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小姐,姑爷还想逃! 大魏朝,安和二十一年,蜀州。 春光明媚,万里无云。 定远侯萧府后院一处宅子里,隐隐传来清脆的数数声。 “……二十,二十一……” “五十二。” “……五十三,五十四……一百。” “姑爷,你抄写家规够一百遍了啊,只用了十五天。” 陈逸看着一脸敬佩的小蝶,知道她没发现数目不够,忍住笑提议:“要不你再数一次?” “嗯嗯,我最会数数了,大小姐都夸过我,还说以后让我帮着算账呢。” 那账目怕是很难算对。 陈逸心说一句,不过见她数得认真便没再捣乱,静静地站在一旁。 他身着一袭青衣长衫,样貌算不上多俊美,但不失儒雅清秀。 加之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洒脱率直,让他有种温和从容的气质。 反观小蝶则是一身短袄马面裙打扮,脑后两团发髻让她的鹅蛋脸很是可爱。 看了片刻。 许是怕被小蝶认真数数的模样逗笑,陈逸便走到窗边,看着不远处那盏红灯笼上的“喜”字。 十五天前。 他穿越到这里,成为萧家赘婿,还是一位逃婚没逃成的赘婿。 醒来的时候,他也不是在这景色宜人的春荷园里,而是身处萧府刑堂。 浑浑噩噩之间,只记得周围有很多人表情凶狠冷漠的盯着他。 耳边隐约传来些似是而非的声音。 有的说杖毙,有的说要将他送回江南府陈家,还有的提议浸猪笼。 浸猪笼这个就很过分,他只是逃婚,又没有和人偷情私奔。 直到他的夫人——后来和小蝶熟了才从她口中得知是他的夫人,萧家二小姐萧惊鸿说: “他既已成为我的夫君,一切便都由我做主。” 声音清澈干净,将周遭的嘈杂吵闹都压了下去。 接着他就被夫人罚抄千遍萧家家规,禁足百日。 一千遍啊说得轻巧,整篇家规一百个字,一千遍就是十万个字,用电脑码字都得十来天,何况在这儿只能用毛笔写字? 这倒罢了,总归有写完的那一天。 关键清醒之后,陈逸就从记忆得知,他乃是江南府有名的才子,不仅精通琴棋书画,擅长诗词,书法还得到过金陵学府居易先生的赞赏。 人设立得很高,以至于他这位普通牛马刚开始抄写家规就差点被小蝶发现换了人,最后不得不推给失忆暂时搪塞过去。 但陈逸清楚这只是缓兵之计。 小蝶性情单纯,萧府的其他人可不是傻子。 尤其是他的夫人——那位十五岁替父从戎,十八岁杀的蛮族丢盔弃甲的女将萧惊鸿。 若是被她看到那些狗爬一样的字,估摸着能立马将他军法处办了。 好在经过十多天的努力,他的书法进步不小—— 姓名:陈逸 书道:小成(5/100) 字体:魏青(熟练) 机缘:0 【每日情报·黄级下品:午时,定远侯大小姐萧婉儿清算侯府账目,发现负责采买的管家中饱私囊,遂将他逐出家门。可获微量机缘。】 陈逸扫了一眼虚幻屏幕,负手而立仰头看着天色,开始倒数: “十,九,八……” 小蝶似是听到了他的声音。 “四十三……十一,十,九,八……哎呀姑爷,你别捣乱呀,我都数错了。” [机缘+1。] [评:人未至,声未听,场面未见,机缘天降而不取,乃生性惫懒之徒。] 陈逸无视掉“惫懒”评价,一边熟练的把机缘点数加在书道上,一边转身看向噘嘴的小蝶,笑着说: “怪我,只想着该用饭了。” 听到“饭”字,小蝶眼睛一亮,清秀可人的脸上浮现一丝扭捏: “姑爷,中午府里大厨做了酥油饼,还炖了鱼……” “鱼肉好啊,”陈逸知道她又馋了,促狭的眨眨眼:“要不你去催催,一块吃?” “好嘞。” 仿佛是怕他反悔,小蝶丢下手里的云松纸就跑了出去,嘴上还不忘提醒门口的甲士: “看好姑爷,知道吗?” “是,小蝶姑娘。” 陈逸瞥见甲士粗壮手臂,叹着气坐回椅子上,身体往后一躺,眼睛看着厢房顶部的横梁。 书法大差不差了,但还差琴棋画和诗词。 诗词还好,他有唐宋元明清在,谁来都不怕。 其他的就一窍不通了,为免露馅,他得一一补齐才行。 盘算一阵,陈逸脑海里便浮现这具身体的记忆。 陈逸,字轻舟,安和一年生人,出生于江南府陈家,父亲乃是当代家主陈玄机。 虽说他只是陈家庶子,但自出生起日子还算过得去。 从小他就在家族学堂跟着先生学习,自幼饱读诗书,之后又触类旁通,精通琴棋书画。 十三岁,朝堂兵发广越府剿灭沿海匪患,他便写出《少年游·迎旌旗》。 十五岁,父亲奉命出使西域佛国,他又写出一篇《送别陈玄机于金陵》,引得江南府盛赞他“忠孝两全、诗才过人”。 但从那之后,他的境况就开始一落千丈。 先是母亲病故,接着二叔陈玄都出任北州布政使,甚少回来,家里大小事便都由大夫人崔钰把持。 着实让他过了两年苦日子。 不仅被圈进家中无法外出,还不能读书,连写字的纸笔都没有,以至于他错过了最重要的一次科考。 说他不恨,陈逸都不信。 但恨又有什么办法,陈玄机不在,陈玄都不在,母亲病故,家中无人帮他。 他只能咬着牙忍耐、等待。 结果父亲没等来,他却是先一步被崔钰安排入赘到了定远侯萧家。 事实上,从江南府来蜀州的路上,他曾不止一次动过轻生念头。 但为了将来有机会报仇弄死崔钰,他便选择接受安排入赘萧家。 “可惜,最终他还是被人害死了。” 陈逸知道大婚当天,前身是被人用某种奇诡手段操控逃婚的,并且在被萧家人找到前就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陈逸来到这里,整件事的走向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平静”。 或许陈家萧家会因此交恶,或许萧家会被人按上个“恶家”名声,连萧惊鸿都难以独善其身,估摸着一个“悍妇”跑不掉了。 想到这些,陈逸胸口不由得升起些憋屈:“也是个命苦的人。” 他稍稍坐正,拿起狼毫笔蘸了墨,写下: 《蜀州吟·入赘萧门》 乌山赤水凄凉地,二十一年弃置身。 怀旧空书萧侯赋,到蜀翻似自由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今日听我歌一曲,暂留杯酒长精神。 写完陈逸拿起云松纸吹干上面的墨迹,看了一遍后满意的点点头。 不愧是我,才情过人。 但小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陈逸身后,手上还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牛肉。 看看诗,又看看他。 看看诗,又看看他。 “姑爷……” “哎?”陈逸回头。 小蝶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待回过神来,慌不迭的又端着那盆牛肉跑了出去。 一边跑,她一边喊:“不好了,大小姐不好了,姑爷还想逃!!” 第2章 夫君,该洞房了 小试才华的代价是什么? 厢房外站岗的甲士从两名变成了四名。 屋内还有小蝶长相厮守,美其名曰:盯梢。 她是真懂“盯梢”的。 不过,陈逸没说半个“不”字,相反他还举双手表示欢迎。 毕竟一个人禁足是打入冷宫,两个人就是抱团取暖了。 若是还有四名甲士守着,那便说明萧家很看重他,是在保护他。 开玩笑,他连一个都打不过,哪用得着四个? 这时,小蝶翻翻被褥,抬抬桌脚,疑惑问道:“姑爷,你把那首反诗藏哪儿了?” 反诗? 不愧是你,精通贴脸盯梢术的小蝶姑娘。 这词儿搁清初康熙、乾隆年间能让人牢底坐穿等着秋后问斩,运道差点还能混个诛灭九族。 陈逸一边抄写萧氏家规,一边木着脸道:“小蝶啊,有没有可能姑爷我没写过那诗?” “不可能!” 小蝶单纯归单纯,但脑子很好用——记忆力十分出色。 三个呼吸间,她嘴巴开合七八十次,将那首《蜀州吟·入赘萧门》背得一字不差。 咬字清晰,声音干净透亮,相声名家听到都得给她磕一个,求着她拜师。 听完,陈逸倒打一耙:“你诗才不错,但比我还差点儿。” 小蝶急了,“哎呀姑爷,明明是你,不是我。” “你诗名都是入赘萧门,而且蜀州只有乌山赤水,巴山是哪儿?还有楚水?” 陈逸眼皮一翻,你重点抓得很准啊,小蝶姑娘。 见他不说话,小蝶打了胜仗似的双手叉腰,小脸绷紧,严肃的说:“姑爷,有我盯着,你别想跑。” “好好好,不逃……” 陈逸暂时没打算跑,尤其在得知有人想害他后。 即便要跑,也得等他有一定自保能力才会考虑。 而且这段时间以来,他发觉待在侯府也不错。 他一个文弱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轮不到他出苦力,额外还有吃有穿有人伺候,简直就是他这种当过几年牛马的梦想生活。 若是日后解除禁足,他能一直这样做个闲散赘婿,喝茶、钓鱼,悠闲度日,仔细想想没什么不好。 “姑爷,你是不是在想着逃呀?”小蝶见他搁那儿乐呵,警觉性拉满。 陈逸收回心思,将抄好的一篇家规放到一旁,头也不抬的说: “我在想晚上大厨还会不会做牛肉,中午那盆都被某只小猪吃了。” 小蝶脸上一呆,继而娇羞的低下头,扭捏道:“姑爷,我不是小猪……” 她最多就是胃口比较大。 可是这不能怪她呀,要怪就怪……姑爷。 没错,都怪姑爷! 谁让他总想着逃跑,害她从春荷园到相邻的佳兴苑找大小姐。 跑了几个来回呢。 体力都耗完了,自然吃得多些。 陈逸抄完一篇,接着拿过张云松纸,促狭道:“猪小蝶姑娘,你最好不是。” “哎呀姑爷,你别乱改我名字呀,好难听的……” 这些天相处下来,陈逸早就摸清了小蝶的吃货属性。 若不是因食利诱,估摸着他现在还像刚开始那样,被小蝶整天埋怨着。 说他逃婚害苦了二小姐和萧家,还害得老太爷病重,说大魏九州三府都传开了,还说连小儿都换了新童谣。 ——什么惊鸿女,逃婚郎,金玉良缘原是梦,萧府从此是笑谈之类的。 不知道谁这么有才。 闲扯几句之后。 陈逸见小蝶没了声音,便抬头看了看,不由一乐。 只见她两腿并拢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手肘抵着膝盖托着腮,已然进入睡眠状态。 眼睛半眯着,嘴角流着口水,脑袋瓜子时不时点两下,看着还怪可爱的。 “小蝶这丫头性格蛮好,没心没肺没坏心眼儿,这要是我夫人,以后日子一定很有趣。” 其实陈逸挺感激小蝶的。 如果不是小蝶这些天陪着说说话,他没那么快熟悉这个世界。 兴许还会觉得侯府里的人都不近人情。 实际上呢,多数人还不错。 这点儿从小蝶身上便能看出一二——若是家规森严或者主家之人严苛阴狠,必然不会让她有这般天真纯良的性情。 不过萧府人是不错,却早已不在巅峰,反而正一阶一阶的走下坡路。 萧老太爷年事已高,常年戍边征战让他身体伤病不断,否则也不会因他逃婚而昏倒。 老夫人年前过世。 而夫人萧惊鸿的父亲和几位叔伯,也因战事死得死残得残,连她母亲和几位婶婶都是如此。 跟杨门女将似的。 如今家里大小事务都由大小姐萧婉儿掌管,几个旁支帮衬着,像二老太爷家的嫡子嫡孙等等。 另外嫡系一支还有位小侯爷,名叫萧无戈,听说一直在府里学堂读书,想必也是位才学兼备的书生。 至于夫人萧惊鸿,小蝶少有提起,像是很怕她似的,每次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陈逸心说不会和前身了解的一样吧——江南府小道消息说萧惊鸿身高八尺,体壮如牛,眼如铜铃,毛发旺盛…… 应该不会,一定是好事者以讹传讹。 毕竟敢取“惊鸿”二字做名字,即便没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那么美,总得沾点儿边吧? 想着这些。 陈逸又抄完一遍家规,揉了揉酸胀的手腕,抿了口春茶便靠到椅子上休憩。 不一会儿也跟着打起瞌睡。 春困秋乏夏打盹,不外如是。 …… 恍恍惚惚间,陈逸听到有人叫他,声音软糯,带着江南水乡的柔弱劲儿。 他乐了,睁开眼睛。 便看到一位张飞似的粗犷女子站在床边,粗声粗气的说: “夫君,你醒了,咱们俩该洞房了,等着急了吧?” 陈逸笑容凝固,傻愣愣的看着她,喃喃道:“二弟,你认错了,我是你大哥刘备啊。” “什么刘备曹操,都不如今夜良宵,走你!” 然后陈逸就被她按在床上摇啊摇啊摇啊摇啊…… “姑爷,醒醒,该吃晚饭了。” 陈逸猛的惊醒,待看到小蝶后,他才后怕似的擦了擦脑门上的虚汗。 娘咧,还好是梦。 “姑爷,做噩梦了吗?”小蝶关切的问道。 见他点头,小蝶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只铃铛。 绕着他一边走,一边敲响。 叮铃叮铃里,小蝶念念有词:“妖邪退避,魂灵不散,妖邪退……” 陈逸觉得有趣,问道:“你哪儿学来的?” 这种活儿可不是一个丫鬟能随意整的。 “以前我见老夫人,就是这样给无戈少爷驱赶噩梦妖邪的。” 小蝶停下来,脸上重新挂上笑容,“姑爷,这很灵的,自那以后,无戈少爷就再也没做过噩梦。” “希望吧……” 陈逸想起刚刚的噩梦,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忍不住问:“小蝶,你老实回答我,夫人……就是二小姐漂亮吗?” 