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封神第一冤案 谁是封神世界下场最凄惨的人?是被剖心的比干、还是身死绝龙岭的闻仲、亦或者食子又被血淋淋人头吓死的姬昌…答案众说纷纭、难有定论。 “不过,要说最冤的冤案,肯定有我一份了。” 骷髅山白骨洞外,碧云童子抓住一缕烟霞,心中暗道。 这一年,帝辛刚刚继位,姜子牙还在昆仑修道,哪吒还有十五年就会朝白骨洞射出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箭。 我,石矶娘娘左右童子之一,将有幸体验人道至宝乾坤弓的威力。 “时间不多了。” 碧云童子叹了口气,掌中烟霞炼成丝线,须臾又变回原状,光华聚散,映在那张稚气未脱却难掩俊美脸庞上,显得颇为神异。 其身前,一团五色云烟悬浮,时隐时现,将刚炼的烟霞吞没。 这团云烟换作太乙五烟罗,虽名太乙,却和乾元山金光洞那位无甚关系,是碧云童子依照蜀山五台派法门,采云、霞、雾、霭、虹,耗费三百六十五日光阴炼就的护身之宝,以应对那一根来势汹汹的震天箭。 至于法门从何而来嘛…… 碧云童子将五烟罗收了,闭目凝神,观想泥丸紫府,元神前悬着一部白玉雕就的道书。 这部道书中,记载着蜀山剑侠传中峨眉、五台以及其他旁门、魔道修行、炼剑、炼宝、炼丹诸多妙法。 碧云十五年前打破胎中之谜,道书凭空出现在泥丸宫,才有了改命的机会。 虽说石矶娘娘是截教门人,早就修成仙身,也算地仙界赫赫有名的人物,终究不是嫡传,未能修行碧游正法。 何况,法不轻传,通天教主传给石矶的功法暗藏玄妙,门人能练,童子却没那个福分。 碧云、彩云练的,是三界流传甚广的大路货色功诀,修到头也难成正果。 幸亏是云霞化形,寿数悠长,否则连截教外围编外成员都做不得。 这时,碧云泥丸宫中的道书就派上了大用场。 碧云童子心念微动,忽然掠出一道青色光华,裹住身形,瞬间消失无踪。 这是蜀山最具特色的剑遁之法,须先打通周身经脉、穴窍,再寻一口有灵飞剑,炼成身剑合一,堪堪炼就也能日行万里。 “如今,护身法门算是攻守兼备,道行却差了些,峨嵋九天玄经玄妙高深,修炼之后,根基是扎实了,进境却慢了下来…青烟剑火候尚浅,太乙五烟罗还是粗胚,定然拦不下那一箭……” 碧云童子的飞剑,是用化形脱壳时的青云炼就,本来没有定型,炼成剑器后,更是聚散随心。 这口剑炼形质各两次,锋锐程度在碧游标配太阿剑之上,但品质距离玉虚十二仙镇洞之宝还差了一大截。 不是不想寻五金精华炼剑,奈何洞天福地都被三教弟子占据,几乎垄断了地仙界九成以上的天材地宝。 至于三教仙人的童子,以及旁门炼气士,能得一块仙金就算是走了狗屎运。 “若想渡过劫难,道、法、术须齐头并进,先要集齐那三千七百种灵药,炼出六阳换骨琼浆,再搜寻些仙金、罡煞,紫青双剑不指望,看看能否炼几口无形剑。 好在已练成身剑合一法门,谨慎些便能避开石矶娘娘法眼,是时候设法溜下山去,另寻机缘了……” 碧云童子念头攒动,轻飘飘去到百里外,刹那返回,竟然没惊动骷髅山中石矶、马元两个截教真仙,足见青烟剑遁之玄妙。 不错,觉醒宿慧十五年,甚至没能离开骷髅山地界。 每天的生活一成不变,护法、巡山、采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虽然药圃里的药没几株,但是也要尽心栽培,就算是最寻常的灵草,也轮不到碧云、彩云享用。 这是童子们的命运,没人会怜悯截教外门弟子的童儿,就像没人会怜悯社畜牛马一般。 当然了,仙人童子的生活也比世间无数凡夫俗子强。 如果不是哪吒乾坤弓、震天箭蓄势待发,碧云甚至想过在洞府中炼成金仙再入世。 “你是魔是仙,与我何干?真是无妄之灾……” 碧云心湖略起波澜,迈步朝洞府行去。 “你又在偷闲!娘娘要去西昆仑寻度厄真人论道,让我随侍,你再不上进,怕是要被逐出山门了!” 彩云童子声音先至,然后才现身,看着约莫十五六岁模样,一袭粉裳,眉眼还没长开,面容稍显稚嫩,声音却有几分娇俏可爱。 嗯,十五年后,她会被乾坤圈砸死,紧接着,石矶娘娘被九龙神火罩炼成顽石,小小白骨洞,主仆三人,排着队丧命,队形整整齐齐。 这一切的一切,竟源于哪吒百无聊赖时的消遣。 天定命数?真是可笑。 碧云心神激荡,表面却看不出分毫。 “你怎凭空污人清白,我分明是赶早去采百花露水,好去后山药圃分用,何时偷闲了?” 碧云理不直气也壮,挥袖凝就一团清澈露水。 这倒也不算假话,的确是一大早就去寻花了,但主要目的是采花卉精气,炼那十二花煞神罡,采露水是顺手的事。 “哼,等着被娘娘训斥吧!” 彩云童儿轻哼一声,转过身去,气鼓鼓地进了白骨洞。 “如此也好,横竖无人看顾,独自下山便是了,连理由都无需编了。” 碧云摇了摇头,跟着进了正厅。 只见一位身穿赤色道袍的女仙盘坐石榻之上。 她眼角狭长,鼻梁高挺,看着有些凌厉,却忽然伸手,轻抚怀中黑毛狸奴脊背。 这位坤道,正是石•截教真仙•白骨洞之主•九龙神火罩之友•矶娘娘。 “我与彩云即将西行,多则半年,少则三月便归,你行事素来稳重,洞府便由你看顾。” 石矶娘娘说着,将狸奴抱了起来,凑到脸上猛吸了一口。 “谨遵娘娘法旨。” 碧云童儿假装什么也没看见,恭恭敬敬打了个稽首。 彩云童儿瞪大了眼睛。 诶,稳重…娘娘,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修为尚浅,咱们那邻居又非善类,这八卦云光帕,便留给你护身吧。” 石矶娘娘放下狸猫,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袖中飞出一道白光。 碧云接过那件白骨洞仅有的两件法宝之一,薄如蝉翼的锦帕竟有些发沉。 第二章 十二花煞神罡 清晨,石矶娘娘挥了挥衣袖,带走一片云彩。 碧云目送二人远去,祭起青烟剑,却没急着出山。 红尘凶险,须做足准备。 碧云回到洞府,祭起八卦云须帕,锦帕金纹白底,悬在空中熠熠生辉。 这桩宝物品质不差,算是后天法宝中的上品,暂且还要胜过炼就八重禁制的太乙五烟罗。 碧云怕交还时露出破绽,便用粗劣法门将云须帕浅炼了一番,然后依照峨眉独有的炼宝法门,祭起五烟罗。 法力涌出,汇入那亩许大小的五色云烟,霎时浮现云、霞、雾、霭、虹异象,仿佛梦幻。 大约两个时辰,祭炼完毕。 这时日上三竿,阳气旺盛,竟将骷髅山阴气削减了三分。 碧云收了法宝,施展剑遁之法,剑光裹住身形,须臾化作青烟,在白骨洞方圆百里游弋。 青烟剑一尺三寸,无有剑锷,两头锋锐都是剑尖,祭起时,云烟飘渺,若隐若现,的确没有数十丈甚至数百丈剑气虹光气势磅礴,却胜在来去无痕。 “如今看来,封神与蜀山的遁法,倒是有些类似,都是用炁裹住身形遁走。 不过,封神炼气士用的是五行元气,蜀山剑仙却是将飞剑炼成虹光……” 碧云在一簇葵花前现身,祭起一枚巴掌大小的墨玉葫芦,收集罡煞。 这地界不比别处,少见天日,阴气深重,常年寒风呼啸,葵花稀少,至于有灵性的葵花就更少见了。 碧云也是误打误撞,前几日采了梅花幽煞后,竟在山阳处寻到一小片葵花,那日天色阴沉,葵花萎靡,没能采得罡气,却暗暗记下方位。 今日太阳悬空,煌煌浩荡,那簇葵花果然恢复了生气,正好采集神罡。 碧云的墨玉葫芦,也是偷偷用峨眉法炼的,内有乾坤,葫芦发出毫光,笼罩金灿灿花瓣,抽丝剥茧般吸纳缕缕赤金罡气。 “终究比不得第一流的洞天福地,仙金绝迹,灵花异草也稀少。” 碧云收了三十六缕大葵花神罡,盖上葫芦,重返洞府。 这类花草罡煞,以及炼制太乙五烟罗用的云雾之气,收集、炼制都要耗费颇多光阴。 诸如玉虚十二金仙,碧游随侍七仙那等玄门上仙,全身都是先天之宝,根本看不上几乎随处可见的罡煞。 至于散修,就算有心去炼,也缺少对应的采煞、炼煞法门,事倍功半。 碧云得了蜀山道书,等于站在无数炼气士的肩膀上,跳过了末法时代、元炁枯竭时漫长的摸索过程。 这道采花炼煞的法门是蜀山旁门之术,唤作十二花煞神罡,需采集灵花罡煞之气,蕴养在十二正经之内,攒就神通。 花卉属木,却又有细分,葵花向阳,木中有火,神罡动用时,酷烈胜火,梅花性寒,木中有水,寒煞施展,骤成风雪。 若能集花煞神罡,便等于多出十二道法术,合起来又做护身法宝。 这些时日,碧云收集了梅花幽煞、桃花毒瘴、葵花神罡三种罡煞,坐在石榻上,缓缓吐纳,分别将其炼入手太阴肺经、足太阴脾经、手阳明大肠经内,谁知那三种异气忽然肆虐,试图扰乱法力运行。 “这类旁门之法,专擅杀伐,练起来也凶险,无怪乎少有玄门之士修行。” 碧云内视经脉,祭起一缕青烟剑气,沿手足经脉走了一圈,什么神罡邪煞都安分了。 终究是旁门左道,不比玄门飞剑堂皇神异。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如果有足够的五金之精、仙草灵药,谁会炼劳什子旁门罡煞呢? 哦,截教外门多的是人炼,不为别的,就喜欢打打杀杀,单纯喜欢那口乌烟瘴气。 碧云边思忖着,祭炼完三道罡煞,接着去药圃,将葫芦内攒着的的花露分入四十九个玉瓶内,施法将其定在空中,瓶口微微微向下倾斜,水炁均匀缓慢溢出、坠沉,似烟似雾,弥漫开来。 “这么一来,就算无人照料,也足够撑几个月了。” 碧云收回葫芦,看着雾霭萦绕的、宛如仙境的药圃,轻轻颔首。 轰! 天空忽然起了道炸雷,紧接着,三十六个巨大骷髅将白骨洞围住,空洞的眼眶、颌骨中涌出赤色血煞,遮蔽天日。 谁会在此时来犯?这般气象,少说也是真仙之流,若是恶邻居马元也就罢了,别来个旁的凶神…… 碧云蹙眉,身形拔地而起,化作青烟,敛藏在山间雾霭之中,静观其变。 白骨洞法阵,乃是石矶娘娘与度厄真人共同参悟创下,颇为玄妙,金仙之下,根本破不开分毫。 故而,碧云并无惧意,却惊异于骷髅吐出血煞的无穷无尽。 这是杀了多少人才有的异象? “贫道等了几十年,总算等到那婆娘离开,白骨洞,本就该是俺的洞府,嘿嘿嘿,就留了一个小崽子,看你怎么抵挡?” 碧云遮掩行藏,隐在暗处,循着声线望去,却见那道人生的青面獠牙,七窍俱在喷火,脖颈上剩了光秃秃一根项圈,本该串在上面的三十六个骷髅念珠,正悬在空中。 真是马元…… 碧云眼眸微凝。 这座骷髅山,出了两个截教门人,正是石矶娘娘与凶神马元。 虽是同门道友,二人却颇有龃龉。 当年修道回来后,石矶娘娘倚仗修为神通,占据了汇聚骷髅山九成天地元气的白骨洞。 马元知晓打不过也骂不过,气闷住在百里外的侧峰上,闲来便抓几个人羊回来嚼食。 这般恶劣行径,无疑是在败坏碧游门风,石矶娘娘看不过眼,提着太阿剑出了洞府,将其教训了一顿。 如此,马元便不敢在骷髅山吃人,就算馋极了也是偷偷下山取用,久而久之,心中愈发憋闷。 今日,石矶娘娘祭遁光西行,恰被马元瞧见,他动了心思,却又怕是圈套,等了两个时辰,未见遁光复返,才施展神通,祭血煞封锁白骨洞,意图“夺回”洞府。 碧云看着那遮天蔽日的赤色血煞,不由得蹙起眉头。 他修炼的法门,是峨嵋正宗九天玄经,优点是根基扎实,按部就班修行就能成就大道,缺点嘛,进境缓慢,十五年水磨功夫,在蜀山还能被叫一声剑仙,换算成封神修为,也就是炼气化神境界,与真仙道行的马元差了十万八千里。 若非如此,也不必着急下山炼丹炼剑了。 “好不容易有了下山机会,怎能被你坏了大计?” 碧云悄然祭起青烟剑。 第三章 炼质炼形,烟罗幻化 这是一次试探。 青烟剑虚实变幻,转瞬千丈,越过护山法阵,凿在那密不透风的血煞牢笼上,刹那返回。 碧云清晰看见血雾被斩出一道缝隙,但很快就被填补完全。 嗡。 青烟剑悬在身前,剑身依旧是纯粹青色,仿佛雨水洗过的天空边缘。 “好消息,血煞污不了青烟剑…坏消息,若不能及时遁去,即便化身青烟也会被窥破行藏。” 碧云心念微动,青烟剑化作流光,绕躯壳转了一圈,钻入膻中大穴。 青烟剑不比无形剑,纵然能化云烟,依旧有细微气机流溢。 若祭剑遁,稍有破绽,便会被那凶恶道人生生嚼食,吞入腹中。 法阵之外,血煞愈发厚重,马元竟凝煞成云,大摇大摆躺在云床上,七窍时而喷出火蛇,看样子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这凶神修为高深,须得暂避锋芒,我倒要看看,他能跟我耗多久?” 碧云并无躁意,却厌恶马元难缠,心中默默思忖对策,看着天上翻滚涌动的血色煞气,忽然生出个模糊的念头。 他又一次重返洞府,端坐石床之上,将青烟剑、太乙五烟罗一并祭起。 这两件法宝,皆由云烟炼就,一攻一守,妙用无穷,其中,青烟剑炼质两次,太乙五烟罗炼了四次。 秋日励霜锋,炼质才三尺。 此乃蜀山特有的炼宝之法,与封神法门大相径庭,纯靠水磨功夫,用法力融会金火,从有形有质炼至无形无质,从无形无质又炼到有形有质。 赫赫有名的南明离火剑,便是由达摩炼质十九次锻就,成为破魔诛邪奇宝。 相较之下,现今阐截西方三教炼宝更加简单,选用仙金神铁,一炉便锻造完成,但品质往往就此定格,无法继续提升。 这两种法门近乎迥异的原因,在于天地元气、天材地宝的多寡。 碧云无有现成的顶尖材料,不得不另辟蹊径,炼云成剑,炼霞成宝,多次炼形炼质,先将云霞炼成纯粹水行元炁,又耗费苦功炼回原状,去芜存菁的同时,更是将自身法力、气机融汇在法宝之中。 如此辛劳苦功,本来材质寻常的飞剑、法宝,玄妙已胜过寻常仙人家私。 碧云更是和青烟剑与太乙五烟罗构建了微妙神异的联系,上次炼形便发觉,五烟罗有了新的变化。 太乙五烟罗是蜀山五台派秘宝,炼至大成,能抵挡峨嵋掌门飞剑锋芒。 碧云身前的那团烟罗,是化形时的遗蜕炼就,材料品质较五台祖师选用的高了不止百倍,更加神异。 其心念一动,那团五色烟霞就开始翻涌、凝聚,依稀变作人形。 “嗯,再炼形一次,就能幻化出清晰样貌了。” 碧云轻笑,运转法力汇入云烟,仔细洗练。 炼宝是个枯燥且辛苦的过程,他却甘之若饴,甚至忽略了堵在山外的那位大敌。 碧云无有名师指点,石矶娘娘练的又非玄门正宗道法,却凭借两世阅历,生生定住心念。 这是区别根性的重要标准之一,定力足够,大道有望,心浮气躁,那便只能沦为旁门左道了。 炼宝半月,碧云心无旁骛,马元却在第二日就等得不耐烦了。 “这婆娘的法阵的确有些说法,俺炼的血煞难以破开禁制,却需想个别的法子。” 马元摩挲着层峦叠嶂的下巴,心里也生出个模糊念头。 “不对啊,俺又不是来破阵的,只要能逼那童子出来,将其擒获,知悉法阵奥妙,何愁夺不来洞府?” 马元双掌一拍,仰天大笑,笑了半个时辰,才想起正事儿。 “这小子总不可能炼就上乘遁法,只要出来,定有动静,俺又何必大张旗鼓围堵,不如将血煞收敛,炼成神针,就瞅着一个点去攻,渗入一丝便能迷其心智,白骨洞不攻自破……” 马元说着,真的收了三十六个骷髅,花了三日功夫,凝聚满天血煞,炼出七十二根神针。 嗖—— 血煞神针似天女散花,骤然落下。 嗤…… 石矶娘娘布法阵时,显然做了种种预设,谁都能忽略,邻居是不可能忘的。 这七十二根神针刚落下,便被三昧真火缠绕、灼烧,发出刺耳声响。 “好你个贼婆娘……” 马元又吃惊又心疼,连忙将神针收回,却损了八根,剩下六十四针也有损伤。 这下,他心中更是愤恨,决心骗来禁制后就将洞里童儿吞吃了。 马元越想越气,站起身来,往脑后一拍,凭空生出一只手掌,忽然变大千倍万倍,缓缓落下,倒扣在白骨洞上,化作金石。 这只巨掌在即将触碰法阵时,忽然定住,没敢再往下按压。 “不对,差点着了道,百年才炼成的神通,绝不能被毁了。” 马元难得地理智了起来,他低头俯瞰白骨洞地界,看飞鸟来去、云卷云舒,又生一计。 “总归破不得阵,那童儿又是似乌龟,倒不如出言诱骗,兴许能将他哄出来。” 马元硕大眼珠转了转,几乎掉落出来,心念微动,血煞神针又散开,化作赤雾,在巨掌外翻涌 “兀那童儿,俺是你师伯,速来迎接!” 马元运转法力,声音似霹雳绽开。 许久,未有回音。 马元挠了挠脑袋,再次出声。 “你再不出来,等石矶回来,俺就去告你一状。” “贫道有一桩落灰的宝物,你若出来,俺送予你又何妨?” …… 马元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用尽言语,依旧没能逼出洞中童子,自己却是越说越气。 如此又是三日,马元说的口干舌燥,又放弃了哄骗计策,决定重新找寻法阵破绽。 “俺倒要看看,无有主阵之人,能阻吾神通几次?”” 马元气愤至极,掌发神雷真火,接连不断砸向白骨洞,断断续续砸了十日,法力损耗了大半,依旧没能破开禁制。 他是个莽撞恶汉,碧游宫学道时三心二意,哪知阵法玄妙。 白骨洞法阵依托地利,元气源源不断,不先隔绝彼此联系,便破不了禁制。 “这贼婆娘没那么大本事,定是她西昆仑那姘头添了手笔。” 马元重新落在云床,一边调息,一边喝骂。 嗡。 白骨洞内,太乙五烟罗忽而幻化,身形、样貌与石床上道童一般无二。 碧云幽幽醒转,眸中多出几分火气。 第四章 金蝉脱壳,集齐罡煞 常言道:泥人也有三把火。 哪怕是斩去三尸的大罗神仙,依旧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不过是能够掌控罢了。 马元先是堵了白骨洞,蓄意毁坏法阵,又屡屡出言不逊。 饶是碧云定力深厚,也觉其人面目可憎。 “老贼婆,小贼魔,白骨洞一窝都不是好东西。” 轰! 马元说着说着来了精神,运转法力,掌心攒雷,猛地砸下。 神雷撞在法阵上,略有波澜。 好歹耗了十天半个月,禁制也给面子,稍微松动几分。 如果继续下去,有望在石矶归来前破开洞门。 碧云收敛嗔念,元神观想紫府道书,从峨眉第一阵——两仪微尘大阵中摹刻了一鳞半爪,抬手祭起八卦云须帕,倒转演化四象、两仪道韵,无声无息加持护山法阵。 马元见掌心雷见功,心中暗喜,连忙起身捏印,使得笼罩白骨洞的那只巨掌动作,直直朝下覆压。 轰! 法阵焕发金光,忽而变成黑白二色,阴阳环抱,转瞬将那巨掌搅碎。 碧云趁此机会,祭起太乙五烟罗,变作己身模样,青烟剑裹挟幻身,化虹朝东掠去,其形颇似木遁,生生将血煞凿出一道豁口。 “好小子,总算是把你激出来了!” 马元喜形于色,弹指发了一道掌心雷,仓促之下竟没击中,忙将漫天血煞收进念珠,施展土遁,疾驰追踪。 他却没觉察,青烟剑忽然化云散开,裹挟五色烟罗,就隐匿在不远处,竟直往东追去了。 “这等蠢物,也能叩开碧游门扉…截教有教无类,诚不欺我。” 碧云腹诽,悄悄收回青烟剑和太乙五烟罗,身剑合一,须臾出山,朝西遁去。 这却不是逃遁,而是要去往马元洞府,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嗖。 剑光飘渺无形,青烟聚散,转瞬过了三百里,到了骷髅山最高的那座侧峰周遭。 这里与白骨洞不同,大概是阴气汇聚主峰的缘故,侧峰阳气较旺,竟有不少灵花异草。 碧云依照少清术数推衍,算出大概方位,不再遮掩行藏,全力飞遁,剑光化作数十丈青色长虹,径直落向山峰北巅。 这处所在,竟有芝兰衬托,受大日沐浴,倒比白骨洞更像是仙家洞府。 碧云大袖一挥,一尺三寸青色剑锋便将纸糊般的禁制捅破,毫不费力进了那凶神的老巢。 不出所料,马元也是穷的叮当响,浑身上下就太阿剑和念珠拿得出手,洞府里剩了些石桌石床。 碧云也没嫌弃,青烟飘渺,剑光无形,将桌案悉数斩成齑粉,然后沿着弯折甬道,去往后山,却见谷中栽满数万年的人参、朱果、何首乌之类宝药,还存了几盒云母、朱砂,生出灵性的花草更是不计其数。 “我说骷髅山灵药那般稀少,原来都被你采了去,十二花煞神罡有着落了……” 碧云说着,先祭剑将药圃连一块千丈方圆的山石齐齐削断,打开墨玉葫芦,收了进去,然后化作长虹原路返回,顺带着将那座简陋洞府斩了个七零八碎。 “今时今日,你道行高吾十倍百倍,故能以势压我,此番下山,定要炼就神通,来日再做计较!” 碧云神色肃然,忽见远处天边赤雾浩荡飘来,心念微动,手阳明大肠经内,大葵花神罡焕发赤金光华。 “小贼休走!” 马元人未至,那三十六个巨大骷髅先飞了过来,血煞铺天盖地,笼罩山头。 这话却有些可笑了,不走还等着过年吗? 碧云眼眸微凝,大葵花神罡迸发,心窍流溢火炁,刹那点燃。 呼! 大风起兮,火光冲天。 马元血煞沾染真火,至阴遇至阳,仿佛烈火烹油,蔓延极快,半边天幕被映成赤色。 碧云又祭太乙五烟罗,在雾霭掩映下,幻化人形,分出两道身影,各自朝东西两边遁去。 “好孽障,想故技重施?” 马元血煞折损甚巨,嗔念大作,祭法眼观摩,却见两道身影似乎都是云气凝就。 “呵呵,故意用真身涉险,以为俺看不出来吗?” 马元看的分明,往东行、也就是朝自己掠来的那道遁光灵性更充沛,定是真身无疑。 噌! 马元捏印,身后太阿剑直直出鞘。 呼—— 仙剑破风,气势汹汹,所经之处,云霞俱散,元气也被搅得乱七八糟。 太阿剑浩荡掠去,轻易将那道身影斩成两段,迅疾返回。 这一剑要真斩在碧云身上,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咦,元神呢?那小子分明修成炼气化神境界,就算受日光灼烧,多少也能撑上几息吧?” 马元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见那两段躯壳消散无形,知晓再次受骗,一时心火攒动,额上青筋泵起,扭曲蠕动,甚是骇人。 “贫道誓要杀汝!” 马元强压怒气,又看见狼藉一片的洞府,青色脸庞憋成酱紫色,遁光驾起,直直西去,较先前更迅速三分。 约莫十息。 碧云从溪畔一片白雾中钻出,捏印掐诀,召回分成两半的五色烟霞,身形却没停滞,依靠青烟剑遁遮掩,逍遥东去。 这么行了半个时辰,走过三千里山川,那十二万九千六百缕五色烟霞才陆续掠回。 “幸亏已炼形四次,否则还真不一定能全部收回。” 碧云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舆图,上绘九州四海地形,着重标注了少有的几处无主洞天、福地。 最近的一处,唤作黄沙洞天,敛藏在九曲黄河之畔,凡俗辟易,唯有神仙中人能涉足。 “今日也算是因祸得福,发了笔小财,先入黄沙洞天辟座静室,清点药园草木,炼齐十二花煞神罡,然后再寻仙金、五行精粹炼那上乘飞剑。” 碧云回身望去,天边已无赤色霞光,但他依旧保持警惕,祭五烟罗裹住周身,换了副面貌。 封神蜀山两界,上仙大神都有一手灵验推算。 马元头脑简单,学不会复杂玩意儿,别的仙人却未必。 虽然碧云已经走在改命之路上,天数渐渐变动,但神仙们依旧能推算出与自己相关的部分轨迹。 “让那蠢物耗去半月光阴,我须在两个半月内有所进展。 这童子身份,多有妨碍,还是得另寻出路……” 碧云心思沉浮,剑光直去万里,傍晚时,便到黄河之畔,俯瞰下去,却见大河滔滔,黄沙漫天,其中一处,汇聚无穷癸水戊土元气,正是洞天所在。 第五章 黄沙洞天 当年盘古破开鸿蒙,分辨清浊,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 炼气士修行,餐霞食气,多数时候指的就是清气。 所谓洞天福地,便是地仙界少有汇聚清气的山川。 诸如玉虚祖庭昆仑山、截教金鳌岛,玉虚十二仙洞府,皆在其列。 这黄沙洞天清浊二气混杂,凶险颇多,并无仙人栖居,唯有旁门左道之士,亦或者无跟脚的散修才会涉足。 碧云祭法眼,寻到洞天入口,没再动用剑遁,而是捏了把土撒下,借土遁入内。 呼—— 狂风呼啸,黄沙肆虐。 偌大洞天,竟被风沙充斥,几乎无有空隙。 如果方才剑遁入内,就算青烟聚散无形,剑光破开风沙的痕迹也会引起有心人注意。 炼气士讲“法侣财地”,法排在第一位,是大道基石。 碧云修炼的种种法门,大道上限或许比不过阐截嫡传,法术精妙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站在末法时代无数仙神的肩膀上,但在证就功果前,依然需要小心行事。 “终究不比无形剑,来去无踪、诛邪破魔无声无息,青烟痕迹再细微,还是留痕了。” 碧云驾遁光飞掠,正思忖着,忽见一道黝黑光华袭来。 窣…… 碧云将太乙五烟罗分出些许,五色流光辉映,那根乌龙钉陷入霞光,泥牛入海,没了动静。 黄沙之中,灰袍矮叟大惊失色,仓皇逃遁。 碧云运转法力,引动手少阴肺经内的梅花幽煞,化作靛蓝色匹练,转瞬万丈,将暗处那散修冻成冰雕。 “今日初来,未曾拜会各位道友,这份大礼受之有愧。” 碧云轻笑,抬手将乌龙钉打了回去。 嗖—— 冰雕碎裂,那灰袍矮叟也身死道消。 大道之争,向来如此。 这一手,震慑住了暗中观摩的几个贼厮。 碧云心念微动,继续飞遁,直至确定无人跟随,才在漫天黄沙中寻了处戈壁,凿了方静室。 “不错、不错,十二花煞神罡的威力比我预估要高出许多,炼至大成,兴许另有玄妙……” 碧云炼就三种罡煞,一日之内便动用两道,屡屡建功。 嗡。 碧云依照石矶娘娘传授法门,结合蜀山阵法,布了个简化版的两仪颠倒阵,然后才祭起墨玉葫芦,心神沉浸,清点收获。 “虽无仙金异宝,但那百余株灵药也弥足珍贵,人参、朱果常见,年份却久,药力更足,还有七种药材恰好是炼六阳换骨琼浆和炼无形剑能用上的。” 碧云清楚,炼那宝丹仙剑都非一日之功,于是迅速挪移视线,移了九株灵花,开始凝炼罡煞。 这桩旁门法术在蜀山炼气士看来,修炼条件繁琐苛刻,实是末法元气匮乏之故。 碧云搜集十二种灵花异草,其实并没耗费多少功夫。 为何是十二种?盖因暗合一年月数,亦合地支之数,人身正经恰好能容纳。 至于花的种类,倒是没有明确要求,灵性足够便可。 碧云已经炼了大葵花神罡、梅花幽煞、桃花毒瘴,方才选的九种,也是有阴有阳,春夏秋冬皆有。 若是凡人出身,亦或者精怪成道,炼了罡煞还没完,须日夜祭炼,免得施展时伤了经脉。 碧云由青云点化,与罡、煞之类相似,皆属天地异气,少了许多麻烦,唯有纳入经脉时要花点功夫,炼成后便无需费心了。 不觉间,日落月升,月落日升,一日匆匆而过。 碧云也从入定中醒转,十二正经中各自纳了一道神罡邪煞,心念微动,便能合一,有水火、阴阳、风雷等种种变化,在躯壳里是法术,离体也能做法宝。 不过,十二花煞神罡品质算是定死了,也就能与十来道禁制的法宝比拟,无法像五烟罗那样继续炼形炼质。 当然了,本就是炼剑前过渡用的法术,能和阐截两教仙人的普通法宝相提并论,也足够称道。 “我竟有些怀念马元了。” 碧云收了墨玉葫芦,洒脱一笑。 大袖挥动,撤了禁制。 碧云收好家私,再次捻土驾土遁,黄光贴地飞掠,在风沙中毫不起眼,格外低调。 “这方洞天癸水、戊土二气尤为充沛,土中生金,定有炼剑宝材。” 碧云身形隐在遁光内,五指掐动,算出模糊方位,瞬间改变方向,径直北去。 不多时,便见天幕、黄沙零星出现几道遁光,观其气机,修为都不高,大都炼精化气、炼气化神境。 莫看阐教截教金仙遍地走,散数多如狗,那毕竟是仙道祖脉,放眼地仙界,没成仙的炼气士多如牛毛。 遁光迅疾,迎风猎猎。 碧云没用剑遁,半个时辰堪堪行了八百里路,远眺时,透过风沙,竟瞧见远处矗立着一座巍峨火山,山巅黑烟滚滚,火焰熊熊,风中黄沙都被融化,变作泥流坠落,眨眼烧成黢黑石块。 “好一座黄沙洞天,大河黄沙与火山烟尘同在,真是奇异。” 碧云心血来潮,知晓那火山上多半就有仙金,连忙收敛气机,祭土遁缓行。 这座火山处处透露着神妙,洞天里的炼气士不瞎不傻,山上少不了纷争,越是接近,越要小心。 如此过了一刻,抵达火山脚下。 这座火山通体赤色,表面遍布裂缝,常有岩浆、灼浪迸发,偶尔雾气升腾,也是毒雾。 此地风沙绝迹,倒是方便祭青烟剑遁。 碧云目之所及,遍地是宝,干脆徒步登山…罡煞、地火、灵草、乃至寻常金石,走哪薅哪,就差掘地三尺了。 这是散修都做不到的程度。 至于先前从矮叟手上得来的乌龙钉,倒是灵物炼制,却已成形,乌烟瘴气的,扔了也不心疼。 紫府道书记载的飞剑种类繁多,天辛剑、太乙分光剑,仅需五金之精便能祭炼,无形剑、七修剑却需灵药,南明离火剑、金光烈火剑更是要采集离火之精。 其实用金银铜铁之类,也能炼剑,但初始品质太低,远逊青烟,炼质八九次才与太阿相差仿佛,费时费力。 世间太阳、太阴、太乙、太白之类精金,由金炁凝就,几无杂质,炼一次就比太阿剑还要锋锐,炼个二三十次,怕是能比拟诛仙四剑。 自然,炼十九次的南明离火剑都耗费达摩祖师多年精力,越往后越难炼,炼二三十次,需要的道行与光阴难以估计。 碧云边思忖边采集,渐渐摸清岩浆迸发规律,动作愈发娴熟。 大约两个时辰,行至山腰,远方有一处百丈方圆、十余丈深的凹坑,内中热气升腾,岩浆汹涌 碧云祭法眼看的分明,赤浪之中,敛藏着一抹白光。 “好浓郁的庚金之气,定有仙金神铁出世!” 碧云眼眸微凝,化作青烟,与身旁毒雾融在一处,准备做螳螂后的黄雀。 “夫人,快动手!” 不知何处传来一道雄浑声线,便见一抹赤色遁光朝岩浆掠去。 第六章 太阳精金 夫人? 这是个对炼气士来说,格外小众的词汇。 碧云两世记忆中,也就是正一派的道士不禁婚娶。 不管是封神还是蜀山,童身都格外紧要。 姜子牙无缘长生之始,便在娶马氏为妻,峨眉掌教夫妇,也是转世后才修成剑仙。 炼气士成仙前,须得守住元阳、元阴。 如果能像吕洞宾那样,泄而复得,甚至交而不泄则另说。 碧云收敛心神,定睛看去,赤色遁光中是个约莫双十年华的美妇,才炼精化气修为。 “好胆魄。” 碧云话是那么说,却没打算效仿。 因为下一瞬,捕蝉的螳螂就出现了。 “哼,炼精化气修为,也敢觊觎山中奇珍?” 这竟是个人身虫首的螃蟹精,话音未落,手臂化作数丈长巨钳,朝那赤色遁光夹去。 碧云灵觉敏锐,忽觉地下有元气波动,低头看去,瞳孔微缩。 哗! 自地下钻出个魁梧汉子,手持一把大钢刀,猛地砍向螃蟹精脖颈。 这不是土遁,而是地行术。 封神五行遁法,都是用元气裹住身形,土遁并非钻土,水遁不是泅水,火遁更不需往火堆扑,也就地行术是真的能在地下穿梭。 噗嗤。 螃蟹精尸首分离,先后坠入岩浆,焚了个干净。 碧云猜测,那汉子已在地下待了许久,一直隐藏气机,方才忽然出言,多半是故意露出破绽,以引出暗中之人。 至于二人身份,碧云也猜了个差不离。 夫妻同修、地行术,不是张奎、高兰英还能有谁? 今时邓婵玉还没出生呢,土行孙是五短身材,也不匹配。 碧云紧盯着那对夫妇的动作,却见张奎扭身又钻入地下,仍旧是高兰英施展火遁,朝岩浆浪潮飞掠。 “若是没记错,她未来在渑池守城时炼就一套太阳神针,莫非便是今日得的仙金? 这就说的通了,太阳精金,至阳至刚,金中有火,她恰好擅长火遁,火能生土,成婚之后,无形中助涨张奎运势……” 碧云想通关节,依旧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这等异宝出世,绝不会只有精怪觊觎。 不出所料,山巅兀得响起一道炸雷,一黄一白两道身影疾驰而下,直指凹坑赤浪,竟然都有炼神返虚境界。 张奎有地行术在身,潜藏山石之内,稍有点动静便能觉察,知晓大敌将至,连忙钻出地面,飞身朝妻子扑去。 这时,高兰英刚好得手,祭遁光裹住那块精金,骤然回掠,顺手将丈夫也裹了进去。 “奸夫淫妇,蝼蚁般的存在,也敢窃吾异宝?” 黄袍老道舌绽春雷,挥动拂尘,丝绦变作万丈长短,朝那对夫妇卷去。 此人修为高深,又是有心算无心,任凭赤光飞掠,依旧被拂尘追上。 嗖! 碧云祭起剑遁,幻化青烟,轻飘飘将那对夫妻裹挟,在毒雾中游弋。 “谁人装神弄鬼,快滚出来!” 老道环顾四周,没瞧见二人身影,神色略显惊异。 嗖! 白光落地,现出身形,竟是个前凸后翘、熟到滴水的妖媚女修。 “本打算等仙金出世,取之做敲门砖,拜入九龙岛吕岳上仙门下。 你非要守株待兔,贪图那些散修的微薄家底。 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让人摘了桃子,白费数月光阴。” 女修嘴角长了粒红痣,说话时,朱唇轻启,甚是魅惑。 “你懂个屁,九龙岛那位在截教资历极深,怎看得上寻常宝物,我听说他老人家要炼一套瘟癀大阵,正缺耗材,若能抓几个修为尚可的散修献上,何愁大事不成?” 老道伸手在女人臀上掐了一把,冷哼一声便走。 女修也不恼,笑呵呵跟了上去。 嗖—— 青烟聚散,剑光近乎无形。 老道神情忽然僵滞,手中拂尘都没来得及动用,身子便断成两截,连带元神也泯灭。 女修更是不堪,脸上笑意未散,音容尤在,轻易丧了性命。 轰! 大葵花神罡迸发,添一缕地火,将尸身烧了个干干净净,仅剩下一把拂尘、两个乾坤袋。 “这等邪魔外道,杀之无业有功,却没料想能听见海外秘闻…杀生炼阵,像是截教外门那些凶神的一贯作风……” 碧云又祭剑遁,将拂尘和乾坤袋一并裹挟,辗转腾挪数次,寻到了一方雾气弥漫的温泉。 这样,就算遭遇凶险,也能随时化青烟遁走。 “至于你们两个…煞费苦心夺宝,也够累的,先休息两日吧。” 碧云心念微动,施展桃花毒瘴,将二人迷得神魂颠倒,丢入墨玉葫芦,然后祭一个猛子扎进温泉,在水下岩壁凿了个简易洞府,布下禁制,隔绝泉水。 嗡。 碧云祭起刚到手的仙金。 这块仙金通体赤金色,形状并不规整,坑坑洼洼,仅有拳头大小。 碧云有些失望,炼无形剑需采太乙精金,面前那块,是太阳精金。 “我是云气化形,大道亲水,炼火行飞剑倒是能用上太阳精金,却与吾跟脚有冲突。 这块仙金拳头大小,锻成剑胎,炼两次又要缩水,长短怕是不足半尺,威力大打折扣。” 碧云心念略有,连忙闭目,默诵道经,很快平复心境。 “这次下山没几日,便屡屡遭逢凶险,幸有青烟剑、太乙五烟罗护持,方能逢凶化吉。 奈何修为浅薄,法眼窥不破阴邪行藏,有无修炼天眼、神目法门,未能料敌机先,只能后发制人,甚是被动。” 碧云观想紫府,元神沉入道书。 天遁镜,妖魔鬼怪无处遁形,尤其克制旁门左道之法。 碧云睁开眼眸,盯着悬在空中的那块仙金。 若依阐截两教法门,至多炼一套神针,换成峨眉秘法,炼两面宝镜都足够。 碧云正要施法炼宝,心头忽然一跳。 这是修行玄门正法的好处之一,天然多一份警醒,心血来潮,便能及时从歧路返回。 碧云连忙止住动作,盘坐调息,定心敛性。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才醒转。 “这次下山,我总想一蹴而就,炼出最上乘的飞剑、法宝,却忘了,我修为浅薄,若是从头祭炼什么无形剑、七修剑,少说也要耗费数十年甚至数百年苦功,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碧云窥破魔障,忽觉灵台清明,较从前轻快许多。 按蜀山法门炼剑、炼宝,修为越高炼的越快。 “如今死劫愈发临近,我该想办法先提升手头飞剑、法宝品质才是。 让我想想…非金材质飞剑…虹霓剑、红蛛剑、冰魄神光剑…咦,冰魄神光剑……” 碧云祭起青烟剑,一尺三寸剑身散作烟霞云雾,丝丝缕缕,刹那分合。 “若能采到极地神光,佐以寒冰精髓,青烟剑便有冰魄神光之妙用,什么邪煞也难侵染,变化更是随心。” 碧云心境澄明,定下方略,重新将视线落在那块太阳精金上。 “这天遁镜有破妄照邪之神效,乃是护道至宝,还需炼出补足短板。 嗯,大概要用半块,剩下的,炼一套太阳神针,留给那夫妻二人,不枉一场缘法。” 碧云大袖一挥,从葫芦里搬出一座八卦铜炉。 第七章 天遁镜与天魔 这座铜炉在白骨洞库房积灰已久,品质一般,碧云又是水行根底,火法寻常。 不过,他有特殊的炼宝技巧。 碧云抬手,青烟剑分成一百零八缕丝线,太阳精金生出无数孔洞,蚀作蜂窝,持续掉落金屑,窸窸窣窣落入炉中。 