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巡盐御史衙门 第一卷 1.1巡盐御史衙门 大周靖安七年,扬州。 正是“暮春三月、江南草长”的时候,随着春日的暖阳逐渐照射大地,有些过于“尽责”的残雪终于化尽,被寒冬压抑数月的绿意早已按耐不住焦急,偷偷夺回了本属于自己的“地盘”。 就在城中心区域,一座明显破旧、唯独大门亮眼的官衙坐北朝南,屹立在宽阔敞亮的大街旁,两名各执水火棍的衙役昂首挺胸立于门边,看起来颇有几分英武。 只可惜空有威势,门前却连一个人影都无,实在有些煞风景。 想想也是,没事儿谁跑到衙门来做什么? 所以,院内显得颇为安静。 就在正院东配殿中,一桌略显简陋的酒席已经摆好,四个家常小菜、一壶陈年老酒、一老一少两人在座,大概是他们的话题不方便外传,房间内没留任何下人。 “林大人,老夫实在想不明白,这巡盐御史衙门的事情,你为何要这么拼命?”老者表情凄苦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整个扬州都知道,你是姑苏林氏的旁支出身。 那又如何?他林如海和林家本宗的关系多差,难不成你自己不清楚吗?他在这里一坐多年,除了你林大人,还有哪个林氏族人跑来投靠?你又何必呢? 老夫记得,从你掌管盐丁开始,到现在不过区区两年时光,仅仅是由你出面抄没的家族有多少了?五家怕是打不住吧?他林如海立了大功,拍拍屁股升迁回京,自然诸事不沾。 可你林锐一个捐官,哪怕是他帮着办的,难不成也想跟着走吗?你我都明白,他是当今天子的心腹之臣,你算什么?待他离了这江南是非之地,你又准备如何收场?” 就在和他隔着小桌的对面,端坐着一个英俊的年轻男子,一身合体的青色官服,棱角分明的国字脸上眼神明亮,再加上足足八尺有余的身量,哪怕是端坐之时依然挺拔如松,让人一见难忘。 这当然就是老者口中的“林锐”。 “有劳何家主挂心,晚辈自有考量。”他并没把老者的威胁当回事,更没搭理所谓“旁支”,“这两年你们一个接一个的帽子往我头上扔,从什么‘在世秦琼’到‘净街恶虎’,加起来足有十几个吧? ‘盐丁’隶属于巡盐御史衙门,该干什么是我能决定的?你刚才说少了,这两年被我抄了的小盐商,加起来一共八家,你们何家是第九个,当然,肯定不会是最后一个。” 老者“何家主”的表情明显一僵。 “林大人既然明知如此,何不放我们何家一马?”但他依然不死心,“盐税之事并非一朝一夕可定,更何况去岁已经收到两百万两,对得起朝廷恩典,如今不过刚刚开年,老夫不才,可以认筹......” “早特么干什么去了?”林锐懒得接茬,“两百万两?何家主也是土生土长的扬州本地人,不会不知道这白货的生意究竟有多大吧?这么大的生意只交这么点儿银子,打发叫花子呢? 大周朝本就是江南立国,太祖皇帝之时已能收到足足三百多万两的盐税,别忘了,那时候朝廷定都金陵,过了长江就不是自家地盘,和现在差远了。 如今的天下,国土、人丁全都五倍于初年,按道理说,吃盐最少也得有个三四倍,可这盐税的银子竟然不增反降,不如何家主告诉林某原因?这么的多银子,总不至于会长腿,自己跑没了吧?” “那也不是我何家的罪孽!”老者彻底稳不住情绪,“从江南放眼天下,三岁孩童皆知‘八大盐商’,你林大人不去料理他们——” “这八家关系太硬,办不了!”林锐一点儿都不矫情,“随便拉出一家,路子最少能捅到一部侍郎,别说是我,林大人哪怕是天下公认的天子心腹,一样扛不住。” “难不成我何家就该死吗?”老者愤怒的猛然起身摔了杯子。 “不该死,嗯?”林锐的表情瞬间冷下来,“或者说的直接点儿,你们这些盐商有一家算一家,哪家满门抄斩委屈了?我林某人抄了这么多家小杂鱼,哪次送去刑场,围观百姓不是拍手称快?” 老者张了张嘴,却一句话反驳不出来。 盐商有谁不该死? 呵呵! 都不用出门,何家最少背着上百条人命,光是灭门就好几家! “行了,我找你来,是不想太麻烦。”眼见老者再也说不出什么东西,林锐也懒得耽误工夫,“把你们何家的银子交代清楚,还有账目之类东西,都说出来,我做主给你们留个全尸。” “真不能——”何家主依然不死心。 “不能,反正何家大院的一个都不能放。”林锐说的很死,却让老者表情一亮,“按规矩,你们全家都是斩首弃市,我可以给你们一个体面,别落得太难看。 这么着吧,何家但凡是主子,不论正经的还是半个的,都能落一口薄棺,我找个没人的地界儿埋了,刑场那些就用你们的奴才仆妇充数,够了吧?” “有劳了!”何家主长叹一声站起来,“还是请你找个靠得住的手下,我会把一切都交代清楚,久闻林大人仗义,说话从来是一口唾沫一颗钉,老夫只能在九泉之下,多谢为我何家留下根苗!” “来人!”林锐点点头,招呼手下进来,“给何家主一个清静!” “大人放心!”早已守在院中的亲兵急忙躬身应下。 老者表情苦涩的向外走去。 “林大人就不好奇,为何这次突然查到我何家?”却不想已经出门时,他突然回过头,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比如那些证据?” “你们各家算计起来,不是一天吧?”林锐表情一沉。 “只是算计?”老者冷笑起来,“我们这次栽了,我认,可林大人不会以为,我何家的银子会这么好拿吧?若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你还是查查的好!” “你知道?”林锐很不放心。 “不完全清楚,只是不甘心。”老者无奈的摇摇头离开。 目送几人去了门房,林锐长长舒口气。 至少,这次事情算是暂时干净了。 他也没再多坐,转身大踏步向正堂内室走去。 进门之后,就见一个堪称样板式的中年帅哥端坐在主位,面白微须、神色淡定,身着青色书生长衫,右手执卷、左手轻轻敲打着桌面,大概是读的正好入港。 正是时任的两淮巡盐御史林如海。 “办完了?”眼见林锐进门,他笑着合上书卷,轻轻放在桌上。 却见封面右上部分,《文心雕龙》四个字分外醒目。 “林叔放心!”林锐随意拱手就算行礼。 “你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林如海轻轻一叹,“说起这何家,平日里还算恭敬,往年在乡民之中,修桥铺路、怜贫助寡的事情做的也不少,可惜枉顾国法,着实可恨!” “更可惜的是,何家只是杂鱼,真正的大鱼抓不了。”林锐知道眼前之人的梦想,自然顺着说,“不过,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解决也不是三两天能办的,不如将来再看。” “也罢了。”林如海点点头起身,“何家既然招了,剩下的事情你也看着料理好,不要留下什么尾巴,这次处置他们,扬州几乎能说话的都递了帖子,还是要从速办理!” “林叔多虑了,小侄不会给自己留话把!”林锐早有计划。 “你有心就好。”林如海满意的点点头,“中午我还有个文会要参加,下午就不过来了,今晚你来府里,自年前辛苦到现在,总算收拾利索,正好我们一家人吃顿饭,别生分了!” “林叔赏饭,小侄还敢不去?”林锐忍不住笑出来。 林如海这才放心的离开。 林锐跟着送到衙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西南拐角的胡同内。 “大爷!”正想些有的没的,身后传来手下的声音。 “林钊,都办妥了?”林锐没有回头。 “那老东西写的很痛快,奴才看着又是一笔好收成!”手下一脸兴奋,“这帮子盐商真真该死,何家在扬州盐商里不算大,怕是排在中等都不偏上,光是交代的东西已经将近三百万两银子!” “按老规矩处理。”林锐没多问,“还有,我刚才答应他的条件你也听见了,一并安排好,横竖不值什么,没必要弄得难看,再就是交代一下手底下的儿郎们,赏赐少不了,别让我难做!” “大爷放心,我看谁敢不长眼!”林钊脸色一白,“倒是另有一事,奴才听说那老东西人老心不老,有个养在外面的相好,跟了最少十多年时间,怕是还有野种留着,是不是一起——” “别太绝,这事儿也就是圈子里传传,留着正好为我们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林锐摇摇头,“何家是该死,其他盐商哪个不该死了?正所谓‘物伤其类’,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对我们没好处。” “奴才明白了!”林钊急忙点头。 “姓何的呢?”林锐没再多管。 “林钰带人押送去大牢,跑不了。” “把我们对何家处置的消息放出去,能震慑最好、镇不住也罢,就那意思吧。”林锐点点头,“所有银子记得做好账,该上缴的不能落下,林大人那里知道该怎么说?” “大爷说笑了,属下又不是第一次干活儿!”林钊急忙低头。 “那就好!”林锐又问了几件事才摆摆手,“去吧!” 哪怕明知道他不在意,林钊依然躬下身子,慢慢退到门外。 待他走远,林锐没再多话,招呼关门后转身向内院走去。 1.2  林家 第一卷 1.2林家 大周的地方衙门种类繁多、大小各异,但总体结构上都差不多。 按照“前衙后住”的惯例,从大门开始的话,基本上是前院直通大堂、两侧配殿和衙房,接着是正堂和东、西耳房,以上是处置公务的地方,最后的院子作为内宅,自然是官员及家眷的住处。 当然,这只是大方向。 实际上根据地位不同,相应的“分区划片”差别极大,比如同是用于安排下属各部门的配殿,巡抚或者提督之类衙门至少是“跨院”,定级只有从五品的巡盐御史衙门,只有东西各三间厢房。 又比如同是住人的后宅,最好的能带不止一个花园,这里却真的只是“后院”,三间正房各带东西耳房、两侧各有两间厢房,就这些,所有功能区都要在里面安置。 再加上“当官不修衙”的惯例,整个院子的情况可想而知。 所以,大部分情况下,府、县两级的官员根本不会在后衙住。 林如海自多年前到任扬州,就在衙门西侧置办了宅院,两处只隔一条胡同,后衙原本空着,林锐过来投靠后,正好可以住下,既解决住处问题,又落实了“前衙后住”的规矩。 一石二鸟,可喜可贺——个屁啊! 哪怕是已经住了两年多,每次过来后看到堪称破败的院子,他都有一种“无语问苍天”的冲动,这还是他数次不顾“当官不修衙”的规矩,安排人修缮后的结果。 可惜只能修补一些明显问题,没办法大动,要不然会被弹劾。 幸好,院子如何不止是看状态,最主要的是看住的人。 林锐刚一进入后宅院中,就见一个娇俏的姑娘侍立在东厢房门前,一身粉绿相间的丫头装束,针脚布料却颇显精致,双丫髻梳的一丝不苟,见他进门急忙含笑万福。 “奴婢见过锐大爷,我们姑娘让——哎呀!”丫鬟一句话没能说完,人就已经“腾空而起”,被某人直接横抱起来,本就娇小的身量,此时愈发显得可爱,“大爷待奴婢说完!” “好雪雁,你只顾着多嘴,怎么不想想都多久没来了?”林锐却没这么好的耐性,说话的工夫已经将她按到房中,甚至懒得将衣衫完全除去,“还是先尽了丫头的‘本命’!” “嗯——大爷!”丫鬟还想再说,却已经随着压力只顾迎合。 小半个时辰后。 “你这狠心人,不过才几日工夫,怎么这么催命!”雪雁慵懒的歪在某人怀中,身上的力气却早已被压榨的一丝难留,“我们姑娘知道你晚上要去用饭,专门差我过来有事相求呢!” “哪里够得上一个‘求’字?”林锐哑然失笑,先低头细细品尝良久,才把玩着怀中绵软说道,“这次又是什么小玩意儿?咱们丑话说在前面,银子无所谓,被夫人打手心时别把我供出来。” “不过是一套银宝斋的九连环,我们姑娘上次随夫人去知府衙门串门的时候,在他们家姑娘那里见过。”雪雁白他一眼,“可惜时间不长,好几扣都没解开,姑娘很不甘心呢!” “林妹妹倒是不客气!”林锐无语的勾了勾丫鬟的小鼻子,“银宝斋做的是首饰生意,在整个扬州城都算前三名的大铺,出的东西少说也是银质,九连环虽是玩物,一套没十两银子下不来。” “嘻嘻!”雪雁只顾在他怀中磨蹭,半句歉意也不提。 “小东西!”林锐看出她的意思,低头咬起耳朵,“林妹妹虽说女儿家心性,惯是有所喜好,但多是要些书本儿金石之类,这套玩意儿是你要的吧,嗯?” “大爷!”雪雁主动扬起螓首,却发现某人故意扭头不接,只好噘着嘴滑下去,又顾忌羞涩,顺手将锦被一带,整个人完全盖住。 “嘶——”林锐舒服的靠在床头,片刻后才眯着眼睛开口,“我今晚去府里吃饭的事情刚安排不久,还是林叔叔口头提起,虽说你们府里到这边没几步,你的耳报神也够快的,财叔的消息?” “嗯嗯!”雪雁只能点头。 “小东西,你过来的时候,总要找个由头告诉林妹妹,回去不能空着手,等会儿记得说清楚,我让人一并安排。”林锐没再多问什么,反正只是几两银子的事情,根本不算麻烦。 “嗯嗯!”雪雁继续点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撩开锦被,刚想下床却被按住,眼看某人似笑非笑的表情,只好闭着眼睛一仰头,这才被松开冲到小桌。 “不枉我这么长时间的‘教导’。”林锐笑着调侃。 “大爷真是的,奴婢都......你还非要欺负人!”良久后,她红着脸吐掉漱口水,又梳洗一番后才坐到床沿锤他几下,“也不知哪里学来这些个羞死人的东西,只拿奴婢作践!” “上来!”林锐笑着将她再次拥入怀中,片刻后舒了口气,“还是说说林妹妹要的书名吧,虽说还有一下午,若是她想找什么麻烦的东西,我还真不敢保证找到。” “嗯——我们姑娘写了条子,奴婢怕丢了误事,就放在内兜里存着。”雪雁说话带着颤抖,“不是什么孤本、坏书之类,奴婢看着没什么书名,就是想要大爷帮着找几本时新的闲书打发时间。” “那还好!”林锐这才放心,“我让人连同你那套九连环,一起买来带上,只是这些东西不方便送去内院,我都交给财叔,你明天再找王嬷嬷要,别让夫人看见。” “大爷放心,奴婢省的!”雪雁无力的答道。 “财叔”名叫王财,是林家的家生子、林府的门房,他老婆王嬷嬷是随着林夫人的陪嫁、林妹妹的奶娘,两人都是林家最核心的下人,和雪雁一共三个,是林锐专门拉拢的“眼线”。 无关于什么“阴谋、算计、黑暗”之类屁话,说白了就是他作为“外勤”,和“总部”人员拉好关系、必要时防止消息闭塞。 因为他不放心。 按照对外的说法,他是姑苏林氏旁支、林如海的族亲,实际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哪怕是按照所谓的“宗族”之说,他和林府的关系别说什么“五服”,“八服”都服不上。 因为林如海自己和姑苏林氏本宗的关系就已经远的够呛。 “这林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虽有几门,却与如海俱是堂族而已,没甚亲支嫡派的;今如海年已四十,只有一个三岁之子,偏又于去岁死了;虽有几房姬妾,奈他命中无子,亦无可如何之事。” 所谓“堂族”与亲族相对,属于纯粹的非嫡系亲属,若非被亲族宗室收养、招赘及认领等,无法享有任何继承权,再加上林如海宦游几十年,极少联络,两边的关系早已断的差不多。 这就是林妹妹后来只能投靠贾府的最主要原因——无人可用。 所以,他需要绝对保证维持好与林如海、林家的关系,若是不弄好可靠的消息来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因为信息差惹到麻烦。 只不过,中间出了些偏差。 王财、王嬷嬷还好说,多花点儿银子就行,两人虽说对林家绝对忠心,但也明白他的意思,这在大家族中属于完全正常的操作。 雪雁却是内宅的丫鬟,按理说他根本见不到,若不是林妹妹有一次正好急着想要找一本很少见的老书,丫鬟没办法,才从王嬷嬷口中无意中知道他,两人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任何交集。 要不然,世家大族的内宅是外人能随便联系的? 族亲? 八服都不沾的所谓“族人”,加起来上千,有多大意义? 林锐当然会趁机保持联络,也按照惯例多加拉拢,其实没啥特殊,无非就是些姑娘们喜爱的小东西,又或是稍微贵些的布料首饰等等,加起来不值几个钱。 他却没想到,对于雪雁这样一个什么世面都没经历、甚至连年轻“外男”都只见过他一个的丫头片子来说,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于是,她在一次来后衙找人时,正碰上精力无处发泄、正光着膀子撸铁的某人,登时羞红脸不知所措,却并没有任何回避的意思。 林锐看着可爱,没忍住抱进了房间,一番好事后各自满意,丫鬟对他的称呼也换成了“大爷”,自称“奴婢”,彻底定下关系。 嗯.....意外收获? “好爷,饶了奴婢吧!”就在他回忆的时候,雪雁突然叫道。 林锐只好顿住动作,无奈的搂紧丫鬟。 “这才多久?”他很是不满。 “大爷,奴婢还要回去复命呢!”雪雁害怕的推拒,“因为要招待你吃饭,我们夫人亲自安排事情,这会子大概还要和我们姑娘交代事情,奴婢要是再伺候,怕是连走路的能耐都没了。” “夫人?”林锐皱了皱眉,“确实不能耽误了。” “奴婢告辞——哎呀!” “饶了你不难,总不能让我挂着。”林锐拍拍她的脑袋。 雪雁只好又一次委屈巴巴的跪下去。 林锐这才慢慢倚在床头,舒服的眯起眼睛。 1.3  林府家宴 第一卷 1.3林府家宴 当晚,林府正院正房。 林锐刚一进门,就见林如海正和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在厅中谈笑。 大的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明显比实际小的多,一身合体的天青底色、黑白相间刺绣花纹宫裙,身量长挑、体态丰盈,看到他时含笑示意。 小的却显娇俏,因为尚未完全长开,身着米白底色、墨竹刺绣花纹襦裙,瓜子脸上带着欢快的笑意,似是说到高兴处,只是看到他的时候突然噘嘴,还甩出一记白眼。 这两人当然就是贾敏和林黛玉母女。 当然,理论上说,他肯定不该知道这位“族妹”闺名的。 “见过林叔、见过夫人!”林锐当然不能盯着人家不放,一眼后就急忙低头行礼,“劳烦今日赏饭,小侄愧领了——见过林妹妹!” “你呀,这么长时间依旧客气!”贾敏起身点点头。 “哼!”林黛玉却将螓首扭到一边,似乎带着气性。 “死丫头,还不见过你锐大哥!”贾敏没好气的拍她一下。 “才不!”林黛玉依旧不满,“上次他何时来的?这都过了几个月?也不见上门探望,知道的说是族兄避嫌,不知道的怕要以为人家看不上,懒得上门呢!” “林妹妹不能冤枉好人啊!”林锐急忙叫屈,“这么长时间我都忙着公务,可是一天都没闲下来,今天好不容易完事儿,你看林叔不是怕我饿着,这才专门赏饭?” 说完,他还故意委屈巴巴的看着林如海“求救”。 说起来,他并没有说假话。 上午与何家家主所说的事情都是真的,但并不完全一致。 他以前确实抄了八家盐商,却都是一些不怎么上台面儿的纯粹杂鱼,基本上理由充分就能直接办,最多有些市面上的压力,官面上根本没谁搭理。 何家不然,因为他们已经算是真正的“入圈”,放眼江南都是小有名气的商家,也许入不了核心圈,但影响力和人际关系已经足够覆盖到府、县两级的衙门。 所以林如海才说“扬州几乎能说话的都递了帖子”。 幸好也只到扬州府衙,再往上何家没啥路子,好歹顶得住,要是真能捅到江南行省的布政使、按察使甚至巡抚、提督级别,百分百会有紧随而来的朝堂压力,哪怕林如海都难受。 当然,这说的是八大盐商,除了他们,其他盐商可做不到。 饶是如此,明明只是巡盐御史衙门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处置一起盐商偷税漏税及贩卖私盐案子,前前后后却拖了三个多月,中间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和扬州各级衙门扯皮。 甚至还有数次见血,何家既然是盐商,手底下肯定会养一批保护生意的亡命之徒,平时花大价钱喂饱,关键时刻要他们拼命。 可惜,林锐别的不敢说,动刀子还真不怕谁,他一开始能被人称为“在世秦琼”,真就是靠着一条重达十五斤的六尺钢锏,一次次血战杀出来的名声。 换成之前那些杂鱼,基本上十天八天就办了。 “安平这段日子确实很忙。”所以,林如海笑着帮忙解释,“外面的公务要不是有他帮忙担着,我这老骨头可没这么多闲情,又是文会又是休息的。” “安平”是他帮某人取的表字,却是觉得“锐”字作为名字太过锋芒毕露,取一个表字加以“中和”,这也是很常见的取字习惯。 “你看,林叔都觉得我辛苦!”林锐急忙接话。 “你们在外面如何,外人又看不见,还不说什么是什么。”林黛玉依然不满,“还说是‘哥哥’呢,一个多月都不上门,真真狠心!” 她这话一出,其他三人明白是在强词夺理,全都笑了出来。 “是是是,林妹妹说的都对!”林锐忍着笑“道歉”。 他对林黛玉的称呼其实不合规矩,正常应该是叫“大妹妹”,但他第一次见面就习惯性用上,很轻松被林家人接受,也就没再改。 “好了,还不随我过来!”贾敏见他们“和解”,这才推着女儿让过客厅中间摆放的屏风,两人一起到里边就坐,“你锐大哥忙的不都是你父亲的公务?” “我们也坐吧!”林如海笑着摆手示意。 “林叔请!”林锐后退半步。 待两人入座后,早已等候在门口的下人立刻开动,很快两桌简单却很是精致的酒席摆放完毕,虽是“家宴”,男女照样不能同席。 他和林家内眷说几句话无妨,肯定不能接触太多,规矩如此。 只是,他的脑海中却始终浮现着两道倩影,怎么都挥之不去。 “这丫头性子急,你多担待点儿。”等到菜上齐,林如海亲自为两人倒上酒,“说起来,自从你来过家中后,她已经开朗许多了。” “林叔哪里话,我这做哥哥的,照顾妹妹还不是应该吗?”林锐双手接下杯子主动敬酒,“再说了,小侄要是没有林叔照顾,肯定不会有今天的日子,更别提什么‘担待’。” 林如海笑着陪饮,两人边吃边聊,说的都是闲话,中间还有贾敏时不时插几句,甚至两次出来,示意下人为他倒酒布菜,态度非常友好。 一顿饭足足吃了超过一炷香工夫,气氛很是融洽。 “何家的事情,你都安排好了?”待到残席撤去、饭后茶端进客厅,林如海目送妻女离开才谈起公务,“说起来,我这次确实有些太急躁了,要不是有你帮衬,事情恐怕很难办好。” “林叔哪里话,能把何家处置掉,全靠朝廷威仪,我不过是狐假虎威,做些拉大旗扯虎皮的事情而已。”林锐说着套话,心里却暗暗一叹,“只是,收缴的钱物需要最少半个月才能处理好。” “哦?”林如海皱了皱眉,“这么久?” “何家不同于其他杂鱼,本就家大业大。”林锐的解释很随意。 因为实际情况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林如海算是非常标准的封建士大夫,出身不低、十年苦读,愿意按照“古礼”要求自己,但并不死板,一些他能理解的该通融之处,不会真的死咬着不放。 所以,他在科举探花及第后,先被授官翰林院编修,后转都察院(兰台寺)御史,各方面表现非常突出,很得当今在位的靖安帝看中,被倚为心腹之臣。 区区数年提到兰台寺大夫(位同佥都御史的虚衔、正四品),能是一般人吗?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对许多台面儿下事情的看法太过理想化。 林锐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当初他刚来投靠的时候,想的其实不多,总结起来就是“抱住大腿求带飞”,但第一次抄掉一家杂鱼盐商的时候就发现,林如海在《红楼》中死的不明不白,真的不是没有原因。 抄家并不是简单一句“赃款查收上缴国库”就能办完,因为这是封建时代,地方上、特别是县级以下真正做主的,并非一般人想象的朝廷和衙门,“皇权不下县”绝不是空话。 处理抄家的“收获”,本身就是在和地方势力“分肥”。 林如海却想当然的以为,可以在市场上公开卖掉,结果是足足一个多月过去,根本没人接茬,一大票的田宅不动产愣是挂住了。 林锐一开始也不懂,直到有人上门,找他这个“族侄”带话。 也是从那次开始,他主动接下“生意”,很快处置干净,并利用得来的好处求林如海帮忙,给他弄了个从五品的“同知”捐官,继而一步步掌握下属的盐丁武装,走到现在的位置。 这些事情、包括所有巡盐御史衙门的外务,如今都在他手里。 林如海的能力不容置疑,但他太“天真”,至今还以为两年多的事情都是凭借律法和“公务”,根本没想过水面下到底有多少事情。 林锐不是没有解释过,但被教育了一顿“大道理”。 那之后,他就再也不提,只让林如海在衙门“公务”,外面的麻烦自行处理,好比这次的何家,三个月时间、五次见血,他都以“剿灭私盐”的名义带过去,半句不多提。 反正有脑子的都不会对天子心腹动手。 就连何家家主最后的挣扎,他给的说法也是“审讯”。 处理抄家所得很麻烦,因为涉及到全额近三百万两,半个月已经算是最快,幸好他有“经验”,扬州地方上的势力都知道规矩,按惯例划分就行。 要不然,一年都别指望处置利索。 抄办何家的时候阻力极大,但在办完之后,到处都等“分润”。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即如此,你多辛苦吧!”林如海当然猜不出他心中所想,还以为当真如此,“折子我已经写好,明日就着人发出,此次抄办何家多有杂事,还是要你辛苦一番。” “林叔放心!”林锐当然不会有意见。 两人又闲话多时,直到过了戌初(十九点)方散。 他也没再耽误,出门回了住处。 刚进后衙就见亮着灯火,熟悉的娇俏身影已经站在门口。 不是雪雁又是哪个? 1.4  贾敏 第一卷 1.4贾敏 巡盐御史衙门后宅,东厢房。 “怎么这么晚过来了?”林锐揽着丫鬟坐在床沿,“我知道林妹妹一向觉浅,这会子怕是还在翻来覆去吧?你这贴身伺候的怎么跑出来了?” “还不是你送的东西不合眼。”雪雁在他怀中换个更舒服的位置,“那几本杂书倒是新的,你自己都没翻一下?我这做丫头的看着都嫌弃,别说打发时间,怕是看了更厌烦。” “不是吧?”林锐一愣,“我派下面的人找到扬州城最大的书社,直接让掌柜的把最新、卖的最好的杂书拿出十本,付了银子全带回来,林妹妹的眼光是不是太高了?” “你还说呢!”雪雁突然面颊一红,坐起身从袖袋中抽出一卷书册,毫不客气的扔在他怀里,“这也是能给我们姑娘看的?” “闲书怎么就.....嗯——”林锐刚想反驳,就看到《春染绣榻》四字书名,急忙止住话头捡起来,用力塞到席底下,“那什么,可能是......算了,没让林妹妹看见吧?” 肯定是手下人和书社掌柜误会了,但这种事情怎么解释? “幸好门房的财叔压根儿不识字,我在交给姑娘之前先翻了一遍,要不然看你怎么收场!”雪雁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下次你最好自己看看,省的惹下什么。” “我以前都看的,这次太忙没顾上。”林锐哭笑不得,“难为你跑出来一趟,幸好现在天气转暖,要是还和上月那般,不小心染上风寒,我可是真的会心疼。” “大爷,不是奴婢多嘴,是这书——”雪雁语气幽幽,主动回到他怀中,“奴婢也就罢了,横竖是伺候人的,虽说是自己不要脸许了爷们儿,到底不值什么。 我们姑娘却是冰清玉洁的,算起来还要叫你一声哥哥,虽说平日里亲近,也不能如此随意,须知这‘男女大防’是圣人留下的规矩,万万不可逾越。” “今天正赶上公务繁多,下午连中觉都没顾上,我才一时疏忽犯下错处。”林锐只好再次解释,“难为你晚上跑来,虽说肯定是走的咱们两边的后门,到底还是小心为上。” 巡盐御史衙门后院在与林府之间的巷子里有小门,林府自己也有后门,原是为了方便内宅下人出入,其实用的很少,平日里都是锁着。 雪雁身为林黛玉的贴身丫鬟,白天出入还好说,晚上跑出来真的有生命危险,万一被外人看见,林家自己都不会留,必然会打死了账,省的坏了自家内眷清誉。 “我们姑娘看着那九连环很喜欢,我就撺掇着跑来你这里再要一副,只把灯火灭了,让人以为睡下便好。”丫鬟轻轻在他怀里蹭了蹭,语气带着犹疑,“大爷.....还是熄了心思吧!” “你说什么呢?”林锐语气一变。 “不是奴婢多嘴,是大爷你——”雪雁犹豫片刻,才紧张的继续说道,“虽说我们老爷和苏州本宗早已......亲情更没剩下几分,不论苏州那边还是扬州这边都知道。 论理,这些不是奴婢该耍嘴的,可还有‘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的老话呢,大爷这般对我们姑娘......又是送东西又是照顾的,不会有什么误会吧?” “你想什么呢?”林锐哭笑不得,“我照顾妹妹还不行?” “奴婢伺候大爷之前,也以为是.....”雪雁登时面颊羞红,“连我们姑娘的贴身丫鬟身份都没顾上,哪知道竟是自己不要脸想太多,白送了身子才回过味来。 大爷,我们姑娘惯是小性的,在扬州随着我们夫人走过多少大家内宅,这么多年有几个人能入她眼?可今晚家宴,她说的那一车子话,怕是三五个‘外人’都凑不出来。” 林锐表情一顿。 要说他对林黛玉没心思,那是糊弄鬼呢?来到这个世界两年多时间,他虽然早已放弃诸如“我命由我不由天”之类的中二毛病,心里又何尝会真的忘了? 但他每次想到林妹妹,心底却总会不自觉浮出另一道倩影。 “好了,别多想。”只是,心底的毛草再多,他也不会向丫鬟乱说,“我当初流落街头,全靠林叔照顾,如今好不容易站稳脚跟,还不该报答啊?” “大爷,不是奴婢非要多嘴,你再怎么报答,‘男女授受不亲’还是要顾及的。”雪雁却没这么好打发,“奴婢一辈子都跟了主子,也想我们姑娘.....只怕那‘同姓不婚’的规矩呢!” “我还能委屈了你?”其实当初收下丫鬟之后,林锐一直没在意过她的身份,反正这年月的“贴身丫鬟”就是字面意思,主仆根本没有分开的道理。 但他不在乎,不代表别人也一样。 “大爷,我们姑娘到底——”雪雁有些急了。 “我看你是太闲了。”林锐干脆直接按下了事。 半个时辰后—— “大爷就是喜欢作践人。”雪雁用力撩开锦被,俏脸殷红。 “好丫头,我现在没办法真的赏你什么,最后总得有个去处不是?”林锐没说完就被“捶打”,“现在天晚了,你出来前交代过留门吧?” “奴婢还想一辈子伺候大爷呢!”雪雁没好气的白他一眼。 “那便好。”林锐这才放心,“你们夫人呢?” “夫人?”雪雁没跟上他的思路,但还是想了想答道,“按照惯例,她这会子应该还没睡,而是和王嬷嬷商量处理府中的事情和账目,要到亥初(二十一点)后才会安歇。 我们府里主子少,下人自然不多,后宅除了奴婢伺候我们姑娘,夫人平日多是只留两个粗使的丫头在外间守夜,再就是王嬷嬷带着两个粗使婆子洒扫收拾,厢房两位姨娘和丫头,没了。” “林叔呢?”林锐一愣。 “我们老爷都是住在正院的西厢书房,两位姨娘轮流伺候。”雪雁的回答完全超出预料,“大爷是问我们夫人吧?老爷过去一般是逢五才回后宅,这几年奴婢都记不起来他何时回过。” 林锐这才想起来,封建时代的当家主母多是如此。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几分窃喜。 “是我多问了。”他急忙拉走话题,“夜深了,你也回去吧。” “嗯!”雪雁这才起身收拾。 林府,后院。 时辰已经过了戌正良久,正房西间的灯火依然亮着。 一道倩影端坐在书桌前,将几本册子收拾起来放好,这才缓缓舒了口气,大概是忙了许久口渴,她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仪态很是优雅。 这当然就是林夫人贾敏。 “玉儿呢?”片刻后,她放下茶杯问道。 “也不知怎么的,姑娘今晚很早就熄了灯火,想是已经睡下。”身边的王嬷嬷露出不解的神色,“还有雪雁儿那蹄子,今天也没有跟着闹腾,老实的不得了。” “大概是白日里玩闹累了,睡的踏实也是有的,这丫头一向觉浅,天天这样我才放心呢。”贾敏并未当回事,反而露出几分喜色,“可惜,她能如此好睡的日子不多。” “前几日老爷找了个安神的方子,听说是宫里流出来的,大概是今天起效了吧?”王嬷嬷考量片刻才答道,“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呢!” “若是当真如此,我定会到天宁寺好好拜拜。”贾敏却没当回事,笑着开了句玩笑才将桌上的一只锦盒打开,“这是锐哥儿晚上过来时,留在门房的东西?” “可不就是?”王嬷嬷急忙点头,“锐大爷不是孝顺吗?” “足足两万两,谁敢说不孝顺?”贾敏却面露苦笑,边说边将锦盒关上,“这两年他跟着老爷,管着几百号盐丁,别的事情我说不清,唯独这银子,怕是没少弄。 我们老爷是读书人,惯是耻于谈利,没想到带出个锐哥儿来,竟连这些东西都懂,幸好我还在国公府做姑娘的时候,多多少少听过一些,要不然定会被吓坏。” “姑娘,这两年奴婢虽说记不大清,却也有个大概,锐大爷送来的银子怕是能有十几万吧?”王嬷嬷笑着说道,“老爷的人品奴婢懂的,不如让我们后宅处置好了。” “一共十三万六千两。”贾敏摇摇头,拿着锦盒起身,放入一只很是敦实的柜子中锁好,“既如此,就当是给他攒着吧,倒是另一件事要小心,他给玉儿送了书本?” “这个奴婢不懂,但也知道不少。”王嬷嬷很是茫然。 “看来,那丫头房中的锁着的书本都是这么来的。”贾敏面露宠溺之色,“姑娘家家的,在闺中无事些许闲书看就看了,只别读进去出不来便好。” “夫人哪里话,姑娘这么聪明,岂会被几本书迷惑?”王嬷嬷急忙摇头,“再说了,锐大爷既然送书,还能不小心看看?” “他们爷们儿忙着公务,粗心也是有的。”贾敏摇摇头,“我看还是哪天找来翻翻,省的弄出什么不好收拾的麻烦。” “夫人说的是。”王嬷嬷自然不会反对。 “夜了,回去歇着吧。”贾敏望向前院,表情很复杂。 1.5  林黛玉:锐大哥真是的 第一卷 1.5林黛玉:锐大哥真是的 巡盐御史衙门,正堂东耳房。 转眼大半月过去,何家的收缴总算处置利索,可能是年节刚过不久、青黄不接的原因,这次的“生意”比平时慢了不少,以至于耽搁之下,竟是已到三月底。 同样不对劲的还有报上来的账目。 “你没算错?”林锐表情严肃的望着手下。 就见总账最后的“合计”上,清楚写着“贰佰玖拾陆萬柒仟叁佰肆拾伍两”,如此庞大的一笔银子,全都是何家抄家后得到的。 “大爷,您要说奴才偷偷藏点儿,好歹能说过去,可这一下子多出近百万两,您就是把我剁碎了熬油,怕也凑不出这个数啊!”亲信手下林钰非常委屈。 “大爷,这账目有什么不对?”另一个手下林钊很不解,“那天何家的老东西交代时,奴才跟着算过,最后的总数肯定是超过三百万两的,不是正好对上。” 这个和刚才的林钰虽然也姓林,其实全是扬州本地人,却都自称是“姑苏林氏旁支”,林锐当时刚刚接下巡盐御史下属的盐丁人马,正是缺人的时候,就一起用着。 连他们的名字都是他在收下后改的,以前的根本没法上书面。 姑苏林氏近几代排辈是按照“五行”来的,但并非“金木水火土”的顺序,具体什么原因,林锐也不懂,只知道“水”字辈(林海字如海)下就是“金”字辈(锐、钊、钰)。 两人之中,林钊身体壮实、性子耿直,现在管着亲卫骑兵总旗,林钰读过几天私塾,人也聪明,现在算“大管事”,负责各种杂务。 “账不是这么算的。”林锐表情凝重的缓缓摇头。 “何家最值钱的是田宅,可这些个大宗的东西价格虽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却要全卖出去,能卖出六成都算好的。”林钰急忙解释起来,“实际上,奴才都是按照半价,好歹卖完了。” “多出来的银子怎么来的?”林锐严肃问道。 “都是从何家的几个私库中抄出来的。”林钰一脸不解。 林锐严厉的看向林钊,因为带人干活的一向是他。 “奴才不知道啊?”吓得他急忙躬身,“这些个私库确实都是何家那老东西交代的,我带人抄出来后也没算过,全都交给林钰的人接收清点,连账目都是刚看的。” “抄出来的一共多少?”林锐没再问他。 “回大爷,光是金银总价就超过一百四十万两,贵重细软出完后也有近五十万两,剩下的是田宅卖出后所得。”林钰急忙解释,“后两种都能对上,一万多两金子也对,多出来的近百万两都是——” “现银!”林锐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怎么可能?”林钊傻傻的看向账册,“何家又不是‘八大盐商’,哪来的能耐存出百多万的现银?何家那老东西死之前,在扬州被称为‘何百万’,这都快五百万了吧?” 林锐缓缓坐下,想起何家主临走前那句“何家的银子不好拿”。 一百万两,哪怕是放在朝廷中也是一笔巨款。 “人都处理干净了?”想到这里,他突然转头问道。 “回大爷,奴才正要禀报。”林钊急忙躬身,“何家大宅里主仆全算上近百口子,一个都没留,他们家最小的孩子已经十多岁,按规矩不用照顾,就是老东西的外宅——” “怎么说?”林锐表情一变。 “奴才按照您吩咐的那样,派人招呼一声就没再管,听手下人回报说,那个女的带着一对儿女连夜跑路。”林钊一脸紧张,“只是没想到,今天才听说人没了。” “没了?”林钰急忙追问,“怎么会没了?” “女的前两天被发现在运河里漂着,应该是想走水路。”林钊表情很苦,“小的那俩没谁看见,但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怕是——” “灭口!”林锐的脸色难看的猛然站起。 “大爷,这银子?”林钰惶恐的指指账册。 “你们还没向林叔报过吧?”林锐长长舒口气坐下。 “没大爷的吩咐,奴才怎么敢?”林钰急忙表态。 “金子还是按老规矩走。”林锐稳了稳情绪,稍作考虑后安排下来,“然后拿出五万两,你们俩一人一万,剩下的给下面的兄弟们分一分。” “啊?”两人全都变了脸色。 “怎么,不想拿?”林锐面无表情。 “奴才不敢!”两人急忙跪下,脸色苍白如纸。 “其余的按规矩报给林叔,别忘了收拾好账目。”林锐冷冷的看着两人,“事到如今,我们除了等着,难不成你们还有其他想法?” 两个手下对望一眼,表情慢慢坚定起来。 “大爷吩咐!” “下月初弄好,别耽误了——去办吧!”林锐这才放下心来。 “奴才告辞!”两人赶紧爬起来。 目送两人出门,林锐心头闪过一丝暴虐。 “回来!”他想起什么,“银子给尤家院送去了?” “大人放心,这个还能忘了?”林钰露出暧昧的笑容,“足银二十两,奴才亲自送到尤老娘手上!” “滚吧!”林锐这才摆了摆手,“林府门房还按上次的送。” 两个手下急忙退出。 林锐扶着桌子缓缓站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却在账册上轻轻敲击。 “一百万两多出来的银子,看来确实要小心。” 林府,后花园暖阁。 客厅之中,一道丰腴的倩影端坐在主位上,表情无比严肃,美目圆睁、目光凌厉,右手甚至握着戒尺;就在她身前,另一个“小一号”的美少女苦着脸跪在地上。 一大一小两个美人,看起来竟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气质有别。 这当然就是林家母女俩。 就在两人一侧不远,一堆足有数十本各类书册堆在那里,旁边跪着战战兢兢的丫鬟雪雁,吓得头都不敢抬,甚至肩膀有些发抖。 除此之外,房中再无外人,显然是提前清过场。 大概是跪的不舒服,林黛玉忍不住揉了揉膝盖,却又偷偷将俏脸微微抬起,美目余光扫向身前的母亲,见她依然严肃急忙低头。 “哎呀!”她“惊呼”一声苦着小脸,却是刚才戒尺落在了背上。 只是,这样的“责打”甚至没传出什么声音,显是象征性的。 “噗嗤——”贾敏再也忍不住笑意,无奈的扔下戒尺,表情却全是哭笑不得,“死丫头,还不快起来,这副鬼样子给谁看呢,我下手打的,还能不清楚有多重?” “娘亲最疼我了!”林黛玉嬉笑着扑到母亲怀里,螓首很可爱的蹭着一对儿绵软,“女儿就是在家闲的无聊,这才找些有趣的东西!” “所以,你就看这些?”贾敏无语的指指书堆。 吓得刚松口气的雪雁急忙低下头。 “无非就是些消遣,值什么?”林黛玉不屑地看看几十本书册,“一本本全是什么书生什么小姐的,不过是那些个考不上的酸腐文人白日做梦,女儿还能当真了?” “你能这么想,我才放心了!”贾敏满意的点点头,“后宅之中本就无事,些许消遣不值什么,只不要忘了身份,圣人所言‘尽信书不如无书’,就是说的这个——雪雁,你也起来吧!” “多谢夫人!”丫鬟总算放下担忧,揉着膝盖爬起来。 “哪来的?”贾敏又指向书册。 小主仆俩全都不敢答话。 “你们不说我也知道,咱们府里虽说往来不少,你这丫头却一向眼高看不上人。”贾敏没好气的点点女儿额头,“更何况能把东西送进后院,除了锐哥儿还有谁?” “娘亲不要生气,是女儿求了锐大哥。”林黛玉红着脸辩解。 “我的女儿如何,我这做母亲的还能不了解?若是没能入了你的眼,就算东西送来也会被扔出去。”贾敏轻轻一叹,“咱们家人少院子小,来来回回就那么些人,还想瞒住哪个? 谁还没有年轻的时候?当初我在国公府里做姑娘,怕是一个跨院都比咱们的宅子大,家里光是主子就比咱们所有人多,更有大小两三百号奴才仆妇,那才真的麻烦呢! 这些个书呀画呀的,我也没少看,只当是偷偷来,其实哪里能瞒过大人?堆的多了就是一顿打骂,扔出去或烧或埋,现在说起来反倒是有些怀念,仔细想想,此等东西哪有什么真的?哄谁呢?” “多谢娘亲体谅!”林黛玉高兴起来,“就是这国公府——” “怎么了?”贾敏没理解。 “娘亲多次提过,却从未和女儿说过那边的亲戚。”林黛玉不满的噘着嘴,“我连外祖家里有什么都不知道,难不成再不过去?” “有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院子大点儿、人多些,可这人多房大之后,事情自然也多。”贾敏皱了皱眉,“正好多亏锐哥儿帮着立下大功,折子早就送去,听你爹的意思,咱们回京的日子不远了。” “当真?”林黛玉美目一亮,“锐大哥真是的,这都不说说!” “你呀!”贾敏轻轻一叹,“回京也不见得多好。” “啊?” 1.6  尤家院子 第一卷 1.6尤家院子 本书已签约,请老爷们放心食用! 投资、投资、投资,作者菌的每一次进步,都能为老爷们带来收入! .......................................... 感谢“我是麒麟670”老爷的13月票!! ........................................... 京城。 一条宽达十余丈的大街干净整洁,横贯于皇宫以东不足三里的地界上,街边的门户却很少,而且个个门楣高大,其中两座府邸紧挨着,中间只隔一道不足两丈的私巷。 这条街,就是整个大周“勋贵区”最核心的“宁荣街”。 这两座府邸,当然就是同出于金陵贾氏的宁荣二府。 “一门两国公,武勋第一家”! 但京城各大世家皆知,两府里如今第一尊贵之人,并非两家的承爵人贾赦和贾珍,而是先荣国公的老妇人史氏,只是她已经很少出门,平日里多在自己院中荣养,与家中内眷说笑玩闹为乐。 人称“贾母”的便是。 不过,今天的院中却少了平日的热闹,偌大的三间正厅中只有两坐一站三个人,连院子里的仆妇都被撵了出去,显是有事商量。 “政儿说的可是当真?”老太太难得露出惊喜之色。 毕竟,以她的寿数和见识,真的少有什么能让她惊讶的东西。 “儿子岂敢胡言?”原本坐在东侧客位上首的男子急忙站起来。 这老太太有个出了名的事情,就是一向不喜长子、同时也是国公府承爵人的贾赦,反而与次子贾政、也就是眼前站着的男子同住于府中的正院,还把着作为正堂的荣禧堂,多年来不曾分家。 一大家子全在府中,反倒是把正经主子的贾赦挤到了东路院中单住,只在国公府的东南角另开黑油大门进出,因为所住院子的仪门走道边就是马棚,这才落了个“马棚将军”的诨号。 却是他继承的爵位只有“一等将军”,早没了当初的国公尊号。 “这么说,你妹妹一家快要回京了。”贾母平静下来,依然掩饰不住喜色,“阿弥陀佛,总算是回来了,自你妹夫南下为官,这么多年始终没动,我老婆子都担心再也活不到相见!” “母亲哪里话?”贾政急忙劝解,“儿子听通政司的同僚送来的消息,说是妹夫大半个月前上的折子,这次办妥一件大案,查抄一家江南闻名还贩卖私盐的盐商,很是填充了国库。 又有他这两年连续立功的前事,去岁更是将两淮盐税收到两百万两银子,开了自太上皇荣养、陛下登基七年来的先河,听说陛下在御书房大大夸赞,连说要召回提拔呢!” “好、好、好!”贾母露出欣慰的笑容,“如海当初在京中就得陛下重用,倚为心腹之臣,如今立下如此大功回来,还能少了恩典不成?看来啊,他这是要起势了!” “母亲说的是!”贾政同样一脸喜色。 “你们兄弟更要好好来往。”贾母继续安排,“老婆子记得,以前你们就有很好的交情,这几年没少书信联络吧?可曾听他提起过立功的事情?” “自然是有的。”贾政连连点头,“而且,每次提起都少不了一个人,说是他们姑苏林家的族侄,自两年多前投奔后,很是为他做下不少大事,这两年的功劳多得此人之助。” “哦?”贾母反而皱起眉头,“他叫什么?” “说是叫林锐,内弟还为他起了个表字‘安平’。”贾政想了想才答道,“因为表现出色,投奔后没多久便捐了官儿,如今为内弟掌着下属的盐丁,几百号人管的井井有条。” “是吗?”贾母愈发皱眉,“老婆子记得,他还给你来过信,说是要保举一个我们的本家子弟,请你代为活动,后来放出去当了不小的官儿,是谁来着?” “母亲说的是贾化,字时飞,如今于金陵任知府之职。”贾政急忙解释,“说这话已经是小半年前,母亲还能说的如此清楚,真是好记性啊!” “怎么不是他跟着立功?”贾母却没搭理他的马屁。 “这个——”贾政完全不解,“母亲,时飞在金陵任职啊!” “你呀!”贾母轻轻摇头,“罢了,去忙吧!” “儿子告退!”贾政茫茫然起身,全不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贾母却没搭理,反而低着头沉思起来。 “丫头,这个贾化被放去金陵,是谁的路子?”她突然问道。 “回老祖宗,是二老爷找了王家舅老爷,请他帮忙运作的,说是我们四家本就出身金陵,留他过去看着也好。”丫鬟鸳鸯急忙答道,“这事儿是二太太帮着操办的。” “是吗?”贾母的眉头更紧,“我怎么记得,王家近期——”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显然是记不清了。 “老祖宗好记性,如今各家都在传消息,说是王家舅老爷的位置要动了。”鸳鸯适时做起了补充,“听说很快就会外放为‘九省都检点’,择日便要上任呢!” “哦?”贾母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择日上任?” 鸳鸯没答话,却先跪下了。 “说吧,这屋里就我们娘俩,还有什么不能开口的?”贾母转过脑袋,望着宁国府方向,“他坐着的京营节度使位置,原是东府里他大伯(贾代化)的,如今看着......丢了?” “听说王家舅老爷一直在运作,只是具体的事情,奴婢没听到什么消息。”鸳鸯这才答话,“二太太自开年以来多次归宁,商量的事情也没有传回府里。” “哼!”贾母不屑的冷笑,“你帮我下个帖子,给北静王府我那个老姐姐,就说是我新请了一尊文昌帝君(主管仕途的神仙)金身像,请她帮着品鉴一下。” “奴婢明白!” “还有如海身边那个.....”贾母皱了皱眉,“林锐对吧?你以我的名义给敏儿去个信,问问他的情况,亲戚家的孩子出头,咱们怎能连个消息都没有?” “老祖宗放心!” 扬州。 就在距离巡盐御史衙门不足两里的地方,是一片连着的院落群,在此居住的都是城中正经人家,虽说谈不上大富大贵,却都少不了衣食饱暖。 此时的一座小院中,林锐正在客厅,气氛却谈不上融洽。 正房门半遮半掩,一个年约四十、看起来却又显得老上几岁的妇人站在门口,似是想要推门进去,脸上却满是惶恐,并不敢真的推门,犹豫着任凭里面的声音传入耳中,最终只能跺跺脚离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声长长的吐气后,厅中总算是静下来。 “二丫头,这些日子可还缺什么?”又过了片刻,林锐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用客气,尽管说出来,我的名声你们又不是没听说过。” 她怀中的姑娘却一脸紧张,连说话的胆子都没有。 “林大人好大的威风!”就在这时,里间房门猛的摔开,另一个姑娘愤怒的出来,却见她一身粉色丝绸睡袍,趿拉着木屐,头发也没挽,任由披散在背后,“还有兴致跑来欺辱我们孤女寡母!” 此时的她,看起来颇有意思,明明一副愤怒的表情,谁都能看的明白,但配着长挑身材与一张俏脸,怎么都显得魅意十足,完全让人想不出其他意思。 “嗤——”林锐忍不住笑出来,“三丫头,我可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地方?别客气,尽管说出来,我都可以改,不就是银子吗?” 后来的姑娘明显表情一滞,讷讷说不出话。 “锐大爷还请息怒!”怀中的姑娘终于开口,紧张的抬起头看着他,“妹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向来是有口无心的,大爷千万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她和刚才的姑娘有五六分相像,俏脸露出的神情却让人看着都想要好好怜爱,温婉甚至柔弱,很奇怪,明明是姐妹俩,相差只有两岁,长相也没有太大差别,气质却正好是两个极端。 一个媚意天生、性格尖锐,另一个却是柔情似水、婉转怯弱。 “过来!”林锐确实没什么气性,因为他对这两人非常了解。 尤二姐和尤三姐,门外被赶出去的当然就是尤老娘。 说起来,他与三人的相遇完全是意外,总结的话,基本可以简单描述为孤女寡母、青皮流氓、英雄救美、金屋藏娇和心有不甘。 最后一个特指尤三姐。 但是,哪怕她对某人不满,此时一样低着头走到身前跪下。 “大爷!”尤二姐急忙劝说。 “你呀,就是不老实!”林锐已经将尤三姐低头吻住,良久才舍得松开,“我都记不清第几次说起,但还是要提,你们还是不肯跟我回去吗?” “大爷容禀,家母——”尤二姐急忙辩解。 “你们知道她的条件吗?”林锐突然打断她,“一千两!” 姐妹俩顿时僵住。 “不错,确实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半晌,尤三姐语气苦涩。 “这两年,我每月都会派人给她送二十两,更没少了你们俩的开销,可她就是这么做的?”林锐语气冷淡,“再说了,让你们随我为妾,难不成还委屈了?” 尤二姐不敢再说,默默起身为他收拾衣服,完事儿后才是自己。 尤三姐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哎呦,大爷这是什么话?”尤老娘忍不住推门进来。 “哦?” 1.7  尤二姐、尤三姐 第一卷 1.7尤二姐、尤三姐 感谢“霜之哀伤火之高兴”老爷的12月票! 感谢“Akivilv”老爷的3000打赏! .......................................... “母亲!”却不想尤二姐的衣服还没弄好,眼见亲妈进门又来不及躲闪,只好羞恼的背过身,抓着半敞的上衣快步向里间走去,顺便洗漱收拾,全当是眼不见心不烦。 “你但凡要点儿脸——”尤三姐彻底忍不住,当场骂出来。 “哎呦,你们俩都是老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哪儿来那么多好害羞的?”尤老娘却没有丝毫愧色,随便打发了女儿就看向某人,“锐大爷是千金万金的贵人,怎么还和小妇人吝啬?” “是吗?”林锐似笑非笑,“尤老安人倒是大方。” 因为她改嫁后的丈夫曾任六品扬州通判,荫封她一个安人敕命。 这也是尤氏能成为贾珍续弦的出身基础,可惜这位老先生实在死的早,死后留下的产业虽有,却架不住娘们儿败家,过到两年前已经弄得日子清苦。 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是她后来撑不下去,这才跑到京城投奔继女,全不顾自己的两个女儿和人家既不同父也不同母,依然口口声声说要“照顾”。 最终把两个女儿全弄的不干不净、到死还背着脏臭的名声。 “我这两个女儿如花似玉,还有什么对不起大爷的?”但尤老娘显然并不以为耻,反而愈发来劲,“如今,大人也见也见了、试也试了,总不好来回一张嘴、空手套白狼吧?” 却是绝口不提每月足足二十两的银子。 要知道,这年月一个小康之家,全年消费这个数都够了。 哪怕林锐早有所知,此时也被眼前妇人的无耻恶心到够呛。 红楼中,尤二姐和尤三姐确实都是悲剧的受害者,然后呢? 很多时候,真的是“人必自辱而外人辱之”,金钗从正册、副册到又副册,足足三十六个姑娘,她们姐妹俩是仅有的两个被明着描写乱搞,而且是父子、兄弟全都有,完全荤素不忌。 贾珍、贾琏、贾蓉,基本确定贾蔷,甚至还可能有外人。 是,这几个都是混账王八蛋,那又如何? 王八配绿豆,谁也别说谁。 所以,林锐无意中救下被青皮流氓堵在大门外欺辱调戏的母女三人后,一开始并没想到是她们,因为按照他的理解,尤氏既然在京城做贾珍的续弦,娘家后来还投靠,应该都在京城才对。 但在得知后的第一时间,他就准备直接扔下不管——真看不上。 直到尤二姐听到流氓喊出他的身份,哭着跪在他身前求救的时候,哪怕林锐看她们可怜,又出于“金钗情节”的考虑,依然只是随便给点儿银子将她们打发了。 没想到被尤老娘盯上,一心想给女儿找个“归宿”。 他到底对两个如花似玉不忍心,便安排住下。 