第3章 每日情报?今日吃瓜! 萧惊鸿大抵是好看的。 虽然小蝶仍旧讳莫如深,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原话是:“小蝶觉得二小姐很,很美……真的,真的很美。” 但陈逸已经从她的支支吾吾和眼睛乱瞟中,看出了她的诚实——夫人萧惊鸿乃是世间少有的绝色! 不过,可能也许她的美和常人认知里的美貌有一些些不同? 陈逸心说只要不是女版张飞,他愿意用一辈子的权势名利换——反正大魏朝的赘婿考不了功名,当不了大官,要权要名没什么卵用。 不如换点儿实际的。 再一个,陈逸也不想做官,争名夺利。 除了不喜欢劳心劳力、勾心斗角外,他更多的是不愿再给身上加担子。 上辈子当牛马,睁开眼就是工作、学习,这辈子他只想过得轻松些。 套用老陶的诗,叫做“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陈逸要的就是这份恬静和淡然。 不知不觉,一个月时间眨眼过去。 从初春到了中春。 春荷园里的花越发鲜艳,青草嫩绿。 尤其是那汪占地足有十亩大的池子,边上杨柳绿荫,亭阁小榭,看着很是喜人。 “坐在那儿钓鱼、喝茶,小风吹着,感觉一定不错。” 但陈逸只能趴在窗子上眼巴巴瞅着那个小亭子,颇有点儿铁窗泪的既视感。 如果能出门就好了。 可惜,夫人萧惊鸿非得让人“保护”他一百天。 陈逸侧了侧头看向房门口,正对上四名身长八尺、体格魁梧的甲士的目光,脸上顿时露出和善的笑容。 “今日阳光明媚,适合踏青哈。” 见他们仍是面无表情的看过来,陈逸自讨个没趣,便起身取下支摘窗的撑木,关掉窗户。 也不知道这些甲士吃什么长大的,一个个身高竟都在两米左右,还那么壮。 虽然陈逸不矮,也有七尺,约一米八,但和他们比较起来,完全符合他“文弱书生”的形象。 “姑爷,数完了。” 这时,小蝶抱着一摞云松纸走了过来。 陈逸随口问道:“多少了?” “总计八百了,”小蝶叹服道:“姑爷,你这一个月来写了足足六百篇呀,平均下来一天二十篇,两千个字呀。” 还差二百篇。 陈逸心说但凡换成钢笔或者铅笔,他一天写个一百篇都没问题。 奈何用毛笔,还得兼顾书法造诣,速度着实快不起来。 但这依旧不妨碍他自得:“姑爷我厉害吧?” 小蝶这次没有反驳,由衷的夸赞:“厉害。” “知道厉害还不赶紧拿给大小姐?”陈逸摸了摸肚子说道:“饿了,记得带午饭回来。” 那劳什子魏青字体,讲究笔画粗重、框架宽厚,有些类似前世书法家米芾的刷字帖,极为消耗体力。 “嗯嗯我这就去,听小琴姐说中午大厨做了烤鸭,冷了就不好吃了。” 小蝶风风火火的抱着云松纸冲出门,依旧不忘叮嘱甲士们,让他们看好陈逸。 这丫头。 陈逸笑着摇了摇头,便靠在躺椅上,眼眸闪烁。 虚幻屏幕浮现: 姓名:陈逸 书道:小成(35/100) 字体:魏青(熟练·满) 机缘:1 【每日情报·黄级上品:丑时乌山有雨,方家千金方丽春与情郎王博元私奔于此,被家人追上强拆姻缘。可获少少量机缘。】 [评:人未至,声未听,场面未见,机缘天降而不取,乃生性惫懒之徒。] 陈逸看完,暗道:“这每日情报的内容越发古怪了。” 这一个月来。 每日情报刷新出来的内容,小到萧府内有人拌嘴,大到蜀州地界恶霸强占良田,都让他感觉“每日情报”给的机缘有些古里古气的。 像今天的富家小姐和贫寒子弟私奔之事,场面大概会是—— 方家人不顾自家小姐的哭嚎,强行将她拉走。 而情郎王博元挣扎着想抓住心爱之人的手,却是被一棍子敲晕,倒在风雨中。 画面感十分具有冲击力,撕心裂肺又令人扼腕可惜。 真到那个时候,陈逸都在想他是该嗑瓜子看戏呢,还是感念两人情真意切出手相助。 “每日情报?我看是今日吃瓜比较恰当。” 若不是他现在被禁足不得外出,门外还有甲士守着,他高低得去看看这每日情报怎么个事儿。 这样想着,陈逸便将机缘加在书道上,心神放在“书法字体”一栏。 “八百篇家规,整整八万个字写下来,就将魏青字提升到熟练级圆满……还行。” 尽管书道小成,不能直接给他书法经验,或者让他拥有书写数十年文字的笔力。 但在他书写时,却可以提升他对书法的理解,从最简单的笔画、文字框架,到每一篇的结构、留白和立意,都有明确指引,大大增加他在书道上的成长速度。 别人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达到的书法造诣,他仅用了一个半月就达到了。 “可惜小成书道只能将书法造诣提升至熟练级圆满,若是再有突破,最低也是魏朝书法名家。” 陈逸心说一句,接着便找出一本书,翻看起来。 这些天他除了抄写家规,闲暇时间都在看书,多数是史书,少部分是话本或者游记杂文。 按照书上记载,自大魏推翻乾阳王朝至今已有二百五十年,如今的安和帝乃是大魏第十三位皇帝。 前五十年,魏朝连年征战开疆拓土。 之后便承平两百年,先后经历荣平盛世和惠景之治,万国来拜,将大魏声势推向顶峰。 不过世事都遵循盛极而衰的变化,近些年周边几个国家崛起,就和魏朝有了摩擦和战乱。 如二十五年前南蛮起兵北上,便是定远侯萧家率大军厮杀五年才将其杀退。 那一战之惨烈,可以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来形容,蜀州各重镇、县村几乎家家有白事。 自那之后,萧府才开始走下坡路。 虽然最近二十年没有类似大战,但蛮族各部落时不时会来打秋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名萧家人壮烈。 无怪连他夫人萧惊鸿这样的女子,也会选择披挂上阵。 “蛮夷之地,外邦邻国,来来回回当真被动。” “若是不将其屠戮灭族,怎会有盛平?” 陈逸一直相信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对待蛮族或者西边的佛国,唯有像霍去病对待北漠匈奴那样,杀到他们胆寒方才能够安享和平。 “呵,想远了想远了。” “我就一闲散赘婿,安稳度日就好。” 想着,陈逸放下书,望眼欲穿的看着门外。 小蝶啊,你再不回来,姑爷我真要饿死了。 …… 佳兴苑,寓意“家和万事兴”。 二十年前,萧老侯爷感家中人丁死的死残的残,便找来一位得道高人给题字改的名儿。 与陈逸所在的春荷园仅有一墙之隔,如今乃是萧家大小姐萧婉儿和小侯爷萧无戈所住的院落。 比起春荷园,佳兴苑面积小一些。 东西各一座三层的木楼,屋前有树,屋后有园,绿荫环伺,一眼望过去,称得上清净怡然。 此刻,稍远一些的西厢房内。 小蝶轻手轻脚的将云松纸放在桌上,低眉顺眼的说道:“小姐,姑爷今日抄写的家规都在这里了。” “嗯。”一帘之隔的书房内,传来问话:“小蝶,他近些天可还有想逃跑的迹象?” 声音舒缓清丽,如同江南水乡的细雨绵绵,但多少有些中气不足的柔弱。 小蝶摇头道:“没有了。近些时日,姑爷要么在抄写家规,要么看书,没再像之前写那样的诗了。” 想了想,她接着补充:“不过……不过小蝶能看出他应是憋得久了,时常看向那座池子。” 书房内传来些笑声。 “人之常情,换做是我,一直待在房中不出门,也会生出些烦闷。” 声音逐渐靠近。 便见帘子掀开,一位身形婉约的女子走了出来。 她长得极美,瓜子脸上,眉如远山眼若星光,如同跌落凡尘的仙子一般。 只是在这临夏时节,她身上仍旧披着厚厚地大髦。 不过从那冰肌玉肤不难看出一丝病容,略有疲惫,也略有一丝苍白。 正是萧家大小姐,萧婉儿。 “稍后你去给他传句话,就说抄完这一千篇家规后,便可在春荷园内活动。” 小蝶有些迟疑,“这……” “放心,我会写封信告知惊鸿,她不会怪罪的,”萧婉儿说着,拿起桌上的云松纸一一看过去,语气嗔怪: “从她成婚到现在也有一月半时间,总这样躲着不是办法。” 小蝶缩了缩脑袋,涉及二小姐的事,她可不敢乱开口。 “照我说得去告诉妹夫一声,只要他安稳待在府里,我萧家不会怠慢了他。” “哎,奴婢这就去。” 等小蝶离开后。 萧婉儿眼眸落在其中一篇家规上,柔弱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奇。 “他这书法造诣,着实不凡。” 以萧婉儿的见识,不难看出陈逸的笔力。 所谓“书”同“画”,看书法如同看一幅水墨画,要从字里行间的笔法、笔力,结构乃至留白去鉴赏。 可以说从陈逸抄的第一篇家规到现在的第八百篇,其字上已隐隐浮现一缕气魄——就如当初金陵学府居易先生评价那般: “陈轻舟的字颇有灵气,乃是年少得才的意气风发。” 虽然萧婉儿没看出“意气风发”,但却看到了随遇而安的洒脱和泰然处事,俨然一副大家风范。 “若不是亲眼所见,真难想象是出自陈逸之手。” 有如此书法,才学从那首《蜀州吟·入赘萧门》也可窥一二,倒是不难理解他当初为何选择逃婚…… 只是不知惊鸿知道后,会不会对他有所改观。 毕竟成婚当日夫君逃婚,换做任何女子都难原谅。 何况他是入赘萧家的赘婿,何况……还是惊鸿那般骄傲的人。 想了想,萧婉儿便坐在桌前,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几行娟娟小字: “惊鸿亲启,见字如面: 你巡视蜀州三镇已有月余,家中一切安好。 祖父病情好转,近来几位老友到访,让他老人家心情舒畅许多…… 另妹夫已有悔改之意,望知悉——萧婉儿。” 第4章 凌空飞渡萧惊鸿 五天后。 陈逸趴在窗口,眼睛盯着春荷园的西门——通往佳兴苑的长廊尽头。 自从小蝶给他带来萧家大小姐的“好消息”后,他不可谓不兴奋,仅用了五天时间就抄完了剩下的两百篇家规。 不,不能用“抄”这个字,应该是“背”。 全篇共一百个字,他闭着眼睛都能倒背如流。 “一忠君报国,马革裹尸,二族中男丁年满六岁须入演武场……” 武侯世家的家规多有严厉,不是忠君就是习武,亦或者光耀门楣。 不明觉厉的样子。 乱七八糟,胡想一通。 陈逸仍旧静不下心来。 要知道他已经足不出户五十天了,蹲班房都得天天给个放风时间,而他是真的连门都没出去过一步。 连门口的甲士都看出他的急不可耐,脸上露出些笑容。 这些天以来,四名甲士对陈逸已有了解,对他逃婚之事多少有几分同情。 仔细想想——一位出身名门,饱读诗书,且有望通过科举的读书人,却被家族安排入赘,搁谁身上都会想不开。 “几位大哥,”陈逸注意到他们的眼神,没话找话:“若是我能走出这厢房,你们是不是就不用守在这儿了?” 四名甲士对望一眼,其中一位左臂上有着编织绳的甲士瓮声瓮气的说: “是,不过我们会守在园子外。” “……” 陈逸心说也行吧。 从三层的木楼跨越至十几亩的园子,他这也算是走出了一大步。 或许是因为陈逸即将解禁,或许是几名甲士对他的看法有所改观。 总之在等待小蝶回来的间隙,几人熟络许多。 陈逸因此问了一个他最想问的问题:“武道修行当真可以凌空飞渡吗?” 他早就从记忆中得知大魏朝武道盛行,且修为高深的人都拥有难以想象的伟力。 如江南府断刀门门主印天邝,曾到访陈家,期间露了一手断门刀——仅用一刀便劈开一座小山。 还有传闻中“一剑拦江”的剑鬼,以一己之力破甲三千杀得前来围剿他的虎贲军尸横遍野。 但陈逸只知前者,却没见过后者,因而这段时间偶尔也会幻想成为一名武道强者——隐世的那种。 若是能将机缘用在习武上,他便能靠着道境加持快速提升武道修为。 那位左臂有着编织绳的甲士,名叫王力行,闻言回道:“自然可以,二小姐就可以。” 陈逸一愣,“二小姐……夫人?她武道修为这么高?” 王力行点了点头,神情有几分向往:“二小姐武道天资奇高,年仅二十便已是四品境修士,可凌空飞渡数十里,日行两千里。” 陈逸暗自咋舌,萧惊鸿这么厉害的吗? 得,看来在没有足够实力前,他还是老实低调些吧。 没过多久。 小蝶总算穿过青瓦白墙的拱门,出现在长廊尽头,一眼便看到了探头探脑的陈逸,嬉笑着小跑几步过来。 “姑爷,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您先听哪个?” “哪个都行,”陈逸翻翻眼皮,激动的心绪消散一些,“对姑爷我来说,任何消息都是好消息。” 小蝶嘟囔着没趣,旋即先对几名甲士传达道:“大小姐说,你们以后守在园子外面即可。” “是,小蝶姑娘。” 几名甲士早有预料。 王力行在朝陈逸躬身一礼后,便带着其他甲士鱼贯走出园子。 眼见他们消失。 陈逸压根没等小蝶的好消息、坏消息,单手撑在窗沿直接跳了出来,然后嗷呼一声就朝不远处的亭子冲了过去。 小蝶连忙上,“姑爷,姑爷,您跑慢点儿。” 她倒不担心陈逸逃跑,毕竟青天白日的,园子外还有甲士守着,不像大婚当日陈逸是在从客栈前来侯府的路上趁乱逃走的。 陈逸则充耳不闻,一路跑到亭阁里,对着碧波荡漾的池水张开双手深吸一口气,顿时身心舒畅。 小蝶气喘吁吁的跑来,“姑爷,我都还没说完话呢。” 