轰。 碧云拍了拍腰间葫芦,发出一缕采来的地肺真火,催大葵花神罡涌出,火焰兀得蹿起。 峨眉身为玄门正宗,擅仙家剑术、阵法,不以火法见长,也就三仙二老道行足够,元神造诣不差,才能动用三昧真火,小一辈的,根本没人会使。 封神世界,阐截两教几乎人人都会三昧火法。 这是因为,封神走的是炼胸中五气,攒顶上三花的路数,未成仙便能炼就阳神,精气神三昧格外旺盛。 至于蜀山,末法时代,大劫化作无数小劫,炼气士修行路上灾厄重重,天劫、人劫,接连不断,但只要积攒够法力、外功,按部就班修行便能飞升。 如此一来,散仙、地仙都未必炼成元婴,自然难修三昧真火。 碧云是两种路数都练过,起初修炼的法门普普通通,但也壮大了三昧,碍于童子身份,学不了截教秘传火法。 “嗯…火法必须得学。” 碧云施法操纵地肺真火,那火焰甚是暴躁,肆意吞吐,半晌才安分,的确难以驾驭。 莫以为三昧真火是寻常法术,玄门之外,少有人能炼就,绝非简单将精气神合一、心火点燃那么简单。 峨眉炼宝之法,种类繁多,不局限火炼,譬如青烟剑、太乙五烟罗,就是靠罡风、天雷相助炼就,玄妙无穷。 奈何,天遁镜蕴藏破魔神光,至阳至刚,必须用真火才能炼成。 碧云倚仗青烟之利,将精金蚀成金粉,煅烧起来便容易了许多,在大葵花神罡助力下,耗费半日光阴,法力都快告罄,才将精金化作金水。 “这一步完成,后面就轻省了。” 碧云调息片刻,继续施法,先将金水分出一半,然后捏印掐诀,打出三百六十五道秘传符箓,汇入赤色金水之内,又添了些五行材料,丢了几株灵草,经真火灼烧、法力锻打,渐渐有了模样,打造出天遁镜胚。 嗖。 青烟剑祭起,剑光再度分化,在那椭圆金胚上不断雕琢,勾勒出鸟兽虫文,另有一百零八枚圈圈点点蝌蚪文。 这是从广成天书下卷中选的文字,每一个蝌蚪文都蕴含玄妙至理。 碧云说是炼天遁镜,但选材、淬炼、雕琢都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玄妙远胜峨眉的那面铜镜,还没炼成就焕发出千万缕五色神光,辉映石室,几乎溢出禁制。 “好宝贝。” 碧云不惊反喜,祭起五烟罗,欲收光华。 谁知宝镜折射地肺真火,竟将烟罗灼出千百孔洞。 碧云见状,笑容更甚。 本来还发愁太乙五烟罗、青烟剑祭炼愈发艰难,这下好了,有天遁镜相助,炼形,炼质能快上三四成。 天遁镜光继续飞掠,接近禁制。 嗖。 碧云连忙祭起青烟剑,分化剑光,拦住五色光华,然后将法阵加固了几分。 如此半个时辰,镜胎光华收敛。 碧云又祭葵花神罡,催发火势,天遁镜回炉,法力炼沿着镜上纹饰流动,抽丝剥茧般拆解形质,渐渐将镜子炼作金、火二炁,空中仅剩鸟兽虫文与蝌蚪字。 这之后又花了半日,将元炁凝聚,炼回镜形,完成了第一次炼质。 法宝材质越好,上限越高,炼的越慢。 譬如太乙五烟罗,采寻常云霞炼就,没花太多功夫就炼形、质各四次,但再炼几次就达到极限了。 碧云常用的青烟剑,遗蜕炼就,上限随道行水涨船高,十五年炼形质各两次,品质已胜过太阿。 至于天遁镜,采仙金、融灵药、祭真火、绘天文,炼质一次,灵光不输照妖宝鉴,再炼两三次,天地间便少有镜、鉴能与其争辉。 嗡。 天遁镜再次出炉,镜面光滑,镜中倒影纤毫毕现,宝光流溢,霎时朝四面八方射去。 碧云有前面的教训,早早祭起青烟剑、五烟罗,裹住五色光华。 “我先操演一二,看看玄妙如何……” 碧云咧开嘴角,一指虚点,那面赤金宝镜随之而动,镜面朝外一照,石室禁制、温泉水火二炁被剖析了个分明。 法力汇入越多,照的越远,看的越清楚。 碧云经脉气机汹涌,全力祭起天遁镜,往地下照了照,几乎照到地脉、岩浆源头。 天遁镜通灵,玄妙无穷。 若用宝镜窥破虚妄,神光内敛,就算照到别人身上也难以发觉。 若拿来攻伐,五色光华映照,庚金、丙火气机流溢,便是破魔重宝。 碧云看见火山底下,地脉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岩浆洪流中游弋。 可惜,地底火炁汹涌肆虐,映在镜上,格外灼目。 碧云连忙闭眼,收了宝镜,顺势盘坐吐纳。 峨眉根本在于紫清宝篆,分上中下三册,分别是太清仙法、九天玄经、少清秘笈,对应法、道、术。 这部宝篆,乃是千古上仙广成子创下,考虑到那方世界并无阐教、截教之说,加之太清、少清字样,多半是道祖化身下界重修,开创法脉,传道衍法。 碧云没见过碧游宫嫡传功诀,单看石矶娘娘修行气象,截教外门功诀是不如玄经的。 其丹田内一点神光亮起,暖流从下腹游走,经由周身经脉,行走周天,过程中温养肉身,祛除浊气,到眉心泥丸紫府,又分出光华洗练元神。 这门功法并不特意修炼五脏五行之气,更看重人身整体的修行。 只是不知为何,创法之人刨除了斩三尸的手段,却多了应对外魔、心魔、天魔的手段。 “这方世界,并无天魔,莫非…仙人斩三尸,削贪嗔痴念,那些念头并未消失,竟渐渐凝聚,化作天魔? 如此说来,斩尸越多,炼气士杂念越重,岂不是自然而然诞生魔界?” 碧云搬运了三十六个周天,睁开眼眸,心思渐渐活络,对比两界修行法门的差异,诞生了一些看似天马行空,却无意间接近真相的猜测。 第八章 剑光分化 碧云神游一阵,重新定住心念,拍了拍葫芦,将先前在熔岩凹坑斩获的法宝取了出来。 老道拂尘竟由玄铁、蛟须炼就,材料不差,手法略显粗糙,重新祭炼的话还能用,两个乾坤袋里,分别装着些草药、金石,嗯…比不了马元的赠礼,但还也点价值。 碧云余光瞥见那面刚炼成的宝镜,忽然灵光一闪,于是收了草药,留下金石,祭起天遁镜一照,炼去杂质,剩下纯粹金、土元气,收进葫芦。 “这不比那破烂铜炉好用多了?” 碧云呢喃一声,陷入思索。 天遁镜能反射火光,等同于有两座宝炉,炼宝甚是便利,正好将太乙五烟罗、青烟剑重新祭炼一番。 嗡。 天遁镜映照地肺真火,轻轻一转,便将灼热火炁凝聚起来,化作一柱赤色光线,照在两件法宝上。 恰似冰雪消融,烟霞雾霭经受灼蚀,千疮百孔,迅疾收缩。 碧云连忙运转法力,丝丝缕缕与云烟交织,幻化道道神箓,内外齐炼,五烟罗与青烟剑俱化水炁。 “我行走红尘,全靠二宝护持,方能渡过险阻。 这两桩法宝都是水行,其实怕那真火煞火,从前没受损伤,是没遇见擅长火法的高人。 今日用天遁镜重炼,平添几分至阳气机,也就无惧寻常仙家火焰了。” 饶是碧云定力颇深,看见法宝的玄妙变化,心中也生出些许喜意。 这次炼宝,是形质同炼,真火炼形,法力炼质。 若按常理算,越往后炼宝越缓慢,但在天遁镜加持下,加快了进程,三日便完成两桩法宝的祭炼。 碧云收了天遁镜,揣进怀中,青烟剑迅疾来去,太乙五烟罗缓缓蔓延,玄妙更盛。 嗖。 碧云心念微动,青烟剑凝成一道青色光华,忽然分作千百道,曲直皆有,朝四面八方激射,渗入石壁,又刹那回转,凝成剑器。 这便是蜀山飞剑炼出火候的特征之一——剑光分化,千百缕光华,锋锐程度与剑身等同,绝非从前云烟聚散那样轻飘。 峨眉嫡传门人,练的心法都是由九天玄经衍化,剑诀却有区别。 紫青双剑、霹雳鸳鸯剑、七修剑、无形剑等等,各有玄妙,长眉真人以玄经做根基,又将多年搜集的玄门、旁门剑诀去芜存菁,创了太清阴阳、紫霄神雷、天罡北斗、有形无形四门剑诀。 这四门剑诀甚是难炼,单说太清阴阳剑诀,就分少阴、少阳、太阴、太阳四部,偌大峨眉,也就紫青双剑剑主李英琼、周轻云二人各自炼就两部,合起来才算炼成。 后来长眉弟子,峨眉新任掌门齐漱溟化繁为简,创下筑基用的元元剑诀。 碧云紫府道书内,包罗万象,五台、武当、青城乃至昆仑法门皆有,但并不齐备,也就峨眉道法一股脑包圆了。 嗖。 碧云运转元元剑诀,祭青烟剑掠空,尝试触碰剑气化虹门扉。 只见靛青光华一闪而过,略有些霞光,却没成形。 碧云也不气馁,收飞剑入膻中穴窍。 这时法宝炼了,日常修行也结束,闲来无事,总算想起丢进葫芦里的那对倒霉蛋。 嗡。 碧云祭起天遁镜,往葫芦上一照,登时显出内中情景。 这葫芦也用蜀山法祭炼过,内有乾坤,约莫有十里方圆,本来空无一物,幸有骷髅山一气仙赞助,多出座药园,让那夫妇有了立足之地。 当日碧云将其救走,是知晓二人与截教颇有渊源,未来还会入商为将,天然站在阐教对立面,算是潜在的优质同盟。 为了掩盖身份、法术,不得不用十二花煞神罡将二人迷晕,然后就沉浸在炼宝、修行的氛围中,心无旁骛,险些忘却此事。 彼时动用桃花毒瘴不多,炼天遁镜前,夫妻俩就已经醒了。 “这是什么地方?” 张奎睁开眼睛,目之所及,混混沌沌,几无光亮,偶尔飘过几道神雷煞火,将周遭照亮,正要运转法力,却发觉丹田死寂,仿佛冰封。 “莫非忘记,咱们夺取仙金遭了埋伏,幸有高人出手相助才保全性命。 若是没猜错,此地应是某种法宝衍化……” 高兰英强撑着坐起来,依照法诀搬运河车,吐纳元气,有毒瘴搅扰,是慢了些,但还是能修行的。 她话音未落,便有几缕五色光华进入葫芦,映得整座小天地似天宫一般。 这下才算看清楚,自己竟身处在一片药圃边缘,七八亩地里,种了百余株灵药,年份都不浅。 张奎艰难抬起头,望向空中光华。 这是宝镜粗胚炼成时的异象,碧云怕气机外泄,加固了石室禁制,却没想到宝光竟渗入葫芦里,现出惊人异象。 “真是世外高人……” 张奎见状,轻叹一声。 高兰英更是看的如痴如醉。 夫妻二人练的是碧游功法没错,却非截教仙人传授,而是年少慕艾时,私定终身,在花园枯井中偶然得了半部残卷。 这道书本就不全,仅有一卷筑基吐纳法,一门地形术、一门火行针诀,以及五行遁术,炼宝法门仅有半篇。 炼气士修行,筑基最是紧要,二人无人指点,那时痴痴缠缠,破了童身,修行格外艰难。 哪怕张奎在土行道术上颇有天分,甚至炼成地行术,但修为却似龟爬。 高兰英也好不到哪去,炼什么都费劲,也就是火法还凑合。 这二人心知一时半会见不了天日,干脆原地盘坐修行。 不多时,忽觉肌体灼热,睁开眼,天空竟浮现出一个火球,甚是刺眼。 碧云在收药园入内之后,怕灵药无日精月华沐浴,便加了几道法术,闲时拿出去晒太阳、月亮,收集精华,无暇便用水火二炁模拟日月。 这却苦了夫妇二人,若是还能动用法力倒也无妨,寻常水火也难侵袭。 如今嘛,经脉法力受毒瘴搅扰,一日行不了一个周天,只觉火光刺眼、灼人。 不得已之下,二人强撑着起身,左右张望,找寻阴凉,愣是没寻到。 好不容易撑过火烤,水炁又发动,甚是阴寒,园中灵药年份都久,巴不得直接元气灌顶,愈发精神。 张奎、高兰英却似霜打的茄子,那叫一个蔫巴。 如此过了两日,天空屡有五色光华流溢,还飞出飞进几件物什,就在二人快撑不住时,才被施法挪了出去。 “如果我说,我不是有意为之…你们信吗?” 碧云看着二人那凄惨模样,沉吟良久才出言。 张奎、高兰英瘫在地上,却见那道人身旁,靛青仙剑萦绕,锋芒毕露,连忙榨出最后几分气力,点头似捣蒜。 信。 你说什么我们都信。 第九章 种因得果,碧游道书 碧云一巴掌拍在青烟剑剑脊上。 嗡。 青烟剑震颤,晃晃悠悠躲到角落。 这口剑炼形炼质各三次,灵性愈发充沛,很是识相。 张奎和高兰英惊讶于飞剑神异,但寄人篱下,知趣地没敢多看,更不敢问。 “我见你们身有玄门清光,知晓与吾师门颇有渊源,故而出手搭救。 这几日,我先辟了方隐秘石室,躲避风头,接着道法略有精进,闭关起来,忘了光阴流逝。 谁知那恶道在汝等身上布了毒瘴,一时发作,我竟未曾觉察,致使二位受了些苦难。” 碧云言辞恳切,似无虚言,说着说着,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然炼了半块太阳精金。 他灵机一动,又祭起几缕桃花毒瘴。 扑通。 夫妻二人又一次昏迷。 这样就不尴尬了。 碧云连忙将那三足四方八卦炉搬来,祭起天遁镜,炼化剩下的那团金水。 只要在二人醒来前,炼出一套太阳神针,就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炼形炼质难,单纯炼法宝、兵刃粗胚简单。 封神蜀山两界,都有太阳神针,炼法却完全不同,前者是用精金炼就,后者则是炼日光成形。 碧云看了看二人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祭青烟剑溜出去,倚仗宝镜玄妙,收了一百零八缕太阳光华。 天遁镜映射地肺火光,法力汇入金水,须臾炼就一百零八根金针。 碧云小心翼翼将太阳光华融入金针,分天罡、地煞之数,在其中三十六根内又添了丝缕真火。 “嗯,给你们多的,我留少的。” 碧云想了想,将留给自己的三十六根炼了形质,初次祭炼,驾轻就熟之下,没花多少功夫。 至于要交还过去的七十二根,炼出粗胚足矣。 碧云收起铜炉、天遁镜,消了毒瘴,从葫芦里取了几枚灵果,化作汁液,掠入二人口中。 这般照料,一是立场相近,二是对方人品端正,在葫芦里都被折腾成那样了,也没去碰那些灵药。 不多时,张奎和高兰英便醒转过来,躯壳恢复如常,法力重新游走。 “你们方才忽然晕厥,大抵是余毒未消之故,我及时喂下灵药,料想已无大碍。 尔等费尽千辛万苦,谋求仙金,身上又无宝光,定是要炼那护身之物。 贫道略通炼宝之法,瞧见那仙金甚是欢喜,没忍住越俎代庖。 这套神针由太阳精金炼就,有地煞之数,佐以大日精华,分合皆有玄妙。 你们拿去时常祭炼,不失为一桩奇宝。” 碧云姿容气度俱是上乘,加之七十二根金灿灿神针悬空,宝光璀璨,不信服都难。 “我夫妻何德何能,让前辈如此关照,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张奎忆起在葫芦里看见的种种玄妙景象,又想起被搭救时的凶险,心中百感交集,连忙起身施礼。 高兰英聪敏,眼力毒辣,看出那套神针品质不俗,知晓道人身怀上乘法门,起了攀附心思。 “这次遇劫,幸有前辈施以援手,才得以保存性命,如若不然,一切都要成空。 我夫妻修为的确浅薄了些,却愿追随前辈左右,也好报答,做不了门人,做童子也无妨。” 她哪里知道,身前那个高深莫测的“前辈”,自己都还在骷髅山白骨洞做童子呢。 碧云闻言,似笑非笑,神色古怪。 张奎是个粗人,性情耿直,欠了救命、炼宝两桩大恩,心中难安,有意回报。 妻子的言语,他是觉得有些冒昧的,见那位前辈笑而不语,连忙上前赔罪。 “我妻戏言,前辈切莫当真…哦,吾等竟忘了报上名姓,实在失礼……” 张奎说着,斜撇了妻子一眼。 高兰英见状,心中暗叹,却还是跟着再次施礼。 “晚辈张奎…” “晚辈高兰英…” “谢前辈救命、赠宝之恩。” 张奎拉着妻子报了名姓,自顾自在怀中摸索,须臾取出一块锦帛,咬破指尖,在上面写写画画。 “这是做甚?” 碧云挑了挑眉毛,轻声问道。 “好教前辈知晓,我夫妻本是凡夫俗子,机缘巧合得了仙法,奈何无人指点,修行困难重重,故将法门写在帛上,斗胆请您指点。” 张奎神色异常郑重,说完便低下头,继续书写。 其本意是赠送道书来报恩,却用指点二字代替,任谁听了都觉舒泰。 碧云闻言一怔。 这世上,竟还有如此赤诚之人?幸亏出手救了,否则做梦都要悔青肠子。 碧云唏嘘不已,却忘了数日前救人时,也无施恩图报之心。 若那时起了杀人夺宝之心,亦或是冷眼旁观,也得不到功诀,无非是种善因、得善果罢了。 高兰英心中并无惊讶或是恼怒的情绪。 当年私定终身,便是看重张奎人品,知晓他是恩怨分明的性子。 她先前言语看似功利,也是想和丈夫共修正果,求的是永结同心,而非独自长生。 如今张奎有了定计,她也愿意支持,就算失了入玄门正宗的机会,只要丈夫开心,她便不后悔。 大约半个时辰,张奎便将道书一字不落写了出来,期间碧云还贴心地提供了笔墨,免得对方失血过多。 “你们想好了,确定要将道书予吾观摩?” 碧云眼眸微凝,正色出言。 张奎扭头看向妻子,高兰英忽然伸出手,悄然缠上,十指相扣。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 “请前辈指点。” 张奎将锦帛递过,心情轻松了许多,仿佛卸下了沉重的包袱。 “好。” 碧云也不再推辞,接过锦帛,认真参悟。 这部道书于他意义重大,关键不在学得什么法术,而是能对此界玄门之法有真切认知。 锦帛记载的道法中,炼气功诀粗陋,五行遁术也是玄门寻常,但内里脉络、道理却有无穷玄妙。 其余三昧真火、地形术法门,倒是次一等的收获了。 碧云看了百十息,便将帛上文字摹刻心湖。 嗖。 碧云轻轻弹指,七十二根神针掠到二人身前,又取了个空的乾坤袋。 张奎也不扭捏,大大方方接过,收入袖中。 碧云暗暗点头,将石矶娘娘教给自己的那部功法写在了帛锦上,另添了些炼宝心得。 其紫府道书内,倒也记载了些能修到散仙的旁门功法,但就内中也蕴藏着末法时代道法精粹,传出去会惹出大祸。 碧云忖道:“若能谋个真传身份,再引荐二人入截教不迟。” 至于石矶娘娘,大劫将至还天天傻乐着吸猫,做其门人祸福难料,不在考虑范围。 第十章 元神元婴,山中赤龙 夫妻二人见碧云笔走龙蛇,本以为是在阐述玄机,拿到手才发现,锦帛上竟添了一部足以修到炼虚合道境界的功诀。 “这黄沙洞天绝非善地,你们先前露过行迹,如今法宝、功诀俱已寻得,还是从速离去吧。” 碧云懒得再客套,刹那身剑相合,内裹一层土行遁光,带着张奎、高兰英,化云烟腾挪,须臾到了山脚处,选了个隐秘地方,放下二人就走。 夫妻俩见碧云行踪飘渺、来去无踪,神色羡艳,又忆起短短数日内的奇诡境遇,更是唏嘘。 嗖。 青烟聚散,却没往温泉石室方向去。 “这几日炼宝、修行,几无停歇,纵然得了碧游道书,也该缓一缓,修炼玄门之法,断不能急于求成。” 碧云心念微动,在飘渺剑光掩映中,祭起天遁镜,照耀四方。 宝镜鸟兽虫文焕发光彩,蝌蚪字流溢神光,将方圆十里气机探得分明。 其间灵花异草、真火金石尽皆显现,就连废弃的残破禁制都映了出来。 青烟剑形质各炼三次,神异远胜往昔,聚散之时,仿照周遭云雾变幻颜色,更难瞧出破绽,加之天遁镜在手,轻易避开凶险。 碧云物我两忘,浩浩乎冯虚御风,悠闲自在徜徉山间,无形中暗合清静真意,心中浮现碧游道书法门,真气在周身百骸游走,忽然冲上泥丸,黯淡元神多出一点灵光。 不知不觉间,两界法门在其身上有了融汇之势。 封神世界,仙凡各有四境。 炼精化气境,纳清气,褪浊气,法力贯通周身经脉; 炼气化神境,修出元神,继续积攒法力; 炼神返虚境,元神渐褪阴气,由阴转阳; 炼虚合道境,蕴养五脏,攒就胸中五气,修至肉身无漏便能成仙。 仙道四境主修元神,要将三昧炼成神花,炼出一朵是散数,炼出两朵称真仙,三花聚顶是金仙,炼三归一,便是大罗神仙。 至于蜀山世界…分剑侠、剑仙、散仙、地仙、天仙、金仙六境。 剑侠初入仙道,开始打磨穴窍、贯通经脉,不能飞遁; 剑仙身剑合一,炼就元神,上下青冥; 散仙元神化婴,真灵不昧,甚至能转世修行,累计道行; 地仙蕴养婴儿,炼去阴气,以期纯阳; 天仙元婴已然纯阳,不惧天劫,能够飞升上界; 金仙元婴与真身无异,五湖四海皆可去得,肉身便是佛家说的臭皮囊,有无皆可。 这剑仙法门,炼出元神便有无穷寿数,即便肉身损毁,大道依旧有望。 此类案例不胜枚举,穷神凌浑躯壳毁坏,借乞丐尸身还魂,极乐真人以婴儿行走天下、斩妖除魔。 所谓元婴,超出神魂范畴,更像是炼出一个真我,近似真灵。 碧云多年前就炼出元神,改修九天玄经之后,元神便从婴儿模样化作黯淡虚影。 若非今日先得碧游道书,又入清静境界,忽然顿悟,元神也难生出灵光。 碧云栖身剑光之内,心神沉浸,观想泥丸宫,却见元神一点光华绽开,游走虚影上下,甚是奇异。 如此一来,便能尝试用封神法辅助炼神,剑仙境界修出散仙几分神妙。 碧云道行精进,甚是开怀,心神飘忽一阵,才发现到了火山边缘,漫天风沙滚滚席卷。 “我入洞天以来,久在山中,反倒忽略了山外天地,也该出去走走了。” 碧云心血来潮,身化云烟到山脚,期间,天遁镜一直悬在身前,映照万物。 “嗯?” 碧云刚要撤去剑光,视线却被宝镜吸引。 天遁镜恰好映照身后赤色山岳,却见地脉与火山口之间形成一条通道,其中似有影子在往上飞掠。 “我炼成宝镜那日,祭起操演许久,往地下照时,窥见岩浆内有异动,奈何地脉元气浓郁杂乱,甚是灼目,没能看清。” 碧云思忖片刻,从太乙五烟罗中分出些许烟霞,汇聚眼眶,然后祭起法眼,端详宝镜。 如此,竟真窥破遮掩,看清那道虚影。 天遁镜内,分明映照出个通体赤色、身躯数百丈长,鹿角马头、蛇身鱼鳞的庞然巨物。 “这是…蛟龙?不…生有五爪,并无妖气,竟是真龙之属吗?” 碧云瞳孔微缩,猛地吃了一惊。 莫看龙族式微,阐教截教能将江河湖海龙宫视作无物,那是人家神仙众多,威震三界,而非真龙孱弱。 每一条真龙都有无穷伟力,生来就有种种神通,哪怕是龙子龙女,也非寻常炼气士能对付的存在。 世人皆以为龙族擅长行云布雨,却不知,龙也有水火之分。 这倒不是说单会火法或是水法,真龙降世时,躯壳内水火二气渐渐生长,彼此交锋,互相磋磨。 如此潜移默化,自然是肉身强横、气力巨大,水火两道气机愈发旺盛,渐起冲突,必须分出主次,否则便要被折磨至死。 诸如东南西北四海、泾河、渭河之龙王,都是水属,尧治世时,洞庭龙君胞弟作乱,被天帝削去爵位,锁在湖底,却是火龙。 碧云思忖着,仔细观摩镜中赤龙,生怕错过半点细节。 天遁镜神异,那条真龙道行远不及金仙,照理说无法察觉窥探。 谁知火山里的那条赤龙,忽然摆尾,停滞悬空,转过身,用那对金色瞳孔望了过来,那股莽荒气息也跨越近十里传来过来。 ? 不是,说好的金仙之下断无法觉察呢? 碧云暗骂,狠狠拍了天遁镜一巴掌,攥着揣进怀里,仓促祭土遁,离开火山地界。 经此一遭,他没敢再全力催发天遁镜,仅探查方圆千丈境况,留够祭剑遁走光阴。 碧云走的果断,却不知,那条赤龙依旧悬在半空,忽视往上喷涌的岩浆,死死盯着他远去的方向。 “咦,真是奇怪,小小黄沙洞天,怎有这等品质的异宝?莫非是先天之物?” 赤龙歪了歪脑袋,口吐人言,竟是婉转女声。 真龙神通玄妙,生来就能分辨奇珍异宝。 赤龙的确没发觉有人窥探,但脱离地脉后,无有元气扰乱,极易感知宝物气机。 她在悬空逗留好一阵,许久才摆动矫健有力的纤长龙尾,一头扎进岩浆海洋。 第十一章 渡劫之法,天蓝神砂 碧云误以为被赤龙窥破行藏,连忙出了火山,祭土遁远走千里方才停歇。 天地之间,灰黄一片,大河奔腾,瀑布喧嚣。 碧云撤了遁光,在河畔现身,倚仗太乙五烟罗神妙,又变了形容。 自进入洞天以来,共斗法两回…哦,准确的说是诛外魔两回,露脸那次动静不小,就怕有人记得彼时幻化的模样,惹来麻烦。 碧云来黄沙洞天,有两层考虑,一是与世隔绝,不易被马元追来,二是便于炼宝、炼丹,积攒底蕴,以应对十五年后灾劫。 其实他早就思考过,发现解决死劫最直接的办法是杀了李靖。 如今距离灵珠子投胎还有三年,干掉李靖,哪吒便要换个身份出世,命数便变动了。 可是…… 石矶娘娘与李靖业师度厄真人是多年好友,杀之便等同于决裂,失去唯一靠山。 何况李靖与阐教渊源极深,谁敢对他动杀心,没到陈塘关,就有少则一位,多则三位阐教金仙前来诛妖灭邪。 “你说你是白骨洞童子,不是妖邪?好好好,截教石矶纵容童子行凶,罪大恶极,嗯…那就将她一并打杀,全当是帮通天师叔清理门墙了。” 这么一来,非但提前敲响了丧钟,还授人以柄,让阐教得以占据大义。 至于说舍了面皮主动交好,化干戈为玉帛,也是个法子。 若无二十年前西昆仑的那桩公案,倒是有些希望,现在嘛,趁早打消念头。 彼时李靖还在度厄真人门下修行,恰逢石矶娘娘访友,二人打了个照面。 炼气士修行之余,或多或少有些独门技艺。 石矶娘娘擅长观气相面,初见李靖就窥得天机,顺嘴透露给面前道友。 “此子无缘仙道,却有大富大贵之命,宜趁早入世,免得错过机缘。” 度厄真人深知谶语玄妙,也没解释,直接将便宜徒弟逐出门墙。 这话放在大劫后看,完全应验…李靖算半个沙门弟子,的确无缘仙道,后来父凭子贵,上天庭做天王,掌管十万天兵,也的确是大富大贵。 若李靖再晚些下山,就会错过与殷夫人的缘分,更生不了那三个仙道胚子。 奈何李靖并无跨越光阴的神通,看不到未来功果,只觉造化弄人,莫名其妙就失了仙缘。 这些年来,宦海沉浮,摸爬滚打,勉强混了个总兵官职,黄、邓两家的小辈都能在他头上作威作福,每次想到“大富大贵”谶语都觉得窝火。 莫说化干戈为玉帛了,不抄起长戈捅石矶娘娘心口都算是给度厄真人面子。 碧云想起石矶娘娘抱着黑猫猛吸的情景,无奈叹了口气。 她怕是还觉得那些话是好心,殊不知三言两语就把人得罪死了。 “若想主动破局,还剩下最后一条路。” 碧云就地盘腿坐下,耳边响彻着千万年不变的喧扬水声,心湖却出奇平静。 他欲将乾坤弓、震天箭“借”走,待到大劫结束再还回去。 这法子依旧有风险,但在能接受的范畴。 只要挪走那副弓箭,命数应该会发生相应偏移。 除非…… “除非骷髅山白骨洞一仙二童,本就是给太乙真人和哪吒预备的耗材。” 碧云思绪攒动,目光幽幽。 若真如此,更不能坐以待毙,未来陈塘关之行,算是初步试探。 “嗯,性命最重要,一旦形势有变,便不再打弓箭主意,立刻祭剑遁逃走。” 碧云自己都不确定盗不盗弓箭,又无杀生念头,就算太乙、普贤、文殊时刻推衍,也算不出甚么古怪。 这次出山时间紧迫,约莫六十日后,便需回白骨洞点卯,免得被石矶娘娘下三山五岳追杀令。 “如此一来,我须拼命挖掘黄沙洞天资源,要是还有闲暇,再去别处。” 碧云纵身一跃,跳入滚滚沙河,大浪打来,立即沉入河底。 黄沙洞天水、土二炁最是充沛,先前炼了火行的至阳天遁镜、太阳神针,眼下来到河畔,也该炼几桩水行、土行异宝了。 碧云心念微动,祭起天遁镜,透过水中泥沙,找寻蕴含水炁的五金之精。 这次要炼的是蜀山旁门天蓝神砂,此砂妙用无穷,甚至能抵御天魔,就连昊天宝鉴之主杨瑾遇上此砂,一时都难以破开。 蜀山神砂种类繁多,大部分都是邪魔外道法宝,往往乌烟瘴气,必须杀生才能炼就,只有天蓝神砂在内的少数几种例外。 碧云也知道,譬如百灵斩仙剑、九子母阴魂剑之类邪煞飞剑,只要杀的足够多,品质提升极快,威力也不俗,较炼形炼质的水磨功夫轻松十倍百倍。 大劫之下,人人自危,斗法时,谁能说清哪件法宝是正义的,哪件法宝是邪恶的? 奈何练了九天玄经,再走邪路就是找死,君不见强如邓隐,先叛出峨眉,然后靠血神经闯出赫赫凶名,威震天下,还不是被长眉治的服服帖帖。 碧云敢肆意杀生,就算躲过哪吒那一箭,也会和十天君、吕岳一样,在大劫中被清除。 虽然都是死,人家死了有神位,他死了就是真死了。 至于马元、法戒之流,也该遭劫才对,不想西方教竟出手拉拢,免去一死。 总而言之,邪法不能乱练,老老实实沉淀吧。 碧云在泥浆般的河水中寻摸一阵,倚仗宝镜玄妙,很快寻了三千三百三十三粒蕴含水、金二炁的沙粒。 “若按泥丸道书所言,这类天材地宝甚是难寻,要在海中起伏千万次才能集齐,我花了半个时辰,竟数倍超出,足见末法时代资源之匮乏。” 碧云将沙粒收入葫芦,依稀间觉得,死劫也没那么难渡了。 这便是在三界连通、神仙众多世界修行末法功诀的妙处,那些灵砂,别人寻来无用,在碧云手里,摇身一变就成了法宝。 嗖。 碧云祭水遁,沿着大河顺流而下,看见远处立着几座小山,又祭土遁接近,辟了洞府,准备炼宝。 天遁镜算是炼对了,在没炼成三昧真火的情况下,凭借宝镜的至阳光华、以及能够凝聚火光的特点,大大降低了炼宝难度。 “嗯,炼完天蓝神砂,就着手修炼三昧真火。” 碧云定心敛性,祭起墨玉葫芦,将那三千三百三十三粒灵砂抛撒在空中,拍了拍天遁镜,发出光华定住,搬出铜炉,点燃地肺真火,又祭镜照耀,火焰熊熊,煅烧砂粒。 蜀山玄门中人法宝足够玄妙,很少费心费神炼砂,旁门炼气士,又无异宝加持,炼制缓慢。 碧云有天遁镜加持,又不嫌炼砂麻烦,全神贯注之下,仅用三日光阴,便将神砂初步炼成,祭起时,分化千万,浮现靛蓝一片神光,璀璨华丽,神异无比。 第十二章 三昧真火,凶险临近 碧云有意修行三昧火法,炼就神砂粗胚后,决定暂不炼形炼质,挥袖收了那片靛蓝光华。 这几次炼宝,用的都是是在火山地缝采的地肺真火,已快要告罄。 此类外火往往暴躁,很难驯服,炼宝、炼丹时容易出差错,稍有不慎,就要炼废。 天遁镜蕴含至阳之气,的确神异,却只能凝聚火光,仍需炼就玄门真火。 封神与蜀山都有三昧真火,但由于修行侧重不同,前者妙用无穷,后者更像是道行的外化。 阐截两教三昧真火,是将精气神攒在一处,养就离精,道行越高,威力越大。 碧云心中浮现真火炼法,搬离龙,纳坎虎,也就是玄门说的水火相济、心肾相交。 躯壳五脏,分属五行,精藏于肾,又称肾水,气汇于心,又叫心火。 至于神魄,在那眉心紫府泥丸,盖因觉醒宿慧之故,格外凝实。 碧云依照法门,搬运精气,离龙从心窍而出,却往手三阴、足三阴经脉游走,心气渐渐内敛;坎虎自肾藏生,竟往手三阳、足三阳经脉涌动,肾水渐渐活跃。 这也与碧云此刻情景相似,亢龙有悔,盈不可久,本身亲水,却不能只炼水法,必须炼点火法,免得将来胸中五气失衡。 碧云精气交汇,在腰间带脉环绕一圈,沿任脉往上,汇聚眉心。 轰! 碧云眼、口、鼻喷涌出纯阳罡火,起初无形无色,渐渐转赤,炙烤得身下石壁迸裂。 “我修为尚浅,发挥不出真火威势,拿来斗法徒增笑料,炼丹炼宝倒是够用了。” 碧云轻轻吐气,真火消弭,左右两肩、印堂阳气猛地往上窜了一截。 这便是玄门三昧真火的神异之处,天然是邪魔外道克星,单凭此火,狐媚野鬼便不敢接近。 “截教法门,诚然玄妙,可惜吾是水行胚子,炼出的三昧真火差了火候,剩下那门,更是难炼……” 碧云从张奎处得的那半卷道书内,正宗玄理之外,最珍贵的便是地行术。 奈何,土克水,那地行术是要入山中地下,炼戊土之气,穿梭似飞,对云气化身的炼气士来说,过于艰难了。 碧云尝试调动脾脏元气,依照地行法门运转,半晌行不了一个周天,捏诀都困难,更别说入地遁走了。 “这道遁术门槛奇高,大抵只有土行胚子才能炼就,遍数两教也就土行孙、张奎二人,炼不成也正常。” 碧云早有预料,连失望的情绪也无半分,将天遁镜、太阳神针祭起。 炼成三昧真火,意味着,此后祭炼法宝更快几分。 “我需集中精力主炼某几种法宝,剩下的,靠水磨功夫堆吧,炼形炼质还是太耗光阴,若能寻几个倒霉…苦力日夜祭炼,就省事多了。” 碧云思忖着,祭三昧真火,浩浩然掠向宝镜、神针,法宝沐浴三昧真火,又添了几分玄妙。 至于主炼何物,青烟剑排第一位、天遁镜后来居上排第二,太乙五烟罗次之,太阳神针、天蓝神砂、墨玉葫芦更往后。 碧云收了法宝,盘坐运功,差不多百息能添一缕法力,修行速度放在峨眉小辈中算是上游,也就逊色三英二云些许。 若和阐教三代门人比,却仅比韩毒龙、薛恶虎、土行孙快那么一星半点了。 这三人距离身死起码还有三四十年,碧云却仅剩十五年活计。 “若想与乾元山金光洞抗衡,必须尽快寻到足够灵药,早日炼成六阳换骨琼浆。” 嗖。 碧云又祭土遁,须臾出了洞府,动用天遁镜,走走停停采集灵药。 他腰间墨玉葫芦里有一座药园,内有百十株药草,年份少则千年,多则数万年,异常珍稀。 封神世界似乎无有甚么改善根骨的丹丸,雷震子吃的仙杏、放入杨任眼眶的灵丹,近乎一蹴而就。 峨眉也有大小还丹,能提升资质,但效用不及东海凌虚子崔海客的六阳换骨琼浆。 这是末法时代摸索出的改命手段,那时连千年朱果都少见,只好汇聚数千种药材特性,去芜存菁,效果的确好的出奇,收集起来,的确麻烦。 碧云在天遁镜帮助下,半日寻了几十种药材,连土壤一块移进葫芦。 “我沿着河岸行走,灵药多是水、土二行,琼浆却是火行为主…先前在火山时,宝镜映出几种玄阳宝药,依稀记得方位,只要不再祭镜照那赤龙,料想无甚凶险……” 碧云早就回过味儿了,天遁镜陆续照了数十个炼气士,道行最高的都炼虚合道境界了,半仙之躯,依旧没发觉有人窥探。 赤龙大概是有什么特殊法门,亦或是有奇宝护身。 碧云思忖着,祭起土遁就走,刚掠空,天遁镜就照见数里外掠空的四道遁光。 “这四人身上皆有碧游法门气机,定是截教弟子…尚不知是敌是友,还是先避开为妙。” 碧云行事谨慎,连忙变换方向,绕了一大圈,足足一个时辰,慢悠悠抵达火山。 好巧不巧,刚落地,拿天遁镜往四面照一圈,那四道遁光再次显现。 “莫非是冲我来的?” 碧云心中警惕,又怕遁走惹人怀疑,暗运玄经,太乙五烟罗护住躯壳,青烟剑蓄势待发。 为了掩人耳目,他又一次掘地三尺,连蕴含元气的石块都没放过。 嗖。 遁光落在山脚处。 碧云松了口气,继续用天遁镜窥探。 这四人都生的丑恶,脸色迥异…青、赤、黄、黑够开染坊,身形也较寻常人巨大,高的三丈,矮的也是两丈有余。 “我想想,截教门下,容貌丑陋,咦…四人都成仙了…散数境界,却不知是九龙岛四圣,还是吕岳的四个徒弟?” 碧云仔细观摩,根据前世记忆,有了判断。 这四个凶神分头行事,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往上搜索,每遇见一个炼气士就拦下盘问,手上还拿着一副画像,比对一阵,还上手去摸。 碧云有种不妙的预感。 好像真是冲他来的…所为何事?他与吕岳和九龙岛四圣素无瓜葛,近些时日交恶的,也就是马元了,莫非…… 碧云见百丈外地壳裂缝有雾气喷涌,须臾身剑合一,散作云烟。 第十三章 青烟飘渺,树大招风 嗖。 碧云借青烟剑玄妙散作云雾,心中灵机一动,忽然驱使元元剑诀,法力在经脉中游走,剑光就此分化。 若是五金之精炼就的飞剑,分化起来漫天剑光辉映,气势恢宏,碧云却刻意收敛那锋芒气机,仅将青烟散作七十二缕,分别去往山中各处。 如此一来,碧云便能将身形在剑光中腾挪,任意来去,真称得上一句飘渺无踪。 嗡。 碧云匿在地缝喷涌白雾内,怕露气机,先用太乙五罗烟裹住天遁镜,然后才祭起,照向那四个凶神。 “我竟忽略,这四人并无坐骑,那便并非四圣,确是瘟神门人。” 碧云有了猜测,法力奔走似飞,催发天遁镜,宝镜边缘鸟兽篆文发出微光,顷刻映出四人跟脚。 只见其肌肤、血肉、经脉乃至神魄,皆有幽绿瘟气流溢,煞是邪异。 碧云驱使剑气,忽然腾挪到数里外一团白雾中,又祭宝镜,光明正大窥视四人手中画像。 好嘛,一袭青衫,唇红齿白,面容稚嫩却难掩俊秀,确是碧云无疑。 “这却奇怪,我与吕岳并无恩怨,怎差门人来搜寻,莫非蠢物马元也有开窍的一日,竟知晓求援?” 碧云有了些许猜测,饶是他定力深厚,也觉前路凶险,心中蒙上一层阴云。 截教门人众多,鱼龙混杂,甚么二十八星宿、九曜星君,名号响亮,本事却稀松平常,更有马元、羽翼仙那等法力高深、头脑简单的蠢物。 若将上述仙人视作鱼,那么内门四大嫡传、随侍七仙,外门赵公明、三霄以及吕岳便是真龙了。 莫看吕岳久居西海,名声不显,却是最先入碧游门墙的仙人,资历奇深,道行极高。 尤其是那独门瘟法,甚是诡异,在火云洞三圣出手前,几无解救之法。 他的四个门人,也非寻常人物…周信、李奇、朱天麟、杨文辉,名字都在封神榜上。 这四人攒就五气,炼就仙身,自此得了吕岳真传,倚仗秘法,联手能敌玄门真仙。 “贫道截教吕岳上仙门下弟子周信,今奉师命,与三位师弟一道入黄沙洞天缉凶,待到搜查完毕,自会离去。” 赤发恶道人见山中渐起遁光,一脚轻轻点地,衣袖迎风猎猎,来到空中,祭起一张幽绿罗网,刹那将整座火山罩住。 众散修一听是截教门人,心中便慌的厉害,其中又有知晓吕岳根底的,更是惴惴,悉数收了遁光,安分了下来。 碧云见状,方知截教威势之盛,亦悟出碧游道统衰落缘由。 正所谓:否极泰来,物极必反。 截教有教无类,门人弟子遍布三山五岳,四海九州,号称“诸神参拜,万仙来朝”,名头比八景、玉虚道统加起来还响亮,树大招风,又不知收敛,招致多少因果。 