的孩子,也多次见过一尸两命的惨状,这一次能够成功保住母子三人,她很欣慰。 “血蟾遗蜕?” 孙复春看了一眼沈元。 以他的对药理的了解,瞬间就明白,能够快速起效的血蟾遗蜕至少得是百年级别的。 沈元能够得到一块百年血蟾遗蜕,当真运气不错。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阿元,恭喜了。” 得知母子都平安,赵栓慌忙拱手。 沈元还礼,随后转身来到屋内,找来一块红布,撕成两块。 从床下木箱取来四两银子,分开包好。 来到院中,他将银子分别递给孙氏妇人和王英。 “今日多亏了婶子和嫂嫂,这是喜钱。” 王英见状本想拒绝,孙氏妇人却笑道:“这是喜钱,必须收的,能带来好运。” 沈元也附和着让其收下。 王英这才笑着收下银子。 “孙伯,您看要不要再给玉芬开一些补充元气的药?” 封了喜钱之后,他还是比较担心妻子的身体。 生一个孩子都会损伤元气,一下生两个,肯定元气大伤。 孙复春微微颔首:“等回去老夫就开一些药,等你不忙了去取便成。” 几人一番闲聊之后,孙氏夫妇便先回去了。 王英洗掉了手上的血污,让赵栓先回家,自己留下来帮忙照顾一下胡玉芬。 傍晚时分,赵栓帮着从陆致远家中将沈文焰接了回来。 小家伙回到家听说母亲给自己生了一个弟弟和妹妹,高兴的不得了。 床榻上,胡玉芬已经醒来。 见沈文焰趴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用小手戳着弟弟和妹妹的脸蛋,忍不住笑了。 “阿奴,别惹弟弟和妹妹。” 小家伙站起身,扭头看向沈元道:“阿爹,弟弟和妹妹有名字吗?” 沈元神情一怔,这才想起来,还没有给两个小家伙取名字。 “你娘能平平安安的生下弟弟和妹妹……” “你的妹妹以后就叫沈文萍,弟弟就叫沈文安吧,取平安之意。” “娘子,你觉得如何?” 床榻上,胡玉芬浅浅一笑:“听夫君的。” 名字确定,沈元正想着待会要弄点什么好吃的给妻子补补身体,识海中却忽然传来一丝异动。 【嫡系血脉增加至五人,家族晋升为九品家族。】 第19章 血脉之威 突如其来的提示让沈元有些诧异。 意识沉入识海,他这才注意到之前只会显示卦象的白玉龟甲上浮现出两行文字。 【九品家族】:家族现有成员有10%几率获得血脉淬炼,让自身血脉蜕变为九品,新诞生成员有20%概率直接获得九品血脉,身为家主,您可直接获得九品血脉。 【九品血脉】:能更好的亲和天地之力,提升悟性和肉身强度。 看到这一幕,沈元内心的激动不言而喻。 还没等他平复心情,一股玄妙的力量便从体内溢散出来,朝着四肢百骸涌去。 这种力量极为温和,流转全身的同时,已经在慢慢改变他的身体。 沈元闭着眼睛,感受着自己的血肉一点点的蜕变,同时也模糊的感受到周遭的空气中有着一丝从未感受过的能量在游离。 “阿爹,你怎么了?” 一只小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沈元回过神,强压着内心的喜悦看向沈文焰:“阿奴,你是否感受到身体有什么变化?” 系统显示,家族现有成员有10%的几率会发生血脉蜕变。 家中如今算上自己,就只有五人,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确认一下小儿子的血脉有没有发生变化。 沈文焰神色古怪的看着他。 “阿爹,我现在只感觉到有些饿……” 听到他的回答,沈元有些失望。 很显然,这10%的好运并没有降临到阿奴身上。 “夫君是不是生病了?” 见自家男人说着奇奇怪怪的话,胡玉芬关切道。 她清楚,经历了今天的凶险,沈元的心情肯定是跌宕起伏的,这种情绪大起大伏的情况,很容易让人生病。 沈元笑着摇了摇头。 他现在感觉好的很。 “我去栓哥家里借一只老母鸡来,给你炖点鸡汤补补身子。” “阿爹,我想吃鸡汤面!”小家伙听到今晚吃鸡,连忙兴奋开口。 “好,那就吃鸡汤面!” 沈元揉了揉他的脑袋道:“照顾好你娘。” …… 与此同时,云水镇武馆,一天的训练已经结束了,武馆其他弟子回家的回家,休息的休息,院中演武场,一道身影却还在坚持。 此人正是沈文煋。 时至今日,沈文煋进入武馆学武已经快一年了。 这一年来,他的身躯明显长高了不少,也壮硕了不少。 上次在镇上见到苏常,被其警告之后,沈文煋听从了父亲的话,并没有刻意疏远黄灵秀。 这样做的结果自然是换来了苏常的针对。 每次师兄弟们相互喂招对练,苏常作为师兄,总是会挑选沈文煋当对手。 苏常家世显赫,有的是钱,通过其大伯的关系,时常能够弄到百年血蟾遗蜕和一些珍贵的药材熬练身体。 因而,尽管他平日里吊儿郎当,但在诸多珍贵药材的堆砌下,这么多年来,也已经达到了高阶武者,即将突破到后天武者境界。 与他对战,沈文煋每一次都会被打的鼻青脸肿。 苏常此人别看年龄小,但却十分歹毒。 出手很有分寸,每一次都只是让沈文煋受一些皮外伤,不会伤其筋骨。 这样即便是武馆的师傅们也不好说什么。 可以说,这大半年来,沈文煋的日子很不好过。 但他牢记着父亲的话,一直在暗中努力。 演武场内,站桩结束的沈文煋开始对着木人桩演练拳术。 起势,挥拳,转臂摆拳,提腿格挡,右勾拳接左手直拳…… 小小年纪,一套《憾山拳》便已经打的虎虎生风,打的木人桩砰砰作响。 远处厢房内,黄轻舟站在窗前静静看着,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 “爹,你得管管苏常那家伙,天天欺负石头师弟。” 身穿鹅黄色马甲,一身淡粉色劲装,面容姣好的少女开口。 “那是你的未婚夫,等你及笄了,要嫁到苏家的。”黄轻舟微微侧目沉声道:“你大伯即将调任安阳县县尉之职,到时少不得和苏家走动。” 县丞主政,县尉统兵。 二者表面上虽是平级,但县丞却有更大的话语权。 若是抛开一切外部因素不谈,在沈文煋和苏常二人之间做选择,黄轻舟也不会选择苏常。 但事实却是苏常有个好家世,对黄家有大用。 “谁要嫁给他谁嫁,反正我不嫁!” 听到父亲的话,黄灵秀瞬间不悦。 以苏常的家世,本可以在安阳县城找一家更好的武馆学武,之所以跑到他们家武馆来,就是想要和黄灵秀多亲近亲近。 可是她真的很讨厌苏常这种纨绔,打心眼里瞧不上他。 武馆上百名师兄弟,最让她反感的就是苏常。 “不可任性!” 黄轻舟训斥一声,正待开口时,却忽然注意到演武场内的沈文煋有些不对劲。 此时的沈文煋正在打拳,忽然感受到体内莫名涌现出一股玄妙的力量。 这股力量出现之后,便快速朝着他的四肢百骸涌去。 他能够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变大了不少,同时,站桩和练拳带来的疲惫感也瞬间消散。 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涌来,让沈文煋瞬间有了一种想要发泄的冲动! 其身形一闪,躲开旋转的木人桩,右手蓄势,一记直拳猛然砸在木人桩的头部! 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传来,眼前的木人桩明显倾斜了不少。 瞧见木人桩断裂的根部,沈文煋惊愕的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这一拳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要知道这木人桩都是用十分坚硬的沙枣木制成,上面缠了麻绳,平日里训练,诸多师兄弟根本没人能将其破坏。 难道这个木人桩时间长了,底部腐朽了? 沈文煋有些怀疑的蹲下身子,想要检查一下,忽然感受到有人靠近。 他连忙站起身,见来人是黄轻舟和黄灵秀。 “世伯,师姐。” 黄轻舟微微颔首,目光看向那木人桩。 沈文煋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世伯,我……我不是有意的。” 虽然还不能确定是不是木头腐朽的缘故,但木人桩却是自己打断的,他也不准备狡辩。 “无妨。”黄轻舟淡淡一笑,随后也俯身看了一眼木人桩的底部。 粗壮的木材出现一个崭新的裂痕,周边的木材表面虽有些腐朽,但内部却完好,他忍不住有些惊讶。 这么粗的沙枣木,想要一拳将其打断,初入后天的武者恐怕都很难做到。 沈文煋这一拳虽然没有将木人桩彻底打断,但已经很恐怖了。 “石头,你感受到气血之力了吗?”黄轻舟开口问道。 沈文煋犹豫了一下微微摇头。 他刚才是感受到体内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涌现,但却知道那并非气血之力。 黄轻舟见此,顿时有些狐疑。 他还以为沈文煋是临场突破了后天武者境界,才爆发出恐怖力量的。 “来,全力进攻,让世伯看看你的极限。” 黄轻舟后撤两步,摆开了架势。 他想要看看沈文煋现在的实力究竟如何了。 第20章 对战苏常 “世伯……” 沈文煋有些迟疑,没有立即动手。 “怎么?” “你是怕伤到世伯?” 黄轻舟自信一笑道:“别废话,出手吧。” 他是看到了沈文煋爆发出来的怪力,但身为后天巅峰武者,根本不会在乎。 见他摆好了架势,沈文煋也不再多说什么,当即起势,脚下一蹬,身形如同迅捷的猎豹直接冲了上去。 “爆发力度不错。” 黄轻舟见此,心中感慨。 他本就十分看好沈文煋,知道这小子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但这一年来,沈文煋带给他的惊喜却远不止这些,甚至于,黄轻舟都怀疑这小子可能不用等到及冠就可以突破成为后天武者。 如此奇才,在这偏远小镇可不多见。 夹杂着拳风的拳头呼啸砸来,黄轻舟并没有躲闪。 他是想要试试沈文煋的力量,自然得硬接一下才能知道。 手掌探出,直接抓向砸来的拳头。 嘭! 沉闷的声音传来,黄轻舟微微皱眉,一边硬接着其随后的招式,一边笑骂道:“臭小子,别留手,全力进攻!” 硬接了他一拳,黄轻舟能够明显感受到这小子竟然还留了几分力气。 听到这话,沈文煋知道自己应该是伤不到对方,当即也不留手,全力发动了攻势。 憾山拳讲究的是一个爆发,借全身之势,越打越勇! 沈文煋的攻势很快。 一年来,付出了比其他师兄弟多一倍的努力,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他的憾山拳比其他师兄弟用的更加娴熟,招式与招式之间十分连贯,甚至已经摸到了些许借助身体之势来助长拳力的技巧。 如今有黄轻舟这样一位老牌的后天巅峰武者喂招,沈文煋越打越放得开,对于憾山拳,逐渐有了一丝新的体悟。 嘭! 其身体半旋,借势砸了一拳,将黄轻舟略微逼退之后,竟借势又是一转,左拳砸下! 旋转,右拳,旋转,左拳…… 以腿为轴心,借助身体旋转,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到挥出的拳头上,一击重过一击! 黄轻舟抵挡的同时,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 轰! 动用气血之力将沈文煋逼退之后,他才开口道:“好了。” 沈文煋闻言收了拳势,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 刚才的交手让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淋漓。 黄轻舟也是毫不吝啬赞赏之词道:“臭小子,你还真是让世伯感到意外啊。” “若不是知道你的家世,师伯都以为你暗地里吃了不少好东西。” 交手之后,他已经能够判断出,现在的沈文煋确实没有突破到后天武者,但绝对算得上是高阶武者了。 加上其对憾山拳的理解,整个武馆怕是没有几个弟子是他的对手。 望着面前的少年,黄轻舟的脸色有些复杂。 现任虞皇尊崇武力,依照沈文煋的天赋,未来极有可能会成为一名先天武者。 而一名先天武者的价值可比这小小的安阳县县丞更大。 “灵秀,没事好好跟你师弟学学,别整日就知道贪玩。” 思索片刻之后,黄轻舟瞥了眼旁边一脸崇拜的女儿。 黄灵秀双目弯成月牙,连忙点头。 “好了,早点休息吧。” “修炼之途,张弛有度,需要注意劳逸结合。” …… 二人的交手除了黄灵秀,并没有其他的见证者。 日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过着。 这天,日头西斜,演武场上十多名武馆弟子站桩刚结束,前方穿着葛布短衣,身材魁梧的武馆师父廖云峰便开口道:“有些时日没有检查你们的修为了。” “趁着还有点时间,捉对喂招,让老夫看看你们的实力。” 这十多名弟子都是一直服用药膳的。 在廖云峰几人眼中,这些才是真正的弟子,至于那些没打算利用药熬练身体的,根本没有培养价值。 听到又要捉对喂招,旁边的苏常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 立即站起身道:“沈师弟,让师兄看看你最近的修为有没有长进。” 廖云峰见此,眉头微皱。 他知道二人之间不对付,也听说每一次对练,苏常都会借机找上沈文煋,暴打他一顿。 “苏常,你一个六年的老人,不要总欺负师弟。” 了解苏常的背景,廖云峰虽然看不惯,但也不好说的太难听。 相比较苏常,他更喜欢刻苦的沈文煋。 小家伙虽然只学了一年武,但不管是天赋,还是刻苦程度,都远超其他人。 这样的人,未来成就不会太低。 “廖师,弟子这可不是欺负他。” “您和诸位师傅常说,和高手过招才能更快的成长,弟子这是想帮帮沈师弟。” 廖云峰听后,脸上闪过一丝愠色。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苏常每次都是仗着实力,堪比侮辱一般折磨沈文煋,这已经不是喂招了。 他真的怕一个好苗子就这么失去了信心,从而被毁掉。 “沈文煋,你要不要和苏常比试?” 廖云峰的目光看过来。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沈文煋拒绝,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阻止。 盘膝而坐的沈文煋看了一眼苏常,内心有些犹豫。 和黄轻舟交手之后,他能感觉到现在的自己应该不会比苏常弱。 但沈元曾教导过他,为人处世要谦逊低调。 他在犹豫要不要出手。 “石头,不要怕,揍他!” 身旁,黄灵秀清楚他的实力,低声凑到耳边怂恿着,想要让沈文煋将这苏常暴打一顿,好好出口恶气。 二人如此亲昵的动作,看在苏常眼中,更是难掩怒火。 不等他起身,便直接踏步走来! 沈文煋被逼无奈,只能起身迎战。 苏常拉开架势,眼角微微跳动。 他心中已经生出一个念头,这一次不管其他,定要给这小子一个沉痛的教训! 二人没有过多的对峙,瞬间就扭打在一起。 苏常虽然纨绔,但身体长期受到药膳和各种珍贵药材的滋养,底气雄厚。 招式上虽然破绽百出,但大力出奇迹。 沈文煋平日里之所以败给他,都是因为底蕴不足,往往格挡几招之后,就被对方打的手肘发麻,从而被突破暴揍。 但如今血脉得到了淬炼,身体经过九品血脉的改造,已经强壮了不少。 短板被补足,苏常以往靠着蛮力攻破他防守的办法已经不能奏效。 两人瞬间已经交手十多招,往常这个时候,沈文煋已经招架不住了。 但这一次,却没有任何落入下风的迹象。 苏常见此,逐渐有些急了。 可若是着急,他招式之间的漏洞就越来越多。 甚至到最后,沈文煋只是凭借一些闪身,或者单手一拨,都能轻易化解他的攻势。 这一幕看的廖云峰惊讶不已。 最终,当苏常累的气喘吁吁时,沈文煋方才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 自始至终,他有无数的机会可以出手狠狠教训一下对方,可都忍住了。 “苏师兄,承让。” 沈文煋微微拱手,转而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黄灵秀有些不满道:“为何让着他?” “想想他以前怎么针对你的,你应该一拳把他打倒,然后把他打成猪头!” 沈文煋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又何尝不想,只是不能罢了。 第21章 人性 他的忍让并没有让苏常心生感激,反而是觉得沈文煋在戏耍侮辱自己。 苏常内心愤怒之余,也暗自有些惊讶。 上一次……还是十多天前的那一次对练,他刚将沈文煋暴打了一顿。 如今才过去十来天的时间,这小子怎么突然变厉害了那么多? 带着疑惑,苏常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次交手,表面上看二人是不分胜负,但明眼人都知道,沈文煋的实力已经超过了他。 二人若是年龄和家世相仿,倒还不算奇怪。 关键是年龄上他比沈文煋大,家世也比对方好,更重要的是当着自己未过门妻子的面被戏耍,让苏常觉得很没面子。 明珠在前,之后的捉对喂招就显得有些索然无味了。 一天的修炼结束,诸多弟子都离开了演武场。 唯独沈文煋留了下来,他要继续修炼。 性格沉稳是他的优点,前几天体内突然涌现的力量让他实力暴增,换做其他同龄的孩子有可能已经飘飘然了。 沈文煋并没有。 他一直都觉得体内突如其来的力量是自己付出比常人更多的辛苦得来,因此比以往更加努力。 武馆后院,结束修炼之后,黄灵秀就迫不及待的跑回后院,将今日比对的事情告知了黄轻舟。 “阿爹,石头师弟就是一个傻子,明明可以打倒苏常那家伙,好好报之前被欺辱的仇,偏偏选择忍让。” “要是我,肯定打得他爹妈都不认识他!” 黄灵秀气呼呼说道。 她实在不理解沈文煋明明有报仇的机会,为什么不抓住。 看着女儿气鼓鼓的模样,黄轻舟微微摇了摇头。 “走吧,我们去看看那小子。” 父女二人来到前院演武场,见沈文煋果然还在修炼,黄轻舟低声道:“看到没有,石头现在明明已经很强了,但却依旧在努力。” “论天赋,你不比石头差;论资源,更是远胜之。” “若你能像他这般努力,及笄突破后天武者都有希望。” 黄灵秀闻言,微微撇嘴。 她也知道努力肯定有收获,但一想到修炼的枯燥和痛苦,顿时就泄了气。 “阿爹,我们过去吧。” 不想和父亲讨论这个话题,黄灵秀连忙拉着他来到演武场。 沈文煋瞥见二人到来,慢慢收了桩功来到跟前拱手:“师伯,师姐。” 黄轻舟微微颔首,开口道:“灵秀说你今天和苏常交手了?” 沈文煋点了点头。 “明明有机会胜之,为何要一再忍让?” “武者对决,讲究的是一招制敌,心慈手软只会让你陷入危险。” 沈文煋微微一愣,瞥见黄轻舟的脸上并没有责怪之意,当即拱手道:“世伯,侄儿是能够轻易击败苏常师兄,但却不能这样做。” “为何?”黄灵秀不解追问。 沈文煋苦笑:“师姐当知我家只是金柳村的一个普通农户,苏常的大伯却是咱们安阳县的县丞。” “那是安阳县的天,我若是为了泄愤,当众击败他,损了他的颜面,势必会引起他的怨恨。” “他想要报复我倒没什么,但万一连累了我的家人……” “算着时间,阿娘应该快生了,阿爹一个人养活一大家子不容易,我不能再给他们添乱。” 听到这番话,黄灵秀沉默了。 事实上,她比沈文煋还大三岁,但却根本没有考虑这么多。 在她的眼中,惹了事情有他爹顶着,实在不行,还有在军中的大伯出面。 在安阳县的一亩三分地上,只要不是严重违反大虞律法的事情,都不是大事。 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这么多的隐患。 黄轻舟眼中满是赞赏。 心中隐隐羡慕起沈元来。 小小年纪,性格沉稳,处事圆滑,思虑周全,未来必定会有一番不凡的成就。 得子如此,何愁不兴? 奈何他只有两女,大女儿早年突破后天武者之后便离开了家乡,这些年只是偶尔会寄来一封书信报平安,具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 “你的顾虑没错,但有一点你却忽略了。” 黄轻舟面色忽然变得严肃道。 沈文煋不解,连忙拱手:“请世伯教诲。” “你忽略了人性。”黄轻舟背负着双手叹息道:“人性是最复杂的东西。” “你觉得没有当众击败苏常,是给他留了面子。” “但苏常未必会这么想,以他的性格,只会觉得你在戏弄他,羞辱他。” “这远比将他击败更难以接受。” “人与人相处就是这样,你比他强一点,他会嫉妒你,千方百计的算计你。” “但你若是比他强很多,强到让其难以企及,他便只会仰慕你,畏惧你。” “藏锋虽好,但过度的藏锋只会让人认为你的剑不利,杀不得人。” “这中间的度,唯有你自己思量掌控。” 黄轻舟的教诲明显和父亲沈元的话有了些冲突,沈文煋一时间有些迷茫了。 父亲让他谦虚低调,黄轻舟却让他适时亮剑。 “好了,不要打扰石头修炼,我们走吧。” 黄轻舟说了一句,便带着女儿离开了。 沈文煋独自一人站在演武场思考许久,忽然笑了。 藏锋低调也好,适时亮剑也罢,不还是要自己来把控? 而决定这一切的最终还是自己的实力。 实力是自己最大的底气,有实力,可以随心选择,而没有实力,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想明白了这些,他便开始继续修炼。 翌日,又到了该回家的时候。 一大早,沈元就赶着牛车来到武馆门口。 沈文煋辞别了武馆的师傅们,踏上牛车,跟随沈元朝金柳村赶去。 “阿爹,娘生了吗?” 提及此事,前面赶车的沈元回过头忍不住笑道:“你猜是弟弟还是妹妹?” 沈文煋歪着头想了一会:“要是弟弟,我以后就可以教他练武,要是妹妹,肯定像娘一样美。” “嘿!”沈元直接转过身笑骂道:“臭小子,跟谁学的,挺会说话了。” 沈文煋笑着挠了挠头:“灵秀师姐说,武者不是莽夫,不能不识字,不读书,儿在武馆这一年,闲暇的时候便会请教灵秀师姐,从世伯那儿借了些书翻阅。” 沈元闻言,欣慰的揉了揉他的脑袋。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个儿子长大了不少。 “你娘啊,给你生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啊!?”沈文煋惊愕的张大了嘴巴。 显然,以他的理解,还不是很明白人怎么能一次生出来两个小孩。 “你的妹妹叫沈文萍,弟弟叫沈文安。” 再次得到确认,沈文煋兴奋不已。 此刻,他的心早已飞回了金柳村,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弟弟和妹妹。 第22章 修炼桩功 归家心切,牛车缓行。 这熟悉的回家之路也好似变长了许多。 一路上,沈文煋时不时的站起身,遥望着金柳村的方向。 当视线中出现村庄的轮廓后,他便直接从牛车跳下。 “阿爹,牛车太慢,我先回去了。” 声音传来,他已经朝着前方跑去。 “臭小子……” 望着儿子的背影,沈元笑骂了一声,手中的鞭绳抽在老牛的后背上。 “驾!” …… 小院,等沈元赶着牛车回到家中时,沈文煋正小心翼翼的抱着妹妹沈文萍在傻笑。 他嘴上虽然说弟弟和妹妹都行,但心里还是更喜欢妹妹一些。 沈元简单洗了洗手,从妻子手中接过小儿子。 “越长越像石头小时候了。” 沈文煋闻言,连忙凑上来:“阿爹,我小时候就长这样吗?” 沈元点了点头。 傍晚,日头西斜,沈元又把阿奴接了回来。 至此,一家六口人算是第一次齐聚了。 “阿爹,夫子让我问您,什么时候给弟弟妹妹摆满月酒。”晚饭席间,阿奴扒拉着碗中的米饭开口问道。 满月酒?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 这个时代是有规矩的,家中嫡长子出生才可以摆满月酒。 当年石头满月的时候已经摆过了,嫡长女和次子基本上没有再摆满月酒的,除非是家世显赫,有很多交际的大户人家,有次子出生时,会象征性的摆几桌,权当是增加彼此之间的交情。 沈文萍和沈文安的满月酒夫妻二人本就没打算摆。 但如今陆夫子托阿奴来问了,肯定是想要来喝一杯喜酒,这若是拒绝了,怕不太好。 胡玉芬看了看摇篮里的一双儿女,犹豫道:“夫君,要不就简单摆两桌酒宴吧。” “村里正好有几家送来贺礼的邻里,请他们过来吃顿便饭,喝杯喜酒。” 沈元微微点头,如此也好。 “文萍和文安还有二十天满月,过几天我准备一下。” “杀一头圈里的猪仔,再置办一些其他蔬菜,应该可以了。” 吃罢晚饭,阿奴在房间陪着母亲和弟弟妹妹玩耍。 沈元则悄悄将沈文煋拉到院中。 “石头,爹问你一件事。” “前些时候,你有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变化?” 血脉淬炼的事情他还挂念着。 老二阿奴没有那么好运,他想看看老大有没有得到眷顾。 “爹怎么知道的?” 沈文煋有些惊讶。 身体变化,实力暴涨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说出来。 “这么说,你的身体有变化了?”沈元脸上闪过一丝惊喜。 大儿子学武,血脉得到淬炼,似乎更有作用。 沈文煋并没有隐瞒自己的父亲,将身体的变化详细描述了一遍。 沈元听后,暗自比对了一下,和自己感受到的情况差不多。 当其听到儿子因为血脉晋升突然暴涨的力量之后,内心升起一丝冲动。 “石头,你修炼的桩功当真可以外传?” 沈文煋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桩功而已,没有药膳的辅助,外人练了也就是强身健体,没多大用处。” “阿爹要学吗?” 他是一直想要父亲跟着修炼桩功的。 家中几十亩田,还有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压在父亲一人身上,如果能在闲暇的时候修炼桩功养养身体,也不会那么累。 沈元一番犹豫之后点头道:“那你为爹演示一遍吧。” 父子二人在院中开始演练起桩功。 整体的动作倒是不难,但因为沈元如今的年龄已经有二十七岁,常年劳作,部分筋骨和肌肉都有些老化僵硬,一番施展之后,疼的满头大汗。 “阿爹,这桩功您以后得勤加练习,不然等老了,身体会出问题的。” 沈文煋有些心疼的搀扶着他坐下。 “唉!” 沈元扶着腰,重重叹了口气。 “桩功配合一些拳脚会更好,但武馆的拳术儿不敢传给您,倒是有一些简单的军伍拳可以给爹演示一下。” 沈文煋站到院中,展示了一些军伍士卒常用的简单拳脚。 看着儿子有模有样的动作,沈元很是欣慰。 如此这般,放在前世,那至少也得是个武英级国家运动员啊。 