反正院子是以前的查抄所得。 林锐原以为是“爱女心切”,但很快就发现,老娘们儿只把两个女儿当成追求富贵的工具,甚至他故意调戏、在客厅中搂抱尤二姐,这老东西的选择竟是退出门外,任由两个女儿受辱。 再想想她在红楼中的表现,也许尤家姐妹并非那样不可救药,任何人都没办法选择出身,有这样的母亲,她们的悲剧早已注定。 经过一年多的“试用”,他已经基本确定,但两姐妹却一直以为,是他势力太大、身份太高,尤老娘不敢惹,只好任由他欺辱戏弄。 今天,他准备彻底撕掉老娘们儿残存的那点伪装。 至于尤家姐妹,只要他今后照顾好,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既然如此,我也不想耽误——来人!”林锐一声断喝,很快就见壮硕的亲兵飞跑着从门房过来,将一只布包放在桌上,被他一把扯开,“这是五十两......黄金。” 他说话时故意停顿,果然见老娘们听完数字便面露不悦,听到是黄金后却又喜笑颜开,只是仅仅片刻就控制住情绪,重新露出不满的神色。 “林大人,我说的可是——”尤老娘还想讨价还价。 “要么你答应,要么我把人直接带走。”林锐懒得和她哔哔,直接将气到满脸涨红的尤三姐拉入怀中,当面把玩起来,“你也可以试试去衙门告状,看看有谁搭理。” 尤老娘刚想再要,听到最后不敢说话了。 “母亲就是这样待我们姐妹的?”尤三姐一把挣脱怀抱,俏脸已经被怒意逼到表情扭曲,“这两年的日子,你任由我们.....原当是为我们好,想不到.....我们连自己得来的银子都给你了!” “你们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孝敬还不是应该的?”尤老娘完全没有丝毫羞耻,只顾盯着黄金,“林大人都说到这份上,老婆子还有什么说的,只望你好好照顾——” “这个不用你说。”林锐冷冷的打断她,“记住,这是最后一次给你的养老钱,今后她俩不会再回来,你留着银子好好过日子吧!” “大爷!”里间听到对话的尤二姐急忙出来求情。 有意思的是,尤三姐直接背过身去,话都懒得说。 “尤老安人以为呢?”林锐根本懒得接茬。 “哎呦,大人都说了,那不就是吗?”尤老娘一脸赔笑。 只是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今后绝对还会胡吃海花,然后在没钱的时候上门打秋风,因为她“原本”对尤氏就是这么做的,全然没有丝毫廉耻之心。 “那就好。”林锐却像是没看见一般,点点头便起身,分别将姐妹俩揽在身边,“尤老安人好自为之,我也不怕说明白,这世上从来没有纳妾还要帮忙养老的。” 妾室的家人不算亲戚,这是封建时代的“规矩”。 比如,荣国府赵姨娘的亲哥赵国基,一样还是贾家奴才,做的也是帮亲外甥贾环赶车伺候的工作,死后只能“享受”奴才抚恤。 “大爷说的是、大爷说的是!”尤老娘立刻表情僵硬。 林锐没再搭理,挽着姐妹俩向里间走去,确实要稍作收拾才行。 “大爷,母亲她——”直到这时,尤三姐才犹豫着开口求情。 “如果你们不想下半辈子恶心,最好听我的。”林锐直接打断了她的后续语言,“五百两银子,足够她舒舒服服活到八十岁,这院子也不会有人找她要,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多谢大爷照顾!”尤二姐急忙跪下,又拉住仍有不满的妹妹。 “行了,就这样决定。”林锐没打算商量,“我刚才答应纳你们为妾,但现在做不到,因为我还没成婚、后宅空虚,直接纳妾影响名声不说,对你们也没好处,将来再端茶吧。” “你都说了,我们还能如何?”尤三姐扭头看向一边,“横竖这两年时间,我们姐妹早就没什么脸面可言,不过是任你欺辱便罢!” “你这小嘴就是不饶人!”林锐似笑非笑的拥着她坐在床沿,大手却慢慢滑下,“我虽说让你们‘劳累’不少,却没真个如何吧?” “那不都.....一样!”尤三姐嘴里硬气,人却软软瘫在他怀里。 片刻后,她忍不住慢慢跪在床前,螓首缓缓埋了下去。 林锐又将身边面红耳赤的尤二姐拉入怀中,低头狠狠掠夺。 也不知过了多久—— “你们先回去,我还有些事情要办。”院子大门口,他拉开马车窗帘向已经坐好的姐妹俩招呼一声,目送车子走远,这才慢慢转过身,目光冰冷的望向院子。 “大爷?”跟来的林钊躬身行礼。 “做干净点儿,不要留下什么。”林锐边说边翻身上马,“刚才送进去的包袱不用再上交,全当是赏钱;还有,明天把我收了她们姐妹俩的消息放出去,省的引起‘误会’!” “大爷放心,奴才明白!”林钊狠狠点头。 林锐没再说话,带着几个亲卫打马走人。 林钊目送他的背影远远消失,这才面露狠色,向身后留下的两个人点点头,推开院门拔出随身短刀,大踏步朝着亮灯的正房走去。 夜色中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惨叫,之后再无声息。 很快,院门开合声再次响起,紧接着是一阵杂乱但非常沉闷的脚步声,两个壮汉抬着一只长条形物事,随意扔上马背后上马,迅速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最后出来的林钊打量几眼手中包裹,这才转身锁门走人。 林府,后花园暖阁。 林黛玉和往常一样,翻来覆去的烙饼,却一直没睡着。 “姑娘?”睡在拔步床边小床的丫鬟不忍心,起身坐在床沿。 “雪雁,你说母亲今天到底什么意思?”林黛玉慢慢坐起来。 “姑娘说的是哪个?”丫鬟急忙拿过靠枕,扶着她倚在床头。 “按理说,外祖家是最当紧的亲戚。”林黛玉很是不解,“可我从小到大,从未听母亲细说过,至今只知道外祖母,连那边到底有什么亲人都不知道。” “这——”雪雁怎么可能明白? “不如哪天问问王嬷嬷。”林黛玉轻轻说道。 “姑娘还不如直接问夫人。”雪雁急忙摇头。 “不错!”林黛玉反应过来,“那你说该怎么办?” “锐大爷如何?” “嗯?” 1.8  林妹妹上门 第一卷 1.8林妹妹上门 转眼已入四月。 大概是受到此次抄家影响,尤其是被抄的还是何家这种已入圈子的大家族,整个江南地区的盐务工作出奇的平静,自抄家之后至今一个多月,愣是没出任何上台面儿的案子。 林锐总觉得这不对劲儿,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正所谓“杀头的买卖有人做,赔钱的事情无人问”,这年月但凡是牵扯到盐货的生意,三岁小孩都知道,中间意味着数不尽的银子,这么长时间没问题?谁信? 就算盐商怕死不敢动,后面等着分钱的大爷们在乎吗? 问题是,当前既然没出事,巡盐御史衙门总不能主动找事吧? 平时无妨,现在刚收拾掉何家,再搞就有些太不懂“规矩”了。 无关于律法,只是会显得吃相太难看。 明知道如此,林锐也只能压下心头的不安,趁机休息起来,最主要的是何家被查抄这么久以后,各类账目总算收拾利索,可以按规矩上报,到时候只等赏赐公文便可。 巡盐御史衙门,正堂里间。 “不错、不错!”缓缓放下手中账册,林如海面露满意之色,“这段日子辛苦安平,老夫也没想到,何家区区一盐商,竟能查抄出如此大额的银子,想来这些年违法乱纪狠了。 如今国事艰难,朝廷开销日增,连年的税赋收入却一直没什么起色,如今一年不过五百余万两的收成,算上粮棉布帛等实物租税之后,也只有区区千万略多,哪里够用啊! 可惜如何家这等商贾之辈,不思报效国恩,只顾一己私利而枉顾朝廷律法,中饱私囊、贪得无厌,只一家一姓竟有朝廷年入近三成的银两,真是该杀该抄!” “大人说的是!”林锐自然点头,只是心中叹气。 林如海确实太“天真”、对下面的事情了解太少了。 大周王朝税收的大规模减少,以至于堂堂朝廷“富有天下”,收入的现银竟然只剩下五百万两左右,根本原因从来都不是出在商贾之辈身上。 他们不配。 林锐很明白,这个在现代历史上从未存在过的王朝,出现的原因是前朝、准确说是明朝的一次“意外”——嘉靖帝在自家庄敬太子无子而薨后,始终没有再立太子。 这一点严重助长了皇室野心之辈的想法,比如他的四儿子、景王朱载圳,一心觊觎王位,暗地培植亲信、拉拢百官,最终形成了尾大不调之势。 原本嘉靖帝死后,该继位的是他的三儿子、现代历史上的隆庆帝朱载垕,却不想没等他死呢,四儿子朱载圳眼见机会越来越渺茫,一咬牙打出祖传的“靖难”旗号,试图武力解决。 为啥他能拉出兵马? 这么多年“培植势力”呢,他完了,下面的人会如何? “站队”这玩意儿之所以麻烦,根本原因就是退不出来。 谁也没想到,嘉靖帝听说叛乱后,急怒攻心之下当场嗝屁! 然后,他的两个儿子都没能取得优势,一打四年,朱载垕立足京畿,朱载圳跑到金陵,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天下会再次回到南北朝的时候,后者突然无子病死! 这下麻烦了。 他这一死无所谓,原本手下的人怎么办? 又是一番“讨论”后,本是朱载圳手下大将的大周太祖皇帝取得优势,在四个结拜兄弟及一干手下的支持下,于金陵登基,改国号为大周,继续隔着长江干架。 这就是如今大周核心武勋、四王八公的最初由来。 可惜他没啥天子命,区区四年就驾崩。 接着是他的儿子、太宗皇帝“雄才大略”、最主要的是京城的朱载垕也很短命,继位六年后嗝屁,残明一片混乱,大周趁势北伐还都京城,彻底统一天下,立国至今。 但这位的寿元同样不咋样,仅仅十年就没了。 之后其子继位,也就是如今还在世的太上皇,总算长寿了。 太祖、太宗、太上皇加上现任的靖安帝,四代仅六十余载。 问题是,当初太祖皇帝本就得位不正,为了保证安定,基本没动任何明朝政策;太宗皇帝北伐时,为了最大可能消除抵抗,宣布承认前明的大部分“待遇”,包括许多老牌世家、爵位。 简单点儿说,明、周虽然改朝换代,其实也能看成一脉相承。 太祖以武立国,肯定镇得住。 太宗一统天下,当然没问题。 传到太上皇时,前明各种狗屁倒灶问题就已经有爆发征兆,幸好他确实称得上明君,依靠各种平衡手段还能稳住局势,可惜在位时间太长、年纪大了身体不行,最终因眼疾无法视物被迫退位。 接任的就是皇四子、现在的靖安帝。 这就产生了新的问题,前三个呢? 皇长子就是红楼中隐约提到、谁也说不清的义忠亲王,因为从来没公布过的原因突然“兵谏”,平息后至今尚余残部,二子和三子眼看有机会,哥俩一起斗成了乌眼鸡。 害怕重演朱载垕、朱载圳旧事的太上皇才选了四子继位。 二子一怒之下自暴自弃、郁郁而终,三子就是忠顺亲王。 朝廷内部如此,再加上白山黑水的女真势力、北方草原的鞑子以及南疆隔着大山的茜香国等南洋诸部,真能称得上内忧外患。 自古“强干弱枝”,“主干”如此,对“枝叶”的控制可想而知。 此时税收、或者说朝廷核心利益被侵占,真的不足为奇。 “老夫已于本月初一将何府抄家一事结案,事无巨细整理到折子上,这会子大概入京了。”林如海不是某人肚子里的蛔虫,当然猜不猜他的内心想法,“所有银两你都准备好了?” “一共二百七十万两,现存于扬州府库。”林锐当然不会在这方面耽误工夫,“知府大人当面表态,他会联络扬州卫人马护送,尽快将银子送往京城。” “那就好、那就好啊!”林如海满意的点点头,“如此一来,老夫大概在这里不会呆太久,安平啊,你的能耐我知道,这两年只让你管着盐丁,全是因为没有位置,入京之后定不会继续如此。” “林叔栽培!”林锐终于露出喜色。 这两年他虽然管着几百号盐丁,其实一直都无名无分。 当初他能够直接弄个从五品同知的捐官、同时也是这条路子的上限,全靠林如海作保,要不然的话,真以为谁拿着银子都能买啊? 问题是,巡盐御史虽然是江南盐政一把手,隶属关系却始终挂在都察院,名义上是“外派巡视盐务的监察御史”,定级甚至低到仅有从五品,名下实在没什么能够安排的职务。 就连盐丁这么重要的武装力量,其实都是以“亲兵家丁”的名义存在,直接挂在林如海名下,只是默认饷银从盐税抽取,根本没有管辖职务。 林锐身上挂的从五品同知是捐官,其实就是好看的空衔,对外只被视为林如海的“亲兵头目”,一身荣辱皆系于上官,这是他一直以来全力协助巡盐御史衙门公事的根本原因。 为什么不外放? 林如海当前不在京城、没办法亲自操办的情况下,实在难以保证弄到好位置;他不是没提过写信求助,请荣国府代为保举,但林锐自己不放心。 因为他很清楚,贾家早就已经只剩下空架子,贾雨村的金陵知府位置其实是王子腾操办,这也是在“葫芦案”了结后,那封“令甥之事已完”书信的根本原因。 贾雨村是王家的人,所以基本没给过贾家面子。 他更清楚,王子腾现在已经自身难保,怎么为他运作位置? 再一点,封建时代的“门生”身份一旦坐实,今后必然要站在恩主的阵营中,王家乃至贾家的破船实在不能上;相反,林如海作为皇帝心腹、未来大佬,明显更有前途。 更何况,这位大人有些天真、不懂基层,不坑人、机会多啊! 现在不就来了么? 林如海已经立下如此大功,以他“兰台寺大夫(正四品)”、最主要是皇帝心腹的地位,入京升职以后,必然会奔着一部侍郎(正三品)而去。 这等于是进入朝廷最核心的小圈子。 一旦达成,想安排个把从五品肥缺还不是手拿把攥? “这个你带着。”就在林锐已经喜不自胜时,没想到林如海还有惊喜,边说边将一只信封递给他,“如今的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徐晋徐文中,乃是老夫同年好友,一向亲厚。 上个月查抄何家后,我便将案子上报至通政司,没几天就收到他的私信,明言陛下已经宣布招老夫回京,还提到如今的户部左侍郎年老,很快就要致仕。” 林锐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知道事情基本定了。 “恭喜林叔!”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林如海没再说话,只是点点桌上的未粘口信封。 林锐这才打开,抽出后见是三页信纸和一张名帖。 “如今只等公文。”林如海含笑看着他狂喜的表情,“到时候你要先一步启程,回京后安置好,就带上此信去找徐文中,他会为你安排,然后再带些土仪,帮我送几封信。” “多谢林叔!”林锐急忙恭敬的起身行礼。 这是让他以重点培养子侄的身份进圈! “好了,这是你应得的。”林如海没再多话,“接下来想必无甚大事,听说你新收了两个丫头?自你当初投奔老夫,至今已是两载有余,趁此机会放松一番也好。” “小侄告辞!”林锐听出意思,当然不会耽误时间。 只是当他回到衙门,刚进后院就被眼前的情况镇住。 “林妹妹,你怎么——” “锐大哥好福气呢!” 1.9  林黛玉:你想让我找谁? 第一卷 1.9林黛玉:你想让我找谁? 巡盐御史衙门,后宅东厢。 “不知妹妹此来所为何事?”林锐很不理解。 这不是客气话,因为他真没想出来。 总的来说,虽然两人相识已有两年多,关系却是很熟又不熟。 说“很熟”不难理解,自他以姑苏林氏族人投靠林如海、在第一次抄家后被认可开始,除了类似这次的特殊情况,忙到一个多月走不开之外,基本上隔几天就要去一趟林府。 多是因为工作找林如海,这个很容易理解。 生活上的话,正常每月怎么都会一起吃上三五顿饭,且因为名义上是“家宴”、“家人”,他自然已经见过林府内眷无数次,说话打招呼肯定少不了。 说“不熟”也很正常,这年月的“男女大防”、“男女七岁不同席”可不是说说,哪怕是家宴,真到吃的时候也要分设男、女两桌才行,且以屏风隔开内外。 除了一开始不到半刻钟的见面,吃饭全程都要隔着屏风说话,就这还说的是和贾敏,林黛玉限于规矩,每次能说十次话都算多的。 有时碰上她生气,说不定除了一句“见过锐大哥”就再无其他。 所以,两年多时间,哪怕林锐早已经在巡盐御史衙门后院里住下,她却从未来过一次,一方面限于男女大防,另一方面人言可畏。 想不到今天竟会有如此情况,难道出什么大事了? 却没想到,林黛玉直接甩他一记白眼,竟是娇躯一转背对了。 “这两位姐姐是——”雪雁及时上前“补位”。 只不过,两人说话的时候正对着,丫鬟仰着俏脸与他勇敢的对视,幽怨的情绪仿若实质一般,恨不得化作利刃给他一顿凌迟。 林锐一脸心疼,急忙回她一记安慰眼神,但也不只为这一个。 他刚才进门就发现,尤家姐妹此时都在客厅一旁低头侍立,只看她们俏脸上掩饰不住的紧张之色,必然已经过来有些时候,却始终不敢多说话,老老实实等着。 幸好如此,她俩和林妹妹都没看见某人和丫鬟的“互动”。 至于两姐妹老实的原因,其实不难猜,无非就是身份上如鸿沟般的差别,林妹妹什么都不用说,只要由丫鬟亮出亲爹林如海的名字就够了。 两年抄掉九家盐商,只说江南地界老百姓的话,凶名就算不能止住小儿夜啼,吓住智商正常的成年人绝对轻松,这样的身份与尤家姐妹相比,差距几乎是云泥。 可惜他们不知道,其实林御史对这些事情最多了解一部分皮毛。 真正的“凶人”,此时就在她们眼前站着呢。 “你们还等什么呢?”林锐当然不能干看着,“倒茶去!” “是,大爷!”尤家姐妹齐齐露出喜色。 说完,她们就互相挽着,脚步有些踉跄的向门外走去。 “锐大哥倒是怜香惜玉呢!”林黛玉这才转过身体,只是调侃一句便没再多问,转而说起正事,“小妹今日过来,是有一件事想要问问清楚。” “哦?”林锐莞尔一笑,“什么事让冰雪聪明的林妹妹为难?” “噗嗤——”雪雁忍不住跟着笑出来,毫不客气的锤他一下。 林锐当然不舍得还手,只是回给她一记挑逗的眼神。 丫鬟立刻羞涩的红脸避开。 只是两人都没注意到,这段“习惯性互动”让细心的林妹妹脸色微变,螓首略一下坠、美目却以余光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随即恢复表情抬起头。 “锐大哥先看看这个。”她一句没提刚才看到的东西,却从袖袋中取出一只已经打开的信封,轻轻递过去,“这是母亲刚收到的,我偷偷带来问问。” “哦?”林锐这才认真起来,接过信封抽出信纸,一目十行将内容看完,眉头也紧跟着皱起来,“还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看来京城那边的消息比这边快多了。” 不用怀疑,这就是荣国府贾家的来信,写给贾敏的,虽说语气和落款都是贾母,但只看那一笔娟秀的拈花小楷,大概率是她身边的大丫鬟鸳鸯代笔。 当然,也不排除人家老太太就是心理年轻、喜欢这样。 内容很简单,诉说亲情、祝贺喜事,大部分内容都是套话,但最主要的目标却是两部分,一是询问某人的身份,隐约提到自家有三个适龄的姑娘,二是希望让林黛玉提前入京小住。 前者一看就知道是拉场面的套话,后者才是根本目的。 “怎么说?”林黛玉一下子紧张起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尤家姐妹各端托盘,为两人送来茶水,但随后就被林锐打发出去了,因为接下来的事情比较私密,不太适合她俩知道的过多。 “论理,这信来自你的外祖家,正所谓‘疏不间亲’,我这个外人不该说什么难听的,可也得分时候。”林锐说话前先给自己叠甲,“我好歹跟随林大人两年多,可没听说过几次京城的来信。” 林黛玉表情明显一滞,因为他没说假话。 林如海可是正统科举出身的探花,平日里人情来往很多,在扬州这边经常参加文会、宴请,且对寒门读书人多有资助,在仕林中的名声非常好。 这是一个标准士大夫必备的“养望”经历,他确实很在乎。 朝廷之中也一样,什么同年、同乡书信往来频繁,不论京城还是地方都是如此,就好比刚才提到的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徐晋,还有已经外放金陵知府的贾雨村等等。 不论数量还是质量都很不错,说明他圈子很广。 但是,和荣国府贾家联系相当少,而且只有一个人,贾政。 可能贾敏和贾母有联系,但从林黛玉的反应看,估计也不多。 结果,提拔的消息刚传出,共叙亲情的书信就发过来了? “小妹只是——”果然,林妹妹连说话都显得支支吾吾,“听母亲提过之后,想起自己从来都不知道多少那边的事情,就想求锐大哥帮忙查一下。” “哦?”林锐不理解,“为何不直接问夫人?” 林黛玉表情一僵,默默转过头没说话。 “大爷,我们姑娘问过夫人。”雪雁急忙解释,“可是——” “夫人没说?”林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想说什么又顿住。 看来,贾敏和荣国府内院不和的传闻并非虚言,虽说不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问题,但从后来林妹妹在贾府的“待遇”看,至少王夫人那里绝对好不了。 只是,这样的事情真的不适合他这个外人多问。 “大爷,不知刚才所提之事如何?”雪雁轻声问道。 “没什么麻烦的,可我也就知道个大面儿。”林锐不再绕圈子,直接按照他所知的情况,说起荣国府的人员,“信里也写了,你有三个表姐妹,其实应该是四个才对。 其中,大房一位,二房长女已经入宫多年,次女在家,还有一个最小的姑娘,但并非荣国府出身,而是隔壁宁国府的,再就是几个表兄弟,大房和二房都是嫡庶各一,其他的我也说不清。” 他当然知道的更多也更深,比如李纨贾兰,比如凤姐平儿等等,如果需要的话,他甚至可以把“人物分析”直接列出来,但肯定没法说,要不然怎么解释? “就这些吗?”林黛玉有些失望。 “不然呢?”林锐很没好气,“虽说宁荣二府天下知名,可京城到扬州远隔千里不说,你让我一个外人怎么了解他们府里更具体的情况?我甚至连那边的关系都没,问都没地方问。” 林黛玉表情一顿,默默低下头。 “大爷,真不能想办法找找吗?”雪雁轻声补充。 “夫人已经答应,要送她回京了?”林锐却先问出另一件事。 “嗯!”林黛玉不满的点头,“母亲说,荣国府不论如何都是我的外祖家,既然父亲很快就会升迁回京,我这个做女儿的提前回去打个前站,也是应有之义。” 这话确实没毛病。 “夫人还说,大爷同样会提前回京?”雪雁急忙追问。 “林妹妹负责联络自家亲戚,我负责的是林叔在朝廷中的交情。”林锐点点头,“到时候正方便一起回去,只是如此一来,荣国府定然是要去的,林妹妹若是不放心,何不另找人问问?” “你想让我找谁?”没想到林黛玉面颊羞红,跺跺脚低下螓首。 嗯? 林锐略一考虑才反应过来,这妹子确实找不到能问的人。 因为她一向傲气,性子很直接,特别是在人际交往方面,红楼中,她和一众金钗妹子都没几个交心的,更别说是在扬州,偶尔来往的官员后院中。 “罢了,我帮你想想办法。”想到这里,林锐当然不会让林妹妹为难,“这样吧,我们不是正好一起回京吗?不如抵京之后,先不要到处拜访——” “提前打探一番再说!”林黛玉美目一亮,“锐大哥说的是。” “这下放心了?”林锐笑着调侃。 “哪个担心什么?”林黛玉傲娇的小白眼一翻,“我们走!” “先等等,我有点东西给你,让雪雁带着吧!”林锐急忙拦住。 “哦?”林黛玉似笑非笑的打量他,“你说了还能不行?” 林锐总觉得哪里不对,只是没等他询问,林妹妹就走了。 反正巡盐御史衙门和林府只隔一条胡同,两者的后门相距只有区区几十步,且现在是白天,应门的有衙役和家丁,足以保证这条实质上的私巷根本不会有任何外人。 让她自己回去无妨。 “大爷让奴婢带什么?”目送林妹妹离开,雪雁很不解。 “先看个宝贝!”林锐顺手将她推着扶墙。 “嗯——” 1.10  贾敏:男女大防还是要顾忌 第一卷 1.10贾敏:男女大防还是要顾忌 林府,后花园。 大概是一路想着什么,林黛玉明显走神,哪怕进入暖阁中的住处时依然如此,以至于没发现,屋里早就有人在等着,看她进门后很没好气。 “娘亲?”直到一只纤手伸过来,轻轻扭住她的小耳朵。 “死丫头,拿出来!”贾敏没好气的拍她一下。 林黛玉面颊一红,急忙从袖袋中将信封抽出,赔笑着递过去。 “娘亲,这毕竟是外祖那边——” “刚才去锐哥儿那边了?”贾敏却没接茬,抽出信纸确认没少后收入袖袋,这才美目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女儿,直到她讪讪的说不出话,“我过来没看见你,就知道不老实!” “娘亲,女儿也只是想问问那边的事情。”林黛玉声音软弱。 “你呀!”贾敏轻轻一叹,略一犹豫后揽住女儿,娘俩一起坐在长榻上,“我以前没告诉过你,只是因为当年......罢了,你父亲又是宦游在外,我还以为今生难说再见。 如今时移世易,有些事情你也该知道了,正如我当初告诉你的那样,为娘出身荣国府,父亲乃是先荣国公贾公讳代善,母亲正是如今府中最尊贵的荣国老夫人。” “这.....有什么?”林黛玉没理解。 “为娘有两位兄长,大哥正是当今的国公府承爵人,只是他年少时荒唐,有些......罢了。”贾敏说话间轻轻摇头,“二哥现任工部主事,倒是个好说话的。” “也就是我有两位舅舅?”林黛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这真的是在介绍亲人、甚至是亲大哥吗? “不错!”贾敏点点头,“至于你的两位舅母,定要好好敬着。” “女儿明白!”林黛玉表情微变,急忙点头答应。 什么叫“好好敬着”? 真正的亲人确实需要尊敬,但也不至于介绍时就这一句吧? 林妹妹本就聪慧,还能不明白这里面有问题? “另有不少你的同辈兄弟姐妹。”贾敏将荣国府年轻一代依次叙述一遍,但基本都是一带而过,仅在女眷上稍有补充,重点放在最后一句,“只一样,你二舅舅膝下两子,你都要客气一些。” 林黛玉再次愣神。 确认这是在介绍亲人? “母亲,可是有什么——”所以,她急忙问出来,“不合适?” “为娘还在国公府做姑娘的时候,一向得先父宠爱,府里大小诸事全都管着。”贾敏面露回忆之色,“那时候,先大嫂还在,我们姑嫂很是融洽,甚至从没红过脸,只是后来......哎,大哥荒唐!” “娘亲是说,大舅母去世了?”林黛玉愈发茫然。 “后来,你大舅接了续弦进门,为娘也出阁了,之后国公府里做主的是你二舅母。”贾敏先点点头,又摇摇头,“长辈的事情你不用想太多,横竖都有为娘做主,只管敬着便好。” 先管家的是大舅母和母亲,然后前者死了,权力换到二舅母? 要是听不出里面有问题,林黛玉都觉得自己傻了! “娘亲放心,女儿省的!”但她只能这么说。 长辈总是这个样子,对一些过去的问题、丑事讳莫如深,以为是在保护,却不知道这些落在晚辈耳中,往往会引起更麻烦的问题,甚至起到反效果。 至少,林黛玉心中的怀疑更大了。 但她聪明的压在心里,因为无法了解更多,只想换个人再问。 “雪雁呢?”正好贾敏也不想再说,直接转移了话题。 “她——”林黛玉不想让丫鬟受苦。 “锐哥儿那里?”贾敏立刻皱起眉头。 “娘亲不要误会。”林黛玉急忙抱住母亲,“是刚才我们一起过去后,锐大哥说有东西要带来,就留下那丫头收拾,想是耽误了。” “锐哥儿虽是亲人,男女大防还是要顾忌!”贾敏没好气的纤指一伸点在女儿额头,“雪雁伺候你,老在外面跑来跑去太危险,我们自家人好说话,万一传出去呢?” “女儿明白!”林黛玉哪里敢反驳? 但在内心中,她愈发肯定要找某人,好好问清楚问题。 娘俩没再提起贾家的事情,只是相拥着说笑起来。 巡盐御史衙门,后院。 林锐深深吻住怀中的娇小,直到她身体的颤抖彻底平息,才有些不舍的松开,再摆手招呼旁边面颊红透的尤二姐,示意她端着热水等物过来。 “大爷就是作践人!”依然迷糊的雪雁连声音都显得格外清甜。 “现在放心了?”林锐笑着搂紧她,“小醋坛子!” “奴婢多大的脸儿,也配说什么吃醋?”一句话吓得丫鬟清醒过来,急忙将脑袋埋在主子怀里,“不过是.....这位姐姐切莫有什么误会,奴婢并非真的生气.....嗯,我是说——” “哈哈哈!”林锐被她手忙脚乱的样子逗笑了。 “妹妹说笑了。”刚为小丫鬟收拾完的尤二姐放下东西,轻轻坐在床沿,“我们都是伺候大爷的,平日里见得少,将来怕是抬头就会碰到低头,何必如此生分?” 林锐表情一顿,小有惊讶的看着她。 “大爷!”尤二姐被他看的羞不可抑,“这位妹妹伺候林姑娘!” 林锐这才明白她的意思。 贴身丫鬟与小姐完全一体,至少可以看作大半个“全权代表”。 雪雁既然跟了他,林黛玉自然就被视作“囊中之物”,将来无论怎么说,地位都不是尤家姐妹能够比拟,无论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大爷,奴婢该回去了。”雪雁非常不舍,“我们姑娘还等着。” 这个小丫头属于“人菜瘾大”的典型,而且很有自知之明,平日里从来都不在林锐面前说一句硬话,更知道自己的“价值所在”。 “路上小心!”所以,他也知道轻重,边说边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只看起来都显贵重的锦盒,“这是有味斋的‘八宝点心’,我正好得来,又不喜欢甜品,你带去尝尝吧。” 这话一出口,身边两女全都惊讶的望着他。 “大爷说的当真?”雪雁急不可耐的问出来,“奴婢听说这等好货有价无市,从小到大只吃过一次,还是我们夫人赏的,眼前这一大盒子,怕是不便宜吧?” “十两银子。”林锐微微一笑,“你只管带上,别耽误了!” “嗯!”雪雁激动的眼圈发红,美目在锦盒与某人之间逡巡。 “怎么的?”林锐笑着在她面前晃晃大手,“高兴迷糊了?” 雪雁一句话不说,直直跪在床前,螓首用力埋了下去。 林锐轻轻舒了口气,顺手揽过身边的尤二姐长吻。 也不知过了多久,目送脚步踉跄的丫鬟离开,他忍不住笑出来。 “大爷倒是——”一直在对门西厢房的尤三姐眼见再没有外人在场,忍不住摔帘子进门,掩饰不住媚意的俏脸上带着嗤笑,“奴婢记得,你也出身姑苏林氏吧?这位林小姐可还要叫你一声——” “你们将来会知道的!”林锐无所谓的打断她,“过来收个尾!” “哼!”虽说面带不满,尤三姐还是老实的跪在床前。 “大爷何不收了奴婢姐妹?”尤二姐面露不解之色。 “可惜这几天都没什么好日子。”林锐还是想给她们体面,“有空你们翻翻黄历,看看哪天最好,我到时候正式收你们入门,就是名分上要等等。” “多谢大爷!”尤二姐明显松了口气。 不能正式入门,始终存在被赶走的隐患,这并非开玩笑。 实际上,就算真的收下,结局依然难料,因为妾室的地位仅比普通奴仆略高,只算“半个主子”,高门大户中更难说,互赠甚至互换的情况都不稀罕。 但不管怎么说,总好过为奴为婢。 当晚,林府后花园。 暖阁之中,主仆俩嬉笑着相拥,一起歪在客厅长榻上,时不时咬着耳朵说些私密话,只是不知为何,林妹妹突然面颊绯红,扬起纤手“捶打”丫鬟。 “姑娘饶命!”雪雁自然不敢还手。 “死蹄子,如今什么都敢说!”林黛玉红着脸又打几下,这才放过丫鬟,却又露出犹豫之色,片刻后才轻声问道,“你说的当真?” “奴婢岂敢胡扯?”雪雁急忙摇头,“尤家姐妹......嗯,就是屋里的那两个,姓尤,真的是亲姐妹,听大爷的意思,现在尚未正式收房,只是留在身边伺候,说要等个好日子才行。” “是吗?”林黛玉的思绪有些复杂,沉吟良久才轻轻摇头,“与我们有什么相干?倒是这点心,吃着真真不错,可惜下午给母亲送去的时候得知,有味斋货品有限,拿银子也难说买到。” “横竖就是再去找锐大爷。”雪雁当然也想不出办法,干脆一推二六五,边说还没忘看看自鸣钟,“好姑娘,夜深了,且先歇下吧!” “也好!”林黛玉任由丫鬟扶着起身,“你去准备吧!” “是,姑娘!”雪雁说完就要去准备洗漱用品,“嗯?” “什么声音?”林黛玉不解的望向前院,“怎么这么吵?” 只是,随着声音越来越清晰的传入耳中,主仆俩脸色猛变。 “姑娘.....刚才——”雪雁连说话都打着哆嗦,“铳炮?” 不只如此,越来越响亮的嘈杂声音根本瞒不住谁,因为各种呐喊、金属碰撞甚至是喝骂、惨叫逐渐传来,谁都知道前面出事了! “爹爹、娘亲!”林黛玉说着就要向外冲。 “姑娘!”雪雁急忙抱住她的胳膊,死死拉着向后走,“我们过去能做什么?前院有锐大爷的大兵,正院也有老爷的小厮呢!” “不错,我们不能添乱。”林黛玉反应过来,“冰窖!” “是,姑娘!” 1.11  刺杀 第一卷 1.11刺杀 各种求!! ................................... 此时的林府,已经彻底乱成一锅粥。 刺客显然做了全面准备,来的人不多却极为精锐,前院中动手的刺客只有十来个,却将三个小旗守卫压得步步后退,全程未取得任何攻势,甚至还有不少伤亡。 另有数人已经冲入正院,正和守夜的男仆动手、或者说是屠杀更为合适,基本上三招两式就能砍翻一个,仅仅在数十息的时间内,就把所有敢反抗的人全部放倒。 相比之下,后宅明显被轻视了,但也因此没传出什么动静。 “林大人,在下来之前,我们主子专门交代,吩咐我一定要交代清楚,好歹让你在黄泉路上做个明白鬼。”幸好,在正院的应该是刺客头目,暂时还没动手,“全都怨你不识抬举!”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刺杀朝廷命官?”眼见如此,林如海知道避不过,就提着一柄宝剑打开门,只是看他那副文弱书生的样子,谁都知道武器是摆设。 “说起来,我们主子可是多次知会过林大人!”刺客头目扫一眼前院,听着那边依然混乱的战事,似乎一点儿都不急,“可你就是不当回事,那就去死好了!” “你们主子?”林如海脸色猛变,显然是已经意识到背后之人的身份,“他疯了吗?当今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又有多年前的义忠亲王前车之鉴,怎能——” “这是你该问的?”刺客头目冷笑着打断他。 “.....不错!”林如海明显一顿,随即愤怒起来,“林某身为朝廷臣子,为国尽忠本是应有之义,他既然出身.....怎能做出如此枉顾律令之事?简直——” “好了!”刺客头目的耐心已经耗光,“你既然已经明白,我也算是完成了主子的交代,这就送你上路,还有你的后院,横竖只有一妻一女,干脆一家人团圆吧!” “何家是他的人?”林如海突然问道,“还有,何家跟随——” “够了!”刺客头目表情一冷,“你说的够多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意识到问题的林如海放肆大笑,只是笑声中带着悲怆,“举大事自然需要银子,天下财富本有定数,最方便伸手的可不就是这里?八大盐商?肥猪而已,哈哈哈!” “大人!”跟在头目身后的手下突然叫道,“当心夜长梦多!” 却是院墙之外,已经传来明显的脚步与口令声。 “死吧!”刺客头目脸色微变,先向后院使个眼色给手下,随即毫不犹豫的一刀砍了过去,“能让你不做个糊涂鬼,已经是我家主子最大的恩典!” 一个刺客立刻点点头,转身提刀直奔后宅。 林如海勉强提剑抵挡,却又哪里挡得住?仅仅架住第一刀就被劈了个踉跄,宝剑也掉在地上,紧接着一刀斜肩而过,直接将他砍翻在地,再无幸理! 刺客头目冷笑着上前补刀。 就在此时,东侧院墙上突然传来一声断喝,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从墙头上一跃而下,一根黝黑的物事带着呼啸的风声,直直砸向他的头顶! 刺客头目哪里还顾得上林如海? 他急忙架起兵器抵挡,却不想巨大的冲力远超预期,根本架不住,直接将钢刀砸的变形不说,甚至还将他震得连连后退,最终硬是撞在西厢房的墙体上! 来人当然就是林锐。 直到这时,院中人才看清,刚才砸下来的是一根六尺钢锏。 只看兵器的长度和粗细便知道,这是一把重家伙,若不是刺客头目本就身手了得、气力超群,刚才那一下绝对足够送他去见阎王! 幸好,他还有四个手下留在旁边。 这些人眼见头目受创,纷纷提刀冲上来。 却不想刚才还在大杀四方的刺客们,此时却如刚出世的小鸡子般无用,林锐没有什么招式套路,全凭速度力量直接抡,砸在哪里废哪里,轻轻松松便将刺客连人带刀全都砸变形。 全程碾压的情况下,结果还有什么好说的? 短短几个呼吸后,地上已经多了四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就在他动手的同时,前院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 却是他带的手下全都只是普通兵丁,比不上专业翻墙入户的刺客,面对林府两丈高的院墙根本无可奈何,偏偏因为是晚上,大门从内部闩着,一帮人根本进不来。 带队的林钊急中生智,干脆炸开院门,这才杀入前院。 随着人数远远超出的生力军入场,残余的刺客很快便被砍翻。 已经爬起来的刺客头目眼见不会再有机会,立刻起身腾跃抓住房檐,紧接着一个漂亮的卷身爬上西厢房顶,随即就要翻墙跑路。 却不想就在这时,身后一声闷响,他的身形立刻顿住,低头难以置信的看看胸口突然“多出”的大洞,很快摇摇晃晃的掉下来。 林锐扔下短铳和钢锏,赶紧跑到林如海身边。 “林叔!”他缓缓蹲下,痛苦的看着自左肩直到右腰眼的刀伤。 毫无疑问,这般深可见骨、开膛破肚的一刀,不可能再留活口。 林如海已经说不出话,却依然勉力指指后宅。 因为那里已经火光一片! “林钊,照顾好林大人!”林锐没时间多说,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之类狗屁,招呼完就提起钢锏,没搭理手下便直奔后院。 进来后才发现,东厢房的火焰已经非常明显,正房也已经烧起来,只有西厢房的火头刚刚燃起,因为过来的那名刺客还在努力用火把点火。 林锐毫不犹豫的抡起钢锏将他砸烂。 这年月的大户房屋基本砖木结构,烧起来很快就会火光冲天。 普通老百姓的干脆是土、草结构,起火后跑慢了都得没命。 “林大人!”西厢房小妾急忙开门,“你总算——” 林锐却根本没时间搭理她,抓起刺客尸体猛的砸出去,准确命中东厢房木门,结果自然是一阵让人牙酸的“吱呀”后,房门破开。 “把里面的人救出来!”做完这一切,他扔下钢锏,一把抓住小妾甩到门边,冲进房扯出一床被子扔进屋檐下的鱼缸,彻底浸透后拽出来,披在身上就冲入正房。 “咳咳!”屋内的浓烟逼得他撕下一块湿布捂住口鼻。 “幸好”,火光将房内照的通明,他扫一眼客厅后发现无人,稍一犹豫便冲入卧房,结果差点儿被绊倒,却是地上躺着一个早已昏迷的人影,正是外间守夜的王嬷嬷。 他先看看拔步床,确认没有烧着才提起地上的人冲出房外。 结果很蛋疼,被他救出来的西厢小妾不仅没救人,甚至已经不见踪影,两边的房子都烧的哔哔啵啵,已经没有任何抢救的价值。 他骂了一声,急忙扔下王嬷嬷,再次回身冲入正房卧室,发现拔步床中正有一个努力想要爬起的身影,他顾不上其他,冲过去一把抱住,转身就要向外冲。 “不......不要!”虚弱的女声,正是贾敏。 火光的映照下,她已经因为过热和憋闷而满脸通红,但就算是如此情况下,她不只说话阻拦,还在极为费力的收拾身上的衣服。 林锐直到这时候才借着火光发现,贾敏身上只有一件丝绸睡袍,大概是因为睡着时不老实,此时大部分下摆都已经拥到腰间,下面基本是敞开的。 他急忙松开人,把衣摆全都放下去,稍一犹豫又拽过一床丝绸床单,将她彻底裹了个严实,这才用力横抱在怀中,低头冲出房门。 院中虽然也被火光照耀,好歹是敞开的,空气中充满了焦糊味儿和热量,但不至于无法呼吸,他终于可以甩掉身上的湿被子,长长舒了口气。 怀中的贾敏也发出了让人心疼的“咳咳”,口鼻带着明显灰迹。 林锐左右看看,发现后宅已经完全烧起来,怀里的佳人也不适合去前院,只能转过身,猛的冲过东耳房穿堂,抱着她跑到后花园中,稍一观察便直奔暖阁。 万幸,这里既没有刺客也没有火光,好歹能把人放下。 “咳咳咳——”大概是一路颠簸的原因,贾敏的咳嗽明显猛烈起来,半晌才稳住状态,“辛苦安平了,只是,前院那边我们老爷怎么样了?他没事吧?” 林锐表情一僵。 片刻后,他从桌上端过一杯凉茶递过去,示意她漱口清理。 “林叔.....正在救治。”这时候,他也只能这样说。 刚接下茶杯的贾敏立刻顿住。 “老爷受伤了?”她哪里还顾得上自己? “夫人保重身体。”林锐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转移话题的同时,顺便帮她除去裹着的凉被,“刚才我已经带人将刺客全部解决干净,这里安全了。” 贾敏猜出他的意思,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慢慢滑下。 “你先去前院处置吧。”她低下头默默漱口清洗,良久才勉强控制住情绪,“这里是玉儿的住处,现在没看见她,我还要到处找找。” 望着凄楚的妖娆,他忍不住上前轻拥安慰。 随即意识到过线急忙松开。 “夫人保重!” 望着他的背影,贾敏浑身僵住。 1.12  林如海濒死 第一卷 1.12林如海濒死 老爷们,免费投资有收入的! .......................................... 林锐回到前院的时候,发现这里很安静,甚至可以说死寂。 他走到众人身边,才听清楚全都刻意控制的呼吸声,刚才这些甚至被几十步外的火焰“哔哔啵啵”声盖住,因为就在中间,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忙碌。 以林如海的严重伤势,其他人谁敢乱动? 这导致长时间过去,他甚至还在地上躺着,只等医生救治。 “大人,这是不远处医馆的神医,奴才带人抬来的。”看到他的出现,林钊急忙快步过来禀报,“原本他被半夜叫醒还很生气,听说是林大人后立刻赶过来了。” 林锐没说话,点点头就走到旁边不再动弹。 手术的时候,家属最好别捣乱,要不然可能引起悲剧。 半晌,直到老者长舒一口气站起来,众人才有胆子放开呼吸。 “大夫,大人他——”林锐急忙上前询问。 “想必这位就是小林大人吧?”大夫轻轻一叹,“刚才的伤势你们肯定都看见了,如此重创已非人力可为,怕是只有神仙才能救治。” 现场顿时一静。 “大夫要说的不只是这些吧?”良久,林锐声音压抑。 “老夫用了阿芙蓉,你们应该明白,这是禁药。”大夫没有任何委婉,“刚才为他包扎伤口时,痛苦绝非活人可以忍受,只能以此物压住痛觉,否则他根本撑不到现在。 林大人如今并未苏醒,老夫自然有办法,只是如此一来,他剩下的时间怕是.....你们若是有什么大补大热之物,现在已经到了该用的时候,无需再有任何迟疑。” 林锐表情僵住。 “呼——”半晌,他长长吐了口气,“可以搬到屋里吗?” “轻些无妨!”大夫勉强点头。 片刻后,东厢书房里间。 为了安静、最主要是保密需要,除了林钊以及后面赶来的林钰外,林锐将所有兵丁全都赶去前院,顺便收拾一下残局,正院这边除了大夫一个外人,已经彻底清静。 下人本就不多,刚才都死光了,前院也一样。 “还请神医出手!”望着躺在眼前的林如海,林锐语气压抑。 大夫也没废话,从随身药箱中取出一只银针,连扎数下就停手。 “接下来,你们最多还有不超过一个时辰。”他最后补充。 就在说话的工夫,林如海面露痛苦之色,竟是已经慢慢醒来。 “林叔!”林锐急忙上前。 “安平来了?”林如海勉强想要坐起来,但稍一用力就面露痛苦之色,被扶住后稳定半晌,才费力的吐出一口气,“老夫悔不该早听你言!” 林锐一脸苦笑。 他很清楚,林如海死的非常早,甚至没进入正式的红楼剧情。 关于他的死,只能用一句“原因不详”来定论,但普遍观点认为他难说好死,大概率是因为朝堂斗争,其他东西根本毫无头绪。 所以,林锐在取得信任的第一时间,就提出要加强防卫,最少将“意外”情况降到最低,因为巡盐御史职务特殊,下派后带有明显的“钦差”意味,先天上就是“孤臣”。 但林如海完全不当回事,还斥责他想的太多。 好说歹说,在他将盐丁彻底整肃完毕,以现有方式为主、参考一部分现代理念,完成人员的初步训练后,他就调派一个总旗、五十多名精兵用于防卫。 其中,两个总旗在巡盐御史衙门,三个在林府前院,皆备火器。 要是按照他原本的想法,干脆在周围多买几处院子,分别派驻总共一个百户精兵,今天的刺杀别说发生,恐怕他们连外围防御都突破不了,就被打成筛子了。 如今不论心里想什么,最终都只剩一句“悔不该”。 “林叔还是安心歇息,争取——”林锐只能劝说。 “老夫.....还有.....咳咳!”林如海直接打断他,“多久?” 只是,相比于他平时的正气与自信,眼前的虚弱分外可怜。 旁边的大夫急忙上前施针缓解,甚至连用药都省了。 “......不超过一个时辰。”稍一犹豫,林锐还是决定直说。 “是吗?”林如海脸色黯然,“你们都出去。” 他虽然已经并未抬手指示,另外三人依然聪明的退出门外。 “林叔可有交代?”林锐起身关上房门。 “原本,老夫想着进京之后,再亲自给你安排,现在怕是做不到了。”林如海明显不甘心,“你那封信记得收好,还有给其他人的信件,都在床头那幅画后面的盒子里。” “林叔放心!”林锐也很难受。 林家的圈子再大、再有用,核心都是林如海,直白说,是“天子心腹、阁老前程”的林如海,其他人只算可有可无的陪衬,围绕着他才能运转。 可惜,现在他已经必死无疑。 这种情况下,林家原本的圈子还能有多大用处,真的只能看那些曾经“朋友”的良心,问题是成年人都明白,朝堂上的人或许具备各种各样的品行,唯独“良心”这玩意儿不怎么好找。 “呼——咳咳咳咳!”林如海深吸一口气,没想到身体竟然无法支撑,咳嗽的非常厉害,吓得林锐急忙帮他拍背,“锐哥儿,这两年辛苦你,也委屈你担着骂名。 原想着回京.....后,呼——总少不了你的前程,想不到如今竟然会有此劫,我们爷俩怕是......咳咳,不过,这京城,你无论如何都得回去,扬州.....待不住了。” “林叔放心,小侄明白!”林锐还能想不通这个? 不管说多少,他在外人眼里都是给林如海干脏活的,是故意放出来咬人的疯狗,正如何家家主临死前所说,他在扬州没有退路。 被利用? 这特么是封建时代,怕的不是被利用,而是连用你的人都没有。 其实,这又何尝只是封建时代的问题? “今晚的刺客,你不要追查。”林如海说话时,表情明显带着心有余悸,“至少现在不要追查,只记住一点,江南皆知,被抄的何家一直是孝敬程家的。” “是程家动的手?”林锐急忙追问。 所谓“程家”,指的是“八大盐商”中的程之英。 “是,又不是。”林如海费力的摇摇头,“那个头目,我听他的手下人称呼‘大人’,怕是......所以我让你不要追查,但总要有个对外的说法。” 林锐脸色猛变。 “大人”的含义很多,但作为称呼,绝大多数都是用于官员。 换句话说,被他一铳干掉的那名刺客头目有官身,这样的人还要亲自来扬州动手,必然是出身某个更高的所在,甚至还在动手之前不加掩饰。 不论到底是谁,都不是他现在有能力招惹的存在。 “林叔放心,我安排人把所有尸体烧掉。”所以,林锐急忙表态。 “不要.....留下痕迹,咳咳!”林如海的声音愈发虚弱。 “林叔,你先坚持住!”林锐转头向外,“来人,大夫进来!” 听到他一声大喝,门外三人急忙进门。 “不知小林大人——”医生非常紧张。 “我要你留住林大人撑过明天,能做到吗?”林锐表情冰冷。 “这——”医生犹豫良久才面露难色,“不好说,若是先让林大人昏迷过去,再以大补之物吊命,或可支撑.....只是,待到想要重新唤醒之时,老夫并无丝毫把握。” “锐哥儿,你想怎么做?”林如海目光一闪。 “大的没办法,也得先杀一条小狗为林叔送行!”林锐冷冷的望向城郊,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至于所谓的‘上面’,请林叔放心,只要小侄不死,迟早会为你送去!” 他选择如此,不只是因为林如海。 今天这场刺杀,基本堵死了他原本堪称坦途的晋升之路! 现代人再怎么都有活路,问题是,这特么是封建时代,不往上爬是想要当野狗吗?“乱离人不及太平犬”并非形容词,而是血淋淋的陈述句! 刚到这个世界时,他已经有过经历。 “你们出去!”没想到就在这时,林如海又有安排,直到另外三人出门之后才开口,“锐哥儿,你入京之后不要担心,老夫之前已经为你安排好身份。” “林叔!”林锐的语气带着颤抖。 “老夫再怎么和扬州本宗那边关系僵硬,也不至于查不出自己是否有个‘族侄’。”林如海面露勉强的笑意,“原本,我还想着将秘密留在手里,防备哪天.....咳咳,现在不用了! 你的告身、路条、落籍等所有东西,也在床头那副画后面,之前的事情,老夫一句不问,今后你就是林锐林安平,出身姑苏林氏一门,父母早逝后流落在外,两年多前被我捡到,记住了?” “多谢叔叔!”林锐还能说什么? 只有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交代完这些,林如海似乎耗尽了全力,再也说不出话,只能费力的伸出右手,慢慢指向后宅,直到他连连点头才缓缓闭上眼睛。 “你们都进来!”林锐这才起身,将门外三人叫进来,“烦请大夫施展神术,为我叔叔延续时间,但有所需只管说出来,不用顾忌任何东西。” “小林大人放心!”大夫长长一叹,“只需一碗老参汤便可!” 见他开始施针,林锐示意两个手下出来。 “大人可有吩咐?”林钰紧张的问道。 “你留下听大夫招呼,再带人把院子收拾干净,任何不该有的东西,除了那个领头外,全都拉出去烧掉。”林锐安排清理,“林钊,你立刻回营,让所有人按照战前整备。” “啊?”后者明显一懵,“大人这是何意?” 聪明的林钰急忙将好兄弟拉走。 林锐没再搭理,转身向后宅走去。 1.13  贾敏: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一卷 1.13贾敏: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锐是翻墙从外面进入后花园的,后院大火至今未熄。 有意思的是,这里烧的火光冲天,却至今没有任何救援。 不过,他已经顾不上这些,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安平来了?”刚进暖阁,一直在焦急踱步的贾敏急忙回身走到他身前,“前面现在怎么样了?我怎么连声音都听不到,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夫人!”林锐急忙打断他,稍一犹豫后,还是决定直说,“请你一定要节哀,叔叔他怕是.....我已经安排人收尾,后续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暂时只能先放置。” “......”贾敏浑身一僵,半晌才无力的坐下,“是这样吗?” “锐大爷,老爷真的已经——”没想到这里还有外人,“死了?” “是你?”林锐这才发现,角落里还跪着一个女人,正是一开始跑掉的西厢房小妾,怪不得他救出贾敏的时候没看到,原来是直接跑来后花园。 也是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厅内并未点灯,全靠后宅的火光“照明”,以至于整个房内说亮也亮,偏偏看什么都照眼,总是看不清。 林锐稍一皱眉就走过去,毫不犹豫的伸手抓在她的脖子上。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小妾软软的瘫在了地上。 “她怎么了?”贾敏只是抬头看一眼,声音平静的让人害怕。 “我一开始救了她,让她去救东厢房的那个。”林锐先把尸体扔进火场,回来后才继续解释清楚,“既然如此,她还是死吧,省的今后再有麻烦。” “是吗?”贾敏这才皱了皱眉,“罢了!” 以她的出身和身份,对这类事情根本不可能一无所知。 林锐不一样,他之所以动手,最主要是因为留她有隐患。 今晚一场刺杀,让林家基本“清空”了,除去他和眼前的美妇人之外,就剩下......额,他这才想起来,当初救出王嬷嬷后扔在后宅的院子里,现在只看冲天的火光,怕是白救了。 剩下的都可以说是亲人,不用担心传出去什么,虽说那小妾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人也就放了,见死不救的渣滓留着干嘛? “林妹妹呢?”他突然紧张的站了起来。 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刚才这么长时间都没看见妹子! “我找遍了花园里所有角落。”贾敏说话间已经落下泪来。 “不会,绝对不会!”林锐脸色猛变,脑袋仿若挨了一闷棍般暂时空白,良久才反应过来,“夫人刚才说,已经找遍整个后花园的所有角落?还有什么平时不去的地方吗?” “平时不去的——”贾敏的美目渐渐恢复焦距,“不错,我想起来了,还有东北角的冰窖,那丫头怕冷怕热,还做过大热天裹着棉袄躲在里面的事情,一定是躲去那里,一定是!” 两人顾不上其他,急忙出门直奔冰窖。 幸好如此,要不然真有可能来不及。 所谓“冰窖”顾名思义,就是封建时代大户人家用于存放冰块的地方,一般是冬季存入、夏季取用,平时兼做冰箱、冷库之用。 两人刚打开盖板门,就被里面的寒气冲的一个激灵,林锐立刻伸手拦住着急想要进入的贾敏,自己一步数个台阶跳进去,发现里面完全没有任何灯光,只好掏出火折子点燃。 万幸冰窖不大,火光微弱但足以打开视线,正好让他看见角落里两道小小的人影,此时正相互依偎着,一起裹着一条锦被取暖。 但她们明显都已经失温,甚至眉毛和头发上已有霜花! 林锐顾不上其他,将火折子扔在门口,随即冲过去,一左一右同时抱起两人,以最快的速度爬到地面上,差点与堵在门口的贾敏撞个正对面。 “玉儿怎么样?”她着急的问道。 “回去再说!”林锐哪里顾得上解释,只想赶紧回房救治。 贾敏明白事情紧急,只好提起裙摆,踉踉跄跄的紧紧跟上。 片刻后,林黛玉和雪雁主仆俩终于被摆在拔步床中盖上被子。 只是,已经失温的人显然没这么容易救治。