碧云心知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欲待凶神离去再现身,便维持剑遁,在云雾中游弋。 这般精细操纵剑光,还是头一回,许是青烟剑与其本是一体,长久分化之下,元元剑诀又精进几分,剑气愈发凝实,差分毫便能化虹。 碧云心中又喜又惊,喜的是剑术有进,遁光也更加神速,惊的是剑气变化,怕露出破绽。 他行事素来谨慎,恨不得有十足把握才肯涉险,却忽略,自身剑术源自峨眉,青烟剑由灵云炼攒就,炼形质各三次,寻常仙人根本窥不破玄机。 这时,那四个凶神也正式开始了盘查。 碧云隐匿一阵,发现剑光非但没露破绽,甚至形质与云烟一般无二,放下心来,左右腾挪,探听辛秘。 如此走了一圈,窃听四人言语,探了个差不离,赤发青面的是周信,面黄留须的是李奇,紫面大眼的唤作朱天麟,头戴鱼尾冠,脸黑似锅底的是那杨文辉。 碧云倚仗天遁镜神异,清楚看见,那四个凶神探查时,皆用手段,悄无声息往散修体内渡入丝缕瘟煞邪气。 “这点煞气,催发三昧真火便能烧个干净,并不能坏人性命,也不知是什么诡计。” 碧云紫府道书中,峨眉、青城功诀最是齐备,也有许多旁门之术,但邪魔外道之法却少得可怜,纵有炼煞成珠之术,依旧看不破声名山独门瘟法的根底。 如今火山方圆十里都被封锁,那四个凶神盘查极快,不多时便从山脚到了山腰。 李奇拦下个身姿窈窕的女修,问了来历,比对了画像,依旧伸出手,指尖凝聚瘟病煞气,欲揉捏那嫩的出水的脸颊。 女修见那凶神面似满月、仅留三缕鼠须,甚是猥琐,怎堪羞辱…情急之下,抬手发出一根金梭。 她是炼气化神境界,与朝歌司天监那些个天师修为相当,大道独行数十年,也算有些手段。 奈何她面对的是声名山吕岳之徒、攒就五气的截教仙人,二者差距,犹如天堑。 李奇轻飘飘弹指,便将金梭弹回,刹那钉穿女修右胸,顺手打开腰间黑洞洞布袋,将她收了进去。 这一下,众散修更是惊惧,再无人敢反抗,任凭四凶神搓扁揉圆。 “本以为那黄袍老道是信口胡诌,如今看来,九龙岛声名山竟真要做那丧心病狂之事,拿炼气士做耗材?” 碧云渐渐串起脉络,暗暗叹息。 不止他在嗟叹,那火山之内,赤龙被天幕幽绿法网气机惊动,发觉火山被封锁,也变幻身形,缩成三尺长短、拇指粗细,沿着地下甬道蜿蜒蛇行,暂时栖身地缝,越看越心惊。 若与寻常精怪族属相比,龙族算是庞然大物,奈何其根性与世间多数生灵迥异,少有真龙能拜入玄门正宗。 真龙也分三六九等,那四海龙宫的龙王、太子、龙女,无疑是最尊贵的存在,其中又属东海龙王修为最高,算是世间蛟龙共主。 截教祖庭金鳌岛坐落东海,那些个外门仙人知晓龙宫富庶,隔三差五勒索,蓬莱岛羽翼仙,饿了就抓几条蛟龙果腹。 赤龙深知碧游门风恶劣,见四凶神将山上搅得天翻地覆,正要重回地脉养伤,却又发现一桩上乘法宝的气机。 第十四章 炼制火珠,丙灵真精 这次赤龙察觉的宝物,并非天遁镜,却是碧云用来裹住宝镜与躯壳的太乙五烟罗。 莫看此宝材质稀松,只是寻常烟霞凝聚,但却经过四次炼形炼质,上限奇高。 赤龙左看右看,金色眼眸转了一阵,分明知晓那桩异宝就在附近,却怎么也寻不见。 “诶?” 赤龙神龙摆尾,转向东边,又摆尾,转向西边。 这却是碧云借剑遁来回腾挪,太乙五烟罗跟着动,自然将她绕了个晕头转向。 赤龙转得眼冒金星,连忙停下,却又按耐不住心中好奇,便没再回去,就在地缝隐藏。 碧云腾挪,却是跟着四人行踪,继续探听情报。 “真是邪门,老师分明算出,那厮就在黄沙洞天,怎寻了半晌,还是没找见?” 朱天麟面似紫枣,说话时,大嘴张开,露出两排尖利獠牙。 “这却奇了,你小子素来懒惰,老师的差事都敢糊弄,怎还起了热心肠,费心帮马元师叔找寻对头?” 李奇一身淡黄道袍,脸似满月,留三绺长髯,嗤笑着讥讽。 “莫乱嚼舌,我就不信,你不眼馋那串骷髅念珠?” 朱天麟气恼地哼了一声,道破玄机。 这四人联袂进洞天,拿着画像搜寻,自非心血来潮…和碧云猜的一样,此事的确与骷髅山一气仙马元有关。 “莫争吵了,什么念珠不念珠的,那小子是马元师叔仇人,咱们能抓到最好,抓不到也无妨。 这座破山火炁甚是浓郁,我炼的瘟癀之气都有些沸腾,若再寻不见,便趁早出去。 老师的差事,才是最要紧的,先前抓的那些个散修,能成瘟奴的不足一成,就看这一茬如何了。” 周信大步流星行来,对着师弟劈头盖脸一顿教训,却无意中透露出惊天秘密。 嗤。 不远处,赤色地缝涌出雾气。 碧云藏在剑光内,闻言蹙起眉头。 瘟奴? 莫非,方才渡入那些散修体内的瘟气,并非纯粹的害人邪术,而是在筛选根性? “你们说,那小子会不会躲进了火山里?” 朱天麟被师兄训斥,面上挂不住,忽见山口黑烟滚滚,连忙转移话题。 “你怕是被瘟气迷了心窍,我听马元师叔说过那厮根底,却是白骨洞石矶点化的一缕青云,水炁化身,能入火山? 好吧,就算他藏在山内,吾等炼就瘟癀大术,几无克星,唯独怕火,谁敢进入冒险?” 李奇轻缕长须,再次嗤笑。 朱天麟紫色面庞涨得发黑,喏喏不敢言声。 “好了,莫再斗嘴,将剩下那十来个散修盘查完便走。” 周信说完,右脚猛地蹬地,身形拔地而起。 这般,四凶神又忙碌起来,找寻隐蔽洞府、盘查身份、布种瘟气。 大约两个时辰,清查结束,赤发道人将青瘟网收了,带着三个师弟一道,祭遁光离去。 呼。 碧云长舒了口气。 这四人修为深厚,又是同门而出,几无嫌隙,的确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若依其言语,定是马元去西海九龙岛求援,如今未见那蠢物身影,莫非是隐在暗处?” 碧云心知黄沙洞天凶险重重,又怕敌人设伏,依照紫清宝篆记载的推衍之法掐算一阵,又想起四人皆惧真火,决定暂时留在山中。 若依常理,炼就火法之后,就算无法融入地脉岩浆,接近却无妨。 截教门人,大都学过三昧火法,也就是吕岳、以及十天君中的几位,不炼清气炼煞气,精气神三昧之中,元精、元神倒是纯阳,元气却染了阴邪,炼三昧真火,不伤敌,先伤己。 如此一来,自然对真火神焰避如蛇蝎。 “这四人皆惧火焰,我初炼三昧,尚不纯熟,好在火法大门开了道缝,倒是能尝试用旁门炼煞之法,凝火成珠。” 碧云心念微动,径直祭剑遁,朝山巅掠去。 赤龙见四凶神离开,心下稍安,忽然察觉宝物气机移动,竟奔着自己栖身之所而去,心中暗喜,便沿着细窄缝隙,原路返回。 她以为那宝物通灵,故而能自行移动,怕将它惊走,又一次变化,却成了一根赤色细丝,混在赤壁岩浆之间,极难窥破行藏。 赤龙是真龙之属,生来就有种种神通,目力奇佳,藏在万丈山底,依旧能看见山口情形。 这是什么宝贝,竟然化形了吗? 赤龙看的分明,那人一袭青衫,似乎是炼气士,但身上宝光璀璨至极,倒像是传说中生出灵智的那类无上至宝。 碧云上山时,先动用天遁镜探查,发现山巅灼热,并无旁人,又有前车之鉴,不敢照山内,怕惊动赤龙。 他却不知,赤龙变化身形,就算祭宝镜也未必能看清。 这方天地,出名的珠子不多,也就是定海珠、定风珠、日月珠、混沌珠,算上灵珠子,拢共没多少颗,剩下的就是些邪异宝物了。 碧云紫府道书中,法宝篇内,宝珠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却记载的都是些天生灵珠,添了篇炼第二元神的法诀。 至于炼煞成珠之法,仅仅一门,却看不出法门根源,像是旁门,却又有玄门的影子,好似有人将玄门旁门法术熔成一炉,单创了一法。 碧云调动精气,搬离龙,纳坎虎,经手足三阴、三阳经脉,绕带脉,又沿任脉汇入眉心,攒就三昧真火,护住周身经络,然后才捏印掐诀一阵,万丈熔坑内,丝丝火气上涌,裹挟黑烟,缓缓炼就地煞火珠。 “这法宝还会自己炼宝贝?” 赤龙瞪大眼眸,目不转睛盯着山口。 碧云起初施法不甚娴熟,半晌才炼就一颗,炼了三五颗,渐渐得心应手,大半个时辰,炼了七十二颗火珠。 赤龙也算看明白了,那人并非宝物化形,身上依稀有清光流溢,倒像是玄门正宗嫡传,用的是种从没见过的炼宝手法。 “这人真是奇怪,分明是水行根底,怎还将火法炼出花儿来?” 赤龙思忖片刻,心念微动,从口中吐出一道丙灵真精,化作火蛇,朝山口掠去。 真龙之属,非但擅寻宝,更是对水火二气异常敏感。 这条赤龙修行到了紧要关头,便是要将火行内丹炼就一丝水炁,方能达成圆满,成就龙珠。 第十五章 金光烈火,人财两空 这丙灵真精,乃是世间无数火行宝物中最特殊的一种,本是地火精粹,机缘巧合生出灵智,单豢养着,百年便能化蛟,若拿来炼宝,更是妙用无穷。 碧云炼了七十二颗地煞火珠,忽然想起雷火皆蕴至阳之气,便思忖要不要炼些雷珠,还没决定,余光瞥见一抹赤色光华游弋而上,乍看是条火蛇,祭天遁镜才发觉,竟是丙灵真精,猛地心头一跳。 真精较甚么太阳精金珍稀百倍,就连紫府道书都特地多写了几笔。 “若得此物,渡过眼前灾劫就更有把握了。” 碧云按耐住喜意,怕惊走那道丙灵真精,悄悄祭天遁镜照向熔坑,没瞧见赤龙,刹那祭起青烟剑。 嗖。 青色剑光一闪而过,迅疾似电,忽然分化千万,炼剑成丝,将那火蛇团团围住,飞快掠上火口。 赤龙见了那道璀璨剑光,心神摇曳半晌,心知那人跟脚非凡,生出结交之意。 碧云收了丙灵火精,又祭天遁镜,定住其身形,才放入墨玉葫芦。 这宝贝已有灵智,若直接放进去,那片药园就要焚毁一空了。 嗯?药园? 碧云依稀抓住一缕脉络,没等想明白,余光又瞥见一道金芒,从岩浆中蹦了出来。 太白元金? 碧云眼皮子跳了跳。 “我修行至今,素来穷困,就连飞剑都是拿遗蜕炼就,若非侥幸得了半块太阳精金,连天遁镜都炼不成。 今日怎突然走运,先是丙灵真精,又是太白庚金,生生凑出金光烈火剑材料?” 碧云知晓事有端倪,又祭天遁镜,朝熔坑下里里外外照了三遍,才在赤色岩壁缝隙处,瞧见了那发丝粗细的赤龙。 “真是人心不古,堂堂真龙,那般道行,怎还跟我玩起心眼来了。” 碧云暗暗腹诽,见那一大块元金缓缓上浮,又见赤龙并无动作,骤然祭起青烟剑,剑光分成两半,一半裹挟身形逃遁,一半分千百缕,夺了太白元金化青烟消弭。 赤龙歪了歪脑袋,愣住了。 “这人…怎么只吃饵、不咬钩啊?” 赤龙暗恼,温婉声线也多出几分火气。 至于碧云,匆忙化剑光,先将记忆中的那几株玄阳灵药采了,然后转成土遁,朝先前炼天蓝神砂的那片山峦掠去。 嗡。 碧云知晓形势凶险,一边飞遁,一边祭天遁镜映照方圆十里境况。 若大敌临近,他便舍了顾忌,全力祭青烟剑,少说也能日行个七八万里,堪比真仙遁速。 如果炼成剑气化虹,轻松十余万里,也就老牌金仙能追上了。 好在,那四个凶神都有师命在身,并非只顾着寻他。 碧云行了两个时辰,重返那座简易洞府,布下禁制,直接开始炼那金光烈火剑。 赤龙宝贝颇多,真精、元金固然珍贵,却也没到伤筋动骨的程度,那时故意拿出引诱,就没想着收回去。 她设局引诱,倒也无甚歹念,只是异类难得正法,心想询问些玄理,炼就水火龙珠,方能渡过即将到来的那场劫难。 赤龙是火行出身,加之擅寻宝物,又见碧云有炼宝之能,便凑了两样刚好能炼法宝的物什作饵,谁知竟是人财两空的结局。 本来,碧云思忖自己是水行出身,炼火行飞剑也发挥不出十足威力。 谁知先是遭逢瘟神,又平白得了两件宝物,正好炼那辟邪降魔、能融敌人法宝、飞剑的金光烈火剑。 此剑炼法由长眉真人创下,其弟子乾坤正气妙一真人,即峨眉掌门齐漱溟炼成一口。 彼时,真人知晓正邪之争临近,孤身前往东海,炼无数金石,才炼出一小块太白元金,又用三昧真火、六丁神火淬炼,耗费数年光阴才炼成。 为了炼此仙剑,甚至连慈云寺斗剑都托三仙二老代为看顾,自己专心炼形炼质,可见其威力之大。 碧云倒好,赚了赤龙一条丙灵火精,又拿了一大块太白元金,免去寻宝艰辛,直接就能炼剑。 这块太白元金足有脸盘大小,炼四五口剑都绰绰有余。 碧云心知宝物珍贵,来之不…略有些不易,也没暴殄天物,仅祭青烟剑切了一条。 所谓金光烈火,指的是祭起时的惊人异象,身剑合一,飘然掠空,先是金光辉映,然后烈火浮现,留下一道赤虹。 此剑所经之处,甚么邪煞之气也荡然无存,寻常法宝须臾化作金水,就连同品质的飞剑遇上,也要损耗灵光。 这金光,源自太白元金,乃是金中极品,火嘛,则与炼制时动用的真火神焰有关。 碧云心念微动,攒就三昧真火,又祭起天遁镜,思忖片刻,还是没将那丙灵真精添进去。 “这宝贝甚是珍稀,断不能轻易用了,穷人乍富,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碧云摇头笑了笑,攒精气神三昧,心火点燃离精,天遁镜凝聚火光,骤然将那条元金包裹。 此金本就纯粹,几无杂质,加之真火灼热,半日功夫便将元金炼成金水。 这之后,便是驭使元元剑诀,催发剑气,融入金水,然后捏印掐诀,法力凝成密麻剑篆,渐渐形成剑胎。 碧云又催十二花煞神罡做柴薪,静心敛性,默默炼形炼质。 如此一日一夜,方炼就金光烈火仙剑。 这口剑由元金炼就,不比青烟剑云气松散,炼起来甚是缓慢,也就是初次炼质,加上碧游三昧真火、天遁镜、十二花煞神罡合力,才没耗费多少光阴。 若是炼第二次,少说数月光阴,炼形或是炼质三次,就得按年来算了。 好在,平日也能积攒水磨功夫,慢慢祭炼,倒也无需次次闭关专炼。 碧云心念微动,那口通体赤色飞剑忽然掠空,绕着洞府行了一圈。 霎时间,满堂尽是金光烈火。 嗖。 碧云又祭青烟剑,分化剑光。 只见赤、青两种剑光交织,丝丝缕缕,充斥石室。 其身形,也隐在剑光之内,忽然间生出一缕虹光,险些破开禁制。 “这蜀山炼剑之法,果然神异,每一种飞剑,各有玄妙。” 碧云现出身形,青烟入膻中,金光烈火入手少阳经脉,祭起土遁,离了洞府。 第十六章 十面埋伏,剑破罗网 这次入黄沙洞天,炼了天遁镜、天蓝神砂、金光烈火剑等等异宝,青烟剑、太乙五烟罗品质拔高一层,也算是功行圆满。 碧云心忖,那四凶神心思都在瘟奴身上,马元又还没赶来,便祭土遁,花了三个时辰,行了两千多里路,抵达洞天边缘。 嗡。 碧云依旧谨慎,祭起天遁镜,照在那黄沙漩涡上,朝四面转了一圈,没看出端倪,又记起先前照赤龙时的疏漏,便竭力运转法力,催发宝镜,祭起法眼,免得漏掉细节。 这一回,映出黄沙漩涡十余里外的情形,却见那绿袍道人盘坐云端,其肌体、脏腑之内,依稀有幽绿瘟气流溢,气机较四凶神更加雄浑。 “莫非是吕岳亲至?不对,瘟神也是凶神恶煞,这绿袍道士好歹还是人形,大概是李平、陈庚其中之一。” 碧云先前就有猜测,那时瘟神四个门人齐至火山,外面没有留人,也不怕他从别处跑了,就知晓多半是留有后手。 只是没想到,洞天之外,竟有个玄门真仙守株待兔,自己却是那只兔子。 “这事儿的确蹊跷,他们怎知吾在黄沙洞天?若说马元会推衍之术,那日月都要颠倒…我与吕岳素无瓜葛,莫非能凭空算吾方位?” 碧云对推衍之法也算有些了解,紫清宝篆之中,九天玄经之外,还有两部太清仙法、少清秘笈,内中蕴含禁制、阵法、推衍种种法门。 封神世界也有推算之术,阐截两教门人大都会用。 这两界的推衍、掐算之法,根本都在八卦、易理,本质无甚区别。 碧云很清楚,推算亲友命数简单,算自己、算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却是难上加难。 这便是算命半仙常说“天机不可泄露”的缘故,整日算与己身毫无瓜葛之人命数,损耗福运寿数,难成正果。 碧云见洞天外真仙堵门,有意离去,祭天遁镜扫一圈,却见漫漫黄沙中,四道遁光径直朝自己袭来。 “嗯?我在赤焰火山时,与四人相隔咫尺,都没发觉吾之行藏,今日怎似开了天眼一般?” 碧云眉头微蹙,轻轻抖袖,一道赤金光华浮现,破风熔砂,灼目至极,在空中画出一条赤色长虹。 这非剑气化虹之境,而是金光烈火剑炼形之后的异象。 至于为何祭起刚炼成的金光烈火剑,而非炼形质三次的青烟剑,也有一番考虑。 如今身处黄沙洞天,不管祭什么剑都要会留下痕迹,若暴露青烟剑玄妙,逃出生天后便难再动用,故而选了有长虹贯日气象的金光烈火剑。 “好快的火遁!” 李奇轻捋长髯,惊呼一声。 “我看…并非火遁。” 周信竭力祭土遁,却距离那赤光越来越远,无奈止住身形。 “我听老师说,马元师叔被那小贼骗着往西行,足足三天两夜,到了西昆仑地界。 他以为那童子已与石矶汇合,便想去度厄道场寻个说法,谁知误打误撞闯进陆压洞府,被一道赤虹击飞数万里。 这小贼遁法与陆压化虹遁术甚是相似,莫非二人之间有些渊源?” 朱天麟也撤了遁光,远眺那道赤虹,蹙眉言道。 “若是如此,小贼何必舍近求远,去白骨洞做童子?陆压道行之高,老师都要敬他三分,怎会认识那蝼蚁般的存在?” 周信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 “若非老师遣金眼驼送来此宝,我还以为,那厮已逃出洞天了。” 周信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面日晷,渡入晷上竖杆,登时投下影子,指明方向。 “此子甚是油滑,咱们需待他停下,从四方围堵,方能成功。” 周信看着晷上转动的黑线,嘴角缓缓上扬。 这日冕是吕岳耗费数日光阴炼成的宝物,只需渡一丝法力,便能寻到千万里外沾染其气机的存在。 “这小贼停下了,大抵是想玩灯下黑,就躲在东边三百里外的一座山上。” 周信见日冕影子定住,确定了方位,抬起头,看向三个师弟。 “我绕路从北边往南去抓他。” 李奇说着,祭土遁扬长而去。 “我去南边。” 杨文辉也驾遁光走了。 “我去西边。” 朱天麟瓮声瓮气地说道。 “你现在就在西边!” 周信恨铁不成钢地踹了他一脚,施展遁法,先往南,再绕过那座山头,然后从更东边往西渐渐逼近。 朱天麟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连忙祭遁法,朝东掠去。 如此一来,四个瘟神门人便布下一道渐渐缩紧的巨大罗网。 碧云遁走百里便收了异象惊人金光烈火剑,该换土遁,寻了座小山,辟了简易洞府。 天遁镜悬空,映照方圆十里气机。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我那日被马元堵在白骨洞,不得不还以颜色,毁其洞府、盗其药园时,祭青烟剑光,气机出现、消散须臾之间,怎会留下痕迹?” 碧云先前在火山上,曾生出一点灵光,隐约抓住脉络,却被看见丙火真精的喜悦冲散了。 他闭上眼眸,仔细回忆那时情景…剑斩洞府、火烧血煞,须臾气机便散…太乙五罗烟系数收回,并无遗漏。 碧游猛地睁开眼眸,似有所悟。 “不是我留了痕迹,而是药园有那蠢物气机……” 碧云低下头,看向墨玉葫芦。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碧云言罢,祭起十二花煞神罡,渡入葫中乾坤,又祭一缕真火,刹那点燃。 轰! 这葫芦内百十株灵药,年份皆是千年、万年,甚是珍贵,如今却被火海吞噬,化作茫茫一片。 嗡。 天遁镜震颤,映出四面来敌。 “好一个马元、好一个吕岳,尔等欺我太甚!” 碧云刹那身剑合一,祭起金光烈火剑,径直朝西边遁去。 朱天麟也是个蠢物。 这是碧云在赤焰火山化云烟窃听时就得出的结论。 若想冲破四人封锁,朱天麟是唯一的破绽。 “好贼子,你盗吾师叔灵药,罪大恶极,就算远走千里,逃不过因果,今日我师兄弟布下天罗地网,封锁东西南北,你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朱天麟见那道赤色遁光来的迅疾,连忙抛起一张幽绿罗网,朝东边掠去。 “你要灵药?我给你便是了!” 碧云轻拍腰间葫芦,内中乙木精气充盈至极,寻到出口,化作瀑布朝外倾泻,依稀夹杂几缕真火。 朱天麟心头一跳。 轰。 真火熊熊,裹挟剑光。 赤虹骤然撞在青瘟网上,熔出个径长十丈的大洞。 朱天麟被碧云气势震慑,又怕引火烧身,竟然躲到一边,没敢阻拦。 周信匆忙赶来,掌中日晷竖杆冒出黑烟,影子也消失了。 赤虹浩浩荡荡掠走。 “这笔账,还没算完。” 碧云的声音被风沙掩埋。 第十七章 破局之法,炼瘟似蛊 碧云驾驭赤虹,浩浩荡荡行了百里,方收剑光,祭烟罗变化容貌,又祭起土遁。 这口金光烈火剑,自然不如南明离火剑神异,却也是一等一的破魔利器。 若祭青烟剑分化剑光,凭借四次炼质的锋锐,也能破开青瘟网,却难以达到那般焚尽邪煞的威势。 不过,金光烈火剑仅炼了一次,剑光难以分化,遁走也较青烟剑慢了许多。 “这次逃出洞天,定要寻个僻静所在,清修一阵,积攒道行,炼剑炼宝。” 碧云烧了那百十株千年、万年灵药,没觉肉痛,却心知若无机缘,数年之内都凑不齐炼六阳换骨琼浆、以及炼无形剑要用的数千种草药了。 “如今内有凶险,外有围堵,若想脱困,唯有将水彻底搅浑,必须将外面那人引进来,方有一线生机。 这些个凶神奉师命前来,炼那劳什子瘟奴,甚至抓我都是其次,须从此处入手,闹出大动静……” 碧云换土遁改水遁,身形被一团玄色遁光裹着,俯瞰那浑浊到不能再浑浊的河水,念头起伏。 今时的境界,是无法与那些个凶神恶煞正面抗衡的,纵然火行法术、法宝克制瘟神,但道行差距太大,先前突出重围,还是倚仗乙木精气助涨火势,难以复刻。 当然,能以蜀山剑仙、封神炼气化神修为震慑瘟神门人,也是相当了不得的成就了。 碧云将心念沉入葫芦,内中火气消散,残存几缕乙木精气,飘飘荡荡,远远避开那条丙灵火蛇。 “天地万物,相生相克,委实玄妙。” 碧云心念微动,翻转腕子,掌中便多了两颗地煞火珠,攥着盘玩。 “如果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那就…再去赤焰火山,拉赤龙下水。” 这法子不厚道,但管用。 碧云顺着河流东去,始终祭天遁镜探查,见那四个凶神没再追来,知晓推算脉络已断,暗暗松了口气。 正要寻那四凶神踪迹,天遁镜忽然发出毫光。 碧云轻拍那宝镜,赤金色镜面上,映出河底之下数里的情形。 只见那人似泥鳅一般,在那半软半硬的淤泥内穿梭,脚力比遁光还快。 “怎的去而复返,身上还有丝缕瘟气?” 碧云蹙眉,身形猛坠,沉入沙河。 封神世界有传音之术,蜀山有飞剑传讯之法。 奈何,皆需高深修为,否则炼成也是鸡肋,无法传至千里万里。 碧云是水行根底,入河倒是无妨,偏生水中混杂无数泥沙,使得身形都沉重了几分。 他心念微动,青烟剑从胸前膻中穴掠出,凝云烟成水,刹那刺入河底,拦住那人去路。 “莫声张,此地往东五百里,再往北两百里,那儿有处戈壁,你我崖上相见。” 这人先是惊了一跳,发觉声线熟悉,身形一滞,然后才点了点头。 碧云也出了河面,祭土遁,朝东行去。 这黄沙洞天漫天风沙,单是祭剑遁会露行迹,就够烦恼的,遑论还有浓重戊土元炁,较洞天外难行的多。 碧云忆起,紫府道书中,记载着一桩法宝,唤作九天十地辟魔神梭,炼成后,上天下地,无不如意,还能抵御水火,拿来护身。 这宝物异常难炼,需采海底千年精铁,用北极万载玄冰磨冶,不能用一丝火焰,他很快就收了念头。 如此神游一阵,约莫小半个时辰,抵达那处戈壁,只见大风喧嚣,黄沙滚滚,几乎看不见前路,地上遍是卵石,零星生了些灌木,甚是荒凉。 碧云祭天遁镜,见方圆十里并无异状,放下心来。 “你地行术又有精进,较吾土遁快了不少。” 碧云恢复先前的容貌,落在崖上,轻声言道。 “不敢当前辈称赞。” 张奎拱手施了一礼,声音略有些低沉。 碧云见他神色有异,又知其躯壳内残存丝缕瘟气,心念一动,出言问询。 “你们夫妻二人,不是早就离开洞天了吗,怎又折返回来?” “这……好叫前辈知晓,我们的确出去过,还在数千里外辟了座洞府。 她新得法宝,忙着祭炼…额…我耐不住打坐枯燥,又思及无趁手兵刃,便重入洞天,想着再寻些天材地宝,炼一口宝刀。” 张奎言语支支吾吾,眼神躲闪,显然是临时编出的说辞。 碧云忽然想起,张奎、高兰英二人都曾被他收入墨玉葫芦内,在药园之中待了足足两日,多半沾染了气机。 彼时天遁镜初炼,葫芦内又充斥着雷、火、罡煞、草木种种元气混杂,马元留下的细微法力,的确难以发觉。 “当真无事?” 碧云盯着张奎眼眸,再度发问。 “我听闻近日洞天不太平,前辈要小心些,吾寻到精金玄铁,也就离去了。” 张奎被那视线刺的支撑不住,咬了咬牙,借地行术遁走。 碧云知晓事有蹊跷,便祭土遁,远远跟着,东弯西折行了半日,经过山峦、石林、荒漠,三千里路,方见一处天然深坑,内中幽绿瘟气冲天而起。 “若非跟着前来,怎能寻到此地?” 碧云见那汉子还要前行,轻轻抬手,发出三十六根太阳神针,轻易钉入地下。 这些神针纤细如发,在黄沙掩映下,祭起也不甚起眼。 张奎见神针与妻子那套格外相似,知晓碧云跟了上来,犹疑半晌才调转方向。 这般,二人往回行了千里,在一座山谷汇合,那魁梧汉子才道出真相。 “我与夫人得前辈赠宝、指点,自觉收获颇丰,便出了洞天,在数千里外寻座清静峰峦辟座洞府。 她新得法宝,忙着祭炼,我耐不住打坐枯燥,施展地行术在山中穿梭。 本以为走了运道,寻见一株千年朱果,刚钻出地面,就见五个凶神恶煞御风东行,我连忙遁地,躲过一劫。 谁知又过了几日,忽有一个面如满月的恶道,手持日晷,悄悄寻到吾等洞府,轻易将我们抓进洞天,封了经脉,布了瘟种,丢入那深坑之中。” 张奎忆起彼时情景,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碧云被那四个凶神围追堵截,早已将其视作生死仇敌,听闻此言,更是痛恨。 这对道侣与他也算有些缘分,受牵连被种瘟气,实是无妄之灾。 正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碧云那日救下二人,免去他们的一场灾厄,却又生出另一道劫数。 “我见那些更早被抓的散修浑浑噩噩,半死不活,心中惊惧,她却拼着经脉迸裂冲破了几个穴窍,施展火法,焚了吾躯壳瘟气。 如此,我才能借地行术逃遁,也曾想过找寻援手,但那五个凶神道行奇高,怕牵连前辈,便没去赤焰火山。 我知洞天外也有人看守,便沿着洞天壁垒绕了一圈,希冀寻到别的出口,请那有道真仙前来诛妖灭邪。 谁成想,洞天竟无丝毫破绽,我无计可施,便想着回去,与那些个邪魔外道做过一场,就算搭去性命,还能与兰英做对亡命鸳鸯……” 张奎渐渐颓唐,长长叹息一声。 “你是说,地行术能越过那瘟坑禁制?” 碧云眼眸微凝,掌中火珠相互磋磨。 第十八章 赤虹来去,火烧魔窟 轰隆。 碧云身处震位,运转法力,掌心渐渐生雷,骤然发出,又分化剑光,将紫电裹住、收回,捏印掐诀朝里打了些法篆,那蜿蜒肆虐的紫电才渐渐安分,缓缓凝成宝珠。 这雷法是峨眉太乙神雷,炼的珠子却是旁门天罡雷珠。 碧云心知,要想将洞天外那绿袍道人引进来,须得将形势闹到四凶神无法处置的地步。 这洞天内的那处炼瘟深坑,地处偏荒,还设有重重禁制,定是极其紧要的所在,故而决定将那处魔窟捣毁,彻底将水搅浑。 不到两个时辰,碧云炼出三十六颗天罡雷珠,恰好与先前炼的七十二粒地煞火珠呼应。 “我会在外弄出些动静,魔窟险要,就算遭受袭扰,那四凶神也不会倾巢出动,至多能引出两三个。 你千万不能急躁,先寻高兰英所在,藏在地下,静待时机。 我会再次凿阵,引出留守之人,那时魔窟定然空虚。 你再施展地行术,将雷火宝珠带进瘟坑,从内部破坏禁制,趁乱去往高兰英身旁,轻敲葫芦三下,我便有法子将你们一并救走。 若所料不差,那时,洞天外的绿袍道人也会按捺不住,亲自入内抓我,汝等见机行事,速速离去!” 碧云说着,将那一百零八天罡地煞雷珠、火珠放进乾坤袋,连同腰间葫芦一并递了过去。 至于说二人身上气机是否会再招徕日晷感应…倒是无需担心。 碧云先前就用天遁镜照过,发觉张奎身上已无丝毫马元气息,也不知是被高兰英真火烧了个干净,亦或是那四凶神见日冕影子忽东忽西,将二人身上沾染的气机抽走。 总之,就算还有残存气机,大不了再渡三昧真火将二人里外烧一遍,料想也就消除隐忧了。 “如此一来,前辈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那几个邪魔外道甚是凶恶,怎能全身而退?” 张奎是个赤诚之人,闻言发觉凶险,连忙询问。 “若我不主动现身,就算将天捅破,也引不来洞天外那绿袍道人…以身入局,方能胜天半子。 我最是惜命,若无十分把握,也不会冒险,你只需依照计划行事,定能成功。” 碧云说完,淡然一笑。 张奎心中万分感激,却知言语轻飘,不似行动那般实在,只将恩情记在心里,重重点了点头,接过乾坤袋和葫芦,便扭身钻地,朝魔窟潜行。 碧云捻了把土,往空中一撒,祭起土遁,跟了上去,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了那千丈深坑十里地界。 “我知你有诛邪破魔无上神威,炼成之后,久藏锋芒,今日倒是能肆意一回。” 碧云低头看向右掌,手少阳经脉商阳穴内,气机震颤,丝缕剑气奔走,游走周身。 这处穴窍,正是金光烈火剑栖身之地。 嗡。 碧云刹那身剑合一,先是金光照亮琼宇,紧接着,生出赤虹百丈,熔化风中黄沙,径直朝那魔窟掠去。 轰! 赤虹猛地撞在那半球形幽绿禁制上,烧出一点破绽,就要遁走。 碧云回首催发十二花煞神罡,将三昧真火点燃,忽然间化作火龙,朝那点破绽吞吐真火,熔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漏眼。 “好贼子,我们没抓你,你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朱天麟身形拔地而起,手持一口太阿剑,刹那出了禁制,朝赤虹斩来。 碧云驭使元元剑诀,剑光调转,斩向太阿,纵然金光烈火剑初炼,剑光真火催发,依旧将那凶神宝剑烧出一个缺口。 自然,碧云也被太阿剑传来的巨大力道震得筋骨刺痛,咬牙稳住剑光,朝西疾驰。 朱天麟宝剑被毁,甚是心痛,祭起遁光就追。 “这蠢货,那厮遁法稀奇,单枪匹马怎能追上,莫被小贼反伤了!” 周信见势不妙,先施法给洞天外的陈庚传音,言说碧云露了行藏,兴许会朝漩涡行去,又朝身旁两个师弟使了个眼色,命二人前去援引。 嗖。 李奇与杨文辉连忙祭遁光,朝天边那点赤芒追去。 碧云祭剑遁,须臾远去,约莫三百里,赤虹忽然变向,往北遁走,那是沙河所在。 朱天麟被戏耍了两次,心中愤恨至极,竭力运转天瘟宝经,法力似江河奔腾,生生咬住赤虹尾巴,跟着去往北方。 李奇、杨文辉见状,暗暗叫苦,却不得不跟着全力飞遁,往北而行。 这三人哪知,峨眉剑遁最是神速,虽说碧云尚未炼成剑气化虹,却有剑光分化之能,日行七八万里轻而易举,较散仙土遁快了三四成。 若非刻意压低遁速,早就将三人甩得瞧不见影子。 碧云见三人上钩,忽然加快剑遁,赤虹刹那远去数十里,彻底摆脱三人追踪,没多久就到了河畔。 “我知你有灵智,若想回你主人那去,稍后便化作赤虹,与吾烟罗一道,全力遁走。” 碧云说着,轻轻抖袖,飞出那条丙灵火蛇,又分半数烟罗,幻化人形,小蛇思忖片刻,灵动地点了点头,身形猛地变大,化作一团赤色真火,裹住幻身,朝赤焰火山掠去。 嗖—— 赤色光华掠空,并不似剑遁那般迅疾,但丙灵真精元炁化身,也与散仙遁速相差不多。 朱天麟先失了碧云踪迹,怒火上涌,心念纷杂,又见西北方向掠出一道赤光,连忙跟上上去。 李奇、杨文辉全力祭遁法,已有些疲惫,见那憨货又变换方向,赶紧传音阻拦。 奈何朱天麟气的三尸神跳动,根本听不进劝解,遁速又快了一分。 李奇见势不妙,连忙对身旁杨文辉说:“你去追那憨货,我怕那小贼又耍诈,需沿先前方向行一阵,看看有无蹊跷。” 如此,瘟神四个门人彻底分散。 碧云将丙灵真精与烟罗送走,剑遁转水遁,沿着沙河往西行。 李奇到河畔时,他已远走近百里,然后才祭起金光烈火剑,重新化作赤虹,朝那魔窟划去。 大约一刻,周信在那千丈瘟坑外来回踱步,捏印掐诀,修补禁制,忽见天边赤虹掠来,心中猛地一惊,连忙飞身去阻拦,却还是慢了半步。 轰。 赤虹又凿在那幽绿禁制上,刹那折返。 周信也顾不上瘟坑了,连忙祭遁光去追,没行几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只见三十六颗天罡雷珠、七十二粒地煞火珠砸在禁制上,忽然绽开,赤火与紫电交织,瘟气似冰雪般消融。 “竖子敢尔!!” 周信目眦欲裂,顾前难顾后,一时间,竟呆在原地。 赤虹又调转回来,从其身边掠过。 张奎寻到高兰英,轻敲葫芦三下。 “正是此刻。” 赤色剑光内,碧云轻声呢喃。 轰! 赤虹再度撞在禁制上,法阵彻底崩溃,葫芦内青烟剑骤然掠出,化作云烟,在瘟气、火光、雷电掩映下,裹住二人身形,刹那消弭。 碧云收了金光烈火剑,攒就一缕三昧真火,祭起青烟剑,分化千万剑光,剑光沾染真火,又化作赤色,朝四面八方掠去,密密麻麻,仿佛璀璨烟花。 周信仰望天幕,看着那无数缕赤色剑光,根本不知该追往何方。 第十九章 后土神经,千里瘟癀 这便显出蜀山法门玄妙、剑遁迅疾——碧云凭借剑仙道行,竟能接连与那几个凶神恶煞交锋。 虽是一触即走,但金光烈火剑煌煌天威,凭借至阳真火,毁了一口太阿剑、破了魔窟禁制,建立赫赫奇功。 碧云事前将乾坤袋与葫芦交给张奎,便是起了御两口仙剑合力的心思。 金光烈火剑初炼,祭起剑遁无妨,却无法用它剑光分化,故将青烟剑收入葫芦,地行入魔窟,再内外夹击,然后破开禁制。 这也就有了青烟剑分化千万,又裹真火转赤、辉映琼宇的惊人异象。 碧云将二人收入葫芦,剑遁裹挟身形,顺着万千赤丝中一缕,朝西飞遁,又祭天遁镜,照看十里外的情形。 呼。 碧云轻轻抖袖,攒就三昧离精,骤然入葫,刹那将张奎与高兰英包裹。 这三昧真火是蕴含至阳之气的精气神养就,天然压胜妖邪,若是运用得当,能在不伤人分毫的情况下,祛除异气。 大抵是峨眉之法注重阴阳二气,不专修五行的缘故,碧云水行根底,催发起相克的火法,竟也有三分真意。 张奎搀着高兰英,刚在那混沌一片葫中世界盘坐,忽见两团赤色真火掠来,还没回神,就被火焰包裹,从七窍钻入肉身,沿着经脉游走,身上暖洋洋的,甚是舒泰。 碧云处理了二人身上的异种气机,又丢进去一瓶灵丹,还是在骷髅山采花露得的奖赏。 张奎见空中坠下一抹灵光,连忙接住,刚打开,就有一股淡淡清香,知晓是灵丹妙药,连忙取了一粒,喂妻子服下,便收起玉瓶,再不瞧一眼。 碧云祭天遁镜看的分明,不由得暗暗点头。 这汉子确是赤诚之人,重情重义,确没救错。 本来命数,张奎便是在那日,为救高兰英伤了根基,再无成仙了道的机会,幸亏炼就地行术,才做了一县总兵。 今日能破魔窟禁制,张奎功不可没,碧云根性与土行相克,修不得地行奇术,转念欲炼那飞天遁地之宝,却需精通土行的炼气士相助。 碧云将青烟无数剑光收回,换回金光烈火剑飞遁,心神却沉入紫府道书,搜罗起旁门种种功诀。 其中一门,唤作《后土神经》,名头是响亮,甚至能修到地仙,但限制极多,甚是鸡肋。 这门功诀,乃是桑木姥弟子冷秋虹前世之师陈嫣炼的法门,修行此经,需有极深的土行禀赋,造诣深了,能炼种种土行法宝,甚至能将元神合于戊土。 正所谓: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蜀山玄门正宗,都走的是积攒功行,炼纯阳元神,脱壳成婴的路数,也就是旁门才会着重修炼五行。 封神世界,又是反其道而行之,格外注重五行道术。 这后土神经对碧云用处甚微,若是传给张奎,凭借他的土行禀赋,有很大几率成仙,就算成不了,也能帮着炼那九天十地辟魔神梭。 