银子没白花! 军伍拳术招式简单,沈元大致记下之后,准备等站一段时间桩,身体活动开了,尝试修炼一下。 翌日清晨,他先起来将沈文焰送到陆致远那儿,并郑重的送上一封请帖,请陆致远到时候来家中喝喜酒。 陆致远欣然收下请帖。 回到家中时,沈元看着面前一张空着的请帖陷入沉思。 这张请帖他本是打算回头送石头去武馆时给黄轻舟的,但心中担忧此举会不会显得有些冒昧? 两家虽然因为沈文煋在武馆学武的缘故,有了一些交集,但之前的交情并没有续上。 贸然送上请帖,必然有些唐突。 一番犹豫之后,他最终还是提笔开始书写。 待上面的墨迹干了之后,沈元将请帖揣进怀中。 云水镇武馆门口,沈元从怀中将请帖掏了出来。 “石头,这个你收着。” 他将请帖递了过去。 “是给黄世伯的吗?”石头疑惑问道。 沈元微微摇头:“是也不是。” “这请帖你收着,先不要告诉外人,若是你黄世伯问起弟弟妹妹的事,你就将请帖给他。” “告诉他这是爹让你送的,但是你忘了。” “若是他没问,这请帖等你弟弟妹妹过完满月,你就扔掉便可。” 沈文煋听后有些疑惑,但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妻子怀孕的事情他曾经无意间透露给黄轻舟了,对方若是有心,应该会记得此事。 人家如果不问,那就代表不是很在意,自家也没必要非得贴上去。 “行了,进去吧。” 看着儿子的身形消失在武馆门口,沈元驾着牛车朝镇上集市赶去。 自家没有什么达官显赫的朋友,请人吃饭,一些简单的时蔬,配上鸡鱼肉蛋便可。 这个季节的时蔬,无非就是一些萝卜白菜,家里宰杀一头猪,再想办法弄些鱼就差不多了。 傍晚时分,沈元拉着一车蔬菜回到家中。 胡玉芬来到跟前看了一眼疑惑道:“夫君没有买一些酒回来?” 请人来喝喜酒,没有酒怎么成? 沈元苦笑:“就这些蔬菜已经花了十多两银子,镇上酒坊的酒太贵。” “我准备将自家酿的米酒挖出来用。” 那些米酒是当初石头出生时,他自己酿的,原本是打算留着等石头成婚时再拿出来,但现在家中银钱实在紧张,只能先拿出来应急了。 “会不会差了一些?” 胡玉芬有些担心,毕竟除了街坊邻居,还有陆致远这样一位大儒。 沈元却颇为自信。 前世身为湖北人,酿米酒那可是他从小就掌握的技能。 佳酿不敢说,胜过镇上酒坊的那些劣质酒水,他还是有自信的。 第23章 存款告急 “先看看。” 拎起一柄铁锹来到院中墙角,沈元没过一会就将埋藏在地下的酒坛挖了出来。 看着完好无损的泥封,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随后便抱着一个酒坛来到院中。 泥封被拍掉的那一刻,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好香的酒……” 胡玉芬嗅到这股醇香,忍不住惊呼。 沈元从厨屋拿来一个碗,小心翼翼的倒出一碗米酒。 白瓷碗中,米酒呈现晶莹剔透的浅黄色,清雅的香气弥漫,让他忍不住端起碗喝上一口。 “啧——” 酒水入口,甜而不腻,酸甜适中,正是前世自己熟悉的那种滋味。 只是在淳厚的程度上略微有些不足。 沈元也知道,这是因为没有好的酒曲,想要完全复刻前世那种味道,还需要一些时间上的沉淀。 胡玉芬凑上跟前,似乎有些意动。 沈元却是直接将碗中的米酒一口灌下,然后封好酒坛。 “还没出月子,你可不能喝酒。” “再说,你要是喝了酒,回头两个小东西醉奶了可就麻烦了。” 听到这话,胡玉芬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她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喝酒,只是这酒香实在太诱人,才忍不住想要品尝一下。 “那说好了,这酒你可得给我留一些。” “等文萍和文安稍大一些后,我得尝尝。” 胡玉芬叮嘱着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沈元好奇的放下手中酒坛,将院门打开,发现来人是赵栓。 此时的赵栓站在门外,伸头朝院内嗅了嗅笑呵呵道:“正在院中忙活着,忽然闻到了酒香。” “我这循着味找来……阿元,是不是你弄的好酒?” 沈元闻言忍不住笑道:“栓哥的鼻子还挺灵。” “自酿的米酒,进来尝尝。” 他让开了身子,赵栓立马窜了进来。 “弟妹……嘿嘿。” 见到胡玉芬,赵栓不好意思的笑着打了声招呼。 胡玉芬连忙从厨屋又拿了一个碗,让沈元给他倒了一碗。 嗅着酒香,看着浅黄色的米酒,赵栓的目光瞬间直了。 “啧啧……这色泽,这香味……” 他端起碗,闭上眼睛,陶醉的嗅了一下,直接喝了一大口! “好酒好酒!” 一番品味之后,赵栓忍不住开口称赞道:“你这酒可比镇上康氏酒坊的杏叶黄要好的多!” 一口将碗中的酒喝完,赵栓又看了看酒坛子,终是没有好意思开口再讨要。 “阿元,这酒真是你自己酿的?” 沈元指了指被挖开的地面道:“石头出生时弄了几坛,准备等文萍他们俩满月的时候拿出来待客。” “栓哥到时候可别忘了。” 赵栓闻言,连连应声:“一定来一定来,到时候你可得让我敞开了喝!” 胡玉芬笑了:“酒管够!” 听到这话,赵栓才依依不舍的放下手中的碗,抹了抹嘴辞别二人。 他是真不敢再多待了,不然怕是要忍不住再讨要一碗。 傍晚,接回阿奴,一家几口吃完饭,沈元便来到院中开始修炼桩功。 尽管桩功的修炼让他痛苦不堪,但沈元明白,等身体活动开了,适应了,修炼桩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深夜,床榻上,两个小家伙吃饱喝足之后已经沉沉睡去。 “家中还有多少银钱?” 沈元忽然开口问道。 胡玉芬抿了抿嘴,“还有一百一十六两。” 沈元听后,微微叹了口气。 去年这个时候,家中还有一百八十两银子,这一年,举报蛮族小队入侵,官府赏了一百两银子,卖柴卖了二十多两,今年的收的谷子又卖了四十多两。 可到最后,存款却是越来越少。 好在如今石头学武的礼金已经免了,不然家中余钱怕是已经降到两位数了。 搞钱……还是得想办法搞钱啊! 不然等两个小家伙断了奶,一家人的吃喝拉撒都裹不住。 “圈里的几头猪仔也都长大了,要不留下一头公的,一头母的,剩下的都卖了?” 胡玉芬提议。 她清楚自家男人的压力有多大。 “还不到那个时候。” 几头猪仔才一年的时间,体重还有上涨的空间。 再者,那几头猪仔是他留着兜底应急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打算轻易卖掉。 “入秋无事,明日我去大河边上捕点鱼,争取满月宴的鱼不用掏钱购买。” 胡玉芬听后微微叹息。 涞水河靠近金柳村的这一段总共就几十里,其他地方都是别村的。 入秋之后,没有什么农事要忙,村中黎庶也都打着和沈元一样的主意,想要到涞水河抓一些鱼,或是卖了赚一些钱财,或是给家人们改善一下伙食。 人多鱼少,哪有那么容易抓到? 一夜无话。 翌日,天刚蒙蒙亮,沈元便整理好渔网等工具,装了几个烙饼当干粮,带上水囊朝涞水河赶去。 他自以为去的很早了,可到了河边才发现,已经有十多名村民占据了好位置在撒网。 这些人都是金柳村的黎庶,彼此打了招呼之后,沈元只能选一个还算不错的位置,开始撒网。 可一连数网撒下去,除了几个寸长的小鱼,就只捞了一些泥鳅。 眼瞅着其他人也都收获不佳,沈元当即就没了兴趣。 “阿元,不撒了?” 见他开始整理渔网,旁边的村民笑着问道。 “不是泥鳅就是寸头钉,都不够塞牙缝的。” 村民附合着笑道:“反正闲来无事,能弄点回去给娃子们打打牙祭就成,咱又不指望这过活。” 沈元点头迎着,扛上渔网和几人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十字路口,沈元顿住了脚步,扭头看了看黑水潭的方向,有些犹豫。 上一次在黑水潭收获了几条青鱼,阴差阳错给阿奴换来了一个拜入大儒门下的机会。 如今他还想去黑水潭试试。 但村里最近一直在传,黑水潭的鼍龙闹得很厉害,据说已经有不少只是路过的村民都遭到了鼍龙的袭击,连人带牛被拖进潭中。 搞得现在他们去云水镇都宁愿绕远点,也不敢走靠近黑水潭的那条路。 沈元思虑许久,还是想要去黑水潭碰碰运气。 倒不是说他不怕鼍龙,只是因为这几日卦象显示的都是“平”,这代表自己应该没有血光之灾。 此行若是运气好,有些收获,不仅满月宴的鱼儿有着落,或许还能小赚一笔。 想到这,他也不犹豫,直接扛上渔网朝黑水潭走去。 第24章 黑水潭的垂钓者 许是因为闹鼍龙的缘故,这条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人。 临近黑水潭的时候,日头已经高悬头顶,沈元简单的吃了一个烙饼,喝了点水,准备等到时候大干一场。 时至秋分,周边大部分的树叶都已经变黄,可这黑水潭附近的灌木却依旧十分繁茂,前世今生,他也不是什么植物学家,搞不懂这其中的秘密。 只能将其归结于山深地灵,这些植被吸收的营养好。 小心翼翼靠近黑水潭,沈元选了一个灌木少,比较开阔的地方。 没有灌木遮挡,周围有没有鼍龙潜伏出没一眼就能看到,会比较安全。 探好点,他当即便放下肩上的渔网准备动手,却忽然瞥见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上,似乎有一道身影! 沈元皱眉,定睛一看,那儿确实是一个人,身穿褐色长衫,头戴斗笠,盘膝坐在巨石上,面前撑着一根鱼竿,看不出具体年龄。 二人之间相距并不是太远,只是那人周边的灌木茂密,不容易被发现。 眼见对方在垂钓,沈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在这里撒网。 能来这黑水潭的,都是附近村落的黎庶,人家在钓鱼,撒网的动静太大,会惊扰了周围的鱼群。 将渔网又抗在肩上,沈元准备换一个远点的位置时,那斗笠身影似乎也发现了他,摘下头顶的斗笠,露出满头银发笑呵呵道。 “小兄弟尽管撒,不用在乎老夫。” 那是一个老者,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很清晰。 沈元微微拱手:“老伯在这垂钓,小子撒网自是不妥。” “这黑水潭鼍龙巨蟒众多,老伯周围灌木密集,可要当心一些。” 老者不知是没有听到他的话,还是怎么回事,并没有继续搭理。 沈元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而又往远处找了一个不错的地方,确定不会打扰到对方后才开始撒网。 渔网被抡成一个完美的圆,快速落入水中。 片刻之后,便是收网。 感受到手中渔网的重量,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有货! 好像还不少! 当渔网被拉出水面时,七八条被网住的青鱼在网内剧烈挣扎,每一条目测都得有两三斤重。 获得九品血脉之后,他的力气增加了不少,轻松便将渔网拎了上来。 大风险还是有大收获的。 附近村民都惧怕黑水潭的鼍龙和巨蟒,不敢来这里捕鱼,便造就了这黑水潭的鱼儿越来越多。 沈元开心的掏出一根麻绳,将网里的青鱼一一穿起来。 “回头给陆夫子送两条去。” 挑了两条个头较大、色泽鲜艳的青鱼单独穿起来,沈元心中想着。 陆致远身为阿奴的老师,对阿奴十分用心,还帮着买下了牛二柱的田产,哑伯更是帮他照顾果树。 自家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谢礼,他好吃鱼,回头就送两条过去吧。 将鱼儿挂在旁边的树杈上,沈元整理好渔网,再次撒了一网。 这一次渔网被拉出来时,收获虽然没有第一次那么大,但也有两条青鱼和四五条半斤重的草鱼。 收拾好鱼获,沈元正在整理渔网,一道声音便在他背后响起。 “小兄弟运气不错。”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他吓得一个激灵,回头才发现,正是之前看到的那个垂钓老头。 “这老头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心中暗自吐槽了一下,沈元笑呵呵道:“老伯今日收获如何?” 老者捋了捋雪白的胡须微微摇头:“至今未有一条鱼儿咬钩。” 这么惨? 沈元听后有些讶然。 “呵呵,倒也没什么值得意外的,这黑龙潭的生灵都有龙气,精明的很。”老头自我安慰似的说着。 沈元没有说话。 空军总是会为自己找点借口,比如,今天天气不好…… “小兄弟,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老头瞥了一眼他挂在树上的鱼获开口。 又要买鱼吗? 沈元看向他,有些为难。 这些鱼儿他是准备用来办满月宴的,剩下的还要给陆夫子送一些。 就算卖,也得再有收获才行。 老头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笑呵呵道:“老夫出二十两银子,包下你这第三网。” “不管这一网的收获有多少,都归老夫,如何?” 沈元听后眉头微皱。 包网? 这是在赌运气啊。 “老伯,这有些不妥。” 他倒不是担心自己这第三网会吃亏。 这第三网就算有第一网那样的收获,也不值二十两银子。 他怕的是万一到时候鱼获太少,这老头再不乐意,徒增麻烦。 “小兄弟不用担心。”老头说着,从褡裢里掏出两个十两的银锭道:“即便是这第三网一条鱼儿都没有,老夫也不会耍赖。” 说着,他便将两个银锭塞进沈元手中。 “这……” 沈元本以为对方是开玩笑的,但掂量着手中的银子,有些犹豫了。 “尽管撒便可,但老夫可要提前说明白了,这第三网若是撒到的鱼儿多了,小兄弟可不能后悔。” 被他这么一说,沈元也笑了。 黑水潭的鱼是比涞水河的贵,但二十两银子,能买上百斤鱼,他可不觉得自己一网下去能撒上百斤重的鱼出来。 “老伯只要不怕吃亏就行。” “这样吧,这一网要是没有收获,小子就送老伯一条青鱼和几条草鱼。” “总不能让您老空手而归。” 沈元想了想,最终还是选了一个让自己良心能过得去的办法。 老头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小兄弟倒是心善,如此,便开始吧。” 沈元微微颔首,将渔网整理好之后,猛然抡起。 似乎是真的不想老头太吃亏,他这一网朝着稍远的地方撒去。 哗啦! 渔网落水,很快就沉了下去。 老者的目光静静望着水面,过了片刻之后,沈元便开始慢慢收网。 “咦!?” 一拉网绳,他忽然轻咦了一声。 随后还没等反应过来,那网绳便倏然绷紧! 巨力传来,将沈元拉的一个趔趄,差点跌落水里! “这是……” 沈元大惊,连忙稳住身体,死死拽住网绳,想要将其拖回来。 但那被网住的东西力气十分恐怖,硬是僵持着纹丝不动。 沈元尝试了几下,发现撼动不了对方,只能快速将网绳缠在身旁的树干上,防止自己被拖入水中。 身后的老头见此,目露精芒,随后也凑了上来,抓住网绳的一端。 “小兄弟,老夫来帮你。” “老伯,危险,您退开些!” 沈元连忙大喊,他九品血脉改造后的身体都撼动不了对方,这老头明显都已经是耄耋之年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岂不是莫名染上了官司? 第25章 君子道 老头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已经凑上前来,抓住网绳开始往后拖。 粗壮的麻绳被拉的吱扭作响,沈元心中有些焦急。 这么大的劲儿,网里莫非是网到了一头鼍龙? 这可真够倒霉的,渔网怕是保不住了。 二人和那水中的东西僵持许久,竟一点点的将网给拉了回来。 眼瞅着渔网已经慢慢浮出水面,那被网中的东西开始剧烈挣扎,水花四溅中,沈元隐约看到一抹青灰色。 “是鼍龙!” 嘭! 他的话音刚落,手中的网绳便因支撑不住,突然断裂。 眼瞅着那东西翻滚着将渔网拖往远处,沈元脸色难看。 这次可算是亏大了,鱼没拉上来,还把网弄丢了。 与他的沮丧不同,身后的老头却是望着潭中挣扎的鼍龙,双目微眯,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沈元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那还没焐热的二十两银子递到老者面前。 “老伯,这钱还你了。” 二人约定的是这第三网的鱼获。 但眼下的情况却是自己把这第三网的鱼获弄丢了,钱他自然也不好拿着。 “小兄弟这是作甚?”老头没有去接银子,笑呵呵道:“一直都传言这黑水潭有鼍龙,今日老夫与小兄弟还差点捕获了一条,光是这番经历,便已经足够有趣。” “再说,小兄弟为此还折了渔网,这钱,老夫不能拿。” 他摆了摆手,随后指着树上的几条青鱼道:“小兄弟之前的话还作数吗?” 沈元愣了一下,连忙来到跟前,挑了两条肥大的青鱼。 “呵呵……多谢了。” 老头拎着两条青鱼,满意的点了点头:“小兄弟最近还会来这里捕鱼吗?” 沈元有些不确定道:“看情况吧,回头还得先买一个新渔网才行。” 老头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转身便朝远处走去。 远处的水面,那头被网住的鼍龙还在挣扎着想要摆脱渔网的束缚,巨大的动静将整个水面都搅的水花四溅。 沈元看了一眼,无奈拎起鱼获,朝金柳村赶去。 他刚走没多久,那离开的老头却又折返回来,望着水面还在翻腾的鼍龙,老头脚尖一点,竟轻飘飘的飞了过去。 这一幕沈元自然没看到。 回到家中,胡玉芬迎上来,见他手中拎着的鱼获有些惊讶道:“夫君今日收获不错啊。” 沈元将那些鱼儿都丢到木盆里叹息道:“别提了,渔网都赔了进去。” 他将在黑水潭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胡玉芬听后心惊不已。 一直都听说黑水潭的鼍龙巨蟒很凶,能够生吞人畜,不曾想今日自家男人竟然网到一头鼍龙! “人没事就好,网没了可以再买。” 胡玉芬有些后怕的安慰着,随后有些好奇。 “那老伯是哪里人,竟如此大方?” 二十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听到这话,沈元也有些好奇,十里八村的有钱人,他大都听说过,可那老头却面生的很。 想了一圈,也不知老头的来历。 “管他呢,陆夫子好吃鱼,我先给陆夫子送两条去。” 将银子递给胡玉芬,沈元拎着事先挑好的两条青鱼朝陆致远的小院走去。 而此时,小院的凉亭内,陆致远罕见严厉的坐着。 其面前的阿奴则是耷拉着脑袋,像是犯了什么错误,目光时不时偷瞄身旁的哑伯,想要让其帮忙求情。 哑伯见状,连忙摇头。 “璞石蕴华,不以山深而隐其芒,君子抱朴,非因浊世而改其光。” “温润在骨,气格自昭日月,此为养性!” “止水鉴行不过皮相,渊潭应斗方见天心,修身者当筑九丈深泓以纳北辰!” “君子不修己,谈何行天下?” “你可知错?” 厉声在耳,阿奴连忙拱手:“学生知错了,请夫子责罚。” 说罢,他便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掌。 陆致远见状,抓起身旁的戒尺,对着他的小手啪啪就是三下。 小家伙痛的龇牙咧嘴,但却没敢出声。 “去吧,将老夫的话一字不差的抄录下来,日后时刻观摩,谨记于心。” 惩戒之后,陆致远的语气稍稍缓和。 阿奴连忙拱手,忍着掌心火辣辣的疼痛,跪坐在案牍跟前,开始认真写下陆致远说过的话。 “先生,哑伯。” 此时,沈元已经站到了小院的门口。 陆致远刚才的训斥和惩戒他都看在眼里,之所以没有出言阻止,也是认为唯有严师方能教出好的学生。 阿奴性格跳脱,确实需要修身养性,做出一些改变。 见他到来,陆致远起身拱手还礼。 “今日去黑水潭捕到一些鱼儿,想着夫子好鱼,便送来两条给您尝尝。” 扬了扬手中的鱼儿,沈元笑道。 哑伯见状,慌忙接过两条鱼儿朝厨屋走去。 陆致远走出凉亭,沈元跟在身后。 二人来到院外,沈元拱手:“阿奴淘气,惹夫子生气了?” 陆致远微微叹息,转过身道:“沈小兄弟是否觉得老夫对阿奴过于严苛了?” 沈元连忙摇头:“师严,是阿奴的福分。” “小子一介草民,不懂君子之道,却深知做人需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此为涵养。” “夫子,养不教,父之过,是小子没有教育好,您千万别生气。” 他的回答让陆致远感到有些意外。 “沈小兄弟,老夫潜居金柳村六载,观村中黎庶多愚昧粗鄙者,如你这般,甚是少见。” 沈元连忙拱手:“小子也是粗鄙之人,儿时于村中私塾启蒙,年少贪玩,没过几年就忘的差不多了。” “后侥幸遇到贱内,受其日夜熏陶,听了些圣贤言论,让夫子见笑了。” 他也只能编了一个理由,将这一切都归功于胡玉芬。 反正其“富家小姐”的身份在村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陆致远恍然。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沈元这才赶回家中。 吃罢午饭,左右闲来无事,沈元便想着赶紧去镇上再买一个渔网。 趁着天还没有彻底冷下来,还有机会再去捕几次鱼。 然就在他赶着牛车途径黑水潭时,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想要看看那条被渔网困住的鼍龙到底有没有逃脱。 将牛车停在距离黑水潭较远的地方,沈元悄摸来到黑水潭旁边的高坡,远远的就看到潭水周边,一头头狰狞的鼍龙匍匐在石头上休息。 他没敢靠近,正欲转身离开时,忽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的灌木丛上挂着一张残缺的渔网! 沈元皱眉,一眼就认出那渔网正是自己的。 他小心翼翼来到跟前,将渔网扯下来才发现,网上沾满了鲜血,还有一道被利器割开的大口子。 整张网已经破烂不堪。 第26章 满月宴 难道……有人抓走了那头鼍龙!? 沈元内心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黑水潭的凶险是出了名的,且当时那鼍龙已经拖着渔网游向黑水潭深处。 寻常人谁敢深入其中去捕捉一头力大无穷的鼍龙? 这玩意在水中可比在岸上厉害多了,恐怖的咬合力,再加一个死亡翻滚,耕牛都不是对手。 沈元摇了摇头,估摸着手中的渔网已经没有多少修复价值了,便将破烂的渔网丢在牛车上,继续朝云水镇赶去。 等其采购了新的渔网回到家时,胡玉芬已经将阿奴接了回来。 小家伙正向母亲哭诉今天挨打的事情。 沈元在一旁没有插嘴,想要看看妻子会怎么处理。 “夫子只打了你三下?” 胡玉芬听后反问道。 小家伙似乎没有听出她话中的意思,还伸着红肿的小手讨安慰道:“阿娘,我就是贪玩……” “啊!” 他的话没说完,耳朵就被拎住了。 “娘!娘!轻点!” “我错了!” 小家伙痛的大喊,胡玉芬板着脸道:“拜入夫子门下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你却身在福中不知福。” “娘今天就告诉你,若是日后调皮捣蛋惹夫子生气,被赶出来了,就让你爹把你的腿打断!” 从没见过母亲生气的沈文焰顿时被吓住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点头应着。 “娘,阿奴知道错了,您别生气了。” 胡玉芬脸上的愠色稍稍缓和,起身朝厨屋走去。 沈元慌忙追上来安慰道:“教训过了,就别生气了,还没出月子,别气坏身体。” 胡玉芬听后微微叹息:“这臭小子,远不如石头让人放心。” “好在夫子严厉,但愿能够磨磨他的性子。” 沈元应着将她推到厨屋外:“说好的,没出月子别进厨屋,我来,你去看着孩子吧。” …… 镇上武馆。 沈文煋还是一如既往的刻苦修炼。 这些时日,他总觉得自己好似感受到了气血的气息,但始终无法抓住。 辰时,苦练许久,有些烦躁的沈文煋收了功,简单洗漱后便来到武馆后院。 后院是黄轻舟一家居住的地方。 平日里,沈文煋很少踏足。 敲响后院的院门后,听到黄轻舟的声音,他才推门而入。 此时的院中,黄轻舟正光着膀子在站桩,沈文煋一眼就看出,黄轻舟的桩功并非是他们平日里所学的那种。 “世伯,这么晚来打扰您,实在抱歉。” 黄轻舟收了桩功,擦拭着脸上的汗水笑道:“臭小子,你爹将你交给世伯,就不要见外。” “修炼遇到问题了?” 他了解沈文煋,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不会踏足后院。 沈文煋点了点头:“侄儿最近站桩,隐约能够感受到一股气血之力在体内流转。” “但想要抓住时,却好似又忽然消失了,此来是想请教一下世伯,这到底是侄儿的错觉,还是……” 听了他的描述,黄轻舟有些惊讶。 “老夫没记错,你还不到十岁吧?” 沈文煋拱手:“还差两个月。” 得到确定,黄轻舟神色复杂的让其坐在一旁:“手给我。” 抓住沈文煋的手掌,他仔细感受了一下道:“果然是气感。” “你的天赋比世伯想象的还要好啊。” 沈文煋不解:“世伯,什么叫气感?” 黄轻舟披上一件衣衫解释道:“吾等武者,练的就是气血。” “气血这东西,每个人都有,但普通人的气血之力十分微弱。” “武者通过桩功熬练,药膳和一些药物滋补,不断壮大自身的气血,直到能够感受并控制气血的力量。” “你现在的阶段,就是即将要突破后天武者的阶段,也被称为气感。” “这不是错觉,好好修炼,世伯回头让人每月给你加三副药膳,争取早日突破后天武者。” 加药膳? 沈文煋听后有些为难。 三幅药膳就是十两银子,他深知家里现在已经够困难的了,实在不想再多花银子。 “世伯,不加药膳也不影响侄儿突破吧?” 在他看来,不加药膳顶多就是晚一些时日突破,自己现在还不到十岁,不急一时。 “臭小子,世伯知道你家困难,这药膳算世伯赠与你的,不用多想。” 黄轻舟看出了他的小心思,忍不住笑骂道。 见识到沈文煋的天赋,他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和沈家的关系是该续上了。 三副药膳就算是第一步的投资吧。 “对了,之前听说你娘快要生了,现在如何了?” 沈文煋微微一愣,想到了这次来时,父亲交代的话,慌忙拱手。 “世伯见谅,侄儿最近练武练傻了,世伯稍等。” 