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贾敏看着俏脸上全是霜雪化开后水迹的女儿,完全当局则乱,最主要的是,她真不知道这种事情该如何处理,“安平,我们怎么救救——” 林锐摆摆手打断她,低头思考这种情况的处理。 良久,他一把将梳妆台旁的水盆放在地上,抓过旁边五更鸡上的热水壶,将热水全部倒入,又补水重新烧上,这才端起盆走到门外花园中,从小水池里舀入适量冷水,将水温调到不烫。 做完这些,他快步端着回到房中,将水盆放在床前。 “你干什么?”看到他开始给雪雁除去衣服,贾敏脸色猛变。 “她俩都已经失温,再不想办法就只有看着她们死。”林锐边动手边冷静的解释,“以温水擦拭身体算是目前最合适的办法,注意不要用热水,否则会造成皮肤甚至内脏坏死。” “......”贾敏表情僵硬,良久才无奈开口,“非要这样吗?” “林妹妹你来吧。”林锐说完就抱起雪雁,向西间卧室走去。 贾敏脸色不断变幻,最终还是选择照做。 片刻后,林锐提着一只空盆进来,已经除去林妹妹大半衣衫的美妇人急忙扯过锦被遮挡,但他始终低着头避开目光,将温水倒走一半儿后离开。 两人足足折腾了将近一刻钟,期间数次换水,总算将问题基本稳住,直到主仆俩全都呼吸平稳的沉沉睡去,才彻底放松下来。 “劳烦安平!”看到他将雪雁重新抱回东间主卧,和林妹妹并排放好后盖上薄被,贾敏疲惫的拭去额头细汗,“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两个笨蛋,虽然有所准备,可惜完全不够。”林锐心中也像是放下一块大石头,“现在天气早已不冷,常用的薄被也就应付一下夜凉,用来御寒完全不够。 更何况,她们俩下冰窖只带一床被子,这次没冻死都要多亏我们反应快,但也幸好如此,否则的话,别说当真让她们.....哪怕仅仅是心里想想,我都觉得非常难受。” “不错!”贾敏同样心有余悸。 “夫人,接下来恐怕只能你一个人照顾。”林锐不准备再耽误工夫,“我会让现在前院和正院的兵马全部待命,也会留下林钰负责带队保护,因为我还有事情要做。” “你放心!”贾敏急忙点头,随即犹豫着看向两女,“雪雁——” “她是我的人!”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林锐知道不该再隐瞒。 “你——”贾敏脸色猛变,“她是你妹妹的贴身丫鬟!” “我其实不是什么‘姑苏林氏’子弟。”林锐略一沉吟,还是决定把真相说出来,“除了都姓林之外,我和林妹妹绝无丝毫血缘上的联系,更别说什么‘族妹’。” 贾敏惊得完全说不出话,呆立良久才踉跄着后退到床沿坐下。 林锐没再多说,只是忍不住深深看着美妇人,直到她避开目光。 “我要去军中,给今天的事情做个收尾。”良久,他轻声说道,“林府烧的火光冲天,一个多时辰都过去了,却至今无人上门,显然今天的刺杀有蹊跷,不只是刺客身份,还有扬州各级官府。 我们肯定不能继续留下,但更没办法直接走,若是不能彻底镇住水底下的渣滓们,今后怕是想死都难,正所谓‘打的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我必须给他们打个样。” 贾敏与他对望一眼后转身背过去,一句话没说。 林锐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干脆起身向外走去。 只是一路上,他想的很多。 因为他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原本,他在现代过的很普通,从小没啥亲人、全靠国家福利在孤儿院长大,一路磕磕碰碰的活着,一般的智商加上同样一般的大学和专业,毕业后当然只有一般的人生。 三十多岁无牵挂,今天挣了明天花,过完一天算一天,他甚至没考虑过什么将来,白天当社畜,晚上混键政,日子就这么凑着。 生活里我唯唯诺诺,网络上我重拳出击。 现实中我庸庸碌碌,上网后我厅局起步。 直到一天晚上,他好不容易闭上眼睛,再睁开世界都变了。 好消息是他穿越到了扬州,而且变得年轻很多,浑身精力和体力远远超出他最好的预想;坏消息是他打听过,这是一个叫做“大周”的王朝,皇家姓陈,现代历史上从未出现过。 他顾不上其他,凭着力能扛鼎的身体当起猎户,因为他什么都没有,根本干不了别的,直到数月之后,无意中听到几个有意思的消息。 扬州有个巡盐御史衙门,里面老爷的叫林如海。 还有金陵甄家名满江南,以及扬州城中有个“丰字号”,他从小二口中打听到,这里只是分部,总号在金陵,主家姓薛,和贾史王三家是老亲。 他总算明白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他不想一辈子当野狗,咬咬牙主动跑到林府门房。 因为他真姓林,名叫林瑞,只是林如海听到后误会成“林锐”。 于是,他就成了姑苏林氏族人,一步步走到今天,他的原计划是扶持林如海,自己趁机起飞,现在全完了。 两年多的经历让他明白,如果再不想办法,他很快就得变成乱葬岗上的一具无名男尸,贾敏和林黛玉的下场只会更糟,因为她们是女人、母女,而且是绝代佳人。 所以,他必须去拼命。 卧房中,贾敏听着门外消失的脚步声,清泪缓缓从眼角滑下。 1.14  占有欲 第一卷 1.14占有欲 老爷们,免费投资有收入的! ........................................ 扬州城郊,巡盐御史衙门盐丁驻地。 林锐赶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营中却有些嘈杂。 “大人!”眼见他出现,提前被派来林钊急忙迎上来,脸上全是焦急之色,“如今消息已经传开,手下兄弟都听说了,昨儿晚上甚至还跑了几个,奴才——” 堂堂巡盐御史,竟然遇刺了,这么大的事情根本瞒不住人。 杀官就是造反,这是整个封建王朝的铁律。 偏偏有人真的干了,不论什么原因,这都不是一帮扛枪吃粮的丘八们所能左右,最主要是林如海一死,他们全都成了无根的浮萍,将来如何根本不敢想。 结果自然是人心惶惶。 “好了!”林锐摆摆手打断他,“把人都召集到校场。” 他既然如此安排,自然早有准备。 也许是所有人都很紧张的原因,集合速度非常快。 “大人!”林钊顾不上整队,待人差不多到齐急忙禀报。 林锐再次摆摆手,示意他靠边。 “本官相信你们都已经听说了。”校阅台上,他扫视众人良久,直到再无一人敢吭声才开口,“林大人遇刺,现在甚至已经不能用‘生死未卜’来形容,而是必死无疑!” “哄”的一声,下面的人完全炸了。 “大人,您为何如此?”林钊惊得冷汗都流了出来。 “置之死地而后生。”林锐表情冰冷,继续盯着台下,任凭混乱继续,甚至眼睁睁看着不少人跑回营房,收拾东西当逃兵,他也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 “大人,要不要奴才——”林钊紧握刀柄杀意满满。 林锐缓缓摇头。 溃兵拦不住,除非绝对碾压,否则谁敢拦都要见血。 所以,这样的混乱绝不能长时间拖延,否则容易收不回来。 “说完了吗?”不足百息后,他冷冷的一声低喝,两年多养出来的凶威尚未散去,剩下的兵丁全都老实闭嘴,“你们只管在这里放心叫唤,反正用不了多久便不用再叫!” 校场上彻底安静下来。 他不再说话,故意冷笑着扫视众人。 “大人?”眼见气氛越来越压抑,林钊忍不住提醒。 “你们都是这里的老人,最短也有半年多。”看到所有人的惊慌表情,林锐知道是时候了,“今天之前,你们是巡盐御史衙门的盐丁、林大人的亲兵。 每个月最少二两的饷银,饭食和兵器衣甲皆由老子给你们出银子,是不是舒服日子过的太多,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在这里你们才是亲兵,没了头上的帽子,你们算什么东西,嗯?” 校场上的气氛再次下降,压抑几乎凝成死水。 “林大人没了,自然不会有谁再照顾你们,所以有人想跑,本官不怨谁,是我们没本事。”林锐知道不能再加压,开口将问题揽在自己身上,“可你们不会觉得,这一跑就没事了吧?” “虽说没人会再追捕逃兵,可整个扬州都知道,巡盐御史衙门的盐丁有银子。”林钊只是性格粗,不是傻,明白什么时候该开口,“你们跑了就算溃兵,狗一样的东西,谁都能宰了! 一个个也都别忘了,扬州可是江南重镇,不到十里外就是扬州卫的大营、号称精兵三千的地方,想要杀光你们,怕是不耽误完事儿后回去吃饭!” 这是事实。 有组织的大军“兵过如篦”,溃散的杂兵虽说还保持着较强武力,但不论跑到哪里,都是被防备的对象,稍不注意就没命。 杀人者人恒杀之,溃兵奸淫掳掠,被杀也别抱怨。 什么?逃兵一般没人敢惹? 跑出扬州才算,那之前他们就是行走的肥羊。 昨晚林如海遇刺的事情明显不干净,这么长时间都不见扬州各级衙门的动静,若无意外的话,他们最少是默认的,等到林如海死了,事情会变得很简单。 一封“平乱”公文,扬州卫绝不介意多弄点儿银子。 “这扬州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你们如此,我也一样。”林锐给了手下一个赞赏的眼神,随后继续忽悠,“所以,我们必须要离开,但不论想去哪儿,都缺不了一样东西!” “银子!”林钊及时补充。 说到这里,下面的兵丁已经回过味儿来,目光渐渐发亮。 “昨晚对林大人下手的,就是程家。”看到眼前的情况,林锐知道该给甜枣了,“江南皆知,‘八大盐商’有钱,过去我们顾忌太多,只能干看着,现在不用了! 等一会儿,你们都带上家伙,只管跟着一起走,我在这里把话撂下,程家不论有什么,拿到都是你的,我一句不问,不论动手做什么,我也全当是没看见!” 所有兵丁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眼圈慢慢变得血红! “愿为大人效死!”林钊扯着嗓子嚎了一声就跪下。 很快,校场上的兵丁跪了一地,“效死”的叫声响彻周边! 林锐表情不变,但背后颤抖的双手已经暴露一切。 看着眼前兵马,他知道这次的谋划已经成功大半! “都收拾好,跟老子拿钱去!”他忍不住仰天大吼。 “拿钱、拿钱、拿钱——” 林府。 后宅的大火已经熄灭,不是得救了,仅仅是因为已经烧完。 这就是独门独院带高墙的好处,只要不是弄出覆盖性的大规模事故,任何一家出事的时候,一般都不会牵扯到别的院子。 后花园暖阁中,贾敏表情空洞的坐在床前,完全不知所措。 今晚虽然时间不长,变化却远远超出正常人的预期。 丈夫肯定是没了,女儿至今未醒。 家里的一切都随着院中的一把火消失,今后别说如以前那般的贵妇人生活,甚至连保命都难说,她毕竟出身巅峰期的国公府,嫁的也是科举探花、天子心腹,不会连这点儿觉悟都没有。 “冷....冷——”就在这时,她的耳中突然传来动静。 “玉儿!”贾敏一个激灵站起来,望着拔步床中痛苦扭头的女儿,脸上却露出惊喜的神色,急急忙忙冲过去,“你醒了?要不要喝口水?饿不饿.....” “娘亲!”林黛玉费力的睁开眼睛,看着母亲流泪,“我冷!” 贾敏急忙将手放在女儿额头上,表情无比紧张。 那里明显有些过热。 问题是,她现在没有什么好办法,因为后宅已经烧了。 大户人家当然会常备药品,林家当然也有,但都放在后宅卧房中,现如今一把大火,不论存什么都没用,化成灰全一样。 稍一考虑,她只能采取笨办法,起身弄好一块湿毛巾搭上。 “玉儿,舒服点了吗?”眼前好看不少的俏脸让她松口气。 “娘亲!”大概是因为额头的清凉,林黛玉终于清醒,“女儿昨晚听见有.....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没事了?” “事情.....有些变化。”面对女儿如今的状态,贾敏再傻也不会说实话,只能绕圈子避开,“你不用担心,锐哥儿——”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 “娘亲,锐大哥怎么了?”林黛玉立刻紧张起来。 “没事。”贾敏急忙摇摇头,“他已经带人去收尾了。” 只是,内心之中,她想的更多。 首先,她并不放心林锐,尤其是面对眼前近乎于绝境的情况。 其次,她作为一个早已嫁人的女性,太清楚那种目光。 就是某人离开前,几乎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从里面看出太多东西,有怜惜,大多数是担忧,但也夹杂着少部分男人的天性。 占有。 有所掩饰、绝无差错的占有欲! 但事到如今,她知道自己没得选,因为根本没有其他选项。 她是女人,对外面的事情毫无办法。 除了相信他、与他合舟共济,其他都是死路。 “锐大哥既然说了,定是能够解决的。”相比之下,这个时候的林黛玉想法简单,“娘亲放心吧,过去两年多时间,他什么时候让父亲失望过?” 嗯? 贾敏心头一动——好像没错啊! “希望如此!”想到这里,她似乎感觉轻松许多。 “娘亲,昨儿个到底怎么了?”林黛玉继续追问。 “傻丫头,你不是说锐哥儿没让人失望过吗?有他在,还能怎么样?”贾敏强笑着安慰女儿,“你现在身上不舒服,还是好好休息,等你恢复后,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嗯!”林黛玉轻轻点头。 大概是本就虚弱的原因,她说完后明显精力不济,美目慢慢的再次闭上,很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竟是已经睡了过去。 眼见女儿暂时稳住,贾敏长长舒了口气。 她又看看睡在里面的雪雁,眉头不由得皱起来。 贴身丫鬟竟敢偷男人,这要是昨天听说,她不论如何都不会再留着,只是如今情况特殊,家里一共只剩三......四个人,她实在不敢再出意外。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的伸手摸摸丫鬟额头,确认正常后再次松口气,收回纤手后站了起来,去给两人准备吃的,只是考虑到后宅已毁、前院满是兵丁不方便去,她只能收拾一些点心。 但无论如何,事情好歹有了转机。 至少,暂时是这样。 1.15  给扬州各家打个样儿 第一卷 1.15给扬州各家打个样儿 扬州城外,瘦西湖畔。 这里本是宋以后历代城濠连接起来的一片水域,因与京杭运河始终保持活水联系,再加上历代周边世家的反复修整扩建,最终形成了连片的湖畔园林群。 依山傍水、风景秀美,正是富商大族落户的好地方。 八大盐商各有产业,一大家子基本都是住在这里。 这却是限于他们的身份。 盐商也好、富商也罢,根本上说还是商户,封建时代“士农工商”四等,虽说细节执行上肯定有差别,但“重农抑商”的政策却是自秦以后从未改变过的。 大周虽承明制,却有不少修改,比如放弃了反人类的“死户籍”制度,不会再把人限制在“家族传承”上,但对商户的限制依然不少,最简单的就是衣食住行,压着他们不许太过猖狂。 可惜,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 比如,扬州所有大商都在城中有宅院,而且全都严格按照规制建造装饰,却只作为生意上的落脚;又在城外找地方大建特建,弄出占地十几、几十亩的园林,这才是真正住处。 但这些东西对外的说法,都是所谓的“庄子”,也就是农庄。 商户住农庄,肯定不犯法,至于里面的装饰逾制—— 谁会追究?谁敢追究? 觉得人家的银子砸不死人吗? 程家当然不例外。 只不过,今天的情况特殊,因为他们被围了。 “小林大人,今天这是刮的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大门旁的墙头上,程家大少爷哭丧着脸,陪着小心说话,“扬州皆知您的虎威,若有什么需要孝敬的,不如招呼小人一声?” 商户出身不得科举,这是大周承自前明的铁律。 所以,他没有任何功名或者官身,面对官员只能自称小人。 换作平时,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这么小心。 问题是他不傻,作为家族继承人,他很清楚自家做过什么,昨天晚上针对林如海的刺杀,虽说确实不是程家的人动手,却是他们接应、更是在城内的程家大宅落脚。 结果,林家昨晚烧的火光冲天,那帮人也都没能回来。 今天一大早又被堵门,他用屁股想想,也知道哪里出的问题。 “没什么大事。”林锐冷笑着打哈哈,“不过是兄弟们馋了,想要吃点儿喝点儿,程大少爷只管打开门,他们吃饱了自会离开。” 墙头上的人表情抽搐。 你特么糊弄鬼呢? “可是,小人看到的都是小林大人的刀枪和......”他只能继续赔小心,“铳炮啊!您看这一点儿吃的喝的,人来就行了,不用这么麻烦吧?” “不开门对吧?”林锐刚才只是故意拖延几句,为手下人的准备争取时间,如今一切就绪,他怎么可能继续哔哔?“也行,我今天只能麻烦点儿了——动手吧!” “大人!”程家少爷脸色巨变,“你不会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吧?小人一家确实不值什么,这片儿地方的人可不少,你要是动了刀兵,想过怎么收场吗?” “我叔叔一条命,总要有个说法。”林锐表情冰冷。 这是他敢动手的根本原因。 林如海身为巡盐御史、天下公认的天子心腹,就这么让人给刺杀了,名义上必须要追查清楚,将凶手绳之以法、处以极刑,要不然朝廷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但他很清楚,背后之人连林如海这个被刺的当事人都不敢说。 那就只能找个“幸运儿”,让他把大锅好好背上。 何家“正巧”刚刚被抄,又是江南皆知的程家附庸家族,还特么一次抄出来将近三百万两,“按理”说根本不可能,“必然”是暂存的程家银子。 损失惨重的程家因此铤而走险,“合情合理”。 所以,哪怕他公开带兵围上来,周围“明白事理”的各家全都选择“我没看见”,里面确实有不想为程家损失的原因,但最根本的还是因为,林锐带的人依旧是官军。 至少,在没人将他们定义为“逃兵”之前是。 如果有谁敢在这时候动手,将来百分百会被拿作把柄,再被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衙狗子狠狠刮一笔,他们和程家的交情不到生死相托的地步。 所以,同样“明白事理”的程家大少爷脸色惨白。 “小林大人——” “还等什么呢?”林锐才不和他哔哔,“动手!” 早已等到不耐烦的兵马立刻开始调整,就见一队肩膀上火器足有大半人高的兵丁迅速推进,直到大门前不足五十步,随即两人一组准备开火。 抬枪! 两年多的时间,林锐早已将人员训练出来,因为巡盐御史名下只有家丁、没有正式兵马,按照军中惯例,从五品对应副千户,官员最多也就能养活总旗一级的亲兵。 所以,他最后弄出三个刀盾总旗、两个火器总旗和一个作为绝对亲信的亲卫骑兵总旗,足额满员之下,人数达到小四百,战力超过一个名义千户。 这就是他赖以立身的根本。 只不过,一半火器手留在家里防御,现在只带来一个总旗。 两个火器总旗和亲卫骑兵总旗又是根本中的根本,前者是他专门搞来的“试验田”,熟悉火器战法,后者是他的“军官团”,留着以后爬上去用的。 但前者依然可以放弃,反正方法有了,后者才是最宝贵的。 抬枪是他专门搞出来的“折中”,因为以他的身份,搞火炮等于找死,这年月的火铳尚未达到足够的可用度,区区不到五十步的有效射程,根本不足以作为一支军队的输出担当。 铳不够、炮不行,那就弄个中间的“大铳”——抬枪。 再就是火铳最主要的“加速器”——击发技术,他直接跳过这年月使用最多的火绳枪,也没有去搞接下来的燧发枪,而是一步到位弄出了纸壳底火。 但也仅仅是“纸壳底火”,类似于现代的“砸炮枪”,他找了个有名的老字号鞭炮作坊,不到半个月就弄出成品,相比之下,现代弹药的根本是金属底火,加上金属弹壳技术。 两者之间差了好几个“科技大阶位”。 “放!”就在他思考的工夫,带队的林钊已经下令,只见五十名铳手两人一组,主射手枪托抵肩开枪、副射手在前抗枪,二十五杆九分口径的抬枪齐齐放响,巨大的后坐力让他们同时晃动。 紧接着自然是弹丸飞出,重达一两多的铁嘎达,直接砸在程家重金打造的华丽大门上,轻松轰出二十多个大洞,谁都明白,只要多来几轮齐射,木门很快就得完蛋。 这是林锐选择抬枪的另一个原因,“反器材”,用在对付城防上肯定扯淡,轰击地主大院的木门不要太轻松,无非多是打几轮。 还有,虽然两人使用有些麻烦,但两人合作装填快啊! 直到他们打完第二轮,程家豢养的家丁才跳下墙头,可惜他们要冲过足足五十步的距离,要面对二十五杆有掩护的抬枪手发动突击,实在太过难为人。 再说了,林锐还准备了“面杀伤”武器——雷爆管,外形上类似于现代的二踢脚,内实爆药、中间铁砂、外层卷纸,重达两斤多,由强壮的刀盾手携带并投掷,盾牌正好防“友伤”。 于是,短短不到一刻钟,地上已经躺了上百具尸体,战斗结束。 “大人!”林钊双目通红。 不只是他,其他兵丁更厉害! 林锐自然不会阻拦。 “杀啊——” 望着冲入程家的兵马,听着各种让人打颤的呐喊与惨叫,他终于长长松了口气,因为他知道,至少暂时来说,扬州的形势已经彻底稳住。 不论谁有想法,都得先考虑这三百多精兵,除非他想全家团圆。 扬州各级衙门和扬州卫也一样,如果他们再想定义“逃兵”、搞“追捕”的话,代价会大到难以承受,以眼前这些家丁的战力,面对一个卫军的兵马,最少也能拼掉一个千户。 这不是“逃兵”是“乱兵”,不是“案件”是“叛乱”。 到时候上报朝廷,只会把他们自己废掉。 相反,把问题推给已死的程家,再把林锐送走,问题一样解决。 两相对比,还有什么难选择的? 什么,程家冤枉? 如果盐商不该死,那些被他们当奴隶压榨的灶户、百姓呢? “大人——”足足将近一刻钟后,庄园中的各种声音终于慢慢压下来,刚才带队进去的林钊浑身是血,提着已经卷刃的钢刀走出来,“是不是可以封刀了?” “不用!”林锐冷笑着摇头,“反正今后也不是我们的,你只管带人随意,中午回营前把尸体摆出来,给扬州各家打个样儿,我先带人回城了。” “奴才明白!”林钊兴奋的躬身行礼。 “别特么让人从屁股后面抄了!”林锐一脚踹他个趔趄。 “奴才真想看看谁敢!”林钊急忙爬起来。 一眼望去,程家庄园烟柱冲天。 林锐这才带着始终未动的亲卫骑兵总旗离开。 东方,太阳已经完全升起。 1.16  托孤 第一卷 1.16托孤 感谢“书友20240205235433824”老爷14月票! .................................. 足足五十余精骑公开进城,一路上却格外的“平静”。 扬州城大门前排队入城的队列看到后立刻“自觉”让路,防守的兵马丝毫不敢阻拦,有小兵上前却被老鸟拉走,守御百户官仅仅露了个头,就被林锐阴冷的目光逼了回去。 故意走过扬州府衙的时候,门口耀武扬威的衙役吓得直哆嗦。 所有“被路过”的其他官府衙门全都装作没看见。 更别说其他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按理说,像这样和平时期在城中大规模行军的事情,上纲上线是可以归入“谋反”的,但越是这样,反而越没人敢动,否则,治下是富庶的江南,却弄出谋反案,结果会如何? 反贼当然要剿,但在此之前,先被收拾的肯定是“狗官”。 结果自然是“事情越大麻烦越小”。 以至于比原计划早了小半个时辰完成计划,日头刚刚偏南。 让亲卫骑兵总旗去巡盐御史衙门驻扎后,林锐急不可耐的回到林府,进门后不耐烦的打发走想要禀报的林钰,一路穿过前院、正院和烧成残骸的后宅,直接走到后花园暖阁。 “锐哥儿,怎么样?”看到他进门,贾敏急忙起身,“你——” “夫人只管放心便可,这次的事情算是基本结束,很难再有动手的情况,剩下的收尾工作只需动动嘴就行。”望着脸上全是焦急与担忧的美妇人,林锐强忍住上前拥抱的冲动。 虽说两年来,他的生活、工作一直不太平,因为干的就是这方面的事情,但总体来说,从来都只有他主动带上小弟去砍人,绝对没有过被人大规模堵上门的。 最主要的是,昨晚的刺杀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原本堪称“光辉大道”的仕途,如今只能说前程未卜。 若是没有这次对程家的当机立断,彻底镇住扬州各方,他能落个狼狈逃出江南都算最好情况,稍不留神就得把命搭上,这还是建立在放弃林家母女的基础上。 力能扛鼎?百人莫当? 千人呢? 强弓劲弩呢? 火器攒射呢? 人力终究是有限的,再牛掰的猛将也没能力面对千军万马,强如西楚霸王项羽,二十八人杀穿几十万大军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落得个孤身逃命、自刎乌江? 如今,他已经完全可以抛弃这方面的担忧。 “当真?”贾敏后退几步,无力的瘫坐在长榻上,美目忍不住流下泪来,“那就好、那就好,辛苦你忙活到现在,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甚至连老爷都——” “叔叔怕是撑不过今天了。”林锐只能叹气,“我刚才过来的时候,林钰想要说什么,大概就是这方面的事情,只是我不放心你和林妹妹,这才先来这里,如今一切稳住,我们是不是过去看看?” “锐哥儿说的是!”贾敏点点头,费力的扶着靠背站起来,又用眼神止住他上前扶持的动作,这才轻轻松口气,“劳烦你先过去,让不相干的人退出前院。” “也好!”林锐看出她的防备,只好点点头离开。 昨晚,他因为受到刺杀的冲击,原本经过两年厮杀而沉稳下来的心性明显下滑,以至于太过明显的暴露了想法,引起美妇人的防备与反感。 这时候如果他再有什么过大的动作,只会起到反效果。 倒不如干脆退一步,先等情况稳定之后再说。 “大爷!”刚到前院,林钰急忙迎上来。 “叔叔怎么样了?”林锐没绕圈子。 “昨晚,奴才按照大人的吩咐,熬好老参汤后,由神医喂给林大人。”林钰上前招呼,“人参是奴才从东厢书房中翻出来的,据神医判断,应当是最少三十年的上等参。” “我问的是林大人如何了!”林锐立刻皱眉。 “神医在房内伺候,奴才看着呼吸平稳。”林钰急忙回话。 “呼——”林锐这才松口气,“带人滚去前院,正院空出来!” “是,大人!”林钰急忙招呼人退出,“奴才这就清场!” “把门带上。”林锐摆摆手,示意他滚蛋。 直到院中再无外人,早已等在穿堂的贾敏才快步过来。 “夫人——嗯?”看到美妇人走近,林锐明显一愣。 却是她刚刚换过衣服——因为后宅已经被烧成残骸,连带着也烧光了她的所有东西,以至从昨晚到不久前,她身上都是只有一件睡袍,再披上床单遮挡。 事情太过紧急,一些场面上的东西也就顾不上了。 现在不同,她已经简单的梳洗打扮过,穿的却是林妹妹的衣服。 内着素白底色、水红刺绣花纹齐踝长衣,只以淡妆掩去俏脸上的泪痕,看起来比原本的打扮年轻太多,就连发髻也只是稍作整理盘起,一眼望去显得清新靓丽。 若是只看长相气质,她与林黛玉不像母女,反倒如姐妹一般。 “锐哥儿!”大概是他的目光太过直接火热,贾敏面露不悦之色。 “夫人请!”林锐稍微一让避开目光,主动回身打开房门。 原本端坐的大夫看到两人后急忙起身,客气的躬身一礼。 “神医,不知老爷他......”贾敏顾不上回避,“如何了?” “多赖小林大人的安排,以及昨夜喂了两碗老参汤,林大人至今尚算稳定。”大夫看看里间才答道,“只是,两位若有什么事情要问的话,还是尽量抓紧时间。” 贾敏不解的看向林锐。 “林大人的情况......实在有些不太乐观。”他只能实话实说,“昨晚全靠神医用针灸和老参汤吊着,好歹撑到现在,只是要以昏迷的形式,尽量减少消耗。” 他说的已经尽量委婉,但意思谁都明白。 “难道不能继续——”贾敏很不甘心。 “就算维持现在的状态,最多也只能拖上三五日,于大事没有丝毫裨益。”大夫只能摇头,“更何况,以林大人现在......倒不如干脆一些,免去无谓的烦恼。” 贾敏原本红肿的双目再次落泪。 “还请神医施针!”眼见如此,林锐只能主动当个恶人。 “老夫惭愧!”大夫轻轻一叹,“只是在动手前,老夫还是要强调一次,不说无法唤醒的问题,一旦.....林大人将会再无幸理,最多撑不过半个时辰,还请两位尽快交代。” “施针之后,烦请神医先到前院稍坐。”林锐只能点头。 大夫没再说话,点点头进入里间,数十息后便出门离开。 两人急忙进去。 “呼——咳咳咳咳!”先是一声费力的喘息,接着是一阵让人担忧的咳嗽,大夫确实医术高超,因为林如海真的眼皮一动,片刻后便沉重的睁开,“夫人、锐哥儿?” “老爷!”贾敏忍不住哭出来。 “莫要做此小女儿态!”林如海露出勉强的笑容,“我看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锐哥儿又坐在这里,想是昨晚的安排已经做好了?” “暂时来说,江南只有七大盐商了。”林锐重重点头。 “好、好——咳咳咳!”林如海一脸喜色,原本灰暗的脸色甚至隐约泛出红晕,“如此一来,你就等于彻底稳住了局势,接下来的事情老夫虽然看不到,却也可以放心了。” “老爷好好养着,很快就能——”贾敏还想劝解。 “夫人无需如此,老夫很清楚,如今怕是回光返照了。”林如海轻轻一叹,“今后,我再也没办法照顾你和玉儿,虽说我知道,你和岳母大人.....到底也是一家子亲人,总能过去的。” 贾敏却表情一肃,明显不想接茬。 “叔叔尽管放心,小侄定会照顾好夫人和妹妹。”林锐严肃的当场表态,“等到扬州的事情处理完,我就带着回京,这方面我也早有准备,定不会耽误什么。” “罢了!”林如海表情复杂的看看美妇人,“还请夫人回去让玉儿过来,那丫头一向小性,老夫若是走之前都不见见,她怕是要生上几日的闷气。” “老爷放心!”贾敏立刻明白,还有不方便自己知道的事情。 目送她离开后,林如海的表情慢慢严厉起来。 “锐哥儿,昨晚上我因为没把握,不敢告诉你实情,如今已经没多少时间,我不能带去坟墓。”林如海的声音愈发虚弱,“扬州‘八大盐商’虽说名传天下,归根结底不过是被豢养的家犬。 其中,江家、汪家、黄志筠家和鲍家原是伺候太上皇的,如今基本上算是内务府的奴才,黄均泰和两马、程家却是当初亮明车马支持老义忠亲王的,后来在陛下登基后效忠。” “程家是陛下的人?”林锐表情猛变。 “如今看来,他们并不老实。”林如海费力的摇摇头,“谁跟着哪一家,除了他们自己,外人怎么可能说得清?倒是这程家,老夫也没想到,似乎和二皇子有牵扯。” “什么?”林锐脸色猛变。 怪不得林如海原本不敢说,原来是涉及到夺嫡! “这件事我没办法确定,你当不知道就行,对外只说得到程家行刺的证据。”林如海说完就连做数个深呼吸,却越来越费力,“入京之后也不用.....不用——” “叔叔放心!”林锐表情极为严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一个捐官卷入夺嫡? 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还有.....荣国府。”林如海已经很勉强,“只当是紧要的亲戚便好,万不可怠慢了,但也不需.......呼——呼——不需太过!” “爹爹!”外间传来带着哭腔的女声,林黛玉扶着母亲进来。 可惜,等她走到床前时,林如海已经说不出话。 但是,他突然拼尽全力伸出手,将女儿和林锐的手同时抓住。 用力按在一起! 1.17  贾敏已萌死志 第一卷 1.17贾敏已萌死志 感谢“日常摸鱼的阿阳”老爷和“迷雾之尘”老爷各12月票! .................................... 中午,林府正院正厅。 毕竟是吃饭的时间,如今在林府和巡盐御史衙门,各处加起来足足“堆积”数十人,总不能让人饿着,问题是,别说现在已经只剩四个主子,之前下人都在的时候也喂不饱这么多人。 所以,林锐干脆让林钰找到就近的饭店,为所有兵丁提供带肉三餐,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钱,还能借此稳固人心顺便提升士气,以至于整个院子里都充满了饭香味儿。 至于士气低落的原因—— 原本在衙门和前院驻扎的一个总旗抬枪手,如今只剩三十来个。 其余全都在刺杀中被干掉,阵亡超过三成,几乎人人带伤,按照封建军队的组织度,能没直接逃散都要多亏林锐这两年训练有方。 “尸体处理了?”除了自己人,还有敌人的情况需要了解。 “大人放心,奴才亲自带队送去的乱葬岗,一共十二个刺客全都被一把火烧成了灰。”林钰急忙回道,“只剩下那个带队的,奴才让人裹了一张草席,先在衙门里找个地方存着。” “看好,别让人毁了,我晚上过去看看。”林锐点点头,“阵亡的兄弟一律按五十两抚恤,你以我的名义亲自送去;还有城外的军营之中,告诉林钊,小心些,别再弄出什么大麻烦。” 这些人是他接下来的底牌,不能、至少暂时绝对不能垮了。 今后? 自从他让三个刀盾总旗和一个抬枪总旗灭了程家,还专门强调不用封刀开始,就已经决定完全放弃,包括前院剩下的大半个抬枪总旗也一样,到时候都会发银子打发掉。 见过血的野兽不能留,因为野性不可能再控制住。 纪律一旦烂掉,再想捡起来可就难了。 只有被压着没动的亲卫骑兵总旗,他准备直接带着回京,因为这是他的真正根基,全是要大用的,不论将来担任什么官职,手里没有可信的人手,都只会被架空成泥胎木塑。 “记得找些工匠过来,随便凑合两扇大门,好歹不至于完全敞着门洞。”林锐想起被炸散的门板,“还有,接下来的日子里,儿郎们的伙食都按今天来,军营那边也要适当改善。” “奴才明白!”林钰自然没意见。 “我要的素席定了吗?”林锐边说边看看门外。 “刚才那边派人来说,随时可以送,最多一炷香就到。”林钰急忙答话,稍一犹豫又说道,“大人,如今林大人......天气虽说不算炎热,是不是先装殓起来,再安排些冰块和香料?” “下午吧!”林锐面露苦笑,“派人让饭店那边把素席送来。” “奴才告退!”林钰急忙躬身退出客厅。 目送手下的背影离开正院,林锐轻轻舒了口气。 “夫人,您看呢?”他转头向里间看去。 “劳烦锐哥儿了!”房门打开,美目红肿的贾敏走出来。 只是,她现在的装束又有不同,已经换下只穿过一次的林妹妹衣服,改为素白黑花的长衫和罩衫,连原本的绣鞋也被蒙上白布。 虽说没有披麻戴孝,意思却一样。 “夫人节哀!”林锐还能说什么?只好转移话题,“林妹妹——” “刚才哭过一场,我和雪雁劝着她简单吃了些东西,又服下大夫开的药,已经送去暖阁那边睡下。”贾敏面露哀色,“锐哥儿,老爷的意思我明白,只是你们毕竟都姓林,还是——” “夫人不用说了!”林锐直接打断她。 不论有没有林如海的托孤,他都不可能放弃林黛玉。 “你!”贾敏愤怒的瞪着他,只是在他对视后急忙低头,心中却浮现出那般让她颤抖的目光,讷讷的低声呢喃,“老爷尸骨未寒。” 林锐浑身一僵。 “夫人,林妹妹的性子你知道,偏偏她的身体又不好。”沉吟良久,他只能轻声劝说,“我不会辜负她,换作任何一个不熟悉的陌生人家呢?夫人想过没有?” 红楼中,林黛玉在贾府确实孤苦伶仃,但出了贾府更危险。 最终,她只能“苦绛珠魂归离恨天”,死时身边只有两个丫鬟。 作为亲戚的贾家尚且如此,以她“有钱孤女”的身份,嫁到什么地方才能真正没事?不好意思,从封建社会的总体情况看,她的死不能简单归罪于贾家,而是基本都这鸟样。 吃绝户了解一下? 不是贾家也有其他人,就算留在扬州,苏州的林家宗族更难说。 现在多了贾敏,看起来似乎好些,其实没卵用,因为“孤女寡母”一样属于“肥肉”,差别无非是卖一个还是卖两个,结局不会有任何实质性变化。 “这些日子京城一直来信,劝说我先送玉儿过去,先到国公府住下,待我和.....回京后再接走。”他没想到,事情竟然还是按照原本的路子,“我考虑过,这是最好的办法。” 林锐露出无语的神色。 问题是,他知道贾家的情况,偏偏现在没办法解释。 “夫人,我不太清楚过去你和京城的联系情况,但我知道林叔和那边的联系很少,平均起来三两个月才有一回。”所以,他只能换个方向,“可是,林叔升迁的消息刚传出,信件就恨不得每天一封!” 贾敏浑身僵住。 她毕竟出身于巅峰期的荣国府,父亲又是当时公认的武勋之首贾代善,从小的教育和见识远超常人,不会连这么明显的问题都看不出来。 更何况,她会不知道外表光鲜亮丽的荣国府,内部什么鸟样? 也许对当前的衰落缺乏认知,却很清楚里面的人。 比如名义上的荣国女主人邢夫人,比如实际上掌权的王夫人。 “锐哥儿以为呢?”所以,她轻声问道,“可有什么想法?” “我们必须回京,这一点没有别的办法,扬州甚至江南我们都已经待不下去了。”林锐先说劣势,“如此一来,第一步要解决的是我们在扬州的东西,至少,要想办法尽可能多的带走。” 林家有钱,很有钱。 林如海虽说是正经科班出身、十年寒窗苦读,却并不迂腐,该严的确实严,该放的一样会放,不该碰的绝对不碰,但该走的“规矩”也不会拒绝。 “水至清则无鱼”的说法虽有推卸责任的嫌疑,却很必要。 这是他能在巡盐御史位置上一坐多年的根本原因,要知道,这一职务一般很少有人能做过三年,然后不是因为和盐商沆瀣一气而锒铛入狱,就是因为太过严厉而被整个江南集体掀翻。 “孤臣”不好当。 这么些年,林家的田宅铺面等各种东西加起来,两三百万两银子绝无问题,这么大一笔财产若是直接扔了,朝廷都会心疼难忍。 却不想他这话一出口,贾敏明显变色。 “是吗?”良久,她的声音满是讽刺,“接下来呢?” “稳住扬州这边,至少要保证我们走后,不会有铺天盖地的弹劾甚至海捕文书落在我们头上。”林锐没意识到问题,只是觉得眼前佳人不对劲儿,“这需要和他们谈好。” “怎么谈?”贾敏似笑非笑。 “这一点无需夫人担心,我会安排好。”林锐皱了皱眉,很奇怪的看看她,“所以,我需要时间,正好也方便处置产业,只要把这两件事处理好,其他的就会简单许多。” “不错、不错啊!”贾敏突然笑出来,“到时候由你带银子带人‘护送’入京,路上随便找个地方,把我们娘俩或杀或卖,南北远隔千里,又有谁会知道呢?” 林锐:...... 怪不得她的反应这么奇怪,原来问题在这里! 贾家确实不怎么靠得住,但按照常理,她们母女真的带着家产前去投靠的话,哪怕会被割肉,好歹也不能弄得太难看,至少保证她们下半生吃香喝辣不难。 为了外面光鲜,他们还要为林黛玉安排个好人家。 最简单的就是“内部消化”,人和银子全留下,双喜临门。 但他这里不一样,因为他对外的出身是“姑苏林氏”。 很有钱的孤女寡母托付给族侄? 呵呵! “你说什么鬼话呢!”所以,他有些急了,“我怎么可能干出这种缺德冒烟的事情?叔叔对我恩重如山,临终又以林妹妹终身托付,要是不照顾好,我还算人吗?” “当真?”贾敏死死的盯着他。 “夫人知道我的意思。”林锐毫不退缩的与她对视。 “你——”不过数息工夫,贾敏惶恐的避开目光,“既然这样说话,我还能怎么样?玉儿托付给你,只望你好好照顾,莫要辜负了我和老爷的心意。” “夫人放心!”林锐严肃点头。 “那就好。”不知道为什么,贾敏突然像是放开了,“你既然已有谋划,那就去安排吧,我一个内宅妇道人家,外面的事情实在帮不上,什么时候做什么,你该吩咐的只管说话。” 这又是什么意思? 林锐刚想问,却发现贾敏没再看他,反而表情死寂的看向东厢。 这一刻,他的心底猛的一突。 贾敏已萌死志,刚才也是在“托孤”! 1.18  尤三姐:横竖.....都是给他用 第一卷 1.18尤三姐:横竖.....都是给他用 当晚,巡盐御史衙门。 中午与贾敏“商量”后,林锐几乎是逃回来的,甚至没顾得上吃午饭,只想赶紧把事情处理好,然后尽快把人带回京城再说。 看出她的死志,他第一时间就想把问题消灭在萌芽状态。 但在准备开口时才想起,他该怎么劝说? 毕竟,封建时代的丈夫去世、妻子“殉节”,传出去甚至可以作为“雅事”申请立牌坊,而且将来对林妹妹非常有利——父亲死于任上、母亲为情殉节,会给她的名声带来极大好处。 没什么意外的话,这应该也是贾敏的考虑,大概率还是对他不放心,有财产方面原因,肯定也少不了他这两天表露的心思,所以准备用自己的命扯出一顶大帽子,彻底把问题压死。 事情已经到这种地步,林锐又是当事人,直接捅开还不如干脆装傻,否则极有可能起到反作用,只能等到有把握时一并解决。 想了又想依然不得要领,他只好随便交代几句便离开,幸好现在林妹妹正病着,还发过高烧,以她的的身体素质,接下来最少个把月都别想完全恢复。 这种时候绝不能没人照顾,贾敏不可能放心,时间还充足。 饶是如此,林锐整个下午依然心神不定。 “大人?”被他招来的林钰很奇怪的提醒,“您怎么了?” “没事!”衙门前院一间屋子里,正在带着人看尸体的林锐急忙摇摇头,顺便赶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让你带人来,就是为了问问,这个人你认识吗?” 眼前躺在草席上的尸体,自然就是昨晚被他崩了的刺客头目。 “不认识!”林钰毫不犹豫的摇头,“大人还说他有官身,奴才虽说愚钝,记性好歹不太差,至少在扬州地界上,任何衙门里都没有这样一个人,绝没有!” “那就是外来的。”林锐点点头,想起林如海的交代,这算是侧面验证了幕后之人的不简单,“行了,你带两个人,找个没人的地方烧了,记得,必须确保化成灰!” “大人放心,奴才定会将他挫骨扬灰!”林钰死死盯着尸体。 “额.....也好!”林锐知道手下误会,但也懒得解释,“去吧!” 目送手下抬着尸体离开,他没再耽误,大踏步向后宅走去。 “大爷回来了?”刚进院门就听到惊喜的女声,“奴婢听说你带人到前院,就一直等着,想不到竟然耽误到这会子,可是有什么公务不好处理?” “也不算麻烦!”林锐胡乱应付一句,就揽着尤二姐回房。 “可是看不上我们姐妹,都到前院了也不回?”尤三姐一如既往的欠收拾语气,“倒也难怪,我们算什么,哪里敢和那些个小姐啊丫鬟啊去比?” “妹妹说什么呢!”吓得尤二姐急忙劝说。 “你这小嘴儿,就是让人舍不得!”林锐露出勉强的笑容,一把将她拉到怀里吻住,良久才抬起头,借以掩饰心中对二人的愧疚。 昨晚,他听到隔壁林府的厮杀声就急忙起来,第一时间带人赶去支援,却完全忽略了尤家姐妹,甚至走的时候把所有护卫人员全都带去,连个看门的都没留。 要不是中午回来,他差点儿都快忘了自己刚收的两个小妾。 “二爷可曾用过饭了?”见他没生气,尤二姐轻声问道。 “没顾上。”林锐只能摇头,想了想才面露苦笑,“你们呢?” “这衙门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我们想吃又能吃什么?”尤三姐白他一眼,“昨儿晚上西边府里过火神爷,今天你又忙着,我们哪敢再多说话?不过是找些点心果子的,胡乱应付罢了。” “委屈你们!”林锐一边一个搂住两姐妹,“我这便让人安排。” 他之前单独住在这里,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基本上一天三顿要么去外面找地方凑合,要么碰上林府家宴,只当改善生活,自己懒得做,也没招过厨子。 这段时间虽说纳了尤家姐妹,吃饭方面依旧和之前一样,反正他不是在前衙公务就是回后衙住宿,肯定饿不到两个丫鬟,中间有两次去林府赴宴,也没忘让人送饭。 今天实在太特殊,这才耽误了。 目送他去前院安排晚饭,尤二姐担心的看向妹妹。 “怎么了?”尤三姐完全不当回事。 “还怎么了?”尤二姐很清楚自家妹妹的毛病,俏脸上全都是无奈之色,“爷们儿正事多,一时忘了也是有的,一顿饭罢了,还能饿死你不成?刚才怎么说话呢?” “哼!”尤三姐表情一顿,下意识扭头避开姐姐目光,口中却依旧不服气,“凭什么我们就该饿着?一顿饭是饿不死,谁知道后面会不会干脆连饭都不管?” “你——”尤二姐差点气个倒仰,“你这张嘴怎么就不把门?” “横竖.....都是给他用。”尤三姐突然红着脸低下头,“大不了等他回来,我再跪着给......随他,大爷一贯心软,这两年虽说作践的我们又跪又站的,到底没真个用了。”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如此?”尤二姐很不理解。 “我的傻姐姐,岂不闻一句常言,唤作‘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尤三姐认真看着她,“你我若是也如昨日的丫鬟,站着被他收拾到跪下,换谁又差多少?横竖女人该有的都少不了,用谁的不是用?” “啊?”尤二姐完全没考虑过这些,听完竟然愣住了。 “倒不如摆出一副样子,今儿个好明儿个吵的,转过头再主动给他跪下,随他怎么用。”这话一出口,饶是尤三姐泼辣,俏脸也忍不住露出红晕,“横竖.....都一样。” “那不是——”尤二姐羞的不轻,“和楼子里的姑娘似的?” “我们本就是小妾,难不成还学着将来的奶奶,摆出一副端庄的样儿啊?”尤三姐咬了咬牙,“干脆就当个狐媚子,任他作践!” 尤二姐完全蒙圈,傻傻说不出话来。 尤三姐看到姐姐的样子,也没再多说,一时间房内静了下来。 “你们......怎么了这是?”将近一刻钟后,正好回来的林锐看到此景,很是奇怪的问道,“我才出去多大会儿工夫,你们刚才说什么呢,弄到这副鬼样子?” 他不想再等酒席,干脆跑到就近的饭店,打包了几个现成的。 “没事!”尤二姐急忙起身,接下他手里的一串油纸包,先看看依然背着身的妹妹,又想起刚才的商量,忍不住面泛红晕,“还不是这蹄子张嘴就不把门,我说她几句。” “哦?”林锐表情一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尤二姐性子软弱,这一点在长相气质上都能看出来,尤三姐却是胆大泼辣,很有几分“低配王熙凤”的意思,两人虽是姐妹,一起时却向来以妹妹为主。 现在,姐姐说刚刚训斥妹妹? “怎么,我们姐妹还不能说说话?”尤三姐一脸不耐的回过头。 这味儿才对! 额.....软话怀疑,硬话却接受,犯贱吗? “欠收拾了是吧?”林锐干脆一把将她拉到身前,“说人话!” “哼!”尤三姐白他一眼,主动跪下低头。 “嘶——” 如果只是听几句硬话就有这待遇,倒也不是不行。 “大爷现在用吗?”尤二姐将熟食简单摆盘后红脸问道。 对于桌下的妹妹,她只管避开目光,全当看不见。 “不急。”林锐顺手将她拉到身侧揽住,“我就是想着,将来咱们都是一辈子的,总不能整天一个二丫头、三丫头的叫吧?你们的小名是什么?” “都被你糟践成这样儿,今天还是第一次被问呢!”尤二姐语气幽幽,见他面露尴尬之色后不敢再抱怨,“我们姐妹也没什么大名小名的,从小都是二姐儿三姐儿的叫。” “没有?”林锐再次想起被埋在乱葬岗的尤老娘。 哪怕把女儿当工具,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就算我那多年没见的大姐,同样没起名。”尤二姐摇摇头。 尤氏吗? 她俩和这位并无血缘关系,都是如此的话,看来问题不只是出在尤老娘身上,那个死鬼老爹也够呛,其实不奇怪,封建时代的女性地位约定于无,确实有许多干脆不起名的。 “罢了。”反正事情都过去了,林锐懒得再追问,“我肚子里也没多少墨水,只记得有句诗叫做‘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后面两个字很美,不如你们姐妹分了吧。” “尤婵、尤娟?”尤三姐忍不住抬起头,轻轻呢喃起来。 “婵儿、娟儿?”林锐笑着拍拍她的脑袋。 尤家姐妹对望一眼,俏脸同时露出迷人的红晕。 “好爷,今儿晚上收了我们吧!”尤二姐眼看着妹妹再次跪下。 “那也得先吃饭!”林锐笑着拍拍她。 “奴婢这就伺候!”尤二姐急忙点头,“大爷,昨儿晚上林大人府上过了火神爷,今日看你忙到这会子,可是已经处置好了?” 好了吗? 林锐心中又浮现出两张绝美的俏脸。 1.19  锐哥儿是个把不住的 第一卷 1.19锐哥儿是个把不住的 林府,后花园暖阁。 夜色已深,整个院子里除去正院东厢,只有这里还亮着灯。 客厅中,一桌颇为精致的素席依然整齐的摆着,早已没有丝毫热气,却没多少动过的痕迹,哪怕连碗筷都没撤下,主人却早已不在。 卧房里,一对儿绝美的母女相拥倚在床头,醉人的容颜看不出丝毫喜意,两双仿佛会说话的美目红肿成桃子,谁见了都要心疼。 “夫人、小姐!”雪雁焦急的劝说,“你们好歹用些饭菜!” “傻丫头,这会子我们哪里吃的下。”贾敏苦笑着摇摇头,摆手示意她先出去,直到房门带上才轻声说道,“玉儿,你的身体一向不太好,现在更要保重。 你爹爹去了,接下来的事情很多,外面全靠锐哥儿,家里总不能也要人家辛苦,幸好不多,我们娘俩总不至于耽误了,还有要办的后事,先得返回苏州才行。” “苏州吗?”林黛玉一脸茫然,“娘亲,虽说女儿早就听说我们出身姑苏林氏,可从小到大从未去过,这么多年不见,也不知那边到底怎么样,不如问问锐大哥?” “他也不知道。”贾敏苦笑着轻抚女儿秀发,“傻丫头,你都忘光了吗?他根本不是什么姑苏林氏子弟,若不然,你爹爹会在临终时将你托付给他吗?” “娘亲!”林黛玉面露红晕,“女儿觉得,锐大哥可以打听的。” “先不急。”贾敏轻轻摇头,“眼下最主要的有两件事,头一个是要处置好扬州的产业,我们娘俩后半生怕是全靠这个;第二个京城的老宅,幸好我前些日子已经去信安排收拾。” “娘亲的意思可是要劳烦外祖家?是该去看看。”林黛玉想起从林锐那里得来的消息,“只是无论如何,到底还是要有自家的宅邸才好,岂有一辈子借住的道理?” “不错!”贾敏点点头,“我的信已经过去有些日子,求你外祖母安排人收拾,自你父亲来扬州为官,老宅已经空置多年,虽有家里的老仆看守,到底还是难说无碍。” “嗯!”林黛玉当然点头。 “还有扬州的产业,外面处置都要辛苦锐哥儿。”贾敏继续交代,“等他安排完后,会把银子交回来,到时候你带着便可,横竖你也大了,学着管家是应该的。” “啊?”林黛玉总觉得哪里不对,“娘亲,你呢?” “傻丫头,娘亲还能照顾你一辈子?”贾敏面对笑容,心底却暗暗一叹,“将来有锐哥儿呢,你们一定要和和美美,一辈子相亲相爱才好!” “娘亲!”刚感觉不对的林黛玉面颊羞红,不依的扑到母亲怀中。 “好了!”贾敏慈爱的轻抚女儿头顶,“你现在病着,胃口不好便不吃吧,刚才也服了药,今日就先睡下,正好我还有事要交代雪雁那丫头,你也清静些。” “母亲早些安寝!”林黛玉轻轻点头。 贾敏扶着她躺下,又为他盖好锦被,这才轻轻退出卧房。 “夫人!”刚到客厅,就见雪雁起身招呼。 “玉儿睡了,我有事问你。”贾敏边说边指指门外,“那丫头一向觉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还是别让她听到,出去说吧!” “是,夫人!”雪雁急忙答应,脸上却露出茫然之色。 刚才的几句招呼,是不是有些太客气了? 但贾敏却没工夫搭理她的心思,说完就迈步出门,很快走到与暖阁“对位”的花园凉亭下,默默仰头望向空中的新月,绝美的俏脸上慢慢露出凄苦之色。 雪雁跟在身后过来,看着她的表情愈发紧张起来。 “你什么时候许的锐哥儿?”半晌,贾敏突然开口。 本就紧张的丫鬟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夫人饶命!” “傻丫头,我若是真想处置,何必跑到这里来耽误工夫?”贾敏苦笑着弯下腰,扶着她慢慢起身,又主动将她揽在身侧,坐在立柱之间连接的长椅上,“如今的光景,我还怕锐哥儿多心呢!” “多谢夫人恩典!”雪雁又想跪下,却被拉住了。 “你也不用多想,到了这份上,横竖你都要伺候玉儿,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贾敏轻抚丫鬟秀发,“虽说我知道,你这丫头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少,到底没想到胆子这么大。” “夫人!”雪雁顿时红了脸,犹豫片刻才轻声开口,“说这话应该两年多了,那时候锐大爷刚得了老爷的恩典,手底下管着衙门里的盐丁,生怕再丢了,就给奴婢送这送那——” “只是给你?”贾敏似笑非笑。 “......还有门房的财叔和王嬷嬷。”雪雁没敢隐瞒,“从没让奴婢做过什么,就是偶尔问个消息,比如老爷和夫人有没有什么要安排的事情、我们姑娘需要什么之类。” “这孩子,明明看着没什么墨水,到底哪里学来这些个宅子里的手段。”贾敏轻轻一叹,“我早知道玉儿不老实,偷偷要了不少东西,也知道是他的手笔,却一直以为是王财代办。” “其实是锐大爷放在门房,奴婢过去拿。”雪雁小心解释。 “死蹄子,真拿自己当红娘呢?”贾敏没好气的拍她两下。 “奴婢也是遵照......嗯,就是——”雪雁声音越来越小。 “好了,接着说吧。”贾敏还能猜不出,最终问题在哪儿? “前年的十一月初三,那天挺冷的。”雪雁越说面颊越红,“奴婢有事想求锐大爷帮衬,就在下午趁着夫人歇中觉的工夫,跑去后衙看看,正见他举着石锁打熬身子。 明明是大冷的天,他还光着膀子,竟是练到一身汗,奴婢看的心疼,便上去劝说两句,却不想.....就是看着大爷.....嗯,奴婢不敢脏了夫人耳朵。” “你这蹄子!”贾敏没什么害羞的意思,只是露出无奈之色。 说完她就纤手下滑,羞的丫鬟软软歪倒,幸好很快收回来。 “夫人!”雪雁红着脸不知所措。 “罢了。”贾敏无奈摇头,“锐哥儿是个把不住的,玉儿的身子又不好,他们俩既然已经定下,将来总少不了许你一个名分,只是在那之前,还是辛苦你拦着些,万不可弄出丑事。” “嗯!”雪雁茫然片刻才反应过来,小脑袋点的鸡啄米一般。 