陈逸头也不回,仍旧昂着脑袋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见他不搭话,小蝶自顾自的说道:“大小姐说,暂时委屈您待在春荷园里,她已经给二小姐写信说明,等二小姐回信后,应会解除姑爷的禁足。” 陈逸长吐出一口气,整个人豁然开朗,“好消息呢?” 小蝶一愣,“这就是好消息呀。” “那更好的消息是?” “没有更好的了。”小蝶鼓了鼓腮帮子,嘟着嘴气鼓鼓的看着他,“姑爷,只剩下一个坏消息了。” 陈逸回过头看着她,“说说看。” “坏消息是大小姐说……不对,应该是老太爷交代的,说姑爷既已入赘萧家,便要按照府里的规矩来。” “什么规矩?”陈逸挑了挑眉,心说还真有坏消息啊。 “姑爷您忘了,家规上有写着‘府里男丁年满六岁便要到演武场修习武道’。”小蝶掩嘴笑道:“您也要练。” 陈逸一愣,“你确定?” 这消息于他来说,不好也不坏。 只是先前他推测萧家应不会教他武道修行,毕竟他一个逃过婚的赘婿,有吃有穿有用度,萧家人对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再让他修习武道……这是把他当成自家人对待了? 思索片刻。 陈逸心下一动:“难道是存了抓壮丁的心思?不会是想让我入伍打仗吧?” 以他这段时间对萧家的了解,清楚府内的确男丁短缺。 倒是很有这个可能…… 小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绷着笑脸道: “不过大小姐让姑爷您不用担心,若是不想学,装装样子走个过场便可,而且因为您还不能离开春荷园,应会安排师傅前来。” 陈逸挑了挑眉,没好气的说:“小蝶啊,以后记得话要一次性讲完。” 如果是这样那他便不用太担心,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仍然要表现出“不擅武道”,免得以后被拉去当壮丁。 小蝶吐了吐小舌头,“谁让您只顾着跑来这里。” 闻言,陈逸却是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瞅了瞅她,“你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有吗?”小蝶低头看了看自己。 “称呼不同了,这将近两个月时间,你可是从没对我使用‘尊称’,怎么这是,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陈逸调侃道。 小蝶脸上一红,轻声说:“大,大小姐让我以后跟着姑爷您……” “哦~原来如此~”陈逸拉着长音,“你是在担心以后被我穿小鞋啊。” “哪,哪有……” “脸红了嘿。” 小蝶作势想打他,但想到以后是他的专职丫鬟,便收敛下来,低着头不讲话。 陈逸见状,没再开玩笑,认真的说了几句暖心话。 小蝶再次露出笑容,偷偷瞧着他的背影。 先前因为姑爷逃婚,萧家上下所有人都对他没有好感,她也不例外。 直到今天,她方才发觉——其实姑爷人非常好,和大小姐、二小姐、老太爷一样平易近人。 不。 小蝶仔细回想片刻,才发觉从接触陈逸到现在,他从未拿自己当下人看待。 虽然有时候也会让自己做些事情,比如磨墨、送来吃的等等,但他说的时候语气从未让她有高人一等的感觉,反而很平和。 以至于让她能够完全放松下来。 想着,小蝶低声问:“姑爷饿了吧?我去端些吃的。” “去吧去吧。” 陈逸头也不回的摆摆手,仍旧饶有兴趣的看着池子里活蹦乱跳的鱼,盘算着什么时候弄来根鱼竿给它们一锅端了。 他可是号称“从不空军”的资深钓鱼佬,不甩上几竿子怎么行? 第5章 武道·体 用完午饭。 陈逸搬来躺椅,让小蝶准备了茶具,坐在小亭子里一边喝茶,一边吹着自由的风。 临夏之际的阳光并不刺眼,清风徐徐吹拂,让他倍感舒适惬意。 “有山有水有花有草,美景之外还有茶,这样才是生活啊。” 想着,陈逸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那洒脱阳光的侧脸,连一旁的小蝶都不免多看了两眼。 在她眼中,姑爷的样貌是极为出色的——一袭纯白儒生长衫,黑色长发束拢及腰,额前两缕发梢,将那张有着精致五官的脸庞衬得儒雅温和。 总之很特别很特别,跟她以前见过的才子学士都不太一样。 或许这就是大小姐说的“饱学之士”。 “姑爷,方才大小姐说今日下午,教授您修行武道的师傅便会前来。” 陈逸头也不回的道:“这么急?” 此刻他正盯着池边的一片紫竹,心里琢磨着拿它们做一根鱼竿,方才有几条不长眼的金鱼跳跃时,甩了他很多水,不钓上来难消他的心头痒。 小蝶想到萧婉儿所说,低着脑袋说:“姑爷,这个都,都怪小蝶……” 陈逸转过头看向她,笑着问:“怪你什么?” “前些时日,大小姐问过我关于姑爷的近况,我都,都说了。” “这样啊,”陈逸收回目光,继续看着那片竹林,微笑道:“说就说了,没事儿。” 如今他身在萧府内,一言一行都会被传到府内几位掌权者那里。 即便小蝶不说,也会有其他人告诉他们。 “可大小姐说,老太爷就是听说姑爷做得那首诗后,才会安排您修习武道的。” 原本小蝶没觉得有错,她只是受命大小姐看紧姑爷。 但在得知她成为陈逸的专职丫鬟后,心中便没来由的生出几分自责。 若不是因为她,姑爷这会儿应可以休息了。 “不碍事。” “姑爷,您不生气?”小蝶略抬起脑袋,眼眸透过额前碎发,看着他的侧脸。 陈逸无所谓的说:“就当锻炼身体了。” “别想这些了,趁着人还没来,你帮我找些工具来。” “姑爷想找什么?”小蝶松了口气,小脸浮现笑容。 “小刀,线绳和铁钉。” “这……” 看着陈逸神秘兮兮的样子,小蝶一脑门疑惑,最终还是给他找来了。 很快,她便知道陈逸的打算。 “鱼竿?” “没错。” 陈逸看着手上这根用“简略”都不足以形容的钓竿,“小蝶啊,别看它样貌不显,但你信不信姑爷我能用它把池子里的鱼都清光?” 条件有限,他只能就地取材。 鱼竿用的是池边的细竹,鱼线用的毛线,还特意卷成线团,鱼钩则是找了颗细铁钉折弯打磨。 用了不到半个时辰,这根简陋版的钓竿就新鲜出炉了。 “姑爷,那些鱼都是二小姐特意找人从广越府找来的,据说品种很名贵。”小蝶低声提醒道。 陈逸宝贝似的摸着鱼竿,“放心放心,我只钓,没打算吃它们。” 对钓鱼佬来说,享受地是把鱼钓上来的成就感,以及拿着它们游街逛市时看到别人惊艳的目光。 那种巨大的满足感,旁人根本体会不到。 不吃?小蝶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心下疑惑:不吃鱼,钓鱼做什么? 显然她就是陈逸心中所想的“旁人”,很难理解钓鱼佬的快乐。 然而还没等陈逸甩一竿试试鱼的深浅,园子外便传来一阵咕噜咕噜像是车轮滚动的声音。 他循声看去。 只见身高马大的王力行正小心的推着位端坐轮椅的中年人过来。 其人样貌周正,粗眉大眼,透着军伍之人的果敢坚韧劲儿。 只是或许因为他身残缘故,眉宇间有着化不开的愁苦。 小蝶瞧了一眼,连忙低声提醒:“姑爷,是小姐的二叔萧悬槊。” 说完,她便站到亭子边上恭敬行礼。 陈逸微微点头,将鱼竿交给小蝶,没等两人过来,便迎上前微微躬身道:“陈逸见过二叔。” 他曾听小蝶说起过萧悬槊,据说是前些年巡视军镇时遭遇蛮族埋伏,数百亲卫拼力厮杀才让他逃出来。 不过萧悬槊也因此受了重伤,自那之后,他便只能坐在轮椅上。 萧悬槊微微抬头,看到小蝶手里的鱼竿,眼神闪过一丝锐利,淡淡的说道: “依照老爷子的吩咐,由我传你武道。” “但有言在先,你只是我萧家赘婿,因而你所练所学仅为武道基础。” “日后若你学有所成,或是于我萧家有功,自会有人传你更高深的功法。” 没等陈逸开口,萧悬槊语气加重几分道: “我不管你先前在陈家如何,逃婚之事我也可以既往不咎,但今后若再做出令我萧家声誉受损的事,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陈逸平静的点点头:“但凭二叔安排。” 他能听出萧悬槊的不满,也清楚他就是先前在刑堂提议将他逐出家门的人,但…… 也就那样吧。 他现在丰衣足食,在侯府做个安稳赘婿挺好。 而小蝶早在萧悬槊说完前,就已经悄悄退出春荷园,守在通往佳兴苑的长廊外面。 萧家对待下人不错,但涉及武道功法等,等闲的丫鬟家丁都是没资格旁观的。 没过多久。 三人在池边找了块宽敞空地。 萧悬槊瞥了陈逸一眼,便朝王力行吩咐道:“桩功,大枪。” 王力行朗声应是,站到陈逸面前,正色道:“天下武学同宗同源,皆从打磨身体开始,熬练筋骨皮……” 一边说,他一边缓慢演练。 起手式他便身形站得笔直,如同一竿立起来的长枪,接着双手平推向前,深吸一口气胸口像是塞了块石头,猛地胀大两圈。 几个来回,王立行吐出那口气,道: “大枪桩功,需配合特定的吐纳呼吸,便可逐步熬练身体,增强体魄。” “待练透筋骨皮,体内生出气机便可进行下一步,以丹田气合炼五脏、经络,直至打通四条正经,便可达武道九品境圆满……” 别看王力行大老粗似的,但教导得时候一丝不苟。 演练几遍后,他便让陈逸站这大枪桩功。 都不用演戏。 陈逸就知道自己的表现很差,身形松松垮垮,没有劲力不说,连动作都不标准。 王力行似是早有预料,蒲扇大的手掌连拍数下,一一打在他的错漏处。 “腰,绷紧。” “挺胸收腹。” “左腿前跨半步……保持这个姿势,吸气,吐气……” 陈逸忍着身上的疼痛,以及四肢经络的酸胀,跟着王力行的节奏吸气吐气。 顿时他便感觉一股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热力,直让他的身体燥热起来,连体内的血液都好似沸腾般,鼓动心脏噗通噗通快速跳动着。 [修习大枪桩功(玄阶)成功,等级:初窥门径] [武道·体:未入门0/1(可加点)] 第6章 初窥门径 陈逸扫了一眼虚幻面板,便没再分神,专心跟着王力行修习大枪桩功。 他的每一次呼气吸气,都能感觉到四肢百骸涌出一缕缕的热力,好似锤打般落在他的皮肉、骨骼上。 仅有一丝热力残留在筋络,若是不仔细体会,根本无法觉察。 一旁的王力行紧紧盯着陈逸,待看到他额头冒汗,身体微微抖动,心下松了口气。 成了。 事实上,除去方才所说的武道基础和大枪桩功的内容,还有几句话他并没有说。 其一武道并不是人人都能修习的。 哪怕是最简单的桩功,若是身体资质太差或者是一些特殊体质,同样无法修炼。 好在此刻陈逸的表现很符合“大枪桩功”修炼特征。 其二便是年龄越大的人修行武道的成就越低。 像陈逸到了二十岁才开始修炼,即便每日勤耕不辍,以后能突破至八品境已是极限。 “以后每日寅时过半,你就叫醒他,带他站桩。” 这时,萧悬槊同样看出陈逸的桩功已经有了章法,交代一句,他便推着轮椅离开春荷园。 于他而言,前来教陈逸习练大枪桩功只是顺带,主要还是看看这陈逸的表现。 如今来看——朽木不可雕,绣花枕头一个,浪费时间! “是,二爷。” 王力行恭送他离开,便转头继续关注陈逸。 直到一个时辰后,王力行才开口道:“可以了,姑爷,今日就先练到这里。” 闻言,陈逸呼吸一乱,身体便从那种热气翻滚的状态退了出来,顿时感觉身上酸软疼麻,仿佛被掏空一般,让他脚下一软。 王力行见状,一步上前拎着他的后衣襟将他扶正,解释道: “姑爷,修炼大枪桩功极为消耗体力,以后让小蝶姑娘给你多准备些肉食,以免耗尽身体亏损精血。” 陈逸站得摇摇晃晃,疲惫的抬了抬手,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消耗确实大,跟一夜导了五六十次似的,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王力行黝黑的脸上露出笑容,说道: “大枪桩功乃萧家武道密传功法,品级甚高,比起江湖上那些高门大派的功法效果来,也丝毫不差。” “因而修炼之时,消耗大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陈逸点着脑袋,只想坐下来休息片刻,然后大吃一顿好好填补填补五脏庙。 王力行知道他的疲惫,没再过多打扰,临走前叮嘱道: “方才姑爷该是听到了二爷所说,以后每日寅时过半,我便来叫姑爷修习桩功。” 凌晨四点? “行,行……” 陈逸连反驳的力气都没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这些时日,虽然他作息也算规律,但也要睡到卯时才会起来。 这一下子提前两个时辰,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想来应该不太美好。 待王力行离开后,守在春荷园西门外的小蝶方才小步跑了过来,手上还端着几盘糕点。 “姑,姑爷,大小姐让我拿给你的。” 陈逸顾不得多说,坐到亭阁里,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直到几块糕点全部进了肚子,他又喝了些水,身体上的疲惫感才缓解一些。 “小蝶,再去拿些吃的来,这么点儿不够。对了,肉,刚刚王大哥说要吃肉才行。” “好,我这就去,姑爷稍等。” 小蝶见他恢复过来,脸上的担忧消散些,应是之后便小跑着去往后院厨房。 又坐了片刻,陈逸长出一口气,“这桩功后劲儿真够大的。” 不过待恢复一些之后,他便察觉到修炼桩功的好处。 最明显的便是身体有了些劲力。 并非那种肌肉力气,而是在握拳的时候,能够感觉到呼吸顿挫之间,隐约有一丝气劲在体内流动。 “这就是武道吗?” 陈逸默默体会一番,道了声神奇,便唤出面板: 姓名:陈逸 修为:肉体凡胎 武道·体:未入门(0/1) 功法:大枪桩功(初窥门径) 机缘:1 看完之后,陈逸便直接将机缘点加在“武道·体”上。 顿时,他的脑海里便多出一些玄奥莫名的东西。 和当初他加点书道一样,这些内容并不是直接让他融会贯通,而是需要他在修炼过程中,身体力行的领悟体会,直至全部吸纳为止。 陈逸没急着回想,继续看着面板:“多了个‘修为’,肉体凡胎嗯……” 倒也贴切。 他一个文弱书生,能称得上凡胎不错了。 接着陈逸目光下移,看了看今日刷新出来的情报: 【每日情报·玄级下品:子时之前,佳兴苑内。萧家小侯爷萧无戈和世子张恒大打出手,势必分出高下。可获少量机缘。】 佳兴苑? 陈逸一愣,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长廊。 这么近……要不试一试? 等了这么久,他才等到这一个距离如此近的机缘。 心思涌动间,陈逸摸着下巴思索着可行性。 佳兴苑那里是有萧家大小姐闺房所在,那些甲士应不太可能进得去。 而且子时之前,正是人困马疲的时候。 若是他运气足够好,兴许不用离开春荷园就能趴在墙头上看那俩人比斗。 “可以一试!” 有了决定之后,陈逸放松下来。 趁着小蝶没回,他便开始回想脑海里的武道玄妙。 “武道涵盖极广,有肉体、拳脚擒拿、身法步法、武器技击等,每一项都可单独修炼至入道。” “就拿桩功而言,便是修为突破,仍旧可以继续修习打磨肉身的功法。” “所以修为仅是武道境界,便是相同的境界也有劲力、气、肉身高低差别。” 陈逸结合方才一个时辰的大枪桩功修炼体会,汲取一些“武道·体”的玄奥,心中有所明悟。 “任重道远啊。” “若是没有额外的机缘,单靠每日的‘惫懒’,别说武道修行提升,连书道进境都要很久。” 这更让陈逸下定决心,今夜就想办法溜到佳兴苑去。 “小侯爷萧无戈和世子张恒?” 倒是听小蝶提过一嘴萧无戈,说他一直在侯府学习武道和经文典籍。 也不知道他的武道进境如何。 不过连夫人萧惊鸿都有四品境修为,想来这位小侯爷也不差。 第7章 好一个大打出手 入夜,微凉。 亥时刚过,萧府内二更锣鼓响,各院灯火渐熄。 只有亲卫轮值巡守。 但他们也是步履缓慢,尽量不发出声响,以免吵到主家人歇息。 春荷园外。 两盏红灯笼挂在门廊下,正面喜字,背面萧字,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内里烛火影影绰绰。 “行哥,今日二姑爷可站完一次桩?” “嗯。”王力行刻意压低声音,道:“一次大枪桩功能站一个时辰,天资是有的,可惜习武晚了。” 旁边三名甲士面露讶然,对视一眼。 “的确可惜,若他能早早修习武道,现在应算是能文能武,倒也配得上二小姐。” “葛老三,慎言!” 王力行瞪了开口之人一眼,“小姐婚事也是你能随意议论的?” 名叫葛老三的人,连忙告饶道:“行哥别动气,我就是气不过他那日逃婚。” “行哥见谅,老三这人嘴上不把门。” 听到另外两名甲士劝说,王力行摇了摇头:“逃婚之事以后别说了,二小姐既已有决断,我等听命便是。” “是是……” 沉默片刻,葛老三没忍住再次开口: “不过姑爷也是位可怜人。” “是啊,他为人率性洒脱不说,还有才学,却被陈家那般对待。” “当日他被带到刑堂后,陈家之人竟直接走了,连丫鬟、仆人都没留下,可见他在陈家过得如何。” “好在二小姐保下了他,不然依着二老爷的意思,将他革出家门都是轻的,说不定还会挨上一顿毒打……” 正当王力行等人轻声闲聊时,寂静无声的春荷园内,一丝吱呀门响。 陈逸蹑手蹑脚的走出厢房,四下打量一眼,便悄悄地朝西边院墙走去。 此刻他身上穿戴整齐,并没有整一身夜行衣或者蒙个面啥的,为得就是在被人发现后,找个“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之类的理由。 至于他为何出现在佳兴苑内……听到有人打架,好奇之下过去看个热闹,很正常吧? 不过想是这么想,但陈逸仍尽力不发出一丝声响。 毕竟人在屋檐下,即便他有正当理由,也难逃责罚。 陈逸沿着长廊来到佳兴苑入口,见房门紧锁,倒也没有出乎预料。 他左右看了看,瞧见墙边低矮处有块石墩,当即踩在上面探头探脑的看向佳兴苑内。 只见偌大庭院里,乌漆嘛黑看不真切,唯有两座木楼外的灯笼照着昏黄光亮。 见佳兴苑内悄无声息,陈逸又看了眼“每日情报”,确定时间地点后,便直接翻身跳进院子里。 “呼。” 陈逸轻轻吐出一口气,这大枪桩功的确有效,仅是一次站桩,就让他感觉身体松快许多。 看来以后演戏归演戏,武道修炼不能落下。 “富贵险中求,先看看那机缘什么个说法。” 陈逸找了个阴影角落蹲下,耐心等待着萧家小侯爷和没听过名字的世子登场。 也不知道那萧无戈和张恒比斗场面会是什么样,估摸着跟印天邝差不离吧? 没让陈逸等太久,约莫一炷香时间,他便听到两道细微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世子哥哥,你太过分了,按照辈分,你也该称呼他为姐夫。” “我才不要,他就是逃婚郎,我没说错。” 陈逸听到近处那座木楼后面花园内的声音,咋还和他扯上关系了? 顾不得多想,他悄悄摸过去。 一路踩着阴影地,径直来到花园内,想看看里面两人的状况。 不过因为角度问题,他只看见两道被灯光照射拉长的影子,那两人的声音却是更加清晰: “你,你……讨打不成?” “打?萧无戈,你可打不过我,真动起手来,我怕把你打哭。”其中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得意的说: “不如你跟着我一起喊,逃婚郎,逃婚郎哈哈……” “你你还说!” 另外一道气愤地喊了一嗓子,接着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打斗声。 “敢动手?真以为在侯府,我不敢揍你?” “你,你住嘴……” 陈逸看着两道影子纠缠在一起,脸上闪过一丝古怪。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高人所为,打得毫无章法。 趁着那两人打斗间隙,他便悄悄换了个位置,刚好能看到那两位武道…… “武道孩童?” 只见两名身高不到他腰间,约莫四五岁大的孩童,正互相掐着脖子扭打在一起。 一会儿他在上面,一会儿他在上面,在地上滚来滚去。 期间还夹杂几句嘟嘟囔囔,大致就是让你说,让你说,还敢不敢了,你敢打脸之类的话。 陈逸愣愣地看着他们,脑海中幻想的“武道高人”形象轰然崩塌。 “这就是所谓的大打出手、分出高下?” 这“每日情报”要不是“今日吃瓜”,他名字倒过来。 这里的吵闹很快便惊动了佳兴苑的其他人,两名丫鬟慌乱赶来。 “小侯爷,世子殿下,你们快别打了。” 但那俩顽劣孩子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丫鬟们不敢上前,其中一位便又跑出去。 陈逸的期待感碎了一地,也想离开,却见面板毫无动静便知道“机缘”没到手,只得继续蹲在角落里看着。 便在这时,就听门内传来一道声音: “无戈,恒儿,你们两个快住手!” 嗓音轻柔舒缓,如同江南府女子那般软糯。 陈逸脑海里冒出一个名字,萧婉儿? 很快便见一位身披大髦,肤色晶莹雪白、气质不凡的女子快步走来,上前制止住扭打在一起的小侯爷和小世子。 “说,为何打架?” 萧无戈站在一旁耷拉着脑袋。 而另外一位鼻青脸肿的小世子张恒却瞪着他道:“姐,是无戈先动手打我的,他还说要打死我。” 萧婉儿背对着陈逸,看向萧无戈:“是这样吗?” “大姐,我……” “是与不是?” “是……” 闻言,萧婉儿当即朝丫鬟招手:“先带恒儿回房间,侍奉他歇息。” 张恒小脸上顿时露出笑容,看了眼萧无戈跟着丫鬟离开花园。 那得意劲儿,连陈逸都有些看不下去,心说这娃废了。 所谓“三岁看老”,小时候都这么多坏心眼儿,长大了也不是啥好货。 [见证小侯爷萧无戈与世子张恒结怨伊始,并从打斗之中领悟其拳脚奥妙。奖励:玄阶拳法——崩岳,机缘+12。] [评:人至,声闻,场面见,但偷感过强,乃生性猥琐之徒。] 这时,随着两行虚幻大字飘过,陈逸没在意脑海里多出的一段拳法记忆,只盯着评价末尾。 之前“惫懒”就不说了,这次竟是“猥琐”。 他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跑过来看了场小孩过家家,即便不是英武不凡,也不能算“猥琐”吧? 欺人太甚! 好不容易平复心绪,陈逸刚要起身,顿觉脖颈间一寒。 接着耳边传来一道冷声: “别动。” 第8章 瑶阶玉树,如卿样,人间少 千小心,万小心,最终还是被人发现了。 陈逸顿时举起双手,生怕那抹冒着寒光的剑刃给他划拉一下子。 “别动手。” 萧婉儿听到声音看过来,似是认出了陈逸的身份,走近几步道: “画棠,把剑收了,这是惊鸿的夫君。” “是,大小姐。” 名为画棠的女子收起长剑,却仍旧站在陈逸身后,像是在等着他动手,好给他攮个对穿。 陈逸心里一松,直直看向萧婉儿,眼睛一亮。 先前因为花园内影影绰绰,他只是惊鸿一瞥,如今看清萧婉儿容颜后,心中顿时升起一丝悸动。 想他前世也算见多识广,但那些女人站在萧婉儿跟前,就只剩下“庸脂俗粉”。 该怎么形容她的美呢? 那张冰肌玉白的瓜子脸上如披星月,哪怕是在这昏暗的花园里,仍旧能清晰地看出她的美。 想着,陈逸脑海里浮现一句诗——瑶阶玉树,如卿样,人间少。 萧婉儿见他神色呆愣,以为被吓到了,温声问道:“没惊着你吧?” 陈逸收回目光,摇头:“没。” 萧婉儿虽好奇他为何出现在佳兴苑,但扫视一圈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迟疑道:“那,先到房里喝杯茶水。” “好。” 陈逸没有拒绝,事已至此,他倒也干脆。 不消片刻。 陈逸便被请到木楼的会客间里。 他坐在太师椅上,面上佯装平静地打量着周围,实则心里多少有些嘀咕。 这些日子从小蝶那里听到最多的便是“萧婉儿”,知道她是侯府大管家。 不仅管着各房各院吃喝用度,还管着萧家在外的铺子、良田等,可谓是除了老太爷萧远之外权力最大的人。 某些方面,便连萧惊鸿这位阶梯定远侯位置从军的将领都没萧婉儿话语权重。 这次偷跑出来被她逮到,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总不能刚被放出厢房,就要回去吧? 就在陈逸打量时,萧婉儿在那名腰挂长剑的女子护卫下走了过来。 萧无戈仍旧耷拉着脑袋跟在她身后。 “妹夫见谅,画棠是我的贴身侍卫,方才因为不知你的身份才会那样,还望你别怪罪她。” 闻言陈逸暗自挑了挑眉,这语气听上去像是不打算追究他偷跑出春荷园? “自然不会,应该是我说声抱歉才是,深夜打扰,多有得罪。” 文绉绉的语气让他有些不适应,但还是坚持狡辩两句: “那个今晚,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听见有人喊逃婚郎逃婚郎就过来……” 没等他说完,萧婉儿好看的眉毛轻蹙:“妹夫可知是谁说的?” 萧无戈也抬起头看着他,一双眼睛带着几分委屈。 “自然是那位世子。”陈逸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小侯爷乖巧懂事,气不过才会和他打起来。” “原来如此,”萧婉儿眉毛舒缓,玉白的脸上温婉的笑着,“却是我错怪无戈了。” “本来就是……”萧无戈朝陈逸递了个感激的眼神,嘴里不忘嘟囔一句。 萧婉儿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还不快谢谢你姐夫。” “无戈谢过姐夫,”萧无戈顿了顿,便走上前躬身一礼:“先前姐夫逃婚的事,在无戈这里一笔勾销了。” 陈逸刚露出的笑容瞬间垮掉,“呵呵……一笔勾销挺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是吧?” 熊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萧无戈腼腆一笑,看向萧婉儿,没发觉她正惊奇的看着陈逸。