他说着,便慌忙跑回自己的住所,从枕下将那请帖取来。 “此次来时,父亲没见到世伯,便托侄儿将这份请帖给您,侄儿疏忽,竟然给忘记了,差点误了大事。” 黄轻舟接过请帖打开看了一眼笑道: “还有些时日,不晚不晚。” 沈文煋舒了一口气微微拱手:“那侄儿就不打扰世伯了。” 待他离开,黄轻舟又看了一眼手中的请帖,笑着摇了摇头。 他如何看不出来这是父子二人演的一场戏? 只是这场戏却不会让人心生反感。 相反,黄轻舟很喜欢沈元的自知之明。 这请帖若是他直接送来,到时候自己拒绝了,面子上不好看,但若是答应了,心里还会不舒服。 如今,他刚想着和沈家续上这段交情,这请帖就送到手上了。 可谓是恰当好处。 “和聪明人相处就是舒服啊。”黄轻舟笑着收起请帖,朝屋内走去。 …… 时间一晃,转眼就临近沈文萍和沈文安的满月宴。 这段时日,沈元又去了几次黑水潭,但却没有捕到一条鱼。 只因为潭中的鼍龙不知为何都爬上了岸,整个黑水潭周围,随处可见狰狞的鼍龙,他根本不敢靠近。 而那垂钓的老头不知是不是也惧怕这些鼍龙,沈元并没有再见到他。 十月底。 家中小院喜气洋洋。 由于不是嫡长子的满月宴,所请的人并不多,算上陆致远二人和黄轻舟一家,总共也就三桌饭。 酒菜简单,找来村中擅长厨艺的黎庶帮忙,沈元在门口迎接着到来的客人。 远处,哑伯一手拎着木盒,另一只手牵着毛驴缓步走来,陆致远坐在毛驴背上。 “爹,夫子来了。”石头提醒,沈元连忙迎了上去。 “夫子,哑伯。” 陆致远翻身下来,拱手笑道:“恭喜了,沈小兄弟。” 哑伯趁势将木盒递了过来,笑呵呵拱手。 “夫子里面请。”沈元笑着接过木盒,转而便看到远处的村道上,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后面还跟着两名骑着战马的身影。 “石头,先带夫子进去吧,你黄世伯来了,爹去迎一下。” “夫子,失陪了。” 陆致远微微点头,跟着石头朝院内走去。 而这时,马车已经缓缓逼近,沈元这才看到,马车后面跟着的正是黄云萧和另一名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汉子。 第27章 礼金 马车临近,黄灵秀率先从车上跳下,转而掀开车帘,搀扶着一名老妇。 “奶奶,小心一些。” 与此同时,黄轻舟兄弟和另一名魁梧身影也从翻身下马。 沈元来到跟前,拱手开口:“二位兄长。” 黄轻舟拱了拱手,帮着黄灵秀搀扶着老妇人道:“贤弟,这是家母,此次得知吾等要来金柳村,非要跟着过来看看。” 黄轻舟的母亲? 沈元心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连忙上前行了一个大礼。 “侄儿沈元,拜见伯母。” 老妇人已经年过花甲,但身体还算硬朗,面色红润,见到沈元,笑呵呵上来拉着他的手道: “是阿元吧,小时候老身还抱过你哩!” “没想到,一晃都二十多年了。” 沈元握着她的手掌道:“伯母近来身体还好?” 老妇笑着点了点头:“好好好……” 二十多年前,爷爷还活着,沈黄两家还有交情。 爷爷死后,他的父亲接手沈家,爵位被削没,两家的关系也就逐渐淡了。 “伯母,快里面请。” 老妇人微微颔首:“灵秀带老身进去就行,你们兄弟说说话。” 黄灵秀搀扶着老妇人朝院内走去,黄云萧这才开口介绍道:“贤弟,这位是张斌张校尉,愚兄的兄弟。” 沈元闻言,连忙拱手:“见过张校尉。” 张斌是个豪爽之人,摆了摆手道:“吾与老黄是兄弟,沈小兄弟不要见外。” “上次的事情还得多谢沈小兄弟。” 听到这话,沈元疑惑看向黄云萧。 “贤弟错怪愚兄了,这事儿是张兄自己猜到的,愚兄绝对没向他透露一个字。”黄云萧连忙解释着。 沈元想了想也明白过来。 当日他和黄轻舟一起去巡山校尉营,守门的士卒是亲眼见到二人进去的。 之后巡山校尉营就出动,围杀了那支蛮族小队。 只要不是傻子,都会知道其中的原委。 张斌身为巡山校尉营的校尉,想要知道这件事应该不难。 “张校尉见谅,在下之所以隐瞒,实在是……” “了解了解。”张斌笑着摆了摆手。 见他明白自己的担忧,沈元也没有多说,直接伸手示意道:“三位兄长,里面请。” 将三人请进院中,客人也就算到齐了,宴席正式开始。 他特意将黄轻舟一家和陆致远安排在一桌,由村中里正杨长林以及郎中孙复春作陪。 向众人一一介绍完身份之后,黄轻舟明显有些意外。 如里正杨长林之前所说,陆致远身为太学院大儒,在整个云中郡,甚至是在虞国都有着较大的影响力。 他之前并没有特意关注过沈家的事情,还不知道沈家老二沈文焰竟然成为了大儒陆致远的学生。 黄轻舟很清楚,能成为当世大儒的门生,沈家老二未来的成就绝不会低。 想到这,他有些庆幸自己的决定。 如果说沈文煋的武道天赋让他有了试一试的想法,那大儒门生沈文焰则是让他看到了沈家未来的价值。 席间,沈元将自酿的美酒抱了上来。 黄轻舟本还调笑,说早知他没准备好酒,就从镇上的康氏酒坊带几坛上好的杏叶黄过来。 但当酒坛上的泥封被打开之后,他便瞬间不说话了。 醇香的米酒入口,张斌更是忍不住开口道:“喝了老弟这酒才知道,康氏的杏叶黄就是猫尿!” 这话惹的黄云萧忍不住笑骂:“张兄,陆夫子在这呢,你注意点。” 陆致远却是微微一笑,自顾的品着酒没说话。 一场酒宴很快结束,临别时,张斌还是厚着脸向沈元讨要了一坛米酒。 为了不厚此薄彼,沈元又送给了陆夫子和黄家兄弟一人一坛。 至于其他人,显然就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沈兄弟啊,你这酒若是拿到镇上去卖,肯定比那康氏酒坊的杏叶黄更受欢迎。” 小院门口,张斌有些微醺,搂着沈元的肩膀笑道。 黄云萧却是直接将他扯了过去:“张兄说甚胡话?” “士农工商,贤弟要是想要卖酒,就得放弃农户身份,成了商户之后,子孙后代考不得功名,参不了军。” “你可别害他。” “行了,我们先回去了。” 朝着沈元拱了拱手,几人便翻身上马。 “石头,要不就跟我们一起回去吧,省的明天还要让沈叔叔送你。” 马车上,黄灵秀看向沈文煋喊道。 沈文煋没有立即回答,转身看了看沈元。 “去吧。” 黄轻舟此次能来参加满月宴,就证明两家的交情续上了。 既然如此,两个小辈若是能走到一起,似乎也不错。 “那我去跟阿娘说一声。” 沈文煋笑着跑回院内,没一会就带上自己的包裹,跟着上了马车。 送走了黄轻舟几人,沈元又将陆夫子送到村外,这才返回家中。 院内,赵栓夫妇正在帮忙收拾残局,沈元见此,心中一暖,连忙帮着将一切收拾妥当。 “栓哥,今天没喝好吧?” “等着!” 沈元说了一声,从厨屋内抱出来一个未拆封的酒坛。 赵栓见状,目光瞬间直了。 昨晚妻子王英就特地交代他,两家关系不错,今日宴席不能喝多,酒宴结束得帮着沈元两口子收拾一下。 因而酒宴上,赵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美酒被其他人喝完。 谁曾想沈元还专门给他留了一坛。 “嘿嘿……还是阿元懂哥哥!”赵栓小心翼翼接过酒坛道:“我先送回家,回头再过来看看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 夜幕降临,夫妻二人给两个小家伙换好尿布,将他们哄睡。 “夫君,你猜今日收到了多少礼金?”胡玉芬笑着开口。 沈元洗着手应和道:“应该没多少吧?” “三百四十两。”胡玉芬说出了一个让人惊讶的数字。 “怎么那么多?” 今日酒宴,满打满算也就三桌客人。 其中两桌都是村里关系较好的邻居,他们之前或是已经送来贺礼,或是按照习俗,送来了鸡蛋和糖。 要说收礼,最多也就是陆夫子和黄家以及巡山校尉营的校尉张斌。 “张校尉,黄馆主以及陆夫子都给了一百两的礼金。” “老妇人给了三十两,剩下十两是里正杨伯和孙伯给的。” “总共三百四十两。” 听了妻子的话,沈元苦笑着摇了摇头。 人情世故,有来有往。 三人送出巨额礼金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第28章 后天武者 巡山校尉营的张斌校尉之所以给了一百两的礼金,大概还是因为上次的事情。 当初他和黄云萧各自给自己准备了一百两纹银的谢礼,被自己拒绝了。 黄云萧当场就做主,免了石头在武馆学武的钱,算是变相的还了一部分人情。 张斌这一次奉上百两礼金,也等同于还了人情。 至于黄轻舟和陆夫子,二人似乎都知道自己现在比较困难,百两纹银明面上说是礼金,其实就是在借给自己钱。 日后,这礼要还,人情也要还。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来年开春之后,自家的果园能有一个好收成。 不然别说还礼,养活一家老小都是问题。 日子继续这般一天天的过着。 转眼又是岁祭。 这一次许是因为提前有准备,再加之临盆时,吃了一块百年血蟾遗蜕,胡玉芬出了月子之后,身体很快就恢复过来。 知晓沈元的压力很大,她也再次从镇上布坊接了刺绣的活。 武馆。 已是深冬,天刚蒙蒙亮。 休假在即,加之天寒地冻,弟子们不免都有些松懈。 唯有沈文煋还是一如既往的刻苦。 演武场内,穿着单薄衣衫的少年挥动着拳头,疯狂训练。 差一点! 只差一点了! 有些稚嫩的脸庞挂满汗水,执着的神情中带着一丝疯狂! 喝! 一拳挥出,沈文煋猛然发出一声爆喝! 其右手拳头瞬间爆发出一股恐怖的力量! 面前,坚硬沙枣木打造而成的木人桩直接被其一拳打断! 成了! 清晰的感受着体内的气血之力流转,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自从上次请教过黄轻舟,如今已经过去了月余,在三副免费的药膳加持下,如今的他终于渡过气感境,成功抓住了那一丝气血之力,成为后天武者! 巨大的动静引起了后院早起的黄轻舟注意。 来到演武场,看着倒地的木人桩,黄轻舟脸上带着一丝惊叹。 “世伯?” 瞥见黄轻舟,沈文煋连忙收敛喜悦,拱手行礼。 “突破了?” 黄轻舟背负双手,笑呵呵问道。 沈文煋拱了拱手,“侥幸突破。” 成功感受到体内气血之力,并能简单操控,这已经是达到后天武者的标准了。 看着面前依旧谦逊淡然的沈文煋,黄轻舟忍不住感慨。 犹记得当年自己突破后天武者时的得意,恨不得跑到大街上呼喊一圈,让整个云水镇的人都知道他成为后天武者了。 与之对比,沈文煋才十岁,武道有了如此大的突破,却能这般沉稳,这份心性,实属难得。 十岁的后天武者,与郡府和王城的那些大世家的子弟相比,也差不了多少吧? 看来自己真得重新考虑一下了。 “不错,继续努力。” “后天武者只是开始,接下来便是壮大气血,开奇经八脉,感悟天地之力方能突破先天,千万不可懈怠。” 黄轻舟面色凝重道。 先天…… 沈文煋心神一凛! 那是世间绝大部分武者追寻的境界,先天真气淬体,寿元可达两百载,能御空,徒手开碑碎石,敌万人之勇! 云水镇外,巡山校尉营衙门。 过了岁祭就要调往安阳县当县尉的黄云萧此时已经在准备交接事宜。 云水镇是黄家的根,这新来的巡山校尉他还是要嘱托一番,为黄家打好关系。 “大人,黄爷来了。” 一名巡山校尉营士卒来报。 黄云萧微微颔首,起身来到衙门外。 “大哥。” 黄轻舟开门见山道:“石头突破后天武者了。” “这么快!?”黄云萧有些难以置信。 当初黄轻舟只是说那小子的天赋不错,及冠之前有望突破后天武者。 及冠入后天,这辈子还有希望去摸一摸先天的门槛。 如他们这般过了及冠才突破后天的,随着年龄增长,气血逐渐衰败,这辈子没有大机缘,是很难再去冲击先天之境了。 黄轻舟苦笑:“月余之前,石头就进入气感境,当时忙,忘记告诉大哥。” “这些天来,我让人给他加了药膳,没想到今早就突破了。” “大哥,这次我想跟你商量一下灵秀的事情。” “灵秀?”黄云萧有些诧异:“是和苏家的婚事?” 黄轻舟点了点头:“灵秀这丫头不喜苏常,反倒是对石头颇有好感。” “过了岁祭她便十三了,苏家肯定要催着将这门婚事确定下来。” 两家当年只是在口头上定下了这门亲事,如今黄灵秀和苏常都已经长大,也到了三书六聘定下婚事的年龄。 大女儿离家近十年,如今膝下只有黄灵秀这么一个女儿,他也不想让女儿过的不幸福。 “你想悔婚?” 黄云萧皱眉问道。 如今离岁祭没有几天了,过了岁祭他就要正式上任安阳县县尉之职。 苏常的大伯是安阳县县丞,他一个县尉,未来想要更进一步,是必须要和县丞打好关系的。 若是悔婚,无异于打了苏家的脸。 “大哥……” 黄轻舟还想再说什么,却直接被黄云萧打断。 “这婚倒也不是悔不得……” “他苏景山身为安阳县县丞,即便有气,也不敢和县尉闹的太僵,不然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只是为兄担心苏家奈何不了我们,会转头针对沈家。” 黄轻舟淡笑。 “大哥别忘了,沈家老二如今可是陆夫子的得意门生。” “以陆夫子的威望……” 黄云萧面色肃然摇了摇头:“有些事情你还不是很清楚,陆夫子对沈家来说是机缘,也是隐患。” 隐患? 黄轻舟有些不解。 “你只需要知道,陆夫子是天下士人敬重的大儒,但同样也是让天下士人都害怕的存在。” “这样吧,你去一趟金柳村,将这件事告知沈元,看看他如何决断。” 黄轻舟点了点头,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对了,顺便告诉沈元一声,今年岁祭后请他和石头来家做客。” “麒儿和麟儿已经来信,再有两天便会回来探亲,正好也让两个臭小子见见未来妹夫。” 黄麒和黄麟是黄云萧的儿子,两人都是边军。 “麒儿和麟儿要回来了?”黄轻舟有些惊讶道:“两个臭小子已经四五年没回来过了吧?” 黄云萧笑着点了点头:“刚升了百将,等再过两年,我在安阳县稳住脚,便想办法疏通一下关系,将他们兄弟二人调回来一个。” “边军还是太危险,咱黄家得留个后。” 黄轻舟点了点头:“好。” “大哥,那我先去金柳村了。” 抵达金柳村,见到沈元之后,黄轻舟没有隐瞒,直接将这件事说了出来,包括苏家有可能会因此而迁怒沈家的事情。 沈元听后表示一切遵从两个孩子的决定。 如果两个孩子情投意合,他没什么意见。 当黄轻舟提及苏家有可能的报复时,沈元只是说了一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送走了黄轻舟,沈元面色凝重返回家中。 这件事远不是他嘴上说的那么轻松。 必须要提前想好应对措施才行。 第29章 苏景山 安阳县,苏家。 苏景山作为安阳县的县丞,是安阳县的父母官,苏家在整个安阳县就是最大的豪族。 苏家府邸是一座巨大的三进院落,府中侍女仆人数十。 岁祭将至,武馆休假。 苏常便跟着父亲苏景洪回到了县城的宅院。 酉时,府衙休沐,苏景山从府衙回到家中时,就看到苏常正在调戏一名府上侍女。 “少爷!少爷!” “大老爷回来了!” 随身小厮注意到苏景山,慌忙提醒。 苏常连忙收手,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迎上来拱手:“大伯。” 苏景山冷着脸从其身旁走过,并未搭理。 后院厅堂,苏景洪正陪着一名老妇人说话,见到苏景山进来,慌忙起身拱手:“大哥。” 老妇人也笑呵呵开口道:“景山呐,来的正好。” 苏景山收起脸上的不悦,忙向母亲行了一个礼:“娘。” 老妇人笑着点了点头:“坐吧。” 兄弟二人坐在跟前,老妇人拉起苏景山的手道:“景洪刚才还跟娘说,准备过了岁祭就找人到黄家去下聘礼,你当大哥的,这事儿得多费费心。” 苏景山点头应着:“娘放心,这事儿子记着呢。” 说着,他转头看向苏景洪道:“常儿在云水镇待了几年,和黄家丫头的关系如何了?” 苏景洪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没说话。 “娘,您先休息吧,儿和景洪去商量一下这件事。” 苏景山也知道自家侄儿的德性,不想在母亲面前提及。 然就在这时,苏常却慌慌张张从外面跑来,见到苏景山也在,便立即放慢了脚步,慢慢来到跟前,朝老妇人恭敬行礼:“奶奶,孙儿让人给您做了最喜欢的鹿茸羹,一会就好。” 老妇人开心的点了点头:“常儿孝顺,来陪奶奶说说话。” 苏常闻言,连忙凑到跟前,跪坐下来。 苏景山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起身便离开了。 苏景洪紧随其后。 二人来到院中凉亭,苏景山背负着双手,面带愠色道:“如此纨绔,何堪大用?” “二弟可知,上面已经来了消息,过了岁祭那黄家的黄云萧就要调任安阳县尉了?” 面对大哥的质问,苏景洪有些拘谨的点了点头。 长兄如父,二人虽然是亲兄弟,但苏景山比他大十来岁,加之常年身居官场,身上带有一种上位者的威压,让苏景洪不免有些敬畏。 “那你是否知道黄家已经有了悔婚之意?” 苏景山再次开口,声音不觉又冷了几分。 黄云萧今日一早到府衙送官碟,二人意外遇到,一番寒暄之后,苏景山自然而然提及了婚约的事情。 但黄云萧的表现却很微妙,只是一再推辞,说孩子还小,要再等等。 苏景山不傻,怎能不知黄家已经有了悔婚的意思? 在此之前,黄云萧只是巡山校尉营的一名校尉,相当于军中百将,两家有婚约,那是黄家高攀。 但如今,黄云萧因为截杀蛮族小队立下军功,调任安阳县尉,二人在名义上已经平级了。 两家结为姻亲,他就能更好的掌控安阳县。 到时不管是对家族的发展,还是政绩升迁,都有极大的好处。 但现在……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苏景山叹了口气问道。 他明白,黄家悔婚,最大的原因肯定是自己这位侄儿太过不堪。 这些年,为了和黄家搞好关系,苏景洪一家都是住在云水镇的老宅,他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苏景洪不敢有任何隐瞒,直接开口道:“常儿是有些不思进取,但对黄家丫头确实是一心一意。” “大哥,我觉得黄家之所以悔婚,是因为他们找到了更好的靠山。” 更好的靠山? 苏景山冷笑道:“以黄家的人脉,能够搭上话的人不多,黄家丫头并非绝色,亦无惊世骇俗的天赋,如何能入那些大世家的眼?” 在他看来,自己这个弟弟就是在袒护儿子。 学武六年,消耗的资源无数,至今都没有突破后天武者之境。 小小年纪,流连勾栏,调戏丫鬟,不学无术,这样的人,换做自己也不敢将女儿嫁过去。 “大哥,还真有。” 苏景洪连忙开口道:“我听常儿说,黄家丫头最近总是和一个叫沈文煋的小子在一起。” “那小子没去武馆的时候,两人关系还算融洽,自从那小子去了之后,黄家丫头就不再理会常儿。” 姓沈? 苏景山皱了皱眉,仔细回想了一下,也没找到符合条件的家族。 “这个沈文煋什么来头?” “他来自云水镇金柳村!”苏景洪显然是调查过,直接开口道:“沈家祖上曾有军功,爵簪袅,传至这一代,爵位已经被削没,如今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户。” “但……” 苏景洪看了看大哥,继续道:“但沈家老二不知走了什么大运,竟然拜了太学院大儒陆夫子为师……” 陆夫子!? 苏景山微微一愣,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前段时间收到的一封信。 正是陆致远亲自写给他要购买金柳村的一份田产。 遥想当年,得知陆致远隐居金柳村时,他曾带上厚礼,想要让幼子拜入门下,成为大儒门生。 但当时却是连陆致远的面都没见到。 对此,苏景山也不敢有任何不满,毕竟那可是当世大儒,文坛泰斗,整个大虞官场,出自陆致远门下的文人士子不知凡几。 据传,当今虞皇身为太子的时候,都曾去过太学院求教于他。 虽然十多年前,坊间传出陆致远欲要做一件“欺师灭祖”的大事,让诸多激进的文人士子口诛笔伐,但这并不妨碍其大儒的身份。 “还有吗?” 苏景山沉声问道。 沈家老二成为大儒门生,这还远不足以让黄家因此悔婚。 毕竟和黄家丫头好的是沈家老大。 “这……”苏景洪一时间也没了话。 调查沈家这些事情很容易,而关于沈文煋在武馆的事,苏常肯定不会说出来。 “行了,这段时间你好好管教管教这小子,少给苏家丢脸!” 这几年老天爷赏脸,连续几年丰年,无灾无难,他还想着做出一番好政绩,再进一步。 绝不能因为这个纨绔侄子而出现什么纰漏。 苏景洪连忙拱手:“大哥放心,我一定好好管教他!” 苏景山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下去吧。 待其走后,苏景山的脸上露出一丝思索。 黄家的事,他还是想再争取一下,毕竟两家成功联姻,能让他的升迁之路更平坦一些。 第30章 被捕 云水镇武馆。 黄轻舟有些拘谨的看着面前正在品茶的苏景山。 两日之后就是岁祭,苏景山这个时候大老远跑来云水镇,肯定有事! 他已经让人去请大哥了。 “轻舟贤弟这武馆可是为安阳县培养了不少人才。” 苏景山放下手中的茶盏,似笑非笑开口。 黄轻舟微微拱手:“苏县丞说笑了,都是些农村的娃子,教点把式还行,谈不上人才。” “谦虚了不是……”苏景山笑呵呵道:“为兄可是听说了,武馆最近有些有望成为后天武者的好苗子。” “轻舟贤弟到时候可别藏着掖着,一定要及时告诉为兄,为兄好帮忙举荐他们到军中任职。” “都是安阳县的子民,为兄得为他们着想。” “这……”黄轻舟脸色微微一变,随后干笑拱手:“自然自然。” “对了,轻舟贤弟,为兄记得没错话,令千金快要及笄了吧?”苏景山突然开口,看似随意,但目光却一直关注着他的反应。 黄轻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苏景山此时询问这个问题,很明显就是想要问婚约的事情。 黄灵秀过了岁祭就十三了,确实快要及笄,可他已经决定推掉和苏家的婚约。 “苏县丞——”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就在黄轻舟不知该怎么说的时候,厢房的房门被推开,黄云萧笑着走了进来。 他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压抑的场面,苏景山也收回了目光,笑着拱了拱手:“云萧老弟。” 二人寒暄之后,黄云萧坐了下来。 “云萧老弟来的正好,愚兄此来正是想要和二位商量一下两家的婚约,家里老娘一直念叨着,想要早点抱孙子,哈哈……” 从黄轻舟刚才的反应,他已经看出来黄家的确决定了悔婚,之所以没有明说,还是碍于自己。 “云萧老弟马上就要上任县尉之职,届时你我兄弟二人既是亲家,又是同僚,联袂治理安阳县,定能不负皇恩,不负百姓啊。” 黄云萧不傻,自然能够听出他这话中的几层意思。 只是已经下定决心的事情,他也不会轻易更改。 再说,黄灵秀是弟弟的女儿,就算是为了家族,他也不好强行拿主意,让侄女嫁给苏常那种纨绔。 “苏兄,你我两家早年确实口头定下了婚约,苏常贤侄这些年也一直在云水镇和灵秀朝夕相处。” “但现在的孩子都有主见,婚姻大事讲究的是两情相悦,咱身为长辈,也不能强硬做主。” “到头来日子过的鸡飞狗跳,不还得让咱们跟着操心吗?” “再者,吾等身负皇恩,即便不是亲家,云萧也自然会全力配合苏县丞治理安阳县。” 苏景山送往嘴边的茶盏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一丝淡笑。 “是也,是也!” “唉!” “愚兄身为苏家的家主,同时也是安阳县的父母官,这些年公务繁忙,疏于管教,常儿又是景洪的独子,平日里多有宠溺。” “这孩子虽然顽劣,但心性不坏。” “圣人有言,弱冠如幼木,尤可浮云端。” 将手中的茶盏放于茶几,苏景山缓缓站起身朝二人拱手道:“今日叨扰了,老夫回去定会督促景洪严加管教,婚约之事日后再说。” 二人见状,也连忙起身拱手,将苏景山送到门外。 待其离开之后,黄轻舟面色凝重道:“大哥,这苏景山还是不想放弃啊。” “也不知他接下来要怎么做。” 黄云萧淡淡一笑:“我倒是觉得沈元那句话很有意思?” 黄轻舟不解的看向他。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金柳村。 沈元这几天一直在犹豫一件事。 自从黄轻舟找来,说了苏家可能报复的事情,他思来想去,所有的关系中,唯一能够解决这件事的只有陆夫子一人。 但他实在不想去麻烦陆致远。 好在最近苏家还没有什么动作,他也只能暂时先将这事压在心底,准备等苏家真正发难的时候再去考虑。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这天,他送阿奴去陆致远家时,发现哑伯正在给门口两株粗壮的桃树修剪枝丫。 想过去帮忙的时候,却被哑伯制止了。 无奈,只能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眼瞅着哑伯将剪下的树枝小心整理好,放在一起,沈元好奇问道:“这些桃树枝还有用处?” 哑伯笑着拿起一根在地上写着。 【给你准备的,有大用】 沈元看了一眼,很是不解。 哑伯又飞快在地上写道:【明日别安排其他事情,我们上山】 沈元见此,隐约有了一些猜测,便立即拱手应下。 翌日,沈元早早到来,哑伯已经将那些桃树枝捆好,上面显然还淋了水进行保湿。 二人各自背了一捆桃树枝,带上工具和干粮,朝山上赶去。 巳时初,山中果林。 两人赶到时,付贵正在园中除草,见到沈元,他慌忙放下锄头迎上来。 “东家,今年这些果树就能结果了吧?” 沈元将背上的桃树枝放下之后点头道:“能接一些,但哑伯说为了不伤根基,得去掉大部分的果子。” “你先去休息吧,我和哑伯看看这些果树。” 打发付贵离开,哑伯蹲下身子,将那些桃树枝小心翼翼取出一根,用锋利的小刀从枝干上削下一块带芽的皮块组织。 沈元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直到哑伯利用麻绳将那枝条绑紧,又糊上一些泥巴之后,他才恍然! 真的是嫁接,而且还是一种贴芽嫁接法! 这种嫁接的方法他只是在上学的时候学过,具体操作步骤都忘的差不多了。 只是记得贴芽嫁接法是成活率最高,要求也非常严苛的办法。 哑伯的动作很娴熟,渐渐地,沈元也能帮着打起下手。 在两人的配合下,只花了两日的时间就将果园中的桃树全都嫁接完成。 【今年的果树可以挂果,去九存一,要让果树尽快长起来】 忙碌之后,哑伯在地上写了一句话。 沈元点了点头。 这一点他理解,上学的时候也学过。 果树太小的时候,如果挂的果子太多,养分都被果子吸收了,会影响果树本身的成长。 