自然,传道演法是大事,须得小心谨慎,再等等不迟。 碧云收敛念头,专心祭剑遁,一刻行了千里,正要换土遁往那洞天出口行去,却见天边绿幽幽、阴惨惨一片,瘟癀之气铺天盖地涌来,竟有覆压万物之势。 “好果断、好狠辣!” 碧云看着那雄伟气象,赞叹一声。 虽是生死大敌,却也不得不承认,洞天外那位,一出手就非同凡响。 本以为破了魔窟,定能引绿袍道人进来,谁知他非但不现身,还气势汹汹催发瘟法,裹挟洞天。 这却要从碧云火烧瘟坑,救走张奎夫妇时说起了。 彼时禁制被破,周信见剑光千万缕,知晓难以追踪,又见身后瘟坑内,近百个瘟奴渐渐苏醒,连忙撒青瘟网。 谁知坑内真火依旧熊熊,倒拦下两道遁光,青瘟网则被天雷、真火烧了个稀烂。 余下炼气士见状,知晓有望逃出生天,纵然肌体酥软、元神昏沉,依旧咬牙逃遁,分往四面八方。 周信独木难支,左右飞掠,拦下半数,还是跑了几十个。 这炼瘟之事,乃声名山第一要务,天瘟宝经修行,离不得瘟气。 这次吕岳为了应对大劫,先出手给马元治伤,借机拉拢,又派出门人,假借帮气寻仇的由头,沿途布种瘟气,有根性的便被抓来,做那瘟奴。 炼人化瘟本就有悖神仙两道义理,遑论是搜罗近百根性尚可的散修? 只要暴露,不说阐教,更不提天庭,单说截教内部,就会有人将状告到教主那去。 截教外门确有许多凶神恶煞,但多是残害凡俗生灵,光明正大屠戮散修的真没几个。 周信暗暗叫苦。 本是大功一件,如今事败,回山之日,定会遭受严厉惩罚,若再不处理首尾,能否保住瘟神门人身份都难说。 周信连忙施法传音,将禁制被破、瘟奴逃走之事告知三个师弟,以及坐镇洞天出口的师叔。 陈庚盘坐云头,伸手将那道声线震碎,大袖挥动,捏印掐诀,生出幽绿瘟气,源源不断朝那漩涡坠落。 “真是群废物,瓮中捉鳖都办不成,反倒吃瘪,罢了…既然辛苦炼的法阵被破,那便将整座洞天化作炼瘟宝地。 如此一来,瘟癀之气充斥四方,那贼厮就算能抵御,也会露出行藏。” 这等玄门真仙,能与天地交感,法力近乎无穷,施展起瘟法,气势甚是骇人。 不消百息,瘟癀之气便覆压洞天三百里天地,内中一切生灵,皆得病症,头疼脑热,躁动难安。 这也就是大范围发瘟,尚有三日活路,若针对某一人,中之无药则亡。 截教外门凶神之心性,管中窥豹,略见一斑,甚么道德玄理、清静之心,甚么扶危济困、入世济人,那是嫡传弟子的事儿。 诸如吕岳、陈庚、李平、马元,乃至金鳌岛十天君之流,都是杀生似喝水般平常的狠辣人物。 呼。 大风起兮。 碧云眼见瘟癀之气渐渐席卷,心知不妙,连忙变幻方向,朝赤焰火山遁去。 “本想着将二人丢在洞天边缘,好趁机逃离,现在看,怕是扛不过那漫天瘟气,也带着去火山吧。” 碧云正思忖着,天遁镜忽然一震,却见东边一道赤芒掠来,紧接着,又有一道遁光紧追,透过光华,映出那面似紫枣的丑陋凶神。。 “好你个小蛇,怎将对头引过来了?” 碧云眼皮跳了跳,挥袖将烟罗连同丙灵真精一道收了,也不再遮掩,祭起金光烈火剑,化作长虹,径直朝赤焰火山掠去。 第二十章 置之死地,祸水东引 偌大一座洞天,渐渐被那瘟癀邪气充斥,幽绿异气肆虐,将风沙都停滞。 只见半空中白、青、黑、赤、黄五行遁光纷纷跌落,失了灵光,坠入凡尘。 虽说碧云是一片青云化形,但炼就肉身后,未必能扛住瘟病,祭太乙五烟罗倒是能护持,却又会暴露方位。 赤虹浩浩荡荡破风熔砂,那朱天麟使出吃奶的劲,依旧拍马不及,却记下了方向,施法传音。 不多时,碧云驾赤虹落在火山外,祭起青烟剑,化作云烟,隐在雾气之内。 “我入洞天以来,在火山内待的时日最长,不想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此地。” 碧云将青烟剑分成千缕万缕,遍布火山上下,心念稍动便能来回腾挪。 他见洞天外道人施展绝户计,知晓破坏瘟阵也无法将其逼进来,便选了个战场。 碧云清楚,唯有自己身陷囹圄,无法逃脱时,才可能让对手放松警惕。 “兵书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又有书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赤焰火山,便是整座洞天最有望抗衡瘟神门人的地利。” 碧云祭天遁镜探查,却见火山上下,依稀亮起数十道灵光,那是散修们的气机。 今时今日,洞天内的散修经历种种,已知那几个凶神起的是什么心思。 赤焰火山上,还有四十九个炼气士,或是根性稍差,没养出瘟种,或是趁魔窟被毁逃了回来。 这些炼气士瞧见洞天被那幽绿瘟气充斥,天光黯淡,知晓凶神渐渐逼近火山,渐渐生出决一死战的念头。 碧云祭起天遁镜,往火山内照了照,赤龙果然被洞天剧变惊动,仰头望着那幽绿天幕,金色眼眸流溢出惊怒之色。 不出所料,若赤龙与截教相熟,在周信四人初至时就会现身,被他吞了丙火真精、太白元金后,更该检举揭发才对。 如是种种,证明赤龙与截教毫无情分,甚至还有恩怨。 何况,真龙之属受截教打压多年,赤龙又是火行,一旦暴露行藏,定会被几个凶神围剿。 嗤—— 瘟病之气将火山包裹,形成一个方圆十里的幽绿半球,异气触碰火炁,刹那消散。 碧云收敛念头,却见火山之外,先后掠来四道遁光,分别悬在东西南北四方,居高临下。 “截教外门童子碧云,冒犯真仙,盗走宝药,毁坏声名山秘传法阵,罪大恶极,必须诛灭。 若有包庇、窝藏乃至伙同者,与其同罪,如愿检举、揭发,协助抓捕,不仅能活着出去,还有望入吾师门。” 周信御风悬空,赤色道袍猎猎作响,运转法力,舌绽春雷,言辞间,先占据大义,又威逼利诱,将山间炼气士分而化之。 如此一来,果然人心浮动,几个贪生怕死、心存侥幸的散修,竟真的放下兵刃、收了法宝,大声叫嚷,说是愿意投诚。 这般蠢物,终究是少数。 碧云骤然祭起金光烈火剑,朝天幕袭去。 赤焰火山上心存斗志的炼气士,纷纷祭起法宝。 只见三四十道各色光华朝那无尽瘟气掠去,或刀或剑、或珠或印,齐齐显威,竟将漫天瘟气凿出数十条口子,依稀能见天光。 “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 赤发凶神轻哼一声,朝另外三个丑恶道人点了点头,四人齐齐捏印掐诀,身后无穷瘟气化作一条墨绿蛟龙,轻轻张口,便将那些寻常法宝吞了,就连金光烈火剑,钻破龙颈后,真火也黯淡了三分。 真火的确克制瘟气,但那点火势与四人合力催发的邪法比起来,过于渺小。 陈庚催发瘟气,创造出压过火山的地利。 这四个凶神也知晓碧云手段层出不穷,又畏惧山中地火,便借势强压,根本无有以身犯险的打算。 李奇又聚瘟气,弥补恶蛟脖颈创口,拔剑一指,那孽龙便朝山中俯冲而下。 此龙由邪煞瘟气凝就,无有肉身,又受火炁压胜,往下百丈,蛟须便被焚了大半,鳞片也烤得绽开。 奈何整座洞天都是瘟气,孽龙伤势须臾复元,气势依旧汹汹。 炼气士知晓凶险,纷纷施展火法,亦或是去往那岩浆地缝处。 碧云见状,刹那收回金光烈火剑,身剑合一,径直朝山巅掠去。 “这小子会火法,莫让他进火山口!” 周信眼皮一跳,惊声呼喊。 李奇闻言,连忙操纵孽龙转向,也朝山巅飞掠,几息便追了上去。 碧云身在剑光之内,却也能感受到身后的阴邪气机,也不犹豫,先发太乙神雷入地缝,迸发岩浆,接着搬离龙、纳坎虎,攒就三昧,经脉十二道花煞神罡,尽数涌出,与熔岩汇合,化作一条赤色火龙,与那墨绿孽龙撞在一处。 轰! 终究道行有差,火龙消散,孽龙也是皮开肉绽、筋骨显露,却被源源不断瘟气复元。 好在,碧云也在刹那之间,抵达那冒着滚滚黑烟的山口,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这就棘手了……” 李奇看着山口处那格外浓郁的火炁,轻叹一声。 碧云身形猛地坠落,半路上,却被一股无形力道拖住,没能去往地脉。 “你…你好无耻,那日骗吾宝贝,今日还敢祸水东引,又入吾洞府?” 赤龙看着那道面容陌生、气机却格外熟悉的身影,纵然压低声线,也能感受到话语中蕴藏的恼意。 诶?怎是条母龙…不对,怎是龙女? 碧云连忙将丙灵真精与被切去一条的太白元金祭了出来。 “好叫前辈知晓,吾乃骷髅山白骨洞石矶娘娘童子碧云是也,外面那几个凶神颠倒黑白、信口雌黄,给我安了无数罪状,却改变不了吾是被迫还击的事实。 这些个恶道人,虽与我家娘娘师出同门,却无半点清静之心,此番在洞天残害生灵,炼那邪煞瘟法,生怕被那有道之士知晓,若发现前辈藏身山中,可能泄露天机,岂不是要痛下杀手?” 碧云说着,轻轻拍了拍火蛇的脑袋,它便咻地一声朝赤龙掠去了。 赤龙气恼地瞪了火蛇一眼,那小东西依旧兴冲冲奔来,无奈长叹一声。 “你究竟是什么根底?休说是骷髅山白骨洞出身…莫以为吾不知,截教外门多的是穷困仙人,石矶娘娘亦在其列,汝身上宝光都快把我眼睛晃瞎了,快交个底,也好商量退敌之策!” 赤龙瞧见瘟神门人上山那日,就知形势凶险,奈何她修行到了紧要关头,离不得岩浆,没过几日,竟成了瓮中鱼鳖。 第二十一章 洞庭龙女,阐教嫡传 碧云闻言,神色未变,心湖却渐起波澜。 “这赤龙竟能瞧见吾身上宝光,也难怪能发现吾之踪迹,她大抵不知被窥探,单是发现有宝物气机罢了。 她见我身怀异宝,又见四凶神大张旗鼓来抓,误以为我是什么跟脚深厚的存在…倒是能从中做文章……” 碧云身形悬在那甬道半截处,上不能上,下不能下,正琢磨着,却见岩浆忽然翻腾,赤浪迸起,连忙攒就真火,护住躯壳。 赤龙见此情形,更确信碧云是玄门弟子,她生来就与火炁亲近,熟悉各种火焰气机,一眼就认出那是玄门正宗三昧真火。 “若是童子,怎能学得此术?” 赤龙又想起那日见碧云炼宝时,身上隐约流溢的玄门清光,心中渐渐有了底气。 她修为的确较那四个凶神差了些许,但真龙有无穷伟力,加之是大道亲火,再借助火山地利、禁制,足够与四人周旋一阵。 她是怕得罪瘟神门人惹来祸事,但要是能借机交好疑似阐教嫡传的存在,那就无甚要紧了。 “这太白元金和丙灵真精,本就送予你了,怎能再拿回来? 你只要告诉我,究竟师承哪一位上仙,我便助你脱困。” 赤龙说着,低头瞥了火蛇一眼,小东西打了个激灵,喷出道黑烟,不情不愿地飞走了。 碧云行事素来谨慎,轻易不显山露水,方才岩浆上涌,腾挪躲了便是,偏偏施展三昧火法护身,自是有意为之。 “你还没自报家门,怎让我先言说师承?” 碧云收了元金、真精,悬在半空,一改先前平和语气,故意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睥睨言道。 赤龙闻言不怒反喜,更确信心中猜测,大教嫡传,傲点才对味儿,瞧不上龙族才正常,先前叫“前辈”,还说出身骷髅山白骨洞,定然都是出门在外的伪装,被戳破了,自然恢复本来性情。 “好叫道长知晓,我是洞庭龙君之女,姓敖名离,为修成水火相济、炼就龙珠,独自入了黄沙洞天……” 她说着说着,不知施了什么法术,摇身一变,成了个眉眼如黛、身姿婀娜的美丽少女,头上还有对似玉非玉的龙角。 嗯?洞庭龙女?不会排行第三,闺名三娘吧?莫非是逃婚跑出来了? 碧云心念微动,暗暗祭起天遁镜,却见龙女火炁纯粹,无有丝毫杂质,但偏离了阴阳生克的至理,渐渐猜出先前拿太白元金、丙灵真精作饵的缘由。 “贫道也不瞒你,吾一身道法皆是天授,若非要说起来,倒是与广成……” “我知晓了,小仙长切莫道出上仙尊名,免得冥冥中感应,责怪于我。” 敖离一听“广成”二字,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丰盈处随心念起伏,久久没能平静。 她哪知道,蜀山亦有一位广成子,还是峨眉法脉源头,神通广大,曾引黄帝飞升,与九仙山桃源洞那位毫无关联。 碧云敢对天发誓,他说的都是真话,别人怎么想,他管不了。 “她定以为吾是阐教嫡传,若真来请教修行疑难,就麻烦了…紫府道书中,倒是有一两种适合异类修行的法门,尚不知其秉性,暂时不能传授,免得拿了法门就把我卖了,须先糊弄过去……” 碧云通过天遁镜,看见山外瘟气汹涌,知晓将生异变,掐着时机出言。 “你方才提及要修成水火相济,且细细说来……” 轰。 天空兀得传来一声巨响,却是凶神又用瘟气炼成孽龙,施法趋势,玉石俱焚般撞在山口上。 敖离眼见要跨过修行关隘,忽然被惊扰,一时真火上涌,根本顾不得什么瘟神不瘟神,先将碧云挪到身旁护住,轻轻抖袖,地脉岩浆变作一条倒垂瀑布,奔腾着涌出山口,又化火鸟,先将孽龙残躯啄食干净,须臾扶摇而上,游弋一圈,驱散数里阴云。 不过,没过多久,四个凶神再度施法,瘟气又填补了上来,却没再攻伐。 “这些个凶神恶煞,甚是可恶。” 敖离以为抱上了玉虚嫡传的大腿,甚至蹙眉皱鼻出言谴责瘟神门人,殊不知,她自己才是真大腿。 “如今危机临近,甚是凶险,须先渡过眼前劫难,再传你法门不迟……” 碧云心知“阐教嫡传”身份还没坐实,便搬出一套法阵装点门面。 “我得了一套旁门火行阵图,唤作都天烈火大阵,眼下正用的上。” 碧云说着,生生在岩浆海洋凝出云雾,分毫不差将阵图摹刻了出来。 这座大阵,乃是蜀山华山派秘传之法,说是旁门,却也是三清门下,法阵内蕴含许多玄门至理。 只见那阵图按离、震做正位,内中蕴含八卦九宫玄妙,一旦炼成,催发时天雷滚滚、真火熊熊,足够应付身前危机。 敖离真龙之属,眼力最是毒辣,她看出阵图珍贵,心念沉浸其中,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都天烈火大阵果然厉害,纵炼出三分玄妙,也足够退敌了…只是,炼此阵需先炼阵旗,仓促之间,怕是难以凑齐。” 敖离透过狭小山口,望向那阴沉惨淡天幕,心神微沉,低下头,小心翼翼看向碧云,却见那俊秀道人依旧气定神闲。 不愧是阐教嫡传,道心真是稳固。 敖离看出碧云身形被某种异宝裹住,其面容多半也施了变化,但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 “莫慌,凑不齐,炼就是了。” 碧云说着,祭天遁镜四处照了照,就那岩浆、熔岩之内有不少金石。 “你取些五金之属,蕴含火炁的最佳,我略施手段便能炼就,花不了多少功夫。” 碧云始终记得自己“阐教嫡传”的身份,轻飘飘几句言语,就显出大教底蕴。 若在别处,怎么也得用炼质三次以上的神旗布阵才能与来敌抗衡,但依托地利,加之龙女火法,也够用了。 敖离心中羡艳,暗暗惊奇。 不愧是阐教嫡传,炼法宝说的那般轻松。 敖离也没去寻什么寻常金铁,白皙纤细的手掌在袖中摸索片刻,接着就扔出一大块赤色仙金。 ? 碧云被马元追杀、被瘟神门人围堵时,都无几分惊慌之意,但看见身前那块磨盘大小的太阳精金,心神却一阵恍惚。 你们到底糟蹋了多少天材地宝? 碧云收神,祭起太乙五烟罗,云霞雾霭虹焕发光彩,遮住身形、气机,挥袖将那块仙金收了进去,祭起青烟剑切了一小块,剩下的自然贪墨,驾轻就熟之下,仅半个时辰,便炼就六十四根旗杆,又凝水炁、火炁,抽成丝线,做了旗帜。 第二十二章 坎离龙珠,都天烈火 若按紫府道书所言,末法时代,元炁甚是匮乏,莫说整块仙金,就连神砂、罡煞之类都极其难寻。 碧云跟着石矶娘娘,也是穷惯了的,青烟剑与太乙五烟罗,都是那时就地取材炼的,甚是辛酸。 封神世界遍地奇珍,许是阔绰惯了,神仙们炼宝手法也相对粗糙。 终南山云中子,折一根松枝削了削便是巨阙仙剑,那松树指不定就是什么上古灵根。 反倒是截教十天君、吕岳之流,擅长用寻常材料炼宝。 这便是重道行与重法术的区别,云中子福德之仙,根性深厚,早就修成高深境界,无需上乘宝物也能诛妖灭邪,自然较截教外门邪煞更加逍遥。 碧云倒是也想那般专修大道,奈何身份、根性俱是下乘,必须入世求取机缘,才能有一线生机。 若能渡过大劫,莫说清修百年,千年、万年也甘之若饴。 碧云撤去烟罗遮掩,身前六十四根赤金阵旗悬空,焕发光彩,红线相互勾连,却是火行元炁,颇有玄妙。 敖离见他真在短短半个时辰内炼就阵旗,甚是讶异,又想起先前瞧见的赤色长虹似乎蕴含元金气机,那块太白元金又被切了一条,知晓又是一件奇宝,心中惊叹连连。 “我知阐教有两位教主,收徒也比截教严苛许多,却没想到,玉虚金仙的一个弟子,就有这般神通……” 敖离看着阵旗神光,心神摇曳,一时恍惚。 她是洞庭龙君最宠爱的女儿,幼时过的快活,却在几年前被泾河龙王生的浪荡小儿子提亲。 这龙族与人间有帝王和大小诸侯一般,亦分三六九等,泾河流域广阔,乃是仅次于四海的存在,权势极大。 若是洞庭龙君胞弟,也是龙族多年来唯一炼就纯阳龙身的那条真龙没被锁住,倒也无惧泾河龙宫。 如今嘛,形势变化,敖离知晓难违成命,趁着父亲出游,逃出龙宫,接着便入了黄沙洞天,炼那坎离龙珠,失败了好几次。 好在,她内丹打磨的扎实,经得起折腾,但也就仅剩最后一次成珠机会。 若是炼成,她便有望去四海龙宫祖脉,尝试修炼前古火龙传承,若是失败,那就再拗不过命运了。 敖离羡慕碧云能入玄门正宗,得授妙法,掌控命数,却不知,碧云更是被所谓定数几乎限死,唯有主动求变才有一线生机。 “好了,阵旗炼成了。” 碧云挥袖,将阵旗分出半数,扔到龙女身前。 “我还不知小仙长道号,能否……” 敖离接过阵旗,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诶,好问题。 碧云闻言也是一愣。 大抵是当童子久了,很少与外人往来的缘故,先前张奎与他打了几次交道,也没弄清他的名姓、师承。 “你就叫我碧云吧。” 碧云着急向瘟神门人还以颜色,懒得想劳什子道号,摆了摆手,随意地说道。 敖离还以为他是不愿告知,又拿骷髅山白骨洞假身份敷衍,闷闷点了点头。 碧云见她低头愣在原地,摇头叹息。 “莫神游了,大敌当前,快去布阵。” 碧云说着,御风而起,又祭真火裹住肉身,朝山口、甬道各处布置阵旗。 敖离闻言,柳梢般的眉毛蹙起又舒展,几度欲言又止,但还是乖乖听话,钻进岩浆,去地脉插旗了。 炼就都天烈火阵旗,法阵就成了大半,二人依照六十四卦方位,将神旗布在山内各处,须臾布下禁制,打造的铁桶一般。 “你修为高,坐镇主位往阵里渡法力,我遁法尚可,持阵旗调动雷火御敌。” 碧云回到岩浆海洋上方,对龙女说道。 敖离本能觉得有些不对,但看见对方眼眸中分明蕴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还是同意了。 “你小心些,莫被那四个恶道伤了。” “嗯。” 碧云淡然点了点头。 敖离见过阵图,知晓三分玄机,单靠揣测,依旧难以想象都天烈火阵的真正威势。 碧云眼眸微凝,手中阵旗、穴窍飞剑渐渐雀跃。 这都天烈火大阵是华山派镇山阵法,阵旗被烈火祖师祭炼多年,施展起来,真火、阴雷、罡风一齐肆虐,阴素棠、史南溪之流甚至敢借之攻打峨眉飞雷崖、凝碧崖,足见阵法稀奇。 虽是削减版本,但龙女道行不低,赤焰火山火炁无穷尽,碧云于蜀山法门略有建树,加之火克瘟气,定能发挥意想不到的奇效。 此刻的碧云身上,牵动着龙女内丹多年积攒的法力、赤焰火山无数年的火炁积攒。 嗖。 碧云刹那祭起金光烈火剑,身剑合一,化作赤色长虹,顷刻出了山口。 周信四人忌惮火炁,久久没敢落往火山,先前驾驭瘟癀孽龙攻伐,又被龙女火法破了,心中急躁。 这时忽见熟悉的赤色遁光出现,纷纷打起精神,又施瘟法,化龙、化蛟、化刀、化剑,铺天盖地朝赤虹攻去。 碧云轻挥阵旗,口中默念真诀,引动阵势,火炁由龙女调动,从地脉离位涌出,近乎无穷无尽,凝就暗赤地火,又从震位迸发雷光。 霎时间,千百火线似红蛇乱窜肆虐,缕缕雷光汇聚,化作阴雷,齐齐爆发。 轰。 只见周信、李奇、杨文辉、朱天麟施展的瘟法须臾被破,那火线与雷霆却去势不减,转瞬间抵达四人身前。 “这厮竟也布了阵法,快走!” 李奇三绺胡须被燎了个精光,已然六神无主,瞪大眼眸倒退身形。 余下三个凶神也知形势不妙,连忙施遁法退避。 碧云心知攻守之势异也,又想着重创一两个凶神,好将洞天外那邪煞道人逼进洞天,根本不愿善罢甘休。 呼。 罡风呼啸。 千万道火线与阴雷绕火山转了一圈,似浪潮般席卷,漫天瘟气被瞬间点燃,火势蔓延奇快无比。 若非瘟癀煞气铺天盖地,还寻不到那许多柴薪,恰恰应了佛家说的因果循环之理。 这四个凶神修炼邪法,再施展不得三昧真火,熊熊烈火袭来,几无护身手段,只能仓皇败逃。 “啊——” 朱天麟走的最慢,衣衫已被焚毁,躯干烧得和焦炭一般,直冒黑烟,幸亏修成仙身,胸中五气不断滋养脏腑,生出血肉,怕是已被烧死了。 呼。 碧云又挥阵旗,调动那无穷地火,裹住那蠢笨凶神,烧得他前胸后背似碎炭般裂开,依稀能瞧见跳动心脏。 这时,周信忽然心血来潮,回头一看,发觉小师弟被火势困住,登时变了神色,连忙转身去救。 “我说了,这笔账还没算清。” 碧云运转元元剑诀,剑光又快了三分。 嗖。 赤虹迅疾,须臾来去。 这一剑洞穿朱天麟心窍,真火与金光齐齐蔓延开来,摧毁肉身,灼烧泥丸,将那凶煞焚了个神形俱灭。 第二十三章 玉版火真经 这口蕴含庚金神光、三昧真火的上乘飞剑,总算见血开锋,诛了邪魔。 余下三个瘟神门人是又惊又恼,恨不得将碧云撕成两截嚼碎了。 可那都天烈火阵威势过于骇人,地火化作千万道红线,狂蛇起雾般肆虐,加之阴雷敛藏,浑身上下已有许多细微伤势,再不走,也要丢了小命,便咬牙遁了。 本来陈庚坐镇在洞天之外,持续施展瘟法,借瘟气感知内中动静,知四侄围住赤焰火山,正候佳音,忽觉一股浓郁阳罡迸发,刹那焚了千里瘟癀,那些瘟气是耗费多年光阴炼就,甚是珍贵,一次损了小半,已然伤筋动骨,才仓皇收了瘟法。 不等思索,便得周信传音,知晓来龙,听闻都天烈火阵神威,心中猛地一突。 “这小贼究竟是何来历?若真是石矶的童子,怎有那般高妙火法? 何况,那赤虹横空的气象,分明与西昆仑陆压有三分神似……” 陈庚入截教多年,知悉种种辛秘,知道的越多,越容易疑神疑鬼。 “莫非陆压与那童儿,真有渊源?石矶假意与度厄交好,其实是瞒天过海,与陆压往来?” 陈庚蹙起眉头,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九龙岛声名山,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二人一宝,却是那火龙岛罗宣、西昆仑陆压,以及清虚道德真君手上的五火七禽扇。 这三者,近乎火行源流,天然克制世间邪煞之气,瘟神遇上,非死即伤。 “为了个死掉的废物与陆压交恶,得不偿失,若是一走了之,炼瘟秘密泄露,又是一场大祸……” 陈庚一时举棋不定,陷入两难境地。 …… 碧云斩了朱天麟,得了一口残破太阿剑,再无恋战之心,祭起剑光便走。 都天烈火大阵固然玄妙,阵旗却只炼了一次,大半威势都落在火山上,稍离远些,就断了根源,后继乏力。 “这次倚仗大阵之威,借助龙女道行,诛了朱天麟,那绿袍道人投鼠忌器,大抵能消停一两日,摸清虚实后,又会来犯…真仙道行…尚有个不知身在何方的马元…都天烈火阵怕是难以对付……” 碧云剑遁迅疾,赤虹呼啸着落回赤焰火山,也不在山间游弋,径入岩浆地脉。 敖离盘坐阵中主位,心神与法阵相合,将碧云斗邪魔、诛瘟神的场面映入脑中,先见碧云以身犯险,心中担忧,接着见他大显神威,剑斩那紫面恶道人,喜悦之余,又怕惹出更大祸事,思绪似乱麻般纠缠。 正思忖着,又见碧云化赤虹回来,睁开眼眸瞧了一阵,未见伤势才算安心。 “如今大敌既已退去,何时动身离开洞天?” 敖离以为灾厄已消,顾盼神飞,眸中焕发灵动光彩。 她一直栖身赤焰火山,的确不知洞天外的情形,还当来的仅是吕岳徒弟,哪知还有陈庚压阵。 “莫非忘却先前约定?我答应过你,渡过劫难便传授调和坎离、水火相济之关窍。” 碧云气定神闲,轻笑着说道。 “真的?” 敖离见他淡然自若,心神渐渐安稳,听见坎离二字,更是雀跃,难得露出笑容,却似雨后虹光,须臾消弭。 “自无虚言。” 碧云颔首,也懒得再遮掩剑术,轻轻弹指,渡出一缕剑气,轻飘切下一块赤色岩壁,又在上面细心雕琢,尘埃石屑掉落迅速,很快便刻出一部道书。 这是蜀山一个上古剑仙的传承,本来记载在古玉之上,唤作玉版火真经,共五十三页,虽远不及九天玄经玄妙,却记述了修成水火并济的关窍,更难能可贵的是,非常适合异类修行。 此经曾失传多年,谁知在那陕地黄龙山,出了个人猿交合而生的古怪存在,机巧得了传承,苦无师长教授,便入世俗,寻道士阐述玄理,仅悟出半部玄妙,便闯出赫赫声名,玄门旁门皆称之为猿长老。 这部道书,确是最适合龙女修行的功诀无疑。 碧云将道书递过去,敖离没想到竟真有此机缘,心念恍惚不定,伸手猛掐柔嫩脸颊,才算回过神来。 “你没得师门应允,私下授吾经文,会不会受到惩罚?” 敖离眼巴巴盯着那块看似寻常的赤岩,恨不得立刻就拿来参悟,又怕牵连身前道人,生生按捺住渴望的念头,抬起头来询问。 “这部道书并非九仙山…” 碧云话没说完,就见龙女伸出食指,轻轻嘘了一声,接着又指了指天空,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部道书的确蕴含玄门至理,纵然珍贵,却非玉虚法门,你不外传,我便无事。” 碧云眼眸微凝,又将道书往前递了寸许。 敖离闻言,点头似捣蒜,郑重接过道书,抬手指天立誓,什么天打五雷轰、被扒皮抽筋,怎么狠怎么来,依稀听见笑声,才红着脸,低头去看那部功诀。 “火真经……阴阳虽妙,不外乎日月。造化虽大,不外乎坎离。坎离即阴阳,阴阳即性命,性命即身心,身心即神气,坎离匡郭,运毂正轴,取将坎内中心实,点化离宫腹中阴……” 敖离粗略扫了一眼,心中便想起一道霹雳,仿佛盘古破开鸿蒙、分辨清浊,从混混沌沌变作一片光明。 她连忙抬起头来,却见碧云盘膝而坐,摆弄着那道赤虹,以为是故意远离,留出片清修之地,心中愈发感动,泪水差点决堤,咬着嘴唇,半晌才压了回去。 “这火真经果然玄妙……” 敖离压下纷杂心念,朝着赤虹方向,轻声赞叹。 “如何,有无晦涩难通之处,我帮你解惑。” 碧云忙着研究剑诀,天遁镜也没示警,根本没察觉龙女神色变化,头也不回地问道。 敖离见状,心情更加复杂,却也知机缘难得,连忙定心敛性,倒是不再扭捏,大大方方请教玄理。 碧云走上前来,捧着道书耐心解释,不消半个时辰,便将内中玄妙道了个分明,抬起头来,看似不经意地出言。 “我恰巧有一门上乘剑术将要突破,大抵还要在洞天内修行一两日。 这次出来的仓促,炼成此术便须归去。 你初得真经,好生闭关修炼龙珠,未来还有再见之时。” 碧云神色淡然,言辞缓缓,无有丝毫异状。 敖离闻言心念微动,依据火真经记载,结合自身境况,推算出闭关光阴。 “我得此真经,至多两日便能炼就坎离龙珠,你我一起走,也能有个照应……” 敖离说着说着,偏过头,视线渐渐游离。 “好。” 碧云笑着点头。 第二十四章 少阳剑诀 碧云传龙女玉版火真经,确有旁的考虑,但炼剑诀一事,并非虚言。 其实早在焚毁药园时,他就跳出了必死之局,不过洞天依旧被重重封锁,行动依旧受限,布都天烈火阵烧了漫天瘟气后,才少了许多掣肘。 本来洞天内处处风沙,无形剑遁、地行术之外的任何遁法都会留痕。 谁成想陈庚施展邪术,发瘟充斥洞天,停滞风沙,地火阴雷席卷时,顺带烧了千里黄沙。 如此,单凭青烟剑玄妙,方圆千里来去自如,便足以隐匿行藏。 只是碧云两世宿慧,定力深厚,心性又与较寻常人高出许多,有一种极其深厚的韧性。 这种韧性使得他不愿忍受莫须有的灾厄,不愿向所谓命数、定数服软低头,所以才冒着凶险出了骷髅山,盗了马元药圃,才煞费苦心炼就那都天烈火大阵,予以瘟神门人痛击。 正所谓: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草木之无声,风挠之鸣。水之无声,风荡之鸣。 碧云并无丝毫过错,便有一根锋利无匹的震天箭蓄势待发,分明被堵洞门、辱师长在先,无奈还击,蠢物马元却恶人先告状,请来吕岳门人围追堵截。 这些无妄灾劫,渐渐积攒,悉数化作胸中块垒,甚是憋闷——不平则鸣,决意反击…便是碧云传授龙女火真经,诓她闭关炼龙珠,做那胜负手,自己也加紧修炼剑诀的真正缘由。 赤焰火山地脉,敖离盘膝而坐,五心向天,依照火真经法门调和坎离,火炁化作红光,映得那张白皙面庞红扑扑的。 碧云心念微动,捏印掐诀一阵,布了些隔绝音讯、遮掩气机的禁制,又将都天烈火神旗重新排布,由攻转守,刚要祭起金光烈火剑出去,忽觉腰间葫芦传来细微动静。 “我差点又将你二人忘却……” 碧云摇头笑了笑,祭剑在甬道凿出一方石室,拍了拍葫芦,将二人放了出来。 “这是……” 张奎与高兰英忽觉天地变色,往四周看去,竟是一片岩浆火海。 “如今四凶神已除其一,稍后会有更厉害的魔头前来,你二人经历重重磨难,不易劳动,就留在此地,护持法阵,静心修行,至多三日,我便能带你们离开洞天。” 碧云伸手一招,将都天烈火阵主旗交给二人,心念微动,膻中穴剑光璀璨。 嗖。 青烟剑分化千万缕,进入禁制,切了一块石板,写画一阵,裹着轻放在龙女身前,刹那聚拢归来。 不等张奎、高兰英反应,碧云便祭起金光烈火剑,大摇大摆化赤虹遁去。 “这次入洞天,倚仗最多的是青烟剑,彼时身剑合一,化云烟隐匿身形,运转剑诀何止千百次,终于将元元剑诀炼至大成,仅凭一缕剑气便能贯通周身经络。” 碧云身在赤虹之内,思绪起伏。 峨眉剑术,本无境界之分,仅有功行之差,却有好事者,将祭飞剑时的四种异象与境界联系起来,便是那剑气化虹、剑气雷音、剑光分化、炼剑成丝。 其中,前两种境界是剑遁异象,不算艰难,第三种剑光分化,却要看飞剑材质、炼形质次数,也就第四种炼剑成丝,须有无上法力、极其高深的剑术才能舒展。 碧云元元剑诀还没大成时,就根据青烟聚散特性,炼出剑光分化的玄妙手段,抛开金光烈火异象,也曾有过化虹征兆。 不久前祭金光烈火剑诛灭邪魔,剑诀就有了突破趋势。 轰。 赤虹刹那拖曳千丈,发出雷鸣般的声响。 碧云刹那换青烟剑遁,云雾丝缕断续,轻飘无声去往数十里外。 “终究品质有差,纵然金光烈火选用的皆是天材地宝,炼形质两次的差距,遁速依旧较青烟剑慢了许多。” 碧云与青烟剑关联最深,相伴最久,心意相通,分明达到剑气雷音的速度,却能无声无息。 “这金光烈火剑异象凶神都曾目睹,祭之便能吸引视线,还能遮掩青烟剑存在,若那绿袍道人又施手段,封锁方圆,如此缓慢遁速,定会吃亏,必须转修那四大剑诀了。” 碧云对龙女说要修炼剑诀,便是转元元剑诀,化作太清阴阳剑诀。 虽然最初下山时的计划是炼无形剑,奈何对应灵药与仙金没寻得,误打误撞,先炼了一口金光烈火剑。 此剑属火,青烟属水,恰好对应阴阳。 这太清阴阳剑诀,本就是长眉真人给拥有多口飞剑,亦或是需双剑合璧的弟子预备的,李英琼、周轻云炼的便是此诀。 峨眉四大剑诀,太清有无形剑诀最是迅疾,加之悄无声息,乃是诛妖灭邪最佳之选。 至于太清阴阳剑诀,遁速略逊,但杀力不逊色分毫,还能助益修行纯阳肉身、元神。 若非修炼时需先从少阳、太阳、少阴、太阴四部入门剑诀打磨阴阳二气,略显繁琐,其名头会更加响亮。 不过,此诀恰好符合碧云的需要,今时需祭金光烈火剑遁走,遮掩青烟聚散妙用,转少阳剑诀,遁速便能提起来,至少不会被真仙轻易追上。 何况先修炼少阳剑诀,阳气助涨真火,平添三分诛邪威能,最是克制邪煞。 碧云心念微动,寻了处山峦落下,辟了静室,依照少阳剑诀法门,祭剑气入手三阳经,逐个打磨穴窍…商阳、阳溪、曲池,接连蕴养三穴,忽觉心头躁动,才停止修行,睁开眼眸。 炼剑诀与炼心法并不等同,纵然早就贯通周身百脉,依旧要用剑气重新打磨、蕴养对应穴窍。 如此一来,纵是再锋锐的剑气,在经脉中也翻不起波浪,须臾运转周天,剑遁才能迅疾胜电。 碧云心知玄门妙法需按部就班修行,急躁不得,便放松心神,取出那口残破太阿剑,攒就三昧真火,又祭天遁镜,助涨火势,很快将它熔成金水,又耐心抽丝剥茧、返本归元,分出五行精金。 这时敌人吃亏没多久,心中忌惮,左右无事,碧云便盘膝而坐,搬运河车,直至真气似沸,又将先前炼的天蓝神砂祭起,炼了次形质,快天黑时,才重新施展剑遁,回到赤焰火山。 第二十五章 戊癸法网,诱敌深入 赤焰火山内的气象,愈发神妙,却见龙女盘坐,地火岩浆涌动,将身形裹住,又有氤氲雾气悬在顶上,丝丝缕缕往火中渡去。 碧云暗暗点头,心知她已得了道书真意,才扭头看向张奎、高兰英二人。 这对夫妻,分属土、火,各有禀赋,操演起阵势,倒也有模有样,就是修为低了些,较先前威势差了许多。 “若有强敌来犯,不必冒险,守住法阵即可。” 碧云说着,忽然抖了抖衣袖,将那道丙火真精放出,又以太清仙法掐诀,使真精融入都天烈火大阵。 如此一来,纵使龙女无暇抽身,凭借地脉火炁与丙灵真精合力,也能稳住法阵。 至于他自己,则是要去洞天入口处窥探那几个凶神的动静,也好见机行事。 呼。 碧云运转少阳剑诀,身化云烟,刹那远去数十里,在云雾之间游弋。 这座洞天经历近日动荡频繁,单是风沙都削减了三四成,水炁渐渐凝聚升腾,朝暮时分,天边流溢缕缕霞光,煞是好看。 碧云径往西去,却见残阳将坠,映得漫天云霞似火烧一般。 炼就剑气雷音之后,遁速又上一重楼阁,青烟剑聚散飘渺,无声无息,速度却是奇快,不到一刻,就抵达洞天边缘。 嗡。 碧云祭起天遁镜,却见漩涡之上,布下重重禁制,道道法阵。 这回几个瘟神也学聪明了,知晓金光烈火剑存在,没再用独门瘟术,单施展五行禁法。 大抵是真被都天烈火阵震慑,足足一夜,三散数一真仙竟没敢入洞天,仅在外面施法封锁。 不仅有法阵,那绿袍道人衣袖纷飞,拢着什么物什,看不真切,依稀有光华流溢。 碧云运转九天玄经,法力浩荡汇入宝镜,边缘蝌蚪篆文轻轻转动,窥破了玄机。 这也是陈庚不晓天遁镜玄妙,未曾布那遮掩视线的禁制,才被炼质一次的天遁镜照了个分明。 只见陈庚衣袖之间,水、土二炁肆虐,却是一块既不像石头、也不像泥沙的材料,经由法力操纵,渐渐抽丝,似是要编织罗网。 碧云也是头一回见截教门人炼宝,心中好奇,又想着触类旁通,看的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丁点儿细节。 虽曾侍候石矶娘娘多年,但她过于穷困,辟洞府至今,就没再炼过宝物,根本无缘观摩。 “嗯?怎有一缕似有似无的气机,不像元炁,也非法力,紫府神识之外,似乎还夹杂了旁的东西……” 碧云蹙起眉头,却见那法网渐渐成形,绿袍道人接连捏印,先朝北方拜了拜,又仰起头默诵真诀。 这举动倒是好理解,炼的是水土二行宝物,北方属水,中央属土,无非是借方位合乎五行。 可稀奇的是,绿袍道人施法时,北方、中央,各有一道细微气机飘来,钻入法网。 碧云观摩良久,渐渐看出些门道。 封神世界法宝,分先天后天,也就是天生、人炼之别,其中又有阴阳镜、落宝金钱之类的奇珍,若无高深遁术,遇见就要遭灾。 这类宝物,仿佛烙印了天地间的某种规律,几无破解之法。 陈庚炼那法网时的神秘气机,便是用碧游秘法借来天威,冥冥中得了戊土、癸水呼应。 世间万物皆有阴阳之分,上则阳,下则阴,五行配合天干,阴有五种,阳也有五种。 这张法网,材料用的是西方神泥、瀚海精魄,那神泥在海外岛上现世,其性属阳,故是戊土,瀚海精魄藏在无尽海底,其性属阴,故是癸水。 如此一来,法宝一次成形,品质取决于材质与借来天威的多寡,道行越高,借的天威越多,炼的法宝便越厉害。 陈庚炼就戊癸法网,依旧无有入洞天缉凶的意思,盘坐云头,闭目调息。 余下周信、李奇、杨文辉三个恶道人,亲眼见到朱天麟身死的惨状,又见陈庚有退缩之意,心中愈发愤懑。 “我兄弟四人,共修仙道,积攒数百年情谊,谁知小师弟一朝遭人毒手,身死道消。 如此深仇大恨,怎能不报?那火阵固然厉害,若无漫天瘟气助涨,怎有那般威势? 咱们小心些,莫再施展瘟法,设法将那贼厮诱出,单靠修为,以力压之,就不信不能成功!” 周信运转法力,悄悄给两个师弟传音。 “你们要是想死,自去便是,莫怪我不出手搭救。” 陈庚眼眸依旧紧闭,嘴唇轻轻开阖,语气很是冷冽。 周信心下一凛,连忙噤声。 截教外门几无规矩,为人处世全凭心情,炼瘟的几个更是凶狠,真惹恼了,自己人也照打不误。 碧云借天遁镜玄妙,能窥情形,却听不见音讯,却能揣摩几人神色,发现叔侄之间似有嫌隙,知晓有机可乘,屏气凝神继续窥探。 只见周信眼珠子滴溜溜转,忽然想起了什么,给李奇、杨文辉使眼色,合力施法,布下隔绝气机的禁制。 陈庚察觉异动,以为三人是要背过身谩骂,也没在意,冷笑一声,继续运功。 “如今亲师叔是指望不上了,却要看看外来的师叔是否返本归元,又到了何处?” 周信言罢,从怀中取出日晷,放在三人中间,往内渡了一丝赤煞,竖杆即刻倒影,黑线指向西方,仔细看才能发觉,线条在慢慢缩短。 碧云吃过那桩法宝的亏,看见凶神取出日晷,纵没看清细节,也知晓马元将至,登时撤了青烟遮掩,运转少阳剑诀,金光烈火剑化作赤色长虹,穿过漩涡,凿在法阵上,刹那折返。 轰。 这一剑无比迅疾,爆发出雷鸣般的响动。 周信三人被惊了一跳,连忙收了日晷,祭起法眼,却见那贼厮光明正大御风悬空,慢悠悠打了个稽首,然后才化赤虹,径往北去。 “好孽障……” 这三个凶神先前吃了败仗,丧了师弟,心中甚是愤懑,又被限制,不让入洞天,胸中郁气几乎迸发,瞧见仇人离了赤焰山法阵,怎还按捺得住杀意,登时祭起遁光,钻入漩涡。 陈庚身前有重重禁制,纵然真仙之身耳聪目明,也是过了几息才被异动惊醒,发觉三个“废物”都进了洞天,怕死光了回去无法交代,连忙跟着进入那凶险之地。 第二十六章 剑气雷音,炼就坎离 这时大日完全坠落,洞天内,一片昏黄黯淡颜色,偏有赤虹千丈划破琼宇,惹出好大动静。 碧云祭起天遁镜回照,见三个瘟神咬牙切齿追赶,依旧跟不上剑遁神速。 好在,更远处掠来一道黄色遁光,尤为迅疾,几能与金光烈火剑化成的赤虹比拟。 “真是废物……” 陈庚看着那三道慢腾腾的身形,气不打一处来,胡乱抓住一个,看也不看,抬手丢出洞天。 “你给我守好出口,莫被贼厮钻了空子!” 杨文辉眼前一恍惚,立稳身形,才发觉回到洞天外法阵处,闻言连忙点头。 陈庚继续追踪,遁法催发到极致,死死咬住那道赤虹的尾巴。 余下周信、李奇二人面面相觑,知晓追也难及,便换了思路,朝赤焰火山遁走。 陈庚追了百息,惊异于那童儿遁法玄妙,又想到其人似有分身、障眼异术,怕中圈套,退意渐生。 碧云借天遁镜将绿袍道人神色变化看的一清二楚,抬手往后发了一道太乙神雷。 轰! 这雷是玄门正宗神雷,纵是剑仙道行施展,也有破魔诛邪之奇效。 陈庚谨慎,瞧见雷光凝实,挥动太阿剑,将那神雷击散,残余雷弧沿着剑身蔓延,电得手腕微麻。 “这小子身上定有古怪……” 陈庚心中暗惊,却也判明那是真身,便运转法力,祭起戊癸神网,朝千丈外那虹光抛掷。 炼此网时,他便想到瘟气畏火的弱点,施展多年没用过的碧游法门祭炼,那张网无有丝毫邪气,抛去时,发出黑、黄二色光华。 终究真仙道行,法力较海还雄厚,戊癸神网往空中一张,化作亩许方圆乌云,如影随形,渐朝赤虹包裹。 碧云知晓那网非邪煞法宝,内中又蕴含真仙无穷法力,较瘟神弟子祭的天瘟网厉害十倍百倍,也不惊慌,将少阳剑诀运快三分,便将那乌云远远甩在身后,又祭起十二花煞神罡,攒就一缕真火。 呼! 好长一道火线,兀得蔓延到绿袍道人身前。 “你那点微末道行,也敢肖想用火来克我?” 陈庚轻笑,挥袖将火拢住,刚要震散,谁知内中藏着三十六根纤似发丝般的太阳神针,猛地迸发,朝臂膀激射。 嗖、嗖…… 陈庚察觉端倪,连忙抖袖,还是慢了片刻,袖口被灼出七八个黑孔,也就是肉身经过淬炼,仅有几个赤点,那条火线又猛地燃起,真火溢散,绿色道袍被焚得千疮百孔,远远看着,似乞丐衣衫一般。 碧云眼眸微凝,捏诀收了太阳神针,继续驭赤虹北去。 这次出山,他屡屡遭逢强敌,幸好懂得生克道理,借力打力,加之蜀山法玄妙,才能渡过灾劫。 碧云心知敌我道行悬殊,方才那一手火中藏针的手段,要是散仙境界施展,少说也能要了那绿袍道人半条性命,剑仙修为,还是差了意思。 轰。 赤虹猛然加速,剑气爆发雷音。 陈庚吃了暗亏,恼意上涌,又见仇人远去,连忙咬牙跟上。 如此你追我赶,不知不觉到了洞天北边尽头,碧云一直被盯着,无法祭烟罗分出幻身,又不想暴露青烟剑,便换了方向,往西南行,径朝赤焰火山而去。 这却给了陈庚接近的机会,趁着赤虹偏转,连忙祭起太阿剑,化作一点迅疾寒芒。 谁知碧云忽然发狠,全力运转少阳剑诀,手三阳经穴窍迸发锋芒,裹在赤虹前端,刹那爆发雷鸣。 轰! 碧云祭金光烈火剑遁,须臾十数里,甩开陈庚,又换青烟剑遁,更是迅疾,一刻就到了赤焰山地界。 他走的倒是潇洒,却将一个玄门真仙耍得异常狼狈,紧赶慢赶,竟连赤虹尾巴也追不上了。 陈庚望向西南方向,心中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 “这贼厮遁法如此神速,怎与我周旋良久…莫非……” 陈庚似被泼了一盆冷水,陡然清醒,连忙祭遁法,往赤焰山方向掠去。 …… 赤焰山漫天火光,周信、李奇两个丑陋巨汉悬空,左右腾挪,攥着太阿剑,接连朝山口斩去。 截教几乎人手一口太阿剑,自有独门剑术,二人剑气落下,确有些威势。 这时双方已交手近半个时辰,从起初的试探,慢慢转向生死相搏,高兰英在阵内,捏印掐诀,调动火炁,张奎攥阵旗,以地行术来回游走,那丙灵真精更是神异,在阵中如鱼得水,火蛇变作火蛟,张牙舞爪朝剑气扑去,却被斩得遍体鳞伤,幸有火炁滋润,才没丧失灵性。 …… 嗖。 青烟飘渺,从北行来,绕过二凶神,在地缝水雾间腾挪几次,悄然到了山口,又散成剑光,越过禁制,攥住都天烈火阵旗。 龙女看着身前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神色有些复杂。 “你不是阐教嫡传。” 敖离语气很是笃定。 “嗯。” 碧云点了点头。 “我依旧愿意帮你。” 敖离说完就后悔了,别过头,独自生着闷气。 …… “我就知那厮有帮手,彼时瘟坑被破,便在阵内瞧见一道熟悉身影,还纳闷是怎么越过禁制的,如今看来,此人竟修成那神异无比的地行术吗?” 周信祭起法眼,看着火山接连变动的阵势,知晓是有人在短时间内挪移阵旗,也就地行术能在山石中自如走动,轻易猜出玄机。 “不过说来奇怪,两日前至此,那火阵威势甚是惊人,今日变化倒是繁多,却似无根之萍,无有那般雄浑气魄……” 李奇眉头紧锁,神色甚是疑惑。 “这有甚稀奇,那贼厮被师叔追得似野狗一般,失了主阵之人,法阵还能有几分威力? 哪怕他摆脱追踪,也还不是要回到此处,那时法阵已毁,任他法术精妙,也要饮恨!” 周信冷笑一声,再度挥剑,斩向那条身形缩小、往地缝钻去的火蛟。 这一剑还没落下,他便觉心中惴惴,忽然察觉山中迸发出无穷火炁,凭借本能,祭起遁光就走。 轰! 都天烈火阵催发,山中岩浆从四面八方地缝喷涌,刹那间化作囚笼,将二人倒扣在阵内,赤虹掠空,火龙随行,前后撞在二凶神身上,真火、剑光焕发璀璨光华。 嗖。 碧云又祭葫芦,将敖离、张奎、高兰英收了进去,身剑合一,云烟聚散飘渺,约莫两刻,便抵达黄沙漩涡,借太乙五烟罗玄妙变化成赤发青面三丈巨汉,佯作惊慌神色,朝外狂奔。 “大师兄,出什么事……” 杨文辉毫无防备撤了禁制,走上前来,却见一颗赤色宝珠悬空,忽然爆发无穷火焰,将一切吞噬。 第二十七章 东去洞庭,金锁罪龙 这颗赤色宝珠,正是敖离调和坎离,炼就的火行龙珠,异类修行,若非早早拜入玄门正宗,便都是要修炼内丹。 真龙内丹,又是其中最特殊的一种,炼丹成珠,才能算得上神仙之流,否则,纵有千万年道行,也易被扒皮抽筋。 这颗坎离龙珠中几乎蕴含龙女的全部修为,催发开来,真火无穷无尽,寻常散数,自然难以抗衡。 赤龙收回龙珠,碧云收走那口烧剩下的太阿剑,祭青烟剑遁,径朝东去。 至于说陈庚,此时才堪堪赶到赤焰火山,瞧见那岩浆迸发、天地皆赤的惊人异象,搜寻一阵,连周信、李奇的尸骸都瞧不见,依稀察觉洞天外法阵被破,知晓杨文辉多半也死了,心中翻江倒海,神色接连变幻,先是煞白,接着变成赤色。 “这般火法,若非炼就仙身,怎能施展…小贼身边定有帮凶……” 陈庚稳住心神,祭起法眼,仔细寻找蛛丝马迹,但火山近乎崩碎,内中禁制、法阵也早被撤去,还被真火里外烧了个遍,愣是没看出帮凶跟脚。 “如此看来,只能回去再请师兄推算了。” 陈庚想到回山要面临吕岳的滔天怒火,就头疼的厉害,恨不得即刻抓住碧云杀了泄愤,却也知晓对方遁法神速,难以追寻,无奈长叹一声,重新去往黄沙漩涡,布下重重禁制,又施瘟法,欲灭绝洞天生灵,免得炼瘟消息走漏。 本来先前施瘟法充斥洞天时,三日便能将内中炼气士尽数杀死,奈何都天烈火阵出世,毁了计划,也就火山上的炼气士被抓走,余下多数仅是昏睡,如今都已醒转。 呼—— 天地之间,又生出亿万缕幽绿瘟气,须臾蔓延数百里,千百道遁光拔地而起。 “呵呵,逃了棘手对头,还能逃得了蝼蚁?” 陈庚御风悬空,望着那些朝黄沙漩涡方向掠去的五色流光,冷笑连连。 嗖—— 自西向东掠来一道遁光,却是马元伤愈,又闻贼厮被困,日夜不停赶来,刚到洞天外,不见瘟神门人,正要进入漩涡,又被法阵阻拦,一时恼怒,脑后忽然生出几只巨掌,将禁制扯了个稀烂。 轰! 千百道遁光绽开,朝四面八方掠去。 陈庚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 夜幕似铁,洞庭湖中水月交辉,渔灯掩映,云雾渐渐升腾,仅有君山露出一角,仿佛白银盘中置一青螺。 呼。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渔夫在舟首放着灯笼,吸引鱼群,脚边鸬鹚鸟忽然伸颈,啄起一条筷子长短的银鱼,涟漪碎碎圆圆,依稀间,似有一缕青光沉入湖底。 这却是那青烟剑散,化云作水,借以入湖。 湖中静谧,隐有传音。 “我是从龙宫逃出来的,回去定要遭受惩罚,不如先去一处偏僻所在暂歇,然后从长计议……” “如此甚好。” 剑光幽而复明,淡淡一抹青色,朝君山之下掠去。 不消几息,便悄然下潜到了湖底,入眼一座长宽皆万丈的水晶宫殿,珊瑚明珠镶嵌墙壁,梁柱皆由金制,顶上则是各色琉璃瓦,极尽华贵。 青光散去,现出两道纤长身影。 碧云依旧谨慎,祭天遁镜,照在那水中仙宫上,依稀能见火炁流溢,却又被金光遮掩。 敖离却似倦鸟归林,神色悠闲,扭动腰身行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掌心一翻,多出一块龙纹玉佩。 “这里禁制重重,几乎是一处绝地,唯有我,父王,以及二位兄长能够出入,不过,他们与叔父关系不睦,少来探望,你要寻幽静洞府清修,再没有比此宫更合适的了。” 碧云点了点头,上前接过入禁制的信物,却又悄然渡剑气入膻中穴窍,方便随时遁走。 这二人先穿过一条白玉雕就的长廊,又弯弯折折走过几座水下园林,终于抵达那凄寒冷宫。 “我叔父本是钱塘龙君,大尧治世时,发洪水获罪,被囚此地,大殿有八道金锁,专困真龙,纵有万般神通也无法施展。 大抵是道行消磨太快,我逃出洞庭前几年,叔父说要专心抵御金锁禁制,少说需百年光阴,就此沉睡。” 敖离也算摸出了碧云的几分脾性,知其行事谨慎,故而先言说境况,免得他心忧。 她话音刚落,冷宫…亦或者说牢狱内传来叮当哐啷一阵急促响声。 “嗯…三娘…你既带来贵客,怎能不让我这个做主人的见上一见?” 这道声音很是清澈,仿佛少年,偏偏给人一种经受岁月磋磨的沧桑感,显得格外怪异。 敖离惊讶地转过身,却见大殿外道道符箓发出金光,正门被生生挤出一条缝隙,内中一抹璀璨赤色游弋,忽然摆尾,金色巨眸视线锐利,透过门缝,望了出来。 “叔父,你醒了?!!” 敖离心中又喜又惊,悄悄往前走了几步,护在碧云身前。 碧云借天遁镜看的分明,那条赤色真龙,身形较龙女大了十倍不止,龙角、脖颈、龙爪皆有金锁束缚,宫殿内外符箓千万道,似是神道手笔,能够勾连天地,消磨修为。 “晚辈碧云,拜见龙君前辈。” 碧云知晓钱塘君要在多年后才会脱困,稳妥起见,还是先运转剑诀,催发青烟剑,然后才拱手施了一礼。 “我那侄女运道浅薄,若无大机缘,断难修成龙珠,你确是洞庭龙宫千百年来第一等的贵客……三娘,吾行动不便,你代我好生招待碧云道友……” 钱塘龙君话没说完,便被八根粗壮金锁扯了回去,宫殿符箓也渐渐收敛光华,却有一片沾染血污的赤色龙鳞,从门缝挤了出来,被门上神光一扫,变得乌漆麻黑。 敖离见状大喜,收了那块巴掌大小的焦黑龙鳞,连连称谢,然后便拉着碧云,径往远处一座宫殿去了。 “这是叔父宝库的钥匙,我都没进去过几次,先前得的鳞片也就是指甲大小,仅能选用一件宝贝,今日倒稀奇,怎那般大方……” 敖离心中略有些疑惑,但很快就被欢喜的情绪占据了。 碧云回首望去,却见那座冷宫神光渐散,又恢复成一片死寂。 第二十八章 龙君宝库,万载寒髓 碧云结识敖离之后,才知真龙生来就擅寻宝、鉴宝,有着近乎神通般的灵觉。 他清楚,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钱塘龙君是龙女叔父,又不是亲爹,就算助她炼就龙珠,也没到开宝库任意选取的地步。 “我须早些炼就太清禁制,免得轻易被人窥见根底……” 碧云回想起束缚住赤龙的八道金锁,一边思索,一边跟着龙女弯折前行。 这座宫殿虽是钱塘龙君幽禁之地,却也有种种玄妙,分明建在湖底,却有几座殿宇完全隔绝水流,几与陆地无异,内中禁制颇有讲究。 碧云祭天遁镜仔细查看,默默记忆,竟忽视了路上的金阶玉柱。 不管是蜀山还是封神,在修为到达登峰造极地步之前,任何法术、法宝、兵刃,都非无敌。 常学常思,勤记勤练,才能补足道法短板。 如此行了百十息,方抵达龙君宝库。 只见大门高达三十余丈,一整块仙金切成,重似山岳,内中又有火龙秘法加持,若无钥匙,纵是玄门上仙也难强行破开。 敖离从袖中取出那块焦黑鳞片,祭出一缕丹火,鳞片忽然复元赤色,化作一抹流光,钻进门板,咔咔几声,便现出一道神铁台阶。 碧云从龙女那得了不少好处,早知真龙富庶,到了龙宫,才发现还是远远低估了。 这座宝库通体由一块千丈长宽的灵玉雕成,内中镂空,四面凿出大大小小数百个宝窟,内中五行精粹、先天之物、古仙遗宝乃至奇兽内丹一应俱全,宝光璀璨至极,看的人眼花。 碧云暗祭天遁镜,发现宝窟前各有一道赤色屏障,就算入了宝库,也难尽数盗走。 “你能挑几件是几件,多多益善,若是看不出品质高低,我便帮你甄别……” 敖离扭过头,眨了眨眼睛。 她与钱塘君是龙族中少有炼火丹的存在,先天就亲近,加之常来玩耍,行宫各殿玄妙都一清二楚。 碧云轻轻颔首,却打算自行选择。 嗡。 天遁镜祭起,边缘鸟兽虫文连同蝌蚪字一齐发出毫光,须臾照破数百道屏障,内中宝光璀璨还是黯淡,一目了然。 单靠宝光判断有失偏颇,碧云也不急躁,绕着宝窟走了一圈,走马观花般瞧了瞧,渐渐有了心仪之选。 这宝库内,大半是前人遗留之宝,得去也难炼到心意相通,剩下小半,则是各种天然宝物。 呼。 碧云伸手轻轻朝宝窟探去,刚一接触,赤色屏障刹那消散,内中宝物飞掠而出,悬在半空,焕发光彩。 “这是…西方太乙精金……” 敖离分辨出仙金品类,心中有些疑惑,但想到碧云行事素有章法,却没出言。 碧云轻拍腰间葫芦,将那块人脸大小的太乙精金收了进去。 这物什在外面,倒是能惹得穷困神仙打破头,在宝库中,却称不上珍贵。 碧云葫芦里,也还剩了不少仙金,太乙精金略有些特殊,它是炼无形剑不可或缺的材料。 如今已有青烟剑、金光烈火剑,一水一火,前者遁走,后者炼魔,各有玄妙。 可惜,青烟剑再玄妙,就算分化亿万缕剑光,依旧有迹可循。 峨眉无形剑则不然,配合太清玄门有无形剑诀,初成便能无声无息越过种种禁制,炼出火候,更是能斩妖邪于无形,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来去无踪。 碧云收了精金,继续挪步,触碰另一方宝库,又得了一样宝物。 这回到手的,是一块初看拳头大小,兀得变作丈许见方的玄冰精华,也有人称之为万年寒髓。 自然,身前那块,年份少说也有元会之数,较寻常寒髓珍贵十倍百倍。 碧云取此宝,有两层考虑。 其一,若未来真炼那九天十地辟魔神梭,须用万载玄冰冶炼,恰好能用上。 其二,则是生出重炼青烟剑的心思——紫府道书之中,记载了一口极其独特的飞剑炼法,唤作冰魄寒光剑。 这口剑乃金钟岛主叶缤采两极玄冰精华与元磁精英凝炼而成,与本身呼吸相通,合而为一,且带有奇寒、元磁诸般神妙,藏有五行生克妙用,变化由心,用时能化为千亿,妙用无穷,可分可合,能散能聚,不怕消耗,也不惧阴火邪气污浊。 碧云与青烟剑气机相合,道行越高,飞剑品质上限越高,但毕竟是云烟炼就,威力较相同炼形、质次数的玄门正宗飞剑逊色些许。 若能寻到元磁之炁,再加上万载寒髓,悉数炼入青烟剑,那时飞剑品质已然不低,也不用从头祭炼,只消略耗光阴,就能增添无数玄妙。 这万载寒髓在蜀山珍稀,在封神世界也不算什么旷世奇珍,就是找寻时颇为麻烦,极耗光阴。 碧云最缺的,恰恰是时间,既已炼就两口飞剑,数种护身之宝,便需将心思重新放在大道上,那些琐碎之事,能省则省。 “何况,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敖离那是传了火真经,也无甚人情债,拿点天材地宝无妨,钱塘君的东西,稍选两样便可,莫要贪心,免得将来难还……” 碧云心思缜密,纵见千百珍宝,也怕内有陷阱,要不是龙女也跟着进来,甚至要考虑是否分云烟幻化人身代为取宝。 敖离不晓其中玄机,还以为是单纯看走眼,正要帮着选下一件,却见那青衫道人已收起了葫芦。 “你不再选了?那块鳞片足有巴掌大小,剩下的气机还够再取两桩宝物……” 敖离知道他不是阐教嫡传之后,非但没失望,反倒暗暗欢喜,得了钥匙,恨不得将钱塘君的珍藏都送出去,生怕碧云吃亏。 “不必了,知足常乐…此番收获就够我消化一阵了。” 碧云似是看出她的心思,好笑地摇了摇头,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宝库。 “你等等我……” 敖离见他走远,提起特地换的广袖流仙裙摆,匆忙跟了上去。 如此又是一刻,龙女挑了一座飞檐斗拱、怪石林立的园子,开了禁制,直到碧云祭太乙五烟罗遮掩,开始闭关,才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去。 第二十九章 太清仙法,斩断脉络 只见云、霞、雾、霭、虹丝丝缕缕升腾,五彩斑斓,将静室笼罩。 碧云盘坐榻上,五心向天,依照九天玄经法门,吐纳元气,搬运周天,积攒功行。 峨眉看重纯阳二字,法宝要炼至纯阳,肉身、元神更是要炼就纯阳,五行道术略有涉猎,却不专修胸中五气。 这九天玄经内含种种玄理,修炼之时,真气在四肢百骸游走,化作暖流蕴养肌体,炼的越纯熟,定力也就越深,甚至能在枯燥的修行中寻到乐趣。 碧云修炼一个时辰,待到玄经真气微沸,方才醒转,收功调息。 正宗玄门静功,往往有特定的打坐时间,多是子午卯酉四时,不易贪功,免得心浮气躁,走火入魔。 若无天大机缘,同等资质,修魔功的前期进境会极快,但越往后,关隘越多,却是玄门妙法占优。 碧云静坐一阵,平复心绪,才将太清仙法关窍映在识海,认真钻研,然后重炼身上种种法宝,遮掩气机、宝光。 这次祭炼,非炼形炼质,而是借太清禁制,将法宝内的箓篆重新洗练,达到如臂使指、心意相通的地步。 尤其是借之幻化身形的太乙五烟罗,须多加几道禁法,遮掩住命数,避免再被仇家算出行迹。 “若要炼太清仙法,须是散仙功行,一时半会难以成就,那吕岳丧了门人,定然急着寻仇……” 碧云思索一阵,心湖又浮现出半部道书,却是张奎、高兰英赠予的碧游法门。 这对夫妻还在葫芦里,却是怕被吕岳算出方位,二人道行又浅,断无生还之机,便躲在里面修行,待避过风头,再出来不迟。 碧云起身,从案上取了几样瓜果,都是龙女预备的,一股脑丢进葫芦里。 “你们再辛苦些时日……” 碧云重新盘坐榻上,静心敛性,依照道书筑基法门运功,纳清气,经十二重楼,经由周身穴窍、经脉,渐渐汇入气海,养就纯粹真气,真气又过肝、心、脾、肺、肾五脏,化作五行元气,滋养肉身,躯壳生出法力,重新归入丹田。 峨眉法炼尽阴气、浊气、杂气,肉身洁净,以期纯阳;截教法养就五脏、五气、五行,以气养神,渐炼三花。 这两界法门各有侧重,却也殊途同归,最终都是要达到超脱生死、避灾免厄的上乘境地。 碧云依照碧游法又修行了一个时辰,由于真气大半用来蕴养肌体,法力增长比蜀山还慢,但气血、精神却旺盛了许多。 其泥丸紫府,那道黯淡影子,先前生出一点灵光,而今灵光更盛,从小人眉心处,渐渐往下蔓延。 “我早年就已炼就元神,却是改修九天玄经后,复归混沌,凭借碧游法气养精神之玄妙,大概半个月功夫就能重炼,就算功行没到散仙,也能尝试修炼太清禁制了……” 碧云心知吕岳道行高深,上次凭借几缕气机,就能算出与自身毫无瓜葛之人的方位,今番门人身死,命数相连,怕是近日就要寻来。 若用青烟剑遁,似乎有逃脱希望,但谁也不知吕岳做了多少准备,有无那封锁一方天地的手段。 如此一来,反倒不如留在洞庭湖,湖内有两座龙宫,少说三条炼就龙珠的真龙,方便借力打力、浑水摸鱼。 碧云收敛杂念,默诵黄庭,足足半个时辰,待到心湖涟漪尽消、真气平稳,才再度入定。 这般清修一夜,待到东方将白、朝霞映照之时,自然而然醒转。 碧云睁开眼眸,望着周遭奢华胜过白骨洞百倍的陈设,蹙起眉毛。 “这次下山,是要寻机缘,以期早日炼就神通,渡过未来劫难,本无与人交恶之意,偏偏被逼着与马元、吕岳成了仇人。 我受石矶娘娘点化、授业之恩,必须将这层关系断掉,免得太乙真人还没动手,先招来瘟神…白骨洞…成就散仙前绝不能回去……” 碧云沉思一阵,挥了挥衣袖,凝就几团白雾,稍稍祭炼,化作帛纸,在几张纸上都写画一阵,捏印掐诀一阵,帛纸变成拳头大小的白鹤,先后放走,振翅出了洞庭湖,径往西去。 这几只白鹤,由水炁炼就,能隐云雾之内,加之体型微小,更难被人觉察,分开放走,起码有一只能到西昆仑。 碧云十五年打破胎中之谜,知晓前尘,等同于两世记忆汇入一世,玄门修行,又非佛家那般讲求断绝尘缘,达到无因无果甚至无我的境地,恩怨皆需报应。 至于说是否后悔下山寻求机缘,导致结下仇怨,却是半点也无。 碧云并非逆来顺受的性情,更没有坐以待毙的打算。 哪怕出来还是死,好歹是自己选的,总比稀里糊涂被人射死要强许多。 碧云神色平静,趁着大日将升,阳气正旺,盘坐修炼少阳剑诀,继续打磨手三阳经穴窍,约莫半个时辰才醒转。 嗡—— 天遁镜忽然轻颤。 碧云沉入心念,却见龙女来到院外,在洞门前来回踱步。 “本就是你家的园子,既然来了,怎杵在院外?” 碧云挥袖将笼罩静室的那部分太乙五烟罗收了,附在躯壳之外,朗声笑道。 “你出关了?我还以为,你会闭关个十天半个月……” 敖离眉宇愁绪瞬间化开,明朗眼眸似一泓秋水,光彩照人,脚步轻快地迈过门槛,语气中夹杂着丝丝喜意。 嘎吱。 碧云推开房门,旭日初升,阳光穿过波澜湖水,层层折射,斑驳纯粹,映在脸上,别有一种美感。 敖离眼眸略有些迷离,须臾过回神,才想起来,那人似乎一直都在用法术遮掩真容,清醒了些许,但又很快沉浸遐思。 “真想看看他本来的模样……” 碧云出了静室,往前行了几步,却见龙女神游天外,无奈摇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敖离回过神,却见道人近在咫尺,依稀间还能嗅到其身上的气息,又想到方才绮念,脸上渐渐生出绯色。 “我承龙君收留、赠宝之恩,昨日初来,尚未安定,今日出关,不能失了礼数……” 碧云心念微动,祭起天遁镜,往冷宫方向照了照,日出时分,琉璃瓦辉映光华,那座大殿似乎也没那么凄冷了。 第三十章 炼阴返阳,火龙传承 这不是幻觉,冷宫的寒气,真的在丝丝缕缕衰减。 天遁镜映照之下,太阳光华透过湖水,仅剩些许,落在那座殿宇之上,内中赤龙便开始吐纳,尝试在琉璃瓦上积聚阳气,纵然没引入殿内,却也实打实得削弱了几分阴寒。 至于钱塘君腹中龙珠境况,却看不真切,天遁镜再玄妙,毕竟只炼了一次,又有神道禁制遮掩。 敖离顺着碧云的视线,望了过去,却见冷宫依旧是那副多年不变的凄冷模样。 她也没多想,只以为是碧云想要快些去道谢,便点了点头,答应了。 “如此也好,我叔父日出、正午时分最精神,有时还能睁开眼皮,若换夜里,怎么都是叫不醒的。 嗯?我们昨日入湖底时,天色已晚,叔父竟然醒来了?莫不是察觉我也炼就龙珠…还是说……” 敖离说着,忽然看向身旁道人,神色惊疑不定。 “这便去吧,莫误了时辰。” 碧云摆了摆手,似乎没有听出弦外之音。 敖离闻言轻咬樱唇,扭动腰身走在前面,心中却隐隐有些担忧。 她幼时曾听父亲说过,叔父年轻时脾气很是火爆,素来好斗,最终招致祸事,惹得江河泛滥,害了许多生灵,方才获罪。 敖离怕钱塘君算计碧云,仔细想了想黄沙洞天内的境遇,又觉得叔父吃亏的可能性更大,心中忧虑也就散了。 这二人沿着那斗折廊桥、金阶缓行一刻,便到了冷宫前,碧云暗将心神沉入宝镜,水炁已不再升腾。 叮铃哐啷…… 大殿正门又被撞开一道缝隙,那只金色眼眸焕发出异样神采。 “嗯…三娘,我不是让你帮我招待贵客吗?怎的一大早将碧云道友带到这荒僻之地?” 赤龙声如洪钟,殿内回声阵阵,先后传来。 敖离没有辩解,扭头看向道人。 “好叫龙君知晓,此非敖离之过,却是晚辈平白得了两件至宝,未曾向龙君道谢,心中过意不去,这才来叨扰……” 碧云面带笑意,立在门外拱手言道。 “莫道什么龙君不龙君的,我戴罪之身,早就被剥了名爵,你与我颇有缘分,又是三娘恩人,唤我敖震便是……” 大殿内又传来锁链摩擦的尖锐声音,钱塘君奋力挣扎,才没被拖回去。 敖震…倒是龙似其名…… 碧云看着殿门与金锁上,发出神光的符篆,又见那锁链几乎嵌入真龙躯壳,心中暗道。 敖离却神色几度变化,有些急切,又有几分羞躁。 若他与叔父平辈论交,我岂不是凭空矮了一辈? 不等她细想,就听见碧云言语。 “这怎么能行,我与敖离有过命的交情,又受龙君恩惠,怎能乱了辈分……” 碧云将洞天内的经历道出,算是直钩垂钓了。 “若我没记错,那黄沙洞天多少山泽野修,无有几个有功行的,竟还遭逢过凶险吗? 我观你一身气机清正,定是玄门正宗出身,哪来的贼厮,安敢冒犯?” 敖震果然上钩,生生抵住金锁力道,巨大龙爪扒着门缝,愣是不愿被扯回去。 “叔父……” 敖离鼓起脸颊,似恼非恼地瞪了钱塘龙君一眼。 “哦对对对…我多嘴了…道友去宝库,怎只选了两件寻常物什,三娘炼就坎离龙珠,必须好生感谢才是…不如,再进去选几件?” 敖震说着,竟用后爪去撕扯鳞片。 “这…龙君莫再费心,我能取那两桩异宝,已是得了大机缘,心中甚是欢喜,怎能贪得无厌?” 碧云见那赤龙动作没停,连忙朝龙女使了个眼色。 敖离心领神会,连忙出言转移话题。 “叔父真是偏心,我是您的亲侄女,拢共也没去过宝库几次,他一个外来的,怎有那般运道? 您还说是为我炼就龙珠之事道谢,怎知吾修为精进,也不询问,连那火龙传承关窍,都不传授……” 敖离鼓着小脸,侧身扭头,气呼呼的,仅留给殿内赤龙一道背影。 “这……确是我的不是…你容我慢慢道来……” 敖震闻言悚然一惊,才发觉自己目的过于明显,也不敢再向碧云套话,言说起火龙一脉的辛秘。 “你可知上古之时,有一条古龙,名叫烛九阴,此龙人面蛇身,并无四足,也不似真龙那般擅行云布雨,却有阴阳变化、水火交融之神通。 这便是咱们火龙一脉的始祖,那时天地初开,尚无多少凡俗生灵,烛龙睁眼白昼、闭眼黑夜,呼气炎夏、吸气寒冬,神仙们也能承受。 不知何时,天地间人族渐兴,又有许多无有灵智的飞禽走兽,烛龙便销声匿迹,也不知是身殒还是遁世了,他消失前,将一身神通记录成册,丢入东海龙宫。 若想获得那上古传承,需先炼就龙珠,还要得到敖光允许,能悟出多少神通,就看丹火纯粹与否了……” 敖震用那巨大龙爪勉力扒拉着门缝,数丈长的尖利指甲几乎要翻过来,血迹触目惊心。 “我就知道叔父最疼我了。” 敖离转过身,笑颜明媚。 “这是自然……” 敖震语气平淡,心中却已暗暗叫苦,抵御符篆极其费力,要不是看见顿开金锁的机会,吃饱撑得与禁制较劲。 不错,这条修行数万年的真龙,之所以对碧云青眼有加,正是冥冥中感知到脱困机缘在其身上。 敖震时刻受金锁、符篆磋磨,幸亏龙珠炼的扎实,才没被坏了根基,但道行还是日复一日削减,着实难熬。 这些年来,他一直想要脱困,大日将升、太阳高挂时便借机吐纳,攒就阳气,待龙女好,一半是血脉相近,一般却是要借其火炁驱散些许寒意。 今番碧云与龙女逃出黄沙洞天,寻地暂歇,来到钱塘行宫,敖震便心血来潮,知晓机缘已到,待见到碧云,察觉到他身上有水火两种纯粹气机,更加笃定,开宝库、套话,都是想寻到具体的脱困之法。 叮、叮、叮…… 大殿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金石交击之声。 碧云见状,言说要再度闭关,借机告辞,龙女也跟着走了。 敖震顺着台阶下坡,连忙松开爪子,身形又被八根金锁拽回去,牢牢束缚。 “你不说,我也猜出七八分…万年寒髓…竟能将那至阴之物炼成法宝吗? 敖震遍体鳞伤,神色却异常平静,其身上金锁,恰是那太阴精金淬月华炼就,种种符篆,蕴藏阴阳玄妙。 第三十一章 东海北海,日月宝珠 碧云重回静室之内,祭起太乙五烟罗,遮掩气机,细细思忖。 “这钱塘龙君心思都快写在脸上了…天庭封禁,我几分斤两去凑那热闹? 截教吕岳、马元,怕不是在满世界寻我,从西海至此,要不了多少功夫。 本是怕离了洞庭泄露气机,沦落死地,才打算借势拖延,先将元神重炼,修习太清禁制再走。 如今看来,洞庭湖也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碧云心中有了定计,先用太清仙法中的先天神算推衍,前路混混沌沌,难以算清,心中却生出一道模糊灵光,登时知晓吉兆在北。 这也是他先入为主,觉得陈庚谨慎狠辣,定会将洞天里的生灵灭口,却没料到,蠢物马元破开禁制,放走数百炼气士。 如今九龙岛声名山上下,正忙着满世界灭口,生怕拿散修炼瘟的事儿传到金鳌岛,报仇的事儿,反倒要往后放一放。 终究道行悬殊,若是相近修为,凭借先天神算,怎么也能算个七七八八。 “若往北…北海万年冰雪,凄寒彻骨,我是水行根底,倒也能助涨几分神通。 不过,金光烈火剑与都天烈火阵都露过底,却要多多倚仗青烟剑与天蓝神砂。 哦…对了,还有龙女…她动手杀了两个瘟神门人,也易被算出行迹,须得早些离去,入龙宫避祸。” 碧云心念微动,先施展峨眉炼宝秘法,祭炼青烟剑与神砂一阵,然后取出铜炉、天遁镜,催发三昧真火,将那几口烧去气机的太阿剑,彻底熔成金水,炼回本元,又将仙金分离,按五行重新炼就剑胎。 “这下,身上便再无丝毫贼脏了……” 碧云将法宝、材料都收入葫芦,撤去太乙五烟罗,又一次推开房门,见湖水赤色流溢,却是残阳余晖。 这些赤光之间,却有一道玄色光华,转瞬百丈,须臾掠进庭院。 “你要走了?” 龙女立在那圆形拱门前,容貌依旧美丽,身姿依旧婀娜,眼眸却变得黯淡,再无先前那般神采。 今早从冷宫离去时,敖离就发觉碧云神色有异,略一思忖,便知是钱塘君算计之故,又晓强敌将至,怕碧云不告而别,整日都望着庭院方向,盯着那云霞雾霭异象。 不出所料,傍晚时,果然瞧见烟罗消弭,她连忙动用多年没施展过的水遁,匆匆赶来。 “我要走了。” 碧云点了点头,淡然回应。 “你也早些去东海,虽说龙族式微,但毕竟靠着天庭,纵是大教弟子,也不好强行去抓人。 这次吕岳敕令门人炼那邪异法术,本就不占理,我稍后便会将洞天见闻记述下来,送往阐教上仙洞府。 如此一来,那几个凶神就更难光明正大对吾等出手了,自然,也会更加恨我…哈哈,债多不压身,不差这一件了……” 碧云看着染尽湖水的赤色霞光,洒脱笑道。 “我们还能再见吗?” 敖离抬起头来,许是夕阳映照的缘故,她的眼眸似乎有些发红。 “这有何难,只要修成上乘神通,天南海北便是咫尺,自有重逢之日。” 碧云想了想,轻拍葫芦,掠出一道白色流光,却是方才熔太阿剑炼出的一口剑胎。 这抹白光迅疾绕龙女飞了一圈,才悬停在其身前,却是一口火炁充沛、通体赤色的宝剑。 峨眉常以剑光颜色分辨飞剑品质,金色最佳、青色次之、白光再次,余下杂色更是低劣。 自然,紫青双剑、青烟剑那等本身就有异象的飞剑,又要另算。 这时送去的那口剑胎,材料倒是不差,但没炼质,发白光都勉强。 不过,底子在那,又是与龙女对应的火行,多蕴养些时日,也有玄妙。 碧云看着那口剑胎,缓缓出言。 “这口剑胎炼的仓促了些,你多用法力蕴养,免得被人夺去。” 龙女是修炼了火真经,但内中仅有心法,并无炼宝、炼剑乃至御剑的法门。 碧云心知,龙女与他一道闯出黄沙洞天,身上祸事也不小,是吉是凶,还要看能得几分烛龙传承,便赠了一口火行剑胎,添几分神通。 至于说金光烈火剑、都天烈火阵旗,材料都是从龙女那得的,自无吝啬之意,但那两样法宝与吕岳门人之死关联太深,还得用太清禁制重炼才能濯洗干净。 敖离眸中隐有雾气,她怔怔看着身前悬浮的那口剑胎,半晌才抬起头来。 “你煞费苦心炼的宝物,怎轻易就赠给我了……” 敖离说是那么说,却立马挥袖将剑胎收走,摊开纤嫩手掌,上面放着一件宝物。 “这是我及笄之年时,父王送我的生辰礼,奈何吾法术稀松,未能将其祭炼,致使明珠蒙尘。 我知你有种种玄妙神通,又擅炼宝,你且拿去,就算炼不成,也能留个纪念……” 敖离想要接近,却又怕心思被看破,轻轻吹气,那颗宝珠便朝道人飞了过去。 嗯? 碧云见状,心头又是一跳。 这是…日月珠……天地孕育之物? 你们龙族真是富得流油,无怪乎会被大教盯上。 不说蜀山法炼第二元神需借宝珠,单是日月珠自身品质,就高的出奇。 若是拿寻常珠子祭炼,少说也得炼质十次以上才能与之相提并论。 “我知你宝物奇多,但此珠过于珍贵……” 碧云连忙运转功诀,平复心境,才没被那璀璨宝光晃晕神智。 “你不收…那就别想走了……” 敖离轻声呢喃,目光幽幽。 “好吧,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嗯…这桩法宝,你也拿去护身吧。” 碧云有些心虚地收了日月珠,知晓又占了便宜,忙取出那三十六根炼形质一次的太阳神针,化流光朝龙女掠去。 “今日之后,你我便要天各一方,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能否……” 敖离见道人又回赠法宝,心中暗觉生分,渐生恼意,也顾不得什么女子面皮,咬牙出言。 碧云闻言,暗暗警惕,修炼九天玄经,须是元阳之身。 “你先说,我听了再决定答不答应。” 敖离杏眼圆睁,瞪了他一眼。 “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却连你真容都没见过!” “这事儿好说。” 