贾敏没再多说,含笑拥着她向暖阁走去。 只是快要进门时,又忍不住顿住脚步,怀恋的望向北方。 京城,荣国府,贾母院。 三家花厅中一片欢声笑语,十多个姑娘、媳妇、丫鬟或坐或站,齐聚在房内说笑,仿若银铃一般悦耳;正中的长榻上,贾母怀里搂着贾宝玉,右手捏着几张信纸,看的分外高兴。 “老祖宗,可是有什么喜事?”王熙凤适时捧场。 “还不是你姑姑着人送来的。”贾母笑容满面将信纸递过去。 “老祖宗是欺负我认字少吗?”王熙凤“气的”噘嘴背身。 花厅内的笑声更大了。 她倒不是不识字,只是从小不喜欢,这才认的少,却懂得算数。 “凤姐姐,姑姑在信上说,很快就会随了姑父来京,只是家中老宅多年无人居住,担心不方便,想请老祖宗着人打扫。”贾宝玉好心帮忙,“要我说,这么老的房子还收拾什么?” “哎呀呀,你说的轻松,房子不收拾怎么住人?”王熙凤故意抬杠,“难不成等到姑姑进京,全都接来咱们府上?横竖这活计都是琏二的,他倒是正想偷懒呢!” “有何不可?”贾宝玉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正好姑姑膝下只有一个妹妹,咱们府里姐妹多,一起接来玩耍便好,不过是随便安排一处院子,值什么?” “信上还说,林丫头会先一步过来京中,随老婆子住几天倒也无妨。”谁也没想到,贾母的语气突然寡淡下来,“只是等到你姑姑来的时候,总有不方便,既然要收拾宅子,凤丫头?” “老祖宗放心,我回去就让琏二安排。”王熙凤满脸喜色。 “那便好!”贾母淡淡点头。 厅中所有人都看出了她的冷淡,一时间静了下来。 “老祖宗刚才说,林家的妹妹会提前过来?”坐在西侧客位首席却不声不响的李纨突然开口,“她一个姑娘家,怕是不合适吧?要不要府里安排一下?” “你姑姑在信上说,林家那个族侄也会先一步回京,林丫头是跟着一起的。”贾母的语气愈发寡淡,“听你们老爷(贾政)说,他在扬州做的不错,想来不会连这点儿事情都做不好。” “老祖宗说的是。”眼见如此,李纨顿时低头,一句话不再说。 “亲戚过来,总要招待的。”贾母突然露出笑容,“凤丫头,你和琏哥儿说清楚,你姑姑的性子向来有一说一,若是做的不好,我不会打人,她却不会客气。” “哎呦,老祖宗的吩咐,我看琏二敢不尽心?”王熙凤在待人接物方面向来无可挑剔,俏脸上的笑容足以融化坚冰,“倒是这个林家的......锐哥儿对吧?姑姑在信中可有交代?” “毕竟是林家的子侄,该招待的也得招待。”贾母的语气立刻让所有人明白,她不满的原因在这里,“凤丫头,别忘了和你们老爷(贾赦)说一声,让他到时候抽个空。” “老祖宗放心!”王熙凤急忙点头。 这下厅中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 贾赦素来很少出东路院,更别说出面待客。 老太太却安排他去接待,所有人都意识到里面不对劲儿。 “老祖宗,林妹妹来了能留下玩吗?”只有贾宝玉依然兴奋。 “当然!”贾母含笑点头。 1.20  小林大人自是头功 第一卷 1.20小林大人自是头功 扬州“静”的有些不同寻常。 一转眼大半个月过去,时间进入四月下旬,虽然市面上依旧传言乱飞,“热度”已经开始消散,但在各级衙门、官府中,却像什么都没发生,未采取丝毫手段。 仿佛程家庄园前摆出来的近三百具尸体从未存在过。 好像扬州从来没有一位名叫林如海的巡盐御史。 但与此同时,就在江南到京城的官道、以及南北大动脉的京杭运河上,来回穿梭的快马轻舟却仿佛是在“编织”大网,多到了完全不挡眼的地步。 没谁顾得上什么掩饰,却又互相之间全当看不见。 也许,这就是一张网。 扬州府衙,正堂内厅。 “林公子这是给本府出难题啊!”扬州知府的脸色非常难看。 林锐立刻皱眉。 “公子”的称呼可用于所有大家出身的年轻男子,眼前的人故意如此,明显是否认了他的官身,将他放在了“草民”的位置上。 捐官确实谈不上什么地位,但那是在朝堂上的说法。 就算放在府、县一级的衙门里,都是可以有座的。 “难题吗?”眼见如此,他当然也不会客气,“本官既然还能等到你知府大人的招呼,也能继续坐在这里,说明问题并不算大。” 扬州知府立刻怒目而视,换来的是不屑冷笑。 “好、好,非常好,小林大人果然名不虚传!”半晌,他的表情突然平静下来,还故意似模似样的拍了几下巴掌,“不愧是跟随林大人教导两年的青年俊杰。” 小伙子,你还年轻。 “可惜学的依然不够,毕竟,跟在林叔身边,实在学不会‘坐观成败’。”林锐丝毫没有留面子的意思,一句话怼的眼前之人当场色变,“不过,这也够了,再多恐怕会不要脸。” “小林大人不会以为,本府拿你没办法吧?”扬州知府再也维持不住风度,“江南皆知,你林锐林安平力能扛鼎、百人莫敌,可也挡不住千军万马,只要本官往扬州卫一封公文——” “但足够带着任何人全家下去!”林锐不屑的打断他,因为这才是他赖以立身的底气,“三百余精兵干不了大事,却可以为林某入京争取到足够时间,安排好下一步! 到时候,本官虽是捐官出身,已有足够的资格去皇宫大门前敲登闻鼓、告御状,林叔遇刺你可以说没想到,刺客进城你可以说一时疏忽,但林府的大火烧了一夜,足够把你们这些人烧成灰烬!” 只要能逃出江南,剩下的对他来说不算问题,赶路罢了。 杀官就是造反,这是铁律。 和平时期,堂堂巡盐御史遇刺,当地衙门却不管,这是死罪。 不只是扬州知府,还有学政、同知、通判等等,凡是衙门在扬州城内、理论上应该“前衙后住”的实缺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跟着赔命。 惩办幕后黑手确实很难,杀几个杂鱼“平账”却很轻松。 扬州知府猛的站起来看着他,当然不会有屁用。 “哈哈哈——”良久,他突然笑出来,笑的很开心,“可是你小林大人至今还坐在这里,若无其事的处置林家的产业,族叔遇害竟有心思纳妾享乐,是不是明知必死、纵情享乐?” “你也说了是族叔,姑苏林氏作为前明勋贵,虽说大周也承认爵位,到底时间太长了。”林锐故意不当回事,因为就算按照“林氏族人”的血缘,他和林如海八服都服不上。 守孝? 不存在的! 当然,这也就是随便说说,因为按照恩情,他得披麻戴孝。 “哼!”扬州知府脸色阴沉,知道这么说没问题。 “看来,我们已经说完闲话,接下来是不是可以谈谈正事儿了?”林锐冷笑着与他对视,“毕竟,知府大人日理万机,今天却专门找我过来,肯定不是为了耍威风吧?” “看小林大人的意思,是想回京了?”扬州知府也不想继续绕圈子,“本府要为朝廷效命,自然不方便乱动,只能遥祝一路顺风。” “知府大人言重了!”林锐更不想和他哔哔,“本官还年轻,大好年华等着享受,扬州虽好,到底不是久留之地,这里尚需大人和其他诸位牧守,我还是不要继续惹人烦了。” “却不知小林大人回京后,可有什么规划?”扬州知府点点头。 接下来你可以开条件了。 “自然是继续为朝廷效力。”这样的事情没法隐瞒,林锐肯定得直说,“如此一来,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在下回京在即,若是有查办程家案子的功劳在,想必朝廷不会让有功之臣难过。 只是,这程家虽是在下带人拿下,抄检的时候却不在场,知府大人今日既然专门招我来商议,想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吧?不如简单说说,也让在下回京后有个准备。” “哈哈哈,小林大人不愧是林探花一手带出来的!”扬州知府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不瞒你说,程家多年偷逃盐税,还敢参与贩卖私盐,获利确实众多。 经本府与各位同僚统计,此次总共抄得金银细软近百万两,又有田宅众多,经测算,总数足有两百多万两,全部加起来约有三百余万两,再加上何家的抄检所得,一共四百万两有奇!” 林锐哪怕早有预料,此时也忍不住猛的站起来。 程家到底有多少钱,他确实不知道,但不算后来翻出来的秘密银库或是田宅之类不动产,光是他手下兵丁抢下的东西,折算出来都有不少于三十万两。 要知道,这些只是皮毛中的皮毛,放在明面上被拿的小件儿。 对比的话,现代历史上的清朝大盐商,家产没有少于千万的。 就这,眼前的王八蛋竟敢报个四百万两,其中还有之前抄掉何家所得的近三百万两,相比真实数据,怕是连特么三成都没有。 这不是贪腐,这尼玛是吃人不吐骨头! 但他能怎么样? 还是咬着牙缓缓坐下。 “不错,知府大人辛苦,在下没有意见。”忍了半天,他还是只能如此选择,“只是,这次若无在下带人打头阵,知府大人怕是难有如此功劳吧?” “小林大人自是头功!”这一点扬州知府也认可,“待到这封奏报完成后,本府会与城中诸位同僚联名上报,却不知小林大人以为如何呢?” “正所谓‘和光同尘’,在下自无例外。”林锐依然点头,“只是这奏报之上,各位大人都有要务在身,在下又以何种身份署名呢?” 他一个捐官空衔,名字放在一众实缺中,就算被列为头功也没屁用,封赏的时候不论谁负责,第一时间就会忽略掉,只需要最后随便给个安排就能打发。 解决办法也简单,“挂职”便可,反正现在的大周冗官严重,一个名头恨不得卖八回,实际上到死都别指望补缺,纯粹一个空衔。 但在关系够硬、论功行赏的时候,却可以直接起步。 “小林大人既是从五品,又是带兵之人,正巧扬州卫有个副千户的位置空缺多年,不如就算在这里如何?”这话说的真轻松。 “在下身为同知,自然是文官。”林锐立刻拒绝。 大周继承了前明中后期的文贵武贱问题,虽然没到七品县令指着三品总兵大骂的程度,但也已经相当严重,从五品副千户听着好像很不错,到了京城连个屁都不是。 “小林大人倒是真敢想。”扬州知府无语的瞪他一眼。 扬州虽然也是“府”,却是天下闻名的富庶之地,在江南的地位很高,只比公认的“留都”金陵差半级,扬州知府是从四品,扬州府同知作为佐贰官低半级,算正五品。 林锐的从五品捐官虽然是能花钱直接买的最高级,但不够格。 “知府大人觉得呢?”所以,他自己都没指望能成。 “本府名下有几位通判分理诸事,正好有个通缉捕盗的位置一直空着,算给你好了。”扬州知府略一沉吟才开口,“正六品的实缺挂从五品加衔,小林大人以为如何?” “知府大人既然开口,自然没什么不可。”林锐知道这已经是能够蹭到的极限,但不妨碍他加一道保险,“正好如今的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徐晋徐文中大人,恰为林叔好友,回京后事情很方便。” 扬州知府的脸色猛的一变。 “原来小林大人早有准备。”半晌,他才露出勉强的笑容,“既如此,本府就不再耽误,却是不知你准备何时启程回京啊?” “头一个,我总得在奏报中把名字署上。”林锐愈发淡定,“再一个,这扬州到京城远隔千里,正所谓‘穷家富路’,在下可不像大人这般手头宽裕。” “一个千户开拔,拨银三万两如何?”扬州知府皱了皱眉。 “在下代手下儿郎们多谢大人照顾!”林锐也不过是搂草打兔子,有多少都算数,“夜深了,大人早些安歇就寝,林某告退!” 扬州知府点点头,目送他出门离开。 1.21  贵圈真乱 第一卷 1.21贵圈真乱 感谢“千燈”老爷的18月票!! 新的一月开始,求票求投资! 放假快乐! 继续码字! ............................... 林锐回到林府时,已经临近亥初(二十一点)。 他并没有急着去后宅把事情说清楚,而是在正院站住,犹豫良久后进了正房正厅,缓缓跪在了正中间摆放的厚重楠木棺材前,任凭八仙桌上凄冷的白烛照在脸上。 他刚才和扬州知府说的轻松,其实都是建立在一个极为残酷的前提下——放弃追查林如海的死因,默认是程家在损失何家的大笔钱财后,气急败坏铤而走险。 虽然稍微有点儿常识的都知道,这理由完全是在放屁。 程家哪怕真的损失三百万两,最多也就是难受,远远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更不会笨到直接刺杀当朝巡盐御史,这是谋反大罪。 用九族的命去赌一口气,这根本不是智商正常的人能做出来的。 除非程家早已已经准备好“举大事”,杀完就起兵。 问题是,可能吗? 又不是所有贩卖私盐的大商都是张士诚。 幕后黑手牵扯到二皇子,这一点扬州各衙门上层要么知道,要么也能猜出,至少明白问题出在高层,少部分甚至被提前打过招呼。 所以,他们才会在林如海遇刺时袖手旁观,在林家火光冲天时全都假装看不见,更对当朝天子心腹、巡盐御史林如海的死不置一词。 因为他们明白,这案子到了京城也会石沉大海,销声匿迹,一如红楼中的结局,明明是江南的核心官员之一,却死的无声无息。 林锐想报仇,但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还要以此为筹码,和让人恶心的赃官谈判换好处,也许他还是太正直,做不到不要脸,更无法真的若无其事。 “锐哥儿,你这是怎么了?”也不知跪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女声,厅内也被身后的灯笼照的愈发明亮,“你不是说接了扬州知府的帖子,要去商量事情吗?” “夫人还没睡?”林锐表情一顿,刚准备站起来,却没想到膝盖酸痛的厉害,让他差点儿跌倒,只好扶着棺木慢慢起身,“事情已经谈完了,我就是来看看叔叔。” “谈完了?”贾敏峨眉轻皱,“你回来多久了?” “现在什么时辰?”林锐皱着眉头揉了揉膝盖。 “外面刚打了三更的梆子。”贾敏心疼的想要上前,却又生生顿住脚步,“我睡不着,就想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也在——嗯?你刚才是不是.....哭了?” “怎么会,来时的路上不小心迷了眼。”林锐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急忙胡乱的擦几下,“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会子,早些休息吧。” 说完,他不等回话就大步向外走去。 “是不是不顺利?”贾敏忍不住开口。 林锐脚下一顿。 “不,很顺利。”良久,他长长舒了口气,“就是心里不舒服。” “能说说吗?”贾敏面露忧色,主动走到他身边。 “......罢了!”犹豫片刻,林锐还是觉得应该找个人一起说说,刚想开口又顿住,回身看看厅中的棺木,“夜深了,不如先回去。” 说完,他就大步向后花园走去。 贾敏也意识到地方不合适,表情复杂的看看棺木后跟上。 残月如钩。 四月下旬的扬州,气温早已和寒冷扯不上关系,只是昼夜的温差比较大,伴着清冷的月色撒在身上,让人颇感凉意,却又觉得愈发清醒起来。 “安平?”凉亭之中,贾敏的称呼都正式起来。 “让夫人担心了。”有些走神的林锐表情一顿,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我今天......对不起叔叔,晚上在扬州府衙的时候——” 他没再隐瞒什么,将自己与扬州知府的商议详细说了一遍。 眼下,他也找不到别人商量。 “所以,老爷的案子......就这样了?”贾敏已经落下泪来。 她的朝堂素养不低,几乎第一时间就明白了这些条件的前提。 “至少,暂时是这样。”林锐缓缓点头,“夫人,不是我不想为叔叔报仇,只是这背后之人......至少以我们现在的能耐,盲目追查除了会搭上自己的命,其他什么用处都不会有。 不瞒你说,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在衙门里的地位到底有多重要,哪怕是当初我在荒山野岭中当猎户,手里只有一杆木矛一把小刀的时候,也从来没觉得像现在这样难受。” 当初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想太多,因为要先保证不会饿死,以他力能扛鼎的强悍条件,打猎不要太轻松,以至于很短的时间就打出了名声。 直到他听说林如海、甄家和金陵四大家。 也许是见识增加的原因,也许是心中的金钗梦,他不想再打猎。 一个挨饿的人只想吃饱,一个吃饱的人想的就多了。 但他依然没考虑太高,只想着赶紧抱住林家的大腿,跟着一起蹭好处,最好能够带自己飞,甚至对林黛玉,他更多的想法也只是停留在“金钗情节”,想的没那么多。 更别说贾敏,他想的其实很有些“心中女神”之类意思。 他知道林如海早死,所以很努力的想要救下来,用上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日常体检、加强保护、多加打探等等,可惜这些东西在直接来自最上层的降维打击面前,连个屁都不是。 以前有“林氏族人”和“林如海族侄”的帽子在,他很轻松。 今天是他第一次意识到,没了这些东西,他在别人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位,以及朝堂中的“人走茶凉”有多快——林如海刚死还没出月,就已经在扬州的官府圈子里消失了。 自家地盘尚且如此,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呢? “你准备怎么做?”见他又在走神,贾敏忍不住问道。 “往上爬。”林锐的脸色猛的一肃,“不择手段、不论代价!” 贾敏表情微变。 “所以,你今天才答应了——”良久,她的语气很是复杂。 “这次叔叔的事情,刺客来路不明,但由程家接应。”林锐直接说道,“扬州的所有东西都是杂鱼,因为幕后牵扯到当朝二皇子。” 贾敏完全僵住了。 任她如何考虑,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夸张。 林锐说的如此直接,其实是不想引起误会。 他很讨厌那种“你猜我猜”的狗屁倒灶,猜来猜去只会把小问题弄成大麻烦,把上下两集的事情拖成八十集的裹脚布,除了又臭又长外屁用没有。 “这样吗?”他只是没想到,美妇人听完竟然很快恢复过来。 “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报仇,原因我们都明白。”林锐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但那都是将来的事情,眼下我们除了忍耐,甚至还要故意装傻外,最根本的事情就是往上爬。” “是啊,往上爬!”贾敏脸上慢慢露出奇怪的表情,“竟然牵扯到二皇子,不往上爬别说什么报仇,怕是连人家的面都见不到吧?” “夫人?”林锐总觉得哪里不对。 自他第一次见到眼前的美妇人后,对她的印象始终都是堪称标准的大家族主母形象,端庄、贤淑、温婉,却又不失该有的大气。 可是,现在她的.....怎么说呢?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想起了很有意思的现代影视形象。 黄蓉,神雕版的。 明明长相没变,偏偏气质和目光中闪出的东西让人紧张。 “当今陛下子嗣繁茂,膝下有大大小小多位皇子,但真正有希望荣登大宝的只有前两位。”贾敏没搭理他的怀疑,反而将话题拉的有些过高,“就是大皇子和二皇子。 其中,皇长子为当朝孙皇后所出,乃是毫无争议的嫡长子,如今依旧在学习中,朝堂多有赞誉;皇次子的生母是贵妃吴氏,其外祖为‘文华之宗’的礼部尚书吴伦吴天祐。” “贵妃的父亲是礼部尚书?”林锐愣住了,“没搞错?” 按照常理,清流之首不可能送女儿入宫,把自家弄成外戚。 这完全违背他们的立身之本。 “本朝皇家子弟遴选后宅之主时,总体也承明制,多以良家出身的女子为主,比如孙皇后,孙氏一门耕读传家,其父只是国子监博士。”贾敏明白他的怀疑,“但也吸取了前明后宫疲软的教训。 大部分皇子迎娶正室之后,一般会推迟一两年,再收纳一房出身较高的侧室,且在挑选之时,除了避开武勋掌兵之家外,其他并无多少限制,但这里指的是普通皇子身份。 当初,太上皇定下的太子原为嫡长子、现称为义忠亲王的那位,当今陛下因为排行第四,本无继承大统之理,且自幼喜读书、好诗文,多有‘贤王’之名。 吴尚书乃是海内大儒,就算太上皇也不以臣子相待,听说他有一女待嫁之后,正好陛下在场,就开口指了婚事,正所谓‘金口玉言’,吴尚书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这尼玛算是什么弥补手段? 王妃出身低、膝下皇子天生缺少扶持。 侧妃出身高却地位低,自己无所谓,孩子先天上就有“背景”。 听起来好像是在制衡的同时保证强度,执行中却全是大雷。 除非只有王妃生儿子,但凡还有其他王子,这特么天生就是家宅不宁的底子,要是再加上点儿外部推手,不斗成一锅粥都对不起他们的身份! 恩? 只是皇子如此? “以二皇子的出身,竟会做出刺杀的事情?”林锐完全不解。 “吴尚书还有‘太子太傅’加衔,更是当初义忠亲王自启蒙就带着的恩师,因兵谏之事多有不满。”贾敏一句话就说明原因,“当今陛下很是尊重。” 太上皇、废太子、皇帝、皇后、贵妃—— 贵圈真乱! 1.22  宁荣贾氏大小姐 第一卷 1.22宁荣贾氏大小姐 理论上,太子应该就是嫡长子,这是封建时代的礼法。 实际执行另说。 当初的义忠亲王之乱,规模其实不大,就是他带着自家的东宫侍卫开动,打了皇宫戍卫的御林军一个措手不及,但实力上的绝对差距摆着呢,没等到天亮就被平定。 再加上太上皇本就在位时间够长、年纪够大,偏偏最器重的长子背叛了,老泪纵横之下,导致他本就不轻的眼疾彻底爆发,基本到了无法视物的地步。 “天下岂有四十年之太子乎?” 这话一般都是用来调侃,放在朝堂上却要命,因为这么长的时间下来,满朝文武几乎都已经认可并站队太子,然后突然得知,这个太子没了,以后要换。 尼玛以为是过家家呢? 不论换谁,将来登基都要重用新人,那些“前朝余孽”呢? 结果当然是朝堂不稳,最终逼得太上皇都扛不住,干脆退位了,继位的靖安帝本来没啥机会,所以后宅是按皇子“配置”。 截止现在,他除了在登基后的历届科举中挑选英才,培养起来以备大用,至今的朝堂核心基本没换过。 这些“新人”中,林如海算是最出挑的人之一。 被弄死了,与二皇子有关。 他姥爷是当朝清流大佬,林如海原本拟定的位置是户部左侍郎,目前最出挑的皇子有两个,这里面没掺杂皇家内部的狗屁倒灶? 林锐敢赌倒立拉稀! “夫人知道的不少。”但他在其中看到了另外的问题。 皇家、皇宫、二圣、夺嫡,这些都太远了,美妇人就在眼前。 “我还在国公府做姑娘的时候,每逢年节大事常随先父入宫拜见探望。”贾敏一脸怀念,“父亲本来想让二哥读书,虽说.....却也因此落下不少交情。 那时候,当今陛下还是安王,同样出了名的喜好读书,我也因此与当时的安王妃、现在的皇后娘娘亲厚,时至今日依然多有书信来往,聊的不就是这些个家长里短吗?” 林锐猛的一惊。 他真的没想到,眼前的美妇人竟然有这么高的交际圈。 “你.....还认识谁?”所以,他连说话都严肃许多。 “怎么,害怕了?”贾敏看出他的担心,很没好气的甩出一记白眼,“先父乃是朝堂公认的武勋之首,我这个做女儿的,自然需要帮衬不少后宅之事,手帕知交肯定会有不少。” 林锐露出惊讶的表情。 很多人以为,封建时代女性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其实是误解,属于典型的“不算错也不全对”,纯粹以讹传讹的口水话。 穷苦出身的姑娘没资格享受这“待遇”,从小都得为生活忙碌。 大户出身的闺秀们确实出门少,但她们也别想一直闲着,因为要跟着学习将来的立身基础——“后院外交”、最主要是参与各种交际,打造自己的圈子,回家后还得学习女红、礼仪等等。 不论古今,想要普通很简单,想要出头都得卷,从无例外。 贾敏是巅峰期的荣国府出身、先荣国公贾代善疼爱的嫡出小女儿,毫无争议的“荣国大小姐”,甚至是“宁荣贾氏大小姐”,先天上就有远超绝大多数人想象的最高层交际圈。 现在的贾家,估计也就贾母还能沾点儿边,其他人想都别想。 到底多少没人知道,但要说她和皇后有交情,真的不奇怪。 “看来,回京之后的事情比我预计的简单不少。”想到这里,林锐面露如释重负的笑容,“夫人,不瞒你说,我甚至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京城待不住,就尽可能找个离京不算远的地方外放。” 问题是,外放非常容易,想要回京可就难了。 “下放锻炼”的经历确实有用,难的是怎么保证按时调回。 “不至于。”贾敏俏脸露出毫不掩饰的傲然之色,片刻后却又慢慢变得复杂,起身后美目望向遥远的北方,“说到回京,我明白你已经安排好扬州的事情,这一路又是怎么计划的?” “夫人忘了吗?林家的产业中有水运生意。”林锐含笑说道。 “不错!”贾敏表情一动,“我记得,还是你坚持要开的。” “不瞒你说,我做这个确实有‘未雨绸缪’的意思,但更多却是为了搭上一条挣钱的路子。”林锐轻轻一叹,“可惜,叔叔的死将这一切全都打断了。” “金陵薛家二房?”贾敏缓缓点头,“不错,他们一直做这个。” “当初我打着叔叔和夫人的名义,私下里联系的人家,却让人误以为是林家的意思。”林锐苦笑着叹口气,“甚至连开张后的足足四条百料(五十吨)客货船都是人家白送的。 这两年为了把人情还上,我可是没少帮他们打理丰字号扬州分部的麻烦事儿,毕竟,银子一多伸手的也多,中间难免要打出叔叔的名头,好歹没让人家白忙活。 前几天我就已经去信,请他们代为操办,以前肯定没问题,现在的话,我真不敢说人家给不给面子,但无论如何,多准备几条备用路线总是没错的。” “所以,你准备先去金陵?”贾敏明白他的意思。 “不错!”林锐点点头,“我们银子太多,运河怕是不好走。” “海路吗?薛家二房确实是做这个的。”贾敏的表情愈发复杂起来,“当初在国公府,我还见过薛家大房的那位太太,算是个内宅好手,可惜没什么长远见识。” “哦?”林锐考虑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薛姨妈。 “和她那个姐姐一样,两眼只能看三步远。”贾敏毫不客气。 林锐:...... “那什么,你们贾家在金陵不只有薛家这一门交情吧?”人家怎么说自家事都行,他只能转移话题,“我听说真正和贾家交情深厚的老亲是甄家。” “到金陵后,我会带你去看看。”贾敏点点头,“算起来,当初我刚进林家门的时候,奉圣夫人还专门派人送了不少添箱,一转眼多年不见,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如何了。” “多谢夫人!”林锐真没想的,眼前美妇人的圈子竟然高到如此夸张的地步,“有甄家出面的话,我们走出江南算是彻底稳了,只是如此一来,会不会耽误夫人的计划?”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语气明显古怪起来。 “什么计划?”贾敏没明白他的意思。 “夫人不想死了?”林锐似笑非笑的一句话将她砸懵。 “......”贾敏脸色巨变,猛的转身离开,“我看看玉儿——” “夫人!”林锐急忙开口拦住她,“我知道你担心.....许多事情上都信不过我,我也知道你这段日子安排了不少手段,所以更要提醒一句,自己的女儿还是要自己疼。” “只是玉儿吗?”贾敏回身后严肃的盯着他。 “夫人明白的!”林锐没有掩饰。 贾敏顿时僵住了。 “安平,你还年轻,一定要想清楚。”良久,她表情复杂的与他对视,“这世道从来都不简单,不要给自己背上抹不去的污点。” “不简单吗?”林锐深深看着她,“其实也简单。” 气氛一瞬间凝固起来。 半晌,贾敏突然转过身,急急忙忙向暖阁跑去。 金陵,紫金街。 两座看起来并无多少出众的大宅并排矗立,外形上除了细节有所区别外,基本算是一样的,其中,东侧一座的大门上,挂着“积善之家”匾额,落款用的是私章,似乎是一位大人物手书。 西侧宅院的大门之上,干脆连匾额都没,只挂了一副风景画。 这里当然是天下闻名的大商——金陵薛家两房宅院。 “蝌儿,你来看看这个。”西侧薛家二房的正院书房中,一个脸色灰暗、似乎身患重病的老者语气虚弱,边说边将几张信纸递给眼前的年轻人,“看完后告诉我想法。” 青年立刻恭敬的接过信纸,认真阅读起来。 “父亲,孩儿听说林大人前些日子遭了——”半晌,他很不放心的将信纸送还,“按理说,此事应该是捅破天才对,偏偏这么些日子下来,竟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恐怕不太干净。” “不错。”老者点点头,“可惜林如海一世英名,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这么大的事情还能被压的毫无声息,至少也得是京城朝堂上的手笔,你有此担心是对的。” “父亲?”年轻人立刻明白,自己没想周全。 “不要忘了,咱们薛家在扬州的生意多蒙林家照顾。”老者用力做了个深呼吸,“朝堂上的大人们可以不要脸,因为没人敢对他们说三道四,我们不行。” 年轻人表情明显一僵。 “父亲的意思呢?”他急忙问道。 “如今林家遭难,偏偏谁都知道他们有银子,内陆怕是很难走出去,这封信是那位名传江南的林锐林安平差人送来,就是想要我们帮忙走海路。”老者面露难色,“确实不好办。 但我们不能真的不管,这样,你以我的名义回信,就说我们薛家虽有难处,也能送他们出江南,接下来只要他们能回到京中,依靠林家的人脉和银子,重新起来是迟早的事情。” “孩儿明白!”年轻人急忙答应,“只是,我们毕竟要在江南继续做生意,若是帮着送走如此大笔银子,今后怕是会有不少难处。” “所以,我说的是送他们出江南,而不是送他们入京。”老者当然也有考虑,“这次决不能袖手旁观,若不然我们在江南遇到的就不是难处,而是灾难,那就让琴丫头去吧。” “父亲,这样一来——”年轻人脸色猛变。 “去吧!” 1.23  林黛玉:多谢锐哥哥提醒 第一卷 1.23林黛玉:多谢锐哥哥提醒 转眼已入五月。 天气彻底展现出了江南的特点——阴雨连绵,从上月底到现在多日,小雨竟是一日未停,让整个屋子里连人带东西都显得潮乎乎,相当不舒服。 但是,身在扬州府衙正堂内厅的林锐却顾不上这些。 一封四六骈散的奏章本来就长,加起来足足十折,而且中间又是引经据典又是暗喻比兴,偏偏他的古文素养很一般,看的非常难受,只能逐字逐句的阅读。 “知府大人不愧是两榜出身!”足足一炷香工夫,他才无语的扔下折子,“事情说的如此简单,却能凑出如此多的字数,真是难为你辛苦了小半月。” “小林大人以为如何?”扬州知府全当没听出他的讽刺。 “还能怎么样?”林锐敲敲奏折,表情不大好看,“但凡是可能引起麻烦的事情,你都避开不说,就连能上报的部分,你也能省就省,除了在四百万两银子上反反复复,还有别的吗?” 扬州知府脸色难看,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小林大人,也麻烦你替我们想一想。”他的语气很不好,“你既然知道‘寒窗苦读’,就该知道本府今天的不易,你也明白林大人的案子到底牵扯到哪里,何必还要如此? 若无意外,本府与扬州诸位同僚都不会有多少前途可言,今生能够再入京城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为什么还要为远在千里之外的事情操心?就是小林大人你自己,不也没胆量追究吗?” 林锐表情僵住。 “是啊,我自己都不敢,何必苛责别人?”良久,他苦笑着摇摇头,重新翻开奏折,敲着末尾十多个署名说道,“好比这里,你们其实也没这么‘兄弟情深’。” 要不然,用得着扬州所有衙门的一二把手全都签字吗? “小林大人还是留着点儿精力,回到京城再显摆吧。”扬州知府边说边把毛笔递给他,“就当是本府的一点儿帮衬,自从你说出吏部考功清吏司的徐大人后,我就想办法查过。 不错,他确实是林大人的挚友,可惜面对如今的情况,怕是谁也不敢说到底如何,但那也是要回京再说,你应该明白,程家与何家的银子没这么好拿。” “多谢知府大人!”林锐在三份一样的奏折上签名盖章,又将其中一份收入怀中,“这些日子辛苦,在下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将来若有再见的机会,我请你喝酒。” 说完,他就点点头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扬州知府并没送行,随便拱手就算回礼。 “东翁怕是喝不上他的酒。”片刻后,待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一个师爷打扮的男子从房外进来,“学生已经听到有人把话放出去,说林家此次回京,最少带了两百万两。” “倒是差不多。”扬州知府皱了皱眉,“林家的家产不少。” “东翁,林大人尸骨未寒。”师爷有些不忍心,“林家如今已经只剩下孤女寡母,几乎可以说家破人亡,若是再任由她们......岂不是让人寒心?” “我刚才说过,程家与何家的银子不是这么好拿的。”扬州知府刚才只是偶尔爆发的一点良心,此时已经完全恢复,“这两家的家产有多少,外人不知我们还不知吗? 如今就这么没了,你猜幕后之人应该怎么补上?我们不过是在中间分些汤汤水水,真正拿钱的是谁?别忘了,不论是数万亩的良田还是连片的大宅,都只能留在原地,我们能装进口袋吗?” 这场饕餮盛宴中,真正吃饱喝足的永远只有地头蛇们。 林家最后处置的产业,自然也是落在他们手里。 “江南大族”和朝堂上有什么关系? 这还用说吗? “学生多言!”师爷表情猛变。 “安排一下,这两份折子前后分两次送,走六百里加急。”扬州知府不再多话,“还有那四百万两,一定要和扬州卫交接好,不要遗落哪怕是一个具名或者公文,这是我们保命的东西。” “大人怀疑他们还敢——”师爷脸色发白。 “本府什么都没怀疑,只是按照朝廷的规矩办事。”扬州知府立刻打断他,“再催一催上次抄掉何家的银子,问问为何至今仍然没有向京城起运,不能再耽搁了!” “大人,林大人当初抄掉何家之后,报过来的可是将近三百万两啊,如今我们连同程家一起,两次所得全部运送,竟然只有四百多万两,怕是不好解释吧?”师爷担心的提醒。 “解释什么?银子最后都要送入京城,哪里轮得到我们解释?”扬州知府苦笑,“林大人只能逐级上报,公文到哪里恐怕难说。” 师爷:...... 当晚,林府后花园,暖阁。 一男三女四人围坐着客厅的小几,看着桌上的三色套印票据。 “锐哥哥,这当真是......二百万两?”林黛玉傻傻的拿起一张反复打量,“一万两的银票,小妹别说见过,之前连想都没想过。” 听完这话,林锐忍不住笑了出来。 “准确点儿说,这不是银票,而是记名定额汇票。”看着妹子迷糊的样子,他急忙开口解释,“由晋商联合开办的钱庄印发,专门针对咱们这次的存银而来,不用于市面上的流通。 在开出来的同时,也把我的画像和长相特点发送出去,我们只需要带上这些入京,就可以到他们钱庄的京城总号兑换,但需要认票认人,且丢失不补,一次使用后立刻作废。” 银票的数额不小,但也远远达不到现代小说中动辄千两甚至万两的夸张地步,因为银子的购买力一直很强,太大是在糊弄人,基本都是一两、五两居多,十两算大额,百两及以上的非常少有。 红楼中,王夫人作为荣国府正经二房太太,月钱只有二十两。 真正大额的基本是汇票,不用于流通,一般仅作为定向用途。 “竟是如此?”雪雁傻傻拿起一张,小手却有些哆嗦。 “好了!”贾敏笑着拍在她手上,吓得她急忙放下,“安平,四海钱庄如此大方,想必不是为了白忙吧?这次要支付多少银子?” “值百抽三。”林锐一句话就让三女齐齐色变。 “六万两?”哪怕是以贾敏的素养,此时也忍不住当场色变。 “因为数额巨大,钱庄那边已经让了一大步,通常他们都是按照值百抽五来收的。”这一点林锐没觉得有什么,“换作我们自己来做的话,如此一大笔别说运送,怕是连现银都难凑齐。” “奴婢记得,朝廷也有银票吧?”不甘心花钱的雪雁急忙开口,“为何不用?横竖全天下都归朝廷管,难不成江南的银票,拿到京城就不能用?那不是省去要花的银子吗?” “朝廷的银票?”林锐说着话已经笑出来。 “傻丫头,那些个废纸谁敢用?”贾敏苦笑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弄的,如今的朝廷就算印发银票,也只能用作官府之间的结算,拿到市面上可没谁会认。” 这里面的问题,林锐倒是知道。 大周承明制,继承的东西非常多,包括在明朝直接废掉的纸币制度,因为真有人觉得,朝廷只要印出来都是钱,于是拼命印了一大堆,额度还一个比一个夸张。 结果如何自然不用多说,大周目前的朝廷同理。 “倒也不是完全不认,可惜最多只能折算到一两成。”他笑着补充道,“问题是,我们要是用现银换朝廷的银票,人家只会按照票面的额度,拿到京城再想花,最少得折损八成。” 雪雁:...... “这不是坑人吗?”丫鬟忍不住叫出来。 “所以,谁都不会用。”贾敏轻轻一叹,“玉儿,这是锐哥儿处置完外面的产业后,最终整理出的账目,你拿去好好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我。” “嗯!”林黛玉轻轻点头,“辛苦锐哥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把称呼从“锐大哥”换成了“锐哥哥”。 “这次还是有些太急了。”林锐认真解释起来,“我虽然故意亮出实力,每次都是直接派出一个小旗,带着房契、地契等物到扬州那些大商的家中,让他们拿银子购买,却也不能真的按市价来。” “折了多少?”贾敏忍不住问道。 “六成,已经是良心价。”这一点林锐也很无奈,“好比何家与程家被抄后,田宅都是按照半价甚至四成卖,因为衙门里等着要银子,拖的时间太长没办法和朝廷交代。” “这些个商贾怎能如此?”林黛玉无比惊讶。 “林妹妹,你要记得,他们从来都是为了追求利润,正所谓‘无利不起早’,说的就是这个。”林锐严肃的看着她,“关键时刻如果指望这些人,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多谢锐哥哥提醒!”林黛玉急忙起身万福。 “接下来,在扬州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多了。”贾敏语气复杂。 “没这么快。”林锐摇摇头,“路上也得准备好。” 1.24  薛宝琴 第一卷 1.24薛宝琴 两天后,扬州码头,夜。 一艘很是普通的内河平底船缓缓驶入,稳稳滑入泊位,等在栈桥的人手立刻上前,有条不紊的协助完成牵引靠岸,直到系留后搭上踏板才靠在旁边。 很快,一个管家打扮的男子走下船来,笑眯眯掏出一把铜钱塞给打头的男子,摆手示意他点头哈腰的走远后,快步向前走去。 “见过锐大爷!”隔着还有数步,他就已经恭敬的跪下。 “罗管事见外了!”林锐将他扶起来,笑着指指河船,“薛家妹妹?” “除了我们小姐,还有哪个姑娘会喜欢住在船上。”罗叔露出宠溺的表情,“锐大爷,老奴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需要的船只全部准备好,只等一声招呼。” “应该不会这么痛快吧?”林锐却笑了出来。 “老奴告退!”罗叔急忙一躬身,侧身让过他离开栈桥。 林锐回头看一眼,这才大步向船上走去。 船不大,看尺寸也就百料(五十吨)左右,因此全船的上层建筑只有两层,下层还有一半儿处于甲板下,因此只用一级阶梯就可以进入二层前舱。 船上也只有这里亮着灯。 “锐大哥安好!”刚进房门,银铃般的女声就在耳边响起。 却见眼前仿佛连烛光都亮了几分,一个可爱的少女站在俏生生立于厅中,一身男装打扮不说,还没有扎起发髻,只以玳瑁发卡在颈后收束,任由如水的青丝垂至腰际,看起来很是洒脱。 虽是女子,行的却是抱拳礼。 “琴妹妹,好久不见!”林锐表情复杂的向他拱手还礼。 眼前的姑娘当然是薛宝琴,而且看的出来,这次来的只有她。 之前,他和薛家二房多有生意上的来往,打交道的肯定是继承人薛蝌,这妹子只是中间有过接触,关系停留在互相通名的阶段,并无实质性深交。 要不然呢? 人家再怎么男儿气,那也是个姑娘,和他一个外男怎么来往? 没事儿一起出去吃个饭吗? 这次来的却只有她自己,显然是原本联络的薛蝌摘出去了。 “还请锐大哥莫怪!”看出他的不满,薛宝琴急忙解释,“我大哥现在金陵,因为这次肯定是要走海路,事情只能由他来安排,扬州这边只好让小妹接应了。” “既如此,辛苦蝌兄弟了。”林锐没再追问。 这种事情就是你说我信,到底如何全当不知道。 非要说清? 当场闹崩吗? “因为锐大哥在信上说,这次需要运送的东西不多,小妹便安排了这艘小船,正好省的太扎眼。”薛宝琴及时转入正题,“却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要哥哥亲自来安排?” “东西确实不多,但不轻。”林锐笑着答道。 只是这一句,就让眼前的姑娘脸色微变。 “黄货?”她犹豫着轻声问道。 “放心吧,真不多,只有二十万两不到。”林锐点点头,伸手指向隔着栈桥的一艘客货船,“说起来,这船还是当初我那小货栈开张的时候,薛二叔直接送的。” “怪不得小妹刚到码头,就有人指引着向这边领。”薛宝琴的表情严肃起来,“传闻林家这次入京,会有两百万两银子随身,看来他们还是猜少了。” “这话也没错,确实有两百万两晋商钱庄汇票随身,只是那些钱都姓林,林如海的林。”林锐没隐瞒,“这些黄货虽然也姓林,却是我林锐的林。” “......” 哪怕以薛宝琴的“江南大商、海运船王”出身,此时也被震的不轻,虽说薛家的钱更多,远不止三两百万的银子,但也要看什么时候。 至少,如果让薛家二房一次拿出两百万两白银和二十万两黄金的话,不是说拿不出来,但肯定需要最少半个月的筹集才可以。 “锐大哥,你可真对得起名声。”良久,她语气幽幽的看着他。 “虽说我很反感那些江南的士绅大族,因为他们在捞银子方面更加不要脸,弄的也更多,但我得承认,这些黄金确实是我在历次抄家中‘攒’下来的。”林锐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两年多点儿干掉九家盐商,哪怕其中有八家只是纯粹的不入圈杂鱼,要说他在里面干干净净,那也得有人信,事实上,历次抄检中弄到的黄金,他一两都没上交。 前前后后这么多次,再加上他陆续用现银兑换的,最终就是不远处船上存着的将近二十万两黄金、约合二百二十万两白银之多! 金银铜钱的兑换比例并非固定,而是随行就市,现在的大周银贵钱贱,一两白银大致能换一千三四百的铜钱,黄金更贵,根据纯度的不同,兑换白银大致在十到十四之间。 弄到这么多钱,要说他贪腐确实不假,但要说惭愧? 呵呵! 因为这些钱就算交上去,能有三成进朝廷都算下面的人良心。 反正都被拿走,凭什么不是他拿? “锐大哥准备让小妹怎么处置?”薛宝琴没好气的瞪他。 “咳咳,什么叫处置?”林锐知道,眼前的小姑娘还处于比较单纯的阶段,对此肯定反感,“反正也不占地方,你就装在船上直接运回金陵,等我们北上时带着便好。” 黄金的密度很高,二十万两的话,其实也就不到零点四立方。 他已经用千两标准的小箱子分装好,眼前的货船轻松运走,再加上姓薛的小船娘专门挑选了普通货船,运送起来不显山不显水。 薛宝琴甩他一记白眼,这才走到门口拉几下绳子,很快就见下层有人快步上来,听她吩咐几句后离开,紧接着有十几个人迅速下船去对面,却被守卫拦住。 林锐笑着拱拱手,这才大步向外面走去。 片刻后,两船之间忙碌起来。 “锐大哥?”就在他盯着干活时,身后突然传来女声。 “琴.....咳咳,你怎么亲自下来了?”林锐急忙回头,刚想称呼就意识到不合适,走上前才发现,眼前的姑娘已经换上一身彻底的男装打扮,发髻也整齐束起,“这点儿事情很快就完。” “锐大哥,陪小妹走走。”薛宝琴却没接茬,说完便向码头走去。 “哦?”林锐虽然不解,但还是迈步跟上。 夜凉如水。 限于这个年代的技术水平,一般人都不会在夜间活动,包括眼前的码头也一样,除非像他这般,不方便白天活动的事情,否则加钱都没人来。 一不小心掉水里,很难说有谁去救。 要不是货不多、距离力夫们手脚干净?随便往水里一扔,怎么找? 这才是他让薛家人动手的主要原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这也是他放心交给薛家运输的原因,真被贪了都不要紧,只要他把消息放出去,二十万两黄金,有的是人想要从中分一杯羹。 对薛家来说,做这样的事情得不偿失。 大概是有心事,薛宝琴一直走出百余步都没说话, 幸好连绵的阴雨天总算停止,但天气不仅没有完全放晴,甚至还阴沉沉的,偶尔会有细细的雨丝,却也正好免去了五月的炎热。 “锐大哥,这次回京,可有什么打算?”她突然顿住问道。 “自然是尽快借助家里的交情路子,找个位置坐上。”林锐没看出小船娘的意思,但也没准备隐瞒什么,“想必你听说过林叔的事情,扬州我已经待不下去了。” 这些都没有遮掩的必要,稍一思考就能猜出来。 “锐大哥应该明白,小妹问的是林大人的案子。”却不想薛宝琴严肃的看着他,“程家?哼!我知道这哥哥这两年做的事情,断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所以这些银子——” “琴妹妹误会了!”林锐急忙打断她,“程家可是我亲自带兵解决掉的,江南皆知,是他们不甘心损失才铤而走险,如今既然已经满门尽没,想必林叔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 “是吗?”薛宝琴面露明显的失望之色,“既如此,小妹也没什么好说,只愿锐大哥一路顺风,将来在朝堂上前程似锦、飞黄腾达。” 说完她就直接转身,头也不回的快步向船上走去。 林锐明白她不满的原因,必然是误会他贪生怕死,却只能皱着眉头看两眼,随即跟上去。 接下来一切平静,薛家人手确实不错,很快装运完毕。 直到两人告别,薛宝琴依然没再说一句生意之外的话。 “小姐,您是不是交浅言深了?”目送他走远,老仆很不解。 “我不过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罢了。”薛宝琴无奈的叹了口气,“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哥哥又是个心软的,原本林家非常合适,谁能想到会有如此下场?” “自大老爷(薛家大房家主、薛蟠之父)去后,咱们家里一天不如一天。”罗叔也很感慨,“锐大爷确实是人中龙凤,可惜没了林大人的帮衬,将来难说如何。” “倒不如自己去看看。”薛宝琴突然望向北方。 “小姐?”罗叔脸色微变,“老爷能答应吗?” 小船娘没再多话,转身回了船舱。 1.25  薛宝钗 第一卷 1.25薛宝钗 回到巡盐御史衙门的时候,已经是亥正(二十二点)以后。 眼看时间太晚,林锐没再去林府,直接来这边休息,在进入后院时才发现,不仅东厢房中依然亮着灯,里间卧房的窗棂上还显出两道依偎的身影。 显然,尤家姐妹都没睡。 听到他敲门后,两人明显吓了一跳。 “大爷?”又等了片刻,尤二姐过来打开房门,很是不解的看着他,“这么晚了,奴婢还以为你已经在林府那边歇下,就先——” “好了,我不过是出去办点事情,晚回来一会儿。”林锐没让她继续自责,揽住后轻轻一吻,边关门边笑道,“幸好一切顺利,好歹不至于在码头上过夜。” “这么晚不舍得打扰那边,跑来这边闹腾了?”却不想尤三姐正好开门出来,听他说完后立刻讽刺起来,“真真合适呢,横竖我们姐妹都是伺候人的,少睡一会儿死不了。” 林锐立刻沉下脸色。 他不介意身边的丫鬟有点儿自己的性格,但不是喜欢无理取闹。 “妹妹!”尤二姐脸色一变,“还不去给大爷准备吃的!” “回来!”林锐却没有惯着的意思,“跪下!” 尤三姐不情不愿的跪在长榻前,尤二姐赶紧焦急的跪在旁边。 “说吧,到底怎么了?”他不想耽误时间。 “大爷都几天没来了?”尤三姐依然很是不满,“若不是今晚再见到,奴婢还以为当了弃妇,按说就算玩腻了,好歹有个时日,我们姐妹才被用了没几天——” “啪”的一声,吓得她急忙低头。 却是林锐扬起巴掌,忍了忍才没舍得直接打,最后拍在桌上。 他一直认为,打女人除非情况太特殊,否则是很没品的事情。 当然,有些特殊情况真的没啥好苛责。 “这段时间需要干什么,我走之前没告诉过你们吗?”但这不代表他想继续听屁话,“扬州现在已经待不下去,我要是再不想办法尽快离开,真以为敌人不喜欢林家的银子?” 当然,这些只是场面话,对林家银子有想法的人不少,谁来都剁了很难吗?最主要的问题是,他已经逐渐稳不住手底下的盐丁。 当初干掉程家的时候,他放纵这些人随便抢,一时间当然可以提升士气和忠诚度,问题是这种事情属于典型的饮鸩止渴,损害的是整支军队的组织度和纪律性。 战斗力最核心的是什么? 很多,但这两点绝对是其中最重要的“粘合剂”。 没了组织度和纪律性,再先进的装备、再勇猛的单兵都没屁用。 近一段时间,平均一个人到手近千两的盐丁们彻底玩疯了,整个扬州城但凡是能够花钱享受的地方,就没有他们不敢去的,说什么“花钱如流水”都算客气。 这还是他强行控制规模,只允许每天一个总旗轮流“修整”的结果,因为必须在手里留下足够的武力威慑,就好比他作为绝对根基的亲卫骑兵总旗,每天只允许外出一个小旗。 饶是如此,没有太大意外的话,他们手里的银子还能剩多少? 一旦银子花完,他们还会老实听话吗? 过惯了大手大脚的日子,他们还愿意在军中吃苦训练吗? 想要收回来也简单,再找一家去抢,完事儿后绝对恢复。 问题是,真能这么干吗? 呵呵! 所以,林锐的计划很简单,尽快收拾利索,然后带着依然处于绝对掌握中的亲卫骑兵总旗离开,拖延这么久,一方面是为了处置林家财产,再就是这年月的通信太垃圾,来回之间耽误了。 但对这些事情,他没告诉任何人,连林家母女都没说。 对眼前这俩,他更没打算给什么“额外待遇”。 “大爷!”眼见他依然冷着脸,尤二姐先看看一副“我没错”表情的妹妹,只好自己解释,“奴婢并非过问爷们儿的事情,就是这些天一直不见,担心大爷的安危。” “是吗?”林锐低头看看尤三姐。 “嗯!”却只听见她闷闷的声音。 这是关心? 林锐的眉头皱的更紧。 “说人话!”他不满的挑起眼前丫鬟的下巴,“婵儿,你先起来!” 尤二姐担心的起身站在旁边。 “奴婢就是——”尤三姐落下泪来,“害怕丢了大爷的宠爱。” 林锐表情一顿,慢慢松开她。 “你呀,这张嘴还是要把点儿门。”良久,他叹了口气,却还是提醒一句,“也就是我不舍得,换个脾气不好的,怕是早把你打死扔去乱葬岗了。” 尤三姐俏脸一白,急忙低下头。 虽说理论上,大户打死奴仆也是犯罪,但基本没谁会追查。 “大爷恩典!”尤二姐吓得又想跪下,却被一把搂到身侧。 “好了,我可不舍得如此宝贝!”林锐笑着对她深深一吻,良久才松开,“爷饿了,还不去找点儿吃的——不用麻烦,随便弄些什么垫肚子的就行。” 尤二姐这才不放心的看看妹妹,一步一回头向外走去。 “起来吧!”目送她离开,林锐轻抚丫鬟面颊,“整天瞎想。” “大爷——”尤三姐扬起俏脸,妩媚的眯上眼睛,“饿了呢!” “小东西!”林锐笑着低头一吻,“心思太多当心老的快!” “不如大爷给奴婢补补?”尤三姐的笑容愈发妩媚起来。 “嘶——” 半晌,尤二姐端着一只托盘回来。 “大爷晚饭时不在,奴婢姐妹不敢准备太多,现在只好找些点心果子。”她一进门就看到眼前的美景,羞恼的边说边避开目光,“还请大爷别嫌弃。” “不急!”林锐等她放下托盘才揽在身边,“先喂饱她。” 尤二姐红着脸捶他几下,却也任凭吻住。 “大爷不能饿着吧?”良久,她不忍心的提醒。 “还早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尤三姐终于起身,白他一眼端起茶杯灌下。 “大爷快用些点心吧。”尤二姐急忙站起来。 “老实了?”林锐却笑着抬起头。 尤三姐没说话,转身聘聘婷婷的回里间收拾洗漱。 “大爷!”尤二姐无奈娇嗔,“枉费奴婢担惊受怕。” “放心吧。”林锐又把她揽回身边,吃着点心说道,“今晚算是彻底将扬州这边的事情准备利索,接下来只等我安排好,就能离了这是非之地。” “还要多久?”尤二姐俏脸一亮。 “很快。”林锐微微一顿,“只是,京城那边怕也难说。” “大爷说的是哪里?”洗漱完的尤三姐走出里间。 “很多。”林锐面露苦笑,“但最主要的问题从来都不是来自于外面,因为他们做事还需要找理由,也不方便弄的太难看,反倒是一些‘自己人’更不好办。” “奴婢不明白。”尤二姐一脸茫然。 “我们银子太多,最主要是露白了。”林锐叹口气将两姐妹搂紧。 “这——”尤三姐轻声问道,“很麻烦吗?” “所以,我们先去金陵。”林锐皱了皱眉,“把银子先花出去。” “找谁?”尤二姐急忙问道。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金陵,薛家。 明明已经很晚,后宅西跨院的灯火依然亮着。 “宝丫头,怎么还不睡?”东厢房门被缓缓推开,一个只穿睡袍的美妇人慢慢进门,脸上还残留着困意,“这么晚了,什么事情不能明天再做。” “打扰妈妈了。”原本端坐在书桌前的丰腴姑娘急忙起身,边招呼同样迷迷糊糊的丫鬟倒茶,边迎上来扶住美妇人,“不过是上月的账目有些问题,女儿算明白就睡。” 