凉棚内,望着已经步入正轨的果园,沈元微微舒了一口气。 今年可能是指望不上了,但从明年开始,当这些果树都挂满硕果的时候,自己身上担子应该就能减轻一些,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傍晚时分,二人刚从果园回来,就发现院门口的枣树上拴着几匹马,院中还有几位身着皂衣,腰悬朴刀的官差静静坐着。 见到沈元,其中一名官差缓步走来质问:“你就是沈元?” 沈元拱手:“草民是沈元,几位上吏这是……” 那官差板着脸,挥手让身后之人直接给他套上了枷锁,押着往外走去。 第31章 立威 “夫君!” 胡玉芬见状,慌忙扑上去想要拉住沈元,但却被两名官差挡住。 “吾等奉命拿人,若是阻碍,休怪吾等不客气!” 那官差恶狠狠的看了胡玉芬一眼。 沈元此时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被捕,但也知道这个时候决不能冲动,看向胡玉芬喊道:“娘子先别冲动,去找人。” 一旁的哑伯也连忙来到跟前,伸手比划一阵后便匆匆离开了小院。 村头的小道上,几名官差押着沈元朝云水镇的方向走去。 身后,哑伯牵着毛驴匆匆赶来,陆致远坐在毛驴背上。 “几位稍等。” 陆致远的声音传来,几名官差疑惑回头。 “老头儿,吾等奉命拿人,你可不要自误。” 几人显然不知道陆致远的身份,见他骑着毛驴追上来,忍不住皱眉道。 陆致远瞥了几人一眼,翻身下来之后道:“老夫并非要阻碍诸位拿人,只是我大虞律法有规定,缉拿犯人,当示其罪责。” “敢问诸位,沈元犯了何罪?” 自从沈文焰拜入其门下,一年多的相处,陆致远能够看出沈元是一个务实勤劳之人,即便再难,也不见得会干一些作奸犯科的事。 “哼!”为首的官差见陆致远拿大虞律法说事,顿时冷哼一声。 “你既然问起,那咱就告诉你。” “大虞律有规定,黎庶私毁山林,过度砍伐林木者为重罪。” 私毁山林? 沈元眉头微皱,这一点他还真不知道。 再说,那山林地是自家的,自己想怎么砍就怎么砍,这还犯法了? 他求助的看向陆致远,却见陆致远只是皱眉,没有说话,显然这事儿是真的。 “老头儿,还有什么疑问吗?” 见他不说话,那官差冷笑问道。 陆致远没有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沈元押走。 “呃咦——” 身旁,哑伯有些激动的比划着。 陆致远轻抚着胡须沉思片刻道:“先不急,此事还有回转的余地。” “我们先回去吧。” 另一边,胡玉芬此时已经找来王英帮忙照看孩子,自己追到了村头。 正巧碰见陆致远,她连忙迎上去:“夫子……” 陆致远叹了口气道:“沈小兄弟是因为砍伐山林触犯了大虞律法。” 胡玉芬听后,脸色惨白。 “那……夫子,我们现在能怎么办?” “夫人先不用急,待老夫回去修书一封,此事还有回转的余地。” 胡玉芬听后,只能点头应着。 她很清楚,这件事如果陆夫子都没有办法,依靠自家的人脉,根本用不上力。 失魂落魄的赶回家中时,赵栓也来到院中。 “弟妹,阿元人呢?” 胡玉芬微微摇头,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看向赵栓道:“栓哥,劳烦您去一趟镇上武馆,将阿元被抓的事情告诉黄馆主。” 先前他就听说,黄轻舟的大哥黄云萧已经调任安阳县县尉之职。 眼下沈元被抓走,陆夫子虽已经答应帮忙想办法,但这需要时间。 县丞府衙的大牢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犯人被送进去,若不好好打点,肯定要吃点苦头。 沈元虽然一直不愿意欠下太多的人情,但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赵栓闻言,也不敢耽搁,慌忙应声朝院外跑去。 戌时,他气喘吁吁的赶到武馆门前。 得到消息的黄轻舟和黄灵秀以及沈文煋三人来到武馆外。 “伯父,我爹他到底怎么了?” 听说老爹被官差抓走,沈文煋很是着急。 “石头,先别急,听你伯父把话说完。”黄轻舟安慰道。 赵栓喘了口气,将事情的大致经过说了一遍。 但关于沈元究竟为何被抓,他也说不清楚。 黄轻舟听后,沉思片刻道:“这样,我先去一趟安阳县城,找你云萧大伯问一下。” “石头,你跟赵栓一起回金柳村吧,好好照顾你娘,别让她太担心。” 沈文煋点了点头,朝着黄轻舟拱手行礼道:“有劳世伯了。” 安阳县苏家。 苏景洪看着面前的苏景山道:“大哥,乱伐山林的罪责并不能整垮那小子,我们是不是……” 苏景山瞥了他一眼:“你是想让我屈打成招,给他安一些莫须有的罪名?” 苏景洪连连点头。 “愚蠢!” “王城监察司的监察使如今就在云中郡,为了对付一个贱民,难道搭上为兄的仕途?” 被训斥的苏景洪神色僵硬,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他现在巴不得给沈元安上一些重罪,最好能让一家老小流放。 “那这乱伐山林的罪责,能够判多重?”苏景洪问道。 “赀百两,刑狱两年是顶格。”苏景山淡淡道。 “这么轻?” 苏景洪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处罚并不重要,为兄就是要告诉那沈元一个态度。” “而且,他背后有陆夫子,此事最终怕是会不了了之。” 苏景洪不解:“大哥可是严格按照律令办事,此事难道还有回旋的余地?” 沈元是沈家的顶梁柱,被罚百两银子,再关两年。 到时候一家老小没了收入,肯定无以为继,卖田卖地,最终沦为贫民佃户,这辈子也别想有翻身的机会。 “唉!” 看着眼前的弟弟,苏景山深深叹了一口气:“为兄前日遇到梁氏药铺的梁开源,梁家幼女与常儿年龄相仿,他有意攀附,你回头就搬回县城居住吧,让常儿和梁家幼女多接触一下。” 听到这话,苏景洪当场愣住。 “梁家幼女?” “一介贱商的女儿怎么配得上……咱家……常儿?” 他的话刚说一半,就迎来苏景山严厉的目光。 “作为父亲,苏常什么德性你自己最清楚。” “此事到此为止,莫要再给我添乱了。” 苏景山冷声说完,拂袖离开了房间。 他已经看出来,家族的发展是指望不上这个侄子了。 药商梁家虽是商籍,但大虞近些年武道之风盛行,梁家生意红火,退而求其次,不能和黄家结为亲家,拉拢上梁家也算不错。 安阳县县尉府衙。 黄轻舟赶到时,已经是亥时一刻。 兄弟二人相见,听了他的描述,黄云萧眉头紧皱。 “这肯定是苏景山那老东西的意思。” “陆夫子就在金柳村,官差能将沈元带走,看样子是真有什么把柄被苏景山抓到了。” “你先别急,在府衙住下,等明日我去打听一下。” 黄轻舟点了点头,只能等明日再看。 第32章 福祸相依 翌日清晨,县尉府衙。 黄云萧品了一口茶冷笑道:“老东西这是在立威啊。” 黄轻舟听后也是面带愠色道:“他这是在针对大哥您?” 兄弟二人本以为沈元是因为某些比较严重的罪名才被官差抓走的,谁曾想,今日一早黄云萧去打探一番后才知道,只是因为砍了五亩山林。 大虞的律法是有规定,私毁山林者有罪,但那是开国之初为了与民生息立下的律法。 如今的大虞正值鼎盛,只要不是故意纵火烧山或者大肆毁坏官林树木,像沈元这种,砍伐自家山林的做法,官府一般都不会追究。 苏景山以此罪抓走沈元,明显就是故意在恶心他们。 “我去见见苏景山。” 黄云萧沉思片刻后起身开口。 他猜到,苏景山此时应该在等他,想要一个态度。 县丞府衙,黄云萧赶到之后,苏景山正在处理公务。 “黄县尉,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见到黄云萧,苏景山淡笑开口,并没有起身相迎。 黄云萧微微拱手:“苏兄,明人不说暗话,你知道在下是为何而来。” 听到这话,苏景山这才放下手中的笔,疑惑道:“是有公事需要本县丞配合?” 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黄云萧开门见山道:“倒也不是公事,是关于沈元的。” 苏景山假装恍然,随后表现的很无奈道:“这事儿愚兄倒是记得。” “你说这私毁山林本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不是太严重,各地府衙对此也不会苛责。” “所谓民不告官不究,但奈何有人将这事儿告到愚兄这里,总得给人家一个说法。” 有人举报? 黄云萧听后,心中冷笑。 他才不信有人吃饱撑的,跑来县城举报沈元砍伐自家的山林。 这明显是一个借口。 “对了,愚兄听闻贤弟和沈家有故交,不知是不是真的?” 黄云萧强忍着冲上去暴打这老东西一顿的冲动,微笑拱手:“两家祖上有袍泽之情,这些年一直有走动。” “苏兄,此事既然不是什么大事,您看……” 他很清楚,苏景山等的就是他来求情,等的就是他服软。 “哈哈哈……” 苏景山笑了。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贤弟开口了,愚兄自然得网开一面。” “这样吧,牢狱就免了,但这该罚的钱……” “得罚。” 看着黄云萧的脸色阴晴不定,苏景山叹息道:“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让黎庶们知道,法不容情。” 好一个“法不容情”! 黄云萧内心愤怒,但却也明白“私毁山林”既然是被写在律法上的,那苏景山这么做,他也说不了什么。 此番能够让沈元免去牢狱之灾,已是幸事。 “既然如此,苏兄是否可以先把人放了?” “这罚款,在下先帮其垫上。” 黄云萧开口之后,苏景山故作为难,但随后还是点头道:“此举虽不合规矩,但也无妨。” 说着,他便写了一张条子,唤来衙役,让其到狱中将沈元放了出来。 府衙上,沈元感激的看了一眼黄云萧。 苏景山瞥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 “沈元呐,日后行事可要多加小心,莫要轻易得罪了人。” “今日这事本不是什么大事,若非有人检举,本官也不会难为你。” 沈元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微微拱手道:“草民谨记,多谢县丞网开一面。” 苏景山摆了摆手:“行了,既已无事,就赶快回去吧,别让家人担心。” 黄云萧也起身拱手:“此事已了,在下也不耽误苏兄处理公务,先告辞了。” 二人走出府衙,沈元当即拱手:“多谢云萧大哥搭救。” 民不与官斗。 今日这事若不是黄云萧出面,苏景山想要整垮他们家,简直是轻而易举。 这一刻,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贤弟不必如此,此事也算是有为兄一部分原因。” “好在这苏景山还有些忌惮,此事应该算过去了。” “你赶快回去吧,别让弟妹担心。” 沈元点了点头,回到县尉府衙便和黄轻舟一起乘坐马车回到金柳村。 见到他平安归来,胡玉芬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 一番闲聊后,黄轻舟看向沈文煋道:“石头,要不要跟世伯回武馆?” 沈文煋瞥了一眼身后的父母,拱手道:“世伯,侄儿想要留在家中,练武之余还能够帮爹娘干点活。” 黄轻舟微微点头。 突破后天武者,武馆的师傅们确实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日后能否突破先天,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机缘和努力。 “也好,这样吧,家里不忙的时候你就到武馆去看看。” “有修炼上的问题可以和师傅们探讨,也可以帮世伯打理一下武馆的事宜,指点指点那些弟子们。” “作为报酬,日后的药膳钱,世伯就给你免了。” 武馆的师傅们也都只是后天初期,后天中期,只有黄轻舟是后天巅峰。 沈文煋如今的境界已经和师傅们相当,帮忙指点那些普通弟子足够了。 “多谢世伯。” 沈文煋连忙拱手。 一家人目送黄轻舟离开,沈元看向儿子道:“不去武馆会不会影响你的修行?” 沈文煋笑着摇了摇头:“儿想留下来保护爹娘。” “练武在哪都是一样练,没什么影响。” 沈元欣慰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臭小子才十岁多,身高都快赶上自己了。 傍晚,父子二人到陆致远家中去接沈文焰,见到沈元,陆致远有些诧异。 “他们没有为难你?” 沈元微微摇头,随后拱手:“今日多谢夫子了。” 陆致远摆手:“老夫倒也没帮上什么忙。” 他写的信到现在估计都还没有送到郡府。 “索性有惊无险,此事罢了,应该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沈元点头,父子三人沿着田间小路朝家中走去。 夜晚,一家人吃过饭之后,沈元跟着儿子一起修炼桩功。 这段时间的修炼,他已经适应了桩功,修炼之后,不会出现全身酸痛的症状。 半个时辰的桩功结束,两人简单洗漱一下便各自回屋睡觉。 床榻上,一番云雨之后,胡玉芬脸上带着潮红轻轻依偎在他的怀中。 “今日之事是因为石头和灵秀丫头吧?” 沈元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夫君,他们还会再来吗?” 胡玉芬仰头,脸上带着担忧。 沈元轻轻理了理她的秀发,将脸颊贴在她脸颊低声道:“都过去了,苏家的目的达到了。” 他自然能够看出来苏景山此举多半是为了敲打自己和黄家。 能坐到县丞这个位置上,苏景山绝非蠢货,无脑针对一个普通黎庶,惹来一身骚不值得。 “睡吧。” 轻轻拍了拍妻子的香肩,沈元低声道。 深夜,子时刚过,识海中的白玉龟甲忽然闪过一丝金光。 【卦象已刷新!】 【今日卦象·大吉】:您带儿子沈文煋前往黑水潭捕鱼,会有大机缘。 沈元习惯性的瞥了一眼卦象,有些惊讶。 这卦象还是第一次显示的模棱两可。 大机缘? 会是什么呢? 第33章 先天武者? 翌日清晨,胡玉芬起来的时候,沈文煋已经在院中练完拳。 洗漱之后,他便帮着照顾弟弟妹妹。 一家人吃罢早饭,沈元看向他开口道:“待会陪爹出去一趟。” “好。”沈文煋点头应了一声,起身便去换衣服了。 卯时,沈元整理好渔网,顺带着将沈文焰送到陆夫子那儿。 村头小路上,沈文煋扛着渔网好奇道:“阿爹,我们这是去哪?” 村里人捕鱼基本上都是去涞水河,涞水河在金柳村的南边,而父子两人却是在往西走。 “黑水潭。” 沈元走在前面回应道。 识海中的卦象清晰表明,今日他带沈文煋去黑水潭捕鱼,会有一个大机缘。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机缘是什么,但既然能被称为机缘,肯定是有好处的,得去看看。 一听父亲要去黑水潭,沈文煋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 “阿爹,我听武馆的师傅们说,黑水潭的鼍龙很厉害。” “如今正值春季,是鼍龙上岸产卵的季节,会不会有危险?” 沈元淡笑着回过头:“臭小子,懂得挺多,又是在书上看到的?” 自家这个儿子真是越来越让人省心了。 他很欣慰。 沈文煋挠了挠头傻笑着。 “没事,待会我们小心点,事不可为便不强求,随缘。”沈元安慰道。 卦象大吉,此番前去应该没什么危险。 若是真如他所说,水中的鼍龙都上岸了,那就不靠近,在周边找找看。 父子二人的脚力很快,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抵达黑水潭。 “你先在这等着,爹去看看。” 让沈文煋在距离黑水潭较远的一座小山包上等着,沈元打算独自摸过去看看情况。 “阿爹,咱一起吧,儿如今可是后天武者,若是真有危险,也能互相照应。” 沈文煋跃跃欲试。 成为后天武者之后,他对自己的实力有较大的信心。 “也好。”沈元想了想,便同意一起前去查看。 两人翻过小山包,小心翼翼抵达黑水潭跟前时,却没有发现有鼍龙出没。 “奇怪……难道书上说的是假的?” 看着平静的潭水,沈文煋挠了挠头。 “尽信书不如无书……”将他肩膀上的渔网拿下来,沈元笑着道:“书中的道理有时候还是需要自己去验证。” “前人走过的路肯定是对的,但不一定是最适合自己的。” 一边整理着渔网,一边教导着儿子。 这是他的教子之道,让孩子在实践中懂得那些道理。 沈文煋点着头,正准备帮父亲整理渔网时,猛然转过头看向左后方! “谁!?” 他的一声爆喝让沈元微惊。 “怎么了?” 沈文煋皱眉,目光透过浓密的灌木丛死死盯着那个方向:“刚刚好像有人。” 沈元闻言也看了过去,却没有发现人影。 就在他以为是儿子出现了错觉时,熟悉的声音忽然传来。 “好警觉的小家伙。” 一道身影伴随着声音从灌木丛后走出,那身影笑吟吟的看向沈元:“小兄弟,又见面了。” 沈元看清来人,也有些惊讶:“老伯,是您?” 这人正是上一次在黑水潭捕鱼时偶遇的垂钓老头。 老头曾花二十两银子包下他一网,结果那一网却是撒到了一条鼍龙,最终连网都丢了。 “老伯来的正好,上次让您吃了大亏,这次第一网的鱼都送您了。” 沈元笑着开口。 上次之后,他总觉得有些亏欠老者。 二十两银子,就买了两条青鱼,今日若是有收获,定要弥补一下。 老者闻言,显然有些意外。 “小兄弟还在纠结上次的事情呢?” “老夫到没有觉得吃亏,反而是赚了呢。” 沈元不知道他说的赚了是赚在哪,正待询问时,老头的目光却是看向了沈文煋。 “这娃子是……” “犬子沈文煋。”沈元介绍后,沈文煋微微拱手:“老前辈。” 老者呵呵一笑,抚着胡须道:“原来是令郎,小小年纪已经达到淬体之境,实属难得。” 他这话让沈元和沈文煋都感到有些意外。 “老伯也是一名武者?” “前辈说的淬体境是什么意思?” 父子二人都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从老头出现的时候,沈文煋就感觉到这老头不是普通人,猜测到对方应该是一位武道前辈。 但老者却说他的境界是淬体境,而非后天之境,这不免让他有些疑惑。 “淬体境就是你们武者口中的后天之境。” “只是称呼不一样罢了。” 老者呵呵一笑,随后看向沈元:“小兄弟,这一次老夫依旧花二十两银子包下你这第一网,如何?” 显然,这老头似乎很喜欢黑水潭的鱼儿,不惜再次花费重金包下沈元这一网。 说话间,他便掏出了两块十两银锭递过来。 沈元见此,微微摆手道:“老伯,小子刚才说了,这一网算是补上您上次的,这钱您上次付过了。” “您老稍等,我这就撒网。” 老头闻言,也没有强求,只是笑呵呵的将银锭收进褡裢,悄悄往后退了一些。 将渔网整理好,沈元看了一眼水面,猛然抡出。 渔网形成一个硕大的圆形,哗啦入水。 伴随着渔网缓慢下沉,沈元估摸着时间,准备慢慢收回网绳。 然就在这时,一股巨力猛地从网绳上传来! 这股力道十分迅猛、恐怖! 毫无防备之下,沈元直接就被拉飞了出去! “阿爹!” 沈文煋见此,猛地窜出,想要拉住沈元的身体! 但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待其反应过来时,沈元已经被拉进水中! 初春的天,潭水冰冷! 感受着网绳上的恐怖力道,沈元当即就想将手中的绳索松开。 但好巧不巧的是,这绳索之前是套在手腕上的,被那巨力拉着,短时间内根本没办法挣脱。 噗通! 见父亲落水,沈文煋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纵身一跃,跳入水中,快速朝着沈元游去。 “爹!” 来到跟前的沈文煋顾不得其他,只想着尽快将那网绳解开,拉父亲上岸。 “大胆畜生!” 岸上,那老头忽然一声爆喝,紧接着便纵身而起,如同大鹏展翅一般朝着二人的左侧冲去! 御空! 先天武者!? 水中的沈文煋看到这一幕,内心极为震惊! 老头一跃十数丈,手掌对着二人左侧的水面拍去! 嘭! 水面炸开,那头缓慢靠近的鼍龙挨了一掌后,翻滚着朝远处遁去。 借助这一掌的反震之力,老头的身形在半空一翻,随后便来到二人身旁,伸手将他们从水中抓起,朝岸上抛去。 两人落地之后便发现,老头正扯着那网绳朝岸边飞来。 第34章 呼吸法 “娃子,来帮忙!” 网绳太短,老头勉强回到岸上,一只手抓住绳索,却无法奈何那头一心想要逃走的鼍龙。 听到呼喊,沈文煋当即闪身冲上去,帮着老头一起用力。 二人联合扛住了鼍龙的一波挣扎,逐渐将网绳拉回来一些。 惊魂未定的沈元此时也反应来过,慌忙冲上去帮着一起往回拉。 三人合力,终是慢慢将渔网拖回岸边。 眼瞅着被渔网缠绕的巨大鼍龙还在挣扎,隐隐有要挣脱的迹象,沈文煋直接跳到其背上,对着鼍龙的脑袋就是一拳! 嘭! 后天武者的这一拳虽说不上开碑裂石,但力道还是很恐怖的。 那鼍龙的脑袋挨了一拳,痛的张开大嘴! 嘭! 嘭! 沈文煋又是连续两拳砸下,直接将它砸的眼冒金星,停止了挣扎。 岸上,老头和沈元合力,终是将那鼍龙给拖到岸上。 老头身形一闪,手掌猛然拍在鼍龙的脑袋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传来,巨大的鼍龙瞬间就失去了动静。 呼—— 沈元瘫坐在地上,看着面前体长近两丈的庞然大物,不免有些心悸。 鼍龙这玩意其实就是鳄鱼。 但眼前这头实在太过于恐怖,体长达到近六米,重量估摸得有两头耕牛重! 身上的厚重鳞铠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光泽,寻常刀剑估计都难伤其分毫。 就这玩意,别说在水里,就是在岸上,也非人力能够制服的。 “阿爹,我们抓到一头鼍龙!” 沈文煋有些兴奋的凑到跟前,抚摸着鼍龙的鳞铠喊道。 老头的目光盯着鼍龙,也是难掩喜色,低声呢喃道: “比上次那头大多了。” “效果不知如何。” 沈元平复了一下心情,起身朝着老者拱手道:“多谢老伯方才出手救了我父子二人的命。” 刚才要不是老头出手,父子二人在水中,面对另一头鼍龙的袭击,即便沈文煋是后天武者,恐怕也奈何不了。 老头笑着摆了摆手。 “小兄弟,老夫跟你商量一件事。” “这头鼍龙卖于老夫如何?” 闻听此言,沈元愣了一下拱手道:“这鼍龙本就是老伯的,何来卖与您之说?” 老头连连摆手:“真要说来,这鼍龙是你我三人合力所得,理应三人平分。” “老夫是想以银钱折算你父子二人那份,你看如何?” 他的意思很明显,想要独享这头鼍龙,沈文煋父子的那两份,他可以给钱。 然沈元坚持不肯收钱。 撒网之前,他就说了,这一网算是老头包的,更何况刚才人家还救了他们父子的命,无论如何,这钱都不能收。 两人都有自己的坚持。 一个要给钱,一个不愿意收。 最终谁也奈何不了谁。 “那个,要不我们先生点火烤烤吧。”看着两人争执不休,沈文煋注意到父亲身上湿漉漉的衣裳,怕其着凉,忙开口道。 两人只能暂时作罢。 三人围坐在篝火前,老头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柄锋利的匕首,从那巨大的鼍龙身上割下一块肉架在火焰上炙烤。 “前辈是先天武者吗?” 沈文煋好奇问道。 他没有见过先天武者,只是听闻武者迈入先天之境后,能够御空而行,一跃数十上百丈,十分恐怖。 老者方才如同大鹏展翅一般,御空飞行十数丈,绝非普通武者能够做到的。 “算是吧……” 老头淡淡一笑:“其实老夫也不知自己如今算是什么境界。” “老夫名许修,韩城人士。” 韩城? 沈元有些惊讶道:“是西域三郡中那个被屠城的韩城!?” 许修微微颔首,眼中浮现出一抹回忆之色。 良久—— 他看向父子二人道:“你们相信这世上有仙人吗?” 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许修接着便跟他们讲述了一个故事。 一百二十年前,他本是韩城戍卫边军的一名士卒,一次跟随百将校尉追杀蛮族斥候时,进入了隐龙山内部。 连番大战之后,小队走散,他不慎坠落到一个山谷,见一老者盘膝坐在古树下打坐,体表隐隐有霞光弥漫。 他本想上前唤醒老者来问路,结果老者却宛若尸体一般,怎么都喊不醒。 无奈,只能在一旁坐着,准备等老者醒来再询问。 连番赶路加战斗,倦意袭来,他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时,身旁的老者已经不见了,独留下一本无名书籍。 许修找遍了山谷都没有找到老者的踪迹,又苦于无法走出山谷,只能翻看那本无名书籍。 “那是一种呼吸法。”许修怅然道。 “呼吸法?”沈文煋对于这个说法感到有些陌生。 “呼吸法是老夫给它起的名字,因为那秘籍就是教导人该如何呼吸的。” “老夫按照那呼吸法一直修炼,身体越来越轻盈,最终于八十年前走出了山谷。” “山中无日月,等老夫出来时才发现已经过去了四十年,故土成了废墟,家中妻儿和父母也都死在了蛮族手中。” “数十年来,老夫一直按照呼吸法修炼,却似乎达到了某种瓶颈,无法再进一步。” “你口中所说的先天武者,老夫曾经见到过,但比想象中的要弱。” 先天武者还弱? 沈文煋听后不免有些惊愕。 武道先天,那都是传说中的人物,如黄轻舟和黄云萧这样的,突破后天武者几十年了,始终都无法再进一步,成为先天武者。 许修的故事虽然显得有些离奇,但沈元听后却觉得很有意思。 “敢问老伯,这黑水潭的鱼儿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许修微微摇头笑道:“具体有何特殊之处老夫也不知道。” “只是当初途径黑水潭的时候,觉得此处的天地之力比其他地方稍浓郁一些。” “潭中的鱼儿也颇具灵性,便想着钓一些来尝尝,可不知为何,这些鱼儿和鼍龙似乎都在有意躲避老夫。” “若非上次小兄弟帮忙,老夫怕是还不知道这黑水潭鱼儿的妙处。” 说到这,许修呵呵一笑道:“提及上次的事情,老夫倒是有些惭愧。” “小兄弟走后,那条鼍龙被老夫抓走了。” 沈元恍然。 怪不得上次途径黑水潭时,他看到自己的渔网被丢在一旁的灌木丛上。 “老夫虽不知这黑水潭的鱼儿有什么特殊之处,但吃了之后,明显能够感觉到体内的天地之力会稍稍增长一些。” 谈话间,篝火上的鼍龙肉已经烤熟,三人分食之后,沈元并没有感受到所谓的“天地之力”,只是觉得吃了这鼍龙肉,体内明显多了一些力量。 沈文煋则是细细感受,但遗憾,也没有感受到什么。 “老夫资质愚钝,百年苦修不得,直至近几年才隐约明悟,想要再进一步,需修心。” “相聚是缘,小兄弟既然不愿收银钱,老夫便将这呼吸法与修行心得赠与令郎,也算是结一个善缘。” “若有朝一日,令郎悟出了后面的路,老夫还未坐化,烦请指点老夫一二如何?” 许修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本古旧的书籍递到沈文煋面前。 第35章 抉择 看着面前的书册,沈文煋没有伸手去接,目光看向父亲。 沈元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如果许修方才说的都是真的,这呼吸法就是他口中的“仙人”所传。 他按照呼吸法修炼四十年,成为比先天武者还要强的修士。 足以证明这呼吸法的强大! 这难道就是卦象上所说的大机缘? 只是和许修总共就两面之缘,并无太深的交情,如此贵重的东西,他为何要赠予自己? 况且,这东西可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一个不好,绝对能让自己家破人亡! 见两人都没有伸手去接,许修笑了。 他将书册放在一旁的石块上喃喃道:“自当时从山谷出来,发现家人亡故之后,老夫在这世上便已没了牵挂。” “余生所求,不过是突破当前的境界,去外面走走。” “奈何高山仰止,苦修数十年终是认识到自己的资质何等愚钝。” “今日见到令郎能以弱冠之年达到淬体境,心中便升起赌一赌的想法。” “若小兄弟心中有所顾虑,可将此书弃于黑水潭中,老夫不会怪罪。” 说罢这些,他便起身走向那鼍龙尸体,手中利刃翻飞,迅速将鼍龙的皮给剥了下来,挑选鼍龙身上最上好的血肉一一割下。 “小兄弟,借你网绳一用。” 沈元有些木讷的点了点头,眼瞅着他用一截网绳将数百斤的血肉捆好,背在身上朝远处走去。 良久,父子二人看着一地狼藉的鼍龙皮和内脏。 “阿爹,怎么办?” 沈元起身拿起许修留下的书册,翻看几页,发现上面尽是一些晦涩难懂的文字。 “你看看。” 他将书册递给了儿子。 沈文煋翻看一会后微微摇头:“应该是没问题,但儿一时间也看不懂,需要花时间研究。” 沈元叹息:“那就带回去吧。” 心中虽然还有担忧,但这份机缘不能放过。 借助这所谓的呼吸法,若是能够让石头达到许修那样的境界,对于家族来说,是天大的机缘。 到时候别说比肩黄家,就算有县丞坐镇的苏家也算不得什么。 这对他们来说是机遇。 沈文煋点了点头,十分珍重的将那书册收了起来。 身上的衣服烤的差不多,沈元瞥了一眼旁边的渔网,想要看看能不能再撒上两网,抓点鱼回去,却发现新买的渔网已经被撕破几个大洞。 “阿爹,鼍龙!” 与此同时,沈文煋也注意到原本平静的潭水中,一个个鼍龙的脑袋浮出水面,正朝岸边慢慢游来。 “真是奇怪,刚才老前辈在的时候,这些家伙都不出来。” “现在老前辈走了,它们一个个都冒出了头。” 沈文煋站起身,将父亲护在身后,戒备的看着周围。 沈元见此,微微皱眉,忽然想起许修说这黑水潭的生灵都故意躲着他。 难道是因为所谓的“强者气息”? 这般看来,说黑水潭的鱼儿都有灵性还真不假。 “石头,把这些收拾一下,我们走吧。” 渔网破损,鼍龙也浮出水面,这鱼看样子是抓不成了。 好在许修只是带走了鼍龙身上最精华的血肉,留下的边角料和内脏以及那张鼍龙皮还有许多,带回去能卖的卖,能吃的吃,剩下的还可以当沤粪的材料。 父子二人趁着那些鼍龙还没上岸,慌忙将东西都收拾干净。 临行时,沈文煋还瞥见灌木丛中有几颗硕大的鼍龙蛋,不由分说便脱下身上衣衫,将它们都包走。 小院,胡玉芬正在院中刺绣。 沈文萍和沈文安两个小家伙在旁边的摇篮中酣睡。 听到动静,她起身迎上来,见父子二人身上扛着破烂的渔网,还有诸多血淋淋的内脏和血肉。 尤其是沈文煋肩上那张看上去就让人心惊胆寒的鼍龙皮,胡玉芬惊得眼睛瞪大。 “你们这是……” 她不知道两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沈文煋将肩上的鼍龙皮丢在地上,又帮着接下沈元肩上的东西,这才笑道:“娘,我和阿爹今天抓了一条鼍龙!” 鼍龙! 胡玉芬惊愕的看着地上血淋淋的鼍龙皮,又看了看那些血肉。 不敢相信自家男人和儿子竟然抓住了这般恐怖的怪物! “别听他瞎说,是遇到了高人。” 沈元笑着来到水井旁边,打上来一大桶水,父子二人开始清洗身上的血污。 “这次又遇到了上次跟你说的老伯。” “你知道吗,那老伯是个很厉害的武者。” “要不是他,我和石头恐怕奈何不了这鼍龙。” 简单的讲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他并没有将最凶险的部分说出来。 “上次咱让人家吃了亏,这一次又蒙人家帮忙,鼍龙的肉大都送给人家了。” “剩下的这些你回头看看,能吃的就腌上,给前院送点过去。” “不能吃的就拿来沤粪。” 呼吸法的事他还没考虑好怎么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上一次仅仅只是一张百年血蟾遗蜕,就能够引来武者窥探,让自己家破人亡,这呼吸法可比血蟾遗蜕要珍贵的多。 即便没有卦象提醒,他也清楚,决不能泄露出去。 从震惊中醒悟过来的胡玉芬连忙放下手中的绣品和针线,从厨屋端来一个木盆,准备挑选地上的血肉。 父子二人回到房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也来到跟前帮忙。 许修只是挑走了整只鼍龙身上最精华的一部分血肉。 剩下的血肉还有很多。 一番挑选之后,品质不错的血肉就有上百斤,至于内脏,大部分都被扔了。 “阿爹,这鼍龙皮好坚硬!” 沈文煋抚摸着被完全剥下来的鼍龙皮惊讶道。 沈元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这要是放在前世,妥妥的上等皮料,用来缝个包,制个皮衣,皮鞋的,百分百真材实料。 “先挂起来凉凉,回头哪天去镇上,看看能不能卖点钱。” 一切处理妥当之后,沈元便挑选了一块两三斤重的后腿肉朝赵栓家中走去。 院中,赵栓正在劈柴,见沈云拎着一块肉走来,好奇道:“阿元,这是什么肉?” 鼍龙肉和寻常的血肉不一样,通体泛白,赵栓没有见过。 沈元扬了扬那块肉神秘一笑:“好东西,你绝对没吃过。” 赵栓被吊起胃口,连忙凑上来仔细看了看:“你快说,这到底是什么肉?” “鼍龙。” 沈元低声道。 “甚!?”赵栓愕然的张大嘴巴,有些难以置信。 沈元解释道:“今早带石头去黑水潭捕鱼,到了潭边忽然发现一头鼍龙死在岸上,身体不知被什么啃食了一大半,剩下的被我们扛了回来。” “去皮去内脏,剩下的也不多,送点给你尝尝。” 赵栓听后舒了一口气:“乖乖!我还以为你打死一头鼍龙呢!” 接过肉,他很是开心。 “啧啧,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没吃过鼍龙肉,今晚得好好尝尝!” “阿元,谢了啊。” 沈元摆了摆手:“走了。” 傍晚,接回沈文焰,一家几口炖了一锅鼍龙肉,吃的特别香。 吃罢饭,沈文煋来到沈元面前道:“阿爹,我明日想跟阿奴去陆夫子那儿看看。” 许修留下的呼吸法晦涩难懂,想要尽快弄明白,就得让陆致远帮忙。 “可以去,但呼吸法的事情决不能泄露给任何人。” “此事若是传出去,必然会让我们家破人亡,你明白吗?” 沈文煋慎重的点了点头。 第36章 商业天才 接下来的时日,沈文煋上午都会到陆致远那儿请教,下午修炼武道,晚上钻研呼吸法。 时间一晃就是两个月。 这天晚上,一家人吃完饭,沈文煋将沈元拉到院中,脸上带着兴奋道:“阿爹,那呼吸法我能看懂了!” 听到这话,沈元脸上也闪过一丝喜色,忙问道:“如何?” 许修就是修炼这门呼吸法,才能为堪比先天的高手。 他很期待自家儿子到时候是否能达到甚至超越许修。 “我尝试了一下,暂时还感觉不到什么效果,得等一段时间再说。” “阿爹,我想让您和阿娘以及阿奴都一起修炼。” “即便是没有太大的效果,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终究是好的。” 沈元欣慰的点了点头。 自己这个儿子就是这般,有什么好处,都会先想着家人,长子之孝,长兄之慈爱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好,但不要告诉你娘和阿奴这是呼吸法,就说是武馆师傅们传的强身健体术。” 沈文煋有些不解。 在他看来,都是自己最亲的人,没必要隐瞒才对。 沈元却是告诉他,有些事情,知道了就是负担,告诉他们是在害他们。 这事儿,父子二人顶着压力就好,不要让他们也心中背着负担。 沈文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翌日,这呼吸法便由他口述的方式传授给了胡玉芬和沈文焰。 “阿娘,这东西是武馆师傅传的,你们自己平日里没事照着做就好,千万不要传授给他人,不然师傅们知道了,会生气。” 胡玉芬淡笑道:“阿娘就不练了,这么大岁数,也练不出啥名堂。” 沈元闻言当即板着脸道:“孩子孝顺,想让你有个好身体,你可别执拗。” 沈文煋也是一脸期许的看过来。 胡玉芬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好,阿娘练。” 春去秋来,时光飞逝。 转眼间便过去了三年,这三年来,沈文煋不再需要花费家中的银钱习武,反而因为时常帮助黄轻舟照看武馆,教导弟子,帮家里挣了一些银两。 而山上的果园经过三年的沉淀,如今也已经彻底成型。 陆致远门前的两株桃树也不知是哑伯从哪儿带来的种子,借助那桃树枝丫嫁接出来的桃树,结的桃子又大又甜,在云水镇很受欢迎。 再加上沈元根据卦象时而在山林狩猎,时而到黑水潭捕鱼,赚了一些钱补贴家用。 没有较大的开销,三年时间,家中的存款竟然已经达到了近七百两。 修行方面。 沈文煋如今已经快十四岁了,虽然还没有突破所谓的先天境界,但修行呼吸法三年,一身实力赫然已经达到了后天巅峰,比之黄轻舟还要略强一些。 至于沈元夫妇和沈文焰,除了沈元借助血脉之力突破到了后天境界,剩下两人虽然借助呼吸法,身体状况有了较大的提升,但似乎因为没有血脉,又没有修炼过桩功的缘故,始终没有什么突破。 反倒是年仅三岁半的沈文安,在武道上表现出了不错的天赋。 小家伙自从稍稍懂事之后,就整日跟着大哥在院中站桩。 起初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是调皮捣蛋,坚持不了几天。 谁曾想这一修炼就是半年,从三岁至今,每天早晚,只要沈文煋开始在院中站桩,他就跟着。 风雨无阻,也从不喊累。 这让沈元感到既惊讶又欣慰。 时至盛夏,又到了果园桃子成熟的季节。 一家人在付贵的帮助下,采摘了一车的新鲜桃子,父子二人准备拉到镇上兑给那些商贩,小丫头沈文萍也非要跟着,沈元无奈,只能将她带上。 路上,小丫头坐在大哥怀中,抱着一个硕大的桃子啃的津津有味,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路上的风景。 沈文煋开口道:“阿爹,灵秀师姐很喜欢我们家的桃子,回头给她送一些去吧?” “成,给他们留一筐。”沈元赶着牛车笑呵呵道:“让你黄世伯和云萧大伯也都尝尝。” 话说到这,他微微转头道:“你和灵秀丫头最近关系还好吧?” 沈文煋不明白啥意思,微笑着点头:“和往常一样。” 为了照顾家,帮父亲分担一些压力,他这些年一直都在家修炼。 每月会去镇上待几天,帮黄轻舟教导弟子。 而已经突破后天武者境界的黄灵秀没事的时候也经常会从镇上跑到金柳村。 两家都默认了二人的关系,只是还没有彻底确定下来。 “这两年日子好过一些了,爹准备找个时间跟你黄世伯说说。” “你俩年龄也不小了,是该将这婚事先定下来,等上两年就可以成婚了。” 时代就是这样。 前院赵栓家的儿子仅比沈文煋大两岁,如今娃都快要出来了。 赵栓未到不惑之年,就当了爷爷,自己也得抓紧。 问卦系统绑定的是整个沈家,如今嫡系血脉只有五人,为了疼惜妻子,他自己也不打算再要孩子,这开枝散叶的任务得交给兄弟几人。 “阿爹,这……我还小。” 沈文煋有些错愕的说着,他似乎还没做好准备。 “我想等突破先天之后再考虑这件事。” 突破先天之后,不说在整个云中郡,至少在安阳县,沈家将会因此成为显赫家族。 届时不管是保护自己的妻儿,还是庇护父母和兄弟姐妹,他都有些底气。 “先天?”沈元回头看了他一眼道:“许修老爷子花了四十年才突破先天,你也打算四十年后再成婚吗?” “灵秀丫头能愿意等你到那时候?” “不一样……”沈文煋辩解道:“儿绝不会花四十年才能突破。” 沈元并没有否认他所说的,沉吟片刻道:“那你觉得还需等多久?” “三年!”沈文煋十分自信道:“阿爹再给我三年的时间,到时候不管是否突破先天,儿都会将灵秀师姐娶回家!” 三年…… 沈元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那就这么说好了。” 牛车很快来到镇上街道。 他家的桃子是是出了名的品质上佳,镇上的商贩一见到沈元到来,就纷纷围了上来,连价格都不讲,三下五除二就将一车桃子要光。 沈文煋死命的护住最后一筐,这才没有让那些商贩抢了去。 “沈老弟,下次我直接去金柳村收你家的桃子吧,省的你们父子再跑一趟。”见桃子已经卖光,一名年过半百,身材微胖的男人凑上来低声道。 此人叫陶顺,在镇上经营着一家名为“鲜果坊”的水果铺子。 自从两年前见到沈元家的桃子后,其他果农送来的桃已经难入他的眼。 沈家的桃子收上来之后,他都会悄摸运送到郡城,那些达官贵人们十分喜欢,价格往往能翻数倍。 “不行不行!” 沈元还没回答,牛车上的沈文萍忽然站起身双手掐腰道。 陶顺有些惊讶的看向她:“咦——这娃子?” “为何不成?” 沈文萍歪着脑袋道:“桃子就这么多,你都收走了,别人咋办?” “要是想要,下次就多带钱,早点来,你出的价高,自然能买的多。” “嘿!”陶顺惊讶的看着她,然后又看向沈元:“沈老弟这千金……小小年纪,可真了不得啊。” 沈元笑着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 这丫头从小就聪明,古灵机怪的,很讨人喜欢。 “既然如此,那下一次老弟送桃子过来,给在下留半车,在下以高出两成的价格来收如何?” 两人商定好之后,沈元便赶着牛车朝武馆走去。 牛车上,沈文煋好奇问道:“丫头,为啥不让人家去家里收,这样不就省的爹费劲拉着桃子来镇上卖了?” “大锅是不是傻?”小丫头白了他一眼道:“咱家的桃子好,他们都想要。” “可桃子就这些,要的人多,给的钱肯定多。” “都让他收走了,他再高价卖给别人,钱不都让他赚走了?” “不光不能让他收,下次拉来的桃子还得少一点,让人家觉得咱家的桃子不多了,这样他们才更急。” 她这番话说的父子二人都愣住了。 沈元回头看了女儿一眼,有些难以理解,这丫头才四岁,竟然懂得待价而沽,饥饿营销的模式,孟婆汤掺水了吧? 第37章 兵役 沈文煋忠厚实诚,显然没有想这么多。 “你这都是跟谁学的?”沈元开口问道。 教导孩子们的事情都是胡玉芬在负责,不到大是大非的时候他一般不会插手。 关键是妻子胡玉芬也不擅长经商,自然不可能教会她这些。 “二哥教的。”沈文萍仰着头回答。 阿奴? 沈元听后有些诧异,这些年,老二沈文焰跟着陆致远学习,具体学什么他也不甚了解。 但想象中,文人士子应当瞧不起买进卖出的商人,陆夫子怎么会教导他这些东西? “夫子家中有很多藏书,二哥带回来了一些给我读的。” 听到这话,沈文煋当即有些生气道:“阿爹,回去得好好教训教训那个臭小子,教什么不好,非得教大妹勾心斗角的行商之道。” “大锅坏!” “不跟你玩了!” 听到他要教训二哥,小丫头噘着嘴从他怀中挣扎出来,独自坐在牛车的另一边。 沈元见此,忍不住笑了。 “石头啊,不要一提及商人,就只想到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行商之道在于你情我愿,只要不违背良心,损人而利己,一进一出能保证自己不亏,就是一门大学问。” 沈元的话音刚落,小丫头就挑衅的看向沈文煋:“听到没?听到没?” “阿爹都这么说了!” 望着她稚嫩的脸庞,沈文煋无奈一笑,伸手将她拎到自己怀中,捏着她的小脸道:“大哥错了行不?” “那……大锅回头还要教训二哥吗?” 沈文煋微微摇头。 这几年,他和父亲二人忙着挣钱养家,修炼武道,教育弟弟妹妹的事情一直都是沈文焰在帮忙。 他骨子里的想法还是不如父亲开明。 三人一路说笑,很快就来到了武馆门口。 沈文煋先跳下车,然后将妹妹抱下来,带上那筐桃子朝武馆内走去。 小丫头跑在前面,很快就看到了正在演武场教导弟子的黄灵秀。 “姐姐!” 听到呼喊,黄灵秀转过身,见到沈文萍,瞬间笑颜如花,蹲下身将她一把抱起。 “丫头,你大哥来了吗?”亲了亲她的小脸蛋,黄灵秀仰着头朝远处望去。 小丫头有些不高兴的用小手将她的脸掰正:“姐姐看我,我也很想你的!” 黄灵秀被逗笑,手指轻轻点在她的鼻尖道:“好好好,看你看你。” 此时,扛着桃子的沈文煋和沈元二人也踏进院门。 见到他们,黄灵秀连忙迎了上来。 “沈叔叔。” 沈元笑着点了点头:“石头,桃子给我,你们聊吧。” 黄灵秀连忙开口:“阿爹在后院,大伯也来了。” 沈元颔首:“那正好。” 说着,他便扛着桃子朝后院走去。 后院厢房,黄云萧轻轻刮着杯中茶沫,脸色有些凝重。 一旁的黄轻舟皱眉思索片刻道:“大哥的意思是陛下准备对西荒蛮族用兵了?” “多半是有此意。”放下手中的茶盏,黄云萧叹息道:“百年前,西域三郡被蛮族攻破,此为大虞的耻辱。” “百年来,我大虞与民生息,未起兵戈,如今天下连年丰收,仓廪满溢,现任陛下又颇具雄心,肯定要夺回西域三郡。” “此次募兵,在我看来,应该就是为此。” 黄轻舟微微叹息。 “刚过几年太平日子,战事再起,怕是又要有不少黎庶受到波及。” “麒儿和麟儿还都在边军,这次……” 提及兄弟二人,黄云萧也是满面愁容。 如今的黄家就只有这两个男丁,他本想着今年走动一下,利用关系将两个儿子调离边军,谁曾想却是遇到了这事儿。 “二弟,还有一事为兄也比较担心。” 他的话刚说完,门外就响起沈元的敲门声。 “黄大哥。” 听到是他,黄轻舟立即打开了房门。 “阿元来了?” 沈元将那筐桃子放下,笑呵呵道:“自家种的桃子,送一筐来给你们尝尝。” “云萧大哥今日怎有时间回来了?” 黄云萧微微一笑:“有点事,回来和轻舟商量一下。” 沈元闻言,当即拱手道:“那你们先聊,我去外面转转。” “不用。”黄云萧开口道:“此事正好也与你有关,一起听听吧。” …… 沈元捧着茶盏坐下,眉头紧皱:“募兵?” 黄云萧点了点头:“此事虽然还未下公文,但已经是确定下来了。” “阿元,你怎么想?” “我?”沈元微微一愣,有些不解。 黄云萧开口道:“依大虞律,未及不惑,你还在兵役年龄范围内,待募兵公文下来之后,你是必须要去服役的。” “这些你不知道?” 沈元懵了。 这些他是真没了解过,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兵役义务。 如今家中,孩子都还太小,沈文煋虽然已经能够暂时帮忙照顾家里,但终只是一个十四岁不到的孩子。 自己若是去服兵役,上了战场,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个家该怎么办? “阿元,为兄有个想法。” 黄云萧看出了他的顾虑,沉思片刻后开口道:“石头今年十三岁多了吧?” 沈元微微颔首,随后脸色一变,连连摇头:“不行!” “不行不行!” 他隐约猜到了黄云萧的意思,无非是让石头“代父从军”。 “听我把话说完。”黄云萧沉声道:“首先,为兄听轻舟说了,石头现在的实力已经达到了后天巅峰,是个非常厉害的武者。” “其次,石头性格沉稳,不似少年狂妄。” “最后一点……你还记得张斌吗?” 张校尉? 沈元想到了那个豪爽的汉子。 当年沈文萍和沈文安满月的时候,张斌曾和黄云萧兄弟一起去过他家。 “张兄现在是云中边军戍卫营左将军,你若是同意,为兄回头就托关系,将石头送到他那里,让张兄收他做亲卫。” “如此,跟在张兄身边,一来有人照应,二来,无特殊情况下,也不用正面与敌人厮杀。” “待上几年,说不得还能混一些军功,到时候再想办法将其调回来便是。” 沈元沉默了。 他知道黄云萧是在为自己着想。 但石头毕竟只有十三岁,放在前世,这样的孩子连上学都需要父母接送呢。 他怎么忍心让其去军中,面临残酷的厮杀? 厢房内,三人都沉默了。 “阿爹……” 厢房的门被推开,沈文煋的声音传来。 三人转头望去,就看到黄灵秀和沈文煋两人静静的站在厢房门外。 “阿爹,云萧大伯说的没错。” “这个家不能没有你,兵役的事,让儿子去吧。” 二人显然早已经到了厢房门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沈元站起身,迎着儿子坚毅的目光,嘴巴微微张合,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二位兄长,小弟先告辞了。” 他转身对着黄轻舟兄弟二人拱了拱手,便拉着沈文煋朝外走去。 第38章 亏欠 牛车缓行,气氛有些压抑。 坐在车上的沈文煋怀中抱着妹妹,望着赶车的父亲,犹豫片刻后开口。 “师傅们说,与人生死相搏是武者最快突破的途径之一,儿困在现在的境界已经有一年了……” “那也不能拿命去赌!”沈元罕见生气猛喝! 来到这个世界三十多年了,他虽然也幻想过出人头地,让妻儿过上好日子。 但一想到让未满十四岁的儿子上战场,心中便是一阵阵揪痛! “爹。” 被呵斥之后,沈文煋并没有住嘴,反而面带笑意道:“文萍和文安才四岁,阿奴也不过八岁。” “家中有七十多亩地,还有果园和山林需要照顾。” “阿娘身体弱,您若是走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就都落在儿和阿娘肩上。” “到时候儿子的修炼耽误了不说,阿娘若是累坏了,我们几个该怎么办?” “儿不想荒废武道。” 沈元没有说话。 牛车上的沈文煋忽然朝着他的背影猛然跪下叩首道:“阿爹,原谅儿的自私。” “有您在家,儿子在军中不会太担心,可以安心修炼。” 沈元听后没有回应,只是缓缓勒停了牛车。 田间小道上,他独自蹲在路旁,望着远处的隐龙山,望着金柳村的方向。 “爹爹,萍儿舍不得你,也舍不得大锅。” 一双儿女来到身后,沈文萍小心翼翼挤进他的怀中仰头道。 沈文煋缓缓在旁边蹲下,理着小丫头被微风吹起的秀发道:“爹,儿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后天武者在军中很吃香。” “若是真能到张将军手下做亲卫,儿说不得还能混个一官半爵,到时咱家又能分不少田产,您老到时候可别嫌地多,种不过来。” 沈元气哼一声,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良久—— “灵秀丫头怎么想的?” “她就放心让你去军中?” 提及黄灵秀,沈文煋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随后正色道:“灵秀师姐说了,好男儿就当保家卫国,开疆拓土。” “她喜欢的人得是一个大英雄,大将军。” “嘿!”沈元猛的站起身笑骂道:“这丫头野心还不小!” 压抑的气氛被这么抽科打诨缓和了不少,沈元背负着双手,重重叹了口气。 他知道,让儿子代替自己服兵役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最起码沈文煋去了前线,存活下来的概率要比自己大的多。 理性来说,问卦系统在自己身上,只要他活着,就能让沈家不断壮大。 “孩子,苦了你了。”望着已经赶上自己身高的儿子,沈元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为人父母者,谁不想为孩子遮风挡雨一辈子? 沈文煋懂事的摇了摇头。 “阿爹比儿更苦,一家老小都得靠您养活着。” 父子二人此时像是彼此的知音,相视而笑。 被晾在一旁的沈文萍显然不知道大哥和父亲内心的想法,仰着头看了看二人,又看了看西斜落日嘀咕道:“阿爹,再不走咱就赶不上吃晚饭了。” 沈元蹲下身,一把将她抱起:“吃吃吃,你就是一个小吃货。” “走吧,回家。” 三人上了牛车朝金柳村赶去。 夜晚,沈元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兵役的事情虽然已经做了决定,但他还是承受着亲情的煎熬,更不知该如何说与妻子听。 “有心事?” 胡玉芬转过身,轻轻抱住他的胳膊问道。 夫妻相濡以沫十多年,彼此都很了解对方。 沈元望着头顶的漆黑,微微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将兵役的事情说了出来。 胡玉芬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以为这兵役只是往常的更役。 大虞皇朝是有更役制度的,男丁在年满十四岁之后,非农忙时间需要去服更役,为期两个月。 这种更役无非就是到县里熟悉一下军营生活,进行简单的操练。 只是新任虞皇登基之后,推行与民生息政策,这更役已经有近三十年没有进行过了。 “咱家石头还未满十四岁,更役也轮不到,你愁啥?” 沈元叹了一口道:“我说的是兵役,而非更役。” 胡玉芬愣了:“有啥不一样吗?” 沈元解释道:“云萧大哥说,朝廷这一次应该是要打西荒蛮族,收复被蛮族抢占的三郡。” “兵役要求,未及不惑的男子都必须要去服役。” “这就意味着,此次去服役的人大概率是要上战场的。” “甚!?”胡玉芬听后猛然起身。 “这么说,夫君也要去服兵役!?” 沈元微微颔首,将她拉入怀中抱住道:“白日里在武馆,云萧大哥提议,想让石头代替我去服役。” “说张斌校尉如今已经成了云中边军的将军,可以想办法让石头成为他的亲卫。” “你答应了?”胡玉芬有些紧张的问道。 沈元摇了摇头:“暂时还没答应,但石头已经劝了我一路。” “臭小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胡玉芬没有说话,眼中已然泛起泪光。 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自家男人去服兵役,上了战场有多危险。 