碧云松了口气,先祭烟罗遮掩庭院,然后才撤去面上云雾幻容。 敖离看着道人真正的容颜,脸颊被赤霞映得更红了。 第三十二章 心似浮云,重炼元神 后世有诗云: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这说的,便是洞庭湖水域辽阔,云雾萦绕的壮阔景象。 呼。 清风拂过。 湖面泛起一点涟漪,层层推移,越来越浅。 一缕云烟分化、消弭,散在空中。 碧云运转少阳剑诀,须臾身剑合一,北去千里,在一处山峦显露行迹,故意泄露气机,又断断续续往北行了三四千里,待到快天明时,祭青烟剑折返,回到洞庭湖,寻了一处往北沿江走水路的偏僻渡口,又用烟罗变幻身形,从内中一缕赤霞借得几丝火炁,裹住躯壳,才在岸边现身。 只见渡口孤零零飘着两三叶小舟,艄公苍老瘦削,面容晒得皲裂,撑着长槁立在船头,忽见一个腰挂葫芦的中年人从远处芦苇小径行来,立马来了精神。 碧云借五烟罗幻化,灰袍束发,两鬓微白,容貌也寻常,远远扯着嗓子喊话,任谁也无法将他与那些高来高去的炼气士联系起来。 “船家,你这船能去孟津吗?” “这位客人莫非寻老叟消遣…此地距孟津少说十余万里,就算沿着江水北行几千里,接着又是陆地……老叟的船也小,走不远,至多到下一个渡口。” 艄公声线沙哑,以为来人有心戏弄,却也没生气,笑着解释道。 “如此也好,船家行到哪,我乘到哪儿便是了。” 碧云行到栈桥前,从怀中取了个布袋,内里装了百十文钱,上了船头,将钱塞到艄公怀里,便径往篷里去了。 “这也太多了些,顺流往北,不消半日便能过百里水路,十文足矣……” 艄公掂量着布袋,有些为难地说道。 “不妨事,剩下的,换成干粮清水,晌午也好食用。” 碧云摆了摆手,弯腰钻进乌篷,思忖片刻,竟曲肱枕着后脑,躺在了船板上。 本是想着直去北海,但考虑到,万一吕岳算到他的去处,设下埋伏,多半要遭灾,又忖入世以来一直东奔西走,心神疲倦,便干脆混迹红尘,也好先炼就太清禁制,遮掩气机。 天遁镜藏在丹田之内,映照方圆十余里,稍有异状,便会提醒。 如此,心似浮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碧云自己都不知何时到何地,旁人要算,便是难上加难。 何况,还有青烟剑在,大不了祭起剑遁开溜。 艄公解下绳索,撑起长槁,顺着水流北去,舟虽小,在他操纵下,竟似游鱼般灵活,较大船还轻快些许。 碧云躺在乌篷里,闭眸凝神,躯壳放松极了,须臾入眠,呼吸愈发均匀。 艄公也算见多识广,但瞥见此情此景,依旧有些惊异,撑槁数十年,还没见过心那般大的客人。 这倒非刻意假装,过去十五年,碧云忧虑死劫,侍奉之余,都在修炼,但弦绷得太紧,只张不弛,今番难得放松,自然而然安睡。 奈何,修炼九天玄经多年,法力流转早就养成习惯,哪怕沉睡,依旧沿脉络奔走。 这却在无意中,炼起静功中的卧功来,其身心似水一般沉静,法力流淌时缓时急,恰似弯折江河,颇得清静真意,道行积攒较平时入定还要快上五分。 不单是九天玄经,就连那碧游筑基之法,也渐渐开始运转,前者炼去浊气、异气,后者蕴养五脏,各司其职,互不干扰。 艄公见客人睡意正酣,便放慢速度,免得将他惊醒。 如此过去两个时辰,小舟经过湍流,略有颠簸,船尾震动。 碧云醒转,伸了个懒腰,定住神念,才发觉道行又有精进,抵得上七八日苦功。 这时已到正午,太阳高挂,甚是酷烈,他瞧见艄公晒得满头大汗,心念微动,轻轻吐纳,便凝就云雾,遮住日光。 碧云见阴凉处备了一副碗筷,满满当当装了些干饼、鱼脯,笑了笑,端起来大快朵颐。 这却是蜀山玄门正宗不禁荤腥,仅有牛肉不能食用,峨眉辟谷的剑仙,也有尝人间烟火的时候。 今生,碧云久居骷髅山白骨洞,也就摘些瓜果回去享用,莫说荤腥,就连干饼都是头一回吃。 虽是粟米粗制,嚼食起来,倒也有种独特的清香,鱼脯更是滋味儿十足。 碧云吃的欢快,心境也愈发平和。 莫看碧游、峨眉乃两界各自的玄门正宗,但根本宗旨却有些差别。 封神世界的炼气士,尤其是跟脚深厚、法脉纯正的,恨不得扎根洞府,千年万年不涉红尘。 蜀山剑仙嘛,旁门、邪魔外道就不说了,峨眉嫡传弟子都要下山积攒外功。 这正是出世、入世之心的细微差别。 碧云心知隐约有些领悟,却又道不真切,将那碗饭食吃的一点不剩,才放下筷子,起身出了乌篷。 只见江水漫漫,两岸连山,云雾萦绕,仿佛玉带,心境更加澄明。 艄公得了阴凉,心中欢喜,用那沙哑嗓子唱起渔歌。 碧云听得津津有味,半晌才回到蓬里,坐在船板上,闭目养神。 如此又过了两个时辰,天色渐暗,方瞧见远处那座渔火点点的渡口。 “船家手艺精绝,晚辈在舱中坐着,几乎没受什么颠簸……” 碧云立在船头,迎着夹杂水藻气息的微风,淡然笑道。 “老叟也是多年未遇先生这般贵客,心中欢喜得很……” 艄公咧开嘴角,露出残缺、黢黑的牙齿。 “船家,有缘再见。” 碧云说着,拱手施了一礼,接着转身上了渡口,往人潮行去。 艄公看着那道修长背影,依稀觉得那中年人与寻常客人大有不同,但真要细说,又似乎寻不出甚么差别,无奈摇了摇头,钻进蓬里收拾碗筷,忽见那陶碗之下,扣着一袋铜钱,连忙出去,那人却已消失不见。 …… 这般接连数日,碧云都乘船走水路,一时间,几乎忘却甚么炼剑、炼宝、大劫种种烦忧,道行却进境奇快,本需半月才能重炼的元神,第七日,就在楼船甲板上炼就了。 呼。 碧云轻轻吐纳,真气游走周身,滋润肉身,养足精神,忽然往眉心泥丸一涌,黯淡人影刹那变作璀璨金色。 第三十三章 太清禁制,分光捉影 所谓元神,便是修道之士以吐纳引导之术,凝聚精气,搬运周天,神气混合,炼成一团,与魂魄关系甚密。 封神世界,成仙前炼的元神甚是孱弱,却能炼阴返阳,但是,若不在榜上,死了便要蒙昧真灵,忘却前尘。 蜀山成散仙才有元神,但就算兵解,还能转世,找回记忆。 这两界法门殊途同归,炼三花、斩三尸与炼就纯阳婴儿,皆是上乘功果。 碧云功行较散仙差得还远,却是两界法门兼修,早年就炼出过元神,转修玄经“倒退”回去,但是底子还在。 如今借碧游法,在剑仙境界重新修出元神,相当于将元神炼了两次,去芜存菁,倒有几分飞剑炼形炼质的意思,大道颇有裨益。 碧云道行精进,耐心等到下一个渡口离去,寻无人处,祭起剑光便走。 这几日跟船沿水路走,不觉间到了兖州地界,剑遁往北行了七八千里,在游魂关地界寻了座光秃秃荒山,辟了方洞穴,祭起太乙五烟罗,盘坐在地。 “奇哉怪也,足足十日,吕岳竟没来寻我晦气…莫不是被旁的事情绊住,还是真被我骗去更北边了?” 碧云摇了摇头,收敛杂念,将天遁镜祭在半空,闭眸凝神,刹那入定。 紫清宝篆之中,上部太清仙法对功行要求最高,却是需借元神催发,攒就阴阳二气,借之施展。 如此一来,修为越高,元神越接近纯阳,能调动的纯粹阴阳二气便越多,太清仙法威力也就越大。 碧云元神经两次淬炼,与峨眉散仙相差毫厘,丹田法力游走,经由三阴、三阳经脉,汇入泥丸,灌在那金色人影顶上。 他依照仙法关窍,手掐法印,往前一扬,一口真气朝洞中烟罗喷涌,一青一白两种光气细似游丝,忽然朝四面八方散射。 这青白两道光华,便是仙法炼就的阴阳之气,法门特殊,却非黑白。 只见室中云、霞、雾、霭、虹渐渐消融、阴阳二气交织,重新淬炼,又浮现出来,变得更加凝实。 这个过程持续了半日,才堪堪将太乙五烟罗重新祭炼,碧云心念微动,那丝丝云霞便一阵涌动,幻化各种形状,甚至能凝成可堪一用的兵刃。 “不错…太清仙法重炼,倒是使得法宝与吾联系更加紧密,外人断难夺走,祭起时也能随心变化。” 碧云收敛细微喜意,定了定神,心念再度沉入道书,却是要将仙法中的禁制,打入太乙五烟罗。 峨眉种种法阵,都脱胎于太清仙法,凝碧崖、飞雷崖等仙府,皆设太清禁制,既能防御外敌,还能遮掩推算。 这类法门,本是设在洞府等不能挪移的物什上,碧云将其炼入无有定形烟罗,难度也随之提升。 大约过了四五个时辰,碧云捏印数百次,打了千余道法篆,烙印上去的少之又少。 “不行,需将烟罗定住……” 碧云思忖一阵,从葫芦里取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璀璨冰晶,寒气流溢,刹那将石室冰封,烟罗也瞬间固定。 嗡。 碧云再度捏印,法篆果然落在烟罗上,足足三千六百道,将禁制初步炼成。 “这太乙五烟罗常常变幻,禁制也要挪移,大抵较峨眉剑仙洞府遮掩效果要弱上些许。” 碧云收了万载寒髓,又祭真火,石室冰雪消融,太乙五烟罗也再度涌动,内中青、白二色光华渐渐收敛。 他将烟罗尽数收回,裹在身上,又祭天遁镜,照向己身,竟瞧不见躯壳内的法力流动,更无气机溢出。 “这禁制在烟罗上,平时倒能遮掩气机,但与人斗法时,却不能裹在飞剑、法宝上,势必会有短暂的缺口,易被算出行藏。 不过,一剑能杀的,麻烦很好解决,一剑杀不了的,刹那远遁,再用烟罗遮掩,就算面对面,也算不出,还能找个地方修行,无需担忧被人寻到……” 碧云心中渐有底气,笼罩在身上的阴霾散了大半,重新参悟起太清仙法。 好不容易修为精进,重炼元神,得以研习上乘法术,但内中法门多需高深境界,仅有少数几门能够修炼。 “这倒是个好法术……” 碧云瞧上了一道唤作“分光捉影”的玄门法诀,却是收剑、收宝之法。 此法既无功伐之玄,又无护持之妙,炼成后,却能用手掌夺人飞剑、法宝。 自然,需得修为高于对手,或者相差仿佛时才能使用,但敌人失了兵刃、法宝,便似无牙之犬,收拾起来也省力。 这种法诀,非峨眉独有,却最是精妙,李英琼、余英男、笑和尚都曾借之夺敌宝物。 其中玄机,在乎道行、也在剑术。 唯有修炼上乘剑诀,手上经脉蕴含纯粹剑气,裹在掌上挥动,才能斩断法宝与对头之间的气机联系,及时隔绝,便能收走。 碧云心知剑术火候差了些,便静心敛性,依照九天玄经搬运周天,然后才去练少阳剑诀,继续用剑气打磨穴窍、经脉。 今番元神重炼,道行也厚了三分,剑气势如破竹,很快就打通右手无名指液门、关冲二穴,指尖似飞剑一般吞吐罡气。 “好在先炼的是少阳剑诀,若换少阴,炼中指,夺剑够呛,激将倒是一激一个准……” 碧云知晓暂炼不成分光捉影法诀,摇头收掌,将青烟剑、金光烈火剑、天遁镜等等法宝祭起,用太清仙法重新炼了一遍,其灵性愈发充沛。 只见青烟、烈火剑光一青一白,在石室中上下翻飞,互相追逐,恰似先前施展仙法的阴阳二气。 “这次去北地,须改头换面,不能暴露青烟聚散之妙用,但拿来对敌却无妨…少阳剑诀与之相性不符,加之体内阳盛阴衰,也该炼那少阴剑诀了……” 碧云有了定计,挥袖将飞剑、法宝悉数收回,依照少阴剑诀,祭剑气,修炼手三阴经脉。 许是水行根底与少阴剑诀相合,修炼时,竟比少阳剑更快几分,轻松打磨四五个穴位。 第三十四章 天师降妖,铁嘴神鹰 碧云将少阴剑诀修至入门,经脉中,便有阴阳两种精纯剑气,俱是玄门正宗,将膻中穴一激,刹那身剑合一,化作缥缥缈缈云烟,径往北行。 炼就剑气雷音,还没成就散仙,一个时辰便能行一万五千里,日行十八万里,已是金仙之下第一等的遁速。 朝游北海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 吕祖一言,道尽剑仙风流。 嗖—— 碧云隐在云烟之内,暗将天遁镜祭起,却见十里外迎面一道遁光,窥其容貌,平平无奇,看着眼生,真仙道行,身上依稀流溢幽绿瘟气。 “这人多半就是吕岳另外一个师弟李平了……” 碧云知晓敌人来的蹊跷,连忙先一步落下遁光,坠入一片枯黄草野。 剑光消弭的刹那,祭起太乙五烟罗裹住身形,彻底隔绝气机。 碧云祭天遁镜暗暗窥探,那人竟直往西去,丝毫不停,方才遭遇倒像是一场短暂惊梦。 “这些个瘟神在搞什么名堂?” 碧云蹙起眉头,思忖一阵,还以为是龙女或是石矶娘娘出了什么事,掐算一阵,却都无甚凶险。 “可惜道行不够,无法飞剑传书,否则,纵是千里万里,也要不了多少功夫。” 碧云再次身剑合一,有前车之鉴,怕被道行高深的仙人撞上、发现破绽,便化云烟,沿着溪流河涧遁走。 这般行了半日,便跨越兖州,到了冀州,越往北行越寒冷,草野也越发荒芜。 碧云贴地蜿蜒行了数万里,路上也瞧见几道遁光,却都是没成仙的散修,沿水行需绕路,慢了些,恰好溪水断流,正要重归云端,天遁镜却映出异象。 只见远山依稀有些积雪,忽从谷中蹿出一头生有四只角、猪耳人眼的怪物,在那山岭乱石之间来回跳跃,又见一道遁光紧随其后。 碧云借宝镜看的分明,遁光里是个腰挂铜令,白发苍苍的老者,令牌正反面写着“司”、“天”二字。 “莫非是朝歌司天台的天师?” 他心念微动,刹那数里,隐在云雾中,运转法力,渡入天遁镜,却见老者顶上有几缕微弱红光。 碧云前世记忆中,女娲娘娘被殷受题诗亵渎,本欲径去朝歌报应,却被殷郊、殷洪发出的红光阻了云路,想起商汤气数未尽,折返回宫,才祭起万妖幡,召来轩辕坟三妖。 “这便是大商国运对王侯将相冥冥中的庇佑吗?” 碧云盯着那几缕红光,默默思忖。 “好孽障,你潜入村落,吃了十多个婴孩,罪大恶极,怎还敢入冀州城晃荡?老夫潜伏数日,终于发现你的踪迹,怎能让你走了?” 老者见追赶不上,无奈撤了遁法,抛起一副龟甲,内中六枚铜钱忽然连成一线,化金光朝那怪物掠去。 这怪物,却是从天地初开时延续至今的一族异类,其名诸怀,牛身四角,人目猪耳,音似呜雁,喜欢食人,甚是凶恶。 只见六枚铜钱精准打在诸怀背上,打得它嘶鸣声声,畏缩着往崖边退去。 老者以为法术建功,抬手收了金钱,奔向崖边,打算彻底斩除妖邪。 诸怀用那只赤红眼眸盯着他,撅了撅蹄子,又嘶鸣一声。 噗踏、噗踏…… 老者耳朵动了动,忽然回身,却见足足七头四角牛妖朝自己奔来,猛然一惊,就要祭遁光避开,却被崖边那头狠狠顶飞了起来。 这诸怀异兽,身形较寻常耕牛大了不少,气力更是千百倍胜之,乃是北地特有的异类。 老者纵有炼气化神修为,却还是凡体,加之年老力衰,根本经不起冲撞,重重落在被雪水润湿的泥地上。 如此,八头诸怀朝其躯壳缓缓挪步,不时发出嘶哑鸣叫声,犄角正中的那只人眼,藏出狠厉神色。 碧云也被电光火石之间的变化惊住了。 你那红光也不顶用啊? 本来见老者追得起劲,还以为他胜券在握,加之瞧见顶上红气,知晓得商汤气数庇佑,谁知竟被那形都没化的妖兽骗入陷阱…… 碧云又祭天遁镜,却见那几头妖兽身上多了丝丝黑气。 “如此看来,那红光并无抵御法术、神通的效用,却是伤之、杀之会沾染恶业。” 碧云知晓文臣武将并非杀不得,心下稍安。 老者躺在地上,花白胡子被血染赤,不断咳嗽,掌中龟甲攥得越来越紧。 嗡。 龟甲上裂纹发出金光,铜钱被金光裹住,化作道道金线,朝八头异兽身躯缠去。 “大商司天台要都是这等修为,九州百姓过的该是多么凄惨。” 碧云摇了摇头,刚要出手,却见山巅乌泱泱飞来一群鸟兽,借天遁镜一照,竟是铁翅尖嘴,羽翼之间蕴含丝丝道气。 “这是…铁嘴神鹰?” 碧云再往远处照,却见又有一道遁光掠来,内中是个背负朱红葫芦、虎背熊腰的汉子,其顶上,也有丝缕红光,多半有官职在身。 老者祭起金丝,缠住妖兽足蹄。 唳—— 百十铁嘴神鹰俯冲而下,几乎刹那就将八头诸怀啄食了个干净,仅剩下一副骨架,散落在地。 遁光徐徐掠来,现出身形,那汉子捏了个法诀,身后葫芦冒出黑烟,百十神鹰便尽数收了回去。 北地荒凉,人烟稀少,诸侯倒是挺多,但兵多将广的也就袁福通、崇侯虎与苏护三位了。 这其中,袁福通手下颇有些能人异士,崇侯虎胞弟崇黑虎是截教门人,苏护帐中也有个身怀道术的低调督粮官。 “您都一把年纪了,不在朝歌享清福,怎跑到北地来折腾,也不怕葬身荒郊野岭?” 崇黑虎用法力封好葫芦,大步流星而来,语气甚是急促。 “你…你怎…来了……” 老者说着,又咳出一大口鲜血。 “我教中有高人,正在通缉一个叛出师门的凶恶妖道,据说那人就在东边、北边几州躲藏。 若能寻到那厮踪迹,便能得仙丹妙法…莫说我,就连海外的几个散仙都往大商疆土来了。” 崇黑虎轻轻将老者搀起,从怀中取出一枚丹丸,喂入其嘴中,又从腰间解下水囊送服。 “好大的手笔……” 碧云隐在云烟之内,暗暗惊异,却又觉得有些古怪。 “怎不差陈庚、李平来抓我,反倒大费周章悬赏通缉?” 碧云眼眸微凝,刹那祭起剑遁,继续北上。 第三十五章 一剑霜寒,开辟洞府 这是方冰雪世界,天与地之间,唯有白茫茫一片,狂风与骤雪交织,刮的草木弯折。 好在,严寒凝结水汽,常有冷雾弥漫,碧云借青烟剑遁隐匿行藏,又祭天遁镜探查,却是要寻一处隐秘所在清修。 如今暂时脱险,又与白骨洞断了联系,确需闭关修炼,积攒道行,才能彻底解决身上的麻烦。 碧云剑遁迅疾,须臾走过数千里,渐渐连草都看不着,视线尽头,有一条横亘千万里的山脉,跨越过去,竟是一座亿万年冰川。 冰川上有万年不消的积雪坚冰,又有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裂谷,雪峰孤立,云迷雾涌,景色之奇异,几能与黄沙洞天相提并论。 纵然化身云烟,依旧在穿越罡风冷雾时发出飕飕声响。 本以为能一直借云雾藏身,结果行了两个时辰,北边数百里外忽然生出一道漩涡,转动甚是快速,竟在数息之间将方圆千里冷雾卷了个干净。 碧云当机立断,舍了剑遁换土遁,落向附近的一座雪山。 “莫非又是冲我来的?吾青烟剑之玄妙,就连龙女也只知三分,那漩涡来的古怪,忽然将云雾收走,时机也太巧合了……” 碧云心中暗暗警惕,祭太乙五烟罗裹住身形,遮掩气机,又变化出一袭与积雪几乎同色的道袍,在雪山上缓行。 老招数,依旧装作散修…嗯…好吧,不用装,无教无派,真是散修。 总之,以一种近乎穷凶极恶的姿态,搜罗能看见的天材地宝。 此山高约三千丈,在低矮冰川映衬下,也算雄伟,加之罡风阵阵、奇寒无比,就连北地山民都很少上来,鲜有人迹。 故而,山中奇珍异宝还真不少,半个时辰,单是百年、千年雪参就挖出了三根。 这还是碧云知晓数罟不入洿池的道理,没有尽数取用就得来的收获。 嗡。 天遁镜忽然震动。 这面宝镜,本就是纯用仙金锻造,经历一次炼形炼质,又用太清仙法重炼,愈发神异,渐渐生出灵性,稍有异动便会发光提醒。 碧云顺势望去,却见异状源于在山巅处,再渡法力细看,原来是两株万余年的雪莲并蒂而开,洁白花瓣隐在积雪之内,确实不起眼。 不等动身,又见镜中映出西边十里外掠来两道遁光。 “大抵是与我无缘,罢了。” 碧云怕引来北方那个一看就非同寻常的大麻烦,也不敢乱祭遁光,便收敛心思,继续收集那些年份浅的药草。 谁知他不想惹麻烦,麻烦偏偏来惹他。 碧云借宝镜看的分明,那二人似乎并没发现山巅的雪莲,倒是直冲着自己掠来了。 “这二人也就是炼气化神境界,观之气机松散漂浮,竟颇有些目中无人的架势,却不知有什么倚仗?” 碧云运转少阳剑诀,膻中青烟剑锋芒毕露,经脉花煞神罡蓄势待发。 如今的形势,能不起冲突最好…… 嗖—— 遁光径直落在身前。 “如此严寒,你穿的那般单薄,定然也是炼气之士,那便跟我们走吧!” 这二人现出身形,一胖一瘦,倒无甚凶煞气象,就是浑身穿金戴银,腰挂香囊,全然不似清修之士,眼神中,还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气。 好吧,看样子势必要动手了。 碧云知晓愿望落空,无奈轻叹一声。 “你叹什么气,我家侯爷打算办一场法会,请三山五岳之士共襄盛举,跟着我们走,吃香喝辣富贵不愁!若是不从……” 穿金袍挂金链的胖子眼睛几乎挤成一条缝,伸手按在腰间玉质剑柄上。 “这确是一件好事,不过,在下初来乍到,可否容我先安顿下来,再去赴会不迟?” 碧云瞥了眼天幕,却见仅有丝缕雾气,知晓难以无形遁走,心中再次叹息。 “你是在找死。” 胖子瞬间拔剑。 嗖。 碧云祭起土遁,径往东南边行去。 “你倒是客气点,万一惹了大教弟子……” 瘦子边祭遁光边埋怨。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来的大教弟子?” 胖子冷哼一声,全力催发遁光去追。 碧云控制遁速,仅比二人快上一线,往东南行了数百里,又放慢三分,让那二人得以追上。 呼。 碧云撤了遁光,落在冰川上。 胖瘦二人跟着落地,胖子一脚蹬地,身形拔地而起,活似一头飞猪,攥剑斩下,瘦子却别过头去,没有动作。 碧云望向天幕,冷雾再度凝聚。 嗖。 剑光一闪即逝。 胖子身形分成两半,瘦子瞪大眼睛,发现自己还活着,惊魂未定地咽了口唾沫,仓皇祭遁光逃离,却没发觉一缕云烟从袖中钻了进去。 咔嚓。 不知是不是胖子蹬地那一脚太猛了,冰川竟发出细微声响。 天遁镜再度发出光华。 碧云隐在雾中,定睛一看,却见冰川积雪掩映下,竟有一道百丈长、寸许宽的裂缝,内中似有光华流溢,忙落下剑光,接近再照。 “这确是天工造化,钟灵神秀之地。” 宝镜之中,映出内中玄妙,裂缝往下百丈,竟斜着往下蔓延,生出一条天然幽径,曲曲折折通往遍地奇花异草的洞穴。 碧云心念微动,剑光分做千万,刹那进入洞穴,里外搜寻一阵,才借剑遁入内。 只见石洞内四通八达,少说有数十处能住人的空穴,不知从何处源源不断涌来热气,内中灵芝、朱果之类不甚耐寒的灵药才能存活。 碧云寻到一处天然洞府,按耐住心中喜意,收敛心神,依照太清仙法,喷出青、白两道真气,捏印掐诀一阵,设下五行、两仪种种禁制。 “如此一来,我在北海也算有一处清修之地了。” 碧云看着五脏俱全的洞府,满足地说道。 这恰好应验了在洞庭湖推衍时,冥冥中知晓北上大吉的灵觉。 碧云心知洞府难求,便继续布设禁制,依托石道,按阵图固定都天烈火阵旗,又将丙灵真精祭起,渗入法阵。 如此忙活了一日,总算将十余处石穴都布下禁制,又去焚了尸身,连冰川裂缝都用封万载寒髓封得严严实实,就算是玄门上仙,也难凭借法眼看出玄妙。 碧云辟好洞府,没急着修行,而是沉下心神,仔细琢磨起先前赶路时听到的言语。 “我送往西昆仑的几封信笺,数日前便到了,中途未有什么波折,那崇黑虎说叛出师门,莫不是吕岳去找过娘娘晦气,恰好得了吾主动与白骨洞断绝往来的消息?” 第三十六章 浩瀚冰洋,元磁踪迹 “终于停下了。” 碧云从入定中醒转,睁开眼眸,轻声呢喃。 冰川裂缝正北一万两千里处,巍峨入云的雪峰上,幽深洞口外,瘦削炼气士撤下遁光,瞧见洞内走出个还算熟悉的道友,连忙开口:“快去——” 他话没说完,肾脏一缕水炁凝聚,化作神针,刹那贯穿五脏六腑,兀得倒在地上,七窍流血,一命呜呼,云烟被风吹走,飘忽南下。 这也是瘦子法术稀松,加之那时畏惧、惊喜心绪起伏,才给了分剑光入体的机会。 若换作金光烈火剑,就算炼剑成丝也难以无声无息潜入敌人躯壳,青烟剑则不然,本就是水炁炼就,渗入一个低境界散修脏腑轻而易举。 “你存了一丝善念,我也存了一丝善念,若你就此远去,我悄悄收回那缕剑光便是,若回到贼巢,收拾包袱跑路,我也懒得杀生…罢了… 如今知晓袁福通麾下炼气士身在何处,也算是提前避免了许多麻烦……若非要费心寻那元磁真气,倒是还能与那些个注定失败的反贼玩玩。” 碧云心念微动,刹那祭起青烟剑遁,往洞府外行去。 这条裂缝被万载寒髓弥补,将冰川重新复原,若非用真火持续往下烧个三天三夜,决计寻不到洞府所在。 地行术之所以稀奇,便在于大地坚实,越往下行越难,法力高深者,倒是能强行破开,但又容易毁坏地脉,祸害一方。 碧云又祭寒髓,收丝缕寒气,将那弥合的冰缝钻出一道极其细微的孔道,化烟遁出,边走又边弥合。 “这北地的水也是够深的,西北千里处有异状,北边万里是贼窝…我却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断不能露了根底。” 碧云出了裂缝,化云烟潜入冷雾,飘飘荡荡,先往正北行了七八千里,又往西北行,足足三四个时辰,行了六七万里路,才到了陆地边缘,得以目睹那无尽冰洋。 只见冰山随波浪涌动,许是时常碰撞的缘故,显得奇形怪状,多有残缺,似森木林立,密密麻麻,忽有几块被浪打在一处,撞得支离破碎,分出亿万冰晶,折射出种种光彩。 这时天色渐晚,远方阴云渐渐飘来。 碧云隐在剑光看了好一阵,却没等到心心念念要看到的极光。 自非闲情逸致,却是要搜寻那元磁真气。 “我见封神世界许多天材地宝与蜀山相通或是相似,料想定然也有元磁真气。 不过,蜀山有两极,此界却仅有北地常年凄寒…那元磁真气,乃是世界边缘,天地交合生出。 天为阳,地为阴,火为阳,水为阴…水克火,火克金,金却又能生水,也难怪元磁真气能吸引仙金神铁。 只是,此界元磁真气,究竟又藏在何处呢?” 碧云思忖一阵,又见天已全黑,无奈原路返回,中间折了一次,却是采了雪山之巅并蒂莲中的一朵,然后又绕开那漩涡诞生处,悄悄回了洞府。 呼。 法阵变化,丙灵真精轻动,分出火苗,悬在空中,将洞府照亮。 碧云盘坐在地,轻轻拍了拍腰间葫芦,待内中有了回应,然后才出言。 “如今形势扑朔迷离,也难晓敌人踪迹,我现在回想起来,那时若不出手,你们或许会受些伤势,却未必会得罪吕岳,全无性命之忧,不至似今日这般躲躲藏藏。” 碧云将心念沉入葫芦,却见那对在里面待了足足十日的夫妇二人正跪在地上。 “若非前辈出手,我与夫君定要么折损一人,要么都伤根基,那样的日子,才叫无望。 如今得前辈传授功诀,有了成仙机缘,心中甚是感激,那吕岳纵容门人行凶,甚是可恶,怎能怪到前辈身上。” 张奎还没开口,高兰英倒把台阶架好了。 这事儿也确实有些尴尬,那时救人,半是心存善念,半是有意结交,谁知事情发展到今天这般局面。 本也想过要不要将他们交给龙女带去东海,但又怕三人处在一块,容易被算出踪迹,便一直带在身上。 碧云拍了拍葫芦,先将二人放出来,然后陷入沉思。 这夫妻俩经历数次凶险,瞧见洞府奇异,也仅有些许惊讶之色,很快便收敛,甚至看见熟悉的都天烈火阵,感受到丙灵真精气息,二人还相视一笑。 “你有地行术,却无法带人地行,可要是再炼一桩能装人的法宝,便能如影随形,天下四处皆能去得了……” 碧云看着腰间葫芦,有了定计。 这法子倒也不难想,但前些时日忙着跑路、修行,也就无从想起了。 “我夫妇承蒙前辈恩德,本不该奢求,但要能得那宝物,确是便利许多…晚辈是粗人,不擅言辞。 如今正是危急关头,前辈要是有能用的上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 张奎说着,忽然抱拳跪地,高兰英也跟着跪下。 诶…… 碧云闻言,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眸亮了起来。 地行术…元磁真气…… 张奎才是那个最适合找寻元磁踪迹的人。 “这是后土神经,你且拿去修行,凭你的资质,成仙了道不在话下…不过,待你入门,却需帮我寻一种藏在地下…唤作元磁真气的物什。” 碧云说着,凝云成纸,上书千百篆文,轻飘飘递了过去。 “若寻不见也无妨,法宝照炼不误,你们离开后,帮我送两封信便是了。” “多谢前辈!” 高兰英闻言大喜,由衷为丈夫得大机缘感到高兴。 张奎接过道书,犹豫片刻才出言。 “这却好说,只要知晓那元…元磁真气的样貌,吾借地行术,定能寻得…只是……” “只是什么?” 碧云扬了扬眉毛,还以为他是要给妻子也求一部道书。 “只是相识至今,尚不知前辈尊讳……” 张奎挠了挠脑袋,笑着说道。 “嗯……” 碧云闻言,略有些惊异,思忖片刻,还是给出了答案。 “我道号云笈,非阐非截,无门无派一散修。” 碧云心神沉入泥丸紫府,玉质道书发出微光。 云笈者,盛装道书之箱箧也。 番外 我家童子不可能叛逃 时间:赤焰火山爆发当日 却说碧云伙同敖离接连杀了三个瘟神门人,逃出生天,一时间,九龙岛震动,声名山惊惶。 吕岳闭关闭了一半,心血来潮,算出四个门人死绝,黄沙洞天炼气士四散而逃,心中怒火几乎冲霄。 不过,他也知晓事有轻重缓急之分,要是炼瘟之事泄露,定要吃掌教挂落,先传音陈庚、马元,又叫上师弟李平,费力推算逃窜散修踪迹,往天南海北缉拿。 奈何,那些散修根性迥异,有的往上数八辈,师门里没一个成仙的,有的却是大神通者沾亲带故的存在。 譬如,其中一个被钉穿右胸,侥幸没死的坤道,恰好与三霄娘娘相识。 她先是一路东行,但瘟神们追得太厉害,知晓难以抵达,便南下,往峨眉山去。 这却是三霄兄长,截教外门扛鼎之人赵公明的道场。 她身上本就有伤,接连逃窜,导致金创迸裂,抵达罗浮洞外就剩下一口气,偏被姚少司救活了。 如此一来,炼瘟之事便彻底泄露,赵公明急公好义,遍地朋友,性情也耿直,却见不得仗势欺人,残害弱小的行径——一封信笺直去金鳌岛,上达圣听。 这时,已是黄沙洞天事发第四日。 吕岳与师弟合力,依旧走漏了几个散修,知晓大祸临头,避无可避,决定豁出去了。 莫看吕岳常年在西海九龙岛修行,距离东海祖庭最远,但他却是截教最先入门的弟子,资历奇高,修为也是相当深厚。 怎见得,有诗为证: “弱水行来不用舟,周游天下妙无端。阳神出窍人难见,水虎牵来事更玄。 九龙岛内经修炼,截教门中我最先。莫问衲子名何姓,吕岳声名四海传。” 本来命数,吕岳发瘟西岐前,姜子牙与之对谈,将其修为与赵公明、三霄并列,可见其道行之深。 正是这样一个人物,先是风头被赵公明压过,好不容易寻到机会拉拢马元,顺带炼瘟,却被小小童子破坏,门人也死了个干净。 吕岳惊怒交加,三昧火起,掐算碧云踪迹,却是来回变动,没个定准,又想到其人擅长变化,干脆催动金眼驼,提起指瘟双剑直朝西昆仑去,跑得了童子跑不了娘娘,大不了逼他回来。 至于算出的那条火龙,稍后再处置不迟。 这时,石矶娘娘还在与度厄真人论道,甚至都没心血来潮。 毕竟,她的计划里,碧云还在白骨洞老老实实看家,安全得很,事实上,碧云也是毫毛无伤,自然难有感应。 反倒是度厄真人先收到一封信笺,上书内容是与白骨洞断绝往来,落款竟是碧云童儿。 度厄真人吓了一跳,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回到洞府,坐在蒲团上,笑呵呵地对石矶说: “你说,你的童儿有没有可能,也无缘成道,却有那富贵之命?” 石矶娘娘闻言一怔,瞥了眼脚边和狸奴抢果子吃的彩云童儿,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我说的是另外一个。” 度厄真人脸上笑容更盛。 “嗯?你说碧云啊?那小子就是个劳碌命,每天起的比鸡早,睡得比…诶…都不睡的,还富贵呢,下山去给人做工,怕是会活活累死。” 石矶娘娘一把将地上狸奴脊背抓住,它瞪着滴溜溜的金色眼睛,一口将比脑袋还大的梨吞下。 嗯,仙人养的猫,吃素很合理。 “你看,我的猫都比碧云机灵……” 石矶娘娘话没说完,就见度厄真人将信笺拍在案上。 轰! 这却是洞府外传来的声响。 “好你个石矶,纵容童子杀吾徒儿,莫以为躲在度厄洞府就能避过去!” 吕岳一袭赤色道袍,面如蓝靛,发似朱砂,三眼圆睁,骑着金眼驼,剑指洞门。 度厄真人“哎呦”一声,肉痛地听着禁制破碎的响动。 石矶娘娘连忙抓起信笺查看,瞧见上面内容,眼睛一花,差点跌到地上去。 “谁?我一直在这,哪有功夫杀他徒儿?” 彩云仰起头来,眼神格外清澈。 “这却好说,是那碧云童儿叛逃在先,惹祸在后,怎也算不到你们身上。” 度厄真人笑着捏住信笺一角,顿了顿,竟没扯动。 “我家童子不可能叛逃!” 石矶娘娘一把将信笺扯回,放下狸奴起身,提着太阿剑,祭起身上仅剩的法宝龙须帕,朝洞外行去。 “你别急啊,那厮修为奇高,咱们又无有上乘火法,加起来都未必斗得过他……” 度厄真人眼皮猛地跳了跳,上前阻拦。 石矶娘娘却一把将他推开,光明正大出了洞府。 “我且问你,你说我童儿杀了你家徒弟,有何凭证?” 吕岳闻言更加愤怒,祭起列瘟印砸下。 “凭证?我师弟亲眼目睹吾徒身死,算不算凭证?” 轰。 度厄真人悄悄出手,借助护山法阵抗下一击,却还是有瘟气溢散,阵外方圆十里生灵死绝。 “这倒奇怪,我家童儿在白骨山守着洞府,怎能杀汝徒儿?” 石矶娘娘坚信碧云是无辜的。 “你那童儿早有贼心,设计盗了马元灵药,我差门人捉贼,反被贼杀…这帐,你认是不认?” 吕岳又祭指瘟剑,含怒斩在洞府禁制上,那能抵寻常金仙功伐的禁制竟似纸糊一般,刹那支离破碎。 “你们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定是马元要害我童儿,我家童儿不得已才还手的!” 石矶娘娘说着,却见空中又飞来一只纸鹤。 她心知,要是碧云与白骨洞断绝关系之事传出去,便再无丝毫倚仗,连忙飞身去抓。 吕岳见状,眼眸微眯,神色愈发阴狠,再度祭起列瘟印。 “吕道友,那碧云童儿已叛出白骨洞,你莫与石矶为难了……” 度厄真人神色大变,运转法力传音。 吕岳闻言一怔,却依旧不愿停手,列瘟印愈发迅疾。 嗖。 赤虹掠空,刹那将印夺走。 陆压道人现身,笑呵呵地看着瘟神。 “好好好,你们三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那童儿的化虹遁术,定是你教的!” 吕岳忌惮地盯着那矮瘦道人,以为猜到了真相。 “你已坠入魔障,现在回头,为时不晚。” 陆压将那幽绿法印往回一丢,轻声言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入了西方教…怎学起……” 吕岳话没说完,余光瞥见身后一道金光掠来,转身定睛,却是碧游宫法旨。 他脸色一白,跪地接旨,展开一看,也顾不得再与石矶纠缠,催动金眼驼就走。 “你啊,不过是个童子罢了,实话实说便是,何必与那凶神较劲?” 度厄真人看着洞门前的满目疮痍,长叹一声。 “我会赔给你的。” 石矶娘娘说完,郑重朝陆压打了个稽首,然后带上彩云和狸奴,祭起土遁,径直回了骷髅山。 轰。 马元仰起头,看着重建洞府多出来的天窗,愣了愣,想要逃跑,却被门前金旨镇住,没能走脱。 第三十七章 天遁烈火,两次炼质 北地地广人稀,有时方圆十里寻不见一个人影,幸亏山阳、盆地处稍暖些许,才有些牧草供百姓放牛放羊。 碧云躲在冰缝数百丈下的洞府里清修,根本无人打搅,倒也清闲。 这似乎是入世以来…甚至说此生最完整的修行岁月,毕竟离开骷髅山前,每日都有庶务在身,就算拿灵果忽悠彩云顶班,依旧要耗费大把精力。 虽说玄门有出世入世分别,甚至姜子牙现在也还在昆仑山劈柴、挑水,但那更像是一种磨练心性的手段,并非真的去做活计,越干心越精,不会耗神。 “你是天生的土行胚子,炼后土神经轻而易举,纵然元阳有失,却也无妨,依旧有成仙希望,只是要注意,守住精元,莫再亏损。” 碧云将那数千篆字拆解,循序渐进讲解,修行最正宗不过的九天玄经,寻常玄理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便是那一法通、万法通的道理。 后土神经是旁门功诀,但修到地仙不难,单按法力算,几乎等同此界真仙。 至于需不需要渡劫,没有先例,暂时不好说,但怎么也比寿数衰竭死了要强的多。 哦,差点忘了,人家两口子还有神位,死了也无妨。 碧云的心境略有波澜,却也习惯了,他认识的人,几乎都有些根底,较真比得气死。 “多谢前辈指点。” 张奎起初听得很是认真,什么入定关窍、戊土法诀、存神入炁之法,听着听着,拐到男女之事上,老脸也是有些微红。 “你们自选石室清修便是,我也要闭个小关,静心修行数十日。 这葫芦你先拿着用,口诀我也一并传你,方便带人遁走,如果能打听声名山消息,那是最好不过。 若遇凶险,地行遁回,按我传授的法门,便能进入洞府,外人再算不出半点痕迹。” 