这两人当然就是薛家真正的当家之人——薛太太和薛宝钗。 “很麻烦吗?”美妇人这才清醒一些,“我听同福说,你这几天一直都要忙到半夜,有时候三更的梆子都响了,这院里还亮着灯。” “是有些麻烦。”薛宝钗苦笑着点点头,“妈妈你看,这是咱们在江南所有铺面的总账,收成比上月减了将近两成,比之正月的话,竟是将将过半,怎么算都不对劲儿。” “哦?”薛太太彻底清醒过来,“到底多少银子?” “刚过两万两。”哪怕以薛宝钗的素养,此时也面露怒色。 “啊?”薛太太懵了,“怎么可能?你父亲在时,咱们家所有生意的收成加起来,哪年不过百万?江南更是重中之重,一般要占到六成以上,如今为何会差这么多?” “哥哥怕是被下面的人糊弄了。”薛宝钗一句话直指核心。 薛太太顿时表情一僵。 对自己儿子的能耐,她还能不清楚吗? “这可如何是好?”但就算如此,她也没什么解决办法,“我们都是妇道人家,没法子整日跑去外面,更别说咱家的铺面遍布江南各地,总不至于挨个查看吧?” “有时候,女儿挺羡慕琴妹妹——”薛宝钗面露苦笑。 “快别胡说!”薛太太急忙打断她,“那丫头是个不着家的,一年年在船上的日子比在陆地上都多,听说前两天又走了,也不知到底有什么事情需要如此。” “女儿倒是听她提过几次。”薛宝钗想了想答道,“这两年因为和扬州的林大人搭上线,二叔在那边的生意顺畅许多,收成多有增长。” “哦?”薛太太表情一动,“这林大人,就是你姨妈的小姑子嫁的那家吧?听说他是正经的科举老爷,怎么还搭上生意了?” “听琴妹妹说,其实她和蝌兄弟都没真的见过林大人,平日里只和林家一位族侄联络。”薛宝钗知道的更多,“其实,衙门里的老爷不都是如此?” “话是不错!”薛太太这才明白,“你刚才说,琴丫头又去——” “扬州!”薛宝钗语气幽幽,“若是大哥也能如此,我们何至于像现在这般,手里只剩江南的生意铺面,自父亲去后,江南之外已经丢失殆尽。” 薛太太顿时僵住。 “宝丫头,你怎么又想起这个?”良久,她才不解的问道。 “听琴妹妹说,这位林家的侄少爷想要回京。”薛宝钗语气很轻,“南北相隔千里,也不知他在那边有没有什么落脚。” “是吗?”薛太太隐隐想到什么。 2.1奉圣夫人、甄家 第二卷 2.1奉圣夫人、甄家 扬州码头。 四艘基本一样的百料(五十吨)客货船缓缓滑出,离开泊位后逐渐加速,很快进入航道,沿着运河南下,看样子是准备进入长江。 最后一艘船尾,林锐站在后甲板末端,表情复杂的看着渐行渐远的扬州城,直到因为水雾而看不清才叹口气,转身向舰桥走去。 “大爷怎么也不小心些?”眼见他进了二层船舱,原本侍立的雪雁急忙迎上来,心疼的帮他除去被雨丝打湿的蓑衣,“虽说现在已经不冷,到底还是要防着着凉。” “没事,我身体好着呢!”林锐没当回事。 不想丫鬟明显曲解,娇嗔的白他一眼便将羞红的面颊转向船外。 却是厅中还坐着林家母女。 “安平,这样合适吗?”见他已经收拾好,贾敏起身迎了上来,“我见你刚才招呼所有人上船,却只有林钊和林钰各带一点子人手跟着,其他盐丁怎么——” “我给过他们机会。”林锐面色一冷,“是他们自己放弃了。” 听他们说到大事,雪雁急忙躬身退往里间回避。 “锐哥哥说的,可是前两日支出去的三万多银子?”林黛玉轻声问道,“一下就把家里大半的现银花完,小妹还担心出什么事呢。” “养兵就要喂饱,要不然谁给你拼命?”林锐点头解释,“前些日子在程家的事情上,我让他们一次拿了上千两,大部分却都已经花的差不多,区区大半个月而已。” “当真如此?”贾敏表情一肃。 “最好的酒楼、最贵的姑娘,区区一群字都不识的丘八,却跑去书院(高级楼子),多少银子都不够填坑的。”林锐哪怕一开始就有所准备,再说起来依然表情冷峻。 “难道没有一个好的?”林黛玉不解的问道。 “当然有,可惜连一成都凑不出来。”林锐无奈摇头,“不只是他们,我最看重的亲卫骑兵总旗同样有不少没守住的,陆陆续续十几个,不听我的招呼跑出去。 早上登船的时候,你们不也看见了吗?林钰和林钊各带不到三个总旗,上了最前面两艘船,另有两个总旗在我们前面那艘上,加起来竟是只有大约八十人可用,我可是严格整训了两年啊!” 他当初抱林家大腿的计划,就是为了“求带飞”,因为他根本不可能考上科举,那就只能混武将,以林如海当时的身份地位,一旦升迁回京必是文官大佬。 到时候一文一武、一内一外,他再娶了林黛玉,皆大欢喜。 所以,他练兵就是照着打牢根基去的,亲卫骑兵总旗是军官讲武堂,其他单位作为老兵骨干,有需要随时可以招人扩军,六个总旗相当于三个百户,一个月内扩成一个千户非常轻松。 再多也不是不行,只是需要更长的整训时间。 如今因为林如海的死,所有——应该是大部分的准备都废了。 “锐哥哥明知如此,还要发出去许多银子?”林黛玉很心疼。 “玉儿,安平这么做是对的。”贾敏轻轻一叹,“若是没有他前两天发银子稳住盐丁,扬州各方怎么可能会坚持以为,我们并没有准备离开?” “我这么做有两个目的。”林锐补充解释,“一个是刚才夫人所说的那样,让扬州各方以为我我们还不急着走,另一个是稳住快要失控的盐丁。 他们不会后悔前些天在城中花钱如流水,只会心疼自己的银子没了,更会给自己找个‘将来还能赚’的理由,若是我不能继续赚银子,结果你们可以想象。” 比如末期的北洋军阀。 “当真这么严重?”贾敏立刻皱眉。 “那三万两就是安定人心的,愿意跟我走只当是安家费,不愿意的那些也能稳定几天。”林锐冷笑着望向扬州城,“等到再次花完,相信扬州各位大人能够处理好。” 林黛玉面露恍然之色。 贾敏却俏脸一肃,美目中闪过明显的惊慌。 “安平,真能处理好?”她忍不住追问。 “若是我们的船离开码头、进入航道后,知府大人还猜不出我的小算计,他也干不到现在的位置。”林锐没当回事,“这事儿根本不会闹起来,只当是我给他的一点儿小‘礼物’。” “如此......也好!”贾敏轻轻一叹。 “娘亲、锐哥哥,你们说什么?”林黛玉反而茫然起来。 “没事,就是商量扬州的局势。”林锐笑着安抚一句,不想让依然单纯的林妹妹染上太多黑暗,“接下来的水路不长,我们很快就能抵达金陵,有事到时候再说。” “我已经预先给甄家送了信,只是——”贾敏也没再提,感慨的望向金陵,“这么多年不见,我也不确定她老人家愿不愿意再见。” “娘亲,这位老夫人有什么不一样吗?”林黛玉很不解。 “她当初也是宫中的女官,名义上还算太上皇的乳母,其实从未有过喂养之事,我还小的时候,听她老人家亲口提过。”贾敏面露笑意,“事实上,她比太上皇只大十岁不到。” “哦?”林锐表情一动,想起另外两位差不多的情况。 成化帝和贵妃万氏。 “你又想到哪里去了?”贾敏看他古怪的表情就知道不对。 “不会和前明的两位——”林锐干脆的提出来。 “闭嘴!”贾敏吓得急忙打断他,“这话岂是乱说的?” 虽然如此,她却很快露出同样奇怪的表情。 “算了,我就是随便一提。”林锐没敢多哔哔,“若是按照夫人的计划,我们到金陵后,是不是可以很快拜望奉圣夫人了?” “难说。”贾敏苦笑着摇摇头,“据我所知,太上皇最后一次南巡时,驻跸于玄武湖皇家园林,邀请她老人家入住偏殿,还把随同的皇子全叫去,当着求见百官的面,亲口称其为‘吾家老人’。 甚至在他巡视周边的半个月里,还让所有皇子全都以子侄身份拜见,所以自太上皇回京后,她老人家就很少再见外客,平日里只在体仁院后宅荣养,再不过问外事。” 林锐立刻怀疑起来。 这话听的,怎么不像是亲近,反倒是有几分捧杀的意思? “如此说来,甄家在江南的地位不容置疑。”当然,以他现在的情况,根本没精力考虑太多,还是先保护好自己,“若是有奉圣夫人发话照顾,我们出江南应该没问题。” “锐哥哥是说,我们还有危险?”林黛玉突然惊讶的问道。 “傻妹妹,今天专门留你一起商量,就是不想让你继续糊涂着。”林锐笑着解释,“还是那句话,我们银子太多,所以没办法沿着陆路北上,哪怕是运河都难说,只能按计划走海路。” “前提是先出江南。”贾敏轻轻一叹。 “可是,我听说海上更不安全。”林黛玉紧张的歪在母亲怀里。 “这要看谁来领路。”林锐笑了出来,“接下来,我们只需要稳住船队早日抵达金陵,我让林钰的船走在最前面,我带一艘船随后跟着,你们第三,最后留林钊的船断后。” “如此也好!”贾敏揽着女儿含笑点头,“辛苦你去安排吧!” 林锐没再多话,起身离开船舱。 至少在公共场合,他不方便和林家母女用一条船。 很快,四艘船在他的指挥下开始调整顺序。 金陵,体仁院。 这里是甄家,天下公认的“江南第一家”。 如果单纯讨论官职的话,他们其实谈不上地位,现任家主甄应嘉挂着“体仁院总裁”的名头,正五品;另有一个甄应贵,现为仪征守御千户所千户、挂指挥佥事衔,正四品。 别说是放眼天下,放在江南都不显眼。 但是,很多时候不能单纯看品级。 体仁院并非朝廷衙门,而是太上皇专设,“体仁沐德”的“体仁”,总裁更非常规官位,自设立起就是甄家专属,这座不是衙门也不是官职的园林,坐落于玄武湖畔,到皇家园林没多远。 因为这里是皇家在江南的眼睛。 更何况还有奉圣夫人在,就算江南巡抚、提督都不敢得罪。 这位老太太但凡一天不死,皇帝都要逢年过节派人慰问。 “看完了?”此时的临湖避暑别墅中,正厅主位四大行端坐着一个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妇人,含笑看着眼前的男子,“要不是收到信,我都快忘了敏儿丫头在扬州。” “母亲,非是孩儿心硬,贾家这位妹妹——”身前跪着的甄应嘉恭敬的送回信纸,脸上却露出为难之色,“相信您也知道,巡盐御史林如海被刺......” “又是京中的麻烦。”奉圣夫人无奈苦笑。 “证据都指向二殿下。”甄应嘉点头。 “如此作为,不是个能做大事的。”奉圣夫人表情复杂,“原本老婆子也不想过问这些事情,只是敏儿既然专门写信求助,看在死去的小国公面子上,不管不合适。” “这——”甄应嘉愈发为难。 “罢了,你就当不知道吧。”奉圣夫人表情复杂。 “孩儿明白了!” 2.2  薛宝琴:这是小妹堂姐 第二卷 2.2薛宝琴:这是小妹堂姐 三天后,金陵码头,夜。 扬州到这里根本没多远,当然用不了这么久,之所以耽误到现在,是因为林锐故意放慢速度,甚至前两晚全都停在沿途一些不知名的小码头上,为的是确认安全。 “怎么样,现在干净了?”最后一艘船上,林锐笑着向断后的手下问话,“如今已经进入金陵,接下来我也有所安排,相信不会再有前两天那般丧家犬的日子。” “大人,传闻真的——”林钊很不放心。 “银子我有的是,但没有那么夸张。”这个问题必须解释清楚才行,否则容易动摇军心,“最主要的是,我已经将绝大部分存入四海钱庄,请他们代为运到京城。” “奴才多言了。”林钊明显松了口气。 “你们能跟着我很欣慰,回京后的计划也该说说了。”林锐不介意先画个大饼,“林大人在京中有的是亲朋故旧,我手里的银子你们也都听说了,想弄个位置很难吗?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一个人把事情全干了,到时候少不了需要人手帮衬,你们既然表现出忠心,我还能不照顾?” “谢大爷恩典!”周围十几个人全都稀里哗啦跪在地上。 “大人,奴才还听说,金陵甄家和夫人——”林钊又问出来。 “宁荣贾家和金陵甄家是老亲,自大周当初立国金陵时便定下的关系。”林锐一句话就让手下人再次惊喜,“所以我才说,到了这里就算到家,再也不用当丧家犬。” “奴才明白、奴才明白!”林钊喜不自胜。 “行了,看你们的熊样!”林锐哈哈大笑,顺手拿过一名手下的抬枪,检查确定弹丸和发射药都已经装好,且以纸团堵住压实,只差纸壳底火就能击发,满意的还给他,“好好看着!” 这些抬枪都是改装过的,枪管由原本的四尺八换成三尺的。 如此一来,长度就下降到不足六尺,一个人肯定没办法在陆地上使用,但配合下护木前端的折叠式钩挂,搭在船舷上自然可以顶住后坐力,一个人完成开火。 顺带一提,这些抬枪都是扬州卫随营工匠制造,当初林锐花了大价钱,又借着巡盐御史衙门的情面才搞定,一次造了一百支,如今都被带上,确保人人配齐。 有意思的是,作为“原东家”的扬州卫至今没见用过。 当初造枪的十位大匠、二十多个学徒,如今已经连同家眷共百多人被他带着回京,因为匠户的地位实在太差,几乎不算人。 用一位老者的话说,他活了一辈子,第一次见到有“客户”专门另付一份银子给匠人,以前能在工期中赏几顿荤腥都算恩典了。 这些人也不是逃跑,而是他前些日子“买下”的。 “大人放心!”手下人自然齐齐回话。 林锐没再多说,转身下船向外走去。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安抚人心,短短三天时间碰上最少十次“踩点儿”的东西,哪怕都已经被轻松打成没法描述的垃圾,下面的人不稳定很正常。 解决办法很简单,亮亮底牌、画画大饼就行,这些人很单纯。 至于忠心,估计也就两个家丁靠得住,其他人很难说如何。 像这种近乎于丧家犬的时候,他们能跟着不逃散,放眼封建时代已经算十二分的忠心,再多不用指望,以他捐官的身份,也别想弄出太夸张的东西。 不过,林锐巡视这一趟不光是为了安抚手下。 “琴妹妹!”不到半刻钟后,他上了一艘同款客货船,一进船舱就看到眼前熟悉的倩影,“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到,难为你大晚上跑出来,嗯,这是——” “这是小妹堂姐,之前说过的。”薛宝琴笑嘻嘻的介绍。 两人轻松的交流,仿佛前几天的小不愉快没发生过。 却见一个身量长挑、身材丰腴的姑娘,见他进门便含笑起身点头,圆脸娥眉,米白纯色长衣外套米黄纯色、水红波浪纹包边罩衫,衣服竟有几分磨白,似乎手头不宽裕的样子。 “见过林大哥!”她很认真的躬身万福。 “见过这位妹妹!”林锐当然猜出她的身份,只是不方便点破。 “哎呀,你们烦不烦?”却不想一身男装的薛宝琴跺跺脚,娇嗔的直接点出名字,“这位大哥姓林名锐字安平,宝姐姐叫一声‘锐大哥’便是,这位姐姐闺名宝钗——” “妹妹!”丰腴姑娘羞恼的打断她,却已经来不及。 这年月的姑娘闺名,可不能随便告诉外人,林锐跟了林如海两年多时间,还是前段日子才被贾敏告知林妹妹的名字,这里面有表示亲近的意思,但更多还是两人已经定下关系。 林如海去世前,亲自定下的。 不论从哪方面讲,薛宝琴的做法都不合适——这妹子名义上只是跟在薛蝌身边、“协助”处理生意,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她才是薛家二房船队的实际掌握者。 大概是见多了大海心性开阔,她没见几次就主动报了名字。 当时薛蝌的脸色......嗯,反正挺有意思的。 所以,林锐才称呼她“琴妹妹”。 “宝妹妹不用乱想,琴丫头的性子你还不知道?”所以,他这时候肯定不会多说,三两句就把话茬带过去,“说起来,我要不是收到她送来的消息,都没想到咱们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锐大哥今天过午入泊的时候,家里的奴才就看到了。”薛宝琴笑眯眯的解释,“虽说这码头上只有不到四成的船是我们家的,但各家的船只多有不同。” “所以,看到和你们一样的船,却没挂丰字号的招牌,差不多就猜出我的身份了。”林锐点点头表示明白,“却不知琴妹妹大晚上跑出来,究竟所为何事?” “锐大哥还是别掉书袋了,小妹听的丧气。”薛宝琴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今晚请哥哥过来,头一个是为了说清那些黄货,如今都已经转到预备好的海船上,必要时稍作准备便能出海。 再一个却是为了给宝姐姐引荐,听闻哥哥回京,正好在那边也有些生意,就想请你帮忙看看,我们两家一向分工,我们管的是路上的事情,大伯娘管的是铺面生意。” 这话不难理解,一个是铺开实体店,另一个干物流。 中间肯定有所交叉,但大方向上确实是这个意思。 “却不知锐大哥回京后有何打算?”薛宝钗轻声问道。 此时,她已经撵走刚才的羞恼,恢复到正常的大家闺秀做派。 “宝妹妹这话问早了!”林锐无语的瞪了小船娘一眼。 上次她提起林如海被刺的案子,间接询问将来的打算,被他用套话打发了,为此还闹出一点儿小小的不愉快,如今看来,这丫头根本没死心,换个方式还想再试试。 就是有些“坑姐”。 薛宝琴笑嘻嘻不说话,只是起身为两人倒茶。 “可是小妹问的不合适?”薛宝钗立刻意识到中间有问题。 “我现在连江南都没出去,说京城太早了。”林锐很没好气,接过小船娘陪笑着奉上的茶杯,“林叔遇刺的事情确实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就结束,至少,我到现在还没完全脱开。” “所以,锐大哥先来金陵,而不是回苏州?”薛宝琴严肃起来。 “琴儿!”薛宝钗脸色一变,美目爆出严厉的冷光。 林如海死后装殓,却至今没有下葬,因为按规矩,他是姑苏林氏出身,应该送回祖陵安葬,林锐离开扬州后,也应该第一时间扶陵回苏州,将棺木早日入土为安。 可他现在却来了金陵,按规矩,这是严重违反“孝道”的。 但不论如何,这都是林家私事,外人不该多问。 正是明白这一点,薛宝钗生气的提醒。 “琴妹妹,你虽然直爽坦率,却不是多事的人。”林锐皱着眉头缓缓放下茶杯,“刚才的话合不合适你也知道,可你偏偏说了,想来是有什么解释?” 他有“金钗情节”不假,但不代表他为了金钗什么都能忍受。 “林大人虽然出身姑苏林氏,却和本宗关系冷淡。”薛宝琴认真的看着他,“小妹虽说不怎么明白朝堂之事,却也知道堂堂巡盐御史被刺,绝对不应该如此风平浪静。 锐大哥,这些事情连小妹都能知道,相信其他人也能,林夫人出身荣国府,贾史王薛四家从祖上就联络有亲,贾家又和江南甄家是老亲,相信你来这边,是为了求见奉圣夫人吧?” “所以呢?”林锐并没有放松。 “锐大哥可能不知,就在前天早上,体仁院总裁甄大人刚刚离开金陵,到江南各地巡视桑蚕之事,最少也要半个月才有可能回来。”薛宝琴语带惋惜。 “是吗?”林锐长长舒了口气,“和我预料的差不多。” 甄家在身份上是皇家的家奴,林如海遇刺牵扯到二皇子。 甄应嘉避开可以理解。 “锐大哥?”薛宝钗很不忍心。 “幸好我早有准备!” 2.3  薛宝钗:真不怕他是个藏奸的? 第二卷 2.3薛宝钗:真不怕他是个藏奸的? 求票求收求投资! .................. 甄家虽然号称“江南第一家”,内里其实很虚。 往前算的话,大周开国之时,金陵甄氏先祖连“元勋”都算不上,只是皇家的家奴,往下算更可以称为“家生子”,如果不是因为皇家的名头,他们只是“奴几辈”的。 历代甄家家主从未担任过哪怕是一次上台面的官职,而且都是在内务府体系中,归根结底还是皇家给奴才的安排,和朝堂大员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他们真正崛起,其实是从奉圣夫人开始的。 这位老夫人虽然挂着太上皇乳母的名义,实际上只是随身伺候的女官,原本没什么好说,谁也没想到她天赋异禀,在情报方面有着异乎寻常的敏锐洞察力。 最终,她一步步变得不可替代,又被放在金陵作为皇家的眼睛。 所谓的“甄家”,其实就是这位老太太,其他方面乏善可陈。 甄应嘉的体仁院总裁,主管江南三大织造,为内务府挣钱? 还是甄应贵手里那个空架子守御千户所,一共没几个精兵? 下一代更别说,和贾家一样,连个能上台面的都没有。 这些事情在整个江南根本不算什么秘密,稍有身份的世家大族都知道,以此出身和根基,无论如何都没有可能会入他们的眼。 或许在平常事情上,甄家确实很有面子,但主要是外人不想得不偿失;林如海被刺牵扯到皇家、牵扯到当今的二皇子,如果还指望甄家如何,那是纯粹想多了。 奴才就是奴才,难道还敢给主子脸色? 嗯,荣国府贾家的奴才另说。 所以,林锐在最初计划的时候,也只是想着去借甄家、准确说是奉圣夫人的势,压根儿没考虑过让他们帮忙做什么实际的事情。 “不知锐大哥准备怎么做?”薛宝琴不知道他的考虑,只是很兴奋的看着他,“别的地方我不敢说,金陵地面上,帮忙办点儿事情还是没问题的。” “你猜我说不说?”林锐没好气的看着她。 “小气!”薛宝琴嘟囔着嘴扭头,甩给他一个后脑勺。 “你呀,脾气挺大!”林锐顺手一伸,就把她的发髻揉成乱草。 额.....貌似有些过界了。 然后发现薛宝钗面颊羞红,不好意思的转头避开目光。 “锐大哥,可有什么需要小妹帮忙的?”她红着脸轻声问道。 刚才的事情全当没看见。 “不瞒宝妹妹,我还真有些想法。”林锐笑着点点头,“久闻薛家‘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名号,正好我手里银子多的让许多人盯上,妹妹可有什么教我?” “哦?”薛宝钗表情一动,“想来锐大哥已有成算?” “谈不上成算,只能说对我有好处,对你没坏处。”林锐很干脆的点点头,因为这事儿对他更重要,“我知道丰字号在南北都有不小的生意,但现在只有江南的生意还能做吧?” 薛宝钗表情一僵。 “锐大哥说的不错。”良久,她苦笑着点点头。 这么大的事情根本瞒不住人,江南这边的丰字号各分部之所以越来越放肆,北方部分基本失控算是很不好的“打样”,再加上薛蟠无能,最终一步步落到这副田地。 “锐大哥看上北边的生意了?”薛宝琴反应过来。 “不错!”林锐没有绕圈子,“如今因为各种原因,丰字号在淮河以北的分号已经失控,但名义上还是薛家的产业,现在我手里有银子,你们有名义,不如做个交易如何?” “是京畿部分吧?”薛宝钗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俏脸却露出为难之色,“不瞒锐大哥,那边一共有二十家铺面,如今每年能收到的银子不足两万两,小妹完全谈不上任何控制。” “无妨。”林锐没当回事,“地契、房契、身契之类可都有?” “自然是有的!”薛宝钗立刻点头,“先父当初置办京畿地区产业的时候,安排的掌柜都是家生子,铺面和地产也都是买下的,为的是不牵扯当地的麻烦。” 比如,看到挣钱就涨房租之类情况。 “那就行。”林锐满意的点点头,“区区几个奴才而已。” 大周的律法很有意思,一方面禁止人口买卖,但对父母因为无力供养而卖孩子的做法予以默认,另一方面承认“自卖自身”,这就导致所有关于人贩子的罪名基本作废。 比如拐子,比如香菱。 所以,主奴关系在民间的“优先级”非常高,主子基本可以对奴才的生死一言而决,虽然名义上说,主家打死奴才也属于犯罪行为,但同时将“刁奴欺主”类罪名等同于“十恶不赦”。 薛家在京畿的所有铺面有地契、房契和身契,林锐只要随便派可靠的人手过去,拿着证据到官府,走一下“规矩”就能办,基本上直接拉到街上打死便可。 什么,这些铺面失控多年,早已在当地根深蒂固? 这就涉及到站位问题。 任何官员都是封建体系的既得利益者,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可是铁律,主奴关系也一样,如果“刁奴欺主”的情况在他们治下,而且被包庇,传出去可不仅仅是坏名声这么简单。 区区金银而已,相比于这一点什么都不是。 薛家之所以对整个北方的生意基本失控,根本原因还是自家太无能、薛蟠太废物,自从亲爹死后再未巡视过自家江南以外的产业和生意,这才导致了问题的发生。 林锐本来就是要回京,对京畿地区生意的掌控远比薛家简单。 至于负责的人选,他也有了计划,只是暂时还没“到位”。 “既如此,辛苦锐大哥了!”薛宝钗含笑点头。 “多少银子?”薛宝琴毫不犹豫的当“恶人”。 “五万两。”林锐微微一笑,在姐妹俩无语的表情中补充,“黄金,但有一个要求,以前的商业路子不能断,琴妹妹,这一点要你来保证。” “锐大哥,是不是多了?”薛宝钗急忙起身。 “三两年就能回本,不多。”这个价格也是林锐深思熟虑过的,“所以我开始就说,此次交易对我有好处,对你们没坏处,而且还要保证南北商路不断,普天之下再没有比薛二叔更可靠的。” “既如此,小妹多谢!”薛宝钗认真的躬身万福。 “多谢锐大哥照顾生意。”薛宝琴笑嘻嘻的抱拳一礼。 “行了,现在事情谈完,夜已经深了,我就不再打扰两位妹妹休息。”林锐笑着向两人还礼,“宝妹妹,该给的东西你收拾好,我得尽快收下;琴妹妹,钱你直接送去就行。” 薛家姐妹对望一眼后齐齐点头,目送他离开船舱。 但紧接着,两人的“情深义重”就荡然无存。 “死蹄子,这就是你说的‘出来散散心’?”薛宝钗一把上去扭住小船娘耳朵,气的咬牙切齿,“大晚上跑来码头,和外男私下里见面,万一传出去分毫消息,我们俩还活不活了?” “哎呀,宝姐姐手下留情,疼!”薛宝琴急忙求饶,“你不是前两天还和小妹提过,想和锐大哥说说吗?横竖都要见,不如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省的有什么麻烦。 姐姐别忘了,他至今还没真正脱离危险呢,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江南这边都拿他没办法不假,我们还要继续在金陵过日子做生意呢,小心些没害处。” 薛宝钗表情一顿,缓缓松开纤手。 “这就是你连莺儿都打发去别的船上,推说只要我们姐妹说说私房话的原因?”良久,她轻轻拥住小船娘,“傻丫头,这船上只留我们俩是清静,真不怕他是个藏奸的?” 两个姑娘夜里单独见一个出了名能打的壮汉,确实很有勇气。 “我的傻姐姐,你在家里见得少,小妹在船上见的可就太多了。”薛宝琴伸手理了理乱糟糟的发髻,眼见没办法干脆完全扯开,任由青丝垂到腰际,“这世道想要成事,总得冒些风险。 自当初大伯走后,原本还有父亲撑着,近两年他的病情一天重似一天,咱们两家的日子和生意也就一天不如一天,到如今怕是连当初的一半儿都没了。 蟠大哥......罢了,不是小妹该说的,我大哥的性子又不适合海上的生意,我一个姑娘家,现在借着父亲和大哥的名头,跟船跑跑还好说,将来万一......又该如何了局?” 红楼中,薛迅死后不久,薛家二房迅速衰败,薛蝌只能根据“婚约”,带着妹妹北上“送亲”,问题是懂点儿常识的都知道,成婚都是“接亲”,何来“送亲”? 就算如此,薛宝琴的结局恐怕也难说,哪怕是按照最好的可能推算,一个从小跟着家里跑海路贸易的姑娘,真的愿意相夫教子? 无非是没有办法而已。 “琴妹妹打算在他这里找条路?”薛宝钗也严肃起来。 “他不是回京么?”薛宝琴莞尔一笑,“这两年,丰字号扬州的生意多蒙林大人帮衬照顾,我们伸把手是应该的,宝姐姐以为呢?” “也好!” 2.4  娘俩也好 第二卷 2.4娘俩也好 感谢“书友20230815213447258”老爷的11月票! ................................. 次日上午,体仁院,后花园。 其实,说这里是“花园”有些不合适,因为整个甄家居住的大院就是一个现代常说的“园林”,所有房屋都在园中,与现代的“花园别墅群”情况差不多。 不同的是,这座园林占地面积大得多,景色更好、空间更足。 一座明显是用来待客的花厅中,林家“四口人”全都在,不同于明显紧张的林黛玉和雪雁,还有考虑得失的林锐,贾敏却在细细的打量着周围,表情很是复杂。 “娘亲?”林妹妹不解的招呼她。 “这么多年不见,想不到这里竟然没多少变化。”贾敏笑着点点头,语气很是感慨,“当初太上皇第五次南巡,正是驻跸在金陵荣国府,后来亲临看望奉圣夫人的时候,我和先父跟着一起过来。 那时候,她老人家就是在这里拜见,中间主位上坐的自是太上皇本人,其他位置坐的也都是朝堂上各位大人,我原以为这等地方会在太上皇离开后封存,想不到依然在用。” 说完,她就转身看向门口,俏脸露出怀念的笑容。 因为外面已经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 很快,就见两个很有体面的丫鬟扶着一个头发近乎全白的老夫人,说说笑笑进入厅内,后门跟着十多个丫鬟婆子,训练有素的停在房门口,默默退出十步开外。 来的当然就是奉圣夫人。 厅内其他三人急忙起身。 林锐专门上前一步与贾敏并排,却又稍微侧身护住。 “你这丫头,多年不见,想不到还是这么聪明。”老太太先摆手示意两个丫鬟退出,“怕是连当初各位大人的座次,你都没忘吧?” 眼见厅内已经没有“同行”,雪雁紧跟着行礼后退到门外。 “您老也好,眼不花耳不聋,还能再活三十年。”贾敏急忙上前,扶她坐稳后才跟在隔着小几的下首坐下,“侄女的船昨天在码头靠岸后,就赶紧送个拜帖过来,原想看您老什么时候有空——” “你这丫头都来了,老婆子还能让你们在外面漂着?”奉圣夫人哑然失笑,“以咱们两家的交情,若是怠慢了,传出去还让人以为甄家不懂事呢——这个是你的女儿?” “见过老夫人!”林黛玉急忙万福见礼。 贾敏可以跟着坐下,他俩没招呼就入座,只会显得没礼貌。 “和敏丫头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奉圣夫人笑着伸手,示意林妹妹到身前亲近,可听她一句话不要紧,现场气氛随之有些尴尬。 因为称呼里有贾敏的闺名,按理说是不能轻易示人的。 “婶婶!”她自己也羞的娇嗔不已。 这个称呼却是从贾代善论的,虽然天下皆知,贾母和眼前的老太太是手帕交,其实不完全对,因为她俩的之间的称呼并非一般人理解的“姐妹”,而是“嫂子”和“妹妹”。 甄家的老亲是贾家,不是史家。 林锐面露古怪之色,急忙低头假装没听见。 “这么大的人了,害什么羞?”奉圣夫人似乎刚刚意识到不妥,若无其事的一句话带过去,转头看向某人,“这就是名震江南的小林大人吧?听说一直帮着如海办差,是个有福气的。” “晚辈惭愧!”林锐苦笑着叹气。 “事情我都知道,可惜我们甄家的情况你们也知道,怕是没办法帮上什么。”她的话让所有人再次一愣,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直接进入正题,说话时还将林妹妹拉起来,两人坐在一张坐榻上。 然后她就发现,其他三人并无任何意外之色。 甄家的立身根基就是“皇室家奴”,所有权势都在这个基础上。 所以,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二皇子这个“少主子”对上。 “婶婶的意思,侄女自然明白。”贾敏轻轻一叹,“不敢强求。” “你们商量过了?”这次轮到奉圣夫人愣了一下,旋即笑着点点头,“不错,你们来之前肯定商量过,只是,京城那边的忙确实帮不上,江南这边的话,老婆子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话说的客气,可惜三人都不傻,听出其中的疏远。 奉圣夫人只是“薄面”? 那整个江南恐怕都没谁敢说有任何“面子”。 “老夫人,其实也没什么。”林锐早有计划,“您知道,林叔出身姑苏林氏,按规矩是要送到祖陵安葬,只是我们的现在的情况您也知道,若是当真如此,今后怕是连看望都很难。” 这话不难理解。 林锐肯定带着贾敏和林妹妹入京,今后也会以京城为主。 这样一来,两地相隔千里,恐怕连上坟都做不到。 “确实如此!”所以,奉圣夫人点点头,“你准备怎么做?” “分宗!”林锐的回答很干脆,“然后我们带林叔回京城安葬。” “哦?”奉圣夫人表情一动,“不错,而且还有另一个好处。” 什么好处? 林如海不论怎么说,都是在任上死的,按规矩,朝廷怎么着都得给于死后哀荣,且因为二皇子在里面的问题,还得专门拔高,让圈子里明白皇家的“恩典”。 他如果葬在苏州,朝廷最多动动嘴就完了,落不落实都难说。 但如果直接带回京城安葬,皇家最少得安排一个上台面的宗室出面吊唁,林如海生前那些旧交好友同样得上门吊丧,这对林锐和贾敏、林黛玉娘俩都有巨大的好处。 听起来好像很恶心,人死了还得利用。 但很多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明知道恶心也得做。 当然,以上内容都是心照不宣,不会有谁提到台面上。 “所以,晚辈需要自己跑去苏州,想请老夫人随便安排一个有空的兄弟,也不用做什么,只需跟着晚辈辛苦一趟。”林锐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条件,“晚辈去的时候,希望夫人和妹妹能在府里住下。” 这些东西只能他说,但他的话音一落,花厅内随之一静。 让母女俩住在甄家,不用说就是为了拉大旗扯虎皮,安全的同时也让有些人投鼠忌器,然后趁他们摸不着头绪的时候,找机会北上离开是非之地。 彻底甩开江南的麻烦。 “你有心了。”良久,奉圣夫人缓缓点头,“你先在金陵休息几天吧,什么时候去苏州听我招呼,老婆子说句话,相信在苏州也是管用的。 至于敏丫头娘俩,可怜见的,都到金陵了,难不成还要去外面住着不成?你们只管在府里玩闹,多久都成,我再给我那老嫂子一个消息,省的她再担心。” 她到底还是没答应派出自家子弟站台,只答应帮忙带话。 “既如此,多谢婶婶!”贾敏的语气轻松不少。 “还请老夫人再随便安排个人,去薛家二房跑一趟,晚辈既然想要回京,水路自然是最合适的。”林锐急忙补充一句,“就算是放眼天下,也没有哪家的船只比他们更好用。” 这当然是为了帮薛家撇去麻烦,今后只说不敢违背甄家便可。 “你这小子,人不大心思不少。”奉圣夫人一辈子和阴谋诡计打交道,还能看不出他的想法?但考虑过后还是点点头,“罢了,薛家如今大不如前,老婆子帮忙带句话也合适。” “多谢老夫人!”听到所有的想法都办成,林锐彻底松了口气。 “好了,我们娘俩说说话,你们两个小的就别耽误了。”看到他的样子,奉圣夫人哑然失笑,“如海没看走眼,你比我们家里几个不省心的还小两岁,办事却能有如此心机,难得、难得!” “老夫人谬赞了!”老太太都撵人了,林锐还能如何? 只好和林妹妹一起行礼告辞,临走前还不忘深深的看两眼留下的美妇人,也没再去什么别的地方,而是在甄家下人指引下,直接出大门走人。 这次来体仁院,虽说名义上是拜访甄家,其实全程没有任何接待的正经爷们儿,而是被直接引来后花园,与奉圣夫人商量事情。 很明显,这老太太准备自己凭借威望解决,不牵扯甄家。 “这小子,确实是个好的。”目送他走远,奉圣夫人面露欣慰的笑容,“懂规矩知进退,不切实际的条件绝不开口,却又能准确把握住要害,依靠可用的条件做到最好。” “婶婶快别夸了,听的好像捧杀似的。”贾敏含笑自谦。 “他俩定下了?”奉圣夫人含笑问道。 “我们老爷临终前,还不忘给他们定下。”贾敏无奈一叹,起身看看房内再无外人,这才轻声问道,“婶婶可是有什么要吩咐?您不是会说错话的人,更别说一个称呼用错两次。” “敏丫头,你如今已过三十了吧?”奉圣夫人的语气有些奇怪。 “玉儿都快嫁人了,我还能不老?”贾敏幽幽一叹。 “老吗?”没想到奉圣夫人竟然笑了出来,“那小子刚看到我就挡在你前面,听到你名字后没什么反应,带着那丫头走的时候还不忘看看你,那副眼神我不会不懂。” “婶婶!”贾敏羞不可抑,“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她还能不知道某人心思? 只是这种事情别说外人,自家人都害臊。 “你可不老呢!”奉圣夫人轻轻舒口气,脸上渐渐露出惆怅的表情,“别嫌我老婆子多嘴多舌,这次的事情不是我不想帮,而是没办法明着帮。 刚才听完你们的安排,我算是彻底放心,林......锐对吧?确实是个不错的,这家里几个小子要是能有他一半儿的能耐,我就算死都是笑着的。” “婶婶谬赞!”贾敏含笑点头。 “其实,娘俩也好!” “婶婶——” “太上皇不是也没在意?” “......” 2.5  诉肺腑 第二卷 2.5诉肺腑 随着贾敏和林黛玉入住体仁院甄家,尤其是还有消息传出,奉圣夫人对这娘俩非常看重,直接招到身边同住时,似乎一切都“风平浪静”了。 原本时不时在码头上“观察”的舌头们没了。 补给品的准备顺畅了。 船上的人终于有机会可以上岸放放风了。 林锐也找到机会,把苏州的事情办了。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时间转眼来到五月下旬,天气难得大晴。 金陵码头。 一艘挂着丰字号旗帜的精美画舫船缓缓滑出泊位,向着长江航道上驶去,只看上面的装饰和悬挂就知道,薛家在挑选时绝对非常用心,各处品相都很好。 林锐直到上了二层“观光区”才稍微一愣,因为他发现这里只坐着四个人,林黛玉自然居中,丫鬟雪雁侍立在后,两侧各坐着陪说话的尤家姐妹。 “夫人没上船吗?”所以,他忍不住问出来。 “娘亲说,你辛苦跑一趟苏州,来回这么多天,今日就好好放松休息吧。”林黛玉含笑起身,见他坐下后亲手端上一杯凉茶,“她是长辈,一直跟着会让我们放不开。” “是吗?”林锐表情一顿,默默闷掉半杯茶水。 “大爷,这次去苏州顺利吗?”尤二姐轻声问道,“你不在的时候,我和妹妹陪在林姑娘身边说话,都很担心你,偏偏对本宗那边的事情,连夫人都不知道多少。” “有奉圣夫人派出的前站,怎么可能困难?”林锐哑然失笑。 这倒不是客气话,而是姑苏林氏本宗确实败落的厉害。 之所以用了这么多时间,竟是因为这年月的交通太差劲,再就是办事节奏太慢,要不然,金陵到苏州才几步路?现代的话,高铁一趟两个小时,下班过去吃点喝点,来回都不耽误晚上睡觉。 “没什么难处吧?”尤三姐也表示关心,“我听说林大人——” 她本想说两边不和,看一眼林黛玉后又顿住了。 “娟儿姐姐不用担心,横竖小妹从没去过。”林妹妹含笑安慰她,“锐大哥,我虽不知道本宗那边的事情,倒也听说过不少类似的情况和问题,难不成真的没有阻拦?” “借他们三个胆儿,敢不给甄家面子?”林锐肯定的摇摇头。 当然,不可能完全顺利,一些冷眼之类少不了,但没什么大的阻拦就把事情办成,些许杂音就没必要让妹子们担心了,反正事情已经彻底办完,今后再去的机会也很少。 “真没有?”尤三姐到底没忍住,“我听说林家祖上也是侯爷的传承,而且一传数代,直到......嗯,反正是大家族,怎么可能会完全老实?” “林家的爵位是前明的,虽说大周朝廷也承认,却只给一个名头和一份年俸,其他什么都没有。”林锐笑着解释,“纯粹是只剩皮厚的竹筒子,而且还要按规矩降等袭爵,到现在早就没了。” “当真?”林黛玉不放心,“锐哥哥,我听娘亲提过,我们家可是‘四代列侯’,到我祖父还被加恩多袭一代,直到父亲才没的。” “其实,林家所谓的列侯,真正和叔叔有关的,只有你说的祖父这一代。”林锐没当回事,“叔叔、或者说你们这一支,并非姑苏林氏嫡传。 真正袭爵且继承财产的都在苏州呢,你们这支就是因为家里只有小康,才一心读书,科举出仕,祖父同为科举出身,入仕后更因才能出众而步步高升,直到当朝大员。 他在朝堂上很受器重,正好又立下大功,当时还在位的太上皇听说他出身姑苏林氏后,知道林家的世职已经因为降等而除爵,就特旨加恩多袭一代,其实和本宗那边无关。” “只是用了一个名号?”林黛玉反应过来。 “为何这爵位不能继续传袭?”雪雁很不满,“若是我们老爷能传承的话,我们姑娘怎么说都得是一位勋贵世家出身的小姐——” “呸呸,快别胡说!”林黛玉急忙打断她,“父亲可是正经出身的探花郎,朝中最是清贵,岂是区区一个快要除爵的世职能比?” 林锐对她的傲气很惊讶,然后发现,尤家姐妹竟然全都是一脸的认可,雪雁也在笑嘻嘻的不当回事,丝毫没介意刚才被直接怼。 内宅姑娘都这样想,这让他意识到,“文贵武贱”已到何种地步。 这也解释了她在红楼中的傲气,以及其他金钗的认可。 “不是结了吗?”眼见如此,他不可能去和妹子们争辩,继续解释起来,“我已经拿到本宗那边的分宗文书,还带回了叔叔这支的族谱,今后就是‘姑苏林氏北宗’了。 不仅如此,我还把全部有记录能找到的祖先坟茔,全都以金坛的形式带回来,一律迁往京城,今后和苏州本宗基本不再联系,逢年过节也不用再千里迢迢跑去祭奠。 我也没让他们白白损失什么,比如原本在叔叔名下的五百亩祖陵祭田,全都无条件捐给本宗,又留下两千两现银,为族中修缮宗祠和家学,里子面子都给足了。” “辛苦锐大哥!”林黛玉高兴的点点头。 “哎呦,林姑娘有什么好谢的?”尤三姐笑着调侃,“我们大爷给林大人做事,还不都是应该的吗?一家人老是谢来谢去的——” “妹妹快住嘴!”尤二姐吓得急忙打断。 “娟儿姐姐胡说什么呢,不理你了!”没想到林黛玉只是面颊瞬间红透,却没有说话,羞恼的跺跺脚便起身,快步向顶层跑去。 “你呀!”林锐无语的瞪一眼尤三姐,见她也紧张的低头,才没真的发火,反正林妹妹不生气,但不妨碍点几句,“等她哪天心情不好,找人打板子都不用多想,拉你去顶数准没错!” “那我就给林姑娘跪着!”尤三姐忍不住嘟囔,“横竖都是跪!” “死蹄子,又胡说!”尤二姐急了,“姑娘又不是大爷——” “我不也给你跪过?”尤三姐还不消停。 尤二姐瞬间面颊红透。 林锐无语的拽过她按在长榻上,抬手一顿巴掌抽下去,直到她美目通红泪流满面才放过,转身便向顶楼跑去,还没忘给尤二姐一个眼神,示意她安抚。 没注意他跑上楼梯后,尤三姐揉着某处“咕噜噜”乱转的美目。 尤二姐没好气的瞪她一眼。 两姐妹更是忘了,还有一个丫鬟在旁边。 “两位姐姐也能——”雪雁面颊绯红,“跪着?” 她又不是没跪过,还能不理解里面的含义? 尤家姐妹齐齐脸红,死活不再提刚才的事情。 这边,林锐已经上了顶层。 这艘画舫的设计非常简单,上下共三层,底层有一半儿在甲板以下,自然是功能区和下人区,二层是主体,前部半通透用于路上观光,后部全封闭作为休息客房。 最上层只有两尺装饰矮墙,四周全靠各类盆景摆件遮挡,虽然也摆着桌椅小凳,却是用于晚上看风景的,白天一般不会有谁上来。 因为现在的太阳很大。 所以,他上来就看到妹子在五月的大晴天里“晒油”。 “林妹妹!”林锐急忙上前,稍一犹豫后握住纤手,拉着她就要下去,“这算怎么回事?我们来江上就是为了解暑,你不嫌热啊?” “锐哥哥!”却不想林黛玉并未跟着,反而倔强的看着他。 “怎么了?”林锐意识到不妥。 这段日子他不止一次和妹子牵手,但每次都会被挣开,然后给他个红脸白眼后跑掉,这次她不仅没跑,还摆明了要说话,必然是因为有什么不对。 “事情真的这么轻松吗?”林黛玉美目泛红。 “这能有什么难的?”林锐心头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有甄家的面子,不过是跑来跑去比较辛苦,难不成苏州本宗还敢——” “小妹问的不是这次。”林黛玉突然打断他,慢慢流下泪来,“从扬州到金陵这一路,铳炮一共响了四次,三次在晚上,其中一次足足响了快有一炷香的工夫才消停。 锐哥哥,小妹不敢询问到底.....只望你别再瞒着,哪怕是铳炮再响、事情再大,让我和你一起面对,好吗?每次问娘亲,她也总说无事,可小妹不是傻的。” 林锐苦笑着叹口气,稍一屈身将她横抱起来。 林黛玉明显浑身一僵,良久才慢慢软下来,任他抱着下楼。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 两人没理会三个丫鬟的惊讶,直接进入船舱中关上门。 “那次是水匪,一共两艘大战船、十几艘小船。”林锐揽着她坐在长榻上,慢慢开始解释,“足足超过三百人围攻,幸好我们这边早有准备,以抬枪远射、雷爆管近炸,最终赶跑了他们。” “以后呢?”林黛玉认真看着他。 “我联系过薛家二房,准备走海路回京。”林锐认真看着怀中的妹子,“这些已经完全安排好,绝不让你......和夫人受任何委屈。” 两人没再说话,相拥着互相感受心跳。 “薛家——”良久,林黛玉轻声问道,“可是外祖家的老亲?” “就是金陵薛家。”林锐点点头,“朝廷在民间禁海,却允许皇商从事对外生意,私下里也有偷偷做,但要说在海上船运,天下无出其右者。” “不会再有......那晚之事?”林黛玉依然不放心。 “海上不比内河,薛家的旗号很有用。”林锐点点头,“放心!” “锐哥哥决定便好!”林黛玉放松下来,“什么时候走?” “我还得接个人。”林锐低头轻吻额头,“这次去苏州说好的。” 林妹妹瞬间面颊红透。 两两相望,水波涟漪。 2.6  妙玉 第二卷 2.6妙玉 苏州,运河故道水畔,夜。 五月已经快过去。 即使晚上过了亥初(二十一点),白日里残留的热浪依然没有完全散去,运河边早已没有人声,只余不知疲倦的夏蝉与水蛙们,稍有动静便是一片吵闹。 倒是方便了晚上办事儿。 一艘毫不起眼的渔船缓缓停靠在河边,片刻后就见十几个矫健的人影从船上跳出,很快消失在不远处的丛林中,紧接着是几声细不可闻的闷哼与惨叫,一切再次恢复“正常”。 船上这才又有两道人影走出。 “大爷,这就是您吩咐的玄墓山。”林钊无语的望着距离不到百步的一座小“山包”,“简直是开玩笑,这也算山?要不是听您提起,奴才都不敢——” “我刚听说时也以为,她说的名字是指苏州吴县境内的元墓山,反正‘玄墓’和‘元墓’通用,都指的一个地方。”林锐也露出无奈的神色,“没想到竟是她自己取的。” “所以,那里真是您要找的地方?”林锐又指指“山”脚下的一座建筑,“这里不论谁看到,都想不到是一座寺庙,前些日子您吩咐奴才来这边送信,打听几遍才敢确认。” “曾经这里可是名气很大的。”林锐轻轻一叹,摆手示意他跟着,“区区不到两年的光景而已,原本一个大家族就这么消失了,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大人,都干净了!”两人聊天走路的工夫,一个手下来报。 林锐没说话,指指不远处的建筑。 十几道人影迅速三人一组,快步跑到围墙周边各自隐蔽。 “大爷!”林钊突然犹豫起来。 “怎么,有什么不能说?”林锐皱着眉头顿住脚步。 “上次您让奴才过来打听,还给这里送了信,可奴才一直等了一天才离开,依旧没收到回信。”林钊急忙答话,“奴才当时也问了里面的人,却连一句准话都没得到。” “她就那脾气,我会安排的。”林锐笑着摇摇头。 “啊?”林钊完全懵了,“大爷真的——” “你不用管,带人在门口看着便可。”林锐懒得再解释。 两人说话的工夫也没忘记走路,百多步本就不远,很快已经走到河畔看到的建筑前,只论外表的话,怎么都会让人觉得是一座普通园林,唯独大门牌匾上的“蟠香寺”三个字有些出戏。 “当当当——” 林锐快步上前走到大门边,毫不客气的抓着铜环猛敲。 “又是什么人?”片刻后,里面传来不耐烦的声音,“大晚上你们还不消停?不论你是谁,赶紧滚回去蹲你的点儿,给你们主子捧臭脚吧,这里不会开门的!” “你说的那些人已经解决了,告诉她,我姓林!”林锐才没兴趣和她磨牙,或是玩什么“装逼打脸”的戏码,“前些天我让人送过信。” 大门内顿时一静。 接下来虽然没再回话,却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离开。 “大爷?”眼见如此,林钊急忙过来。 “林子里都清理干净了?”林锐皱着眉头向后看看。 “大爷放心,绝对干净!”林钊立刻拍胸脯作保,“您上次安排过来打探的时候,奴才就发现林子里有人,送完信等消息的时候也没啥事情做,就找清楚他们——” “干净便可。”林锐懒得多问,他一向不是抓细节的人。 知道没问题后,他先透过门缝向内观察,很快便确认里面没人挡着,随即后退了几步,面对着类似于花园常用月亮门的“庙门”,猛的全力前冲,借势抬脚踹在木门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木头折断声后,两扇门中间明显“内凹”。 他再补一脚,就见半截门闩直接飞出去,两扇门彻底打开。 正见院中一道倩影,胸口在丫鬟手中灯笼的照耀下剧烈起伏。 原本跟着的林钊急忙低头,后退到阴影中回避。 “你——林大人好大的官威!”来人气的说话都有些哆嗦。 “都滚蛋!”林锐却没搭理她,反而向几个下人吼道。 周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打灯丫鬟吓得哆嗦,却硬挺着没走。 “你先去吧!”来人仿佛被抽干所有力气,语气充满无奈。 丫鬟这才跌跌撞撞的跑开。 林锐没等丫鬟走远就直接上前,一把扛起倩影大步进房。 直到烛光彻底打开房中的视线,他才无语的看到,眼前刚被放下的姑娘打扮还是那么不伦不类,僧不僧道不道,偏偏发髻上用的是女冠,怎么看都显得别扭。 “潘玉,你又在唱大戏?”他忍不住直接讽刺。 “你等俗人,何知修行之心?”女子立刻反驳。 “说人话!”林锐毫不客气的一把将她按在大腿上,噼里啪啦一顿巴掌,打的她眼圈发红、清泪打转,“从小读书、挂名出家,别的没学会,净学了一肚子的矫情。” “你——”潘玉强忍住才没哭出来。 又羞又气之下差点儿爆发,可惜知道打不过。 “我给你的信收到了?”林锐懒得多哔哔。 “哼!”哪怕被他放开,潘玉依然不想搭理,甩身留个背影。 “再矫情我可又要动手了啊!”林锐威胁的晃晃巴掌。 “就算你救了我的命,难不成我这辈子就该被你欺负侮辱吗?”潘玉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边哭边捶打他,“横竖我如今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大不了把命还给你!” “潘大人的仇不报了?”林锐一把抓住她双手。 潘玉瞬间安静。 “这次你有把握?”良久,她含泪与他对视。 “很难。”林锐摇摇头,“我的事情你也不是没听说,现在说句‘自身难保’都不夸张,当初潘大人被陷害,林大人动用京城的人情,才用‘已出家’的借口把你保下。 如今连他都遭了刺杀,朝堂上的形势可想而知,我得先逃出江南才能保证不死,但就算回到京城,结果如何一样没谁能知道,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 这些话他连贾敏和林黛玉都没说过,却和眼前的姑娘说。 因为她的父亲就是前任巡盐御史,坚决要把盐税追到七成,当初被整个江南衙门口联合各路盐商,全力动手搞掉,眼前就是潘家剩下的唯一一人。 做个对比,林如海最高也只敢提六成。 她已经见惯了黑暗,无所谓再黑点。 林如海那时没到扬州,但和她的父亲是好友,听到消息就动用所有关系,才把她勉强保下,这些都是林锐投靠后,一次家宴吃完聊天时,无意中听说的。 那次之后,时不时到这边露面站台的就是他。 要不然,她一个姑娘单住一座“庙”,还特么想出家? 明清中后期,大多数所谓女道士、女尼的风气了解一下? 至于“欺负”,原本林锐对她还是很客气的,结果没聊几次就无比蛋疼的确认,这位真的非常矫情,经历过巨变后愈发朝着偏执甚至极端狂奔。 他不想看着花一样的姑娘消失,好心劝过几次,可惜没屁用。 直到有一次,他被怼的气急败坏,直接动了手。 效果不错。 至今。 “也就是说,你在信里所说的都是最好的情况?”潘玉嘴角上翘,露出毫不掩饰的讽刺,“不错、不错,听起来确实挺像那么回事,有银子有路子,还能少了位子?” “不然呢?”林锐严肃的盯着她,“在家念经求佛吗?” 潘玉的笑容顿时僵住。 “你想让我帮你?”半晌,她的语气僵硬,“我能做什么?” “不知道,随便。”林锐烦躁的站起来,“总好过把你扔在这里等死,外面林子里是谁的人我不知道,却知道他们大概已经等的不耐烦,干脆直接盯梢了。” “是江家的一个庶子。”潘玉表情复杂,“想要纳我为妾。” “八大盐商第一的江家?”林锐皱了皱眉。 “你说的对,我在这边已经待不下去了,出家——”潘玉猛的抬头,看向房间正中摆放的观音像,“又能庇护住哪个?” “你明白就好!”林锐这才点点头,“走吧,我在金陵那边都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出海,为此专门请薛家二房帮忙,派出一支船队混淆视听。 江南之事到此为止,将来能不能有其他办法,得看我们在京城混的怎么样,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更坏;还有,我让你收拾好东西,召集好其他人手——” “都在这里。”潘玉起身推开里间房门,“装上便可。” 林锐看着眼前十多个大小不同的箱子皱起眉头。 “早知道我多带点儿人。”良久,他无语的摇头,“林钊!” “大爷!”手下急忙跑进来。 “带人装船,外面没事吧?” “有个奴才不老实想跑——” “杀了!”林锐看一眼潘玉,“报信的。” “‘我的’人手你都看见了,还带什么?”她也很无奈。 “走吧,跟我上船。”林锐懒得多问。 她在这里坐困愁城多年,手底下的人靠不住很正常。 “我还有个姐妹。”潘玉急忙叫住他,“借住在客房里,我看着人不错,就经常邀她一起陪着说话读书,也没怎么收过租金,这样的女子若不照顾,怕是会——” “林钊,你带二百两银子过去,就说是我买了。”林锐没想在这种小事上耽误,边说边指向潘玉,“你给他个信物——对了,那个姑娘姓什么?” “姓邢!” “哦?”林锐表情一顿,“就这样吧。” “现在走吗?”潘玉表情复杂的打量熟悉的院子。 这里叫蟠香寺。 “不然呢?”林锐点点头,“你寄名出家的法号没变吧?” “妙玉。” “好的师太!” “你去死!” 2.7  薛蟠打死人了 第二卷 2.7薛蟠打死人了 感谢“道之所求”老爷的10月票! 感谢“大天使圣皇”老爷的16月票! ........................................... 六月流火。 自上月底到现在的大晴天,将气温催撵的像是屁股上挨一刀的野马,一路狂奔着赶走前段日子阴雨连绵的湿热,变成了纯粹的“晒油”,让所有人都觉得无比烦躁。 更烦躁的是林锐,哪怕他坐在船舱里,周围摆着冰盆。 因为他的眼前,是美目红肿、泪痕未干的薛宝钗。 “锐大哥,能帮上吗?”还有同样焦急的薛宝琴。 “两位妹妹,你们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林锐无奈的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我现在什么情况,你们真不知道吗?自身都已经难保了,出手帮忙说不定还会有反效果。” “小妹自然知道,原也没敢劳烦锐大哥。”薛宝钗现在连说话都带着哭腔,“直到昨儿晚上,家中管事带着银子,去找金陵知府衙门里的熟人疏通,才被人提点到你。” “哦?”林锐总觉得哪里不对,“提到我什么?” “知府大人姓贾,乃是京城荣国府贾家同宗族人。”薛宝琴面露奇怪的神色,“他能坐上现在的位置,也是因为这方面关系,最主要的是,他当初入京,用的是林大人的推荐信。” “说的这么清楚?”林锐一愣,慢慢露出笑容,“有意思啊!” 这哪是给薛家带话,这特么是给他带话呢! “锐大哥,既然你和贾大人有如此关系,为何到金陵已经这么长时间,不见你过去拜望?”薛宝钗很是不解,“算起来,你和他是正经的同出一门。” 这话对,但也不对。 说对,是因为他俩都算林如海的门生,一个推荐一个同族。 说不对,是因为贾雨村坐上现在的位置,真正依靠的是王家。 王子腾的王家。 林如海是荣国府贾家的乘龙快婿,王子腾是靠着贾家香火人情走上高位的老亲子弟,还是荣国二房贾政的内兄,听起来好像两人挺近,其实林家和王家没有任何直接联系。 甚至可以说“没联系”,反正林锐没见过两人有什么往来。 至于薛家姐妹找来的原因,一句话就行,薛蟠打死人了。 为了争买一个丫头。 香菱出场。 听起来很正常,纨绔子弟当街冲突打死人,也就勉强算新闻。 但又不正常,因为这事儿明显是有人想和他扯上,问题是他来金陵这么多天,至今没在明面上和薛家大房有过任何牵扯,私底下所有事情都是通过薛宝钗商量,联络人是薛宝琴。 总不至于这俩姑娘自己泄露出去,败坏自家名声吧? 林家的人? 他见二薛当然不止一次,但每次最多只留身边女人,没有外人。 连薛宝钗的丫鬟莺儿都不留,薛宝琴根本没提过下人的事。 夜晚、船上、单独见面,怎么泄密? 总不可能是有人在水下监听吧? 林锐缓缓起身,踱来踱去思考良久,却始终不得要领。 “你们稍等!”既然想不明白,他干脆站起来,大步走到里间房门口,“夫人,刚才的事情你也听见了,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在里面?” “看来,这次应该是贾化的主意。”又安静良久,房内传出贾敏的声音,紧接着房门打开,端庄温婉的美妇人款款出来,嗔怪的瞪他一眼,“你倒是怜香惜玉的!” 薛家姐妹顿时面颊红透,期期艾艾的站起来行礼。 姐妹俩私下联系外男,说到天边儿也不应该。 “贾雨村吗?”林锐皱了皱眉,“他算计我?” “倒是不至于,像是有谁让他传话。”贾敏轻轻摇头,说话的工夫从袖袋中取出一份名帖递给他,“你带着去看看,说起来,你和他好歹也有过共事。” “一年多呢!”林锐哑然失笑。 他是林如海的“家丁头目”,贾雨村是林如海的师爷。 两人不仅共事过,而且不止一次商量事情,互相都很认可对方的能力,至少在贾雨村离开扬州、进京求官前,关系还算过得去。 不过两人都明白,表面归表面,实际上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 人家再落魄,也是正经出身的进士老爷。 他再有能力,也是靠着族人身份投靠的林家子弟,还是武夫。 所以,两人关系仅仅停留在“好同事”水平上。 “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们老爷推荐入京的,虽说这次复起多赖王家的路子,可王家到底如何,我还不清楚吗?”贾敏说话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傲然,“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真的算计。” “夫人威武霸气!”林锐似模似样的拱手吹捧。 “你安排吧!”贾敏白他一眼,转身就含笑上前,一手一个牵着薛家姐妹坐下,“可怜见的,家里这么大的事情,难为你们两个姑娘跑前跑后,算起来的话,你们还得叫我一声姑姑。” 薛家姐妹对望一眼,齐齐露出掩饰不住的喜色。 她们当然知道这是谁。 三女自顾自说笑不提。 足足数十息工夫,林锐无奈的干站着。 “这个.....夫人!”他只能赔笑,“林妹妹——” 贾敏懒得答话,随意的纤手一抬指向船外。 自从林锐专门跑一趟苏州,把妙玉和邢岫烟——后一个姑娘的闺名是他见到后问出来的——接来,林妹妹至今都拒绝再和他见面。 他想了想,不能再拖延,干脆进去见了再说。 “安平,你刚才说,贾雨村是贾家族人?”就在此时,贾敏突然叫住他,“我好歹也算贾家的女儿,怎么没听说有这么回事?” “我没说啊?”林锐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薛家姐妹。 “姑姑容禀!”薛宝钗急忙解释,“侄女是从家里管事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说是贾知府入京后,求到荣国府,蒙那边的二老爷看重,查证后联了宗。” “贾化?联宗?”贾敏娥眉轻皱,“有意思,有胆量,我这个二哥一向是糊涂的,想不到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听几句话就敢做。” 封建时代的“族谱”和“族人”非常严肃,不能随便。 说的太多没意义,只一点,贾政仅为荣国府二房,因为贾母权力欲望的需要,才在贾代善去世、贾赦袭爵后依然住在国公府中。 换作一般家族,他这样的早就搬出去单住,只算支脉了。 编写族谱、联宗这么大的事情,根本轮不到他说话。 换句话说,贾雨村所谓的“联宗”,怕是仅仅停留在贾政嘴里。 “夫人的意思呢?”林锐根本没在意。 贾家作死的事情多了,在乎这一点儿吗? “晚上你就过去一趟,别忘了点两句。”贾敏其实也无所谓,或者说,她这位荣国府大小姐对贾雨村实在看不上,“至于刚才宝丫头说的事情,你专门问问,别耽误了。” “夫人放心!”林锐肯定没意见。 刚才原准备去见林黛玉,现在想想不合适,薛家姐妹在呢。 想到这里,他干脆转身离开——自然是因为不住这里。 “多谢姑姑!”目送他出门后,薛宝钗急忙起身行礼。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贾敏笑着摇摇头,旋即看向北方,“看来,我这娘家发生许多事情,实在有些不好说、也不怎么靠谱呢!” 薛家姐妹低头不敢插话。 京城,荣国府。 原本热闹的贾母院花厅一片静谧,因为老太太哭的老泪纵横。 “老祖宗,这是怎么的?”等了半晌,在周围众人的一致“逼视”下,王熙凤战战兢兢的上前询问,“到底什么事情,让您难受成这样,看我不把送信的奴才扔出去打死。” “如海——没了!”贾母继续流泪,信纸也从她手里飘落。 这下花厅里所有人都低下了头,连呼吸都很自觉的压低减慢。 “老祖宗,什么有的没的?”鸳鸯急忙捡起信纸递回去,“是不是有谁搞错了什么,才把消息传错了?林姑老爷前两天不是还有消息说,很快就能回京升迁吗?” “是我那位甄家妹妹的亲笔传信,怎么会错?”贾母真的非常伤心,“竟是遭了一个不知死的盐商算计,年纪轻轻没了,只留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奉圣夫人到底也没敢说实话。 林如海的死,等于贾家外线断掉一条胳膊,只剩王子腾一个。 偏偏王家的心不小,王夫人甚至还有胆子和她争权,谁都知道想稳定必须平衡,若是只剩一头沉,她以后不可能再那么轻松了。 “老祖宗,那盐商——”探春本就敏锐,第一时间抓住重点。 “被林家那个族侄收拾了,可就算他们一家的命,也换不回如海一个啊!”贾母继续哭泣,弄得一屋子女眷也跟着哭,“还有我的女儿啊,你们以后可怎么办啊?” “老祖宗,我们是不是要派人问问?”探春急忙提醒。 “倒是不用。”贾母缓缓摇头,“我那妹妹在信上说,林家那个族侄正带着苦命的娘俩往这边赶,应该不会太长时间就过来。” “凤丫头,琏二不是带人收拾林家祖宅吗?”王夫人突然开口。 “太太放心,不敢耽误!”王熙凤没反应过来。 但贾母的脸色猛的一冷! 2.8  判断葫芦案 第二卷 2.8判断葫芦案 老爷们,投资有收益,而且免费! ................................... 当晚,金陵知府衙门。 一队十几个人直接穿过开着的侧门,大步进入院内,门房的两个衙役刚想阻拦,就被一个壮汉抡起铳托,直接捣翻在地,又见他们当面给抬枪上底火,吓得一声不敢再吭。 林锐扫了一眼,向带队小旗官点点头,便大步直奔后衙。 路上虽说也有值班的衙役甚至房官,却无一人敢拦。 一方面是看见了门房的事情,另一方面是看见他按着佩剑。 幸好就在这时,听见动静的贾雨村已经迎了出来。 “安平贤弟,你好不容易来这一趟,怎么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啊?”他有些“无奈”的扫视片刻,脸上很快恢复笑容,“听说你来金陵已经有些时日,怎么不到我这里坐坐?” “老贾,你这事儿办的不地道啊!”林锐却没客气。 他这称呼一出,贾雨村当场表情抽搐。 不止如此,原本想要上来表现一下的衙门其他人,也都很自觉的退回房间,全当什么都没看见,要不然再听到什么“老贾”之类话题,嫌自己活的时间太长吗? “里面坐吧!”知府大人也冷了脸,动作僵硬的摆了摆手。 很快,两人回到正堂内厅,分宾主各自坐下。 “你找我有事?”都到了这份上,林锐自然不可能再绕圈子。 正说着,一个端庄的妇人从后门进来,含笑指挥丫鬟端着托盘走上前,她又亲自端起茶碗,叫声“林大人”后小心的端到桌上。 “嫂夫人客气了!”林锐表情一肃,认真的站起来躬身虚让。 说起来,这个女人他见过,而且不止一次,因为那时候贾雨村还在扬州,给林如海当师爷,她也不是夫人,而是丫鬟,原配的贾夫人还在世。 他甚至连人家名字都知道,娇杏,原本是甄士隐夫人的封氏的贴身丫鬟,后来跟了贾雨村做妾,就是命好,正赶上贾夫人去世的机会,扶正了。 按照常理,这是严重不合规矩的,任何正经的官员都干不出拿丫鬟当正妻的事情,要不然圈子里的“后院外交”还要不要?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只能说,这位娇杏姑娘确实很有手段,就像今天的事情,人家真是按照“通家之好”的标准,亲自出面奉茶,他不能不长眼。 再说了,爷们儿在外的事情只要能办,不该牵扯到内眷。 哪怕是仇人,还有“祸不及家人”的规矩在。 实际执行另说。 “你们说话!”放好茶碗,娇杏笑着点点头,又向丈夫行礼。 “辛苦夫人!”贾雨村缓缓起身,目送她和丫鬟离开。 不管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番做派都让厅内气氛缓和不少。 “贾大人,按道理说,这可不是你能干出来的事情。”林锐直接进入正题,“薛蟠什么玩意儿,整个金陵谁不知道?你好歹也跟了林大人这么多年,对江南不陌生,不会真的不了解金陵薛家吧?” “怎么,他打死人,本官还不能执法?”贾雨村严肃的看着他。 “这是你的词儿吗?”林锐一点都没客气,“执法?你是不是还要秉公啊?扬州那么多盐商呢,每次你都只给林大人出主意,真到办事儿的时候只剩我,你有过一次露面吗?嗯?” 就算是以贾雨村的心性,此时也忍不住面露尴尬之色。 都特么这么熟悉,你给谁摆谱呢? 但这点情绪也就一闪而逝,他很快恢复过来,拍了几下巴掌。 紧接着就听见周围一阵脚步声,所有无关人员全部退出。 林锐无语的看看他,伸手摘下腰间长剑,轻轻放在茶桌上。 互表诚意。 哪怕是贾雨村与他共事一年多,此时再见也忍不住表情抽搐。 因为这是一把标准的战剑,准确说是六面汉剑,全长五尺、最宽近三寸,配上一尺二的长柄和仿古的装具,看着就是一把大杀器。 其实这个用的很少,更多是作为“仪仗”而存在。 林锐总不能有事没事都带着六尺钢锏,扛在肩上到处晃吧? “安平贤弟,为兄这次也是身不由己。”贾雨村轻轻一叹。 “王家?”林锐直接说出猜测,没在乎他几分真几分演。 贾雨村并未答话,只是端起茶杯轻轻抿一口。 “所以,接下来的安排也有了?”林锐没再追问幕后的事情。 “只判、不杀,对外说他死了安抚人心。”贾雨村点点头。 “销户?”林锐立刻皱眉。 “总要有个过得去的说法。”贾雨村再次点头。 林锐轻轻舒了口气,后背缓缓靠在椅子上。 红楼中就是这么干的。 猛一看,好像又是一场“官官相护徇私枉法”的好戏,其实懂行的都明白,这样做是连薛家一起糊弄,纸面上不会有任何麻烦。 薛蟠“已死”、销户,今后等于不存在、活死人,除了吃喝玩乐再无可做的事情,没办法从事任何官面的活动,就好比薛家原本的“皇商”名头,后来基本不再提,因为废了。 贾雨村“秉公执法”,赢得好名声。 门子被收拾不是因为知道太多金陵的事情,而是王家不放心。 只是流放不是直接灭口,已经算贾雨村十二万分的讲良心。 薛家只能入京,江南生意全完蛋,京城那边早已失控,仅剩过去的老底子,坐吃山空,后来试图让薛蟠重新打开商路,失败了。 按说以他们的底蕴,不至于败落这么快啊? 几百万的家产,吃喝玩乐才花几个钱? 都说贾家贪墨薛家银子,别忘了王夫人姓什么,王子腾干净? 贾家废物,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薛家女流,不懂外面的麻烦。 堂堂的京营节度使、最考验人情交往的京官,也不懂吗? 亲外甥呢! 呵呵! “减点儿!”良久,林锐皱着眉头坐直身体。 “安平贤弟,你可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贾雨村一愣,“要不是你进门就问薛家的事情,我都懒得多说,刚才你不是都猜到了?这事儿不是我的决定,‘金陵四家’也不是我能得罪的。” “我这次欠了薛家二房大人情,救命的人情。”林锐稍一犹豫,还是将临来前拿到的名帖放在桌上,“这不只是我的意思,你也听说过薛家的两位小姐吧?她们都得叫一声‘姑姑’。” 贾雨村只扫了一眼名帖就当场色变。 “安平贤弟,你给为兄出了个大难题啊!”良久,他面露苦笑。 “听说你还和贾家联了宗?”林锐再次点点名帖提醒。 贾雨村已经脸色发白。 “这位的意思——”良久,贾雨村平静下来,“只是减点儿?” “不是,她只给了我这个。”林锐第三次点在名帖上,“非要说的话,她根本没把这次的事情看在眼里,要不是因为我猜到是王家的手段,想让你减一点儿,你应该明白她的想法。” 贾敏会怎么想? 不就是打死个人吗?这也算事儿? 封建时代的高层贵族们,从来都是这么的朴实无华。 “安平贤弟有心了。”贾雨村总算松口气。 因为贾敏和王家他都得罪不起,相比之下,薛家真的无所谓。 他跟随林如海做事,又是做师爷又是给林妹妹做西席,后来能复起,最初也是依靠林家的推荐信,恩同再造的情分,在外人眼里就是铁杆儿的林府门生。 如今,林家刚遇难,他就收到贾敏让人送来的林如海名帖。 理论上,哪怕这事儿他得搭上命,也必须给林家办好。 “所以呢?”林锐还是想看看他有什么想法。 “管教不严,致恶奴行凶戕害人命,流放琼州!”沉吟良久,贾雨村猛的抬起头,“不要在金陵出现;还有,听说明年就是太上皇的整寿,我在金陵按例要做到后年。” “多谢时飞兄!”林锐第一次用了正式称呼,认真的起身行礼。 太上皇整寿大庆,肯定会有赦免环节,但一般不会是“大赦天下”这么夸张,而是根据情况判定;薛蟠在金陵犯案,能不能赦免肯定由金陵知府决定。 这等于是让薛家背上一年虚名,之后就会完全没事儿。 仁至义尽了。 “现在我们说说安平贤弟的事情。”贾雨村默默将名帖收入袖袋。 “时飞兄,真的有人要你带话?”林锐早有预计。 “林大人不幸遇刺,程家已经伏诛,此案已经完结。”说到这里的时候,贾雨村的脸色也很复杂,因为他真是林如海的门生,“扬州各衙门共同署名的奏折,多日前便已送到通政司。” “我也署名了!”林锐脸色阴沉。 他必须对这件事闭嘴。 “林大人有功于国、不幸罹难,朝廷自有封赏。”贾雨村继续说道,“听说你带着夫人与小姐回京,别忘了去都察院和吏部销案,到时自会知道。” 这是补偿。 “我明白!”林锐再次点头,要不然他还能如何? “抄掉何家还有程家的账册——”贾雨村继续提醒。 “只有何家的,程家的后续我没伸手,想必扬州知府衙门那边还有存档。”林锐淡淡的打断他,“明日一早,我让人送到这里。” “不必!”贾雨村急忙摇头,“如今天干物燥,小心走水便好。” “......可!”沉吟良久,林锐沉重点头。 他在船上已被盯死,拿到码头放下就会有人烧。 否则必然会“走水”。 “呼——”交代完事情,贾雨村长长舒了口气,“安平贤弟肯定明白,你我都是身不由己,许多事情只能如此,为兄也曾年轻过。” 所以,他第一任县令很快丢官去职。 “最后一个问题,时飞兄可以不答。”林锐认真看着他。 “为兄当初入京赶考,座师正是吴阁老。” 2.9  林黛玉:小妹不是傻的 第二卷 2.9林黛玉:小妹不是傻的 “这样吗?”听完贾雨村的回答,林锐心头猛的一沉。 “关系”真的是张网,不是当事人,永远不知道里面有谁。 “安平贤弟,你还年轻。”看到他的颓然,贾雨村少有的表现出感同身受之色,但也很快散去,“回京后日子肯定要过,你又只是捐官出身,虽说挂了扬州通判的名头,最后说了算的在京城。” 林锐表情一抽。 人家连这一点都已经准备好,只要他不老实,立刻会被堵死。 捐官只是纯虚名,也就拿到老百姓面前耍耍威风,在衙门里顶多有点儿情面上的待遇,究竟给不给还得看人家的心情,不转实职其实并无大用。 “我能不能问一句,为什么我还没事?”林锐脸色难看。 林如海能刺杀,他就不能了? 幕后的二皇子一派编出这么大的网,多杀几个人很难吗? “林大人毕竟是简在帝心的英才,有些事情虽说必须做,但如果第一次没弄干净,接下来也只能留着。”贾雨村认真看着他,“否则就太难看了。” “最主要的是,朝堂上并非只有一家。”林锐面露讽刺的笑意。 他以前确实太高估自己的能耐,以为镇住了扬州各方,又耍手段甩开那片泥沼,带着所有财货与亲人来到金陵,还成功托庇在奉圣夫人名下,便觉得万事大吉了。 其实,人家根本不需要在江南如何,因为他总得进京的。 对他一个捐官来说,朝堂上随便一巴掌都是降维打击。 幸好,朝堂上自有规矩,事情不能做的太绝,江南也许和京城远隔千里、鞭长莫及,再大的事情总能找到平息的办法,要是到京城后还做的太过分,等于是给对手递刀子。 江南损失的毕竟只是银子,京城出事却要用鲜血抹平。 死几个人无所谓,但随之损失的必然是权势,代价太大了。 “安平贤弟好自为之!”贾雨村没再解释什么。 刚才说这么多,他已经算是非常够意思了。 “薛蟠呢?”所以,林锐犹豫片刻后就问起另一件事。 “总要关上几天,我也好说话。”贾雨村指指监牢方向。 “我听说,这次打死人是为了争买一个丫鬟?”相比于呆霸王是不是受罪,这个才是他愿意过问案子的主要原因,“现在何处?” 贾雨村的表情明显一顿。 “我见她一个小姑娘可怜,便没再难为,现如今已被薛家接去,其余不知。”沉吟良久,他的语气有些复杂,“倒是那个拐子,那之后一直大牢中关着。” “这等狼心狗肺之辈,还是处置的好。”林锐表情猛的一冷,他对人贩子的态度从来都不掩饰,“不打扰时飞兄歇息,小弟告辞!” 至于刚才贾雨村停顿的原因,他很清楚。 被拐的小姑娘香菱,真名甄英莲,是甄士隐的女儿;而这位甄士隐,正是当初资助贾雨村入京赶考的恩主,恩情不亚于林如海。 贾雨村全当没看见,此时还能起身拱拱手,目送他出门。 刚才那句“狼心狗肺”,说的不只是拐子。 但林锐也没提起,因为说了没用,还不如今后照顾好香菱。 直到门外的脚步声消失,娇杏才慢慢走进厅内。 “老爷,妾身记得冯家那边——”她不放心的提醒。 “冯渊确实冤枉,可也不冤。”贾雨村淡淡摇头,“死了到现在已过数日,却只有区区一个老仆奔走,正支就他一个传人,好歹还能解释,可那么多的旁支呢? 冯家在金陵虽说不是什么大族,到底也不是那种小猫三两只的杂鱼,他一个正经的家主,死了都没人搭理,那还是死吧,横竖都比贾家和王家好办的多。” “这群刁民,怕是都等着分主家的产业吧?”娇杏冷哼一声。 “世道如此,我也不可能改变什么。”贾雨村轻轻一叹。 只看他怀念的表情,怕是想起了当初的自己。 “老爷说的是。”娇杏也只是感慨一下,“只是,小姐他——” “好了!”贾雨村突然猛的站起,脸色也彻底冷下来。 “......是,老爷!” 林锐回到码头的时候,已经过了子初(二十三点)。 他和贾雨村说话的时间并不长,但夏季日长夜短,戌初(十九点)的天色才算彻底黑下来,他不想再有额外的麻烦,只好去的晚一些,再加上来回的时间,完事儿时已经到了这里。 但所有人都在等,哪怕是林黛玉没出里间,房门却开着。 刚来的妙玉和邢岫烟主仆也在,只是看起来有些被孤立。 “大爷!”见他进门,尤家姐妹急忙迎上去。 “可还顺利?”贾敏笑着亲手端给他一杯凉茶。 “贾雨村没敢闹什么幺蛾子。”林锐顾不上其他,先把凉茶一口气灌下去,明明因为茶水的温度导致浑身冒汗,但紧接着一股子清凉贯穿全身,让他忍不住露出舒服的笑容。 “晾他也不敢。”贾敏说的轻松,却也直到此时才放松下来。 “锐大哥——”薛宝钗总算插上话。 相比于眼前的“荣国大小姐”,她实在没胆量谈什么地位,整个客厅内除了几个丫鬟,甚至连妙玉都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出身,只是现在败落而已。 “放心吧,没事了!”林锐将商量好的处理结果解释清楚,末了才在薛家姐妹惊喜的笑脸中补充道,“别再惹事,反正你们在江南有的是生意,就当出去巡视,什么时候听到赦免的消息再回来。” “锐大哥放心,小妹明白!”薛宝钗喜极而泣。 “两个丫头,现在放心了?”贾敏笑着轻抚二薛,“好几天担惊受怕,现在总算可以松下来,还不赶紧回去,好好歇息一夜,明儿个再说后面的安排。” “多谢姑姑!”薛宝琴急忙点头,扶着堂姐一起行礼后离开。 她们不傻,明白接下来人家还有事情商量。 “谁要带话?”眼看薛家姐妹走远,贾敏立刻问出来。 她一开口,几个丫鬟也很识趣的起身出门回避。 “文华殿大学士、加太傅衔、礼部尚书、天下文宗的吴伦吴天祐阁老。”林锐冷笑着念出一长串名号,“若无意外,林叔遇刺的事情他至少知情,二皇子毕竟还小。” “是吗?”贾敏似乎早有猜测,表情无比复杂,“原来如此。” “夫人知道?”林锐急忙追问。 “老爷得陛下看重,我又和皇后娘娘是手帕交,虽说林家没有对外说过什么,却一向被视为大皇子一党。”贾敏轻轻一叹,“其实这么多年来,老爷甚至从未单独拜见过大殿下。” “站队、党争,草!”林锐忍不住骂出来。 很多时候就这么蛋疼,怎么站队不重要,重要的是敌人怎么想。 非此即彼、非黑即白、不归顺我便是敌人。 林如海虽说曾经在京任职,其实早早就被放了外任,单单是扬州已任职多年,算起来真的有年头没回过京城,却依然“被站队”。 “其实,当初潘大人又何尝不是?”贾敏面露怀念之色,摆手示意妙玉到身边,“他和我们老爷是书院的同学,但少年得志,早了一科得中二榜,所以也早了几年成亲。 当初取名字的时候,‘玉’字还是他们一起商量的,原想着让她们同性便结为兄弟姐妹,异性便定下亲事,可惜潘大人宦游江南之时还没有我的玉儿,再听说时已经阴阳两隔。” “所以她们没见过?”林锐指指里间的林黛玉,又指指妙玉。 怪不得红楼中,她俩并不认识,因为林如海的位置就是接了被算计的潘家,那时候妙玉已经“出家”,为了避嫌,根本没法见也不方便提,紧接着是贾敏早逝和“林黛玉进贾府”。 等到林家只剩一个林妹妹,谁还能说清曾经的“世交”? “不错!”贾敏点点头起身,“夜了,你也忙一天,歇下吧——” 只是在出门前,她稍一停顿看向里间,给了女儿一个眼色。 林黛玉噘着嘴扭到一边,依然对着房门甩出背影。 房内再无外人,林锐刚准备说什么,没想到妙玉也站起来。 “你歇着吧,我先告辞!”她说完便不等答复快步出门。 只是看她急急忙忙的样子,倒像是担心有谁追上去。 林锐确实这样想,但脚下刚一用力又收住,转头看向里间。 林黛玉正“恶狠狠”的盯着呢! “林妹妹,好久不见!”他笑着迎上去,换来后脑勺一个。 “你有另一个‘妹妹’呢,我算什么!”声音闷闷的。 只是就在这时,她的肩膀突然抖动起来。 “好妹妹,你担心什么?”林锐急忙将她扳回来,紧紧用力搂在怀里,“我们可是有一辈子呢,难不成今后天天这样,你生气我哄人,弄得互相难受啊?” “你烦了?”林黛玉立刻“凶狠”的仰起头。 “想都别想!”林锐趁机低头香一口。 看着面颊红透底下螓首的妹子,他心底暗暗得意。 小样,还治不了你! “那——”可惜他高兴的太早,林黛玉根本没放心,“她呢?” “好妹妹,你又不是不知道,潘家已经没人了。”林锐知道不能和她继续现在的方向,而是需要换个赛道,“若是我也赶她走,任凭一个弱女子飘零在外,你忍心吗?” “锐哥哥,小妹不是傻的。”林黛玉却没上当,美目瞪大幽幽的望着他,“更不是容不下人,就好比婵儿和娟儿两位姐姐,不也当是自家姐妹吗?她......不同。” 身份不同。 妙玉是官宦小姐。 “放心吧,你我就算是死,都要一起埋。” 林妹妹被他的土味儿情话逗笑了。 2.10  妙玉:凭什么我就不如她? 第二卷 2.10妙玉:凭什么我就不如她? 好不容易安抚好小傲娇,林锐几乎是逃出里间的。 干看却又舍不得吃,最后肯定只能委屈自己,偏偏那丫头也明白不少事情,竟然带了几分颇为生涩的故意,以至于问题更突出。 这种事情毕竟是双向的,再挑下去怕是真的要着火。 但他出来还不能去找两个丫鬟,因为另一个大傲娇等着呢。 难不成是因为名字一样,所以连毛病也一样? “哟,林大人这是被赶出来了?”比如现在,妙玉的语气都和刚才那只没啥差别,“那可真真让人瞧着伤心呢,要不,你再去其他船上看看,说不定有人要?” 瞅瞅,这都啥玩意儿? “潘玉,又想挨收拾了吧?”林锐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我都说了几遍,再敢这样不说人话,就别怪我见一次打一次,记住了?” 说完,他真的象征性落了几巴掌。 其实,之前也没哪次是真打......嗯,第一次除外。 反正那次打完,妙玉好几天都只能趴着睡。 “你就是欺负人!”所以,她只能白眼一翻,老实的任他搂在怀里各种上下其手,人也慢慢的软下来,“刚才那个不舍得,我这里就随便了?” “咳咳!”林锐露出尴尬却不失礼貌的笑容。 现在两人的事情,其实有些“习惯”的意思。 不然呢? 一男一女动了手,如果不是真打,难不成只是单纯的开玩笑? 闹呢? 反正就是打着打着,用的力气越来越轻,接触的时间却变得越来越长,最后干脆分不开,人也越来越没力气,偏偏都还松不开手。 直到怀里的大傲娇彻底软到没骨头般,人也累的抽搐。 “快松开!”没想到这次被妙玉阻止,“岫烟妹妹在里面呢!” 林锐动作一顿。 “你故意的!”他感觉哭笑不得。 “不然呢?凭什么我就不如她?”妙玉一把推开某人,稍有踉跄的站起来,边说边为他倒茶,“论出身还是论别的都随意,我就不信我差在哪里!” “你呀!”林锐接过茶杯闷了一大口,发现也是凉茶,好歹压压身上的火气,于是很干脆的全喝完,再把空杯子递过去,“这性子怕是一辈子都难改了。” 什么性子? 孤傲而自视甚高,偏偏又渴望被理解。 简单说就是“闷——”嗯,就那意思。 所以,他虽然在第一次动手后,几乎每次相见都“打人”,却依然被接受,原因就在于他是自潘家落难后,唯一一个还愿意劝说和关心她的人,最终走进她的心中。 因为他真的懂。 “你想让我改?”妙玉白他一眼。 “算了。”林锐笑着摇摇头,刚才这番喝茶加走神,倒让他不至于像刚来时那样,心里只剩下火苗,“我本来还想劝几句的,现在看你的样子,应该不用了。” “我虽然自恃不差于谁,却也明白其实是差的。”妙玉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黯然之色,慢慢流下泪来,“林妹妹还有娘亲照顾,我.....潘家已经什么都没了。” “别想太多。”林锐心疼的再次搂住她,“我们不是说好的?”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你让我帮忙,可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能帮上你什么。”妙玉软弱的靠在他怀里蹭了蹭,“也许,我就该早早给了你,老实做个后宅妇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用之人,只有没找对方向的人才。”林锐只好灌给她一大碗鸡汤,哪怕他自己都不信,“反正我们现在还没回京城,不如到时候再看看好了,总能用上的。” “随你!”妙玉不再自暴自弃,又蹭了几下抬起头,“要吗?” “还是等我们回京后吧,总不能这么随意。”林锐反而不忍心了。 “哼!”妙玉白他一眼,“若是你当真在这里——我恨你一辈子!” “又是这个理由?”林锐哭笑不得。 这个大傲娇被“打”一年多,还能至今完璧,就是因为这句。 额.....这算不算被PUA了? “不然呢?”妙玉理直气壮,“又打又....登徒子!” “你要是再敢搞鬼,别怪我不客气了!”林锐突然抱紧她。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京?”吓得妙玉急忙老实。 “近几天吧!”林锐早有计划,“要不然我干嘛把所有人都搬来船上住?又不是没有院子,若非因为贾雨村带话的事情,我原是准备明后两天就挑个合适的出发。” “刚才不是说,这边的事情完了吗?”妙玉轻声问道,“为何还要再拖几日?我记得你已经把所有东西都装船,连人都没落下。” “想要进京就只能坐船,陆路甚至运河我都不敢走。”林锐面露无奈之色,“贾雨村带来的消息确实说过,事情到此为止,但指的是京城那边,若是能让我们进不了京,一切不都没事了?” “不是说我们可以走海路吗?”妙玉脸色一变。 “是啊,海路。”林锐无奈一叹,“可我们不是还没船吗?” “那我们坐的是什么?”妙玉没明白过来。 “船不能自己开,得主人同意才有水手。”林锐语气压抑。 他真的烦够了这种一切都受制于人的日子。 可惜,至少短时间内,他没办法。 “这些日子,琴妹妹不是一直——”妙玉刚说完半句就反应过来,“不错,薛家真正来过的只有她一个姑娘,能说话的都没来。” “要是他们还不说话,我就只能自己上门了。”林锐的脸色慢慢冷下来,“我现在的麻烦很多,原本不想再让谁粘上,可要是真的有人不长眼,那也别怪我不客气。” 他当初照顾丰字号扬州分号的生意,可不是为了做慈善。 虽说“挟恩求报”确实不讲究,但总比有恩不报强得多。 薛家二房大宅,正院。 二薛姐妹回来的时候,发现虽然很晚,这里依然亮着灯。 她们不傻,立刻明白这是有人等着。 “爹,你怎么还没睡?”刚进院门,薛宝琴就看到门口轮椅上的熟悉身影,吓得急忙迎上去,“怎么没人伺候?什么事情让你耽误到这会子?” “我在等你们。”薛迅虚弱的摆摆手。 院内原本侍立的下人全都不声不响的出去,顺便带上院门。 “二叔,到底怎么了?”薛宝钗意识到不对劲儿。 “这几天,难为你们俩跑来跑去。”薛迅的话一出口,二薛姐妹齐齐脸红,“事情到如今算是有了成算,可到底尚未解决,没想到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正赶上文龙(薛蟠表字)的事情。” “让二叔费心了!”薛宝钗急忙躬身。 “这又不是第一次,原本应该闹不了这么大。”薛迅并未在意这些东西,“若无意外的话,应该是遭了算计,可惜我们暂时顾不上。” “父亲,这话怎么说?”薛宝琴没理解。 “二叔,事情已经了结。”薛宝钗更加有心,急忙将临来前和林锐的商量叙述一遍,末了才轻声说道,“锐大哥已经尽力,我听他的意思,似乎并未提过什么算计。” “王家,哼!”却不想薛迅脸色一变,口气也严厉起来,“要是连新任金陵知府的出身来历都查不到,薛家怎么可能会屹立至今? 这小子是个好的,知道自己的麻烦便不上门,猜出这些天是我故意放你们走动的,也猜出了今晚我会等着,这才让宝丫头带话。” “二叔说什么?”薛宝钗愣了,“什么带话,什么王家?” 她就是再聪慧,没有信息支持也不可能凭空判断。 “贾史王薛,金陵四家,王家的心思还是这么大。”薛迅语气冰冷无比,“王子腾扶着现在的金陵知府上位,竟是在算计我薛家的银子,可惜现在暴露,老夫便是扔到海里,也不会让他得逞!” “爹爹没猜错吧?”薛宝琴吓了一跳,“舅舅怎么可能?” “原本这次我是想着随便派个人,跟去的船也不用回来,全当是还了林家这两年在扬州照顾的人情,现在看来不大够。”薛迅却没再继续解释什么,“琴丫头,你带着吧。” “爹?”薛宝琴吓了一跳,“我带?” “你跪下!”薛迅指指身前,片刻后轻抚着她的发髻,“别怪为父狠心,自你大伯去后,最主要是贾家再也帮不上,咱们薛家的生意越来越败落。 三岁小孩都明白,做生意不能没靠山,可薛家的出身天下皆知,贾家但凡还在,我们便什么都做不了,偏偏如今贾家败落、王家上位,不照顾还罢了,竟要算计自家人。 我原想着,林家有林如海在,慢慢总有起来的时候,趁着机会搭上,也没出贾家圈子,谁能想到,连他这位公认的天子心腹之臣,竟会死的不明不白。” “二叔辛苦!”薛宝钗语气复杂。 “琴丫头,你带着船队北上前,不妨专挑些内河与海路皆可的船只,只当是去开分部。”薛迅继续安排,“幸好,现在虽说没了林如海,他那位夫人也不是白饶的。” “姑姑?”薛宝琴一愣,“这怎么说?” “姑姑?” 2.11  王熙凤:你说我管家不行? 第二卷 2.11王熙凤:你说我管家不行? 感谢“书友20221110204632654”老爷10月票! .................................... “二叔,可是有什么不妥?”薛宝钗不解的问道。 “是她让你们这么叫的?”薛迅竟然露出几分紧张。 “自然是的!”薛宝琴急忙点头。 “那就好啊!”薛迅欣慰的笑了出来,“你们还小,不知道她的事情很正常,我却是从小国公(贾代善)尚在的时候,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当然了解的更多。 他老人家的子女不少,但只有两个嫡出的儿子,也就是现在荣国府中那哥俩,女儿好几个,却多为庶出,仅有一个嫡出,因此从小被视若珍宝、宠爱非常。 如今的贾家败落了,让人想象不到曾经的威风,就好比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四王八公’,哪怕其中有四个郡王,当初却都是以他老人家马首是瞻的。” “当真?”二薛姐妹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还能有假?”薛迅面露怀念之色,“小国公不说爵位,哪怕在年龄上都不是最大的,但武勋各家都以‘大哥’称呼;现如今的四王八公,职务最高的是镇国公府牛继宗,却连八公都镇不住。” “那我们岂不是——”薛宝琴一脸惊喜。 “若不然,你们以为薛家可以只靠自己,就能一步步做到天下公认的大商吗?还不是有个好靠山?”薛迅表情复杂,“今天你们见到的林夫人,我当初都没资格见,只有大哥拜望过。” “啊?”薛宝钗表情一懵,“她毕竟是女子,当真如此吗?” “一般女子不行,‘武勋第一家’的大小姐可以。”薛迅哑然失笑,“别说是我们薛家,史家和王家又能如何?哪怕是皇家公主、王府郡主,她都是以姐妹相称的。 别的我也知道不多,只说几个你们应该能听说的,当今陛下的正宫孙皇后,自潜邸之时便与林夫人交好;如今在仕林中多享赞誉的永昌公主,与她也是手帕之交。 荣国府当初的后宅之中,虽说名义上以国公夫人为首,其实只限于自家,出了大门说起贾家内眷,第一个就是她,其次是当初那位大少奶奶,可惜天不假年。” 二薛姐妹全都傻了。 “姑姑她竟然如此——”薛宝琴声音讷讷。 “她愿意照顾,那是你们的福分。”薛迅连说话都轻松几分,“若是当真论起来,咱们薛家毕竟是商户,许多事情哪怕有祖上传下来的老交情,其实也没那么好说话。 就好比天下皆知的‘贾史王薛’四家,贾家是两个国公、史家是保龄侯传承、王家祖上是那位‘都太尉统制’老爷子,虽说只有一个不能承袭的‘县伯’名头,到底也算武勋。 独独咱们薛家,祖上只有一位‘紫薇舍人’,又早早转了皇商挣银子,到底缺了说话的底气,几代传下来,和贾、史两家始终谈不上什么亲情,只以‘老亲(关系亲近)’相待。 不说别个,当初小国公还在的时候,我都没福分拜见几次,多数都是在逢年过节之时,也就大哥时常会去荣国府说话,绝大部分时候还只是和赦大哥商量。 如今的贾家再怎么说败落,那也是相比当年,和我们薛家比依然高出太多,大嫂(薛太太)与他们府上的二太太(王夫人)是亲姐妹不假,那也是关上门论亲戚,出了门谁认?” 红楼中,薛家与贾家的联系始终局限在王夫人身上,和王家没有正面描述,和史家干脆连说明都省了,只停留在薛宝钗与史湘云。 “竟是如此?”薛宝琴已经被震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初我们.....哎——咳咳咳!”说了这么多,薛迅的消耗明显不小,“我也不瞒着,你们两个丫头这些天跑来跑去,我想的其实没这么多,无非是结个善缘。 若不然,他一个区区捐官,就算有林家的照顾,现如今林如海毕竟死了,将来能有多大前程?如今既然林夫人愿意说话,事情就不能这么简单过去。 琴丫头,你去京城的时候记得好好带着,宝丫头,我记得你前两天,就已经把咱们在京畿的生意卖了?横竖这几年已经失控,卖了就卖了,只记得一定要交接好。” “这——”薛宝钗很为难,“二叔既知失控,何来什么交接?” “自然是派个能说会道的,帮着好好理清。”薛迅扶着轮椅稍微活动身体,“张德辉不是有个儿子吗?你让他跟着琴丫头进京,我再整理些消息一并带上。” “二叔放心!”薛宝钗急忙应下。 “再一个,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薛迅淡淡问道。 “女儿不知。”薛宝琴茫然摇头,“锐大哥从未提过。” “嗯?”薛迅脸色一变,“好个算计!” “可是有什么不妥?”薛宝钗担心的问道。 “人家这是等咱们说话呢!”薛迅苦笑,“那边都收拾好了?” “自从锐大哥从苏州回来,与姑苏林氏本宗那边商量好分宗后,就吩咐手下收拾。”经过这么直接的提醒,薛宝钗自然明白过来,“如今更是早已全部装船,人也搬上去住着。” “呼——”薛迅终于松口气,“琴丫头,你过去,横竖你都是在船上住惯的,到时候也不用收拾什么,只管将你常用那艘座船一起带去便可,明天就去!” “是不是太急了?”薛宝琴不解,“女儿今天才回来。” “难不成等人家上门来催吗?”薛迅的语气冷下来。 二薛姐妹齐齐变了脸色。 她们还能不知道,林锐现在面临的麻烦有多大? 真要让他主动到家里来“看望”,他走了无所谓,薛家呢? “二叔放心,明早我就和琴妹妹一起过去!”薛宝钗急忙表态。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把蝌儿打发到杭州去。”薛迅苦笑着摇了摇头,“文龙(薛蟠表字)......罢了,宝丫头,你们家也要有所表示,不是说这次打死人,是因为一个丫鬟吗?” “二叔说的是!”薛宝钗明白过来,“横竖琴妹妹一向是船上家里两边跑,身边也没个趁手的,不如一起带上吧,两下里都便宜。” “若是文龙有你的能耐,薛家何至于此?”薛迅轻轻一叹,“就这样定下吧,我相信那边也已经着急了,若无意外,后日正好是个不错的选择。” “女儿明白!”薛宝琴轻轻点头。 薛迅这才完全放松下来。 “倒是贾家那边,还不知道如何呢!”他突然转头望向北方。 “爹爹这是何意?”薛宝琴很不解。 “忘了我刚才说的?”薛迅面露古怪之色,“林夫人还在国公府的时候,就是一家子公认的大小姐,和她的好姐妹、赦大哥的先嫂子关系莫逆,如此一来,家里的事情谁说话?” 二薛姐妹齐齐表情顿住。 正如太子和皇帝的关系从来复杂一样,女儿和母亲谁管家? 更何况,如今贾赦都换了续弦,荣国府现由王夫人管着呢! 京城,贾府。 贾琏正睡的香,却不想突然被重重推了一把。 “哪个不知死的——”他忍不住骂出来。 “琏二,你号丧呢?”一个熟悉的女声立刻响起。 贾琏瞬间反应过来,忍着脾气不再多说。 “奶奶可有吩咐?”外间被惊醒的平儿急忙披衣服进来。 “没你的事!”王熙凤不耐烦的摆摆手,眼见丫鬟出去才转过头向丈夫说道,“这几天我都没问,要不是今天睡不着乱想,我都差点儿忘了林府修缮的事情。” “这还能耽误?”贾琏有些不耐,压着性子说道,“怎么了?” “我就想着林家姑姑的事情。”王熙凤一脸疑惑,“按理说有亲戚过来,怎么着也该留下住几天吧?前些日子,老祖宗和我姑妈说话的时候,似乎有什么......我怎么就想不明白?” “你要是想明白才怪了。”听到这里,原本还不耐烦的贾琏似乎恢复不少精神,“当初你还没进门儿,我那姑姑也没嫁人,这府里可不是现在的样子。” “那能成什么样子?”王熙凤也来了兴趣。 “至少,没这么多狗屁倒灶。”贾琏真的怀念起来,“那时候母亲还在,和姑姑两个的交情很深,比之亲姐妹也不差什么,姑嫂俩管着一座国公府,大事小事井井有条。” “你说我管家不行?”王熙凤立刻面露不满之色。 “你管?你管个屁!”贾琏毕竟是正经的国公府继承人,该懂的不至于迷糊,“老库的钥匙你管?还是内库的钥匙你管?就特么管个饿死耗子的大库,也配说是管家?” 王熙凤僵住了。 她只是争强好胜、掐尖要强、没啥眼光,不是真傻。 “那不还.....不到时候吗?”良久,她讷讷的说道。 “行行行,睡你的吧!”贾琏不耐烦的一把拽过凉被,“横竖林府都收拾的差不多,等姑姑回来只管交给她便好,至于其他长辈们的事情,我们做晚辈的还能说什么?” “琏二,你倒是说了句有脑子的话!”王熙凤丹凤眼一亮。 “随她们!”贾琏反而露出复杂表情,“母亲——” 2.12  尤三姐:干脆全收下拉倒 第二卷 2.12尤三姐:干脆全收下拉倒 时间进入六月中旬,松江外海。 一支足有十多艘的船队已经驶出长江航道,沿着近海航线稳定而又熟练的调整队形,很快完成重组之后,借着最为适合的东南风扬帆加速,向着北方而去。 最前方客货船的二层前舱,林锐用力推开窗户,迎着富含水汽的海风深吸一口气,然后被很不熟悉的海腥味儿冲个正着,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背过去。 “咯咯咯——”跟在身后的薛宝琴忍不住笑出来,却又自己上前做个相同的动作,俏脸露出享受的神色,“锐大哥没出过海,不习惯是正常的,若是呆的长了,定会喜欢上这种感觉。” “这辈子肯定够呛。”林锐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换回笑脸一个。 他在现代时,见多了类似的操作,就想学一学,却被打脸很惨。 海水自带的那股子腥气,真不是谁都能忍住的,很多人出海后的所谓“晕船”,其实不只是对各种摇晃不习惯,也有这方面因素。 “可惜了。”薛宝琴还有几分遗憾,“小妹自幼喜水,自记事起便跟着父亲到处跑,怕是在船上的时间比在陆上还长,若是当真长时间上不来,那才是真的不习惯呢!” 林锐惊讶的看着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他当然知道,这姑娘不仅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还有不短的远海经历,甚至在红楼中亲口说过,曾经与“红毛”人打过不少交道,且和一个红毛姑娘是不错的朋友。 所谓“红毛人”,是大周对现代意义上的欧洲各国人统称。 “锐大哥!”见他一个劲儿的打量没完,小船娘羞的不知所措。 “咳咳!”林锐意识到失态,急忙避开目光。 “大爷、琴姑娘,吃些茶点吧!”幸好这时候,尤家姐妹一起进入厅中,手中各端托盘,尤二姐手里是茶具,“奴婢从未听过海上的事情,原以为长江已经够大,想不到竟然差得远。” “如今才哪跟哪儿!”林锐正好掩饰刚才的尴尬,回到长榻上坐下,顺便接下丫鬟的话头,“这大海堪称无边无际,海船数日甚至整月不见陆地是常有的事,这还说的是近海航道。” “锐大哥说的不错。”薛宝琴也恢复过来,转身从后面的尤三姐托盘上拿起一块削皮后切好的苹果,咬一口便露出满意之色,“小妹曾经跑过几次远海,日子可比现在苦多了。” “苦?”尤二姐面露好奇之色,“这话怎么说?” “就好比这个。”薛宝琴晃晃手里的苹果,“远海船上怕是比黄金都要宝贵,因为金砖只要装上便可,不会坏也丢不了,这个却最多保存三五天,之后就别想吃到。” “连个果子都吃不上,那日子还过个什么劲?”尤三姐立刻抱怨起来,“要我说,舒舒服服待在家里就行了,女儿家家的跑什么远海近海,不是有爷们儿吗?” “妹妹!”尤二姐脸色一变。 “琴姑娘莫怪,奴婢失言了!”尤三姐急忙跪下。 “娟儿姐姐哪里话!”薛宝琴赶紧将她扶起来,“其实,小妹也知道你说的对,女儿家不就是......我不过是有些念想,不想一辈子待在内宅,只看见头顶上一小片儿的天色。” 尤家姐妹齐齐一顿,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因为她们完全不明白。 “好了!”林锐笑着上前劝说,“人总要有些爱好,喜欢出海没什么不对,就是你刚才说的苦日子,我觉得并非没办法,就好比家里有冰窖,海上不能弄个‘冰船’吗?” “大海之上一望无际,除了海船就只剩海水,哪个舍得用宝贵的船舱去做这等无用之事,饿不死渴不着就行了。”薛宝琴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分舱各有用处,一舱货就能换回半舱银子。” “那就没办法了。”林锐也不过随便一提,笑笑就过去了,“银子还是舒服,总得选一个,两个都要就只能把船弄大,这又回到了开头,因为大船造起来肯定更贵。” “大船?小妹何尝不想?”薛宝琴语气幽幽,“现如今就算是我们最大的海船,横竖不过是七八百料,听闻前明有位三宝太监(郑和)出海,最大的宝船足有数千料,那还怕什么不够用?” “你呀,就是想得多!”林锐习惯性的揉乱她的发髻。 郑和下西洋? 那是整个华夏历史上的航海巅峰,而且也就特么唯一一次。 之前和之后都白费。 “哼!”薛宝琴白他一眼,熟练的散开发髻,再从口袋里掏出玳瑁发夹固定好,“船队刚刚入海,小妹还要安排一下,不打扰锐大哥休息了。” “休息?”林锐无语的指指刚偏南的太阳,“现在?” 薛宝琴俏脸微红,似笑非笑的扫一眼尤家姐妹便快步出门。 两个丫鬟瞬间面颊红透。 “小心些!”林锐急忙送到舱门口。 却见自己这艘船的西侧,一艘与其他客货船明显区别、同时也大上一号的海船正在并行,当两船距离很近之时,小船娘向三人甜甜一笑,直接迈步跳了过去。 跳帮! 第一次见到时,林锐怎么都想不到,这姑娘竟然这么虎。 如今已经“习惯”,甚至还向一脸担心迎到门口的香菱笑笑。 两船随即调整航速,很快将前后分开,薛宝琴负责指挥头船。 “大爷,人都进去了,还看呢?”身后传来尤三姐的调侃。 因为两船甲板上都有外人,姐妹俩并未出门。 林锐转身带上舱门,一手一个揽着她俩回到长榻上坐下。 “刚才看你对琴丫头致歉,我还以为改了呢,这会子人刚走没多大工夫,转头就原形毕露了?”他有些不满的捏捏丫鬟俏脸,“要是没个像样的解释,你就准备好好跪着吧!” “奴婢是伺候大爷的,外人面前若是失了礼貌,丢的可不只是自己的人。”没想到尤三姐顺势跪在他身前,“大爷面前若是也像刚才那般礼长礼短的,怕是烦都烦死了。” “哦?”林锐一愣,旋即露出笑容,“算你过关了!” “大爷还说呢!”尤二姐红着脸靠在他怀里,“自从船队离开金陵出发,到如今才多大光景?连琴姑娘这外人都看出......怕是奴婢姐妹早就不知道被人怎么看了!” “你不喜欢?”林锐笑着开始大手乱动。 “横竖都是大爷的——嗯!”尤二姐已经眯上眼睛,“奴婢喜不喜欢又能如何?还不是要伺候,再一个,外人就算要说,随他们说去便好,奴婢就当.....不知.....不知——” “只是这‘外人’,还能‘外’多久?”尤三姐突然说道。 “小东西!”林锐手上一顿,“吃醋了?” “奴婢也配?”尤三姐白他一眼,“就是吧,如今又是林姑娘又是潘姑娘的,大爷都已经忙不过来,若是再加上一个琴姑娘,奴婢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 “你呀,好好伺候就行!”林锐想起这些天两边跑的经历,自己都忍不住面露苦笑,两个妹子都有些小性,脾气都带着矫情,冷落哪个都不好,以至于真的头疼起来。 之所以尤家姐妹被“折腾”,本身就是因为能看舍不得吃。 “噗嗤——”尤三姐忍不住笑出来,“要让奴婢说啊,倒不如干脆全收下拉倒,横竖都是姐姐妹妹的,这个跪那个站,到时候看谁还有脸提什么。” “嗯?”林锐表情一亮。 林妹妹确实舍不得,另一个可以啊! 反正都“打”了这么长时间,大不了就是真打呗。 “大爷?”尤二姐急忙劝阻,“别听她说胡话,奴婢姐妹横竖都是伺候人的,自是全随主子,那两位却是姑娘小姐,岂有这般不顾脸面的道理?可别弄巧成拙了!” 林锐想了想,也觉得不该太过分。 “动又不舍得动,说还都说不过,大爷真是自找苦吃。”尤三姐立刻恢复“正常”,“依奴婢说,横竖都是女人,身子给了不就全都许了?值什么想来想去——” “妹妹!”尤二姐急忙打断,“若是两位姑娘知道,你还活不活?” 尤三姐脸色一变,这才不敢再提。 她只是性子硬、嘴巴刁,不是真的傻。 那俩傲娇将来就算不是当家主母,也不是她们姐妹俩能比,得罪一个都难受,两个都得罪还不得要命,真要是趁着某人不在发卖两人,就算他知道的时候,难道还会再赎回来? 女人的名声稍有污点,都有可能需要用命填! “先这样吧!”林锐没想这么黑暗,但也只能暂时拖着,“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的是时间慢慢想办法,你们呢?想想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下次靠岸补给的时候方便准备。” “尽够了!”尤二姐轻轻摇头,“大爷不用想太多。” “倒不如想想中午去哪家吃饭。”尤三姐又没忍住。 “不管去哪儿!”林锐顺手将她横抱起来,“都得便宜你!” 望着进屋的两个不知羞,尤二姐一脸无奈。 2.13  邢岫烟 第二卷 2.13邢岫烟 当晚,妙玉座船,二层后舱。 林锐歪在床头倚着靠背,百无聊赖的翻着手里的书本,没看多久便无语的扔在床头桌上——上船前,他让人几乎买光所有版本的最新款小说,却不想没啥屁用。 都特么一个模子,照着《西厢记》造的,穷书生、富小姐、她落难、他正好,大家一起有经历,中间夹杂着没啥意义的拦阻,无非是岳父岳母或者婚约。 最后就是高中状元、皆大欢喜、良缘佳偶,老套俗气,倒是有几本夹杂了不少有色内容,偏偏写的太一般,对他这个经历过现代狂轰滥炸的老司机来说,效果远不如白老师。 更何况他来之前,为了防止着火,专门搂着尤家姐妹灭过。 这年月太特么无聊了,喜欢的打发时间手段全没有。 要不,弄副麻将? 把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赶走,他转头看向靠窗的书桌。 却见两道熟悉的倩影一坐一站,商讨着翻阅桌上原本一尺多高的材料,时不时就会多拿几份摆在眼前,指指点点的对比,最后再分为多个部分,整齐的摆在书桌上端。 “看出什么了?”他忍不住上前问道。 “薛家给的东西确实很多,能用上的却有些不够。”妙玉拿起最少的一叠,“暂时来说,我们不需要层次太高的东西,最适合的就是这些,其他要么无用,要么暂时用不上。” “哦?”林锐表情一动,接过材料翻阅起来,“确实如此,这些虽然是生意上的,却夹杂着不少京城各衙门的内容,可惜还是有些太粗略,没有更详细的吗?” 妙玉白他一眼,懒懒的拿回材料放到原位。 “薛家毕竟是商户,你还指望他们能给皇宫的消息啊?”她没好气的又递过另一摞,“最高是这些,目前六部各位阁老的家里情况和兴趣爱好,但都比较表面,没什么太深入的。” 林锐接过来随便翻了翻,发现确实意义不大,无非就是一些家里几口人、岳家怎么样、儿媳或者女婿的情况、再加上亲家的家世之类,基本上稍微打听就能得到。 “也不是没用。”他摇摇头放回去,“至少让我们不会完全无知。” “暂时就这些了。”妙玉将最后一张纸放到分类材料中,轻轻舒了口气,“好歹让我们回京后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只可惜以你现在的情况来说,其实真没啥用。” “情报无用不是真的废纸,仅仅是因为我们不够资格。”林锐轻轻一叹,“说起来,我之前真没想到,你竟然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倒也谈不上什么兴趣。”妙玉含笑摇头,“大海之上毕竟有些太过无聊,我正好看到你在翻阅,原想着看看打发时间,没想到确实挺有意思,能知道不少以前想不到的内幕。” “薛家毕竟远离京城太久,许多事情搭不上。”