相比较来说,儿子虽然年龄小,但性格足够沉稳,实力也更强,让他去是最好的选择。 可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又怎么舍得? 夫妻二人都没有说话,带着对儿子的亏欠陷入失眠。 翌日,眼睛红肿的胡玉芬起床时,看到沈文煋正在院中练武,忍不住走上前去。 “娘?” 沈文煋收了功,笑吟吟的望着母亲,好似没有一点担忧。 他越是这样,胡玉芬就越觉得难过,眼中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 “娘,您怎么了?”沈文煋慌忙来到跟前关切问道。 胡玉芬抽泣着抓住他的手臂道:“你爹昨晚都和我说了。” “儿啊,你……” 沈文煋愣了一下,笑着安慰道:“娘,没事的,您还不相信儿的实力吗?” “您好好照顾自己,儿已经和灵秀师姐说好了,等从前线回来,就娶她过门,到时候给您生一个大胖孙子。” 胡玉芬忍着泪水,轻抚着他的脸庞。 如昨晚沈元所说的那样,自己这个儿子真的是懂事的让人心疼。 “今早想吃什么,娘去给你做。” 这件事已经改变不了了,她只能想办法在这段时间里好好尽一个母亲该尽的义务,让孩子吃好喝好。 “熬点肉粥吧,大妹和三弟都喜欢吃,给阿奴煮个鸡蛋,臭小子正在长个,要补补。” 听到这话,胡玉芬又是一阵心酸。 “好,娘回头也给你煮两个鸡蛋。”说着,她便转头朝厨屋走去。 第39章 征兵令 兵役的事就像是一座大山,压的夫妻二人喘不过来气。 这几日,沈元一直期盼着卦象给出提示,甚至都想过消耗寿元来问卦,看看自家孩子去服兵役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然这个想法刚冒出,识海内的龟甲上就冒出了一段猩红的文字。 【推演此事需消耗寿元一百一十三载】 恐怖的代价让他不得不打消心中的想法。 一百一十多年的寿命,这简直就是要了自己的老命!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沈元的心中隐约有了一种猜测,儿子此次服兵役或许不会如自己所担心的那样,死在战场上。 毕竟如果只是一个死亡的结局,龟甲大概率不会需要这么的寿元。 这么多年,他也大致摸清楚了龟甲的门道,变数越大,牵扯到的层次越高,需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如此来看,让儿子去从军,难道还有其他的机缘? 怀揣着忐忑之心等了半个月,村中里正杨长林终是敲响了铜磬。 黎庶们听到铜磬声,纷纷聚集到杨长林门前的广场,一个个脸上满是好奇。 如今也不到缴税的时候,铜磬怎么突然敲响了? 沈元和儿子沈文煋赶来时,赵栓正踮着脚,仰头朝前方看去。 “赵伯。”沈文煋喊了一声,赵栓回过头,笑呵呵的朝胸口给了他一拳:“臭小子,又长高了。” “阿元,你说里正这个时候召集大伙来,会有啥事?” 赵栓没有他的消息灵通,自然还不知道“兵役”的事情。 “怕是上面又下什么政策了吧。”沈元也没有明说。 他的话音刚落,前方高台上,杨长林就敲响了铜锣。 “都安静一下,上吏有要事宣布!” 伴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一名身穿皮铠的壮硕士卒便跨步向前,手中举着一卷澄黄色卷轴。 “遵陛下令,即日起,开始募兵。” “凡我大虞黎庶,三丁抽一,五丁抽二,年满十四、未及不惑者皆有兵役!” “府衙有鱼鳞册为证,奉劝尔等,莫要想着逃役,否则重罚!” 士卒的话说完,下方的黎庶们都懵了! 他们之中,除了一些老人,很多人别说兵役,就连更役都没有服过,这突如其来的皇命让他们感到恐慌。 “兵役啊……朝廷怕是又要打仗咯……” 有村中老人听说是兵役,顿时摇头叹息。 “战事一起,不知道又有多少儿郎要埋骨沙场,可惜了这些孩子们……” 一名独臂老者环顾四周,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 几十年的太平,老天爷也赏脸,连年丰收,金柳村的人口增长了许多。 但一场战争下来,这些后辈们又有几个能活着回来? 听着村民们的议论,高台上的士卒有些不耐烦喝道:“都他娘的闭嘴!” “下个月月初之前,尔等有兵役在身的,都自觉赶到县尉府衙,逾期不到者,按逃役论处!” 几名士卒走了,似乎还要赶往下一个村落来宣布这件事。 村中黎庶们见此,都围到里正杨长林跟前吵嚷着。 杨长林苦笑着解释:“这是皇命,老朽也做不了主,诸位,还是赶紧回去准备吧。” 村民们无奈,只能慢慢散去。 傍晚时分,赵栓敲响了沈元家的院门。 一见面,沈元就看到他满面的愁容,赵栓有两个儿子,老大赵金虎已经成家,刚有了一个儿子,老二如今刚满十岁。 按照律令,他自己未满不惑,大儿子赵金虎已经过了十四,两人都有兵役。 三丁抽一,父子二人是必须要有一个去服兵役的。 “阿元,你们家该怎么办?” 赵栓随口问了一句。 沈元一家,男丁总共四人,但三兄弟都没满十四,此次兵役怕是只有他自己去了。 两家关系不错,赵栓自然是有些担忧。 “赵伯,我替阿爹去服兵役。”一旁正在练武的沈文煋笑着开口。 “你?”赵栓眉头微皱,看向沈元。 沈元淡笑:“臭小子想去历练一下,就随他去吧。” 如今征兵的命令已经下达,这件事也容不得多想了,他准备下午就带沈文煋到镇上去,让黄云萧帮忙,尽快把儿子安排到张斌身边。 “也是……” 赵栓有些羡慕道:“石头这小子虽然年龄小,但毕竟有武艺在身,又比较懂事。” “唉……” 两人闲聊一会后,赵栓便起身离开了。 晚上时,院门再次被敲响,这次来的是一名身材壮硕如牛的青年。 “金虎哥?”沈文煋打开门,见来人正是赵栓的大儿子赵金虎,连忙将其请了进来。 “元叔,婶子。” 赵金虎走进院中,笑呵呵的对沈元和胡玉芬打了声招呼。 “我来找石头的。” 赵金虎坐下后,看向沈文煋。 “金虎,吃饭了吗?”胡玉芬开口道:“婶子给你盛碗饭去。” “吃罢了,婶子不用忙活。”赵金虎连忙起身阻止,随后看向沈文煋道:“我听说你要替元叔去服役?” 沈文煋点了点头。 赵金虎沉吟片刻支吾道:“阿爹年龄大了,若是去服兵役,恐怕很难活着回来。” “石头,哥知道你这些年练武很强,有件事想求你。” 沈文煋没有说话,微微瞥了一眼父亲。 沈元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是自顾的帮胡玉芬收拾桌上的碗碟。 “金虎哥先说说看。” 赵金虎搓了搓手叹息道:“我也有意替阿爹服役,但……但你知道,你嫂子她刚生了娃,孩子不能从小就没了爹。” “此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给哥谋一个不用上前线的好差事,至少能保住命。” 沈文煋犹豫了。 赵金虎当初也曾在镇上武馆学过几年武,但因为没有吃过药膳,只是学了一些把式,连后天境界都没突破。 蛮族善战,他自己能否保全性命都难说,如何答应帮助对方? “嘿……” 看着他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赵金虎干笑了一声:“是哥哥的要求高了。” “这样吧,你能不能想办法让咱兄弟分到一起,到时候互相也有个照应。” “该打点的钱我出!” 战事残酷,他虽然不知道沈文煋现在是什么境界,但却听弟弟说,沈文煋现在已经是武馆的师傅了,两人若是能分到一起,凭借两家的关系,在战场上,至少会多一些活下来的机会。 分到一起? 沈文煋想了想,觉得此事不难。 黄云萧是安阳县县尉,整个安阳县的兵役都是由他来安排,到时跟他说一声,让他把赵金虎也分到张斌麾下应该不成问题。 “金虎哥,这事儿我先问问,若是成了会告诉你。” 赵金虎连忙抱拳:“好好!那就拜托了,这次若是能活着回来,哥哥请你喝酒!” 送走了赵金虎,沈文煋来到父亲面前道:“阿爹,我是不是做错了?” 沈元沉思片刻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以咱们和你赵伯家的关系,帮他们没错,但日后一定要注意,升米恩,斗米仇,有时候帮人也要量力而行。” 前世有一个著名的心理学悖论叫——受助者恶意论。 这些处事的道理,必须要让孩子们都了解清楚。 第40章 青丝定情 三月二十。 征兵令规定的时间是四月初之前,所有人都要到达县尉府衙报到。 皇命难违,金柳村各家村民经过数日的商讨,都选出了自家需要服兵役的人选。 这天,从镇上武馆归来的沈文煋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张斌已经答应收他为亲卫,并且也愿意收赵金虎为麾下士兵。 他将这个消息告知赵金虎,兄弟两人当即便收拾好行囊,准备去县尉府报到。 临别时,两家家人亲自将他们送到村口。 赵金虎的妻子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哭的梨花带雨。 “哭甚,老子又不是去送死!” “安心在家带娃,好好孝敬咱爹娘,等老子立功回来,咱再生几个娃,好好过日子。” 赵金虎笨拙的抹去妻子脸上的泪水。 女人乖巧的点了点头,眼中担忧并未完全消散。 另一边,沈文煋看着面前的弟弟妹妹嘱咐道:“你们三个要好好听爹娘的话,不要调皮捣蛋,惹爹娘生气。” “阿奴,大哥走了之后,你要多帮爹干活,好好读书,知道吗?” 沈文焰郑重的点着头:“大哥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爹娘的。” 沈文煋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来到沈元和胡玉芬跟前躬身道:“娘,儿走后,您二老要多注意身体。” 胡玉芬强忍着泪水,将一个钱袋塞给他道:“到了军中,多给家里来信报平安。” 沈文煋点着头看向沈元。 “去吧,家里有爹在,不用你挂念。”沈元声音平淡。 他知道,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这个家,不要让儿子分心。 一番告别之后,两人背着行囊,转身朝村外走去。 蜿蜒乡道上,两道身影且行且慢。 “不要回头,往前走!” 沈元声音颤抖大喊,二人即将停住的脚步最终还是没有停下来,缓缓朝远处走去。 三月二十四,安阳县县尉府衙。 “我已经将你二人的姓名登记造册,明日就让人送你们去边军营,不用等着和这些兵卒一起前往。” 厢房内,黄云萧看着沈文煋和赵金虎两人开口道。 “多谢伯父。”沈文煋连忙拱手。 一旁的赵金虎有些木讷的跟着行礼。 “嗯,到了军中切记,军法无情,一切都要守规矩,听张将军的话。” “若是触犯了军法,不光是你们,连你们的家人都有可能受到牵连。” 黄云萧声音肃然,目光看向沈文煋道:“尤其是你,千万不可逞强,须知双拳难敌四手,即便是武者,面对大军的冲杀,也不见得能占到便宜。” 沈文煋慎重的点头道:“伯父教诲,侄儿谨记!” “去吧,我已让人给你们安排住处。” “对了,灵秀丫头应该一会就回来,你将行囊放下后就过来吧。” 黄灵秀来了? 二人路过云水镇武馆时,他本想着去和黄灵秀与黄轻舟告别的,但在武馆并没有见到他们,不曾想他们竟提前到安阳县来了。 点头应下之后,沈文煋便带着赵金虎,跟随一名县尉府的官差朝住处赶去。 “金虎哥,我带你出去吃饭吧?” 放下行囊之后,沈文煋开口道。 赵金虎嘿嘿一笑:“我自己去找点吃的就成,不能耽误你的大事,快去吧,别让人家等你。” 沈文煋挠了挠头傻笑。 “那成,我先去了。” 等他回到县尉府衙时,黄轻舟和黄灵秀果然已经回来了。 “世伯,师姐。” 沈文煋拱手行礼后开口道:“路过云水镇的时候我去了武馆,但师傅们说你们不在。” 黄轻舟淡淡一笑:“算着兵役的时间将近,你师姐就念叨着要来县城给你买些东西。” “正好也有段时间没有到安阳县来了,就提前来看看。” “爹!”听到黄轻舟说的这么直白,黄灵秀瞬间有些脸红,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黄轻舟却是不以为然。 在他眼中,沈文煋就是自己的乘龙快婿,没啥不好意思的。 “丫头,将东西拿来给石头看看吧。” 黄灵秀再次白了他一眼,随后便将买的东西从后堂抱了出来。 “在武馆见你特别钟意长棍,这是我让人专门给你打造的,看看趁不趁手?” 黄灵秀率先拿出两根黝黑的生铁短棍,每根长三尺,中间竟有螺纹可以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长度近六尺的长棍。 沈文煋接过长棍,掂量一下,估摸得有三四十斤重。 这种重量,换做普通人的话,估计很难用来迎敌,但对于他来说,倒是正好趁手。 且这种可拆卸组合,更方便携带。 “多谢师姐。” 见他喜欢,黄灵秀脸上露出了笑意,随后又将那一大包东西一一拿出。 里面竟然都是衣服。 有贴身的褐衣,冬季御寒的棉衣,还有几双鞋子。 “这些衣服的布料都很柔软,可以穿在铠甲里面,一个人在外,要多注意身体。” “你先试试鞋子合不合脚。” 也不管旁边的老爹和大伯,黄灵秀如同一个温柔的妻子,不厌其烦的念叨着。 “师姐……” 沈文煋有些不好意思的提醒道:“这个回头再试吧。” 黄灵秀微微一愣,随后便不好意思的将鞋子又放了回去,低头站在一旁。 “哈哈……” 黄轻舟见此,再也忍不住笑了。 黄云萧也是笑着摇了摇头。 “好了,老夫让人准备了晚宴,今晚权当给贤侄送行了。” “趁着天色还早,你们两个出去逛逛?” 年轻人有年轻人相处的方式,他们两个老家伙也不想碍眼。 沈文煋当即朝两人拱了拱手:“世伯,伯父,那我们先去了。” 离开府衙,黄灵秀背着双手,脚步缓慢的走着。 春风拂面,撩起她的秀发。 沈文煋跟在身旁没有说话。 “你和沈叔叔怎么说的?”黄灵秀歪头看向他的侧脸问道。 沈文煋一脸疑惑:“什么怎么说的?” 见少女脸上浮现一丝愠色,他才后知后觉,憨憨一笑:“我告诉他们,等从前线回来,就娶你过门。” 得到答案,黄灵秀笑了,俏脸如春风里摇曳的花朵。 “那日的话都是开玩笑的。” 少女顿住脚步,一脸正色的看向他道:“我不奢求你成为大英雄,大将军。” “只要你能平安归来便可。” 感受到她眼中流露的情意,沈文煋微微点头:“师姐,等我回来。” 黄灵秀莞尔一笑,随后便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刃,割下一缕秀发,慢慢挽上,递到他的手中。 绾一缕青丝,只一人白首。 沈文煋看了一眼手中的秀发,珍重的塞进怀中。 “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黄灵秀倏然开口:“战场杀敌,难免会受伤流血,听闻城中梁家药坊配的伤药效果不错,我们去看看吧?” 沈文煋点了点头,二人便一起朝梁家药坊走去。 第41章 报复 商人地位低下,但最近这些年,大虞武道之风盛行,梁家经营的药材生意十分火热,如今已经成为安阳县数一数二的富贾。 梁家药铺开在安阳县最为繁华的地段,有着一座高三层,占地极大的店铺。 沈文煋和黄灵秀赶到药铺时,苏常正倚在柜台旁,和一名身穿粉色长裙,身材微胖的女子说笑。 这女子正是梁家家主梁开源的小女儿梁思思。 自从苏景山有意和梁家联姻之后,苏常父子二人便从云水镇搬回了安阳县城。 二人如今已经定下婚约,不期就会大摆婚宴成婚。 “掌柜的,将你们这里最好的伤药拿一些出来。” 黄灵秀走进药铺便是吆喝一声。 给沈文煋准备的伤药,自然是要最好的。 熟悉的声音响起,苏常微微一愣,转过头看向二人,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阴鹜。 “苏公子认识他们?” 梁思思注意到他的神情,低声问道。 “算是故人……” 苏常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笑容,低声在梁思思耳边说了几句,梁思思先是恍然,随后脸色瞬间大变! “这……不行!不行!” “若是被人知道,我梁家药铺积累的名声顷刻间毁于一旦不说,还会因此惹上官司,苏公子莫要为难妾身。” 苏常脸色一本,随后低声笑道:“思思,你精通药理,我相信你肯定能做到让别人无法察觉。” 见梁思思还在犹豫,他又继续道:“当初那小子当众羞辱我,这口恶气你不想帮我出?” “你我即将成婚,夫妻本是敌体,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再说,我也没打算弄死他,只是让他受一些折磨罢了。” 看着他一脸哀求的模样,梁思思沉默了。 “小姐,有客人需要十份伤药,还要最好的。” 此时,药铺的掌柜恭敬走来,黄灵秀两人的目光也注意到了苏常。 “那是苏师兄?”沈文煋皱眉。 苏常离开武馆已经三四年了,再次相见,让他有些意外。 黄灵秀有些厌恶的看了苏常一眼,冷哼着别过头。 这一幕正好被梁思思看在眼中,心中莫名升起一丝不悦。 “思思……” 这时苏常正好又开口,梁思思心中瞬间便有了决定。 诚如苏常所说,她自幼跟着父亲经营药材生意,整日在药铺内跟着那些师傅们调配药物,对于药理方面算是了如指掌。 梁家伤药由多种药材调配而成,只需稍稍调整一下药材比例,为苏常出一口恶气还是很简单的。 “嗯,我这就让人去调配。” 心中有了决断,梁思思当即便走向后院。 “我们到外面等吧,不想看到他。” 黄灵秀瞥了一眼苏常,当即拉着沈文煋朝药铺外走去。 望着两人亲昵的样子,苏常眼中的阴鹜更浓,嘴角忍不住上扬。 征兵的事情他早就听说了,此番也猜到沈文煋多半是要“替父从军”,这才来到梁家药铺购买伤药的。 小子,伤药被动了手脚,到时候可别死在战场上…… 苏常心中暗自想着。 片刻,梁思思便神情古怪的端着十瓶调配好的伤药来到柜前。 医者仁心,梁思思虽不算是医者,但常在药铺,终是没有狠下心来。 “苏少爷,我……” 苏常以为她要后悔,当即抢过那些伤药递给旁边的掌柜:“去给客人送去吧,千万别打折。” 掌柜有些莫名奇妙,但也没有多问,直接将伤药送到黄灵秀手中。 二人付了钱,便直接离开了梁家药铺。 “晦气!” “真晦气!” “怎么会遇到这个家伙!” 路上,黄灵秀噘着嘴,似乎看到苏常对她来说都是脏了眼睛。 沈文煋笑着安慰道:“彼此日后不会有什么交集,就当是陌生人吧。” 二人回到县尉府衙时已经是傍晚。 见到黄轻舟兄弟,黄灵秀还是忍不住提及在梁氏药铺见到苏常的事情。 黄云萧淡笑:“这事儿忘记告诉你们了。” “梁家家主梁开源这些年一直有意攀附苏家,苏景山知道和我们联姻没戏,已经打算和梁家联姻了。” “我听说那苏常和梁家幼女已经定下婚约,不日就将完婚。” 黄灵秀听后直皱眉。 “梁家就甘愿把自己的女儿推到火坑里,嫁给苏常那家伙?” 黄云萧叹息:“这也是没办法。” “为了家族的发展,总要有些人付出牺牲。” “梁家身为商籍,能攀附上苏家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别说苏常只是一个纨绔,就是一个痴傻之人,他们也会愿意。” “好了,晚宴准备好了,我们过去吧。” 夜晚,晚宴结束之后,沈文煋和黄灵秀坐在偏院凉亭。 月光如水,黄灵秀瞥了一眼旁边的少年,轻轻将脑袋靠到他的肩膀。 沈文煋身体一僵,双手放在膝盖上,不知所措。 “噗嗤!” 看着他紧张的模样,黄灵秀忍不住笑了。 “如此紧张,真怕你回手给我一拳。” “不……不会!”沈文煋连忙解释。 黄灵秀只是靠了一下便将脑袋移开,仰头望着天空的明月没有说话。 二人就这般静静的坐着,良久,黄灵秀站起身:“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沈文煋也站起身,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人儿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迎着他的目光,黄灵秀主动向前一步,抱住了他的身体。 “到了军中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软香在怀,沈文煋内心一番挣扎之后,最终还是抬起手搂住了少女的腰肢。 …… 翌日清晨。 沈文煋与赵金虎早早便起了床,跟随黄云萧安排的府兵士卒朝云中郡赶去。 “活这么大了,我这是第一次离开安阳县地界,这一别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马背上,赵金虎扭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安阳县城开口道。 “小子,说甚丧气话?” 随行士卒笑骂道:“未战先言败,这要是到了军中,非得治你一个扰乱军心的罪!” 赵金虎缩了缩脖子,看向沈文煋道:“石头,你好像不担心啊?” 沈文煋淡笑道:“担心,但我知道阿爹阿娘、弟弟妹妹和灵秀师姐都在等着我,所以,这次肯定得活着回来。” “还是沈小哥这话对味!” 随行士卒笑道:“吾等都怕死,但怕没用,得自己想办法活!” “小子,学着点。” 几匹快马迎着朝阳一路往东,很快就消失在官道上。 第42章 练剑 金柳村。 临近傍晚,村头小道上,父子二人缓慢走着。 “心中有事?” 沈元回过头,看着心事重重的二儿子问道。 沈文焰抬起头,勉强笑着摇了摇头。 “今日又惹夫子生气了?” “阿爹,夫子说……等夏收之后,要带儿去游学。” 沉吟许久,沈文焰终是开口说出了心中之事。 “游学?” “这是好事。”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也长大了,是该跟着夫子出去见见世面。” 沈元淡笑开口安慰。 可沈文焰听后却是急了,忙追到跟前道: “大哥走的时候让我在家好好照顾您和阿娘。” “圣人言,父母在,不远游,儿……担心你和阿娘。” 看着面前仅比自己矮一头,已经算是翩翩公子的儿子,沈元笑了。 “阿爹,我明天就跟夫子说,游学的事情再等两年,至少等大哥回来!” 沈元微微摇头。 “阿奴,你拜入夫子门下有五年了吧?” “爹问你,圣人为何说‘父母在,不远游’?” 沈文焰听后微微一愣,没有过多的思考,直接回道:“为人子,当尽孝,远行离乡,不在父母身旁,如何尽孝道?” “不错,爹再问你,守在父母身边,你又能做什么?” 看着父亲似笑非笑的脸庞,沈文焰犹豫了。 “儿能帮您和娘照顾弟弟妹妹,春耕夏耕还能帮您干农活,割猪草,上山砍柴……” “这些爹和你娘都能做。” “爹如今未至不惑,正值壮年,家中大小事宜并不需要你们兄弟来担。” “夫子要带你去游学,也是希望你能尽早成材,将来若是考得功名,也不失为一种孝道。” 沈文焰陷入了沉默,他忽然发现自己这让陆夫子都为之头疼的口才,在面对父亲的时候却毫无用武之地。 这些年,父亲一般都不会过多的询问自己的学业,也很少跟自己讲一些大道理。 但就是极少数的言语之中,却总是言简意赅,用最平常的话,说出让自己都无法反驳的道理。 “阿爹比夫子更像夫子……” 无言反驳,沈文焰只能嘀咕一声。 “臭小子……这话要是让夫子知道,非得拎着戒尺来找你算账!” 沈元笑骂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你娘应该已经煮好饭了。” 父子二人回到家中,小丫头沈文萍立即就冲上来缠着让沈文焰给她读书。 而年龄最小的沈文安俨然已经是一个武痴。 小小年纪,十分刻苦,一有时间就在修炼桩功。 为此,沈元不止一次想过,要不要将他送到黄轻舟那里。 如今老大沈文煋不在家,他这个半吊子后天武者也不好教导小儿子。 更重要的是药膳。 如果从现在开始给小文安服用药膳,以他的勤奋劲儿,说不得一两年后就能突破成为后天武者。 毕竟种种表现已经可以断定,沈文安出生之后就获得了九品血脉。 只是这个小儿子的性格比较内向,恋家社恐,不喜说话,年龄也太小。 妻子也不舍得让他这么早就离开自己,这件事才一拖再拖。 厨屋内,沈元来到妻子身后。 “阿奴说,等夏收之后,陆夫子要带他去游学。” 听到这话,胡玉芬手中的勺子微微一顿,缓缓转过身道:“阿奴怎么说?” 沈元笑了:“臭小子恋家,舍不得我们,想要等两年,被我教训了一顿。” “孩子大了,出去见见世面是好的。” “陆夫子身为大儒,带阿奴出去,肯定会拜访天下学士,这是难得的机会。” 胡玉芬难掩心中的难过,瞪了他一眼道:“就你心大,石头这才刚走,阿奴又要离开,都是自己的娃,你心里就不会空落吗?” 沈元从背后轻轻搂着她道:“不是还有文萍和文安两个小家伙嘛?” “再说,游学而已,应该也不会走太久,别担心。” 胡玉芬扭了扭身子,将手中盛满的饭递过来不满道:“咱爹当年也没对你这么狠心,也不知你这性子随谁。” 沈元接过碗笑道:“正是因为咱爹不狠心,我才没成才,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黎庶。” “也多亏咱爹没狠心,不然咋能遇到你?” “贫嘴!” 胡玉芬低落的情绪被他这么一说,也瞬间消散了不少。 “明日你去问问夫子,阿奴的事情咱得上上心,这些年一直都是陆夫子无微不至的照顾着。” 自从沈文焰拜入陆致远门下,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外。 平日的吃食,笔墨纸砚,君子配剑什么都是陆致远一手操办着,从没让夫妻二人费过心。 情感上来说,二人名为师生,堪比祖孙。 沈元点了点头,帮着将饭菜都端到院中。 “文安,洗手吃饭了。” 听到喊声,沈文安这才收了功,默默的打了一盆水,洗干净手后坐在饭桌跟前。 “这孩子会不会练武练傻了,天天也不知道出去跑跑……” 胡玉芬将饭递过去,念叨着。 五岁的孩子,正值活泼好动,出去疯玩的时候。 自己这个小儿子却好,整日就在家中练武,从小也不哭不闹,安静的让人担心。 “娘,我不傻。” 沈文安接过饭碗闷头扒了一口饭,随后看向沈文焰道:“二哥,吃罢饭你能教我练剑吗?” 练剑? 沈文焰神情古怪的看着他道:“你都没有剑高,练什么剑?” “没事还是多练练写字吧,大妹到现在都能写很多字了。” “我若能写字,二哥是不是答应教我练剑?” 沈文安固执问道。 “文安别胡闹,快吃饭。”胡玉芬打断了兄弟二人的对话。 沈文安也没继续多说什么,默默的吃着碗中的米饭。 吃饱喝足之后,他便拦住了准备去教姐姐写字的沈文焰仰头道:“刚才的话还算数吗?” 