碧云知晓张奎是赤诚之人,对他很是信任,加上葫芦经过他多年祭炼,早就打上极深烙印,也很难被夺走,便取出要用的物什,放心摘下,扔了过去。 张奎连忙接过葫芦,闻言心中暗暗惊异: “我知云笈前辈神通广大,但其修为似乎也不算高,竟能屏蔽仙人妙算,手段也过于玄妙了些……” 他却不知,太清禁制别出心裁,本就与武当、青城、五台等教派迥异,与阐截两教阵法,更是大相径庭。 若是知悉太清仙法关窍,再有真仙以上的道行,以碧云眼下的布置,也遮掩不住。 可惜,太清禁制别无分号,仅此一家,连个参照的地儿都没有,能算出来才是怪事。 当然了,封神玄门嫡传仙人的洞府,更是玄奇,身在其中,混元之下便无人能算出,那却是各自掌教无形中的庇佑,法阵本身侧重防御,轻于断绝推算。 碧云见张奎离去,挥袖引动石室禁制,闭上眼眸,看着那一片虚无,须臾入定,运转起九天玄经。 自从洞庭渡口一行,渐渐悟得清静真意,道行进境又较从前更快了些许,出山时,百息凝聚一缕法力,现在少说也有三四缕了。 不管是蜀山还是封神,玄门正宗都将外丹视作下乘,也就是筑基时,能服食些朱果、灵芝一类仙草,修行之后,最多吃那脱胎换骨之丹。 至于单纯增加功力、道行的丹丸,吃多了有碍大道。 这也是碧云盗马元药圃后,没有轻易炼丹炼药服用的缘由所在。 碧云每日子时开始修行,寅时结束,却是子时一阳生,寅时三阳起的讲究,白昼便都拿来修炼剑诀、打磨躯壳罡煞,祭炼飞剑、法宝。 峨眉炼宝、炼剑之法,脱胎紫清宝篆,却又结合祖师长眉真人数百年降妖除魔得来的种种法门,融成一炉,别有玄妙。 除去紫郢、青索得自上古剑仙之外,七口七修剑、两口鸳鸯霹雳剑,皆是长眉真人经由多年炼就,亦是玄门上乘飞剑。 这法子什么都好,就是吃修为、光阴,剑仙境界,碧云修行一月,也祭炼一月,浑然不知时光流逝。 如此,方将金光烈火剑、天遁镜,以及都天烈火阵旗炼就第二转。 其中,天遁镜还是福至心灵般机巧炼就。 蜀山锻造飞剑、修炼剑诀都叫炼剑,是有原因的。 法宝不比飞剑,多是固定形态,剑器常常要借之遁走,多次将其形质聚散,驱使时,也算是在炼剑了。 天遁镜更独特,此类重照破阴邪、勘破虚妄的宝物,炼成本就不易,炼质自然也艰难。 幸亏碧云道行精进,炼就元神,否则,还真难在一月之内将宝镜再炼形、质一次。 “我须设法学得阐截两教炼宝手段,借他山之石攻玉,若能调动天地之威,帮助炼剑、炼宝,才能早日炼出八九转的宝物…胜过莫邪宝剑、斩仙剑等镇洞之宝。” 碧云说着,祭起金光烈火剑,剑身似煌煌大日,迅猛灼热,剑光也愈发纯粹,心中满足感油然而生。 这口飞剑取材就不凡,炼一次,几乎等同于蜀山炼两三次的玄门剑器,上限有望达到紫青双剑的品质。 碧云左手运转少阳剑诀,将那赤金飞剑化作剑光,绕着躯壳飞掠,右手却用少阴剑诀,剑气裹在手指上,尝试几次,竟真将飞剑钳住了。 不错,一月以来,剑诀又打磨了几个穴窍,分光捉影之法水涨船高,也有了些许进境。 “虽说还夺不得修为高深者的法宝、兵刃,但在北海倒是足够用了。” 碧云之言,倒也不算狂妄。 这座天下,东边有截教,西边有西方教、阐教祖庭,中间、南边,多有两教门人,唯独北方,倒也有些妖邪,却是三皇五帝治世时,在神仙帮助下镇压在冰川内的倒霉蛋。 余下的,便是散修居多,少有神仙两道成名已久的大人物驾临。 碧云思忖着,祭起天遁镜,鸟兽虫文连同蝌蚪字一齐发出光华,照向地下,刹那映照二十八里境地,内中气机一览无余,较从前更加清晰,甚至连细微尘埃都能照见。 第三十八章 封妖大阵,寻到苦主 碧云走出洞门,见二人还没回来,也不着急,查验起洞府中灵药的数量和种类。 其中朱果、人参、灵芝、何首乌最多,皆流溢清气,各有三两处,余下零星生长着几株龙葵、重楼之类草药。 “真是奇怪,此界草药年份大都极深,万年都易得,却似乎无有生出灵智,化身精灵的存在。 若非如此,让那药灵放点血喝了,怕是也能提升资质,可惜……还是得寻个药材多的地界……” 碧云紫府道书中记载的丹丸不少,但能脱胎换骨的,仅有峨眉大还丹、凌虚子九转还金丹和六阳换骨琼浆、卢妪九转百炼灵丹三类。 其中,大还丹需要的药材最少,对道行要求最高,中间那两样,需数千种药材,但依照方子炼便能成功,剩下的百炼灵丹,三百多种药材就能炼,却是治伤为主、脱胎换骨为辅。 碧云心忖,要是寻不够草药,便先炼百炼灵丹服食,早日成就散仙,然后慢慢找寻剩下的草药。 这类神丹,食之无碍大道,但一样也就吃一回,再吃便没了效用。 碧云在骷髅山时就从道书中寻到了几种蕴养药材的偏门法术,稍稍施展,洞府内便有阵阵清香。 不消一个时辰,洞府禁制打开,那夫妇二人便先后归来,瞧见碧云身影,连忙施礼。 碧云暗祭天遁镜去看,却见张奎身上戊土之气溢散,不甚凝实,知晓造诣还浅,没有入门。 这样的进境,莫说与炼龙珠时的龙女比,就连刚转修九天玄经的碧云都略有不及,却是元阳亏损,加上奔波劳碌的缘故。 “莫要多礼,先说说,这一月有什么收获?” 碧云挥袖搬出三个蒲团,率先坐下。 张奎闻言,面上露出些许喜意,也不扭捏,拉着妻子坐下回话。 “我修炼神经,纵然火候还浅,但也知晓了元磁真气的种种特性,便施展地行术,在北地四处穿梭,几度寻到踪迹,却无缘得之,终在北边三万里,接近瀚海的地界,钻地百里,搜来一缕微乎其微的元磁真气。” 张奎说着,缓缓摊开掌心,内中浮现一缕焕发七彩的氤氲薄雾。 碧云祭青烟剑,从袖中切了点太阳精金粉末,轻轻抛洒,瞬间被吸了过去。 “不错,确是元磁真气。” 碧云点了点头,静待下文。 “我那时寻见此气,甚是开怀,就要循着方向继续地行,却被一座坚固无比的法阵拦下,绕着那座大阵转了一圈,竟再无收获。 若是所料不差,那座阵内,定然有巨量元磁,可惜吾修为太浅……” 张奎心中愧疚,连忙起身,将掌中那缕元磁真气奉上。 “这却无妨,北地有元磁真气就好说,多想办法,迟早能采来。 若非地行术玄妙,能去到地底深处,怕是连真气踪迹都寻不见,你功劳不小。” 碧云听闻“法阵”二字,眼眸微凝,又听说地行术也无法穿过,心中暗暗思忖。 法阵…袁福通叛乱…未来闻仲率魔家四将亲征,耗费十五年光阴才平息…冀州又有天师现身…… 这些脉络串起来,似乎预示了许多东西。 碧云轻轻抖袖,收了那缕元磁真气。 “未能采足元磁,怎敢居功……尚有另一个发现要禀明前辈,西北千里处,也有一座法阵,那禁制倒拦不住我,却是奇寒无比,难以接近,也不知内中有什么玄妙。” 张奎抬起头,蹙眉言道。 “我本想寻几个散修打探些消息,谁知那袁福通豢养了一群鹰犬,四处抓人,方圆万里,怕是没几个炼气士了…” 高兰英说着说着,惭愧地低下头。 “你们奔波一月,很是辛劳,正好安歇几日,我要去看看法阵虚实。” 碧云欲借青烟剑遁、炼两次的天遁宝镜再去探查一番,尤其是近海的那座法阵,关乎元磁真气,必须看个分明。 “这地方甚是凶险,前辈小心。” 张奎说着,解下葫芦交了回来。 “我先前闭关时,将乾坤袋重新祭炼,内里已能纳人,空间略显狭小,但也有个丈许方圆。” 碧云收了葫芦,丢过去一个乾坤袋,话音刚落,便消失无踪。 “终究有些不自在,待采足元磁真气后,还是让二人快些离去吧…依照崇黑虎之言,吕岳似乎只通缉了我一人…嗯…他们仅是协助,未曾杀生,料想无甚大碍……” 碧云依照前法,又一次祭寒髓化开坚冰,造就一条细长孔洞,化云烟遁出,径往北行。 至于炼九天十地辟魔神梭之事,按张奎的修行进境,怕是还有的等了。 当然,兴许还有别的法子,也得慢慢摸索。 碧云运转少阴剑诀,分化云烟,往正北方向掠去。 这次也是长教训了,知道西北千里那地界古怪,天上雾霭说收就收,便直接往更远处的那座法阵去。 不过三万里路程,以青烟剑之神速,两个时辰便到。 闭关之前,他也曾至海滨,那时天遁镜仅炼质一次,看的很浅。 这回,却要好生搜寻一番,只见天遁镜往地下一照,五色光华辉映,须臾跨越二十八里,内中一切存在都被映了出来。 “好霸道的法阵……” 碧云定睛看去,却见地下二十四里处,已能瞧见些许禁制,不论清气浊气元气异气,触碰便消。 天遁镜转动,意在找寻法阵脉络、根源。 这里似乎是法阵中心正上方,禁制离地面最近,越往四面八方照,禁制也就越深,似是球形。 “若是袁福通真与内中妖邪勾结,定有动作,法阵难窥,倒不如先去其麾下散修栖身的那座雪山瞧瞧,再往侯府走一遭……” 碧云有了定计,找准瘦子逃窜的方向,祭起剑遁就走。 不到一个时辰,南下抵达那座巍峨雪峰,祭镜往那幽深洞穴一照,山体竟被掏空,凿出大小洞府,少说百余散修在内,转动镜面往山根照去,却见禁制化作金锁,往海滨法阵方向蔓延。 “这袁福通也是个人物,谋划都是一环套一环……我炼丹的草药,似乎有着落了。” 碧云望着雪峰,神色莫名。 第三十九章 袁侯求贤,云笈显圣 北海七十二路诸侯,袁福通势力最大,手段最厉害,跟脚也最神秘。 这倒不是怀疑他非老侯爷的亲生骨肉,只是其人能在短短二十余年,炼就一支强军,数载便笼络百余炼气士,若说无有跟脚,怕是没人相信。 今日,侯府却生出一桩稀罕事,不知从哪儿来了个游方术士,喝了个酩酊大醉,抱着葫芦,倒在袁府外,撒泼耍赖要酒喝,竟将正门堵住。 府里的杂役、看家护院、乃至亲兵,几乎倾巢出动,愣是没能将那人挪动一毫一厘,眼瞅着日上三竿,就要误了侯爷公事,满府上下急得乱跳。 好歹是诸侯屋宅,府邸方圆近万丈,数不清多少院落、几许厢房,自然少不了侧门、后门。 不过,下人从偏门出无妨,袁福通却必须从正门出入,否则侯爷的脸面何存? 如此说来,那方士就显得愈发碍眼了。 袁福通坐在书房案前,身旁摆了几座银丝炭炉,身上穿着狐皮大氅,眉眼威严而凌厉,留两撇胡须,声音也极其沉稳。 “那位先生还没起身吗?” 袁福通手捧书简,头也不抬地问道。 “好叫侯爷知晓,那人确实古怪,身子比石头还沉,刀枪刺他也无用…似是有道行的,要不要请那些个……” 谋士立在堂外,始终弓着身子,眼睛盯着脚尖,不敢乱看。 “我笼络来的那些炼气士,多是庸碌之辈,来了也是出糗,还是亲自去请吧。” 袁福通说着,放下书简,起身系紧大氅,径往堂外行去,刚出门,一阵冷风吹来,稍稍受寒便咳个不停。 “侯爷…您身子骨…” 谋士诚惶诚恐,连忙上前劝阻。 “欲成大业,怎能惜身?” 袁福通一手撩起大氅,甩开谋士,独自往外行去。 “不知侯爷究竟有什么谋划,分明养了那么多炼气士,却都放在那座雪峰上,府里一个也不留?” 谋士咬了咬牙,从袖中取出一根黑羽,轻轻抛起,随风掠走。 …… 府邸朱门外,方士一袭白袍,歪歪斜斜倒在门槛上,怀中抱着个朱红色酒葫芦,眼眶一圈酡红,有一口没一口地狂灌。 若依常理,权贵门前的热闹,少不了人围观,袁府门前却是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积威已久么……” 碧云、亦或者说云笈道人,心中暗暗惊讶,眼皮半睁半闭,朝着门内那些个女佣、丫鬟挑了挑眉毛。 “哎呀…这人真轻佻……” “你看他眉眼,生的倒是好看……” “嗯,肌肤比雪还白,要是能摸一把……” “你比他还轻佻呢,真不知羞!” 门内莺莺燕燕叽叽喳喳,倒也有几分野趣。 奈何云笈也算是见过仙子(指石矶娘娘)、神女(指敖离)的人了,胭脂俗粉,根本入不得眼,单纯是想掩盖身份,故作浪荡之举罢了。 门内那些个门僮、仆役见状,心中气急,一个个恨不得上去踹那方士几脚,却又知晓其人多半身怀异术,没人敢上前。 “你们都围在门口,不用做事的吗?” 袁福通步履缓而稳,声音并不高亢,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这些个下人听见那道熟悉声线,一时噤若寒蝉,也不施礼,便做鸟兽状惊散,各干各的差事去了。 碧云依旧躺在门前,单手攥葫芦举起,张大嘴,倒了老半天,没倒出一滴酒水。 袁福通走到门前,一眼就看出那醉酒方士的不凡之处。 极北苦寒之地,冰雪刺骨,便是刚开始修行的炼气士,也要时常运功才能能御寒。 这方士穿了件单薄衣衫,胸膛露了小半,手腕、脚踝经受寒风,却无半点青紫,要说无有道术,傻子都不信。 “先生来袁某府前,可是遇到什么难处?” 袁福通也不戳破,顺手摘下大氅,俯身要披。 碧云抓着葫芦,翻了个身,靠在门墩上,懒洋洋地抬起头。 “我葫芦里的酒快喝完了,听说侯府阔绰,前来打个秋风。 你府上那些仆看我拦在门外…一次又一次来赶…甚是烦人,早些给我酒水,不我早就走了。” 碧云醉眼惺忪,衣衫甚是凌乱,身前一大块更是被酒水浸湿,过了许久,竟没被寒风冻住。 “这却是袁某御下不力,惊扰先生,实在失礼…来人…将库中美酒全搬出来。” 袁福通侧过头,轻声吩咐。 “唯。” 亲兵颔首抱拳,挥了挥手,叫上同僚一起,转身小跑着往库房奔去。 不消一刻,侯府正院便摆满了大大小小种类不一的酒坛,香气扑鼻。 “如此甚好,这些酒,也够我喝……” “何方术士,安敢在侯府前耍威风?” 碧云撑着门墩晃悠悠起身,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扭过头一看,见一道遁光掠来,须臾现身,却是个白发黑袍、手持黑幡的老道。 天遁镜悄眯眯一照,嚯,竟是个炼精化气境界的大高手,那幡里竟有七八道冤魂。 这也合乎情理,阐教门人廖廖,截教出了个闻太师,玄门弟子,傻了才来给袁福通办事儿。 至于说旁门散仙,都成仙了,一个凡俗公侯也无甚吸引力,快成仙的,忙着炼胸中五气,也懒得来掺和。 故而,那座雪峰洞府内,半数都是炼精化气境界,剩下的,九成都是炼气化神,炼神返虚仅有三位。 “贫道云笈,云…游——方士,未请教……” 碧云攥着葫芦,身形东倒西歪,脚步也愈发虚浮,往前走了没几步,差点扑到地上。 “呵呵,醉鬼一个,侯爷脾气还是太好了些……” 老道冷笑一声,攥紧幡杆就要晃动。 袁福通见云笈离了大门,忽然迈步,挤到二人之间的位置,出言讲和。 “今日难得瞧见天日,我心中欢喜,欲设小宴…幽玄散人…云笈先生,可否赏脸小酌几杯?” 袁福通说着,伸手朝二人腕子抓去,动作慢归慢、力道浅归浅,但眼神过于真诚,还真将老道抓住了。 “你先等会儿……” 碧云蹙起眉头,扭身躲开。 袁福通笑意略僵。 “这些酒说好给我了,若是设宴,须从别处取。” 碧云轻拍葫芦,那两百多个酒坛便齐齐开封,内中酒水化作细流,千股百股,倒悬汇聚而来,竟是滴酒不漏。 老道霎时遍体生寒。 袁福通见状,连忙吩咐下人设宴。 第四十章 堂上美人,府中妖邪(求追读) 封神世界的某些法度,与蜀山近乎天差地别——玄门正宗嫡传,竟能涉足朝堂,出将入相。 截教闻仲,辅佐三朝商王,未来的姜子牙,会成为武王相父。 若换作峨眉弟子,敢去干涉朝政,就要承受海量业障,不知要攒多少年外功才能消除。 休说广成大圣收徒黄帝,那是上古金仙,法祖般的存在,早就跳出窠臼,寻常玄门剑仙却只能在赈灾、斩魔时与官府略有接触。 如此,纵是修为高深之仙,在炼丹、炼宝、炼剑时,多是派门人在那人迹罕至之地搜寻材料,很少借用凡俗势力。 这个空子被碧云发觉,他炼的蜀山法,人却在封神世界,不管是早就计划好的炼冰魄神光,还是要打探吕岳消息,亦或者临时起意借势寻药,都得来侯府走上一遭。 不管有甚因果,先想法子渡过劫难,证就功果再说,那时,就算有债也好还。 这场小宴排场奇大,设在侯府正厅,袁福通坐在主位,云笈在左,幽玄散人居右,依稀间分出高低。 袁福通不愧是北海一方霸主,宅邸之豪奢,让人惊异,厅内珠帘绮户,处处华丽,桌案选的是上好木材,连香炉都是金银掐丝,勾勒出蛟龙环抱的纹案。 席上酒菜也颇有讲究,海中美味、山中珍馐、南北美酒,按轮次呈上,分置桌案…另有清雅歌姬,妖媚舞女,婉转歌喉,丰腴沟壑,也有一番趣味。 碧云换了容颜、身份,先前打造了浪荡人设,便直勾勾盯着那能斩凡夫的纤细腰肢,也就行为还算克制。 幽玄散人则是放浪形骸,一见美人凑近,伸手就抓,揽臂就抱,那些歌姬舞女也机灵,游鱼般变换动作,轻易躲了过去。 袁福通坐在主位台上,见状,嘴角缓缓上扬。 如此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也算宾主皆宜,袁福通见火候差不多了,屏退美人,渐渐话入正题。 “袁某素好神仙之事,不惜散去家财,也要请三山五岳异士北上,谁成想,依旧错过许多高人…未请教,云笈先生仙乡何处?” 袁福通忽然起身,提着酒壶,走下玉阶,笑着朝碧云行来。 幽玄散人闻言,手中筷子停滞,悄悄支起耳朵。 这时,碧云已胡吃海喝好一阵,脸上酡红愈发明显,但眼神却越喝越清明,仿佛真是那酒仙一流。 不需运转法力,也不必动用剑气,单是经脉中的花煞神罡,刹那就能将酒焚成元炁,滋补肉身。 “贫道豫州人士,听闻截教高人拿出仙丹秘法悬赏一个贼人,又传那厮往北行逃遁,吾便一路北上,人没寻见,不觉间竟到了北海,恰好酒水饮尽,便来侯府沽酒……” 碧云见袁福通前来敬酒,身子一动不动,端着酒樽,笑呵呵地说道。 “我听说,北伯侯胞弟、曹州侯崇黑虎复归北地,便是要寻那贼人,也不知是何等穷凶极恶之辈……” 袁福通上前,亲自给碧云斟满一樽。 嗯…穷凶极恶之辈…… 碧云心神沉入天遁镜,往地下一照,却见一赤、一墨两条小蛇在石板下蜿蜒游走,如影随形般跟着袁福通。 这两条小蛇气机内敛,也无甚妖气,却没逃过天遁镜映照,蛇首之内,死气格外浓郁,被蛇妖害了的性命,怕是比幽玄散人黑幡多了百倍。 碧云入府前,就曾祭起过天遁镜,仅照了照砖瓦、梁柱、地基,还没特地照人,就发现了不少端倪。 “呵呵,侯爷有所不知,非贼厮有多厉害,却是那位截教上仙祸事走漏,受了责罚,据说三年内不许离开洞府,不得已之下,才发悬赏,指望旁人缉拿凶犯……” 幽玄散人似是想找回失了的面子,便将从别的散修那得来的小道消息抖了出来。 “这倒是稀奇事……” 碧云心念微动,表面依旧不动声色,言罢,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如今先生既至北海,一时又寻不见那贼厮,不如先在袁某府邸暗歇,若有消息,再离去不迟……” 袁福通看出碧云道术稀奇,见其似有推拒之意,连忙出言挽留。 “我府中无那仙丹妙法,酒水却管够,若有旁的需求,也会尽力而为……” “你今日赠吾的酒水,够喝几年了,红尘无趣,不值得留恋。” 碧云放下杯箸,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袁福通闻言愣住了。 “我说云笈道友啊,你酒也喝了、宴也吃了,莫非还没瞧见侯爷的满心诚意?” 幽玄散人见状,连忙出言劝解。 大抵是被那一手精妙水法震慑,神态、语气也和缓了许多,再无倨傲之色。 “你贪恋富贵,身上浊气越来越重,长此以往,怎能成就大道?” 碧云换了身份,顶着游方术士身份,行事一改往常沉稳,就差指着老道鼻子骂,那叫一个舒坦。 幽玄散人闻言,脸上红一阵紫一阵,抓住黑幡就要晃动。 “你才修行几日,也敢出言讽我……” 谁还没点小脾气了?都是散修,谁比谁高贵? 老道也算是豁出去了,幡上阴惨黑雾涌动,凝成磨盘大小的骷髅,径朝碧云袭来。 袁福通出言劝阻,却故意放慢语速。 “莫伤了和——” 碧云有意遮掩身份,甚至没用火法,手三阴幽煞汹涌,化作一道冰蓝锁链,洞穿骷髅,刹那绽开,无数冰晶飞溅,在灯火映衬下,格外好看。 袁福通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忙走到厅堂正中,立在二人之间,出言讲和。 “今日得见二位高人神通,委实荣幸…此地东南万里,有一座仙山,天地元气甚是充沛,我差人凿了数百洞府,包括散人在内的炼气士,大都在那儿修行。 我观先生身怀异术,何不同去仙山修行,既能远离红尘,还能论道演法,借他山之石攻玉,岂不美哉?” “哦?什么仙山,竟能容数百炼气士吐纳?我北上时,怎没瞧见?” 碧云也没管被冻成冰雕的幽玄散人,摆弄着玉樽金箸,抬起头,目光炯炯。 袁福通提起酒壶又来斟满一樽,笑而不语。 咔嚓。 老道身上冰块裂开,身形还僵着,那对浑浊眼眸中满是惊恐之色。 “嗯……方才那些个歌姬舞女元阴俱在,散人看中哪个,尽管取用。” 袁福通也是端水高手,知晓幽玄吃了亏,便送去补偿。 “这云笈道人,看着像是初出茅庐,年纪似乎不大,用那些艳俗货色,未必能吸引,其人又重道行,纵有色心,也没色胆…不如……” 袁福通眼眸微凝,决定下重注,唤来一个丫鬟嘱咐几句,然后挥袖撵走。 不多时,先是几个舞女进来将幽玄散人搀走,然后有个气质娴静、面容清丽的粉袄少女,施施然入了厅堂。 “这是小女明婳,婳儿…快来见过云笈先生……” 袁福通言罢,笑着出了厅堂。 第四十一章 九尾狐女,遁法飞舟(求追读) 袁福通看人不准,碧云哪是有色心没色胆,分明是嫉妖邪如仇,看见那姑娘的第一瞬间,就想出了七八种杀她的法子。 碧云知晓侯府妖异,入府许久,愣是忍着没用天遁镜去照袁福通的面门,尤其没去照他眉心。 这位诸侯毕竟是能与截教嫡传、“登临大罗而无缘”的闻仲耗上十五年的狠角色,指不定藏着什么厉害手段。 本来见袁福通离开,想说仔细照照府邸,寻些线索,也好去采集元磁真气。 结果一照就照出问题——袁明婳非人! “这回真是捅了妖怪窝了……” 碧云心神沉入镜中,却见少女泥丸宫内,元神璀璨,竟是狐狸形貌。 不过,狐狸还在沉睡,那姑娘暂时还算是人,未来是人是妖就很难说了。 这姑娘眉眼干净,长相清纯,偏偏嘴角生了一粒细小朱砂痣,添了几分魅惑,再看元神狐狸生有九尾,好嘛,缩水版苏妲己。 “先生~~” 袁明婳声线似溪水般澄澈,但配上那副楚楚可怜的样貌,就有些不对味儿了。 “嗯,来,我喝酒,你斟酒…我不停,你也别停。” 碧云说着,端樽饮尽,看向少女。 袁明婳闻言一怔,愣在原地。 她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但心里也知道,父亲图谋甚大,今日被唤来,还以为要受委屈,去侍奉那些个丑陋老道。 谁知进门一看,竟是个俊美年轻人,心中埋怨消了个大半,正要以色诱之,却被对方一句话整懵了。 嗯?斟酒?让我来就干这个,侍女不能做吗? 袁明婳轻咬嘴唇,眼眸生出雾气,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碧云对异类没什么偏见,狐妖除外。 狐媚子、狐狸精,单纯魅惑没什么问题,但习惯性采补就是大问题了。 峨眉法最是注重元阳之身,吕祖丹书倒是提了几笔交而不泄的法门,但人家境界高深,根本无漏,何况玩也不是和狐狸精玩啊。 “怎么,不愿意,那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碧云双眼微眯,笑呵呵地说道。 袁明婳无奈,只得上前提壶斟酒,刚满上,那人端起咕嘟咕嘟两声,又见底,还得继续添。 这姑娘是九尾狐元神没错,却没忆起前尘,还是肉眼凡胎,斟了没几樽,便觉手腕酸痛,身子一歪,就朝那白袍道人靠去。 “你身子骨太弱,我有个方子,能壮大气血、延年益寿,最是适合你不过…… 这样,我与你也算有缘,你让侯爷采足草药,我吃点亏出手炼制,你服上一粒,便能去病免疾。” 碧云一指点在狐狸精脑门上,将她生生身形戳起立正,然后从葫芦里取了纸笔,写画一阵,洋洋洒洒万余字,足足五六千种草药,递了过去。 这其中的药材,几乎将道书丹方包圆了,也不指望全寻到,能弄多少是多少。 反正都是凡间能找到的草药,也就柴胡、桑麻两味难寻,余下的,凭借权势,还是有望凑齐的。 至于说袁福通会不会配合…只要在合作中表现出足够的能力与价值,那些称不上稀奇的草药又算得了什么? 袁明婳满腹幽怨,却也只能拿着药方去复命。 碧云则继续坐在案前,假装喝酒,其实都移花接木,灌进葫芦里了。 …… 当日傍晚,袁福通带着幽玄散人,以及另一个灰袍炼气士,来到厅堂,请碧云一起前往万里外的那座雪峰。 “我竟没瞧出,侯爷也会遁法。” 碧云将壶中最后一滴酒水倒进嘴里,才恋恋不舍地将它放下。 “呵呵,先生说笑了,袁某凡夫俗子,纵然早年间炼了些微末武艺,却也被疾病废了大半,日行数十里便是极限……” 袁福通身着貂裘,又披了一层狐皮大氅,裹得严严实实,似粽子一般。 “这也好办,吾等任一人施遁法,带上侯爷便是了。” 碧云倒是猜出那灰袍炼气士多半就是带袁福通遁走之人,但没敢祭天遁镜,看不出那人遁法有什么玄妙。 蜀山剑遁之法,造诣越高深,能带的人就越多,但一般也就是个位数,多了遁速就会变慢。 封神遁法,却有些丧心病狂,尤其是玄门正宗五行遁术,科仪做足了,一次带数十人甚至数百人都不成问题。 碧云前世记忆中,姜子牙逃出朝歌时,便曾施土遁,顺道带七百名百姓越过五关,内中玄妙,委实难以想象。 “这却不必,且看吾之手段。” 灰袍炼气士轻笑,浑浊眼眸翻了翻,露出眼白,看着有些瘆人。 嗖。 灰袍炼气士挥袖,祭起一艘小舟,横在地上,率先上去。 袁福通似也轻车熟路,迈步上船,进了船蓬。 “有趣……” 碧云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幽玄散人见状,嘴唇开阖,咬了咬牙,还是出言了。 “老朽今日多有冒犯,道友宽宏大量,莫与吾计较,那雪峰之内,炼气士颇多,鱼龙混杂,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不如结成盟友,互为援引如何?” “好说…好说,散人是老前辈,我初来乍到,进去了,多指点指点……” 碧云也渐渐熟悉了浪荡子的行为方式,说话时满脸笑容,似乎浑然没将宴席上的不痛快放在心里。 幽玄散人松了口气,伸手示意碧云先上船。 碧云也懒得客套,轻巧迈步,上去才发现,小舟内有乾坤,竟有七八个房间,内中暖炉、桌案、床榻、被褥、烛台应有尽有。 若非顾忌袁福通,他早就祭起天遁镜破解其中玄妙,复刻出来了。 幽玄散人最后登船,还没站稳,小舟便飞了起来,破风消雪,甚是奇异。 这条小舟遁速也不算快,一个时辰约莫两千里的样子,也就比炼气化神境界的遁法快了些许,较剑遁差了许多。 不过也有优点,能带人,舒适感也很强,无甚颠簸,凡人上来,也能如履平地,还能悠闲观景。 “真是个好宝贝……” 碧云仰起头,望着那黝黑天幕,看着被灯火映得发亮的几片雪花,轻声呢喃。 “终究不比遁法……” 袁福通看着漫天风雪,有些出神,话说到一半,忽然转移话题。 “我听婳儿说,先生要炼仙丹?” 袁福通紧了紧大氅,拢袖说道。 第四十二章 璇玑玉窟,魑魅魍魉(求追读、求月票) 袁福通话音刚落,舟上剩下两人也将视线挪了过来,定定地看着那白衣道人。 “哈哈,侯爷也说笑了,我都不知何日才能成仙,怎能炼出仙丹…那丹丸,不过有些延年益寿、去病免疾的功用罢了。 我观侯爷似乎容易受寒,大抵是亏了元气,到时炼成,服上一粒,保准能返本归元。” 碧云咧开嘴角,笑着说道。 “我虽孤陋,也知那延寿之丹难炼,先生给的药方,纵然种类繁多,却都是些凡俗草药,年份要求最高的也才千年,竟能有此神效吗?” 袁福通眼神炯炯,似乎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莫非是学那地皇神农氏,采百草,再去芜存菁,单取每种草药独一无二的特性,汇聚一炉,炼就神丹? 这般法门,三界怕是都少有,云笈道友…你不会是玄门正宗嫡传,故意隐藏身份,游戏红尘吧?” 幽玄散人直面过碧云威势,知晓其神通玄妙,也没怀疑能否炼就丹药,却脑补过了头。 袁福通神色微变,勉强笑道。 “若真如此,却是北海之大幸。” “我要是玄门正宗嫡传,何必来侯府打秋风。” 碧云轻笑,继续仰望那漆黑夜幕。 袁福通闻言,思忖片刻,心绪稍缓。 不过,闹了一出乌龙,舟上四人也没了闲谈的心思,或回房中休憩,或盘坐吐纳,倒也安宁。 如此行了五个时辰,北地昼短夜长,天幕没生出半点光亮,便落在那座高耸入云的巍峨雪峰上。 其间距离万里,换青烟剑遁,少说能省四个时辰,身剑合一法门之神异,略见一斑。 灰袍炼气士捏印掐诀,小舟平缓落在那幽深洞穴前。 “这便是北海天地元炁汇聚之地,世间第一流的道场。” 袁福通指着满是石刺、犬牙交错般的洞口,笑着说道。 “不愧是北地,连洞天福地也这般粗犷…我倒要见识见识,内中有什么玄妙。” 碧云说着,竟反客为主,率先下船。 灰袍炼气士浑浊眼眸凝滞,衣袖内法力涌动,袁福通扭过头,瞥了他一眼,才没动手。 “终于能进去瞧瞧了。” 碧云仿佛没察觉身后的异动,饶有兴致地四处打量,东摸摸西瞅瞅,发觉洞口有禁制才收手。 当日分青烟剑光,依附在那瘦削散修身上,跟着来到此地,便知内有乾坤,不久前亲身前来,借天遁镜探查,更知其中古怪。 这座雪峰外层的禁制十分复杂,不单有隐匿气机的功用,还能混淆方向,若无人带路,纵有地行神术,也会忽略此地。 至于山内,禁制也不算少,依稀间还能看出玄门、神道的手笔,也不知是怎么被改造成百余散修洞府的。 不过,法阵核心在山下那条锁链,上面的禁制,都是陪衬,祭剑便能破开。 若非能随时逃遁,就算雪峰与元磁真气相关,碧云也会绕着走。 咻。 洞穴之内,掠出一道遁光,来人谨慎地立在禁制内,待看清来人才松了口气。 袁福通从袖中取出一块铜制令牌,走上前来,亲手交给碧云。 “这是出入璇玑玉窟的凭证,请先生收好。” “好名字,星辰映照,冰雪似玉,倒也贴切。” 碧云装作兴致勃勃地把玩着那块令牌,却暗祭天遁镜映照,发觉内中无甚阴邪手段才安心束在腰上。 袁福通笑了笑,率先往洞穴行去,幽玄散人与灰袍炼气士看向碧云,示意他先走。 这样的举动,本是尊崇之意,但在碧云眼里,却有一种要被合围的既视感,他脸上带笑,穴窍内的两口飞剑却有按耐不住的架势。 好在,那二人并无动手的架势,碧云跟在袁福通身后,很快过了禁制,得以亲身感受璇玑玉窟的雄伟壮观。 偌大一座雪峰,足有七千余丈高,竟被生生掏空,在内中石壁凿出大小三百六十五座洞府。 这时碧云立在接近山巅的位置,俯瞰下去,一眼望不到底,洞府似指甲盖大小,人影就是黑点,遁光还没萤火虫大,极其震撼。 不知用的什么法子,璇玑玉窟内竟流溢日精月华,仿佛跳出了阴云覆盖、冰雪笼罩的北地,竟然重见天日。 “今夜要商议筹办水陆法会的细则,袁某暂要失陪,不知散人有无闲暇,先带云笈先生选一座洞府,再熟悉熟悉玉窟环境?” 袁福通见碧云看的入神,脸上笑意更甚,扭头询问道。 “好说,老朽本就是清闲之人,请侯爷放心,有我在,定能保云笈道友免受烦扰。” 幽玄散人攥着已无几分威力的黑幡,心中打鼓,却强撑出信心十足的模样。 “如此甚好。” 袁福通颔首,待到碧云回神,告罪一声,才与灰袍炼气士一道,乘小舟,往窟底落去。 “总算是走了。” 碧云心念微动,立即祭起天遁镜,刻意控制光华,仅照巴掌大小,先照玉窟上方的几座洞府,然后慢慢往下照去。 结果发现,这座所谓洞天福地里的散修,多有阴邪之气,余下的,都是勉强过了筑基关的炼气士,在别人洞府做牛做马。 碧云忆起发现地缝洞府那日,那胖瘦二人便欲强抓他来此地,又想到那时抗拒,最后误打误撞还是进来了,深感造化弄人。 天遁镜映照之下,虚妄尽散,玄妙尽显——玉窟里的天地元炁的确很充沛,都快能比拟白骨洞了。 这里可是有百余炼气士,共同吐纳之下,上仙洞府都经不住挥霍,此峰却能够源源不断提供天地元炁,其中定有古怪。 碧云心知,多半与地下那条锁链有关,换句话说,与那封妖大阵有关。 奈何袁福通去往窟底,不好往下乱照。 “如何,云笈道友,侯爷一手打造的玉窟,可还算玄妙?” 幽玄散人见碧云久久无言,还以为是被璇玑玉窟壮阔景象震住,确定非玄门嫡传,语气又没先前那般恭敬了。 “嗯,的确不俗,方才侯爷说,让散人带我选一座洞府,却不知,是怎么个选法?” 碧云咧开嘴角,笑容很是纯良。 第四十三章 镇压群邪,技惊四座(求追读、求月票) 怎么个选法? 幽玄散人闻言,眼皮猛跳,心中隐约生出些许不妙的预感。 “这…自是有德者居上佳洞府……” 幽玄散人想到窟底三人的秉性……嗯…武德也算德吧。 袁福通掏空山体,凿出洞府,笼络炼气士,费了不少手段,但散修们的规则依旧是弱肉强食,无别的道理可讲。 “我明白了。” 碧云点了点头,纵身一跃,坠向窟底。 这璇玑玉窟与寻常洞天福地大有不同,元炁并未汇聚在某一处,而是从下往上均匀溢散,换言之,越往下元炁越充沛。 “你切莫冲动行事!” 幽玄散人先前夸下海口,必须碧云周全,也只能苦着脸,无奈跟随。 嗖。 遁光笔直朝窟底最大的三座石洞袭去。 这三处洞府,分别被三位炼神返虚境界的散修占据,建窟至今,多少人想要抢占,皆没成功。 若没有厉害法宝、法术,又无生克变化,在道行悬殊的情况下,想要以弱胜强,便是痴人说梦。 这三人又非良善,都是刀尖舔血,拼死拼活才有今日修为,左边洞中那位人称“瘴娘子”阴九萝,死在她那手诡异毒瘴下的炼气士,少说也有七八十个;中间洞府里的是个丑陋侏儒,炼就三千神针,雅号“千手神童”,性情暴虐;右边住着的是个使剑老叟,从前寂寂无名,入窟之后,却接连斩了四个心怀叵测的散修。 轰。 碧云动用花煞神罡,十二道各色匹练砸在三处洞门禁制上,烟尘喧嚣,动静奇大。 “我的小祖宗诶!” 幽玄散人见状,还没落地,便吓得两股战战,嘴唇发白。 莫看他先前在侯府逞威风,那是阴魂幡在手,心里有底,毕竟,璇玑玉窟内有法宝的炼气士屈指可数,就算修为差了些,凭借黑幡,也能活的很滋润。 饶是如此,幽玄引魂幡完好时,也没敢去招惹那三个杀星,如今七道阴魂悉数被破,一身手段十不存一,也难怪会心生畏惧了。 至于说碧云为何一反常态,变得飞扬跋扈,自是故意为之。 纵与袁福通相识不久,却也能看出,其人野心勃勃,绝非只知杀戮的莽夫。 否则,借助雪峰禁制,加上藏在暗处的妖邪,屠杀百十炼气士轻而易举。 这璇玑玉窟又非先前黄沙洞天那般,许进不许出,种种布置,也无甚凶狠暗手,倒真似旁门炼气士的一处圣地。 碧云有意借袁福通之力,集齐草药、采足元磁真气,便须先取得对方信任。 袁福通重才,对有手段的炼气士,往往青眼有加。 这样枭雄一般的人物,不怕鹰犬桀骜不驯,只怕手下尽是庸碌之辈。 如今碧云暂时摆脱瘟神追踪,又有太乙五烟罗变换身份,干脆决定将性情也大变样,浪荡到底。 轰! 璇玑玉窟巨响回荡。 “哪来的愣头青,一次招惹三个?” “好似是生面孔,长的倒是俊俏,可惜啊,活不过今日喽……” “开盘、开盘,你们说那小子能撑几息?” 这座奇异福地内,凡是没闭关的炼气士都被巨响惊动,纷纷到各自洞府门口看戏,甚至连刚到窟底的袁福通也生出几分旁观的兴致。 “贫道云笈,受侯爷相邀,有幸入璇玑玉窟,听闻贵地按才德分配洞府,又闻三位修为最高,故而登门。 不知,哪位道友愿意发发善心,腾出来一间空室,我也好早些搬进去住下。” 碧云立在窟底,看着那三座高十余丈的巨大石洞,拱手笑道。 “你怕不是活腻歪了。” 正中洞府传来一道稚嫩声线。 烟尘渐散,那人显露行藏,却是个身长三尺的绿袍童子。 嗖、嗖、嗖…… 空中密密麻麻掠来八十一根黝黑神针。 幽玄散人刚落地,见状便知不妙,连忙挥动黑幡,生出罡风席卷,随即出言劝解。 “这是侯爷贵客,针下留人!” 可惜,话说晚了片刻,罡风没拦下一根神针,甚至没削减几分速度。 碧云轻轻拍了拍葫芦,便将那八十一根品质稀烂的黑针收走。 侏儒眼眸微凝,身形忽然消失。 “我说散人,你究竟站哪头的?” 碧云侧身避开从地下射出来的七十二根黑针,葫芦一转,再次将针收走,还没忘出言埋怨。 好歹修行十多年九天玄经,炼就两口飞剑,也算剑仙一流,纵然难与阐截两教成名已久的仙人正面交锋,但对付炼神返虚的散修却易如反掌。 