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历朝历代的经史典籍内有这句话吗? 熟读不少书的萧婉儿暗自摇头,她可以确定从未听过这句话。 但不可否认,这句话简洁明了却又蕴含至理……看来妹夫的确是有大学问的人。 想到这里,萧婉儿微笑说:“无戈,以后你便和你姐夫多走动走动。” “你姐夫乃是江南府有名的才子,遇到不懂的你也能向他请教一二。” “大姐,无戈记下了。” 而陈逸却是不明所以的看着萧婉儿,怎么说着说着画风变了? 他哪有什么学问,前身会的那些,他都还没学全。 不请教还好,一请教不得全露馅了啊。 直到陈逸被那名叫沈画棠的侍女送回春荷园,他都没想明白,萧婉儿这话的用意。 总不能真的认为萧无戈能在他这里学到什么吧? 别闹了,跟他学学钓鱼还差不多。 没等陈逸想清楚萧婉儿用意,就听沈画棠开口道:“姑爷,大小姐为人心善不计较,但我有必要提醒您。” “嗯?”陈逸回过神来,看着她。 先前萧婉儿珠玉在前,他没有过多留意这位腰挂长剑的侍女,此刻方才发现她的不凡。 以陈逸浅薄的气机修为,虽无法看出沈画棠的修为,但却察觉到她身上流露出的一丝锋芒,如同一柄归鞘的长剑。 “沈侍卫,直说便是。” “希望姑爷在侯府内能够安分守己,类似今晚的事勿要再出现,以免害人害己。” 说完,沈画棠微微欠身,便径直回返佳兴苑,顺带关上长廊尽头的房门。 咔哒,落锁。 陈逸哑然失笑,她这是让我别牵连萧婉儿,还是…… “姑爷,您,您怎么在这里?” 这时,就见小蝶披着短褂,一脸焦急的跑过来,娇小身材轻盈地好似能被一阵风刮跑。 “您不会还打算跑吧?跑也不能去佳兴苑,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小侯爷和大小姐,您,您……” 陈逸顿时哭笑不得,“把心放肚子里,我就是……听到有人大半夜吵架过来瞧瞧。” 谎话说个两三遍,不是真的也是真的了。 小蝶狐疑地看了看他,待确定他说的认真后,方才拍了拍颇具规模放下心来。 “姑爷,您睡不着吗?” 陈逸一边摇头走在前面,一边说道: “小蝶啊,以后别您您您的了,听得我很不自在,以后在我这儿还像以前那样就行。” “可是姑爷,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呀。”小蝶愣道。 “哪里不同?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总之听我的,以后再让我听到‘您’这个字,家法伺候!”陈逸吓唬道。 “……哦。” 小蝶歪着脑袋跟在后面,苦思冥想片刻,差点让小脑袋瓜子宕机,都没想明白姑爷受了什么刺激。 待小蝶在隔间睡下,陈逸却是睡不着。 一会儿想想今晚的遭遇,一会儿想想脑海里的拳法秘籍盘算着后续修炼的事。 更多的则是回忆佳兴苑的遭遇,小侯爷、世子,萧婉儿以及那位沈画棠。 显然,侯府远比他先前预想得复杂一些。 翻来覆去大半个时辰,陈逸仍旧很有精神,索性披着条毯子来到书房,点燃一盏油灯,倒水磨墨。 近段时间,随着书法精进,他也发现在写字时,他的心神可以平静下来,不失为一件幸事。 陈逸定了定神,便提笔蘸了墨水,在云松纸上落笔。 起初都是些无意义的字句。 像在“落红不是无情物”,接句“轻舟已过万重山”。 或是写下“小楼昨夜又东风”后,跟一句“只是当时已惘然”。 不觉间,陈逸脑海里浮现萧婉儿的身影,狼毫笔一顿,旋即挥洒自如,写下: 雪魄裁云成鬓,冰绡漱月为眸。 夔门夜涨星河,倒泻千山玉皎。 剑气初凝眉黛色,鹤影暗度蜀天朝。 瑶阶玉树,如卿样,人间少…… 陈逸写得入神,甚至没发觉体内少之又少的气机被牵引到字上,一缕缕玄妙在字上飘然升起。 [文字天成,书法:魏青体,突破至精通级,得窥书道之意。] [书道:小成,进境+60,达到……] 第9章 藏拙,体道小成! 直至书写完毕,陈逸方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云松纸上的那首词作,那一枚枚或大或小,或简化或连笔的字,绵延成片如同画卷般整体如一。 “原来还能如此。” “小成书道不仅指引书法提升,还是书道意境,只是我先前没有发现。” “并且我不仅可以靠机缘提升境界获得玄妙,还能通过自身感悟有所进境。” 就如这次,他体内因大枪桩功生出的气机,便在他书写时意外勾连天地意志,让他的字有了一抹神韵。 想着,陈逸再次看了一遍那首词,便提笔在词作右首写下词牌名《庆春泽·婉神赋》,左首落款“陈轻舟于安和二十一年春,夜游随笔”等字。 他丝毫不觉得给夫人之外的女子作词有什么不对。 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一个俗人,自然不会有什么触动。 相反陈逸看着满篇挥洒自然的词作,很是满意。 “前有洛神赋,后有婉神赋,等于我和曹子建共分天下八成才气。” 当然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曹植七步成诗靠的是自身才学。 他能写出《婉神赋》除了一些平仄对仗工整外,多是因为心神触动。 若是让他再写一首类似的出来,怕还是只能当《唐诗宋词三百首》的搬运工。 不过这篇词作除了“美”外,更出彩的还是他的书法。 “现在我在魏青字上的造诣,应属于当世名家了。” “是时候学习其他字体了,行书,草书……” 正当陈逸思索时,门外传来轻缓的敲门声。 接着便是王力行的声音:“姑爷,丑时已过半,您该习练桩功了。” 不知不觉,已是凌晨四点。 陈逸应了一声,将《婉神赋》放在桌上,便起身出门。 “王哥,这是在园子外面守了一夜?” “军务在身,还望姑爷见谅。” “无妨无妨,我随口一问,走吧……” 小蝶听到声响,瞬间惊醒,慌不迭的起床穿戴整齐。 在看到陈逸已经和王力行两人走远,她不由得自责的拍了拍脸。 “小蝶啊小蝶,姑爷都起床了,你还在睡懒觉。” “罚你给姑爷备好早膳,另外姑爷习武之后身上定会出汗,也得备好洗澡水和干净的衣服。” 小蝶一边做着计划,一边收拾桌案上的笔墨纸砚。 待看到凌乱纸张上的诗词内容,她一一翻看,明亮有神的眼眸盯在那篇《婉神赋》上。 别看她只跟萧婉儿一道读了五年书,文章学问不算高,但已经能读懂词作含义。 不然先前,她不会在看过陈逸作的那首《入赘萧门》之后,就明白到诗文含义是“姑爷还想逃离萧家”。 因而,当小蝶一字一句读完《庆春泽·婉神赋》后,小脸上当即浮现些惊讶。 “……瑶阶玉树,如卿样,人间少。曾惊姑射仙人老,叹洛川空赋,赤水徒谣……纵有丹青难画骨,千秋独照楚天寥。” “婉神赋,婉……难道昨夜姑爷见到了大小姐?” 在某些方面,小蝶还是很聪明的。 尤其联想到陈逸出现在佳兴苑外墙那里,结合词作中的“婉神”二字,她的脑海里便浮现出萧婉儿的身影。 并且在她心里,能当得上这篇词作中描写的美貌的人也只有大小姐。 便是二小姐萧惊鸿嗯……只在伯仲之间。 这样想着,小蝶差点把词作扔出去,小心脏噗通乱跳,只觉得发现了天大的秘密。 “天呐,姑爷和大小姐……不对不对,是姑爷对大小姐她……也不能,也不是。” 小蝶顿时感觉脑子不够用了。 左思右想下,她那张小脸露出一抹决绝,“小蝶什么都没看到,对外什么也不能讲。” 只有这样,姑爷才不会因为这首“反词”受到大小姐的责罚。 “没错,小蝶什么都不知道,小蝶不知道……” 小蝶一边嘟囔着,一边收拾好桌案,还很贴心的把《庆春泽·婉神赋》放在最下面,以免被其他人看到。 更怕的是以后被二小姐看到……姑爷会被打死吧? …… 另外一边的陈逸可不知道小蝶的纠结。 他正按照先前的计划,遮掩自身武道天资。 为了不被王力行看出端倪,他做得很小心。 要么站桩过程中动作走样,要么只有架子没有效果。 而他最常出现的状况是呼吸节奏不对,时不时就要咳嗽两声,打断桩功修行。 “姑爷,今日您的桩功比昨天差了许多。”王力行忍不住开口道: “您是心绪烦乱,无法清除杂念?” 陈逸佯装思索,顺势点了点头,脸上还露出些微歉意说道: “可能是昨夜没休息好,总觉得力不从心,呼吸短促,身体有些乏力疲惫。” 王力行上下打量他一番,皱眉道:“姑爷,应是您的身体亏空过大,加之昨日站桩时辰过长,没有及时补益。” 闻言,陈逸眨了眨眼睛,这是在说他身体虚? 没想到王力行看着浓眉大眼,嘴上这么蔫坏,竟然说他身体虚。 是可忍孰不可…… 忍!必须忍! 想着自己的计划,陈逸干笑道:“可能是吧,不如今天先练到这里,待会儿我让小蝶多准备些吃的,看看明天会不会好些。” 王力行犹豫片刻,点头道:“也好。” “不过,武道修行需要勤练不辍,如逆水行舟,一日不练没事,两日也可,三四五日之后,再高的修为也会倒退,何况……” 话虽没说完,但他的意思已经表达到位——不用功无法武道有成。 “待我休息好一定补上。” 眼见如此,王力行只得无奈告别,径直离开春荷园。 陈逸瞧着王力行走远,擦了擦脑门上薄薄的一层汗水。 幸好他走得早,再晚点儿就露馅了。 事实上。 因为昨天他将[武道·体]提升至入门后,今天甫一修炼大枪桩功就直接进入状态。 若不是他反应及时,咳嗽打断,身上的筋骨皮都会齐齐散发热力,生出一丝气机合练五脏六腑。 “天资太高,也不是好事。” 这般想着,陈逸便打开面板,将“武道·体”直接加至小成境界。 顿时一些玄之又玄的道意出现在他脑海里,如同被迷雾笼罩的湖泊,等着他一窥究竟。 “还剩两点机缘先留着吧,等打磨好身体便可着手修炼崩岳拳法……” 第10章 初露端倪! 接下来几天时间。 陈逸仍旧是起个大早,然后找各种理由逃避练功。 不是身体不舒服,就是心情不佳,或者偶感风寒。 以至于连王力行这样的粗人都瞧出他的打算——姑爷哪儿是有问题,根本就是不想修习武道。 没办法。 王力行终究只是萧府的亲卫,即便陈逸这样的赘婿,身份上也高他一级,何况他不看僧面看佛面,否则对二小姐不好交代。 无奈之下,他便将陈逸表现如实禀报萧悬槊。 “哼,不想练随他,萧家还没沦落到让一个逃过婚的赘婿顶梁的地步!” 得到回复后,王力行便不再纠结陈逸桩功如何,照旧每日丑时过半叫醒陈逸,寅时不到就摇头叹息的离开春荷园。 这样的变化,陈逸自然乐于看到。 不过每天等王力行离开之后。 陈逸会继续在竹林里修炼一个时辰的桩功。 用了五天时间,大枪桩功便突破至熟练级,连带着修为一起突破肉体凡胎达到九品境界: 姓名:陈逸 修为:九品·下 书道:大成(0/1000) 书法:魏青(精通) 武道·体:小成(0/100) 功法:大枪桩功(熟练) 机缘:7 熟练品级的[大枪桩功]每站一个时辰,便能让陈逸的身体从外至内一一提升。 每次修炼,他的筋骨皮、五脏仿佛被锤子敲打无数遍,逐渐增强。 最直观的是他的力气和身体的轻盈。 即便陈逸没有测试,单以力量,他应是已经达到了一牛之力,约莫二百斤左右。 按照他从“武道·体”领悟的玄奥,肉身强度以“力劲”衡量,分为牛、象、龙三级。 一级比一级难。 别看陈逸如今达到“一牛之力”,想突破至象力,所习功法,自身天资和食物药材等缺一不可。 “正常情况,大枪桩]练到高深处能够达到象力级别,届时便要以‘气机’修炼为主,直至打通四条正经。” “但如果我将‘武道·体’升至大成,便能补全桩功的漏洞,就如书道突破至大成境界之后对魏青字体的补漏。” 想着,陈逸看了看今日情报: 【黄级上品:定远侯萧家中院,演武场外的花坛内有隐卫暗信传递。可获微量机缘。】 [机缘+1。评:人未至,暗信已传出,生性安乐之人,必受责罚。] 看完,陈逸撇撇嘴。 两个月来,他对“每日情报”的尿性多少有些底儿。 前面几十天“惫懒”,之后去了趟佳兴苑得了个“猥琐之徒”,现在贬低不成改为诅咒了。 不过,今日的情报相较以往的吵架、打架、私奔来说,却是让他有几分在意。 “隐卫的暗信,看上去似乎是隐藏在萧家的探子?” 陈逸没听说过“隐卫”,只能依着常理进行推测。 要么是魏朝邻邦潜伏进来的探子,要么就是对萧家有图谋的敌对。 除此之外,结合脑海中的记忆和“必受责罚”的评价,陈逸心内浮现另外一种可能: “难道是先前使用奇诡手段让我逃婚的那些人?” 若是如此,他们还真是阴魂不散。 陈逸本以为他身在萧家会很安全,毕竟大婚当日,他是在从客栈到侯府路上遭遇不测。 如今来看萧家内部也藏着一些居心叵测的人。 不过陈逸更好奇的是,自己究竟挡了谁的道儿,被人这么揪着不放。 爱慕萧惊鸿的情敌? 应该不是,萧家明显要招赘婿,但凡有点能力的人都不可能同意。 敌国,比如蛮族和西边佛国? 那也不应该来针对他啊,他就一小虾米,就算杀了他也不过让萧家面上无光,不痛不痒的。 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魏朝境内那些觊觎萧家的人了。 “先前若是对方计谋得逞,我逃婚成功且死无对证,萧家定然名誉扫地。” “而‘名誉’这种东西,放在两国交战毫无作用,唯一能用的地方只有大魏朝堂。” “无数历史都告诉我,那些文臣惯用的伎俩便是‘借题发挥’,芝麻大的缝儿都能被他们钻出大洞来。” “隐卫……说不定就是哪一家养得死士。” 