沈文焰挠了挠头,目光看向沈元。 “他感兴趣你就教吧。” 得到父亲的首肯,沈文焰无奈道:“那二哥得先看看你写的字,若是写不好,就不教你。” 兄弟二人来到屋内。 “二哥,弟弟会写字的。”沈文萍仰头开口时,沈文安已经动笔。 写字其实不难,只要知道怎么写,接下来考验的就是对笔的控制。 别看沈文安现在只有五岁,但从三岁开始就跟着大哥沈文煋站桩练武,对身体协调和控制早已十分娴熟。 他只是不喜此道,并非写不出来。 洋洋洒洒数十字写下来,沈文安的字竟然比日日练习的沈文萍写的还好。 “臭小子深藏不露啊。” 看着面前墨迹未干,略带张扬风格的文字,沈文焰有些惊讶。 “可以练剑了吗?” 沈文安放下笔,仰头问道。 “自然。”沈文焰解下腰间配剑,领着他来到院中。 “你以何为剑?”看着空手跟出来的弟弟,他笑着问道。 “二哥稍等。”小家伙说着,慌忙跑进房间,片刻后便拿着一柄略显破旧的木剑走出来。 “咦?” “这不是早年间阿爹给大哥做的那柄剑吗,你在哪找到的?” 沈文安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等着他开始。 第43章 买剑 小儿子是出了名的武痴,沈元本以为兄弟俩人要练到很晚,谁曾想仅仅半个时辰,沈文安便一脸兴致缺缺的回到屋内。 跟在身后追进来的沈文焰气呼呼骂道:“这些剑术都是夫子所传,你小子倒还挑上了!?” “你不想练,我还不想教呢!” 听到兄弟二人的争吵,胡玉芬从内屋走出来。 “咋了这是?” “阿奴,你又欺负他?” 沈文焰委屈道:“娘,是他欺辱我!” 胡玉芬转头看了一眼闷不吭声的沈文安,来到跟前坐下道:“咋回事?” 沈文安沉默片刻道:“二哥的剑术不好。” “他说夫子教我的剑术是花架子,算不得真正的功夫,不愿意学……” 沈文焰趁机补充了一句,声音有些阴阳怪气。 这么些年来,他们家人都很尊敬陆致远,结果却被一个五岁的孩子贬低了。 “不想学就算了,多大点事儿?” 胡玉芬也没有过多的责怪。 天下父母大都偏爱幼子,沈文安从小内向,不爱说话,属于性格上有些缺陷,胡玉芬对他更是偏爱有加。 “娘!” 见母亲连一句责怪的话都没说,沈文焰有些不高兴了。 “行了,赶紧滚去洗漱睡觉。” 一直默不作声的沈元笑骂一声,将沈文焰赶了出去。 看着身旁静静抚摸着木剑的小儿子,他缓缓坐在一旁开口道:“喜欢剑?” 沈文安点了点头,并没有开口。 “明日爹给你做一个新的?” 小家伙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转头看向他道:“我想要一柄真正的剑,像二哥手中那样的。” 沈元还没回答,一旁的胡玉芬便不乐意了。 “那你就只管想吧。” “一柄剑少说得十几两银子,你又不会,要那作甚?” “让你爹给你做个木剑耍耍就行了。” 沈文安脸上浮现一抹失望,也没有继续纠缠,拎起面前的木剑便朝着厅堂一角的床铺走去。 这一切落在老父亲沈元的眼中,心中很不是滋味。 夜晚,夫妻二人躺在床榻上。 “这些年,家中银钱应该够用的吧?” “你想作甚?”胡玉芬转过身问道。 “文安喜欢剑,就给他买一柄吧。” 前世他虽然没有当过爹,但却曾幻想过以后如何培养自己的孩子。 孩子喜欢,只要不是违法犯罪的事情,就要全力支持他去做。 “你就宠着他……” 胡玉芬嗔怪一句,随后叹息道:“那你明日去镇上看看,给他买一个便宜的。” 沈元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大手转而不老实的伸向她的娇躯。 …… 云雨之后,胡玉芬略带喘息道:“文萍和文安都大了,家里房子眼瞅着不够住。” “你说咱们要不要扩建一下?” “顺便也好好修一个猪圈和牛棚。” 前些年从山上捉的一窝野猪,留了七个小猪仔。 沈文萍和沈文安满月的时候宰了一头,剩下的六头经过几年时间发展,已经变成三十多头。 这还是沈元有意控制的结果。 “是该扩建一下了。” 这几年攒了一些钱,等石头从军中回来,就要和黄灵秀谈婚论嫁了,总得给他置办一个新房。 老幺沈文安都没有一个独立住处,现在就住在厅堂一角,以草帘隔成的临时房间。 “回头我去问问里正杨伯,看看村中还有没有空余的宅地。” 胡玉芬点了点头,夫妻二人相拥而眠。 子时,沈元醒来时习惯性的扫了一眼识海中的龟甲。 【卦象已刷新!】 【今日卦象·平】:卯时有风,辰时云起,未时雨落,得水一尺零二十八点。 没有雨停? 应该是梅雨季节到了。 安阳县这地儿每年春夏交际时节都会有一场连绵不绝的雨季,少则十多天,多则会持续月余。 雨势若是大了,极易形成洪涝。 当年沈文焰出生的时候,便是因为连绵不绝的大雨造成了洪涝灾害。 短暂思考之后,沈元决定等明天看看,若是有可能,就提前将家中囤积的谷子运到山中藏起来。 万一到时候真有洪涝发生,谷价定然会暴涨,提前囤积一些,至少保证一家人不会挨饿。 翌日清晨他起来时,天已经开始下雨。 淅淅沥沥的雨不算大,也不算小。 就是这样的雨往往能下的时间很长。 吃罢早饭,沈元取来两件蓑衣和斗笠,喊上沈文安。 “走,爹带你去镇上买剑。” 小家伙一直没有太多表情的脸庞在听到这话时,罕见露出一丝笑意,慌忙接过蓑衣,跳上牛车。 父子二人赶着牛车在雨中缓慢前行。 沈文安蹲坐牛车上,怀中抱着那柄木剑,好奇的看着天地间飘落的雨滴。 云水镇武馆。 牛车停下时,沈文安有些好奇。 “不是去买剑吗?” 沈元将其从车上抱下来道:“铁匠铺子的人爹不熟,得找你黄世伯帮忙掌掌眼。” “走吧。” 二人脱下蓑衣,走进武馆。 “沈叔叔?” 武馆大门,黄灵秀迎面走来,见到沈元,连忙打了声招呼。 “灵秀,你爹在吗?” “爹去县城了,沈叔叔找他有事?”黄灵秀说着,蹲下身想要逗逗沈文安,奈何这小子不给任何回应。 “没啥大事,文安想要一柄剑,我对剑不熟,想着找你爹一起去铁匠铺看看,给他买一把。” 黄灵秀闻言,诧异的看着这位未来小叔子。 小小年纪,已经看不上木剑了,想要一柄真正的剑? “文安,告诉姐姐,想要什么样的剑?” 聊起剑,这小子总算给了一些回应。 “像草章剑那样的。” 草章剑是沈文焰的配剑,陆致远所赠。 他很喜欢,曾趁沈文焰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拿过几次,结果还没细细把玩就被发现,换来一顿训斥。 黄灵秀也见过草章剑,顿时笑了笑道:“那我带你去买怎么样?” 沈文安连连点头。 见此,黄灵秀当即找来一柄油纸伞,准备带他出去。 沈元见状,慌忙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灵秀,带上钱。” 黄灵秀并没有伸手去接,只道自己身上有,便跑出门去。 武馆内,沈元笑着摇了摇头。 这丫头性格豪爽,没有寻常女子的扭捏,自家儿子能得到她的芳心,还真是福分。 时间约莫过去了半个时辰,两人的身形出现在武馆门口,沈文安怀中抱着一柄崭新的长剑。 剑连鞘长近三尺,都快赶上他的身高了。 “沈叔叔,文安的武道天赋极高,比石头还好,得尽快让他配合药膳修炼。” 黄灵秀抖了抖油纸伞上的雨水开口道。 沈元苦笑,他也看出来小儿子的天赋不错,但毕竟年龄太小,性格又有缺陷,来武馆会很麻烦。 黄灵秀在路上也询问过,知道沈文安恋家,又不喜与陌生人相处。 “这样吧,如今武馆也没什么大事,回头我每隔几天就去一趟金柳村,到时将药膳给文安带过去,顺便指导一下他的修炼。” “这……会不会太麻烦了?” 沈元内心十分感动,但还是怕太过麻烦黄灵秀。 “不麻烦,都是一家人。”黄灵秀笑着开口,俨然已经将自己摆在了大嫂的位置上。 “就这么说定了。” “沈叔叔先坐着,我让人去准备一些饭菜,等吃完午饭,雨势稍缓你们再走。” 给两人倒了茶水,黄灵秀便又跑了出去。 第44章 天灾,流民 黄灵秀去金柳村时已经是三天后。 连绵的雨还在下着,这几天,沈元和胡玉芬一起趁着无人时,找了一个隐蔽干燥的山洞,就在黑水潭不远处,夫妻二人往里面运了两车谷子。 晌午时分,为了款待黄灵秀,胡玉芬炖了一锅肉。 吃罢饭,她又将药膳炖上,准备待会给沈文安服用,熬炼身体。 “夫君,你待会取一些银两,将上次买剑的钱和药膳的钱给灵秀丫头。” “莫说她和石头还没成亲呢,就是成了亲,咱也不能光占人家便宜。” 沈元点了点头,觉得妻子说的在理。 黄灵秀的家世是比他们好,但两家成了亲家之后,他们也不能当一个吸血的蛀虫,这样不好。 临近傍晚,看着沈文安服下药膳,又指点了他一些注意事项后的黄灵秀准备返回镇上。 沈元拎着一个钱袋来到跟前。 “丫头,这是上次买剑和药膳的钱,你得拿着。” 黄灵秀几经拉扯推脱,见拗不过沈元,只能接过钱袋。 “沈叔叔,文安,我走了。” “过几日再来。” …… 云中郡边军营。 一天的训练结束之后,赵金虎匆匆忙忙来到一座营帐跟前。 守在门口的两名士卒当即将他拦下。 “二位兄弟,我……我找沈文煋……” 赵金虎一脸焦急,但也不敢硬闯,客气拱手。 “是石头的那个老乡?” 其中一人看着赵金虎觉得有些眼熟,狐疑问道。 “正是!正是!” 赵金虎连忙应声。 “等着。” 那士卒说了一声,转身走进营帐。 片刻后,一身黑色劲装,外罩绛色皮甲,颇为威武的沈文煋从营帐内走了出来。 “金虎哥,出了什么事?” 二人来到军中,沈文煋不出意外,成为了张斌亲卫营的一名伍长。 至于赵金虎,因为身材魁梧,也成了刀盾营的一名刀盾手。 “石头,我听营中士卒说,安阳,颍阳,临水三县因为连日大雨,已经发生了洪涝。” “金柳村会不会……” 洪涝? 沈文煋眉头微皱,这件事他还真没有关注过。 “金虎哥,先别急。” “咱们金柳村经历过洪涝,爹和赵伯他们应该都知道如何应对,不会有事。” “我稍后写一封家书,你也写一封,一起寄回去问问情况。” 赵金虎连连点头。 “我正有此意,只是如今还不到军中寄家书的时候,只能来找你。” 沈文煋点了点头:“先去写吧,莫要声张,我回头找将军帮忙,将家书寄回去。” 安抚好赵金虎,沈文煋返回营帐中。 此时的张斌正对着面前的舆图思考,见他回来,随口问了一句:“出了何事?” 沈文煋当即拱手:“将军恕罪,私事。” 张斌嗤笑一声,道:“少给老子假正经!” “说!” 沈文煋嘿嘿一笑。 因为黄云萧的关系,再加上他的境界已经达到了后天巅峰,到了军中之后,深得张斌喜欢。 私下里,二人更像叔侄。 “回将军,我那同乡说,安阳,颍阳和临水几县因为连日大雨,发生了洪涝,担心家里人安危。” 张斌听后沉思片刻道:“此事本将军好像也听说了。” “你小子也挂念家人吧?” 沈文煋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嗯,此乃人之常情,本该让你写一封家书问问情况的,但现在乃紧要关头,军中禁止任何消息传递出去。” “这样吧,本将军回头托人询问一下黄兄,看看有没有你们家乡的消息。” 禁止消息传递? 沈文煋微微一愣,隐约猜到大军应该是要有动作了。 这种关头,张斌还打算托人帮他打探家人消息,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多谢将军!” 张斌摆了摆手正色道:“传令各部,大将军有令,我大军明日拔营起寨,月初之前必须要赶到距凤仙郡八十里驻扎。” 沈文煋连忙拱手,领命离开。 六月。 肆虐云中郡四县和隔壁燕郡七县的大洪水终是渐渐褪去。 这一场洪水比十年前那场还要凶猛,云中四县加上燕郡七县,共计十一县绵延两千余里的大地都成为汪洋一片。 如今洪水虽然褪去,但这十一县万顷良田中的庄稼也都被毁于一旦。 一时间,饿殍盈野,灾民无数。 “阿元,这次多亏了你。” 黑水潭上方的山洞跟前,沈元一家和赵栓一家以及陆夫子、哑伯两人围坐在一起。 识海卦象连续几日都提示有雨,且雨量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沈元意识到这一次的梅雨大概率要形成洪涝了,当即提醒了赵栓他们,提前从镇上买来大量的谷子,运到山上储存起来。 而黄轻舟一家也冒雨搬离了云水镇。 之后涞水河决堤,沿途十一县全部被淹。 “如今洪水已经有了消退的迹象,但愿不要耽误下一季的作物耕种。”沈元沉声道。 洪涝天灾非人力所能抗衡,好在提前有了准备,没有伤人,损失不过一季的作物和房产。 “灾祸之后,便是人祸了。” 陆致远坐在一块青石上,静静看向远方沉声道。 “老夫早年游历之时,曾亲眼见过灾荒之地,黎庶易子而食的惨状。” “如今涞水河沿岸十数县被淹,数以百万计的黎庶流离失所,必定会形成流民。” “这些流民将会成为天灾之后的人祸,沈小兄弟万不可掉以轻心。” 沈元颔首。 这一点他已经想到了。 人性善恶是最大的变数,灾荒之后的流民,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栓哥,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得轮流守夜。” 身后的山洞中藏着他们两家包括陆致远在内,所有人赖以生存的粮食。 若是被人惦记上,那就麻烦了。 时间一晃,又是半月过去。 洪水褪去的大地,一些饥饿难耐的流民已经出现了。 这一日,沈元正在山洞外放哨,忽见一道身影踉跄跑来。 “东家!” “东家!” “大事不好了!” 来人是付贵,此时的他满头鲜血,衣衫破烂,十分狼狈。 “付伯,出了什么事?” 沈元忙迎上去,搀扶着他坐下。 付贵一脸哭相,声音颤抖道:“有一伙人发现了果园,如今正在疯抢果树上的果子!” “为首的好像是你们金柳村一个姓李的青年。” “老朽上前阻拦,被他打了一棍子,他们人太多。” “东家……呜呜……” 听到付贵的哭诉,沈元脸色瞬间阴沉! 身后,赵栓等人听到动静也都赶了过来。 “阿元,咋回事?” 沈元没有回答,双目微微一眯之后,转身抄起旁边的锄头朝果园走去。 赵栓见状,略微迟疑之后,也拎着一柄铁锹跟了上去。 两人前脚刚走,一道身影就跟着窜了出去。 “文安!” 胡玉芬见状,赶忙大喊! 但小家伙却是没有回头,抱着长剑消失在山林中。 “阿奴,快去将你弟弟带回来!” 胡玉芬一脸焦急,看向沈文焰。 “阿娘不用担心,有爹在,再说,那小子如今已经是后天境界,厉害着呢。” 胡玉芬听后虽然还是不放心,但想到有沈元护着,也只能耐心等着。 第45章 仗剑杀人 山中果园,仅仅四年的桃树还不算粗壮,枝繁叶茂间挂满了硕大的桃子。 因为洪涝的缘故,田中七十多亩庄稼都被毁了,这些桃子就是沈元今年唯一的收入来源。 可如今,果园内聚集了上百名衣衫褴褛的流民,他们正疯狂的抢夺树上的桃子,不管熟的还是没熟的,有的甚至连同一整段桃树枝丫都掰断准备扛走。 整个果园眼瞅着就要被他们祸害完。 沈元赶到时,看着果园的惨状,心中怒火中烧! “住手!” 蕴含着后天武者极尽愤怒的吼声在果林中间响起,那些抢夺桃子的流民瞬间被镇住,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畏惧的看了过来。 “现在放下你们手中的桃子,立马滚出果园,我可以既往不咎。” 沈元强压着怒意冷声道。 身后赶来的赵栓和沈文安也都默默站在他身旁,戒备的看着这些流民。 眼前的流民有上百人,一个处理不好,惹得他们群起攻来,是有可能出人命的。 园中流民感受到沈元的气势,面面相觑,一些胆小的甚至已经丢下了怀中的桃子,准备离开。 但大部分流民并没有动作,他们已经饿了很多天,如今突然看到这么多诱人的桃子,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沈元,乡里乡亲的,大家都遭受了天灾,眼看就要饿死了,这些桃子能救他们的命。” “你这果园中有这么多,让我们摘几个也无妨啊。” 双方僵持时,一名身穿长衫,发丝有些凌乱的青年站了出来。 他的话音一落,顿时引起流民们的附和。 “就是,我们实在太饿了,你就行行好吧。” “我家娃子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 “你这果园有这么多桃子,送我们一些又能怎样?” “都是云水镇的人家,做事不能做这么绝……” “大家不要管他,我们人多,就不信他敢怎么着!” 吵杂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一些恶向胆边生的流民此时竟然当着沈元的面再次爬上桃树,疯狂摘取。 “阿元,现在怎么办?” 眼看场面已经失控,赵栓有些害怕。 流民有上百人,而他们只有两人……应该说是两个半人。 眼瞅着辛苦培育的果树被这些人肆意毁坏,沈元心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拎着手中的锄头就冲了上去! 嘭! 距离最近的一个中年流民正扒着一株桃树疯抢,被沈元一锄头砸在后背上,顿时惨叫一声翻滚出去。 “打人了!” “打人了!” “大家伙儿一起上,打死这黑心的家伙!” “天灾当前,守着这么多吃的,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家人饿死,简直没人性!” 伴随着中年男人的呼喊,其他流民瞬间被唤醒了心中恶意,拎着木棍,石头就朝沈元冲了上去。 沈元举起锄头,正准备迎接一场恶战时。 唰! 一柄长剑忽然从眼前划过,直接将冲在最前面的一名流民刺穿! 那流民高举着手中的木棍,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从胸膛下方刺上来的长剑,嘴巴张合几下,最终失去了气息。 其身后一些即将冲上来的流民在看到这一幕时,全都被吓住了。 那沾染了鲜血的长剑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流民心中如同烈火的恶意! “杀……杀人了!?” “他怎敢……!?” “一个小崽子,好狠的心!” 尸体缓缓倒下,沈文安目光阴狠,如同一条毒蛇,死死盯着面前的流民,缓缓将长剑从尸体中抽出。 啪嗒! 啪嗒! 剑上的鲜血滴落,场面陷入诡异的寂静。 “偷我们家的东西,还想伤害我阿爹。” “你们都该死!” 一向不喜欢说话的他声音虽然稚嫩,但听着却让人不寒而栗。 沈元皱眉看着儿子的背影,内心涌现出一丝担忧,但随之也很欣慰。 这小子一个月前就突破了后天境,如今别看年纪不大,这剑术倒是用的犀利。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自然得为儿子站台。 沈元拎着锄头跨步向前,站到沈文安前面,冷声道:“再说一遍,放下你们手中的桃子,立即滚出去!” 眼前的流民本就被刚才的一幕镇住,如今听到沈元的爆喝,顿时被吓破了胆,瞬间都丢掉手中的桃子,仓皇逃走。 果园恢复平静。 沈文安脸色苍白的蹲在一株桃树跟前呕吐。 其握剑的手掌都在剧烈颤抖。 沈元蹲在一旁,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后悔吗?” 沈文安擦拭着嘴角的污秽,目光坚定的摇了摇头。 “他们想打阿爹就该死。” “再来,儿还敢出剑。” 看着他的神情,沈元微微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 “去凉棚待着吧,我和你赵伯处理一下。” 沈文安点了点头,抱着长剑朝果园的凉棚走去。 “阿元,出了人命,他们会不会报官?” 赵栓拎着铁锹,满脸担心。 他没有想到此行会闹出人命,更没想到年仅六岁的沈文安竟然敢杀人! “没事,他们不敢。” 果园是他的私产,这些流民强闯进来,毁坏财物,还想打人,被反杀是活该。 再说了,他们都是共犯,去了官府,首先被抓的应该是他们。 大虞律法有规定,灾害年间,哄抢他人财物都会重罚,这些人只要不傻,就不会跑去告官。 “栓哥,我们把这尸体处理了吧。” 看着地上已经气绝的流民,沈元开口。 赵栓犹豫片刻,便直接用手中的铁锹就地挖了一个坑,将那尸体埋进果园中。 做完这一切,沈元拍了拍手:“栓哥,文安杀人的事情……” “放心,任何人我都不会说!”赵栓心中很清楚。 此事就算官府不会追究,但一个五岁的孩子仗剑杀人,传出去了,别人会怎么看? 非得认为沈家老幺是个恶魔转世! 沈元一家待他们家不薄,这事他还是拎的清的。 “多谢栓哥,如今还得劳烦您回去一趟,让玉芬他们过来帮忙,把这些桃子都收起来。” 整个果园被流民糟蹋的一片狼藉,满地的桃子若不尽快处理,到时候都得烂在地里。 此次虽然赶走了流民,但损失还是很大。 沈元有些懊恼,早知道就提前将这些桃子采摘干净了,没有果实的果园也不会引起流民的惦记。 胡玉芬等人赶到时,沈元只是简单解释那些流民被自己吓跑了,但果园却遭到了毁坏。 众人也没多想,帮着将果园内满地的桃子一一捡起来,运回山洞。 那些受到损伤的桃子都被挑出来,充当众人日常食物的一部分,完好的则是被单独放在一起。 等上几日,路上的泥泞干了,运出去尽快卖掉。 第46章 捷报,封赏 大虞正处盛世,灾后的赈济救助十分迅速。 这边洪水褪去,官道能够通行之后,大量的赈灾钱粮就源源不断的运往灾区。 通往云水镇的道路上,沈元赶着牛车,拉着满车的桃子缓慢前行。 路边的一些灾民看到这些桃子虽然也都十分眼馋,但官道上时不时策马奔行的官差遏制了他们的冲动。 “阿爹,夫子说,这几日等事情都稳定了,便带儿去远游。” 牛车上,沈文焰沉声开口。 沈元微微颔首。 远游的事情是早就定下的,如今洪涝已退,就剩一些善后的事情,想去就去吧。 牛车碾着一路的泥泞,终是来到云水镇。 镇上的清淤事宜处理得很快。 这就不得不提苏景山确实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身为安阳县的县丞,洪涝发生之后,隔壁的颍阳和临水等县都爆发了小规模的流民暴乱。 相对他们来说,安阳县就显得平静许多。 只因为洪涝退去之初,苏景山就组织了县中商贾募捐,用筹集的钱财低价请来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参与灾后清淤和重建工作。 普通黎庶其实是很好安抚的,有事做,有钱拿,能活下去就不会闹事。 此番做法的效果十分显著。 有大量的流民参与救灾事宜,安阳县的各个乡镇村落都在热火朝天的重建中。 一些富户豪绅的房舍被毁,想要重建家园的,也能找到比平日里更廉价的工人。 如此良性循环下去,安阳县不仅局势稳定,重建的速度也比周边各县都快上许多。 “捷报!” “前线大捷!” “我大虞三万大军击溃西荒蛮族十万战卒,一举收回沦落百余年的凤仙郡!” “大捷!” 父子二人刚到云水镇,正想着该怎么将车上的桃子处理掉,就听到一名骑着快马的官差高声呼喊! “爹!前线大捷!” 牛车上,沈文焰满脸兴奋! 望着那官差策马远去,沈元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大哥这小王八蛋,告诉他到了军中要常写家书报平安。” “除了最初的两封家书,至今已经有小半年没有来过信了。” 听着父亲的骂声中的担忧,沈文焰笑道:“阿爹不用担心,大哥肯定没事,说不得现在正在得胜归来的路上呢。” “但愿吧。”沈元说了一声,继续赶着牛车朝“鲜果坊”赶去。 西荒,凤仙郡。 百年前,西荒蛮族不知为何突然实力大增,一举击溃大虞四十万边军,占领凤仙三郡。 战事传到王城,上任虞皇慧明帝当场被气的吐血,积郁成疾,不久就驾崩了。 武德帝少年继位,雄才大略,并没有急着报仇,采取了与民生息,推行武道的策略。 如今忍辱百年,终是一举夺回了凤仙郡。 凤仙郡郡府,落凤城。 是夜,一行身穿甲胄的士卒骑着战马,静静跟在张斌身后。 张斌满面红光,看着周围的一切笑道:“大将军此计不得不让人叹服了,以三万精锐奇袭凤仙郡,一举击溃了蛮族十万战卒。” “战报已呈送军司,不日便会论功行赏。” “有此战绩,吾等都可以跟着加官进爵了。” 身后,沈文煋闻言,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意。 数月前,他们星夜兼程,一路急行赶到凤仙郡外八十里,本以为要等其他几路大军赶到时,一起对凤仙郡发动攻击。 不曾想,军司传来大将军的命令,让他们配合右路前锋军一万五千名士卒发动奇袭。 直接击溃了蛮族的多重防线,将十万蛮族战卒杀的丢盔弃甲,就这么硬是将凤仙郡拿了下来。 “如今战事暂告一个段落,儿郎们,明日休沐,今晚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有一点要记住,想去逛女闾的不能不给钱!” 张斌的话引起身后一众亲卫哄堂大笑。 “都滚吧,留两人跟着本将军就行。” 他摆了摆手,身后的亲卫们便都急不可耐的散去。 “你小子不跟他们一起去涨涨见识?” “别到时候洞房的时候进错门,闹笑话。” 看着身后的沈文煋,张斌调侃道。 沈文煋已经习惯了这些粗鄙的荤段子,讪讪一笑没有说话。 “想去就去,放心,我不会跟老黄告状的。”张斌继续蛊惑。 沈文煋摇了摇头:“回去得写一封家书,小半年没给爹娘去信了,他们肯定很担心。” 张斌含笑点头,很是满意。 “走吧,回营。” 三人骑着战马朝营房赶去。 金柳村。 沈文煋的家书是和军司封赏官碟一起送抵的。 看到封赏碟文,夫妻二人都十分激动。 送信的官差拱手打断了二人笑道:“沈爷,吾等来时,黄县尉特别交代,让您尽快挑选封赏的田产和宅地。” “免得到时候少府的工匠不够用,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沈文煋这次在攻打凤仙郡的时候,英勇杀敌,得爵不更。 不更爵位,免服“更卒”轮役,年俸200石,田三顷,山林一顷,宅四座,耕牛五头,仆役十人。 当然,这些东西也可以折算成银钱。 “多谢上吏提醒,不知可否容在下得考虑一下?” 那官差连忙笑着拱手:“沈爷客气,您先考虑着,吾等还要去别家送官碟,回头再来。” 几名官差离开之后,胡玉芬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喜悦。 “我儿真是出息了。” 沈元自豪笑道:“也不看谁的种。” 当年他太爷爷在军中只是砍了三个蛮族战卒的脑袋,得爵簪袅,如今儿子一下就超越了祖辈,弄了一个不更爵。 胡玉芬白了他一眼,随后有些犯愁道: “夫君想好怎么选了吗?” 沈元微微摇头:“先不急,石头的信还没看呢。” 夫妻二人刚才光顾着看封赏官碟了,一同送来的家书还没来得及看。 胡玉芬当即将家书递来。 沈元打开后仔细看了一遍。 信中除了他对家人的挂念,还提及了一件事。 