林锐瞧瞧眼前排成一溜的材料,“你要是想看就看吧,说不定哪天真能顶上大用。” “我看你是偷懒吧?”妙玉似笑非笑的白他一眼。 “不过是想要日子好些,把精力放在大事上,小事交给你们去忙活。”林锐屈身将大傲娇抱起来,又将面颊发红准备离开的邢岫烟搂搂住,“总有一天,我们不会再像现在一样。” “处处受制于人,几无自主之力。”妙玉脸色暗淡。 “不会永远如此。”林锐低头吻住她,良久才放开,“就比如现在来说,我好歹把你们俩从泥沼中解救出来,这不就是成功吗?” “霸占民女也算?”妙玉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林锐转头就将侍女吻住。 他不想假模假样的说什么“给你自由”,原本妙玉提到有个朋友需要照顾的时候,他其实没太在意,但一听姓“邢”,基本就猜出了身份,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特别是后来确定是邢岫烟后,难不成还要放出去? “买”都“买回来”了,装什么? “怎么不说话?”他放开后笑着问道。 “奴婢不敢!”邢岫烟表情复杂的转头避开与他对视。 “委屈你了!”林锐心疼的搂紧她,“但至少对你没坏处。” “买下”邢岫烟确实有意外的成分,但既然已经发生,肯定不会再当成纯粹的“偶然”,因为他知道红楼金钗,更不想白白放过。 那次安排手下去“买下”的时候,他虽然没有直说,意思却非常明确:必须“买”回来,虽说并未要求“不择手段”或是“一切手段”,但他相信手下的领悟力。 事实证明,林钊确实非常明白。 邢家本就过的很难,一家人挤在两间客房中,外间是客厅兼邢忠夫妇的卧房,里间是邢岫烟的住处,全家的所有收入都来自于邢忠打短工,今天有明天没,过的自然够呛。 若不是妙玉基本不收房租,而且时常接济,他们可能过不下去。 这就导致林钊进门时,一眼看到了没来及回避的可怜姑娘。 然后他立刻“明白”,这事儿为什么必须办成。 没想到的是,邢母一听二百两立刻两眼放光,反而是平时唯唯诺诺的邢忠竟然反对,最后逼得林钊“不得不”当场拔刀,半买半抢的把人带了回来。 虽说结果很好,过程却明显不怎么让人满意。 所以,邢岫烟一直有心结。 “大爷说是就是。”侍女的语气一听就不对,竟然还落下泪来。 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好好的被人“买走”,哪怕没有身契。 “好妹妹,都怪我!”妙玉急忙安慰,“那日他去接的时候,我就是不忍心留你受苦,这才提一句,没想到.....千错万错都是我的不是,横竖今生不离,倒不如真诚相待。 再说现在......有他呢,将来家里肯定少不了人,咱们姐妹俩同心如一,难不成还能让谁欺负了?我知道你们家里.....好妹妹莫要生气,横竖有我!” “我保证,今后不会让你再过苦日子。”林锐也不忍心。 “苦不苦,只有心知道。”邢岫烟的回答却让他愣住。 “你教的?”林锐严厉的看向另一侧的大傲娇。 这特么明显充满秃驴味儿的鬼话,想不到真会有人信。 “我——”妙玉也没想到,“妹妹说什么呢!” 与红楼中原本的情况不同,她虽然还是从小挂名“出家”,也确实从小各种经文熏陶,却不想正在矫情、钻牛角尖呢,被某人来来回回“暴打”,这两年基本上把那点儿酸气“打”没了。 虽说还是看佛经学抬杠,每年都被“暴打”几次,问题不大。 谁也没想到,原本一起带着玩的“书童”竟然读进去了。 “《菩萨经》有云——”更没想到的是,邢岫烟真的很信。 “去特么的菩萨!”林锐一把搂紧,“你只要当好女菩萨就行。” 看着眼前越来越过热的场景,妙玉脸色不断变幻。 但仅仅考虑片刻,她就选择默默起身,服侍两人的一切。 直到很久、很久。 船队排头,薛宝琴“座驾”。 小船娘百无聊赖的歪在床头,手里有一下没一下解着早已无比熟练的九连环,良久才一把扔下,转头看向旁边面带紧张的丫鬟。 “姑娘?”香菱走到床前。 “宝姐姐临来时,可有什么交代?”薛宝琴没好气的问道。 “姑娘恕罪!”香菱急忙跪下,“非是奴婢......是我们从金陵出发前,宝姑娘不是也跟着上船,然后和姑娘商量许久吗?直到她临下船安排奴婢跟随姑娘的时候,才给了一封信。” “在哪儿?”薛宝琴这才松口气。 “奴婢一直没敢放下。”香菱解开衣襟,从怀中掏出一只信封后双手举起,恭敬的递上去,“宝姑娘反复交代,一定要等船队入了海才能转交,还说这.....算是奴婢还了情分。” “我这个堂姐,总是这样想得多——起来吧。”薛宝琴轻轻的叹口气,接过带着封泥的信件后摆摆手,“别担心,她和我分开前专门交代过,必须等船队入海才能找你要,不然我怎么知道有信?” “啊?”香菱面露茫然之色。 薛宝琴看看眼前迷惑的丫鬟,忍不住露出笑意。 这哪是什么“有事交代”,不过是让她放心罢了,眼前的丫鬟毕竟是薛蟠强行买的,却又送给她当贴身丫鬟,实在不怎么合规矩。 这种绝对亲近的手下,谁都会在挑选时确保绝对可靠,幸好香菱本就呆萌,稍微用些手段就能搞迷糊,真的让她以为“还人情”。 要不然,什么事情不能当面说,非得玩一套“三个锦囊”? 但薛宝琴没想到,信中竟然真有重要信息。 “好姐姐,你可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半晌,她反复看完信上的内容后,揉成一团扔到场外的海里,“就是跟着卖你的拐子之前?” “我.....奴婢不记得了!”香菱面色惊慌,拨浪鼓般摇头。 “是吗?”薛宝琴没再多问,心中却浮现出信上的内容。 姓甄、名英莲,出身大家、自幼被拐。 薛家再怎么败落,也不会买人后不做背景调查。 2.14 贾敏:琴丫头,还要几天? 第二卷 2.14贾敏:琴丫头,还要几天? 平安无事。 薛家二房真的无愧于数代的航海经历,一路上平稳的仿佛是在郊游一般,哪怕是中间两次碰上海盗、林锐都准备开干了,人家一看旗号就选择放行。 他完全确认,这中间交过“买路费”,但已经很牛掰了。 因为这是大海。 陆地强盗还要担心被盯上,所以想方设法将所有“活动”搞到无声无息,海上无所谓,干完事儿随便往海里一扔,大自然会把所有痕迹湮灭掉。 所以,大海上的一切都显得更野蛮、更没底线。 买路钱? 什么钱? 人没了不都是老子的钱? 更何况,这种当面交易的所谓“买路钱”,给一只箱子才值多少金银?海盗把命赌在这里,可不是为了区区一点儿零花钱,而是想一票就暴富。 如果一开始还没人意识到,连续十多天后也该明白了。 清晨,林家座船。 贾敏无奈的看着眼前与女儿打闹的小船娘,完全无法把她和“船王”之类名称联系起来,若不是这些天看到太多,她真以为这就是个能给家里帮些小忙的聪明姑娘。 就如自家女儿般,会撒娇、会小性,却也会算账的大小姐。 但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 比如,这姑娘每次来自家这里“看望”,都是直接跳帮。 “姑姑?”发现被盯的时间偏长,薛宝琴有些小紧张。 她可没忘临来前,亲爹薛迅交代过的“曾经很牛”。 “你这丫头,怎么不能让人省点儿心。”贾敏爱怜的拍拍她的小脑袋,“昨儿个碰到的那几艘船,应该不好相与吧?你怎么还亲自上去说话?不怕难以收场吗?” “嘻嘻,有什么好怕的?”薛宝琴完全不在乎,“带头那个我还认识呢,当初跟着爹爹跑船,不止一次见过,横竖不过是说几句话打过招呼的事情,值什么?” “你不是还给了他银子?”林黛玉忍不住问道。 “一千两,全当是请他们喝顿酒。”薛宝琴更没在乎,“我的傻姐姐,你看我们这十几艘船,一共才装了多少人?除去锐大哥的那些个人手,剩下的不足两百,船上难不成还空着啊?” “这话怎么说?”贾敏也有了好奇。 “姑姑、林姐姐,这天下大的很,普通百姓别说走遍,怕是一辈子连县城都去不了几次。”薛宝琴认真起来,“各地皆有不同的产出,对其他地方来说便是好东西。 这些都是我们挣钱的机会,比如咱们坐的这艘船,除了二层给你们之外,下面一层再去掉少部分住人的地方,其余装的都是江南的特产,运到京畿最少两倍的利钱。” “这么多?”其他三女当场傻眼。 “琴姑娘,那得是多少银子啊?”丫鬟雪雁很狗腿的为她续上茶水,然后蹲下帮忙捶腿,“奴婢是说,最后能落在手里的收成。” “那得看具体运的是什么。”薛宝琴想了想,还是尽量简单的解释起来,“比如,只算正常运货的话,丝绸绢帛最来银子,因为它们重量轻、装的最多,而且不用担心卖不掉。 其他的都要差一些,但也得看需求,比如江南的时新果品,运去其实挣不了几个钱,却每次都要弄些,不求别个,带上这类东西求人办事的话,一般都会轻松很多。” “还能这样?”雪雁傻傻的忘了捶腿,直到被小船娘提醒。 “这十几艘船,一趟可以挣多少?”林黛玉也没忍住。 “怎么着都得五万两开外。”薛宝琴给了一个大概数字,“可惜不能一直跑,这些货物没这么容易凑齐,不折腾上个把月根本别指望装满货船,更别提一些外洋货。” “也就是说,一年大概五六趟的样子。”贾敏沉吟着说道。 “这是一支船队,但我们家不是只有这一支。”薛宝琴面露怀念之色,“当初父亲还很好,几乎每天都有船队在外面跑,南洋的、东瀛的或者高丽的,一船船都是银子。 那时候,每年少说也有百万以上的收成,这还说的是我们跑船所挣,大伯娘那边的铺面一般不会少于这个数,可惜都过去了,现如今的话,怕是连当初的四成都难。” 其他人全都露出震撼的神色。 “不错!”贾敏同样很怀念,因为薛家挣的钱再多,都有相当大的部分会送到贾家,这是“金陵四家”几辈子的规矩,“可惜现在和以前差的太多。” 比如,她知道贾家如今甚至已经年年亏空。 这让她又想起“辉煌的曾经”,但在父亲去世后全变了。 大哥当初只是毛病多,现在已经只剩下有病。 二哥本来就没能耐,现在基本是废物。 母亲—— 她想起曾经的管家经历,明白这位一直没变,只是现在不演了。 当初离开荣国府,她走的很风光,十里红妆、探花夫婿,不知道羡慕坏了多少京城名媛;如今再回来,丈夫不在、人也老了,剩下的只有一个寡妇。 也许.....没这么差? 她心底浮现出那双仿佛尖刀般的目光,还有奉圣夫人的调侃。 “娘亲?”林黛玉不明白,为啥亲妈正走神呢,突然脸红了。 “琴丫头,还要几天?”贾敏急忙望向小船娘。 “三两天就行。”薛宝琴同样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是感觉眼前的美妇人有些......狼狈?“也就是说,进了七月到津门,接下来去京城用不了几天。 其实如果只是运人跑客船,我们可以快的多,但现在船队的大部分都装着货,肯定没办法,总不能干跑空船、白看着银子不挣吧?横竖锐大哥进京后少不了开销。” “琴姑娘去过京城吗?”雪雁好奇问道,“那边如何?” “我只到过津门镇,没去过大周的首善之地。”薛宝琴摇了摇头,“倒是听父亲提过,那边没这么简单,来来往往都是贵人,指不定哪天就会遇上。” “其实,也没这么厉害。”贾敏哑然失笑。 厉不厉害要看是谁的视角。 至少,对她这位经历过巅峰的大小姐来说,还真就那么回事。 “那要看姑姑照顾!”薛宝琴笑嘻嘻的扑到她怀里。 “你这丫头,真是惹人疼呢!”贾敏爱怜的摸摸她的小脸。 “林姐姐!”却不想小船娘含笑抬起头,“不会欺负小妹吧?” 舱内突然一静,仿佛有什么事情,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林黛玉认真的看着她,得到的只有笑脸。 “死丫头,倒茶去!”良久,她也忍不住笑出来,“要热的!” 薛宝琴笑嘻嘻的爬起来,真的倒好茶,双手端到她面前。 林黛玉接下茶杯,抿了一口就放下,顺便甩她一记白眼。 贾敏看着眼前的姐妹俩,俏脸露出无奈的笑意。 雪雁一脸茫然的反复扫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妙玉座船。 目送跳帮离开的林锐进入船舱,大傲娇面露复杂之色。 良久,她突然面颊微红,用力关好房门回到舱内。 “大爷走了?”刚进里间,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走了!”妙玉边说边走到床前,将帐子拉开,坐在床沿帮好姐妹理理被角,“你这丫头,到底怎么想的?我让你看经文,不过是一起说说话认认字,打发无聊时间,怎么还养出个师太来?” “小妹借住在姐姐屋檐下,到如今也有好几年了吧?”邢岫烟语气幽幽,“若是早上两年,姐姐能说出这话,小妹怕是会以为换了什么人,又或是中邪了之类。” 妙玉瞬间脸红。 “死丫头,我照顾你,想不到还得罪人了。”良久,她象征性的捶了好姐妹一下,又沉思片刻才继续说道,“别说你不信,我自己都不相信,短短不到两年,我会有现在的想法。” “姐姐......后悔吗?”邢岫烟轻声问道。 “后悔吗?”妙玉哑然失笑,俏脸微扬露出怀念之色,“你知道我那住处,其实就是当年我们潘家的家庙,原不在那里,是父亲为了照顾我所谓的‘出家’专门搬去。 自从潘家被诬陷抄家后,多亏林叔照顾,我好歹没丢了最后落脚的地方,却也一天天难以为继,林家毕竟在扬州,我却要在苏州住着,不能丢了‘出家’的名头。 两地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盐商的势力却遍布江南,林叔不能每天都盯着,只能派了那狠心短命的过了出面站台,好歹镇住那些个不知死的坏东西。” “姐姐就是因此——”邢岫烟心疼起来。 “什么话,你既然知道我当初的脾气,还能猜不出他会遇上什么样的‘招待’?”想起曾经的经历,妙玉忍不住面露红晕,“每次一想到他被说到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就觉得恍如昨日。” “那为何到了现在的样子?”邢岫烟很不解。 “你要是被他打一顿,也会老实的。”一想到这里,妙玉明显来气,“真真是个狠心人,我都哭的.....他还是不依,非要我发誓不再学那些个东西。” “佛经?”邢岫烟反应过来。 “嗯!”妙玉点点头,“再看再打。” “......” 2.15  尤二姐:妹妹还要不要脸! 第二卷 2.15尤二姐:妹妹还要不要脸! “真的......被打?”良久,邢岫烟难以置信的问道。 “那几天,我连凳子都坐不了。”妙玉面露无奈之色,“那个狠心短命的真的动了手,我也不知道他看到那些个经文,到底哪来这么大气性,横竖就是打。 之后,他每隔一到两个月就会来看望一趟,送些银子或者其他什么的,但凡我说话稍有.....他就按着打,还好他没有抄检的毛病,若不然发现我书房那些东西,怕是真会打死人。” “你就这样被他打了两年?”邢岫烟感觉整个世界都不对劲。 “死蹄子,说什么呢!”却不想妙玉瞬间面颊红透,“这些天你又不是没.....他怎么打人还用我说吗?第一天你说的那话,我都以为改不过来呢!” 这下邢岫烟也羞的面如火烧,忍不住拽过凉被把脑袋蒙上。 却是这些天她几乎没“闲着”,其中跪的最多,每次都“挨打”。 “好了,起来吧!”看她的样子,妙玉忍不住笑出来,轻轻揭开被角,“快中午了,吃些东西再走走,若不然每天如此,怕是到下船的时候人都软了。” “还要几天才到?”邢岫烟也烦透了这种看不见陆地的日子。 “琴丫头昨儿个说,大概再有三两天,下月初就到。”妙玉想起某只小船娘,“现在的话,应该到.....算了,我们怕是这辈子都别指望学到琴妹妹那种地步。” “也不知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就喜欢上出海。”邢岫烟扶着床板慢慢坐起来,任由凉被滑到腰际,显出美好的风景,“姐姐,你说这次入京,锐大爷真的能——” “一定能!”妙玉急忙打断她,“我的傻妹妹,你大概不知道他到底带了多少银子,朝堂上的事情我不懂,却知道上上下下少不了两样东西,一个是银子,一个是路子。” “锐大爷都有。”邢岫烟低头呢喃,“可惜我们帮不上什么。” “你不是说,家里有个亲戚在京城?”妙玉轻声问道。 “只听父亲提过,说是我有一个姑姑嫁的很好,却从未见过有任何来往。”邢岫烟茫然摇头,“还听他提过,又是国公府又是侯府什么的,谁知道人家怎么想。” “倒是和尤家那俩差不多。”妙玉想起什么。 “姐姐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婵儿姐姐也提过,她们有个姐姐也在京城,可惜多年没什么联系,不知道如何了。”邢岫烟边说边拿起小衣披上,“远隔千里,亲情如何?” “且看看吧!”妙玉也没抱什么希望,伸手帮姐妹穿衣,却不经意间扫到某些痕迹,面颊忍不住红了起来,“好妹妹,这些日子委屈你跟他......将来如何我也不知,总不负你便是。” “枉我叫你姐姐,想不到被拉来顶缸。”邢岫烟再怎么恬静,此时也忍不住翻白眼,“锐大爷真真是个......小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哪怕他那晚问一句呢?” “他问了又如何,你还能不同意?”妙玉忍着笑继续帮忙。 邢岫烟恨恨的捶她两下,自己也笑了出来。 “姐姐就想这样拖着吗?”良久,她收拾好衣服轻声问道。 “拖什么?有什么好拖的?”妙玉一脸无奈,“我虽说自问不差于谁,偏偏碰到的是林家妹妹,潘家当初遇害,多亏林大人才有我的今日,又有林夫人在,我拿什么争?” “林大人——”邢岫烟一脸犹豫,“官声不大好。” “潘家还是贪官污吏呢!”妙玉露出毫不掩饰的恨意,“那些个该死的混账,一个个自己贪吃民脂民膏,却反过来诬陷别人,真该像锐大哥那样,把他们全都抄了!” “那又如何?还不是如今这般,急急如丧家之犬。”邢岫烟轻轻一叹,“姐姐,非是小妹说丧气话,朝廷之事也不是你我能够弄懂的东西,只一样,锐大哥厉害,那些个坏人就傻吗?”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妙玉没理解意思。 “姐姐,我担心将来的下场。”邢岫烟一脸忧虑。 “轰轰烈烈的死,好过窝窝囊囊的活着!”妙玉面色猛的一冷。 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压抑却暴躁。 红楼中,她动不动阴阳这个怼那个,心里却总是压着火,以至于弄出“走火入邪魔”的笑话,毕竟,谁都明白一个常识,人就像高压容器一样,憋的太久真会炸的。 现在不过是提前显露而已。 相比之下,邢岫烟完全属于逆来顺受的典型,所谓“人淡如菊”本身就是这意思,没钱用就典当自己的衣物,天冷了宁可冻着都不向其他人求助。 自尊吗? 也许吧。 但更多却像是完全“无所谓”,一切随意,管这么多干嘛?能活就活,不能就死呗,哪怕是被某人按着用了,她依然默默接受。 所以,听到妙玉的话她便不再多问。 “总部”座船。 林锐回来的时候,厅内只看到尤二姐,此时同样无聊的歪在长榻上,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做着针线,也许是扎针不畅,她熟练的将枕头放进秀发中摩擦几下,低头继续女红。 直到身前多了一道高大的“阴影”。 “大爷回来了?”她连头都没抬便放下针线,含笑起身服侍。 “娟儿呢?”林锐任她帮忙除去长衣,边说边看向里间。 “噗嗤——”尤二姐看他的样子就明白意思,忍不住笑了出来,“那蹄子是个懒的,昨儿晚上大爷没在,她就不起了,这会子大概还在睡得香呢。” “若不是完全确定,我都想不到你们俩是亲姐妹。”林锐含笑摇摇头,拥着她坐在长榻上,正好在刚才那件针线旁边,就忍不住拿起来看看,“这是做什么?鞋子?” “很快就到京城,奴婢想着大爷总该需要穿用。”尤二姐点点头,边说边拿鞋底在他的脚下比划,片刻后露出满意之色,“尺寸大小正合适,等我们下船时就能弄好。” “婵儿,你见过我穿薄底快靴吗?”林锐却无奈了。 他一直不喜欢这年月的鞋子,就找皮匠定制,基本是按照现代皮靴的款式来,四季用不同的厚薄,但鞋底从来都要加强,因为路面很少平整,且多有碎石烂木。 鞋底太薄的话,走路会被硌的难受。 所谓“薄底快靴”,基本是给“上等人”用的,他们走远路要么有车马要么有轿子,到地方后走的全是铺装路,或是石板或是青砖之类,根本不用担心硌到,鞋子当然越轻越好。 普通百姓? 什么档次啊,也配穿鞋? 有双草鞋就算给足你面子了! “这——”尤二姐表情一顿,下意识低头看向他的纯牛皮靴子,俏脸露出哭笑不得,“奴婢做事没带眼睛,全是瞎胡弄,看来这双算是白废了。” “什么废了?”大概被两人的说话声吵醒,尤三姐打开房门走了出来,俏脸上还带着刚起来的小迷糊,竟有几分可爱,“姐姐起这么早干嘛?又没.....嗯,大爷?” “倒茶!”林锐没好气的指指身前茶几上的空杯子。 尤二姐急忙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抱住没放。 尤三姐撇撇嘴,转身自去忙活。 “大爷!”尤二姐无奈娇嗔。 “她总得有点儿用处吧?”林锐没好气的拍她一下。 “奴婢不是一直等着大爷用吗?”身后传来不满的反驳。 “咳咳!”林锐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么直接吗? 尤二姐已经笑的扑在他怀里晃悠。 “大爷喝茶!”正笑闹间,尤三姐已经若无其事的端着托盘和茶具回来,轻轻放在茶几上,将调到温度正好的茶水倒满茶杯,“可曾用过早饭了?” “已经被气饱了!”林锐没好气的把她搂在另一侧。 “奴婢还很饿呢!”却不想尤三姐粉面含媚跪在地上。 林锐:...... “妹妹还要不要脸!”尤二姐无奈的拍她几下。 “好了!”林锐自然不会阻止,干脆舒服的倚在靠背上,“这些天辛苦你们,接下来很快就会到岸,有没有什么想做的?我们在津门镇只停一天,提前有个预想,别耽误了。” “奴婢能有什么想法?”尤二姐轻轻摇头,“倒是进京后,大爷准备做什么?若是不耽误的话,之前听母亲提过,我们有个姐姐在宁国府,方便的时候想去看看。” 林锐立刻皱眉。 暂时来说,他刚进京,肯定不合适与贾家冲突。 “别着急,等我稳定住。”想到这里,他决定阻止,“先要把林大人的遇害报到吏部和都察院,接下来是我自己的事情,来来回回很难说跑多久。 虽说是你的姐姐,我记得没什么血缘关系吧?若是你的身份太低的话,怕是连贾家的门都进不去,倒不如耐心等等,我这边安排好之后再说其他。” 毕竟,他不能阻拦人家亲人相聚。 尤老娘他可以直接干掉以绝后患,尤氏却不到那种程度。 “大爷说的是!”尤二姐自然听命。 “大爷,是不是先办林大人的丧事?”尤三姐抬起螓首。 “还是那句话,没有足够的身份,做什么都会难受。”林锐无奈摇头,“不能提前稳住位置,丧贴发出去都不见得有谁会搭理,倒不如只传消息、先不办事。” 尤三姐只好埋下头不再说话。 “大爷,如此一来,你和夫人商量过吗?”尤二姐不放心。 “不用多想,夫人比我们更稳得住。”林锐忍不住感觉,用力抱住她品尝起来,良久才抬头,“京城虽好,却比任何地方都现实。” 厅内再无话音。 很久以后,尤三姐起身灌了一杯凉茶。 2.16  抵京 第二卷 2.16抵京 七月的京城,正被盛夏的热浪笼罩。 只是和林锐的现代记忆不同,似乎也没那么热。 大概是因为正值傍晚,街上的行人虽多,但脚下都显得有些匆忙急躁,或许是想在天黑前赶回家中;倒是有不少欢乐的孩童,无忧无虑的在街边兴奋追打着。 风景很一般,或者说谈不上什么风景,至少在林锐眼中如此。 街边几乎没什么绿化,虽说大路都是青石铺好,也没多少垃圾之类杂物,却永远少不了灰土的覆盖,微风一起贴地飞扬,大风一现漫天枯黄,和现代都市完全没得比。 这还是说的内城。 京城作为大周国都、首善之地,城中历来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说法,而且是从前明一直传到当今,基本算是准确概括。 内城中,东城大多为富户宅院、西城主要是官员宅邸。 外城住的其实都是平民,只是比较起来,北城比南城更差些。 单纯说道路的话,内城大多都已经完成铺装,也有相对够用的各种排水设施,总体还算不错;外城却要差的多,不论是道路还是其他配套设施,基本都是能凑就凑。 城市如此,周边也一样,老话说“烧不尽的西山煤”,听着好像很提气,实际却是因为京城作为明、周两朝国都,连续二百多年发展至今,树木早已烧的差不多。 荒山秃岭、黄土飞扬、不外如是,再不用煤,饭都吃不上。 所以,家中所用燃料也是区分身份的“标准”之一,普通百姓多烧各类煤炭,大家富户基本都是购买薪柴,市场成本大约三倍的差距,实际还得再加两倍。 翰林街。 这里当然属于内城,顾名思义,周围住的多是文官。 林家老宅正好坐落在正街北侧,看起来明显刚刚修缮过,外墙全部用白灰重新喂缝,门楣已经粉刷完毕,周围还能看出不少尚未消失的施工痕迹。 一溜马车缓缓停留在大门前,林锐跳下快马安排拉起帷帐。 半晌,等到终于准备好、无关人员回避后,各台马车纷纷打开车门,贾敏不顾形象第一个下来,表情复杂的抬头望向大门正上方。 “林府、林如海题”。 物是人非。 “夫人!”林锐急忙走到门前,摆手示意尤家姐妹上前扶住。 “多少年啊!”贾敏语气复杂,说话间忍不住落下泪来,“我都以为今生回不来了,却不想时至今日,竟有再见之机,也不知里面现在如何了。” “夫人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我看这外墙已经收拾过,里面肯定也不差什么,想来是荣国府那边的安排。”看她的状态,林锐只能捡过年话说,“待我们安置好,还得去谢谢人家。” “说的也是。”贾敏点点头,在他的“帮助”下用力推开大门。 没想到不等他们进去,就看见正对的大院里有个年轻男子。 可惜,形象实在不怎么样。 如果单纯按照长相打扮论,他绝对称得上“贵公子”,一身浅蓝色男式长衫、梳着发髻、踩着贵靴,面如冠玉、白脸无须,无愧于出身和教养。 额......教养—— 长衫似乎没认真穿,歪歪扭扭很是潦草,发髻有些随意,几缕乱发胡乱飘在各处,脸上还带着酒醉的残迹,气色看起来实在不怎么样,映着夕阳甚至还有些“油光”。 门口一众女眷急忙背身回避,林锐恼火的上前一步拦住。 “你们......不知各位是什么人?”男子明显一愣,刚想发火就看见一个比自己高出小半头的英俊青年,正恼怒的看着他,最主要的是人家已经伸手搭上剑柄,吓得他当即客气很多。 “琏哥儿?”林锐正要问话,不想背后传来有些疑惑的询问。 “夫人知道?”他一听就明白过来,但还是确认一句。 “你是琏哥儿?”贾敏点点头,上前一步盯着男子,但微微一顿便扬手抽了过去,“啪”的一声响彻全场,“成什么样子?大哥就是这么教你礼仪的吗?” “你——”贾琏直接被打蒙了,似乎也清醒许多,小心的看着贾敏片刻才傻傻开口,“姑姑?您这是回来了?怎么也不招呼一声让小侄带人去接......” “见过琏二哥!”人家姑侄叙话,林锐不想失礼。 “还不让开!”贾敏明显恼怒,“安平,带他去醒醒酒!” “是,夫人!”林锐忍着笑,上前一把“挽住”贾琏,生拉硬拽离开正院,“还请琏二哥指个路,小弟刚回来,不太清楚这院子。” 幸好贾琏不是硬气的人,最主要是知道贾敏的脾气,没敢多说话便老实的指路;两人离开后,刚回来的众人才陆续进院,大概是刚才被冲撞的原因,动作都快了不少。 这边,两个大男人就方便多了。 “可是安平贤弟?”待到进入东跨前院,贾琏总算恢复了世家公子的形象礼仪,可惜一身杂乱破坏了一切,“早听姑父姑母在信中多次提起夸赞,想不到今天有幸得见。” “我也没想到,咱们会是如此相见。”相比之下,林锐说话就随意多了,虽说两人第一次见,但他早知道这位的一切,“更没想到琏二哥弄出这么一出。” 哪怕是贾琏再不讲究,听完这话也忍不住老脸发红。 “我这不是和几个兄弟.....”他尴尬的解释半句便卡住,耳光都挨过了,再说还有什么用?“那什么,这一路多亏安平贤弟照顾。” “分内之事!”林锐笑着说了句套话,顺便帮他收拾好衣服。 “怎么也没提前招呼一声?”一番忙碌后,贾琏的形象总算恢复不少,语气中的埋怨不是假的,“通州到京城才几步路,我带人去接还不是应该的吗?” “我们没走运河,所以才稍微晚了几天。”林锐的回答让他明显一愣,“临来前在金陵拜见过薛家二叔,坐的是他们的海船,从津门镇上岸后又进的京城。” “这样啊?”贾琏对大海基本一无所知。 “有自家亲戚还能不用?”林锐笑着随便敷衍一句,这才说起正事,“小弟不知这宅院如何修缮如何?可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 “这点儿小事还能干不好吗?”说到这里,贾琏总算自信起来,“我专门托朋友,找了最好的泥瓦工和木匠,又从工部营缮清吏司找来几个大匠,绝对不会耽误事儿!” “辛苦琏二哥!”林锐真心实意的躬身一礼,“开销方面还请不要客气,只管让人把账目送来,小弟万万不敢让琏二哥吃亏!” 他这不是有钱烧的,而是不想为这点儿屁事欠人情。 哪怕他明知道,眼前这位肯定已经从荣国府拨款中弄到不少。 “这叫什么话?自家人还用分的如此清楚?”贾琏立刻沉脸。 他们这种出身的人,从来最重面子。 “琏二哥客气什么,哪怕是亲兄弟,不也得明算账?”林锐笑着再点一句便没再继续,因为他不可能随身带上几千两银子,“现在还要劳烦你带我走走,先熟悉一下院子。” “这还差不多!”贾琏还以为他放弃了,脸色好看许多,“姑姑的宅子不小,东西南北一共分为四进三跨,咱们站的就是东跨前院,直接正对着西跨前院,都是给下人准备的。 若无意外的话,安平贤弟今后会住在东跨中院,西跨中院留作客房用,中间的前两进连着,都算正院,三进的东、中、西三跨自是内宅,都有月亮门,让姑姑安排去,最后一进是全通的花园。” 林锐一听就明白,林如海确实没落下该走的“规矩”。 林家四代列侯不假,但那是嫡脉正支的事情,和旁支没关系。 这栋院子肯定不可能是“林家老宅”,因为林如海祖上根本没传下来多少财产,不会有能耐在京城买下如此豪宅,这需要的不只是有钱,还得有路子有人脉。 如今他已去世,一切都可以翻篇,否则可能会有麻烦, 当然,这些和林锐没关系——也不对,因为这样说太矫情了,他现在已经是公认的林家继承人,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妒忌呢。 林如海探花出身、十多年为官,人情人脉遍布朝堂,同年同乡好友不知多少,这些虽然不可能全都传下来,稍微剩下点儿就够任何人吃饱吃撑。 更别说还有大量财产、白捡的银子。 但他从未公开走过程序,这是和贾敏商量后决定的,让他继续以八服开外的“族侄”身份“承业”,不影响接下来的仕途,要不然他真的“过继”了,就必须守孝三年。 等到出了孝期,黄花菜早特么凉一百遍了。 还有他和林黛玉的婚事,虽说从未走过明路,却是双方默认。 一旦过继,他俩就是“兄妹”,那还怎么收场?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兄妹吗? 两人说话的工夫就进了东跨中院,然后林锐就无语了。 都不用进屋,院子里的酒气已经有些刺鼻难闻。 “琏二哥?”林锐无语的看过去。 “那什么,你忙,为兄改日再来拜见!” 2.17  新家 第二卷 2.17新家 目送贾琏屁股着火般跑掉,林锐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早知道这位他不靠谱,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步。 边想边走,他已经进入正房,却见厅内依然摆着尚未撤掉的残席不说,各种痕迹更多,都不用说什么不相干的,只看地上好几片碎布甚至基本完整的亵衣,就知道他没干好事儿。 而且就是中午的事情,因为残席看着很“新鲜”。 没什么意外的话,他肯定是借着此次修缮捞了不少,高兴之下就召集一帮狐朋狗友庆祝,正好又不在荣国府,众人玩的非常开。 无语的摇摇头,他只能先招呼人清理,再去和贾敏汇报。 哪怕是累一路都想休息,借用的薛家下人依然欢天喜收拾残席。 桌上堆着的大鱼大肉没动几筷子,能让他们连吃好几天。 林锐一直走到后宅,才看到高兴的家中女眷,特别是年轻一代,都在说笑着“分配”住处,反正家里够大,大家都有房子。 额.....其实贾敏也很年轻。 “琏哥儿呢?”见他进门,她不大高兴的问道。 “说是回去送消息,再加上天色已晚,不方便继续打扰。”林锐笑着圆了一句,想了想还是有选择的说出残席的事情,当然要跳过那些碎布和亵衣,“估计很快就会有正式的访客。” 那一堆收拾出去的酒肉瞒不住人。 “这个琏哥儿!”贾敏无奈的摇摇头,虽然他说的轻松,她还能猜不出里面的弯弯绕绕?林如海也有应酬,少不了去画舫书院,“大哥到底怎么管的,当初不是这个样子啊!” 贾赦爷俩难道还有过“好样子”? 反正林锐没有丝毫的想法。 “可能只是几个朋友一起聚聚。”当然,他很明白“疏不间亲”的道理,不会傻的跟着说怪话,“夫人,我们暂时只来了一部分人,还有不少依然在路上,最主要的是行李大部分都没到。” “琴丫头那边怎么说?”贾敏轻声问道。 “她最少要在津门停留半个月,以便处理掉货物,这还多亏了她们家有路子,而且这次因为要送我们,装的以丝绸类轻便货物为主,本就好卖。”林锐想起临下船时的交代。 “这丫头,可惜生了个女儿身。”贾敏真的喜欢上了。 “可惜的又何止她一个。”林锐忍不住笑出来。 红楼金钗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可惜?就好比贾家,四春但凡有一个是男儿身,结局绝对要好不少,若是探春和元春都是男儿身的话,说不定还有复兴的希望。 但现实没有如果。 也不知他这话勾出了什么,贾敏的表情突然复杂起来。 “罢了!”良久,她有些莫名其妙的扔出这么一句,紧接着换了话题,“除了琴丫头之外,其他人大部分也都没跟着进城,咱们院儿里怕是要空上几天了。” “没办法,这里是京城。”林锐皱了皱眉,放弃了追问的想法。 他带的人不少,但不可能一起进城。 比如,将近八十个亲兵,都是经历过两年多严训的精锐,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彪悍,如果真的聚在一起说要入城,恐怕城门卫当场就得直接出动围起来。 这还说的是空手,别忘了他们都有武器装备,甚至火器。 “家里在城郊有个小庄子,也是唯一一个,不多,一千多亩的样子,先让他们去那里吧。”贾敏娥眉轻皱,“当务之急是尽快给家里招些下人,省的空了。” 其实是一家子夫人小姐,谁都不会家务做饭,丫鬟?那也是贴身伺候的“副小姐”,待遇绝对超过普通富户的正经小姐,指望她们做饭洗衣服?纯粹想多了。 “其实也不麻烦。”林锐想了想才说道,“我的人手虽然多,却没有全都带来,琴妹妹身边留了二十个,我还专门让林钰带着,省的有什么麻烦,咱们自家也得留下同等数量的护院。 如此一来,需要在城郊同住的也就不到四十个人,放在一千亩的庄子里不显眼,倒是你说的下人,这宅院再怎么没人,也得留些看守吧?我怎么一个都没见?” “自买下至今没有正式入住过,哪里有什么下人?”贾敏无奈的摇摇头,“不过是临时雇来看守,这些年都听荣国府的差遣,怕是在修缮之前,便被琏哥儿撵出去了。” “既然说到荣国府——”林锐笑了,“你应该有用惯的吧?” “嗯?”贾敏表情一动,慢慢也露出笑容,“不错,还是有几个我当年用惯的人手,如今怕是早就坐了冷板凳,倒不如抽个空要来继续用,两下里都便宜。” “再补充些外援的粗使仆人,尽够了。”林锐点点头。 “你呢?”贾敏突然看着他,“身边不留个伺候的?” “我怎么了,不是有人吗?”林锐没理解,“尤家——” “那俩是妾,不能总跟着你伺候。”贾敏毫不客气的打断他,“我到时候一并要几个丫头过来,你挑两个用上便是,倒是潘家的姑娘也在,你准备怎么安置?” “我那院子还能住不开吗?”林锐一点儿都没掩饰。 贾敏没好气的翻翻白眼转身,甩他一个背影。 只是等她做完这些,两人都愣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对话开始越来越随意,原本的“夫人”称呼往往只用于正式场合,私下里就是“你”、“我”连着,话题也越来越没限制,大事小事一起商量,经常还有些小“冲突”。 就像......不,不是! “好了,你现在事情多,先去忙吧!”想到这里,她再也不敢往深里考虑,便大步向里间走去,“别忘了派个人到荣国府送——” 她的脚下突然发软,因为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一触即收。 “你也歇着吧!”林锐说完就向外走去。 贾敏僵硬半晌才艰难的转过身,望着空荡荡的内院不知所措。 这边,林锐回到东跨中院时,发现身边人差不多都到了。 “大爷!”看他进了大门,尤二姐急忙迎上来。 “没事,接着收拾吧。”林锐摆摆手,又看看已经开始各处摆放的妹子们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会住在这个院儿?我也没说吧?” 尤三姐没说话,下巴一扬示意某只大傲娇。 “可曾听说过‘东宫太子’?”妙玉白他一眼。 林锐无语的看看她。 “大爷,这院子的分派是有讲究的。”邢岫烟含笑解释,“一般来说,一家之主定然住在正院,长子或者说继承人肯定要住在东侧院子,其他的才能继续分。” “你们呢?”林锐指指东厢房摆东西的大傲娇。 这次连邢岫烟都白他一眼不说话。 “正房是给将来的奶奶预备,我们不就住‘偏房’?”尤三姐的语气那叫一个尖酸,“若是住的地方不对,将来被打死怎么办?” “说人话!”林锐没好气的扭扭她的小耳垂。 “东侧为上,自是潘姑娘住。”尤二姐含笑补充。 林锐:...... 感情这些根本不用他安排,人家都知道。 “那其他人呢?”他还是不死心。 “林姑娘住在后花园,那里有绣楼。”妙玉的语气带着不甘心。 最后一进东西全通的院子名为“后花园”,其实按照现代习惯称之为“花园别墅群”更合适,面积只比两进院稍小,不只是用来看风景,也用来住人。 里面没有常规院落的正房、偏房、倒座房之类布置,而是将几座小楼依林木景观散落其间,本身既是住处也是景点,多用于家中的年轻一代女眷安置。 最有名的类似情况就是“省亲别院、大观园”。 妙玉也是大家小姐出身,自然是住过的,可惜现在不合适。 “又不是不让你们去。”林锐自然安慰,但效果了了。 “忙你的吧!”妙玉白他一眼,继续收拾东西。 “帮我写个帖子。”林锐没忘正事儿,“嗯,就是我们现在已经到了,需要通知一下荣国府那边,这宅子毕竟多亏人家帮忙收拾。” “不是说,那边府里的琏二爷正好在吗?他们知道吧?”尤二姐不解的问道,“横竖都把消息传过去了,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此等正事,还是专门说明的好。”妙玉懂的更多,边说边将文房四宝取出,指指某人再指指墨方和砚台,自己去找红帖,“你也真是的,怎么就不愿意练练字?” “不是有你们吗?”林锐笑着开始磨墨,“我就省事了。” 现代人用惯了电脑打字,大多数的笔迹都很一般,他更差。 妙玉懒得再说,眼见他磨好便提笔书写,一气呵成。 “潘姑娘好字!”尤家姐妹看几眼就露出羡慕的神色。 她俩也算小官宦之家出身,肯定受过教育认字,但不算好。 “行了,你们忙吧!”林锐扫一眼,也忍不住给了大傲娇一个赞赏的眼神,拿起来吹干后放入袖袋,“我去看看前面的安排。” 几个妹子自然没意见。 他没再多说,起身向东跨前院走去,准备找个人送信。 手下的二十个亲兵今后就在这里。 2.18  林黛玉:雪雁,替我送送哥哥! 第二卷 2.18林黛玉:雪雁,替我送送哥哥! 搬家非常“有意思”。 往往平时没觉得有问题,一动起来却什么都缺,这个没了那个找不到,偏偏说不清到底怎么少的,收拾来收拾去,最后觉得还不如以前方便。 “好家担不住三趟搬”真不是一句空话。 明明夏季日长夜短,戌初(十九点)过后依然黑不下天,忙来忙去到这会儿,却依然觉得哪儿都不对劲,仿佛少了什么,又好像已经满了。 就这还是因为人先过来,只带少部分行李,绝大多数东西要由薛宝琴安排人陆续运送,估计月底前都不一定完全到位,太麻烦了。 连吃饭都是凑合的,因为没厨师,只能派人去就近的饭店叫。 当晚,后花园。 京城这边的气温明显比江南清凉的多。 如今夜色已降,绿植掩映的凉亭中甚至没多少热意。 “锐哥哥!”林黛玉哭的美目红肿。 “你呀,该想开了!”林锐用力搂着她,脸上全是心疼。 却是林如海的棺木一同运来新家中,还有林家这支的历代先祖金坛,被他一起安放在后花园角落的别墅中,准备等到合适的时候入葬,还得建起“姑苏林氏北宗”的新祠堂。 结果,正在花园的林妹妹看到后又哭起来。 “大爷,我们姑娘只是心软。”旁边的雪雁轻声说道。 “夜了,先回去吧!”林锐无奈一叹,横抱起林妹妹向她的绣楼走去,“正所谓‘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这些活人还得继续活着。” “锐哥哥接下来是不是要忙着公务?”林黛玉歪在他怀里。 “我现在哪儿还有什么‘公务’?”林锐苦笑着摇摇头,进门后搂着她坐在长榻上,“最主要的是先去都察院和吏部报备,然后想办法走通老路子,给自己找个落脚。” 说到这里,他想起林如海临终前交给的一大摞各种信件。 可惜,这些东西还有多少能起作用? 怕是只有天知道。 他现在只希望里面最重要的那封能够不白费。 “大爷准备什么时候去?”雪雁急忙问道。 望着丫鬟带着幽怨的目光,林锐只能眼神安慰。 没办法,这一路她都要跟着林家娘俩住,贾敏原本就连个贴身丫鬟都没安排,所有的仆妇下人又全都栽在了刺杀中,身边真正能用的只有她一个丫头。 这种情况下,他就算再想“投喂”,也没办法落实。 偏偏他一路上也没“清闲”,尤家姐妹和邢岫烟享尽温柔,连妙玉都没完全跑掉,真活动时也少不了“伺候”她,唯独最早跟着的丫鬟完全“浪费”。 “尽快,我明天就安排人把信送出去,然后等上几天,再上门拜访一下。”想归想,他没忘记正事,“最重要的部分我还得自己亲自去跑,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找个实缺。” 要不然,林家出了名的有钱,秒变“香飘十里”的“大肥肉”。 现在林如海刚刚遇害,或许没人敢顶风作案,等上一年半载风头过去,谁还记得曾经的“天子心腹”?到时候各种打秋风、算计就该一股脑过来了。 比如,红楼中进京后的薛家,短短没几年就家世完蛋。 几百万两的身家,怎么花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败光? 贾家和王家当然不老实,但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的太难看,总要留点儿底子;外人可不会,薛蟠最后又被翻出“打死人”的案子,真就是有谁心怀正义吗? 要知道,受害人冯渊亲人全无、旁支等着分家产,唯一愿意出头的老管家都已经拿着“烧埋银子”跑路,谁还会为这样的人家“伸冤办案”? 无非是有人看上银子,对薛家敲骨吸髓罢了。 “锐哥哥,为何还要过几天再拜访?”林黛玉不解的问道。 “因为这些信件到底有多大用,全看收信人的良心。”林锐面露无奈的苦笑,“偏偏这些朝堂上的人各具特色,唯独在‘良心’上一向没什么像样的表现,我得等一下他们的回应。” 林黛玉:...... “当真如此?”雪雁已经吓得脸色发白。 “这已经算好的,至少没反过来算计咱们。”林锐只能点头,“不用担心,林叔朝堂多年,总有些人能用上,只要稍有助力,又有抄掉何家与程家的银子功劳,我总不至于完全空挂。” “锐哥哥明白便好。”林黛玉轻轻点头,“可有小妹的用处?” “接下来,你大概要跟着夫人辛苦一下。”林锐叹口气搂紧怀里的妹子,“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这些,幸好现在也没办法大动。” 守孝。 “哥哥放心!”林黛玉表情坚定,“小妹自然懂的!” “大爷,我们现在回来,是不是也得去荣国府拜望?”雪雁轻声提醒,“那里毕竟是夫人的出身之地,又帮着修缮咱们府邸,总不好一直不去吧?” “这个看夫人安排吧!”林锐自然明白。 但从内心讲,他其实并不想去贾家太早。 一般而言,正常人多少都有些捧高踩低,这是人之常情,但贾家这种公开、全面的捧高踩低,而且还是专门对内的情况,真的已经远远超出正常人的理解范围。 比如,现在的他只有捐官身份,本质上就是个白身。 这时候去贾家,人家能搭理他都是给面子,再多就别想了。 所以,他的表情非常冷淡。 “小妹听你提过,已经给那边发了帖子?”林黛玉没注意到。 “总得送个正式的消息过去。”林锐点点头,“放心吧,我让妙玉写的,她的文采绝无问题,反正我看着挺不错,书法更漂亮。” “锐哥哥好意思!”林黛玉没好气的白他一眼。 “不是还有你吗?”林锐笑着低头和她咬耳朵,直到妹子面颊彻底红透,“今后我有什么书面的事情,妹妹总不好看我笑话吧?” “就该让你出笑话!”林黛玉羞的锤他几下,“让你偷懒!” 林如海当初肯定撵着他练过,效果嘛.....反正到现在了。 “好妹妹,不用吧?”林锐忍不住低头轻吻妹子额头。 “锐哥哥不要!”仅仅片刻后,林黛玉就开始用力推拒。 “那好,夜了,我得快回去!”意识到不能再呆,林锐急忙放下她起身,“接下来的几天我怕是没时间多来,妹妹也辛苦一路,正好休息几天。” “哪个要你来了?”林黛玉羞的甩他一个背影,“还不快走!” “妹妹歇着吧!”林锐这才点点头出门。 却不想就在这时,林黛玉突然转过身。 “雪雁,替我送送哥哥!” “啊?”丫鬟明显一懵就急忙点头,“姑娘放心!” 目送他们出门,林黛玉面露复杂之色。 良久,她轻轻一叹,默默回到卧房。 这边,两人出门后快步离开,刚绕过一座假山便停住脚步。 “大爷——”雪雁的声音甚至带着颤抖。 林锐一声不吭推着她扶住山石,很快只剩下甜蜜与温柔。 也不知过了多久,雪雁软软的跪在地上,费力的帮他系好束带。 “好丫头,现在满意了!”片刻后收拾好,林锐笑着调侃。 “呸呸!”雪雁一副“恶心心”表情吐口,“就会作践奴婢。” “你挑的火,当然你收拾干净。”林锐理直气壮。 丫鬟红着脸捶他几下,却也任他扶着慢慢站起来。 “大爷,奴婢看你的意思,怎么好像不想去荣国府?”她有些不解的问道,“按理说,那里是夫人的娘家,是我们的最大靠山。” “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林锐轻轻一叹,“很快你就明白。” “啊?”雪雁完全不解。 “好了,快回去吧,林妹妹大概等急了。”林锐并未多做解释。 “呀!”丫鬟这才反应过来,胡乱一礼后有些踉跄的跑回去。 荣国府,贾母院。 五间上房的灯火依然亮着。 贾母缓缓放下手中红帖,表情复杂的望着翰林街方向。 “鸳鸯,你说我该什么时候让敏儿过来?”她突然问道。 “回老祖宗,这几天怕是不合适。”大丫鬟轻声答话,“听下午琏二爷过来后的说法,林府那边刚收拾好,姑太太傍晚刚到,定要收拾利索才行。” 这是人之常情。 却不想老太太轻轻摇头。 “你呀,想的太少了。”片刻后她才开口,“如海去了,留下可怜的孤女寡母,守着一份家业,又能依靠哪个?这时候我们娘家人若是不伸手,不怕寒了人心吗?” “老祖宗说的是!”鸳鸯急忙低头,“姑太太定要照顾才好。” 只是她心中想起的,却是国公府里另一位“太太”。 “明天一早,你以我的名义写个回帖。”贾母其实并不在乎丫鬟的态度,“让人......算了,你还是亲自去一趟,让敏儿尽快过来一趟,看看自家人。 正好不是还有个丫头吗?她之前还在信中提过,只比我的宝玉小两岁,至亲的表兄妹,还不该好好见见?定好时间后尽早回我,到时咱们娘几个高乐一番!” “老祖宗放心!”鸳鸯轻轻点头。 “夜了,歇下吧!” 2.19  鸳鸯上门 第二卷 2.19鸳鸯上门 林锐原以为可以休息两天,但他失算了。 次日一早,就在他安排好人手,将所有林如海的信件送出去不到一炷香、准确说在巳正(十点)时分,门口的下人来报,有客到。 他不解的迎到门口才发现,来的还算“熟人”。 “安平贤弟,又要打扰了!”贾琏见他出门便连连拱手。 不得不说,今天至少在形象和礼数上,他对得起自己的出身。 “琏二哥可是有什么吩咐?”林锐一边摆手示意进门,一边疑惑的看向随后跟进的小轿——两人抬的普通轿子,却能跟着荣国府正经继承人一起上门,怎么看都不正常。 轿子也分级别,一般按照抬轿的人数算,白身两抬、最多“小登科”成婚的时候坐个普通官员级别的四抬,俗语所说的“八抬大轿”,基本要三品以上实缺才行。 还有一些极个别现象,比如十六抬(乾隆西征)、二十八抬(《出警入跸图》)、三十二抬(传说中的张居正“座驾”)、甚至最夸张的六十四抬(洪秀全),但无法作为常理讨论。 贾琏亲自跑来,后面跟的如果是王熙凤,应该用四抬才对。 最主要的是,如果真是他俩正式上门看望,肯定会先走拜帖。 现在没有。 “劳烦安平贤弟招呼一下回避。”果然,他看到某人的疑惑后立刻含笑解释,“老祖宗听说姑姑回来,就让身边的鸳鸯姑娘亲自把帖子送来,为兄不过是站台的。” “这边请!”林锐一愣便急忙指引,让人直接送去内宅。 自有两个粗使健妇上前接下轿子,抬起来快步离开。 “劳烦安平贤弟!”贾琏一脸歉意,“为兄知道你和姑母、大妹妹一路辛苦,原不想打扰,只是老祖宗思念心切,若不是昨晚实在不合适,怕是帖子直接就过来了。” “不敢当!”林锐笑着引他入正厅——这俩代表贾母,“小弟也是一路累的狠了,这才先给老夫人招呼一声,原想着过两天等到家里安定下来,再陪着夫人拜访。” “嗨,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贾琏无所谓的摆摆手,“横竖这里到我们府上没几步,随便挑个好日子,提前让人说一声,然后直接上门就行。” 翰林街实际为“文官区”的统称,与“勋贵区”核心之一的宁荣街确实没隔多远,大约两里的样子,步行都用不了一刻钟工夫。 “哪里话!”林锐随便笑笑没接茬。 “安平这几日可有安排?”贾琏也就是客气两句,但知道不可能这么干,就说起正事,“正好我没什么事情,就经常和几个朋友玩玩坐坐,正好你来了,可不就多个兄弟?” “多谢琏二哥!”林锐急忙起身,认真的躬身一礼,因为这是人家给他介绍圈子,“可惜小弟暂时不敢乱动,今天刚安排人把林叔生前准备的信件送出去,怕是——” 贾琏顿时脸色一变。 “是我孟浪了!”他急忙起身,向着南方拱手,“可惜事情有些太急了,连他老人家的葬礼都没来得及过去,实在是罪过、罪过!” “小弟并没有为林叔举行葬礼,甚至没有入葬。”林锐苦笑着摇摇头,在他难以置信的眼神中解释,“他老人家毕竟是在任上遭了不测,朝廷却至今没个说法,我就和夫人商量后,带来京城入葬。” 贾琏愣住了。 他又不傻,肯定不会连这点儿道理都想不明白。 “既如此,为兄就不多问了。”良久,他才认真说道,“到时候不论有什么需要,只管招呼一声,我在京城别的不敢说,叫几个兄弟帮忙还是可以的。” “不着急。”林锐稍一犹豫,觉得可以先给他提一提,“不瞒琏二哥,今天小弟已经安排人给各家老交情送信,肯定要等到准确的回音才能继续下一步,恐怕短时间内没时间上门拜访。” 贾琏的表情慢慢严肃起来,缓缓起身在厅中踱步。 “贤弟可有把握?”良久,他不放心的问道,“咱们府里别的不敢说,朝中的事情还是可以带句话的,实在不行就找王家舅舅那边的路子,总不至于让你卡在空里。” “多谢琏二哥,暂时还不用。”林锐当然摇头,“不瞒你说,林叔留下的信件都是给他的交情送去,自然属于文官的圈子,小弟捐了个同知,挂的也是‘扬州通判’,不方便让府上说话。” 人家这么客气,他也不能绕圈子,省的两边都要、两边落空。 “既如此,我就不多言了。”贾琏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就站起身来,“行吧,今天就这样,横竖我也只是过了站个台,想必姑母已经和鸳鸯商量完,咱们有空再聚!” 林锐笑着起身拱拱手,送他出门离开。 没留他吃饭,因为今天的“程序”仅仅是送信,也没到饭点。 至于鸳鸯,那是后宅贾敏的事情,他不方便多问。 这姑娘虽然是丫鬟身份,却是贴身伺候贾母的,不提诸如“老太太身边的,小猫小狗都要敬着”之类屁话,她的情况很特殊,类似于现在的“大秘”,是荣国府真正的“内管家”。 毫不客气的说,贾家的事情她最少知道七八成,这一点就算贾赦和贾政都不见得能够比拟,因为贾母的权力欲太强,很多事情都死死把着,根本不愿意交出去。 尤其是贾家的后院外交方面。 这对鸳鸯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自然是地位不低,贾琏都得客气的称呼“姑娘”,坏处则是“圈子”锁死,与贾家完全绑定,绝对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生是贾家的人,死也只能是贾家的鬼,基本没有“出来”的可能性,如果她敢自己“活动”的话,大概率活不过第二天,因为她知道的太多了。 所以,林锐一听是她便没打算再见,就是为了避嫌。 却不想正当他准备回去继续收拾时,眼看着雪雁跑了过来。 “怎么了?”他有些不解的问道。 “大爷,我们太太让你过去。”丫鬟急忙解释,“有正事儿。” “现在?”林锐一愣,“能有什么事?她不是和鸳鸯说话吗?” “就是刚来的鸳鸯姑娘。”雪雁点点头,“荣国府的事情。” 话说到这份上,他再疑惑也得过去。 反正没外人,他也懒得再走“通报”之类程序,直接进了内宅。 “见过夫人!”外人在场,林锐肯定得注意,“不知——” “鸳鸯,还是你来说吧!”贾敏笑着摆摆手。 “奴婢见过锐大爷!”鸳鸯先是款款一礼,完事儿后才认真说道,“是我们老祖宗知道你们府上忙,大爷走不开,想要先请姑太太和林姑娘过去住几天,全当见见自家人。” 林锐立刻意识到不对。 这点儿事情贾敏完全可以决定,却把他叫来,必然是不想去。 “怕是只能辜负老太太的恩典。”所以,他很干脆的直接摇头表示拒绝,“不瞒你说,我们这边现在一团乱草,什么都没收拾,肯定少不了夫人坐镇。 前面的事情好办,我招呼着就完了,后宅和花园却都是夫人和林妹妹的,总不能我也安排吧?再就是现在家里人少,连下人都是借来薛家的先用着,要补充更不是我一个人就能说了算。” 鸳鸯明显愣住,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但她不傻,稍一考虑就明白,这是贾敏的意思。 “既如此,奴婢多言了!”想到这里,她不再多话,起身一礼后说道,“如今帖子已经送到,老祖宗那边还等着回话,奴婢这就回去将姑太太的意思回她。” 贾敏含笑起身,点点头目送她出门。 “怎么了?”直到鸳鸯的轿子抬出后宅,林锐不解的问道。 “我现在还不方便回去,至少要等到你这里有个说法。”贾敏缓缓收敛笑容,“我们府里有些复杂,不太方便和你多说,你只要知道一点,你的位置就是我的面子。” “不就是捧高踩低?”林锐哑然失笑,“王家那位二房太太?” 都现在了,他要是再看不出眼前美妇人与王夫人不和,那也太侮辱智商,更何况还有红楼中,林妹妹入贾府的“待遇”做参考。 亲外甥女上门,两个舅舅一个都没露面,够可以的。 贾敏表情一顿。 “你知道就行,别乱说。”片刻后,她无语的美目一瞪,“听前面说,你已经安排人把信都送出去了?那还好,接下来的几天肯定会陆续有说法,先等等吧。” “我刚才也没和鸳鸯说假话,咱们家里确实需要收拾。”林锐点点头,“特别是人手方面,需要补充许多,我总不能什么事情都安排前面的几个亲兵做,他们打架很行,打交道差的多。” “我这两天派人去打听,看看当初的老人还有多少愿意跟过来。”贾敏表情复杂,“说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他们如何。” “你安排吧!”林锐上去拥住她一语双关,“不要耽误太久。” 贾敏猛的推开他,急急回了里间。 2.20  三春 第二卷 2.20三春 转眼进入七月中旬。 正如林锐对整整二十多封信件预测的那样,大部分根本没收到任何回音,正所谓“人走茶凉”,林如海的死还不干净,其他人选择放弃属于可以理解的范围。 幸好,并非所有人都这样。 后花园,绣楼。 “锐哥哥,这是最后一个吧?”看到他在一份名单上勾勾画画,林黛玉轻轻走过来,“被划掉的都是.....这样一看,还能送来回信的只剩四家。” “幸好,最重要的这家没拒绝。”最后扫一眼名单,林锐长长舒了口气,“都察院那边反应冷淡,对我过去报备的事情完全没在意,只按照正常流程注销了林叔的名字。” “锐哥哥!”林黛玉忍不住哭了出来。 “乖,都过去了!”林锐无奈的叹口气,“吏部那边在我过去注销的时候,林叔专门提过的好友、考功清吏司徐大人专门抽时间见了一面,我也趁机把信件亲手送过去。” “他可有交代?”林黛玉急忙问道。 “让我今晚去家中一趟。”林锐面露苦笑。 “大爷,这怎么说?”雪雁很不解。 “意思是他不想公开暴露我们的关系。”林锐只能叹气,“这已经不错了,好歹还愿意见我,也就是帮忙定下位置,总比那些收到信之后无声无息的好。” “锐哥哥,你准备怎么说?”林黛玉心疼的任他搂住。 “我什么都不用说,听招呼就行。”林锐无奈摇头,“看他的意思,应该是今天就能把我的事情定好,可惜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究竟定在什么地方。” “哥哥准备答应吗?”林黛玉轻声问道。 “不答应怎么办?”林锐松开妹子,挽着她起身向花园中走去,“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尽快定个位置,好坏根本没办法去考虑,再坏也比没有强。 关系路子都是有时效性的,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拖的越久只会越麻烦,徐大人还愿意帮,就已经算十二分的讲良心,如果我再拒绝的话,怕是今后连见都别想再见到他。” “这就是人情冷暖吗?”林黛玉转身抱住他,忍不住落下泪来,“小妹早就在书中看到过此类说法,却一直没有什么感觉,如今算是真的见到了。” “傻瓜,衙门里不就是这个样子吗?”林锐却没什么感觉,还能笑着抱紧她,“正如我刚才所说,人家还愿意帮忙,已经算是非常讲良心,这就够了。” “姑娘不是说,一共四家送来回信吗?”雪雁忍不住问道。 “两个是林叔的同年,一直蹉跎于都察院或者翰林院,年过四十都没能外放升职,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林锐轻轻一叹,“只有一个是工部的姑苏同乡,也是一司郎中。” “工部吗?”林黛玉犹豫起来,“我听说二舅舅也在工部?” “那个更没用。”林锐没有丝毫客气,“他现在任职于工部的屯田清吏司,为五大主事之一,但分管的是陵寝修缮的经费支出与核销等公务,名义权力很大,实际上根本管不到什么。” “这话怎么说?”雪雁完全不解。 “因为这个和内务府及宗人府的权力有冲突。”林锐也觉得他很可怜,“所谓的‘陵寝修造’,工作主要在皇家或是勋贵之家的陵地之中,来头一个比一个大。 平时没事,基本闲着喝茶聊天,有事都是大事,到时候也轮不到他说话,顶多就是根据情况发公文安排,然后实际负责的要么是内务府(皇家),要么是宗人府(勋贵),他能管蛋用?” “锐哥哥!”林黛玉没好气的捶他一下。 “奴婢听说,荣国府不是还有位大老爷吗?”雪雁急忙问道。 “他名义上挂职在‘五军都督府’,是五大都督之一,我不清楚具体是前后左右中的具体哪一个。”说到这里,林锐也叹气,“定级非常高,正一品,实际上早被兵部架空,就是个养老的地方。” 林黛玉:...... “这么说,荣国府连一个能上朝的都没有?”雪雁忍不住了。 “他们?朝堂上的消息,恐怕已经有年头没怎么听说过了。”林锐点点头,“还记得前几天来过的琏二哥吗?他和我一样,身上只挂着一个‘同知’的捐官,实际也是什么都没有的白身。” 雪雁:...... “一座国公府呢,怎么就到这副样子了?”她完全理解不能。 “随他们吧。”林锐现在连自己都没着落,哪会去搭理贾家那帮只会吃祖宗饭的废物,“林妹妹,接下来的几天,我恐怕会忙的顾不上家里,你记得帮帮夫人。” “还用你说?”林黛玉白他一眼,“要不我叫妙玉姐姐一起?” “小东西,人不大,醋劲儿不小。”林锐脑袋一低就要亲亲。 “哼!”林黛玉红着脸一把推开他,拉着雪雁就往回走,“想的倒是美,还不去忙你的仕途经济,我这里可没有公务给你,别耽误了工夫,去吧!” 林锐哑然失笑,目送妹子进门才转身离开。 正如他所说,接下来会很忙,头一件就是今晚的拜访。 只是他没看到,林黛玉回到绣楼就抱住丫鬟,眼泪无声落下。 “姑娘?”雪雁很不解,却也跟着她回到卧房。 “锐哥哥,咱们一大家子,只能辛苦你了。”林黛玉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穿堂中再也看不见,“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啊?”雪雁没跟上思路。 “妙玉姐姐、岫烟姐姐、尤家的两位姐姐,还有在津门忙活的宝琴妹妹、香菱姐姐。”林黛玉轻轻扳着手指,“将来或许还有其他姐姐妹妹,可我只能看着。” “这——”雪雁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爷们儿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我们老爷和太太这么好,不也有两位姨娘伺候着。” “是啊,两个!”林黛玉没好气的按着她咯吱,“还有你!” “啊——咯咯咯!”雪雁笑的喘不过气,“姑娘,奴婢怎么了?” “你是不是当我是傻的?”林黛玉“恨恨的”停下,却又纤手一伸扭住她的耳朵,说话间面颊渐渐变红,“锐哥哥和你.....半个时辰,真当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姑娘!”雪雁吓得瞬间清醒过来,急急忙忙解释,“奴婢知道不该......可也是为了姑娘,锐大爷每日都歇在自己院子里,你刚才说的人,有几个跟着呢!” “难为你!”林黛玉幽幽一叹,轻轻抱着丫鬟躺下。 贴身丫鬟和小姐一体,确实可以“替换”。 “姑娘,你老是这样不好。”雪雁很不忍心,“奴婢记得,这几天太太曾经提过,荣国府那边有不少咱们同龄的姐妹,倒不如哪天过去看看,好歹有个说话的伴儿。” “这——”林黛玉为难起来,“你又不是看不出来,娘亲和锐哥哥都有考虑,不想现在过去,总不能我们两个去吧?那合适吗?” 雪雁犹豫起来。 “若是如此,怕是只能等锐大爷安排。”良久,她也只能摇头。 “锐哥哥!”林黛玉抬头望向前院,俏脸不自觉的浮现出幽怨。 荣国府,后花园。 炎热的天气到了这里,似乎被遍布的绿植冲散许多,阴凉的花草树丛下,三个年岁差不多的妙龄少女正嬉笑着追打,另有三个丫头担心的跟着。 “三姐姐饶命,小妹错了!”惜春累的跑不动,只好无奈求饶。 “现在才知错?晚了!”探春一把抱住她“扭打”起来,“怎么不接着跑了?我还以为你能一直跑下去,让我怎么都追不上呢!” “哎呀,姐姐饶命——咯咯咯!”惜春被咯吱的受不了,只好不断扭来扭去躲避,“你这样要是被外人看到,岂不有损名声?我听说一直在扬州的姑姑已经回京,要是她突然过来......哎呀!” 却是她扭的太厉害,探春一不留神滑了手,让她摔在地上。 “四妹妹,你不要紧吧?摔到哪儿了?”刚才一直含笑看热闹的迎春急忙过来,俏脸上全是担心,“你们就算打闹,怎么也没个注意,这要是摔坏了怎么好?” “我就是不小心——”探春都快哭了。 “哎呀......好疼——”惜春更是苦着脸“哀嚎”。 没想到她这一开口,两个姐姐全都顿住了。 “小蹄子,想吓死我吗?”探春气的一巴掌拍在她身上,“还有心思叫唤,看来摔的不重,我该好好让你再摔一次,看招——” 说完,她就按着妹妹继续咯吱。 笑声立刻充满整个花园。 “三妹妹,刚才你们提到姑姑,听拜望过的二哥哥(贾琏)所说,已经回来有些日子吧?”迎春却想起别的,“按道理,她们现在应该上门,为何始终不见?” 探春这才放过妹妹,边拉她起身边沉吟起来。 “大概是家中的事情尚未收拾好。”良久,她很不自信的说道。 “那又如何?”惜春没忍住,“她们过不来,我们可以过去啊!” 探春和迎春没好气的白她一眼。 2.21  贾敏:为何不是吏部或者户部? 第二卷 2.21贾敏:为何不是吏部或者户部? 当晚。 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徐晋也是文官,自然和林家一样住在翰林街,距离林府不到半里地,走路用不了多久,尤其是林锐没带什么明显的东西,几乎“空手”上门的情况下。 门房明显被交代过,见他到来也没阻拦,直接领着进门。 “坐吧!”片刻后,就在徐家的外书房,徐晋见他起身迎接便摆摆手,待送茶的下人离开后才继续说话,也没有任何的绕圈子,“你的事情,我这几天已经安排好。 你当初在扬州,挂着知府下属的通判职务,但吏部的告身存档写的非常清楚,从来没有你的记录,不要紧,这几天我已经让人做好后补上了,今后都会以此为据。” “多谢徐印君(吏部郎中雅称)!”林锐急忙行礼。 按理说,眼前之人是林如海的至交好友,此时应该使用“世叔”或者类似的亲近称呼,但上次见面让他明白,人家不见得愿意。 那还不如老实说话,好歹不至于得罪人。 “我今晚让你过来,想必你也明白。”徐晋一点就过,“这次由扬州各衙门联名上的报功折子,已经过了通政司,陛下也在看完后做了批复,备言如海兄功劳,叹息天不假年。” 听到这里,林锐的心底慢慢沉了下去。 靖安帝当然还记得林如海,也知道他立了功,这么长时间都过去了,却一句没提加赏或者“死后哀荣”,也没有慰问林家,显然是已经知道内幕,决定要瞒下。 没什么意外的话,今晚他的事情确定后,林如海的“收尾安排”才会陆续出来,但已经不需要指望太多,皇帝既然已经亮明了息事宁人的态度,下面还会有谁多事? 就好比曾经的“交情”,如今一大半都没了。 林如海毕竟离开京城太久,只凭书信能维持住什么?要是他依然简在帝心、天子心腹,事情当然好说,可他现在已经死了,再指望谁能全力帮助,纯粹想的太多。 怪不得贾敏回来后,多次给宫里递牌子,却始终没有受到到皇后的召见,原以为是人家太忙,现在看来,是知道办不了,干脆没有表态,一切等尘埃落定。 或者说,是在等靖安帝的态度。 现在已经清晰了。 “多谢徐印君提醒。”沉思良久,林锐表情压抑的起身行礼。 “你明白就好!”徐晋轻轻一叹,对此显然也感同身受,“正所谓‘雷霆雨露皆为君恩’,朝堂上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如海兄的事情我也打听过,确实有些不大好说。 不过,你回来后去都察院和吏部报备的事情,我已经通过(吏部)赵阁老禀明陛下,得他允许后才有进一步的安排,这些天难为你一直等着,到如今算是有了结果。” 这话让林锐更加压抑。 徐晋并没有全力帮忙,但好歹通过自己的渠道帮他将事情“上达天听”,而且是在等到靖安帝的态度后,才正式为他运作安排将来的职务,至少不是旁观。 幸好,现在的结果还可以接受。 “不知这次——”他忍不住躬身问道。 “此次抄检盐商程家与何家,共得银二百七十万两。”徐晋说到这里,让他忍不住心头抽搐,“极大的充足了国库,让朝廷许多事情方便起来,此功不可不赏。” 两大盐商一千五百万两的家产,送到京城只剩二百七十万两。 就这都是现在的数字,将来真正下发的时候,还能剩多少? 但林锐明知如此,又能怎么样? “此乃分内之事,不敢言功。”当然只能表态。 “你原任扬州府通判,正六品实缺加从五品同知衔。”徐晋见他如此识趣,这才继续开口,“以功而论,足以官升两级,但因为是调入京中,按例只能升一级。 经过本官与尚书大人商议,清查当前各处缺额情况,最后决定给你安排正五品实缺,也就是一司郎中,定在兵部,为武库清吏司郎中,相信你能明白。” 林锐愣住了。 兵部......怎么说呢? 还是那句话,大周承明制。 机构设置上,朝廷掌管兵事的衙门理论上有两个,也就是同时存在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原本是为了制衡,基本上,只要是这边有的职能,那边肯定也有。 按照太祖立国时的规定,大致是前者平时管,后者战时用。 问题是,怎么区分平时还是战时?国内没有战争,边关的冲突算不算?涉及到兵马调动,谁来批条子?皇帝喜欢兵部尚书,不搭理五军都督府怎么办? 特别是绵延到现在,随着“文贵武贱”问题的越发严重,纯粹由武勋掌握的五军都督府基本废了,除了用于挂名领俸禄之外,几乎什么都管不着。 幸好皇家也不傻。 自太上皇初年开始,就实际上放弃了五军都督府,兵部尚书默认武勋出任,左右侍郎也有一个是武勋,另一个必然是文官,前者如果掌握升迁、记功等军务,后者肯定把着钱粮、物资等后勤。 但是,这也造成了兵部与其他五部的隔阂,虽然同为朝廷六部,如今的兵部尚书牛继宗,却是六大阁老中唯一的武勋,要是能和他们合得来才怪了。 再加上两个侍郎分属文武,同样各自捣乱、互相拆台,内斗问题在整个朝廷都出名,幸好武库清吏司属于军械部分,天然就在兵部左侍郎的麾下。 兵部下属的郎中共四人,这里真的是肥缺,够照顾了。 显然,上面也知道林如海遇刺的内幕,算是补偿给他,问题是整个兵部斗的乌眼鸡一般,他这个捐官非科班出身、文武两不靠的新任郎中,真的合适吗? “多谢印君!”不管合不合适,林锐都只能听命。 “也是因为听到你的事情,赵阁老才提起的。”徐晋并未在意他的态度,“你在扬州的功劳朝廷都知道,带兵就算了,不是还搞过一种很好用的火铳吗?想必对戎器之事可以胜任。” “大人放心,卑职定然全力以赴!”林锐立刻表态。 “好了,这是你的。”徐晋含笑起身,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只信封和一个皮囊,“告身、官印都在这里,你拿回去自己看吧,官服要去内务府定,怕是还得等些时日。 吏部这边所有的手续都已经完成,也都送了过去,但兵部内部尚在调整,暂时不太方便,正好你刚从扬州回来,想必还有不少事情需要收拾,上任的话,就定在下个月初!” 也就是位置还没调整好,前任尚未交卸。 “卑职明白!”林锐彻底松了口气。 “如此便好!”徐晋点点头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卑职告辞!”林锐躬身一礼,顺便从怀中抽出一只信封放下。 徐晋只顾喝茶,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林锐默默走出徐家,表情复杂的回头看着侧门关闭。 他明白,这里以后不用再来。 至少,短时间内不用了。 在徐家的时间并不长,等他回到家中时,发现正房亮着灯。 厅中只坐着三人,贾敏居中、林黛玉和妙玉分坐东西两侧,看表情就知道是在等他,因为明知道有事商量,自然不会再留丫鬟。 “怎么样?”眼见他进门,贾敏忍不住站起来。 “还好!”看到眼前三人,林锐忍不住露出放松的笑容,边说边将告身和官印取出,轻轻放在茶几上,“徐大人直接给的,虽说他并未全力帮忙运作,到底也算尽到心了。” 三女齐齐表情一亮。 “锐哥哥,这就是官印吗?”林黛玉第一时间“抢走”皮囊。 “林叔又不是没有,你没见过?”林锐一愣。 林黛玉白他一眼,笑嘻嘻和“挤”过来的妙玉一起把玩。 “此物最是重要,更是官员的立身之本,如何会带到内宅让妇人玩闹?”贾敏说的严肃,自己也忍不住拿起告身,但刚一翻阅就慢慢露出严肃的表情,“兵部?” “兵部!”林锐缓缓点头。 “为何不是吏部或者户部?”贾敏放下告身喃喃自语。 朝廷六部虽说一向并称,其实也分高低,名义上最强的自然是礼部,尚书人称“文华之宗”,但下属各司大部分是清水衙门,真正公认最好的两部,正是吏部和户部。 一管人事,一管财务。 林如海最后定的升迁位置是户部左侍郎,徐晋是吏部的郎中。 乍一看,好像林锐最大的可能是这两个方向。 “现在能有位置就不错了。”但他很清醒,明白根本问题。 “罢了!”贾敏轻轻一叹,“虽不是吏部或者户部,幸好放在了兵部,我在武勋各家还是能找到一点交情的,更何况你接的是武库清吏司,今后更方便。” “多谢夫人!”林锐自然高兴。 “大爷何时上任?”眼见大事聊完,妙玉才笑着问道。 “下月初,接下来正好方便走走。”林锐说着就看向美妇人。 “我明日就让人给荣国府送帖子。”贾敏明白他的意思。 其实,林家能称“亲戚”的,暂时就剩这里。 2.22  薛宝琴:为何不见姑姑? 第二卷 2.22薛宝琴:为何不见姑姑? 所谓“双喜临门”,说的大概就是现在的林府。 次日中午,就在贾敏安排人将拜帖送去荣国府、也收到回帖定下上门时间的时候,大门外突然一阵嘈杂,就见一溜车马停下。 “锐大哥!”其中一辆车直接走大门进入正院,没等停稳就已经车门打开,一身男装的薛宝琴丝毫没回避,俏脸含笑跳下来,嬉闹着望着迎上来的高大身影。 “琴妹妹!”看到小船娘回来,林锐忍不住有些激动。 哪怕早知道她从小到处跑,现在毕竟是封建时代,以女子之身行男子之事,到底还是没办法让人完全放心,见不到人就紧张很正常。 “家里人都还好吗?”薛宝琴主动上来挽住他。 “虽说没想到你现在回来,大家正好都在。”林锐扫一眼周围正在收拾的下人,见他们全都低头“忙碌”,这才无奈的瞪了小船娘一眼,“走吧,这几天大家其实都很想你。” “嘻嘻!” “我记得你说过,最少要半个月才能完事儿。”两人说话间已经进入穿堂,林锐领着小船娘直奔后花园,说到这里顿住脚步看向她,“这也就十天吧?怎么提前了?” “那要多谢朝廷的消息。”薛宝琴拉着他继续走,俏脸却露出不屑之色,“如今天下皆知,明年是太上皇整寿,必然要大庆大办的,到时候许多东西都要受影响。” “丝绸锦帛?”林锐已经明白过来。 “江南最好的丝绸、绣品,大部分在三大织造的掌握中。”薛宝琴点点头,“明年必然要先紧着宫中所需,能放出来的货品要么不够用,要么就次一等,哪一个都不是商家想要的。” “不是还有什么‘时新款’吗?”林锐依然不放心,“今年的货品存到明年,款式过时了吧?到时候还能卖得出去吗?” “哪有这么快!”正好两人走到绣楼门口,已经在厅中等候的林妹妹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来,“虽说放眼江南之地,自古织造繁盛,也没有一年换一次花样的规矩吧?” “林姐姐!”薛宝琴立刻“狠心放弃”某人,笑着上去抱住小傲娇,又向旁边的大傲娇点点头才继续说道,“可不就是如此吗?织品花样换的再快,少说也得三两年! 不论是谁收了我的货,存到明年照样挣银子,拖的时间太长只会便宜别人,可不就卖的飞快?若不是还有其他事情耽误不少工夫,早几天我就该回来了。” 林锐无语的瞪她一眼,换回可爱鬼脸一个。 “还是不太够吧?”充当“丫鬟”职责的邢岫烟笑着为几人倒茶,“我记得琴姑娘这一队船,运的不只有丝绸锦帛,其他货品也不少,难不成也能这么好卖?” “自然不能,我说的耽误工夫就是这个。”薛宝琴面露毫不掩饰的傲然,“谁想要我的丝绸,就要带着其他货,前者还需加价一成,他们再不愿意也得老实听话。” “强行摊派?”林锐笑着调侃一句。 “谁不想要谁就别要,横竖有人买。”薛宝琴才不惯着,“再说我运的都是上等货,也不会坑朋友,最多就是他们本来不做其他生意,大不了接货后盘出去,还能再挣一份中转呢。 这一趟超过六万两的收成,比原本的预期多出两成,里面虽说有丝绸涨价的原因,省去的库存银子也是大头,等到明年江南没货的消息传出去,市价最少要涨三成,你看谁不要?” “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林锐没好气的“夸赞”了一下“哈耶克的大手”,“琴妹妹年纪不大,心思倒是不少。” “哼!”薛宝琴傲娇的甩他一记白眼,“多谢夸奖!” “船呢?”林锐其实更关心另一件事。 “这也是耽误工夫的原因。”薛宝琴终于露出无奈之色,“津门港口里所有地方都是有主的,想停靠就要给银子,问题是我这一队船不说数量,怕是会停许久才行。 到时候要给他们多少银子?更何况是在北地,稍微有些门路的都知道,我们薛家的丰字号来自江南,一个个都等着狠狠宰一刀呢,我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如愿?” 说完她就扫视众人,俏脸上全是“快问我”的可爱样儿。 “怎么解决的?”林锐自然从善如流。 “我在津门以南拿下了一个小渔村。”薛宝琴得意的一口气喝完茶水,却把空杯子推到某人面前敲敲,“横竖这次用的都是河海通用船只,若不然还真不好停呢!” “聪明的丫头!”林锐笑着给她倒上茶,真心实意的夸奖。 真正的海船往往底部尖锐、吃水深,必须用专门的深水码头才行;内河船只却以平底为主,对停靠泊位的要求很低,基本上是个码头就能凑合。 “琴妹妹要停多久?”林黛玉关心的问道。 “总要一个多月才行。”薛宝琴早有考虑,“一路辛苦从江南跑过来,不能空着船回去吧?想要凑够货物装满,没点儿时间可做不到,我已经安排下人去办了。” “怪不得你今天回来时带的人不多,大部分还都是我留在你身边护卫的。”林锐这才明白过来,“你应该是联系的那些买过货的商家吧?” “若是当真人生地不熟,别说一个多月,怕是三五个月都难说能凑够。”薛宝琴自然点头,“谁都知道低买高卖,南北运货挣的就是这一点,既然都能挣银子,干嘛不给自己人挣? 外人想要插手非常困难,小妹只是挂着家里的名头,这才方便许多;倒是另有一事,锐哥哥在江南时买下的丰字号京畿区域铺面,小妹也安排人去查看了。” “多谢琴妹妹!”林锐见她一提就过,明白是不想现在谈。 在场的林黛玉根本没注意这方面事情,倒是妙玉主仆很是惊讶的看看小船娘,因为她们非常清楚,丰字号在江南有多出名。 “为何不见姑姑?”薛宝琴及时转移话题。 “母亲听到琴妹妹过来也很高兴,只是今日稍有不适,现在后宅休息。”林黛玉急忙解释,省的被误认为不想见,“等一下午饭的时候自会相见,还请妹妹别嫌生分。” “林姐姐哪里话!”薛宝琴其实还有些疑惑,但没再多问。 贾敏虽然是长辈,但因为这年月普遍的早婚早育,其实刚刚三十出头,心态非常年轻,又出身显贵、没啥压力,平时很轻松就能和家里年轻一代玩到一起。 在江南的时候,和女儿、侄女们打闹的事情都常有。 今天没过来,其他人或许疑惑,林锐却明白她在躲着什么。 自从他越来越明显的表露出心思后,贾敏开始尽量避免与他的单独见面,也尽可能减少平时接触,显然是希望他自己放弃。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出来。 跑? 你跑得了吗? “锐哥哥?”薛宝琴不解的看着他。 “没事!”林锐急忙摇摇头,顺便拉走话题,“可惜你今天来的有些太急了,这会儿也没法再让厨房调整菜品,幸好现在用的下人多是从你那里借的,口味上应该符合你的习惯。” “那有什么?我又不忌口。”薛宝琴并未在意。 “行,你们玩吧!”林锐含笑起身。 目送他离开后,几个姑娘嬉笑打闹不提。 荣国府,贾母院。 王熙凤进入花厅的时候,发现老太太依然在把玩一份红帖。 “哎呦呦,老祖宗还看呢?”她立刻摆出一副“吃醋”的样子,噘着嘴抱怨,“姑姑虽说离京多年、好不容易回来,那也不至于让您想到这地步吧? 她还没来呢,您就一天天的盯着,弄得我们这些小字辈全都迷糊,难不成一个远在二里地外的姑姑,比这么多姑娘媳妇都要强吗?这可真真是伤了人心——” 说完,她还从袖袋中抽出一只手绢,缩着头不断擦拭眼角。 结果不但没得到同情,连随后赶来的其他人也都笑起来。 “你呀!”贾母放下红帖,将她拉到身边坐下,“就不能好好想一想,敏儿怎么会这时候让人送来帖子,为何前几天没有。” “老祖宗,可是有什么事情?”很少说话的李纨突然开口。 “我得到消息,他们家那个锐小子定了位置。”贾母的表情有些复杂,“镇国公府送来的,武库清吏司郎中,今后就在兵部衙门里吃饭了。” 她这话一出口,探春立刻起身,摆手示意所有下人退出去。 “牛家那片儿?”王熙凤脱口而出,“不是挺好?” “可是,这事儿是吏部直接定下,并未与兵部商量。”贾母皱着眉头,“牛家只得了宫里的传话,到底还是有些让人不舒服。” “老祖宗的意思呢?”探春急忙问道。 “兵部到底是牛家的。”王熙凤突然接话。 “不错!”贾母缓缓点头,“进了庙,总该拜拜门。” “老祖宗是怕姑姑不懂?”探春担心的问道。 “我更怕牛家误会什么。” 2.23  林黛玉:琴妹妹和锐哥哥—— 第二卷 2.23林黛玉:琴妹妹和锐哥哥—— 当晚,林府东跨中院,倒座外书房。 扫一眼眼前跪地的年轻男子,林锐皱着眉头翻阅账册。 “就这样?”良久,他阴着脸站起来,“挺有意思。” “不瞒锐大哥,小妹查验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薛宝琴同样板着小脸,“丰字号在津门两家分号,一个是绸缎庄,一个是杂货行,都是全靠我们的船队才能过活,按理说应该老实。 没想到看见我过去,竟然还敢作妖,若不是你留下的二十个亲兵照应,恐怕他们真会做出更凶狠的事情,更别说我让人把去岁的账册拿出来后,看到里面这副鬼样子。” “最挣钱的生意加上最畅通的商路,绸缎庄竟敢说一年盈利不到两千两,杂货行那边更厉害,竟然赔了!”林锐一把抓起账册扔在地上,又忍不住踩了两脚,“好得很啊!” “津门镇是港口,我们的船队常年来往,尚且到了这种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其他地方怕是更难说。”薛宝琴也气的不轻,怪不得上午刚来时,她不愿当着其他姑娘的面讨论。 自家生意弄成这副鸟样,太特么丢人了。 “你怎么处置的?”林锐接着问道。 “这等不知死的奴才,难不成还要留着吗?”薛宝琴恨恨的瞪着地上的账册,“可惜,小妹在津门没有什么衙门里的路子,虽说报官抄了他们,大部分好处却都被衙狗子吃了。” 林锐明白她的意思。 两家店铺是薛家的,有房契;人是薛家家奴,有身契。 按理说,有这两样东西在,想处置很难吗? 不好意思,真的很难。 薛家在北方没多少势力,薛宝琴能不出事,都要靠林锐交给他带在身边的亲兵保护,抄家根本做不到,那就只能报官解决,问题是这年月的官府,看到银子可比亲爹亲多了。 抄了,又等于没抄,因为好处全被他们吃了。 理由都是现成的,一个“赃物”就行,想要回来怕是得等下辈子才有希望,就这都得算人家“讲良心”,要不然再找个理由,把主家抓起来继续扒皮。 所以,封建时代的富商永远都不想和官府打交道。 “那也要抄!”林锐的态度却很坚决,“不是还剩下十八家没有处置吗?全都报官抄了,告诉当地官府,好处我们全不要,就是一定要灭了这些不知死的狗奴才!” “锐大哥放心,小妹也是这样想的。”薛宝琴立刻表态。 “让他去?”林锐指了指地上跪着的青年男子。 “他的父亲张德辉,已经担任丰字号的总掌柜多年,他也是薛家的家生子。”薛宝琴点点头,“锐大哥,我知道你接下来的日子里会很忙,恐怕顾不上生意,事情总要有人做的。” “那就他吧。”林锐知道她说的对,“我没有这方面的人手。” 不仅他没有相关的人手,林家也没有。 林如海一场遇刺,直接清空了所有的仆婢奴才,也基本干掉了林家“体系”的中高层,只剩下面庄子和铺面的庄头、掌柜,如果拖上三两年,估计会和薛家在北方的生意一样失控。 红楼中,贾家自己身边的奴才全都是蛀虫,直接导致了对自家几乎所有产业的失控,比如家里多个庄子的总庄头乌进忠、乌进孝兄弟俩,一年就给送来几千两的收成。 这种情况下,贾家只知道银子没了,竟然看不出哪儿有问题。 “锐大哥还得继续给他派几个亲兵,随身保护才行。”薛宝琴脸上露出恨色,“连津门那边的分部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只会更坏。” “三十个,反正我暂时用不着太多,这府里只有东跨前院留着二十个,剩下的都去了城外的庄子。”林锐当然不反对,“现在有一个问题,拿下这些铺面之后呢?” 还要有人管理,总不能今后就靠出租门面来挣钱吧? 问题是,林锐手底下根本没有这方面的人才。 他当初买下这些铺面的时候,其实有些太冲动,只想着赶紧把手里的现银花出去一部分,没考虑太多,直到在船上闲着没事儿的时候才想起来,买下的生意根本没人管理。 “张路,你先出去。”薛宝琴先摆手把下人打发走,这才笑嘻嘻的跑到他身前,搬个小板凳坐下,螓首趴在他的大腿上,“锐哥哥不放心小妹吗?” “淘气!”林锐爱怜的拍拍她的脑袋,“我该相信吗?” “总不会让锐哥哥失望。”薛宝琴扬起俏脸,表情严肃的与他对望,良久才重新趴在他大腿上,“今后我会及时和姑姑商量,还有妙玉姐姐也可以——” “她有别的事情,你安排便好。”林锐没再让她继续说。 两人都很自觉的避开了林黛玉,因为都知道她不是这路人。 “既如此,小妹就多管些,省的耽误锐了哥哥工夫。”薛宝琴这才站起来点点头,“夜已深,不打扰锐大哥歇息,我这就回去了。” “你准备住哪儿?”林锐笑着问道。 “还是去闹林姐姐吧,横竖她那里地方大。”薛宝琴说话的工夫已经站起来,“小妹来之前已经安排香菱过去,现在应该收拾完了。” “琴妹妹好走!”林锐点点头,顺手揉乱了她的发髻。 薛宝琴没好气的捶他一下,熟练掏出玳瑁发夹收拾好。 目送小船娘离开,林锐轻轻舒了口气。 “琴妹妹走了?”片刻后,大概是听见门响,妙玉走进房内。 “走了!”林锐点点头,“她一个姑娘家小小的年纪,在商事和海贸上竟有如此能耐,真是个难得的天才,别说一般男子,他哥哥薛蝌自小跟着薛家二叔,怕也差的远。” “天分这东西,外人学不来。”妙玉轻笑着任他揽住。 “走吧,有她在,今后我们不用再考虑钱的问题了。”林锐搂着大傲娇,缓缓出门向卧房走去,还没忘记吹灭蜡烛,顺便带上房门。 “哦?”却不想妙玉似笑非笑仰头望着他,“人家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总有嫁人的时候,到时候我的林大人又该找谁去管着呢?” “淘气,吃醋了?”林锐笑着低头长吻,良久才放开,“昨日我得了实缺,今日林妹妹回来,可称一句‘双喜临门’,倒不如干脆再进一步,‘三喜临门’如何?” 望着他火热的目光,妙玉慢慢俏脸变红,羞涩的伏在他胸口。 但仅仅片刻,她突然一把推开。 “想得美!” 望着她急急忙忙奔入东厢,还不忘关门上闩,林锐笑了出来。 稍一考虑,他就转身向西厢房走去。 听到动静的尤二姐已经打开门,宜嗔宜喜的俏脸正望着他。 后花园,绣楼,二层卧房。 薛宝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因为身边还有人在烙饼。 “林姐姐,还不睡吗?”她无奈的抱怨,“夜深了呢!” “吵醒你了?”林黛玉也很抱歉,“我一向觉浅睡的晚,经常还会半夜睡不着,雪雁都被我打发出去了,想不到你会过来陪着。” 眼见如此,薛宝琴干脆拉着她坐起来靠在床头。 “可是有什么心事?”她忍不住轻轻搂住小傲娇。 “你回来这么晚——”林黛玉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是从锐哥哥那里?什么事情白天不能商量,还得晚上过去悄悄说?” “林姐姐!”薛宝琴被气笑了,“小妹也能让你吃醋吗?” 林黛玉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认真的看着小船娘。 “倒不是——”良久,她轻声说道,“就是想知道你们商量什么。” “行吧!”薛宝琴无奈了,只好把生意上的事情考虑一遍,挑简单的说几样,然后在她迷茫的表情中笑道,“林姐姐听明白了吗?” 林黛玉面颊一红,羞恼的捶她几下。 “死丫头,就会骗人。”良久,她没好气的放过小船娘,“刚说的都是生意上的具体事务吧?我可不相信锐哥哥有空听你说这个!” “好姐姐,我还能骗你不成?”薛宝琴稍作调整,钻到她怀里蹭了蹭,“确实还有不少大事,只是怕污了你的耳朵就没说,比如底下奴才的处置,还有和官府打交道之类。” “罢了!”林黛玉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没再追问,犹豫了片刻说起另一件事,“琴妹妹和锐哥哥——嗯,我是说妙玉姐姐和尤家两位姐姐好吗?” “噗嗤——”薛宝琴再也忍不住,笑的抱着她不撒手,“我的傻姐姐,吃醋就直说,锐大哥身边向来少不了人,你不怕酸死啊?” 林黛玉羞的说不出话,干脆按着她咯吱起来。 “琴妹妹呢?”良久,她幽怨的抱住小船娘。 “林姐姐以为,小妹为何如此?”薛宝琴认真的看着她。 “怎么说?”林黛玉没明白。 “小妹自诩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一个如锐大哥这般,不介意内眷管事的。”薛宝琴轻声说道,“就好比刚才的生意,姑姑平日里可曾向你提过?” “这样吗?”林黛玉慢慢放松下来,“锐哥哥确实如此!” 2.24  薛宝钗:都得锐大哥帮衬 第二卷 2.24薛宝钗:都得锐大哥帮衬 次日一早,林锐完成日常锻炼就直奔后花园。 因为他忘了一件很重要也很没用的事情。 “哎呀,大爷怎么来了!”刚进大门,就见正好在客厅中拿东西的雪雁迎上来,推着他往外走,“我们姑娘还没起呢,你进来算怎么回事?” 林锐一愣,看看已经升起的太阳,面露无语之色。 还有楼梯上,看到他急忙退回去的香菱,似乎有些紧张。 “我进去又怎么了!”眼看没人,他干脆一把推着丫鬟吻住。 “大爷——”良久,雪雁软软的任他搂着,却还是尽着丫鬟的责任,“真不能去,奴婢明白将来.....到底还有个脸面呢,我们姑娘又是小性的,生气了不好哄。” “还得多久?”林锐又没毛病,干嘛非要去堵妹子被窝? 嗯?好像确实挺有意思的样子? “少说也得一炷香往上,总要耽误挺长。”雪雁想了想答道。 “不短了!”眼看没什么事,林锐忍不住搂紧丫鬟坏笑起来。 “大爷!”雪雁还能看不出他的意思? 可就是不知怎么的,身上突然软的厉害,只好任他抱到不远处的花丛中,幸好现在林家下人少,整个后花园除去绣楼再无外人。 “雪雁,怎么还不来伺候?”也不知过了多久,楼上传来招呼。 丫鬟终于站起来,先拭去嘴角的痕迹,这才羞恼的捶打几下厚脸皮的某人,还得扶着他才能站起来,拖着发软的双腿尽快回去。 又等了半刻钟的样子,林锐才快步进入绣楼客厅。 “锐哥哥,今天怎么这么早?”看他进门,林黛玉亲自倒茶。 “正好有件麻烦事儿,我实在办不了,就想起妹妹。”林锐也没绕圈子,一边坐上长榻一边说道,“这不是我刚定了实缺吗?按照朝廷惯例,新官上任是要上谢表的,尤其是京中更是如此。” “这——”林黛玉面露难色,“小妹也没做过啊!” “我记得咱们带回来的东西里面,有不少是叔叔的。”林锐当然考虑过,“其中包括许多曾经的公文、奏折之类,肯定也有一些常例的请安问候折子,你照着来就行。 反正谁都知道我是捐官,而且之前一直带兵,文笔和字迹差很正常——差点儿忘了,妹妹的书法真的很好,那不是又省掉一件麻烦事吗?内容差些都能理解。” “既如此,小妹权且试试,锐哥哥莫要嫌弃!”林黛玉这才犹豫着点点头,“只是不知这里面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应该不会惹麻烦吧?” “小心躲开避讳就行,我之前听叔叔提过。”林锐其实不懂。 但无所谓。 公文这东西说复杂确实复杂,一堆的各类话术,一般人要是没有提前准备,看都不一定看得懂;但要说简单,其实也简单,因为重点是说事儿,能说清楚就没谁会闲得无聊抠字眼。 又不是某清,动不动随机抽取小可爱,从文笔中找理由灭门。 “那就好!”林黛玉总算松口气。 “其实,你不用想太多,这类常例性的折子根本没人看,基本扫个开头知道怎么回事后,就会被收起存档。”林锐笑着安慰,“更何况我现在身份不够。 若是那些阁老大员,不论折子如何,陛下好歹都得看看,必要时还需批复,如果我这样五六品小官的常例折子都要看,陛下就算是铁打的也得累散架。” 比如干了不如不干的崇祯帝,比如确实很能干的雍正帝。 “既如此,小妹就放肆了!”林黛玉看起来也很高兴。 想想其实不奇怪,谁学了东西不想显摆?她的文学素养其实已经远超绝大多数男子,却只能限于性别困在闺阁中,要说心里没想法,那才是奇怪了。 “可惜宝姐姐不在,若不然还能帮帮。”刚下楼的薛宝琴笑道。 “她?”林锐稍微一愣就反应过来,这话应该没毛病。 薛宝钗称得上是古典闺秀的样板式人物,但这不代表她真的完全循规蹈矩、死板教条,比如在《西厢记》问题上,她只听一句诗文就猜出来历,必然也是偷偷看过的。 推而广之,懂一些更“高档”的东西很正常。 “宝姐姐自小就跟随大伯,打理家中产业。”果然,薛宝琴已经含笑解释起来,“平日无事的时候,小妹数次见她翻看一些衙门方面的东西,比如只发到县衙一级的《邸报》。” “做生意也得明白朝廷大政方针。”林锐明白她的意思。 这话不只是封建时代,现代一样如此。 “看的多了,以宝姐姐的才智,想来写点不难。”薛宝琴轻声说道,“可惜她如今远在金陵,再是如何都不可能帮上京城的事情。” 两人说的轻松,都没注意到身边林黛玉脸上的不服气。 “锐哥哥,什么时候要?”她突然问道。 “不急,我得下月初上任,这月底之前送上去就行。”林锐没注意到小傲娇的心思,“现在开始算的话,怎么着也有个十天八天。” “锐哥哥放心!”林黛玉立刻点头。 “既如此,不打扰你们玩闹,我先回去。”事情办完,林锐起身离开,“琴妹妹,京畿地区丰字号的事情,平时你看着安排,有什么不好办的地方再找我。” “小妹明白!”薛宝琴甜甜一笑。 目送他离开后,姐妹俩自己打闹不提。 这边,林锐有些走神,主要是考虑上任后的事情,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肯定得烧起来,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必须要让下面的人看到。 其实好安排,只需把他的“抬枪”标准化量产即可,现在的大周军中火器众多,但大部分都是前明一直延续下来的,什么神火飞鸦、一窝蜂之类,早过时了。 相比之下,抬枪已经称得上“先进”,最主要是没啥技术含量且作用明显,能够在短时间内起效,让人看到成绩,这比搞什么“大项目”要好得多。 想到这里,他觉得应该列个计划出来,于是大步离开,全没注意在他进入正院穿堂时,后宅正房门口立着一道倩影,俏脸显出的表情非常复杂。 金陵,薛家,内宅。 薛宝钗一脸无奈的放下手中信纸,起身向客厅迎去。 “乖囡,今天怎么了?”薛太太一进门就挽住她,“我听莺儿说,你有很重要的事情商量,到底怎么了?你大哥不是在——” “就是我大哥。”薛宝钗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自他离开金陵‘流放’后,我已经不止一次收到分部上报,说他一到地方就去柜上支银子,而且开口就是几百上千的要。” “这有什么,不就是花点儿银子吗?”薛太太完全无所谓。 “妈妈,这不是银子的问题。”薛宝钗真的很头疼,“虽说冯家的案子好歹算过去了,他到底还顶着‘流放’的名头呢,幸好这种事情向来是民不告官不究。 话虽如此,到底还是要小心为上,咱们生意做的大,明里暗里不知道得罪多少人,要是真有谁铁了心撕咬,妈妈觉得知府大人会不会真把他流放到琼州去?” “不会吧?”薛太太表情一僵,“他可是收了银子的——” “我的妈妈,官字两张口,难不成咱们还有胆子和他撕破脸吗?”薛宝钗被气笑了,“再说了,人家愿意帮忙运作,看的是林家还有锐大哥的情分,可不是咱们的银子。” “那你说怎么办?”薛太太急忙问道。 “不能在江南呆着了。”薛宝钗银牙轻咬,“你找份生意让哥哥去跑,成败赔赚都无所谓,总要做个样子,若不然,银子没了还能继续挣,万一知府大人生气,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 “乖囡,还是你聪明!”薛太太满意的点点头,“我这就去你二叔府上,让你蝌兄弟帮忙派人送个信,什么生意不生意的,倒不如干脆让他往远了跑。” “妈妈莫要忘了。”薛宝钗总算松口气,想了想又回到里间,拿出两封信放在茶几上,“这是琴妹妹让人送来的,一封是刚到津门的回报,另一封是前几天的安排。” “哦?”薛太太急忙翻阅起来,片刻后才放下,刚刚放松下来的表情再次收起,“那边都到这份上了?津门镇啊,多少年都是你二叔船队的落脚,分部竟然连琴丫头都敢算计?” “妈妈,女儿虽说知道那边......到底没想这么坏。”薛宝钗无奈点头,“琴妹妹说,他准备和锐大哥商量着全处置了,铺面之类财货就罢了,横竖已经发卖,身契都在咱们名下呢。” “随那丫头处置!”薛太太一脸怒气,“这等狗奴才,不早早打发处置了,难不成留着恶心人吗?真没想到,当初看他们一个个听话能干才放出去,这才几年就变了?” “是啊!”薛宝钗表情一顿,“想要处置都得锐大哥帮衬。” “乖囡?”薛太太看出她的担忧。 “妈妈,你说咱们也去京城如何?” “啊?” 2.25  贾敏:这么个“如宝似玉”? 第二卷 2.25贾敏:这么个“如宝似玉”? 又是数日过去,七月进入下旬。 这天虽然不是年节,荣国府从上到下却都显得喜气洋洋,因为出门后十多年在江南的大小姐,如今总算回来了,而且还是带着一家人都来。 久未回门的姑娘,第一时间自然是看望老人。 “母亲安好!”贾母院花厅,当着周围一圈姑娘媳妇的面,贾敏美目含泪缓缓跪下,“拖了这么些年没来看望,都是女儿的不是!”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老太太也是真情流露,娘俩当初虽说有过分歧,到底血浓于水,说话间已经忍不住起身,上前扶着女儿起来,“回来就好!” 贾敏这才顺势起身,美目扫视周围。 却见厅中香风阵阵,宛若盛开的大花园,一个个姑娘媳妇在她进门后全都起身,再加上身后侍立的丫鬟,愣是弄出了“屏风”的效果,让人看了倍感欣慰。 “见过大嫂、二嫂!”她松开老太太,轻轻向两个平辈屈身。 “妹妹客气了!”王夫人还是一副菩萨相没开口,邢夫人笑着招呼,又指指她身后一直没说话的林妹妹,“这是你那丫头吧?可怜见的,都已经这么大了。” “玉儿,还不叫人?”贾敏笑着点头。 “见过大舅母、二舅母!”林黛玉怯生生的躬身万福。 “好了,都是一家人,以后有的是机会相见。”贾母没等两人说话就直接走上前,一把揽住林妹妹向中间的长榻走去,“要不是你们刚回来,忙着收拾东西,我都想提前接你们过来住几天。” “哪里需要母亲辛苦?”贾敏笑归笑,却半句不提“小住”。 荣国府两位太太招呼完,也都各自“归位”不再开口。 直到众人依次落座,才轮到小辈们上前行礼。 “见过姑母!”以王熙凤打头,李纨和三春一起上前拜见。 “好、好!”见到这么多晚辈,贾敏也笑开了花,急忙摆手示意免礼,这才转头问道,“我带了些小东西,等下你们分分,不是还有一位史家的姑娘吗?怎么不见?” “云丫头正好被接回去,今天错过了。”贾母看着众人,“还有东府里的娘俩,蓉哥儿媳妇身上不大爽利,今天报了假没来,真可惜你看不见,那可是咱们两府年轻媳妇的头一个!” “早听说这个孙媳妇,是女儿没福。”贾敏并未多问。 “哎哟哟,老祖宗每次都这么说!”王熙凤一脸“不满”,“我就不信了,咱们家里这么多的姐姐妹妹,难不成都赶不上她一个?” “这是你琏侄儿家的凤丫头,自小跑来咱们府里,就算没嫁过来也熟得很,真真一个泼皮破落户,你只管招呼她‘凤辣子’便是。”贾母搂着林妹妹调侃。 “我倒是看着不错。”贾敏笑着点点头。 她年轻时就跟着管家,很清楚一点,这份“工作”要是没点儿脾气的话,绝对压不住底下的刁奴,爽利干脆才是该有的性格,这是她当初看不上王夫人的最根本原因之一。 整天摆着一副菩萨相,给谁看呢? 装的时间太长,把自己也装迷糊了吧? “那你可要慢慢看着。”贾母笑着指指三春,“她们都是你的小侄女,我在信里说过,最大的是你大哥家的迎春丫头,中间是你二哥家的探春丫头,最小这个是你敬大哥的小女儿,惜春丫头。” “玉儿,还不过来!”贾敏向女儿摆摆手,再拉来李纨和王熙凤,招呼他们姐妹妯娌认识见礼,一番忙碌后才说道,“今后我们也要常住京中,正好一起玩闹。” 一众小辈急忙应声不提。 “敏儿,听说你那个族侄定了位置?”说到这里,贾母忍不住问出来,“兵部对吧?需不需要咱们府里说说?牛家那边再怎么说都是老交情,过个话还是不难的。” “不劳母亲费心。”贾敏摇摇头,“女儿和他们府里的嫂子能说上话,横竖不过点几句,不是要做什么,总不至于误会了。” 她这话一出,小辈们都没当回事,三个老一代明显一愣。 “那就好、那就好!”片刻后,贾母才点头笑出来。 只是不知为何,其他人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对。 接下来虽然继续说笑,却没有一人再提过公务。 “姑姑这些天回来,觉得两地如何?”李纨有些老生常谈。 “要说看风景,京城远不如江南;可要说其他的,大周首善之地岂有浪得虚名之理?”贾敏莞尔一笑,“玉儿刚回来,多少还有些不适应,身上不大爽利,这些天才算过来,耽误了回家看看。” “听说甥女的身子不大好,可用什么药?”就在这时,王夫人突然关心的问道,“我们府里日常备用不少,可以直接取用,没有也无妨,太医院里给各家制备着,招呼一声不麻烦。” 贾敏似笑非笑的斜她一眼,根本没搭理。 “好了,这都快中午了,鸳鸯,还不招呼摆饭?”贾母也像是没听见一样,直接开口吩咐,“敏儿放心,我让人给厨房里的老人儿招呼过,都是你的口味。” “是,老祖宗!”鸳鸯躬身答话,却并未直接出门。 王夫人恢复菩萨相,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她。 “母亲有心了。”贾敏这才开口。 鸳鸯再次向她轻轻一礼,随后出门传饭。 一帮小辈都低下头,要是这时候还看不出问题,那也太傻了。 以至于厅内明明一堆人,偏偏很神奇的没啥热闹。 幸好因为早已下过帖子,厨房有所准备,很快就见一队队丫鬟仆妇井然有序的进入厅内,干脆利索的将一桌酒席摆上,期间无人说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直到饭菜摆齐,贾母才露出笑容,招呼众人入座。 却不想就在这时,门外再次一片轰动。 “听说又有妹妹来了?”仅仅片刻后,一个年轻男子不顾门口阻拦大步进来,一双桃花眼仿佛看不够般扫视全场,很快泛出惊喜的亮光,“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就见他一身红红绿绿的打扮,看起来年龄不小,偏偏头上没有顶上发髻,反而结成许多的小辫,又以红丝扎在一起,最终在头顶攒成一只大辫,看起来竟然颇显美观。 浑身更是挂着各种首饰,从寄名锁、荷包到玉佩,不一而足。 他看到的自然是林黛玉。 贾敏脸色一变,目光冷漠的扫一眼王夫人,仿佛是在看死人。 “宝玉!”贾母的脸色也很难看。 她当然知道自家孙子厮混内帷的习惯,那也得分时候。 至少,她很清楚自己的女儿绝不允许此类事情发生。 “母亲!”令她没想到的是,贾敏竟然笑了出来,一手将女儿揽入怀中,勉强算是回避,另一手指指来人,“你就在信里,反复提的这么个‘如宝似玉’?” 贾母猛的看向二儿媳,脸色无比阴沉。 王夫人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依然是熟悉的菩萨相。 很奇怪,明明一桌的酒席丰盛无比,竟无一人有任何胃口。 贾宝玉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哪里不对,最主要是发现没人理,气的一把抓住玉佩,高高的举过头顶! “什么罕物,家里姐妹都不理,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 “啪”的一声,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砸在地上,说也奇怪,玉质挂饰应该又硬又脆,偏这一块经过如此暴力,竟连一片碎渣都没出现。 “哟!”就在所有人没能反映过来时,贾敏却露出笑容,“出生带的?” 她既然联系过老下属,如何不懂眼前的“大招”? 厅中的气氛更冷了。 贾宝玉终于意识到不对,“哇”的哭了出来。 贾敏笑的愈发“开心”起来。 “鸳鸯,还不带人送出去?”贾母的声音宛如寒冰。 贾敏目送贾宝玉被连哄带拽拉走,“笑”的有些背气。 “二嫂子真真好家教,二哥知道吗?” 厅内的气氛愈发压抑起来。 “开动吧!”半晌,贾母冷着脸扔出一句。 这大概是整个荣国府自建立后吃的最快最安静的一顿饭。 相比之下,林锐这边就轻松多了。 作为第一次上门拜访的外男,哪怕谁都知道他已经是事实上的林家继承人,因为从未进行“过继”,他在外面的说法依旧是“族侄”,肯定不可能跟着去内院。 幸好接待的人很“熟悉”。 “安平贤弟真是一鸣惊人啊!”凤姐院儿,贾琏微笑着指向一桌精致的酒席示意入座,“正五品的实缺儿,放眼京中都算一号人物了,不如待你入职,咱们再好好坐坐如何?” “琏二哥,我们是不是去拜访一下两位伯父?”他连称呼都没从林家论,而是用常规的“叔伯”,“我一个晚辈上门,半个上午都过去了,总不好一直不去吧?” “这个——”贾琏明显一顿,脸上露出尴尬之色,“父亲今天身有不适,不太方便相见;二叔因为衙门里有些事情,如今并不在。” “原来如此!”林锐哪怕一脸无语,嘴里依然表示“理解”。 其实,他还能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 贾赦正好身有不适?应该是又在搂着哪个小老婆,根本懒得见他吧?贾政忙于公务?就他那整天和清客喝茶下棋的鸟样,有个屁的公务需要忙? 不见就不见吧,反正有事找贾琏也一样。 小事直接就办了,大事贾家也办不了。 “来,喝酒、喝酒!”贾琏笑着招呼,“说起来,我都没想到你会被分到兵部,那里有的是自己人,哪天你看方便,拉几个朋友一起坐坐,牛家和柳家的兄弟都熟。” “哦?”林锐表情一动,“可是牛阁老与柳侍郎的公子?” “都是祖辈的老交情,客气什么。”贾琏一副大包大揽的架势直接放话,“你去兵部肯定少不了和他们打交道,提前说说没坏处。” “既如此,小弟多谢琏二哥!”林锐自然领情。 “这不就结了?”贾琏起身为两人倒满酒杯,“这京城的地面儿上水很深,说不清哪个的背后是哪个,幸好咱们兄弟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自家人还能不方便?” “琏二哥说的是。” 接下来两人闲聊扯淡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