这样想着,陈逸将鱼饵套到鱼钩上,随手甩进池子里,脸上浮现一丝凶意。 “我都这么低调了,那帮人还不放手就太过分了。” 这次他还没解除禁足错过就算了,下次再看到类似的暗信,说什么都要过去探探底儿。 “姑爷,姑爷,有你的信,二小姐来信了。” 便在这时,小蝶一脸喜色的从外面跑回来,将手中的信放到桌上。 陈逸将简陋鱼竿搭在旁边,擦了擦手,走过去拿起信看了一眼,“两封?” 小蝶点着脑袋,“还有一封从江南府寄来的,像是姑爷家里……” 话没说完,小蝶双手捂住嘴。 她可是知道陈家那些人如何对待姑爷的,担心说多了会让姑爷不开心。 陈逸嗯了一声,直接撕开江南府来信,扫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 只见这封信上的署名赫然是他父亲陈玄机的发妻,也是他名义上的“母亲”,陈家的大夫人崔钰。 【吾儿陈逸:今日来信,为娘只说两件事。 一是你兄长云帆已高中状元,不日便会前往蜀州为官,届时应会去萧家探望你。 二是你父亲日前从佛国来信,命你好生待在萧家,当然为娘也希望你能在萧家安安稳稳,科举之事无须再提。 毕竟萧家不比陈家……】 陈逸看完之后,眉头皱得更紧,“崔钰?” 信上的内容看似跟聊家常似的,但从里到外,无不透露着一股莫名其妙的高高在上的傲慢劲儿。 可是,他都已经成为萧家赘婿了,有必须这么死咬着不放吗? 非要写封信来恶心他。 “若是被前身看到这封信,怕不是要被崔钰气死?” “好在是我,不和你计较,以后咱们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陈逸接着打开第二封信看了起来,皱着的眉头舒展开。 【惊鸿已经得知夫君近日在家里表现,先前因逃婚的责罚就此作罢。 另,惊鸿还有些军务在身,归期未定。 勿念。】 陈逸脸上笑容绽开,看向一旁想看却又老实待在原地的小蝶道: “姑爷我自今天起,解除禁足了!” 凡事就怕比较。 相比陈家大夫人的阴阳怪气,夫人萧惊鸿的口吻就平和平等许多。 也不知道她说的军务是什么,近来没听说有战事,估摸着还是巡视练兵的事情。 第11章 半甲,萧惊鸿! “呜!!” 此刻,距离蜀州城数千里之外的玄甲军镇内,悠扬号角声响起。 两万身着赤红鳞甲,手持斩马刀的军士正以五百人为一方阵,整齐划一的演练阵型。 “呼!” “哈!” 这些军士面容肃穆,身形壮硕,挥舞着六尺长的斩马刀虎虎生风,威势令地面震颤。 而在他们前方高台上,三面赤红旗帜高高挂起,旗帜上由金线绣着一颗狰狞的虎首。 下方,一人站在旗帜下方,身着银白鳞甲,身形比之那些持家军士瘦削些,也矮一些,但她那双隐藏在一张半甲面具下的眼眸,却是平静如水。 ——正是当今定远侯萧远的第二位嫡亲孙女,萧惊鸿! 她注视着眼前的军士阵列,想着当下局势,暗道:“他们,远远不够。” 蜀州作为大魏朝最南端,可谓三面环敌。 南边与蛮族所在的十万大山接壤,那里高山密林,不知有多少蛮族部落生活其中,自二十年前大战后,蛮族时不时便会北上扣关。 东南有婆湿国,乃是西陆佛国东进的触角,穿上绫罗绸缎是人,换身皮就成了肆虐茶马古道的马匪。 西南为内海,偶有海盗出没,袭击过往的商船,一些胆子大的还会上岸袭击一些有钱人家或是商号。 因而自大魏立国以来,便在蜀州设置了三座军镇,名为“铁壁、苍狼、玄甲”,调来军户屯田、修筑城池戍守。 同时设立蜀州都护府,监军院和世袭罔替的武侯,共同戍守。 其中负责统辖蜀州三镇的武侯,便是萧惊鸿所在的定远侯萧家。 一炷香过后。 玄甲军士演练完毕,横刀静立,目光炯炯有神的看向高台,等待诸位将军的训话。 高台边上一名中年将领上前,拱手问道:“惊鸿将军,您可还满意?” 萧惊鸿眼眸仍旧盯着玄甲军士,平淡的吐出两字:“尚可。” 中年将军犹豫道:“惊鸿将军,您有什么意见尽管说,我等稍后禀报指挥使。” 萧惊鸿微微侧头,思索片刻,说道:“气势尚可,修为略低,面对婆湿娑的马贼可以一挡二,但与蛮族力士仍有差距。” “这……” 几名将校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脸上的无奈。 蛮族力士,仅靠蛮力就能匹敌九品·上段的武者,若是披上重甲、手持利刃,等闲的八品境武道强者和他们一对一厮杀都未必拿得下。 而这玄甲军士还是军镇副指挥使优中选优之下,才凑齐的两万名修为在九品·中段的武者,能有现在的威势已经极为不易。 没等这些将校开口,萧惊鸿再次开口:“阵型演练到此为止,继续下去收效甚微,去捉一些海盗、马匪给他们练手吧。” 中年将领想了想,旋即咬牙应下:“末将听从惊鸿将军吩咐,待禀明指挥使大人后,便命人扫荡一圈。” 闻言,萧惊鸿微微颔首,转身向校场之外走去。 “全军听令,尔等表现还不够,今日加练斩马刀……” “是!” 片刻后。 萧惊鸿回到营帐内,瞧见内里一名正趴在桌案上呼呼大睡的身影顿了顿。 两名身着软甲的女兵便替她解下厚重的鳞甲,接过她手中的头盔,稍作整理便守在外面。 另有一位身着长裙,脸上带着和萧惊鸿一样半甲面具的女子呈上来两本册子。 萧惊鸿接过来,一边翻看,一边指了指桌案上的人,“她什么时候到的?” “您刚去校场不久。” 似是听到声音,那名趴在桌案上的身影呜咽一声,抬起脑袋,露出一张圆润的粉嫩脸庞,脖颈间挂着的一圈银质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叮铃作响。 她睁开眼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待看到萧惊鸿后,猛地瞪大眼睛跳了起来,开心的说: “惊鸿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我等得都睡着了。” 萧惊鸿瞥了她一眼,淡淡的说:“裴琯璃,这里是军镇所在,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知道,可是阿嫲非要让我来找你。” 裴琯璃看起来年龄不大,个子也比萧惊鸿矮一些,但身材却被那身艳丽的裙衣衬得丰盈,特别是她那双没穿鞋的脚玉白晶莹。 “说吧,找我何事?” “再过不久是族里的火把节,阿嫲想请你过去。”裴琯璃见她头也不抬,便凑过去和她一起看册子上的内容。 “阿嫲说,这些年多亏你照拂,族里的日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让你过去一来参加火把节,二来也想跟你商议下互市的事情。” “互市?”萧惊鸿顿了顿,“十三部族还是你一族?” “当然是十三部族一起咯,”裴琯璃嬉笑道:“惊鸿姐姐,满意不?” “具体时间,我让人过去找族老商议。” “啊?你不去啊?” “不去,”萧惊鸿合上册子,坐到桌案前,“再过不久是祖父的六十大寿,我需要赶回去。” “大寿?寿宴吗?”裴琯璃眼睛转了两圈,嘴角露出一颗小巧的虎牙,忙道:“我能不能去?” “不能。” “为什么啊?先前你大婚的时候,没让我去,这回萧爷爷过寿,我要去,行不行嘛?” “不行。” “惊鸿姐姐,你成婚时要不是我帮你拦着,我阿哥已经带人去抢亲了,你就当报答我,好不好嘛?” “他会死在萧家。”萧惊鸿语气一成不变。 “可,可是……”裴琯璃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她,委屈巴巴的说:“你就让我去嘛,惊鸿姐姐。” “腿打断!” “……” 裴琯璃噘了噘嘴,旋即转身向外走去,“不让就不让,谁稀罕似的。” 眼见走到营帐门口,身后还没传来声音。 裴琯璃气得跺了跺脚,直接在地上留下一道清晰的脚丫印子,径直离开营帐。 没过多久。 萧惊鸿便听到外面远远传来裴琯璃的喊声:“萧惊鸿,你不让我去,我偏要去,我还要去教训那个逃婚郎……” 一旁的女官听到声音,询问:“将军,要不要派人拦住她?” 萧惊鸿微微摇头:“算了,由着她去吧。” “可是姑爷那里……” “裴琯璃知道分寸,不会把他怎么样。”萧惊鸿问道:“家里可还有来信?” “二爷有寄来一封信。” “说的什么?” 女官迟疑道:“他说,姑爷前些日子开始修习武道,但天资差,还,还不用心,为人惫懒、不堪大用。” 萧惊鸿半甲下的朱唇露出一丝轻微笑意:“也好,当一位闲散赘婿,总比先前怀揣野心要好。” 她不求陈逸上进,只要别像先前逃婚使萧家难堪,便是惫懒、不堪大用,她一样不会说什么。 “将军,您,您不气他先前逃婚?”女官小心的问道。 “为何生气?成婚之前,我便清楚,祖父找到陈家招婿的目的。”萧惊鸿笑容消散,说道: “明年无戈就要启程前往金陵为质,萧家需要我在。” 说完,萧惊鸿扫视一圈平静的吩咐道: “收拾一下,明日启程往回走,顺道去一趟都护府和监军院,算算时日京都府的回信该到了。” 第12章 这鱼在针对我! 此时的陈逸还不知道莫名其妙的麻烦正循着味儿找来。 他正坐在亭子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池塘的鱼漂,想着心事。 尽管禁足期间多有无聊无趣,但好在他的收获颇丰。不仅书道大成,将书法提升至精通级,还修习武道,拥有熟练级大枪桩功。 只是冷不丁的被解除禁足了,他一时间想不到出门做什么。 多半也是闲逛,去瞧瞧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或是去看看名山大川…… 哦,暂时还不能走太远。 还有那些躲在暗处的不明身份的人,就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让他多少有些膈应。 这样想着,陈逸转头看向小蝶问道:“蜀州这里有什么可去游玩的地方?” “姑爷,蜀州好玩的地方可多了,”小蝶将凳子挪近些双手托腮仰头看着他,笑道: “除去蜀州南面关隘和军镇去不得,东面有湖海,西面有乌山、赤水,北面很多县城都有不少好玩的东西。” “不过蜀州太大,姑爷怕是去不了太远,州城这里的话可以去城西,那里每天都有好多外域来的商人,带来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听她这么说,陈逸来了兴趣:“茶马古道上过来的?” 小蝶点着脑袋,“那些人身上都挂着大大小小的宝石,头上戴着古怪的帽子,有的还围着面纱,眼睛也是五颜六色的。” 陈逸心下了然,有些类似白象国的人。 “还有呢?” “还有就是城北那边有很多书院、酒肆,多是一些有学问的人聚集,姑爷一定喜欢。” 恰恰相反。 陈逸一点都不喜欢。 大魏朝立国至今两百多年,武道之风仍旧昌盛,但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同样多不胜数。 凡是才子聚集的地方,便少不了诗词歌赋,唱古贬今,议论朝政。 得亏现在大魏朝没有发明出文字狱,若是哪天皇帝脑子抽风了,写得诗词越多风险越大。 再一个陈逸现在就书法、诗词拿得出手,琴棋画样样不行,万一过去漏了馅,那乐子就大了。 要么江南府传言有假,要么就是他换了个人。 不论哪一种,都会影响他在萧家闲散赘婿的日子。 “再有就是城东了,偶尔有些山区的部族在那里表演,先前大小姐带我去过一次,好厉害……” “城南呢?”陈逸随口问道。 小蝶笑容一滞,“城南,南……姑爷,那边可不能去,会被大小姐和二小姐她们骂的。” “为啥?” 陈逸问出口,便看到鱼漂动了一下,两眼放光的抓紧鱼竿猛地提起。 哪知道那条不知道品种的鱼只跟着露出脑袋,就挣脱了鱼钩掉了回去。 “城南那里多脂粉……”小蝶歪着脑袋,搜刮着措辞。 “哦~懂了。” 脂粉多的地方就是烟花巷柳了。 他一个赘婿若是跑到那种地方,的确可能被萧家之人吊起来锤。 就如同此刻——陈逸就想着把池子里那条该死的鱼钓上来,然后爆锤它一顿。 整整两天了。 他在这里钓了整整两天,一条鱼都没钓上来不说,还被同一条鱼戏耍。 为何他会知道是同一条? 实在那条鱼太好辨认了,脑袋上有一小撮金色的须子的那条就是。 因此,陈逸还给它取了个很贴切的名字“金毛鲤鱼”。 “算它跑得快,不然今晚姑爷我就要尝尝炭烤金毛鱼的味道。” 陈逸一边嘟嘟囔囔,一边收回鱼线重新放了鱼饵。 “刚才说到哪儿了?” “没有了。”小蝶担心他再问起城南,便转移了话题,问道: “姑爷,我看你在这里钓了两天了,好像一条鱼都没钓上来?” “额,你是在质疑我钓鱼的水平?”陈逸目露凶光的看着她。 他只是因为刚开始熟悉钓鱼,还没有摸清楚这个世界的鱼性。 再给他一段时间,他定然能够将这池子里的鱼全都钓上来。 “没有没有……就是,”小蝶缩了缩脑袋,“就是今天我去大小姐那里时,大小姐有问过我,姑爷最近在做什么。” “哦。” “我,我什么都没说!” 许是因为小蝶声音大了些,陈逸诧异地回头看着她。 “……” 小蝶低着头不敢看他。 她的脑海里都被那首“反诗”占据,生怕说出来后被姑爷灭口。 这倒罢了。 小蝶现在最害怕的是面对萧婉儿的时候,就像上午萧婉儿很随和的询问陈逸近日的生活,她差点没忍住说出: “瑶阶玉树,如卿样,人间少。” 幸亏她反应及时,只说了钓鱼的事情,脑子就空空荡荡的,都没记住大小姐是怎么回的。 想着,小蝶嗫嚅说道:“我就说了姑爷在钓鱼,没说其他。” “钓鱼而已,说就说了。” 陈逸毫不在意的摆摆手,便继续扔出鱼钩,老神在在的靠在躺椅上。 这些天他每天早上站桩一个时辰,学习行书半个时辰,剩下的时间都在钓鱼。 不过让他郁闷的是——因为一条鱼没钓上来,面板上没有任何提示,也不知道有没有“钓道”一说。 如果有,他一定点满,把这池子里的鱼全清空了。 正当陈逸和金毛鲤鱼较劲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道稚嫩童音: “二姐夫,你在亭子里做什么?” “无戈,你跑慢一点。” 不等小蝶提醒,陈逸放下鱼竿,起身看向声音来处。 便看到穿着锦服的萧无戈跑在前面,仍旧是披着那件纯白大髦的萧婉儿满面笑容的跟在后面。 接着,陈逸就看到他们身后双手抱剑、面无表情的沈画棠,脸上顿时一正躬身道: “小侯爷,婉儿姐。” 大姨子萧婉儿年龄比他长两岁,叫声姐姐不亏。 小舅子萧无戈,身份放在那,自然不能直呼其名,毕竟他现在只是萧府的小小赘婿。 “二姐夫,你在钓鱼?”萧无戈走到跟前看了一眼,好奇的翻了翻旁边的鱼篓:“没有鱼啊?” “……” 熊孩子,看在你姐的面子上,本钓鱼佬暂且原谅你童言无忌。 想着,陈逸一手在前,一手背在身后,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别问,问就是我不想钓上来。 显然萧无戈没听懂,“哦,是鱼不愿意上钩是吧?” “无戈,忘记大姐怎么教你的?”萧婉儿却是听出了这句话的意境,一边嗔怪的轻轻拍了他一下,一边回想姜太公是谁。 想了片刻,她也没找到这个人,便朝陈逸微笑道: “妹夫学问不凡,每每开口都蕴含道理。” “过誉了。”陈逸咳嗽一声,眼角瞥见沈画棠似乎动了一下长剑,便直接问道: “婉儿姐,找我有事?” 自从上回被这把剑抵在脖子上,他多少有些应激反应,总觉得一言不合,这位沈护卫会直接刺来一剑。 “的确有一件事需要妹夫代劳。” 萧婉儿反而觉得他为人直率,便指着萧无戈道:“我需要离开家一段时日,这些天劳烦妹夫照看下无戈。” 陈逸一愣,这是让他带孩子,当奶爸? 第13章 拳法:崩岳! 最终陈逸同意了萧婉儿的“请求”,答应代为照看萧无戈一段时间。 就当做是他受萧家好吃好喝照顾的补偿。 不过他也有言在先,只是让萧无戈待在春荷园内,不让他到处乱跑,可不负责教导他一些有的没的。 萧婉儿点头应是,给萧无戈叮嘱几句后,便带着沈画棠离开。 “大小姐,您为何这般看重二姑爷?” 忍了许久,一直到穿过中院门庭,沈画棠没憋住问道:“在画棠看来,他即便有些才学,但比起府内的几位先生远远不如,更不消说他的品性还那么……” 下作。 虽然沈画棠没说出来,但萧婉儿自然听得明白。 一边款款走向中院右近的一座宅院,一边语气轻缓的回道: “我不需要他教导无戈学识,我只是想让无戈跟在他身侧,耳濡目染学习他的为人处世。” “这……” “画棠,你来我萧家也有不短时间,应是知道明年开春无戈便要启程前往金陵为质。” “您是说,”沈画棠心下微动,明白过来,“您想让无戈少爷在金陵表现得如二姑爷那般?” “是啊,”萧婉儿微微颔首,明眸低垂,语气略有几分沉重: “萧家如今就剩下他一位嫡系血脉,我不求他多么上进,只希望他能平安无事的在金陵待满十年。” “妹夫有些学识不假,但我更看重的是他随遇而安的性子,若是无戈能学到一成,今后在金陵便能少很多烦恼。” “小姐见谅,画棠多嘴了。” “无妨。” 萧婉儿轻笑一声,便推开宅院的门,缓步走入内里。 沈画棠看着她进去,默默守在门外,握着长剑双手抱怀仰头看着天空。 师父说的没错,生在富贵家,看似花团锦绣,内里仍然有一团团乱麻。 宅院内。 “婉儿,可安排好无戈了?” 身着一身简朴长衫的老侯爷萧远,靠在躺椅上,即便身宽体阔,但仍能看出他脸上的病容。 萧婉儿朝另外一侧的三位老者行礼后,回道:“已经安排妥当,他近日会一直跟着二妹夫君。” 萧远顿了顿,“府内一切都由你决断,你安排就好。” 说着,他朝几位老友笑着夸赞:“我这孙女最是心细,有她在,府内安生不少。” “你这老家伙端是好命,老夫羡慕得紧。”一名身着青色锦衣的老者抚着胡须道: “说来奇怪,恒儿也有你萧家血脉,但老夫真说不出他哪里乖巧。” “张老,血脉姻亲是一方面,也得找一位好老师。” “你这老货是说我国公府里的先生不会教?” “事实如此……” 眼见几位身份尊贵的老者相互拌嘴,萧婉儿没再过多停留,叮嘱萧远好生休息,便起身离开。 待她走后。 萧远轻轻叹息一声,引得另外几个老者停住嘴。 “老萧,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重身体。”张老捏着胡须道。 “话虽如此,但……” 萧远没继续说下去,转而道:“瑄老哥,先前你说圣上对陈家恩眷有加,还说我萧家会因此受难,这是为何?” “你久居蜀州有所不知,”张老神情郑重:“此番科举,圣上钦点陈家大郎为榜首状元,那些书生可是闹腾了许久。” “哦?” “无他,德才不配位……” …… 天色渐晚。 昏黄的艳阳如一轮硕大的光轮悬在西边天际,照在春荷园里。 但和天色不同的是,亭子内的三人却是热火朝天。 “二姐夫,快看,我又钓上来一条鱼。” “小蝶姐姐,快拿鱼篓来……” 萧无戈像是开了挂似的,一个下午钓上来五条鲤鱼。 关键他的装备比陈逸还简略,就自己找了根小竹竿绑了绳子学陈逸口中的“姜太公”,在尾部绑了块肉就丢进池子里。 没天理了,这都能钓上来鱼? 陈逸一脸羡慕的看着他身侧的鱼篓,默默地收起鱼竿。 “二姐夫,不钓了吗?”萧无戈瞧见他的动作,便也跟着起身,一副他去哪儿跟去哪儿的样子。 陈逸尽量平复心神,语气平静的说:“钓鱼乃是小道,我得去寻大道了。” “姐夫,什么是大道,教教我?” “该吃饭了,小蝶,去瞧瞧晚上吃什么……” 陈逸哪说得出什么大道,他纯粹是担心再继续钓下去,会眼红的把萧无戈的鱼篓抢过来。 等待填满肚子的间隙,陈逸懒洋洋的靠在躺椅上,看着斜阳洒在池子上的美景,语气随意的问道: “婉儿姐这次出远门,去哪儿?” “说是要给祖父买些礼物,去北边荆州了。”萧无戈正襟危坐,小脸紧绷。 别看他年龄不大,心思却很是老成。 小小年纪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并且他说话做事毫不畏缩,看得出自小便受到过专门的教导。 相比之下,陈逸就属于那种懒懒散散的表现,脸上总是温和笑着,看上去人畜无害的。 “哦,你姐为何一直披着那件大髦?” 眼瞅着入夏了,萧婉儿还是披着那件肥大的大髦,看着都热。 萧无戈没有隐瞒,直言道:“大姐的身体自小病弱,每年都会前往乌山道场静养。” 陈逸心下了然,难怪她的面色略有苍白,声音也有些中气不足。 闲扯几句,他问出心中疑惑:“说起来你姐怎么会让你住到春荷园来?” 府内那么多宅院,还有老侯爷在,按理说不该让这位小侯爷跟着他才对。 萧无戈迟疑片刻,“我姐不让我告诉你,她想让我跟你学习为人处世。” “……”陈逸哑然失笑,“咱下回不用这么诚实。” 学他的为人处世,萧婉儿这是跟萧无戈有仇还是咋滴? 这么想不开啊。 “姐夫,”萧无戈不知他所想,仰着小脸看他:“那夜世子哥哥说你‘逃婚郎’,你听到后为何不生气?” “你怎么知道我不生气?” “看出来的,若是你生气,应是第一时间冲上来,跟我一起揍他。” “倒也的确没那么生气,”陈逸想了想,“我只是觉得已经做过的事情,不论结果好坏,都应坦然接受。” 何况只是一个称呼,还影响不到他吃喝玩乐。 “然后做错事再改?”萧无戈小脸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对吗?” “对,不过后面还有一句话叫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陈逸见小蝶端着饭菜走来,便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道:“先吃饭吧,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姐夫带你出去玩。” “好。” 萧无戈暗暗记下这句话,心说姐夫的确像大姐说得那样每每语出惊人,便连几位先生都很少说出这样简单直白的至理名言。 用完晚膳。 小蝶给萧无戈在陈逸隔壁的厢房铺好床褥,侍奉他歇息后便来到书房。 “姑爷,你要休息吗?” “我写完字就去睡。” 陈逸站在桌案前,换了一支小号狼毫笔用行书练笔。 相比魏青字的粗犷中正,行书显然更加随性,一笔一画自然写意,笔锋可随心情轻重缓急。 小蝶见他头也不抬,轻轻站到他身侧,一边磨墨,一边看着那些字迹,疑惑的问: “姑爷,你的书法字迹变了?” “的确差了。” “不,不……我是说,好,更好看了。” 陈逸看了她一眼,没去讲解其中的变化,但却清楚他的行书比起魏青差了许多。 小蝶见他不再开口,左右看了看,好似搜寻般,见没有找到那页《婉神赋》,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姑爷也知道那篇词作不便示人啊。 这样她就放心了。 看了一阵,小蝶眼见一更鼓响,便道:“姑爷,小蝶先给你打水。” “好。” 陈逸写完看了一遍,直看得皱了皱眉,不过只是一瞬便舒展开来。 “两天时间从初窥门径升到熟练级,这速度也算得上神速了。” 之后陈逸沐浴更衣,换上一件便服回到厢房。 他吹灭房间内的烛火,看了看窗外的月明,想到今日的发现“隐卫”,开始活动手脚。 然后他便摆出大枪桩功的架势,身形不动,气息绵长的一呼一吸,体内气机浮动,牵引着强壮筋骨皮。 “若不想被人打破平静生活,就必须强大自身。” 一个时辰后。 陈逸大汗淋漓的结束桩功,拍了拍发烫硬实的胸膛,找出几块提前备好的肉块吃了起来。 略作休息,他便起身循着记忆中拳法,在狭窄的厢房内演练着。 不消片刻,便见眼前浮现光影闪烁: [修习拳法·崩岳(玄阶)成功,等级:初窥门径] [武道·拳:未入门0/1(可加点)] 第14章 这门可不出吗? 陈逸演练完,便发觉在厢房内难以施展开崩岳拳修炼。 好在这样不用气力的演练拳架子,只要求他动作的标准便算习练完成。 接着他便将“武道·拳”提升至入门,剩余6点机缘。 下一刻,他脑海里便突兀多出一份拳道玄妙。 陈逸活动了下手脚,一边打量周遭,一边领会那段玄妙中的内容。 这个世界的武道,除了自身修为——肉身和真气,最重要的便是技法,包括拳脚、身法步法和各类兵器。 同时,肉身气劲和真气为根基,技法为实力外显,之后便是武道真意——如拳意、剑意等等。 “拳法为术,拳意为道,以术入道,以道御术……我则相反,以拳道为先,再修拳术。” “殊途同归,能有精进便好。” “何况那些所谓的武道天骄便有生来觉醒灵慧的,早早领悟真意,跨过术之境界,直接进入道境。” 另外陈逸还从“武道·拳”中得知,一切技法想要发挥全力需要修为支撑。 如他这般的九品境修士,便是领悟真意也不能随意施展出来,不然轻则修为倒退,重则伤及根基或者寿元。 领会这些,陈逸有了决定,便轻身走出木楼,来到池边竹林深处。 此刻二更鼓过,再有不到一个时辰便是子时,足够他修炼几遍崩岳拳。 “崩岳拳重势、重力,以刚猛为先,擅长贴身短打,拳脚、手肘、膝盖等皆可作为杀招,步法寻疾如风。” “起手,托天……” 陈逸想着崩岳拳总纲,习练每一式。 起初先练其形,牢记套路,接着再逐一拆解,将拳法、步法、呼吸以及气劲使用融入其中。 有着“武道·拳”入门级的玄妙指引,就如他先前习练书法和桩功那般,初期的进境十分迅速。 仅是一个时辰过去,他便将这套拳法打得有模有样。 配合他如今九品·下段的修为,一身牛力用出来,倒也挺唬人。 陈逸一直打了五遍崩岳拳,停下来调整自身气息。 “还差的远啊。” 只是初窥门径的崩岳拳,徒有其表,但凡有些武道修为的人都不会被他的拳法唬住,还不如直接用蛮力来得便捷。 不过总归是好的开始嘛。 “咣!” 便在这时,门外响起锣鼓声,陈逸知道时辰到了子时,便擦了擦汗朝木楼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唤出系统翻看起来: 姓名:陈逸 修为:九品·下 书道:大成(0/1000) 书法:魏青(精通),行书(熟练) 武道·体:小成(0/100) 功法:大枪桩功[玄阶](熟练) 武道·拳:入门(0/10) 拳法:崩岳[玄阶](初窥门径) 机缘:6 【每日情报·黄级中品:卯时刚过,蜀州城南烟花巷,秀才刘满因夜不归宿,被发妻堵在丽红院内。