沈元读完时,胡玉芬眉头紧皱。 “官田有那么多好的,为何要选黑水潭那边?” 沈元在看到这一段时,瞬间就猜到了儿子的想法。 当初许修就曾说过,黑水潭附近的天地之力比其他地方稍浓郁一些。 坛中的鱼儿也比普通的鱼儿更具灵性。 其中的原委虽然不清楚,但不管是当初的百年血蟾遗蜕,还是后来的许修和呼吸法,都和黑水潭有关。 单从这些来说,儿子沈文煋的提议就没错。 只不过沈元想的更多一些。 他不仅想要黑水潭附近的山林地,还想着将整个黑水潭都收下,然后在黑水潭旁修建一座院落,举家搬过去。 黑水潭占地有数百亩,不知放弃一部分良田,能不能将整个黑水潭都收入囊中。 “军功是儿子立的,听他的。” 沈元笑着合上家书道:“我去看看几位官差有没有走远,现在就去告诉他们。” 胡玉芬虽然不解,但这种大事她一般不会多嘴,选择相信自家男人和儿子。 第47章 得手 安阳县,县丞府衙。 “禀县丞,凤仙郡大捷,遵军司和少府的命令,我安阳县所有得爵士卒已经确认好封赏,请您过目。” 年过半百,身材干瘦的都官老者将一本书册恭敬递来。 苏景山接过翻看两眼道:“都是严格按照律令来的吧?” 老者连忙拱手:“绝无半点徇私,只是……” “但说无妨。” 老者微微颔首道:“云水镇金柳村,沈家长子沈文煋此次得爵不更,理应赏赐田产,宅地等,据回来的差役说,那沈家家主沈元说愿意放弃一部分田产,甚至奴仆和宅院,想要换取整个黑水潭和附近的山林。” “下官做不了主,不知县丞有何高见?” 金柳村沈家? 沈元? 苏景山眉头轻挑,随后嗤笑。 “方都官掌管我安阳县的山林湖泽和土地,可知那黑水潭有什么特殊之处?” 之前和沈家有过一些过节,他也略微出手惩戒了一次。 沈家的表现让他很满意,如今因为治灾有功,再加上这些年政绩不错,郡府已经传出风声,准备给他升迁,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想再节外生枝。 只是沈元放弃良田,非要黑水潭那片地方,不禁让他心生怀疑。 虽不想继续针对他们,但也不能让他占了便宜。 “这……”方都官迟疑片刻拱手道:“黑水潭占地六百亩,灌木丛生,林深树密,除了潭中多鼍龙,产的鱼儿较为鲜美之外,倒也没有什么特殊。” “那方都官以为沈家放弃三顷良田和诸多奴仆等不要,非要那黑水潭的原因是为何?” 老者皱眉苦思,也没弄明白沈元的想法。 “此事简单,他想换,就换给他。” “但让人告诉他,黑水潭的鼍龙是归我大虞所有,禁止他捕猎售卖。” “另外,派人去丈量一下,一切按照律令来,对山中林木进行估价折算,他若愿意折价购买,就换与他,若是不愿意,此事就此作罢。” 老者闻言,微微拱手:“下官这就安排人去一趟金柳村。” 目送老者离开,苏景山缓缓站起身,背负着双手。 “一战得爵不更,沈家此子如潜龙在渊,不可遮其锋芒啊。” 金柳村,沈元听着官差们的条件,眉头紧皱。 这些条件倒不是在故意为难他。 黑水潭附近的林木茂盛,其中不乏一些上百年的古树,这些树木本身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沈爷,都官大人说了,律令封赏的一顷山林中,生长的树木可以不折算银钱,但这一顷之外的林木就得按章来办。” “不过……”那官差凑上前来,附耳低声道:“您和黄县尉是至交,在下这里有一个办法。” 沈元闻言,连忙拱手:“请上吏赐教!” 那官差瞥了四周一眼,示意身旁的小吏拿来一张舆图。 “沈爷请看,都官此前已经有统计,这黑水潭周边的树木大都分布在潭水东、南两个方向。” “而西、北方向都是一些树龄不大的小树和灌木……” 听到这,沈元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爵位赏赐的一顷山林相当于是免费的,不需要他额外加钱。 如果说这赏赐的山林就选黑水潭的东面和南面,剩下的区域就算折算林木的价钱,也没多少了。 “多谢上吏!多谢上吏!” 想明白这些之后,沈元当即拱手感谢着! 他能够想到,若非此人提醒,自己真就随便选了封赏的一顷山林,剩下的那些折算下来之后,或许掏空家底也换不起。 “沈爷,谢就不用了,您只要记住,别将此事说出去就行。” “不然,苏县丞那儿,兄弟们也不好交代。” 沈元连忙应声,随后开口:“几位上吏稍等。” 他慌忙跑进屋内,片刻之后便拿出了二十两银子偷偷塞进那官差手中。 “些许薄礼,请几位上吏笑纳。” 人家一句话帮自己省了一大笔钱,这二十两银子不算多。 “这可使不得!” 那官差连忙将银子推了回来,一本正经道:“在下帮沈爷是看在您和黄县尉的关系,沈爷可不要害我们。” 沈元不解。 那官差又低声道:“跟您透露一件事,因治灾有功,苏县丞即将要升迁了,这个节骨眼上,吾等身为下属官吏,若是敢受贿,扯他后腿,那不是找死吗?” 沈元听后愣了一下。 想想也是,那苏景山升迁在即,应该会有监察使司的人来安阳县考察,走个过场。 若是这个时候手下官吏有受贿违纪的事情曝出,必然会让他受到影响。 “那……几位恩情,沈某记在心里了,等来日定会亲自登门拜访。” 官差闻言笑了。 有时候人情可比银子更重要。 尤其是现在的沈家,长子在军中得爵不更,又即将成为黄家女婿,这个人情握在手上,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值钱。 “沈爷,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吾等稍后就去黑水潭周边丈量。” “苏县丞可是交代了,一切按章办理,其他的在下就只能公事公办了。” 沈元陪着笑道:“一定一定。” “几位上吏先去忙吧。” 几名官差离开金柳村之后便直接赶到黑水潭周边进行丈量。 “齐哥,您还别说,这黑水潭倒真是一个风水宝地,外面大热天,一进来就感觉凉爽多了。” “沈家主有眼光。” “那可不,这要是在这里建一座三进的大院子,依山傍水,简直就是神仙般的生活。” 为首的官差听着兄弟们的议论笑道:“羡慕吧,羡慕你们就努努力,生一个像沈公子一样的好儿子。” 几人开着玩笑,手上也没停,开始抓紧时间进行丈量。 数日之后,最终官碟被送到沈元手中。 按照他的要求,想要换取黑水潭周边的山林地,除了不更爵封赏的东西都折算成银钱之外,还需另外再补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沈元犹豫再三,想到家族的未来,最终还是在地契上签上字,画了押。 将银子交给几名官差之后,沈元拱手道:“敢问几位上吏,这章程是不是就算办完了?” 官差笑着将地契递过来道:“成了,从现在起,黑水潭和周边的山林地,共计七顷一十三亩就都属于沈爷您了。” “除了律令上禁止的事情外,其他的您随便。” “沈爷,告辞了。” 几人离开后,沈元重重舒了一口气。 他本以为此次苏景山会百般刁难自己,不曾想会这般轻松。 不过想想也是,苏景山是个聪明人,相比较仕途,个人恩怨算不得什么。 如今地契到手,章程走完,接下来就该考虑建房的事情了。 第48章 新宅 晚上,一家人吃过晚饭,沈元在院中修炼桩功。 小家伙沈文安则是在一旁修炼剑术。 自从上次果园杀人之后,沈元恍惚间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变了。 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寡言,有时候就是面对他和胡玉芬,都不愿意多说什么。 除此之外,他对修炼的痴迷程度也更深了。 似乎,在他的眼中,除了吃饭睡觉,唯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修炼桩功和剑术。 “文安,你过来。” 将黄灵秀所传的剑术打完,沈文安正准备去洗漱,就被沈元喊住。 他转过身,疑惑的看了一眼父亲,缓步来到跟前。 “爹传你一样东西。” 沈元犹豫片刻开口。 “是修炼的武技?” 小家伙难得开口。 沈元微微点头:“算是吧。” “你且用心记住,有不懂的一定要及时问。” 沈元说着,就将那门呼吸法一字不漏的讲述出来。 许修所赠的呼吸法并不长,沈文安很快就完全记下,略微思索一阵之后,他的眸光忽然微亮,也顾不得洗漱,转而便又开始去修炼了。 屋内,看着沈文萍练完字的胡玉芬走出来,见此情形,忍不住责怪道:“你将那强身健体的术法告诉他了?” 沈元点了点头:“这孩子就是为了修炼而生,我们不能耽误他。” 胡玉芬瞥了一眼正在修炼的儿子,忍不住叹息道:“我真担心这样下去会出问题。” “文安才刚六岁啊,村里这个年纪的孩子,上山掏鸟窝,下河捕鱼,捉猫逗狗,整日疯的不着家。” “可你看他……” 沈元笑着安慰道:“当年阿奴调皮捣蛋的时候,你就头疼不已,现在文安老实了,你又开始瞎操心。” “能有什么问题,得子如此,你该庆幸。” “走吧,不用打扰他。” 沈元推着妻子离开,独留沈文安自己在院中修炼。 夜晚,床榻上。 “今日交了三百两银子,黑水潭那片地方总算是拿下来了。” “家里还有多少银钱?” 捋着妻子的秀发,沈元开口道。 “去了三百两,还剩下五百一十二两吧。” “今年田里没收成,果园的桃子也没卖多少钱。” 胡玉芬明显有些发愁。 只出不进,钱花一分就少一分,于她来说,就是一种焦虑。 “明日我想找人问问,得尽快将新的宅院修起来。” 提及此事,胡玉芬便忍不住抱怨道:“夫君,我实在不明白,放着那么多的封赏不要,你为何非得要黑龙潭那片地方?” “若非如此,石头爵位中的封赏有四座宅院,哪还用我们自己花钱?” 沈元微微叹了一口气道:“黑水潭是一块风水宝地,我们搬过去之后,子孙后代肯定能飞黄腾达。” “目光长远一些。” 胡玉芬扭了扭身子,也没有多说什么。 “阿奴和陆夫子走了多久了?”沈元转移了话题问道。 “半个月了。” “臭小子也不知给家里写一封信,一个个的只会让人挂念!” 儿行千里母担忧,如今家中老大在边境军中,老二又跟着陆致远去游学。 胡玉芬心生挂念,自然是难免的。 “有陆夫子和哑伯在,不用担心。” “睡吧。” 深夜,子时。 沈元习惯性的看了一眼识海中的龟甲。 【卦象已刷新!】 【今日卦象·吉】:人挪活,树挪死,您决定在黑水潭修建新宅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宜早日动工,于家族大有裨益。 嗯? 这卦象有意思。 沈元看后,脸上忍不住浮现出笑意。 原本孤注一掷的换下黑水潭,只是他的猜想,不想如今卦象居然给出了明确的指示,这就更坚定了他的决心。 翌日清晨,一家人正在吃饭,黄灵秀忽然登门。 前面几个月,因为洪涝灾害,道路不通,黄灵秀已经有很久没来了。 如今一切步入正轨,她再次来到金柳村。 “灵秀来了!?” 胡玉芬见状,慌忙迎了上去。 “姐姐!” 小丫头沈文萍也大喊着扑了过去。 “文萍——” 黄灵秀蹲下身,一把将其抱起,亲了亲她的小脸蛋道:“几个月不见,又长高了?” “文萍,快别闹,下来!” 胡玉芬开口训斥。 “婶儿,不碍事的。” 黄灵秀将她放下,转而看向沈文安,眉头忽然微皱。 直觉上,她发现沈文安身上有了一丝变化,但具体是什么,却又说不清楚。 不过,想到这个未来小叔子一直都这样奇怪,她也没有多想。 “文安,看姐姐给你带了什么。” 黄灵秀从随身的小包中掏出一本书,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灵蛇剑诀。 一直无动于衷的沈文安在看到剑诀时,终于有了回应。 “多谢姐姐。” 来到跟前,接过剑诀之后,他道了一声谢,便再次返回案牍前吃饭。 胡玉芬见此,忍不住叹息。 “这孩子太过薄凉,以后该怎么办啊?” 沈元转身看了一眼儿子,也没多说什么。 “灵秀,还没吃饭吧?” “快坐下,婶儿给你盛一碗粥去!” 黄灵秀性格直爽,也不扭捏,直接来到案牍跟前坐下。 吃罢饭,沈元开口道:“灵秀,你先在家吧,叔去一趟镇上。” 黄灵秀好奇道:“沈叔叔有事?” 沈元点头道:“前些日子石头的爵位封赏下来了,叔要了黑水潭那块山林地,准备在那边修一座宅院,日后搬过去。” “今儿想到镇上找一些老工匠问问。” 黑水潭? 黄灵秀想了想道:“那地方确实不错。” “镇上的匠人我不熟,但阿爹好像认识一些,沈叔叔到镇上后可以让他带你去。” 沈元点了点头,便朝镇上赶去。 云水镇武馆。 沈元面带愁容。 他预料到修一座宅院的所需银钱绝非小数目,只是不曾想会那么贵。 在黄轻舟的帮助下,他几乎找遍了云水镇匠人,修建一座二进院落,二十个房间的那种,最低都需要六百两银子。 折算下来,每一间房划到三十两银子。 见沈元犹豫不决,黄轻舟隐约察觉到他可能是囊中羞涩,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便提议可以暂借给他一部分,权当灵秀到时候嫁过去的嫁妆。 但沈元没有同意。 和几名匠人商议之后,最终决定先砍掉一部分房舍,保留后面扩建的余地,最终将价格定在了四百二十两。 随后他又提出将自家之前五亩山林中的木材都拿来使用,匠人估算之后,又能节省大概六十两银子。 一切敲定下来,沈元便立即要求匠人们准备施工。 凤仙郡的战役已经结束,大儿子随时都有可能回来与黄灵秀成婚,这新宅子得抓紧,别到时候要举行婚礼时,没有新房住。 他可是等着孩子们给家族添子添丁,壮大家族呢。 第49章 阿奴家书 从镇上返回没几日,那些工匠们就陆陆续续来到金柳村。 沈元带他们抵达黑水潭之后,其中一名老工匠在四周踱着步子观察许久,忍不住开口称赞道:“沈家主当真是好眼光啊,此地绝对是一块风水宝地,在此修宅,定能保佑家族兴旺,子孙满堂。” 人老成精。 这些老工匠们走南闯北,除了手上功夫了得,嘴上功夫也早就练得炉火纯青。 这年头,谁不喜欢听一些好听吉利的话呢? “承您吉言,接下来就辛苦诸位了。” 沈元笑着拱手,随后便将自己的要求简单说了一下。 前世无数个劳累的夜晚,他都曾幻想过,有朝一日,等自己退休了,就回到老家,找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修一座小院,种种花,钓钓鱼,过着悠闲的养老生活。 为此,闲来无事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的在网上翻看那些中式庭院的效果图。 只可惜愿望最终落空。 如今重活一世,恰逢修建新宅,自然得将一些喜欢的东西加入其中。 这些老匠人都有真本事,对于他的大多数要求都能够轻易满足。 一句话,只要钱到位,一切都不难。 细节敲定,双方经过商量,最终将新宅的地基定在一块略微平坦,又正好能俯瞰整个黑水潭的地方。 开始动工之后,沈元变得更加忙碌。 每日除了需要到新宅的工地去看看进度,还要兼顾几十亩田地的除草事宜,山上果园,遭受流民祸害之后,一些桃树也需要精心修剪,扶正,确保不会影响后续。 另外五亩山林的木材也都需要尽快砍下来,修建新宅随时要用。 这一次沈元学聪明了,提前到镇上府衙报备,交了十两银子的伐木税,这才安心的砍伐那些树木。 妻子胡玉芬曾多次劝说他找一些短工过来帮忙。 但一想到新宅修建,每日花钱如流水,沈元也不舍得。 好在如今他已经是后天武者境界,身体比寻常黎庶更加强壮,否则早就被累垮了。 九月中旬。 沈元从黑水潭返回家中时,妻子胡玉芬手中捏着一封书信,激动上前。 “阿奴的信。” 沈元洗了把脸,笑着接过信道:“臭小子,一走数月,终于想起爹娘了。” 他将信抽出,细细看了起来。 “酉月初,儿于临沧顿首。” “夫临沧者,九水环其襟带,三山峙为屏垣,城东百里苍梧岭,存大儒凤鸣先生结庐讲学之处,山峭见风,抑扬如诵经,庐前坚石,剑刻《大梦经》百韵,风雨不侵。 传闻立春之日,朝霞映璧可见字迹流转,儿此行恰不逢时,未见奇观,甚憾之! 又有名城天章,四姓八家,二十七位贤者,著有《麟史》、《八紘》《乐经补遗》等传世巨著,儿随夫子有幸观之,大为震撼! 城西鸣泉书院为天下文人士子所趋,院中七十二泉唯“墨华泉”最奇;每至秋分,泉水泛玄玉之色,掬之可书,经年不褪,当世鸿儒詹台无咎曾取泉撰《岁华录》,墨迹生香,引玄鸟衔草而至。 今存“洗笔池”畔,犹见石上古之圣贤墨渍侵染,呈龙凤飞舞奇彩……” 信的第一章,洋洋洒洒百余字,尽是旅途见闻,字里行间,沈元能够感受到儿子对这次游学见闻的震撼与激动。 胡玉芬听完,脸上露出笑意之余,也佯装生气道:“臭小子,就只顾着显摆了,也不询问咱们俩在家过的好不好……” “这一点就不如他大哥!” 沈元听后忍不住笑道:“阿奴性子就是这般……别急,还有一张呢。” 将第一张书信递给胡玉芬,沈元又看向第二张。 很快,第二张的内容也读完,信中大概讲述了他在临沧的鸣泉书院,和天下文人辩学比斗,与陆致远一起拜访临沧几位圣贤的事情。 一直到结尾,也只有一句“纸短难以言尽,儿很好,爹娘勿念”。 “看吧看吧!” “这臭小子就不如石头孝顺。” 胡玉芬笑骂着将信重新塞回信封,嘴上虽然骂着,但还是郑重的将信收了起来。 “唉!” “此番游学也算是让他大涨见识了,云中偏远,若非走出去,物华天宝的中原之地到底是什么模样,他可能一辈子也不知道。” “更是难以见到天章城,鸣泉书院,与天下文人辩学,向当世圣贤求教。” 沈元感慨着。 胡玉芬听后微微点头,看着手中的家书,不禁又想起了大儿子沈文煋。 “夫君,按理来说,凤仙郡大捷已经过去许久,石头也该回来了,怎么至今都没有消息?” 沈元微微摇头:“朝廷的事,咱哪知道。” “不过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行了,你先做饭吧,我修炼一会。” …… 西域。 残阳似血,广袤的战场上,尸横遍野,战马的嘶鸣和士卒的惨叫此起彼伏。 残破的旌旗歪歪扭扭矗立着,断裂的戈矛和箭矢随处可见。 “呸!” 身穿残破皮甲,发丝凌乱,满脸血污的沈文煋吐出嘴中血沫,以长棍拄地环顾四周。 “还有能喘气的吗!?” 随着他的一声吆喝,身旁横七竖八的尸体中,有几人颤颤巍巍站起身子。 “将军!?” 看到其中一个身影好似张斌,沈文煋连忙跑了过去。 此时的张斌满头血污,左半边脸颊连同耳朵都被削去一半! 血肉模糊,看上去十分凄惨可怖! 在沈文煋的搀扶下,他踉踉跄跄来到一处高坡。 周围其他还能动的百十名士卒此时也都围了过来。 “石头……” 微弱的声音从左前方传来,众人听到声音,慌忙跑过去。 一面被锋利长矛洞穿的巨盾下,赵金虎面带痛苦,挣扎着想要起身,但肩膀却被那长矛洞穿,死死钉在地上! “快帮忙!” “不要将矛拔出来!” 几名士卒七手八脚将赵金虎从地上扶起,把那巨盾拿掉。 “快速打扫战场,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兄弟们!” 张斌忍着脸上的伤痛,声音嘶哑喊了一声。 数十名士卒领命后,便在漫山遍野的尸体中开始翻找。 “将军,喝点水。” 沈文煋将一个染血的水囊递到张斌面前。 接过水囊,张斌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皱眉看向四周。 “狗娘养的蛮族,怎么那么多武者!?” “我军精锐数倍于他们,最后竟只是惨胜……” “大将军那边不知有没有得手?” 张斌说着,扭头看向沈文煋:“小子,还能骑马?” 沈文煋拍了拍胸膛道:“请将军吩咐!” 张斌从怀中掏出自己的令牌丢过去道:“你立即赶往雾崖山,告知大将军吾等左路大军已无力再战,若拿不下鹤郡,就只能撤退了。” 沈文煋接过令牌,立即找了一匹完好的战马,朝雾崖山方向赶去。 第50章 修仙者 夕阳西斜,天色渐暗。 一人一骑穿梭在林间,忽地身下战马发出一声嘶鸣,蹄脚一软,直接摔倒在地! 巨大的惯性将马背上的人甩了出去。 沈文煋反应迅速,身体在半空一个翻滚,稳稳落地之后快步跑到战马身旁,准备将它拉起。 但此时的战马呼吸微弱,显然是已经力竭。 沈文煋无奈,只能解掉马儿身上的缰绳,拍了拍它的脑袋低声道:“既然跑不动,就放你自由吧,能否活下去,就看你的造化了。” 说完,他便确定好方向,徒步朝雾崖山跑去。 皎月渐升,转眼已是子时。 连续狂奔两个多时辰的沈文煋终是感觉到了疲惫,倚着一块巨石休息。 他从腰间布袋拿出一张烙饼,刚掰下一块塞进嘴里时,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原本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好似突然消失了! 周遭寂静的有些可怕! 察觉到这些,沈文煋将手中的烙饼塞进布袋,缓缓从身后取下两根生铁短棍,握在手中,目光戒备的看向四周。 夜色漆黑如墨,月光被浓密的树叶遮挡,偶尔有一丝光亮从树叶间隙中照射进来,伴随着树叶的晃动,影影绰绰,光怪诡异。 虽没有看到东西,也未听到任何动静,但沈文煋脸上的表情却是越来越凝重,越来越紧张。 他能感觉到有东西在靠近,直觉上的压抑,让他掌心不由的冒出细密汗水! 噗通! 噗通! 心脏快速跳动的声音清晰入耳,沈文煋脚步缓退,将身体紧紧贴着背后的巨石,想要找到一丝安全感! 然就在此时,微风乍起! 一股浓烈的腥臭味顺风扑面而来! 沈文煋大骇,忙将手中的生铁长棍举在面前! 锵! 黑暗中,一道褐色的身影急速扑来,巨大的利爪狠狠拍在生铁长棍上! 恐怖的力道让沈文煋忍不住身形一矮,双腿都下陷了寸许! 电光火石间,他也顾不得发麻的手臂,一个懒驴打滚,狼狈躲到巨石的另一侧。 余光瞥见那怪物的身形时,顿觉骇然! 那是一头狼! 但体型却要比普通的狼大数倍,足足和一头小些的耕牛相当! 浑身毛发锃亮,背部居然还生长着一层类似鱼鳞般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鳞片! 硕大头颅上,狠厉的眸子散发出淡淡幽光,獠牙更是闪烁着令人胆寒的锋芒! 怎会有这么大的狼!? 这是什么怪物!? 感受着巨狼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沈文煋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快要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那巨狼一击被挡下,散发着淡淡幽光的眸光中竟流露出一丝人性的戏谑,伏着身躯,龇牙咧嘴缓步走来。 沈文煋不禁握紧了手中的长棍,准备与这畜生殊死一搏! 大战一触即发之时,那缓慢靠近的巨狼忽然顿住了脚步,硕大的头颅昂起,目光充满戒备看向沈元的左后方。 “呜——” 巨狼发出一声示威性的低吟,随后竟直接转身朝着黑夜的丛林逃去! “好狡猾的畜生。” 沈文煋正疑惑时,身后巨石上方忽然传来一道淡然的声音。 他连忙回过头,发现身后三丈高的巨石上方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男人一身青衫,头戴斗笠,手中拎着一柄长剑。 女人一袭红色劲装,齐耳短发,手中握着一尾长鞭,正好奇的打量着他。 沈文煋刚想拱手开口,两人便如同落叶般,翩然从巨石落下,出现在他的面前。 “灵气入体,气息浑厚……” 劲装少女贝齿轻启,语气中带着一丝意外,随后身形一闪,直接冲了上来! 沈文煋本能的想要躲闪反击,但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如同鬼魅般躲开长棍的同时,手掌瞬间便抓住他的手腕! 少女看似柔弱,但那双手的力气却出奇的大,如同铁箍一般,让人难以挣脱。 “可惜了……” “灵根驳杂,还以为捡到一个好苗子呢。” 说完这话,她有些失望的松开了手。 “呵呵……”青衫斗笠男子闻言轻笑:“旸淖之地本就灵气匮乏,堪比罚地,若非如此,那些上品仙宗又怎会放任不管?” “也是我栖云谷近些年没落了,争不过那些仙宗,师父竟会想着到这里寻找弟子。” 男子言语之中充斥着对这方土地的贬低。 少女不以为然道:“事无绝对,合山师兄可莫要忘了青萝剑庐的那位剑仙。” “此地既然能出现铁脊妖狼这等妖兽,必然也会有身负灵根之人,我们再找找便是。” 斗笠男子没有辩驳,瞥一眼沈文煋后对少女道:“我们走吧。” “二位且慢!” 自从两人出现,沈文煋虽然没有捞着说话,但从他们的对话中隐约听出了一些东西。 这两人来自一个叫栖云谷的地方,言辞之间,好像是一个能够“修仙”的门派势力! 结合二人的手段,没有出手就能震慑住那恐怖的巨狼,还有“灵根”、“灵气”等说法,让沈文煋不禁想到了当年许修所说的仙人! 面前两人听到他的声音,好奇转身。 沈文煋连忙恭敬开口:“敢问二位是仙人吗?” “仙人?” 少女和斗笠男子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吾等可算不得仙人,只是刚到练气圆满,连胎息都没达到的修士罢了。” 练气、胎息! 沈文煋有些不明白这两个境界对比武者的先天会如何。 但直觉上,他能够感觉到眼前这两人比当初见到的许修还要强! 那少女刚刚似乎是检查了他的身体,说什么“灵根驳杂”,这就意味着自己似乎没有“修仙”的资质。 沈文煋有些失望,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天赋很好,十四岁的年纪就已经达到后天巅峰。 未曾想,依然入不了“仙人”的眼。 但今日既然侥幸遇到了“仙人”,他自然不甘就此放弃! 就算自己不行,也得想办法给弟弟妹妹们争取一个机会。 万一他们有拜入“仙人”门下的机会呢? “你还有事?” “若无其他事,就尽快离开此处吧,以你淬体境的实力,即便不是妖兽,一些强大的普通野兽也可能要了你的性命。” 斗笠男子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 “二位仙人是准备在虞国寻找有修仙资质的弟子吗?” 见对方要走,沈文煋硬着头皮再次开口:“在下有一计或许可以帮到仙人!” “哦?”听到这话,斗笠男子转身道:“说来听听。” 见对方感兴趣,沈文煋连忙开口道:“在下生活的地方被称为虞国,二位仙人若是想要招收弟子,可以和皇室接触,借皇室之名昭告天下。” “届时,想要什么样的弟子尽可提要求。” 沈文煋说完,心中充满忐忑。 他不知道此举是否可行,但若是任由二人这般漫无目的的自行寻找,弟弟妹妹们怕是很难有机会。 唯有这般,或许能有一丝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