侏儒躲在暗处,心中甚是惊骇,连忙传音求援。 “老剑人,骚婆娘,人家都快把吾等洞府拆了,还做缩头乌龟?” 莫看那些黑针其貌不扬,却是根据截教外门一位仙人的遗卷炼就,采阴年阴月阴时童子之血,炼出阴气,借之淬炼金针,多年来无往不利,否则也闯不出甚么“千手神童”的名声。 谁知今日忽然失利,针法施展不成,神通就损了大半,若再斗下去,辛苦炼出的三千神针便都要作他人嫁衣了。 “你平素最爱欺凌弱小,今日遇上了硬茬子,也是活该,我看那小哥唇红齿白,细皮嫩肉,正好与我做个邻居。” 左边洞府走出一道身影,却是个女人,她半边脸被毒虫啃咬,红肿溃烂,另外半张脸庞却格外滑嫩,煞是诡异,纵然竭力扭动腰身、卖弄风骚,但顶着那副尊容,怎也勾不起男人兴趣。 “好啊,如果你愿意把右手攥着的东西乖乖奉上,我做你邻居便是了。” 碧云暗祭天遁镜观摩,看出女人在施邪法,故意出言调笑。 阴九萝面色微变,忙祭起掌中镂空金球,毒雾骤然涌出,肆虐袭来。 如果没见过黄沙洞天千里瘟癀的景象,倒还算有趣,现在嘛,看着和小孩玩闹无甚区别。 碧云挥袖,发出一片光华,蓝火星飞,似云即没,将毒瘴生生抵住,猛地裹起收紧,缓缓压成一颗幽绿宝珠。 这套天蓝神砂炼成至今,还是初次动用,祭起便建功。 “若没数错,应该还有一位……” 碧云话没说完,便见一点寒芒绽开。 噌—— 宝剑出鞘,迅疾似电。 老叟剑术似羚羊挂角,甚是刁钻,倒也有几分说法。 不过,终究是以身御剑,而非心神御剑,纵是神仙传的剑术,在真正剑仙眼中也全是破绽。 叮。 碧云使出分光掠影之法,伸出两指,轻轻将剑尖钳住。 “怎么,你们都愿意让出洞府?” 碧云将剑夺来,攥在手上挽了个剑花,环视四周,笑容异常灿烂。 第四十四章 群魔之首,贼喊捉贼(求追读、求月票) 这口剑三尺二寸,寒光凛凛,乃是上古散仙遗宝,虽非整块仙金锻造,但也融了些许,算是一口不错的兵刃了。 碧云炼蜀山法,剑器俱是一尺长短,甚是玲珑,就算得了几口太阿剑,很快也熔了,还真没拿着耍过。 今日以峨眉分光掠影之法,剑气附在指尖,轻轻一夹,便将老叟气机斩断,再发力夺过,攥在手中挥舞,分明笑容和煦,偏生给人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我技不如人,你既胜了,此剑与洞府都归你了。” 老叟瘦削且高,立在那儿,似一根旗杆,脾气也倔得出奇,扭头言道。 “你要不说,我便收了,你一说,我还真不稀罕……” 碧云换了身份,行事也较先前肆意,轻轻弹指,那口宝剑便似灵蛇一般,蜿蜒掠了回去。 老叟见宝剑失而复得,甚是惊喜,有心言谢,又抹不开面皮,便挥袖扔来一件物什。 碧云接过一看,却是一枚铜令,比自己那块多了一重禁制,大概是与得了洞府有关。 “你们两个再敢动一下,我就用那黑针钉穿尔等眉心。” 碧云攥着铜令,斜瞥了千手童子与阴九萝一眼,葫芦内黑针骤然激射,上附剑气,沿着二人脚掌钉了一圈。 这二人见他与使剑老叟交谈,心生不良,欲借机偷袭,想要祭毒雾,再发黑针,双管齐下。 奈何碧云炼了两次元神,灵觉之敏锐,到了十分惊人的程度,早就发觉端倪。 “这种狠角色,怎没被玄门上仙收入门墙,放在外面,遗毒无穷……” 阴九萝腹诽一阵,却没敢言语,勉强挤出笑容,看着却更加骇人。 至于千手童子,感受到黑针上的锋锐气机,冷汗冒个不停,脸颊都在颤抖生怕丧了性命。 “你们两个,谁愿意将洞府腾出来?” 碧云将铜令重新扔给老叟,笑呵呵地看着二人,神色很是戏谑。 若是在外边,这种阴险货色,一剑便斩了,如今嘛,还是要考虑袁福通的心思,不能杀的太草率。 “我愿献上洞府,先生大人有大量,莫与奴家计较。” 阴九萝满脸堆笑,从袖中取出一块铜令,也不敢迈步,便将其抛了过来。 “这么说,你不愿意喽?” 碧云接过令牌,扭头看向千手童子。 “我…我…不……” 千手童子惊惧之下,结巴了起来。 碧云将手探向葫芦。 “我不单愿献上洞府,余下两千多根神针也一并奉上。” 千手童子颤颤巍巍从怀中取出令牌,勉强憋出一整句话,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早说嘛。” 碧云笑了笑,轻轻抖袖,也将他的令牌收了。 不到百息,璇玑玉窟最好的两座洞府竟然易主,惊得旁观散修瞠目结舌。 自然,距离碧云最近的幽玄散人,心绪更是久久难以平静。 “幸好昨儿小祖宗心情好,幸好没把他得罪死……” 幽玄散人忆起席间祭阴魂幡的场景,想起被梅花幽煞冰封的滋味,猛地打了个寒颤。 “不过,要是能傍上这条大腿,今后的前程就一片光明了!” 幽玄散人思忖着,忽然听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声线。 “本以为昨日席间,也见识了先生的三分神通,谁知那惊绝法术,竟是冰山一角?今番得先生相助,假以时日,谁能与吾争锋?” 袁福通从甬道缓步行来,拊掌大笑。 “我虽自负,却也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世间大神通者似那过江之鲫,些许微末手段,何足道哉? 不过,北地确实少有能让我提起兴趣的存在…侯爷独霸一方,是否也会有高处不胜寒的感受?” 碧云说话时,看都不看千手童子、阴九萝一眼,几句言语,便将孤傲、浪荡的散修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也不尽然…不说天下九州,单说北海,便有人与我作对,璇玑玉窟在册一百二十三位炼气士,数日前,便损了两个,其中一人,还是死在雪峰洞穴外,暗中的对头显然是在示威……” 袁福通说着,神色渐有变化,负手侧身,显露鹰视狼顾之相。 碧云闻言一怔。 嗯?等会儿…这事儿听着怎么有点熟悉呢?真不是在点我吗? 碧云暗祭青烟剑,悄悄观察袁福通神情,未见异色,心念微动,蹙起眉头,缓缓出言。 “贫道最怕欠人恩情,偏偏先获赠美酒,又托侯爷寻草药,未能回报,心中委实难安。 这样吧,那贼厮穷凶极恶,气焰又嚣张,大抵还在北海境内,我遁术尚可,正好四处搜罗一番。 若是遇见,一剑将他斩了便是,若寻不见,我愿帮侯爷办一件能办到的差事。” 碧云身形立得笔直,一袭白衣飘飞,衬得雪松一般,愈显孤傲。 “如此,缉凶之事便交给先生了。” 袁福通闻言大喜,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拱手施了一礼。 碧云微微侧身避开,神色依旧淡然。 “请先生放心,我即日便差麾下采买草药,只要是北海能寻到的,都取回来!” 袁福通久居高位,最是清楚要想马跑得喂草的道理,即刻出言允诺。 好,等得就是这句话! 碧云暗暗雀跃,却故作深沉,板着脸,轻轻颔首。 袁福通更是喜形于色,言说“天佑北海”、“璇玑将兴”云云。 彼时胖瘦二人失踪、身死,北地又多出一座古怪法阵,袁福通还以为是谋划暴露,被玄门弟子或是朝歌眼线盯上,心中惴惴难安,根本没想到真凶会主动上门。 如今正愁无人能用,都打算破罐子破摔,派那些废物去探查了,结果“云笈道人”横空出世,怎能不喜出望外? 袁福通欣喜一阵,才想起那三个曾经的心头好,被冷落在旁。 “这三人与云笈一比,确是萤烛之于日月,浊泥之于清云,不过,下了本钱,不能就这么浪费…窟底至多建三座洞府,既要拉拢…干脆做到底……” 袁福通心绪起伏,神色变幻。 好一阵,才回过神,看着碧云,郑重出言。 “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四十五章 海纳鲸吞,窥得真相 袁福通行事雷厉风行,先问碧云喜好,接着差人将禁制捣鼓一阵,竟将山下元炁分出来一成,单独引出,汇入玉窟最上方的一座大石洞内,期间元炁滚滚涌动,窟内炼气士都有察觉。 这么一来,即便远离地脉,元炁却较窟底三座更加充沛,成为璇玑玉窟第一洞府,好在碧云先前大显神威的情景尤在眼前,倒没人敢生出侵占之心。 只见那座洞府高悬窟顶,岩壁缝隙生着些灵草,洞门外移栽了几片松竹,日精月华辉映,显得既神异又气派。 碧云立在石台上,根本闲不住,摸摸花瓣、扯扯草叶,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不知先生可还满意?” 袁福通乘舟悬空,望着正在拈花惹草的碧云,试探着问道。 “嗯…此间乐,不思窟底…不过,那两座洞府是我赢来的,妖妇贼童要想拿回去,须用宝物、法术来换……” 碧云松开花枝,拍了拍手,解下葫芦,咕嘟咕嘟狂饮。 袁福通笑着点了点头,便在灰袍炼气士陪同下,复归窟底去了。 “这位云笈道人,法术甚是稀奇,跟脚也神秘,但绝非玄门正宗出身,大抵是得了散仙传承,机缘巧合炼就一身本领。” 袁福通阅人无数,看见那副贼不走空的做派,更加安心了。 这时,碧云却立在门前石台上,俯瞰蚁穴一般复杂的璇玑玉窟,看着那些渺小到肉眼难见的人影,愈发感觉北海水深。 “若真是寻常诸侯,怎会有冥蛇相随,那些个散修,都是心狠手辣之辈,竟被收拾的服服帖帖,还有能调动元炁的禁制,皆非凡俗手段…… 这极北之地,素来偏荒苦寒,太平多年,现在却乱象频发。 如此说来,大劫渐至,怕是再难有清静道场,三山五岳、四海九州,天下虽大,何处能够安身?” 碧云蹙眉沉思,攥着铜令,转身进了洞府。 嗡。 天遁镜祭起,仔细探查。 好在,并无什么隐蔽阴邪布置,石窟元炁极其浓郁,凝成云雾,飘渺聚散。 碧云盘腿而坐,五心向天,存念入定,运转九天玄经,鲸吞元炁,不断温养肉身,积攒法力。 这部功诀,乃是峨眉道统根本,资质越是上佳,练起来进境越快。 至于寻常根骨的剑仙,就算有极深定力,也需按部就班积攒功行。 君不见公认“杀性深重”的李英琼,修行之路高歌猛进,甚至能后来居上,胜过二代道行稍差的几位,血魔邓隐,少年时便难抑欲念,也将玄经炼出火候。 可见,根骨与机缘才是炼九天玄经最紧要的因素,空有清静之心,也难成道。 今番碧云以截教筑基法,重炼出元神,又得璇玑玉窟近乎无穷的元炁相助,机缘不小,修行半个时辰,竟胜从前数日功行。 “若能在此地长久修行,纵无脱胎换骨灵丹,至多七八年,单靠水磨功夫,怕是也能成就散仙境界。” 碧云从入定中醒转,却见石洞内一片白茫茫,似雾非雾、似霞非霞,方知山下元炁究竟浓郁到何种地步。 “可惜,北海是条漏底的大船,与妖邪勾结,注定难以成事……我还是多催袁福通搜集草药,加快找寻元磁真气的步伐吧。” 碧云见石洞元炁过于浓郁,轻拍葫芦,虹吸清气,又将飞剑、法宝都收入葫芦蕴养。 炼剑、炼宝,自身真气、法力祭炼效果最佳、进境最快,也最是如臂使指。 不过,要是无暇分身,也有旁的法子。 紫府道书中,便记载了借灵气蕴养、炼丹丸淬炼、用山水磨冶三种法门。 此三法较亲身祭炼要慢上不少,却似春雨,无声润物。 碧云那墨玉葫芦,是从骷髅山采摘得来,起初就有些许灵性,内有乾坤,借蜀山法祭炼,空间愈发广阔,足有十里方圆。 本拟缓缓收拢元炁,谁成想青烟剑已有几分灵智,竟怂恿金光烈火剑一道海纳鲸吞,剩下的法宝吃不着肉,便喝汤水。 霎时间,元炁滚滚而上,浩浩荡荡,气象甚是惊人。 碧云眼皮一跳,忙拍葫芦,闭了气口,却还是被那两口飞剑、几桩法宝吞了海量元炁,就连在旁边监看异状的天遁镜、遮掩气机的太乙五烟罗都没少中饱私囊,神光愈发璀璨。 这么一吞,纵然没能达到形与质的突破,但飞剑、法宝将元炁炼入器身,时刻蕴养,无疑缩短了提升品质需要的光阴。 单说青烟剑,四次炼形炼质,要想再进一步,少说需三年苦功,如今却减了大半。 法宝是吞饱了,方才的异象却惊动了整座玉窟,雪峰内元炁,须臾之间少了三成,幸亏还在慢慢补充。 “你们真是害苦了我啊!” 碧云低下头,狠狠拍了拍葫芦,内中青烟剑、金光烈火剑还以为是主人赞赏,化作剑光,兴奋地四处游弋。 这也是没尽知蜀山炼宝法门玄妙的缘故,从前没见过那般海量元炁,飞剑、法宝倒也安生,与主人一般,都是穷惯了的,忽然来到宝地,自要吃个满饱。 碧云知晓惹了麻烦,但还称不上祸事,便安坐石洞,静待来人。 谁知等了许久,却无半个人影来询问。 若说那些散修不敢来,倒也能理解,主家无丝毫动静,就有些诡异了。 “这却奇哉怪也,我一次耗费那么多元炁,若还在白骨洞,石矶娘娘肯定心疼的要命…袁福通竟毫无反应,那么财大气粗吗?” 碧云心念微动,祭天遁镜,沿着元炁脉络,一寸一寸往下照,追根溯源,却见玉窟之下,还有一层地宫,处处皆设怪异禁制,有的陈旧,有的却是新添。 “我那日在山外,祭镜俯瞰,玉窟重重禁制遮掩下,只看见与锁链有联系,却没想到,袁福通是要借吾等之手,炼去锁链之上符篆,使得封妖法阵渐渐松动!” 碧云又祭天遁镜,照向那三百余处石洞,却见内中禁制,皆与地脉锁链相通,炼气士吐纳元炁,却也是在抽丝剥茧,蚕食锁链气机。 这法子慢是慢了些,胜在悄无声息,大劫将至,上仙、大神人人自危,北海的细微动静,根本惊不起波澜。 第四十六章 宝珠异动,老徒少师 嗡。 天遁镜收敛光华,忙不迭朝葫芦掠去,却撞了个踉跄,没能进入。 “你还没吃够?” 碧云轻轻弹指,宝镜震颤,化作赤光归入丹田。 “今日袁福通说要商议水陆法会筹办事宜,但玉窟内尽是散修,怕是连最简单的科仪都弄不明白,料想又是与那封妖大阵有关。” 碧云思忖一阵,正要将飞剑收回穴窍,却见葫芦内,一颗宝珠光华流溢,忽明忽灭,宛如日月流转。 这颗珠子,自然是龙女临别赠予的日月宝珠,乃是天地孕育之宝,暗含阴阳变化之玄妙。 “如此奇宝,怎会因些许元炁滋润就生异状?” 碧云得日月珠后,未曾用峨眉法祭炼,仅养在丹田之内,却是想着有朝一日炼那第二元神,先前一直黯淡,也不知怎的,忽然亮了起来。 “莫非是龙女遇上了凶险?” 碧云蹙眉,用先天神算推衍一阵,发现并无凶兆,心中更是疑惑。 “这珠子是被地下元炁蕴养才生出的变化,她与封妖大阵能有什么关系?” 碧云依旧没有头绪,便将青烟剑、金光烈火剑连同日月珠一道收入体内。 “这座人造福地与妖邪关联太深,牵扯北地无数生灵性命,不宜久留。” 碧云发现元炁快速弥补,又涌了上来,知晓禁制奇诡,愈发警惕。 虽然身在封神世界,似乎避开了蜀山外功、因果种种掣肘,但紫府道书出现得古怪,内中又多是玄门功诀,魔法稀少,似乎天然就有偏向。 碧云入世以来,克制欲念,少造杀孽,便是存着敬畏之心。 若不是马元、吕岳等凶煞欺人太甚,周、朱、李、杨四人也不会死那么早。 “好在北地种种阴谋,皆指向袁福通,单是吞了玉窟九牛一毛的元炁,倒无多少因果,及时抽身便是了。” 碧云就要再次入定,怀中令牌兀得发烫,却是有客来访。 天遁镜映出来人形容,竟是那使剑老叟。 咻。 碧云轻轻挥袖,收了烟罗,开了禁制。 “我还以为来的是那矮子和丑女人,谁知你却来了…寻我何事?” 碧云算是用剑的行家,难得遇见专修剑术之人,也多了几分耐心。 何况,怎么也得等到草药到手再跑路,期间多少得虚与委蛇几番。 老叟见禁制开启,又闻碧云之言,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在石台上。 “好叫先生知晓,我少时便慕道好玄,四处寻访,竟在机缘巧合之下,寻到一座上古仙人洞府,得了传承。 如此蹉跎半生,终于堪堪炼就仙家剑法,却也陷入迷障,自以为是玄门之外第一等的剑术,直至败在先生手下,方才醒转。 老夫寿数逾百,不奢求成仙了道,只求剑术略有寸进,便算不枉此生,故而冒昧登门,斗胆请先生指点。” 碧云闻言,心中也有些唏嘘。 若非忆起前尘,又得了道书,怕是要浑浑噩噩活到十五年后,再被那天外一箭射死。 不过,同情归同情,法门依旧不能轻传,敖离与张奎,都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知晓人品才授下。 “这倒是稀奇,我与你素昧平生,今日生出龃龉,我没取你性命都是给侯爷面子,还回剑器、铜令更是发了善心,怎还有颜来求指点?” 碧云侧卧在石床上,攥着葫芦,仰头灌了几口,笑呵呵地说道。 这却是先用了那浪荡酒鬼形象,不得不维持那般脾性,言辞甚是狠辣。 老叟闻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紫,却也知晓对方所言不无道理,咬了咬牙,再度抬起头来。 “我愿将得来的仙人传承奉上,先生也无需传吾法门,只要能指出不足就足够了。” 老叟幼时便喜舞刀弄枪,尤喜用剑,寻到仙人洞府后,对剑术愈发痴迷。 奈何天资限制,又无名师教授,所得传承中,剑术又是陪衬,顾此失彼,渐渐成了一条死路。 老叟却越陷越深,剑术几乎成了执念,一心想着再有进境,多年来却停滞不前。 今日他对碧云出剑,竟被其两指钳住剑器,轻易夺走,看出那手法中蕴含着剑术无上至理,羞躁之后,心中又生出希望,才觍着脸来拜谒。 “这买卖倒还能考虑考虑,你且将所学功诀、剑术写下,吾观摩一二,若真是仙人妙术,我便教你几手上乘剑法。” 碧云见老叟痴迷剑术,又有暗伤在身,寿数几乎衰竭,渐渐松了口风。 不过,说的是剑法,而非剑术,单是招式、真气运转关窍,无有炼剑、御剑法门,乃是蜀山剑仙兴盛之前的手段。 至于老叟提到的仙人传承,碧云没报多少希望,只要非阐截两教功诀,亦或是亘古诞世大神通者遗法,便对他无多少作用。 碧云言罢,取出纸笔,轻飘飘丢了过去。 老叟接过,也不就桌案,笔直立着,剑气蕴在纸上,平坦无皱,接着握笔书写,足足一刻才停笔,走上前来,双手奉上。 碧云接过那沓帛纸,粗略一扫,却见文字暗藏锋芒,甚是锐利,再看内容,剑术的确稀松,也就是寻常仙人手段,功诀也仅到真仙境界,却另外记载了借天威炼丹炼宝的法门,纵非玄门正法,也称得上弥足珍贵了。 “你既得此法,只要按部就班修行,成仙有望,怎的……” 碧云话说到一半,看见老叟高挺脊背后斜插的宝剑,没再言语。 这便是重法术、轻大道的下场。 碧云暗叹一声,成仙之心愈发迫切。 “我走了很长的歧路,却没后悔过,若剑术能再有些许寸进,执念消散,便落叶归根,葬在故土吧。” 老叟说着,竟咧嘴笑了起来。 “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你知吾道号,我还不知你名姓。” 碧云收了那沓帛纸,神色也收敛几分,起身问道。 “老朽姓邓,单名一个山字。” 邓山说着,拱手施了一礼。 “好,我答应传你剑法,看仔细了。” 碧云运转剑诀,老叟身后宝剑便噌得出鞘,刹那飞来。 邓山知晓机缘难得,看的目不转睛。 只见道人一袭白衣,剑气似水如瀑,迅疾灵巧,刹那千百剑光,格外神异。 第四十七章 忽得传音,惊闻辛秘 这套剑法乃是越女正宗,在蜀山玄门、猿族皆有传承,须得有配套剑诀才能发挥真正威势。 不过,单论招式与行气关窍也足够玄妙,邓山得授上乘剑法,郑重施了一礼,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碧云看距离入夜还早,重新闭了洞门,盘坐石床,准备修行。 谁知刚存念入定,耳畔却响起一道陌生声线。 “你与洞庭龙君是什么关系?” 这声音轻细婉转,可是对于身在玉窟,有重重禁制护持,还有太乙五烟罗遮掩气机的碧云听来,却似炸雷一般。 他猛地睁开眼,祭起天遁镜,朝四方照去,竟没寻见声音源头,穴窍两口飞剑吞吐锋芒,蓄势待发。 这人怎知我与龙族有往来,况且玉窟禁制重重,她是如何传音的?不过,洞庭龙君…… 碧云先平复心境,发觉玉窟妖邪并无异动,又见日月珠再次放出神光,渐渐有了猜测。 这座石洞里的禁制,能隔绝外人传音、气机,但作为修行之地,会有无数元气汇入,若道行足够,便能借之传音。 碧云转动宝镜,果然见元气似在轻振。 “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碧云摸不清来人底细,又怕身份暴露,计划落空,缓缓抬起头,轻声出言。 “我是淮河龙女敖雪,本与洞庭龙君有媒妁之言,你身上那颗日月珠,正是昔日送去的嫁妆,可惜造化弄人,终究没能结成姻缘。 这座雪峰颇有古怪…虽不知你与洞庭龙族有什么渊源,但能得此珠,料想是友非敌,还是快些离去吧。” 碧云将日月珠祭起悬空,那珠子果然放出神光,在元气中游弋,似乎十分欢喜。 “如此看来,其言多半是真…不过,她多半还不知昔日未婚夫有了儿女,我还是别多嘴的好。” 碧云看着日月珠的异象,暗暗忖道。 淮河龙女却再度出言,语气较先前急切了三分。 “我与世隔绝多年,也不知故人境况,你且告诉我,敖潋有儿女了吗?敖震是否脱困?” 碧云心头一跳。 嗯?敖潋,莫非便是洞庭君的名讳?她还认识钱塘君敖震…关系也太乱了…… 碧云腹诽一阵,小心斟酌措辞,沉吟片刻才回话。 “好叫前辈知晓,敖震前辈仍在洞庭湖底。” “你只说敖震,不说敖潋,那他定是有孩子了,他最是念旧,我的东西,不会轻易送人。 这颗日月珠辗转到你手上…莫非…你是洞庭湖的姑爷?不对…若成了敖潋女婿,定知北地辛秘…… 我知道了,你怕是与我从前的夫君一样,也做了哄骗小姑娘的勾当。” 淮河龙女的名字也没起错,敖雪,倒也有几分冰雪聪明。 她说着说着,竟然笑了起来。 饶是碧云心智坚定,也被说的十分羞耻,不得不出言辩解。 “这…我与她共同患难,乃是生死之交,此珠也是临别相赠……” 怎么就叫哄骗了,传授火真经,共布都天烈火阵,一起逃出生天,分明是友谊深厚。 碧云暗祭天遁镜,依旧没寻到声音源头。 “好了好了,莫再狡辩了……你拐了洞庭龙女,也算是我的晚辈…好心提醒你一句,快些离开,莫掺和封妖之事,免得生灵涂炭,沾染无穷业力……” 淮河龙女艰难止住笑意,说起了正事。 碧云眸中精光一闪而逝,连忙出言。 “我也是误打误撞才来到此地,不晓其中凶险,前辈既知辛秘,可否详细分说?” “你倒是会顺杆爬,难怪能哄了敖潋闺女,罢了,从你这得了故人消息,就当是报酬了。” 敖雪笑骂一声,才道出种种隐秘。 “这座雪峰,本是稳定大阵的一处关窍,却被人改造成了漏眼,日复一日削弱镇妖禁制。 不过,封妖大阵起源于三皇治世之时,经历仙神加持,甚是牢固。 若想破开,还需寻到法阵薄弱处,布一座反阵,再屠戮无数生灵,炼就阴邪之气,耗费数年光阴污浊锁链神光,才有望辟出一条生路。 上古大妖在阵中磋磨多年,道行损耗的厉害,真身无法遁走,那些散修便是现成的躯壳。 若是玄门正宗出身,倒也无妨,元神稳固,又有三昧真火,极难夺舍,野路子嘛,登时一命呜呼。” 敖雪似是憋闷久了,难得与人交谈,分明一大把年纪了,语气却似小姑娘般活泼。 碧云闻言,非但无有惧意,反倒来了精神。 “不知前辈,是否见过此物?” 碧云说着,从葫芦里取出一缕焕发七彩的氤氲雾气。 “你太高估我了,若非法阵松动,我甚至难以与日月珠生出感应,传音都是借助元气,连你面容都看不见,怎知你说的是什么物什?” 敖雪的声音渐渐含混,似乎是受了禁制影响。 碧云毫不气馁,收了元磁真气,再度出言。 “此物甚是独特,有七彩光华,似雾非雾,似炁非炁,更能吸引五金之属……” “这东西有甚稀奇?法阵里到处都是,似乎是用来固定锁——” 敖雪话没说完,便断了音讯。 “前辈、前辈?” 碧云呼唤两声,再无回复,心知封妖大阵起了作用,但先前交谈得到了不少重要信息,也没失望。 嗡。 日月珠收敛光华,蔫巴地落了下来。 碧云攥住珠子,又将太乙五烟罗祭起,裹住石洞,断绝内外元气连接。 “你那旧主天真烂漫,也不知是怎么被拐走的,她要成了洞庭主母,世上也就没有敖离了。 这样的人,究竟犯了什么事儿,才会被镇压在那法阵之下?” 宝珠无言,黯然失色。 “我入世至今,走的甚是坎坷,究其根本,皆因修为浅薄,好不容易有了集齐草药的机会,就算有凶险,也要到手了再走。 只是袁福通所图甚大,我假意入伙,兴许也会受牵连,必须想办法从中摘出去,那劳什子水陆法会,绝对不能参与。” 碧云思忖片刻,有了定计,收了烟罗、撤了禁制,祭起遁光,直朝窟底去了。 第四十八章 元磁真气,冰魄神光 呼。 大风呼啸,飞雪漫天。 碧云身剑合一,化作云烟,径往西南冰缝洞府掠去。 “本以为袁福通会阻拦,谁知竟痛快让我离去了…还反复询问我炼的丹药是否真能延寿…也不知存的什么心思。” 碧云心念微动,运转少阴剑诀,遁速又快了许多,达到剑气雷音之境。 如此一个多时辰,跨越近三万里,远远瞧见一片冷雾绝迹之地,连忙绕路,十息之后,便到了冰缝处。 若非目睹淮河龙女借元气传音,也难知晓,法阵竟然已有疏漏,大抵是飞剑、法宝鲸吞元炁,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要能寻见那处漏洞,再祭日月珠联络敖雪,便有望采集足够的元磁真气。 这也是为何要回冰缝洞府的原因——那漏洞在地下深处,唯有地行术能无声无息抵达。 碧云借万载寒髓之玄妙,收拢寒气,化云烟从孔洞而下,归入洞府。 不多时,张奎带着墨玉葫芦,施展地行术,径往那封妖大阵方向去了。 若用剑遁,的确较地行术快上许多,不过碧云一直对那片冷雾绝迹之地很是好奇,便入了葫芦,地行隐匿行藏,悄悄接近,再祭天遁镜探查境况。 大约一刻,到了那片地界的中心地带。 嗡。 天遁镜上篆字转动,焕发光彩,却见一座雪谷之内,布下重重禁制,结成阵势,依稀能瞧出几分玄门道法的影子。 这座法阵,上下炼冰成刃,锋利无匹,中间充斥风雷,威势无穷,远胜仅炼一次的都天烈火阵。 碧云看着阵中种种惊人异象,忆起幽玄散人言语,又想起初入北地时遭逢瘟神李平的场景,心中渐渐明悟。 “如此看来,不只是吕岳,参与炼瘟之事的陈庚、马元都受了责罚,才没来抓我。 至于李平,多半是小惩大诫,还能走动,便奉吕岳之命,四处找寻截教门人悬赏通缉。” 碧云修为尚浅,难以推算来龙去脉,却拼凑线索,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经过那片地界,张奎才钻出冻土,换碧云祭剑遁,不消两个时辰,到了玉窟地界,又换地行,沿着那条锁链,朝北海方向潜行。 这地行术也不愧是封神世界第一等的遁法,张奎炼精化气境界,也就略逊真仙遁速,两个半时辰,便越过万里冰川,到了封妖大阵之外。 天遁镜映照之下,锁链与大阵的连接处,不断往外流溢元气。 嗡。 碧云将日月珠祭起,交到张奎手中,那珠子接近旧主,果然兴奋起来,流溢阴阳光华。 “你竟入地百里,寻到此地了?” 敖雪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既惊讶又欣喜。 “这下好了,你我距离极近,传音也费不了多少功夫,那会儿没来得及问呢,你哄骗的那姑娘,生的好看吗,敖潋给她起的什么名字?” 她的声音通过元气传来,却被张奎听了个分明。 这个浓眉大眼的汉子恨不得封上耳朵,神色异常尴尬。 彼时还在黄沙洞天内,赤焰火山被瘟神门人围住,敖离、高兰英、张奎依托都天烈火阵御敌,曾经通传名姓。 “我是被一位精通地行之术的道友带来的…前辈,我来寻你,却是要采集先前说的那种能吸引五金的七彩元炁。 此物于我有大用,若是前辈有法子帮我弄出来千缕万缕,问什么我都愿意回答。” 碧云身在葫芦之内,听见对方跳脱的言语,很是无奈地传音。 “你太精明了,真怕那姑娘与我一般,被哄得连性命也不顾……罢了罢了,我帮你就是了。” 敖雪说完,声音断了一阵,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真将元磁真气,从法阵与锁链处的缝隙渡了出来。 只见真气焕发七彩,似彩虹一般,牢牢附在锁链上,往外蔓延。 “今日承蒙前辈恩情,大阵解封之后,定当回报。” 碧云借天遁镜看见外面境况,心中一喜,连忙传音言谢。 张奎后土神经初成,从脾脏引出一丝法力,化作戊土之气,凝成碗状,那些七彩真气刹那离了锁链,附在碗壁上。 “你还没说呢,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法阵内又传出熟悉女声。 “敖离。” 碧云看着日月珠,轻声言道。 “她是火行根底?莫非也与敖震一样,费尽千辛万苦炼坎离龙珠,再尝试修炼烛龙传承吗?” 敖雪的声音低沉了几分,似乎有些担忧。 “好叫前辈知晓,她早已炼就坎离龙珠,这个时候,大概已经在接受传承了。” 碧云说着,仰起头来,隔着葫芦,望向东海方向。 若非得敖离赠送日月珠,也难与敖雪攀上关系,加上黄沙洞天内的种种经历,确实欠了她不少人情。 不多时,张奎手中的碗已经被元磁真气填满了,虚浮元炁竟被压得实实在在,仿佛一块七彩宝石。 “好了,前辈收了法力吧,我们也要离去了。” 碧云见状,连忙传音。 “你与我那个死了的夫君太像了,总是用完就将人抛到一旁……去吧去吧,照顾好我那侄女,若有机会,替我向敖震问声好。” 敖雪语气埋怨,愤恨嗔道。 “好。” 碧云言罢,收了日月珠,又被张奎带着,施展地行术,钻出地面,才祭剑遁,再度往地缝洞府掠去。 嗖。 青烟飘渺,迅疾无声。 不消两个时辰,重返洞府。 “今日能采得元磁真气,你功不可没…这是我近日得的一部功诀,足以炼至真仙,你且拿去,给高兰英修炼…… 如今北地即将大乱,你二人跟我东躲西藏,也该安定下来了,且带此信去朝歌,求见闻太师。 若能留在他帐下听用便再好不过,若是不能,选一个关隘投军,有个官面身份,神仙之流也要顾虑三分。” 碧云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部功诀、一封信,交到魁梧汉子手上,接着径入石室,闭关去了。 “老伙计,你要比我先脱胎换骨了。” 碧云祭起青烟剑,又取出万载寒髓、元磁真气,运转太清仙法,喷出阴阳二气。 如此过了半月,方将奇寒、元磁两种气机炼入剑身。 嗖。 碧云运转少阴剑诀,飞剑兀得腾空,化作七色匹练,刹那消了颜色,分化亿万光华,无比璀璨。 第四十九章 飞剑脱胎,神光灭邪 这口青烟剑,本是用化形遗蜕,一片灵云炼就,与自身大道最是相契,几乎算是本命,拥有无限可能。 碧云觉醒宿慧以来,十五度春秋,青烟剑炼形质各四次,锋锐无匹,加之能够聚散化烟,更添神妙。 如今用元磁真气、万载寒髓重新祭炼,从前拥有的特性仍在,还添了奇寒、元磁、不惧损耗等重重特质。 蜀山炼剑之法,别出心裁,但初始材料大都低劣,炼就剑胎时,还有些脆弱,斗剑易损耗,却需用炼质法门温养,渐渐便能补足。 这青烟剑从前也是一样,纵是云烟炼就,依然会有损耗,只是过去都遇见的是太阿剑之流,才没损锋芒。 今番将其融入冰魄神光玄妙,便能与呼吸相通,分化亿万光华,又不似纯粹冰魄那般虚浮、易受佛光影响,斗剑千万次,也无有丝毫损耗。 只见那口崭新飞剑悬在空中,起初还能看见七色寒冰形体,刹那化作亿万光华,朝洞府四处激射,转瞬归来,又化云烟,颜色任意变幻,较从前更加透明几分。 “你既已脱胎换骨,添了种种神妙,再叫青烟剑也有些不合适了…终究是烟云做的剑胎,那便唤作…冰魄烟岚剑吧!” 碧云话音刚落,却见那透亮似琥珀,又有七彩流光的飞剑,迸发出无数剑气,欢喜地绕洞府转了几圈,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嗖。 碧云心念微动,又祭起养在手三阳经脉的金光烈火剑,赤虹兀地掠出,朝那口冰寒飞剑追逐。 如此一水一火,一阴一阳,一刚猛一轻灵,恰好与那太清阴阳剑诀呼应。 碧云依稀间似有领悟,却像是隔了一层纱,没能窥得内中真正境界。 “这次炼剑较预想的慢了不少,足足花费半月光阴,也不知外面成了什么模样,草药又寻到了多少……” 紫府道书中,炼剑法门众多,玄门、旁门皆有,也是博采众长,加上青云遗蜕通灵,才能在一口飞剑上汇集两种飞剑的特性,重新祭炼,慢也正常。 碧云祭起天遁镜,发出神光,映照方圆近三十里境况,风雪依旧,却多了些妖邪之气,远远看见天边乌泱泱一片,甚是诡异。 “看样子,封妖大阵又松动了些许……” 碧云将剩了大半的万载寒髓收入葫芦,又将洞府内的都天烈火阵旗与丙灵真精收走,金光烈火剑归窍,祭起冰魄烟岚剑,刹那身剑合一。 炼入元磁、奇寒,剑遁也与从前大有不同,过去祭青烟剑,只能幻化云烟,藏身云雾。 如今借冰魄烟岚剑飞遁,不单能生出云霞雾霭,甚至能凝聚雨雪冰霰,在北地,天然就有一层遮掩。 碧云绕开西北千里处的寒冰阵,径往璇玑玉窟掠去,时而化雾、时而化雪,无有定形,速度还奇快。 这般行了一刻,跨越近四千里冰川,天遁镜忽然轻振。 碧云将心念沉入镜中,却见远方妖气冲天,绵延数十里,铺天盖地掠来,地面山阳处,枯黄草坡上,却有几个牧民正在赶羊。 定睛看去,那黑压压一片,原来是无数只蝙蝠,磨牙吮血,发出尖细嘈杂响动,发现地上雪鸡、羚羊之类野物,便一窝蜂俯冲,刹那将其吸干,剩一副光秃秃骨架散落在地。 碧云见状,猜测炼剑期间,北地又生出祸乱。 彼时采得元磁真气,便命张奎夫妇离去,告知闻仲北地祸事,以地行术之神速,早就到了。 碧云一时也不知,是袁福通提前办了“水陆法会”,亦或者生出了别的变故。 不过,既见妖邪,冰魄烟岚剑又是新炼,未曾开锋见血,倒是能小试牛刀。 这近百万只蝙蝠,虽没生出灵智,却也炼出妖气,加之常食生灵血肉,浑身死气萦绕,没成仙的炼气士都得绕着走。 若有上乘火法,倒是能克制妖邪,可惜北地从开天辟地以来,始终被冰雪覆盖,纵是玄门真火,也要损五分威势。 碧云运转少阴剑诀,剑气在手三阴经脉肆意流转,达到剑气雷音之境,冰魄烟岚剑焕发神光,刹那数十里,生生挤入妖邪之间。 剑光兀得分化,散作亿万,冰魄神光本是七色,却被青烟幻化透明,凝就冷雾,化作飞雪,齐齐绽开,便将那铺天盖地蝙蝠系数斩灭,连齑粉都不剩。 这次剑光分化,溅散十余里,阴云都明亮了起来,气象甚是惊人,虽说碧云借天遁镜照出周遭境况,并无别的修行之人,也没敢停留,继续剑遁,往璇玑玉窟方向行去。 不多时,天遁镜再振,却非妖怪,而是几个熟人——阴九萝、千手童子,正在祭遁光追赶邓山。 “我炼剑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的袁福通笼络的炼气士也内斗起来了?” 碧云清晰看见,邓山臂膀、腰腹、脊背,都中了黑针,身上依稀还有毒瘴涌动。 至于追杀他的二人,身上也有几处较浅的剑伤,但并不严重。 噌。 宝剑出鞘,老叟忽然回身朝一道遁光刺去,剑术轻灵,正是越女剑。 这一剑时机、角度都把握的相当精准,邓山又是修习数十年剑术的行家,挑的又是不擅正面斗法的阴九萝,照理说该建功才是。 谁知那毒妇忽然运转法力,祭起一只纸鸟,那鸟儿忽然被妖气充斥,有了真身,头上生角,鸣叫声似婴孩啼哭,俯冲而下,瞬间将剑啄偏,千手童子趁机又发黑针,邓山伤势更重了。 碧云刹那祭剑,收敛光华,剑光近乎无形,轻飘飘将那怪鸟连同阴九萝、千手童子一道斩了。 唳—— 东边传来一声凄厉惨叫,声音与那纸鸟很是相似,但距离较远,天遁镜也照不出行藏。 碧云眼眸微凝,祭剑将邓山身形裹挟,往东边追去,力求除恶务尽,免得惹出麻烦。 剑遁迅疾,十息之后,便瞧见远处那只生角怪鸟的踪迹,就要将其斩灭,天地之间风雪、冷雾忽然停滞。 碧云怕暴露冰魄烟岚剑玄妙,无奈换成土遁,却被怪鸟拉开距离,便先用烟罗幻化形容,接着发出梅花幽煞,一道蓝色匹练疾驰,才将其冻住。 “这是什么法术?” 截教金鳌岛真仙袁角御风而来,饶有兴致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