可获微微量机缘。】 “城南……” 陈逸看到今日情报上的内容,暗骂一声,这是看他在侯府的日子过得太好吧? 烟花巷柳那种地方,他一个赘婿,还是逃过婚的赘婿去那里,还不得被人骂…… 死就死,去——悄摸过去就是了。 …… 翌日,丑时刚过。 陈逸正睡得迷迷糊糊,便被王力行叫起来修炼桩功。 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他因为昨夜里太过用功,刚抬起手就一副困倦模样。 “姑爷,”王力行皱着眉头,苦口婆心的劝说道:“我知道有些话不中听,但我不得不讲。” “您虽是侯府赘婿,但也的确是侯府中人,更是二小姐的夫君。” “若您这般不求上进,传扬出去,会让人笑话的,还可能让人觉得侯府家规不严。” 陈逸打了哈欠,擦了擦眼角,“我知道了,但昨晚,我吧……被小侯爷吵得睡不着,没睡好勿怪勿怪。” 王力行一愣,“小侯爷?” 他看了看木楼方向,“小侯爷在春荷园?” “你不知道吗?” “在下并不清楚,昨日大小姐收到二小姐来信,便让我等不用再守卫春荷园了。” “这样啊,”陈逸更有底气了,“你是不知道这一晚上小侯爷磨牙放……” “二姐夫,昨夜里我磨牙了?” 便在这时,萧无戈穿戴整齐的走过来,问道。 王力行见他走来,当即半跪地躬身行礼:“属下王力行见过小侯爷。” “免礼免礼,”萧无戈摆了摆手,便一脸羞赧的看向陈逸说:“先前我没听奶娘说起过,姐夫见谅。” “不碍事,许是我还不习惯,今晚就好了。” 陈逸见到正主过来,连忙转移话题,站桩都认真许多。 只是另外一边的小蝶却是满脑子疑惑。 她昨夜里怎么没听到小侯爷磨牙动静呢? 晨练结束,几人用过早膳。 陈逸便说要出门转转,哪知刚走出春荷园没多远,他便察觉到身后的动静。 回身看了一眼。 不止小蝶跟着,小侯爷萧无戈和几名甲士正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陈逸捂着脑门,“怪我没说清楚,你们不用跟着,我一个人出门转转就行。” 这么多人一起去窑子门口看热闹,他还小心个啥啊。 小蝶掩嘴笑道:“姑爷,你忘了,先前大小姐交代过,让我一定跟着你。” 萧无戈同样点头:“大姐也这样叮嘱过我,不论姐夫去哪儿,都让我跟着。” “出府也可以?”陈逸看着他,“你身为侯府小侯爷,这样随意出门,万一遇到危险咋办?” 他一个赘婿,都得小心些,何况是定远侯的嫡孙。 “不怕,有他们。”萧无戈指着身后的甲士,嬉笑道:“姐夫,以前我也经常出门的。” 陈逸看了一眼那些甲士,“就,就穿这样?” 该说不说,这样的确很有安全感,在蜀州地界,敢明目张胆招惹定远侯的人估计没几个。 “去换身便服。”萧无戈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小大人似的吩咐道。 “是,小侯爷!” 见状,陈逸只得认了。 “小蝶,多带一些瓜果糕点,留着路上吃。” “好的,姑爷。” 没过多久。 一行人乘着挂着一面武侯旗帜的马车低调的离开侯府。 “姑爷,你这是要去哪儿转转?” “城南。” 小蝶笑容凝滞,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脸求知欲望的萧无戈,半晌憋出一句话: “姑爷,今儿个这门可以不出吗?” 陈逸知道她想歪了,咧嘴露出两排晶莹的牙齿: “带你去看看热闹,不用担心。” 能不担心吗,姑爷? 小侯爷还这么小,万一……天呐,小蝶要被责罚了! 第15章 游龙戏凤 蜀州城很大,四横八纵,东西狭长,南北略窄。 定远侯萧府便在城区中轴的巴山街北面,临近镇南街,位于两条街的交叉口上。 坐北朝南,占地极广。 陈逸等人出了府门,转了两个弯到巴山街上一路南行。 期间他一直扒着车厢锦帘,好奇的打量着外面。 路面铺着平整的青石板,鲜少有坑洼处,更不消说灰尘杂物等,显然有人负责清扫。 两侧是高度相同的木质建筑,漆面紫红颜色较深,门口都挂着一面面牌匾,写着诸如“望月酒楼”、“江南布行·蜀锦”、“乌山客栈”等字样。 此刻虽是早上,但沿途已有不少行人往来。 多是些身穿细麻布的人,还有不少身上携带武器的江湖人士。 期间,陈逸还看到数名身着花花绿绿绸缎的外族人,就和小蝶说得一样,他们大都脖子上挂着各色宝石,裹着头巾或者蒙着面巾。 “那些就是婆湿娑人,他们可坏了。”小蝶透过帘子看到那些外族人,愤愤不平的说: “先前家里几位老爷就曾说过,这些婆湿娑人经常假扮成马匪,劫掠茶马古道上的商队,前些年,二小姐还曾率军前去扫荡过。” 陈逸扫了眼那些皮肤略黑头发微卷的婆湿娑人,点了点头便看向其他人,特别是那些身背武器的江湖人。 不过看了半天,他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这些混迹江湖的大都穿着朴素——破破烂烂,蓬头垢面的,单从外表根本看不出他们有什么本事,还不如萧大小姐的护卫沈画棠那般锋芒毕露。 这时,小蝶看了眼萧无戈,悄悄凑过来说:“姑爷,你,你能不能别去城南呀?” 陈逸听完一乐,感受到她灼热的气息拂面,便嗅着鼻间的香气宽慰道:“放心,我就过去瞧一眼,不做什么。” 如若不是那里“有瓜”,他第一次外出也不会选择城南烟花巷。 “即便要做些什么,姑爷我也得晚上去,你说是吧?” 小蝶低头想了片刻,懵懵懂懂的问:“姑爷,白天有什么区别吗?” 陈逸侧头瞥见她脸上的好奇,合着这丫头也是道听途说的,根本不了解其中奥秘。 小蝶见他只笑不说话,意识到自己好像问了个蠢问题,“我,就是府里的姐姐们说那里不是好地方,我,我担心被人知道了,会说姑爷闲话。” 陈逸笑着拍了拍她脑袋上的发髻,“说就说吧,又堵不住那些人的嘴。” 小蝶俏脸羞红:“姑爷,打脑袋,会变笨的。” “的确会,”许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萧无戈煞有介事的点头: “世子哥哥就经常被他父亲打脑袋,才变成这样。” 陈逸哑然失笑,这也是个好奇宝宝加问题儿童。 “你们啊……” 便在三人闲聊中,车驾一路到了城南,停在一处僻静的酒肆门口。 王力行敲了敲车厢,“小侯爷,到城南了。” 原本跟随萧无戈的护卫里没有王力行的,但是侯府的人听说他们要出府,便又增派了两名护卫。 除了王力行这位八品境强者,还有一位年龄偏大的中年人负责驾马车,名叫刘四儿。 几名侯府亲卫都称呼他为“四哥”。 陈逸当先跳下车厢,然后扶着萧无戈、小蝶下来,左右打量一眼,也不知道那什么丽红院在哪儿,就找了个借口进了旁边酒肆。 不一会儿,他平静走出,拍手指了指东面,便背着双手在前面带路。 小蝶连忙跟上他。 几名护卫则簇拥着萧无戈,显然在他们眼中,小侯爷的安危远比陈逸重要。 那位刘四儿则坐在马车上没有动,待看到陈逸等人走远之后,他才进了酒肆。 打量一眼,见里面都是些寻花问柳之后来这里吃早点的普通人,便径直走向柜台问道: “方才那位公子找你打探了什么?” 柜台后的店老板闻言,一边打着算盘,一边慢悠悠的开口:“五文。” 刘四儿眼睛微眯,旋即丢下五枚铜钱。 店老板收了钱,打完算盘,回答:“他问的是丽红院的位置。” 刘四儿记下这个名字,转身回到马车上,暗自思索着陈逸去这个地方的目的。 旋即他面上露出几分古怪:“他总不能是憋久了去勾栏泄火吧?” 先前没听说这位陈家庶子有寻花问柳的癖好啊。 而且这青天白日的,还带着小侯爷,他就不怕二小姐回来后把他吊起来抽鞭子? 也不知这情报,值不值得上禀…… 另外一边。 陈逸找到丽红院后,他便带着几人在周围转悠,像是真的闲逛般。 该说不说,这烟花巷的脂粉味儿的确重。 一条长达二里的小巷子里,大大小小的勾栏足有五六十家之多,门口清一色的红灯笼。 有些特色的还挂着几条艳丽的肚兜,不仔细看跟面巾差不多。 小蝶瞧了一眼,顿时羞红得低着脑袋,不敢多看。 而萧无戈却是极为大方,左瞅瞅右看看,蓦地问:“姐夫,咱们来这儿做什么?味道好难闻。” 噗。 听到他的话,不知道是哪个护卫憋不住笑出声,引得其他几名护卫跟着笑起来。 连王力行都憋得满脸通红,显然被“味道难闻”闹得有些绷不住。 陈逸回头眨眨眼:“带你见见世面。” 当然,他自己也是来见世面的。 不提那些肚兜之类的私密物件,单单门口写着的“婆湿娑、西陆佛国、倭人”就让他大开眼界。 这蜀州不愧是大魏朝南部大城,当真是做四方生意的。 萧无戈仍旧不明所以,“看着都是些花花绿绿的衣物,没什么特别。” “小孩家的,少打听。” 话音刚落,就见巷子外面走来一众十多人,为首的乃是一位身宽体胖的妇人,身上绫罗绸缎打扮奢华。 而她身后跟着的那些女人同样不是善茬儿,一脸凶悍模样。 陈逸悄悄示意几人退后,接着让小蝶掏出瓜子来,一边分给其他人,一边低声道: “好像有乐子看,别说话。” 没等萧无戈、小蝶等人明白过来,就见那妇人径直走到丽红院门前,大手一挥:“砸!” 她身后的悍妇当即上前,将门口挂着的衣物撕破,牌匾打碎,嘴里骂个不停。 店里奔出一位身着大红衣裙浓妆艳抹的女人,一边跑,一边喊:“哎哟哎哟,你们这,这是做什么呀?” “让刘满滚出来!” “对,让刘秀才出来,老娘倒要看看是哪个狐媚子勾得他彻夜不归!” 很快,便在萧无戈一脸茫然中,一位衣衫不整的中年人被推搡着跑出来。 别看这秀才身形瘦削,但身手不凡,左右腾挪躲闪,避开了妇人的五指山。 “夫人,夫人,有话好好说,别打别打……” 但他身后那位只穿着肚兜的婆湿娑女人就没这么好的身手,被那些悍妇拽出来打骂不停,吓得直哆嗦。 这样一幕,不仅陈逸不停磕着瓜子,连王力行等人都是目瞪口呆,咧着嘴直乐。 唯有小蝶吓得缩在陈逸身后不敢看。 至于萧无戈,他纯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奇得看着那些人打架。 “姐夫,咱们走吗?” 陈逸看了他一眼,旋即便见面前浮现一道提示: [你从刘秀才闪躲中领悟其身法奥妙,奖励:黄阶身法——游龙戏凤,机缘+4。] [评:人至,声闻,场面见——瞧人生百态,观众生相。] 陈逸扫了一眼,脸色木然,“走!” 游龙戏凤? 这身法若是用来对付夫人萧惊鸿,怕不是连一巴掌都躲不过去。 第16章 得,又被禁足了 自丽红院出来,陈逸又让刘四儿驾着马车,在城南转了几圈,发现大同小异。 无非就是门脸雅致,店大些,有曲儿声传出,来来往往都是些达官显贵外,没什么区别。 还不如在府里钓鱼来得有趣。 旋即,陈逸便带着几人又回了侯府,连午饭都没在外面食用。 没过多久。 待将陈逸、小蝶和萧无戈送回春荷园,王力行看了看周围的侯府亲卫。 “二姑爷,他这胆子是怎么长的?” “谁知道呢?依我看,他应是在府里憋久了,去南城过过眼瘾。” “若是老侯爷和二爷他们知道了,咱们这位姑爷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先前那位姓刘的秀才被堵在丽红院,着实让我乐得不行。” “哈哈……你不说还好,你这一说我还想笑。” 王力行没多待,换上甲胄后,便去了萧悬槊那里复命。 “混账东西!” “他,他竟敢带无戈去那种地方,他不要面皮,我萧家可丢不起这人!” 萧悬槊拍着轮椅扶手,方正脸上满是怒火。 王力行站在旁边一动不敢动,心里不禁替陈逸捏了把汗。 骂了半晌,萧悬槊仍旧火气不减。 但他却是知道这样的事情上不得台面,传到老侯爷那里只会徒增烦恼,当即下令道: “力行,你去通知府里护卫,自今日起,不得让陈逸离开侯府半步!” 王力行应了声是,抬眼瞧了瞧他的脸色,迟疑道:“那姑爷……二小姐先前来信说过解除他禁足。” “惊鸿那里,我自会去说,你只管照我吩咐做。”萧悬槊哼道: “另外,你去转告那混账东西,就说我说的,在惊鸿回府后,我要考校他的武道进境,若是他没能突破至九品·下段,我就让他滚去玄甲军报到!” 王力行张了张嘴,想到这些时日陈逸习练桩功表现,暗自摇头。 即便有玄阶的大枪桩功,想要打磨肉身将修为提升至九品·下也不是易事。 多数人都要两到三月时日,唯有那些天纵奇才能用一个月内完成第一步磨炼出体内气机。 便连二小姐,当初修行时,也用了大半月时间。 这还是每日勤耕不辍的结果,而姑爷……姑爷这下惨咯。 然而令王力行没想到的是,陈逸得知后,不仅没有闹僵起来,反而很平静,像是早有预料般。 “不让离开侯府,可以在侯府里自由是吧?” “是这样没错,姑爷您……” 陈逸摆手打断他,“知道了,以后桩功照旧便是。” 他的确早有预料。 若是不被发现还好,有萧无戈几人跟着,事情必然会传到萧家几位长辈耳朵里。 毕竟萧家乃大魏武侯世家,他一个赘婿大白天去城南烟花巷柳逛游,没被打一顿已经是开了恩了。 王力行面露苦笑,拱了拱手转身离开春荷园。 人刚走。 小蝶脸上就有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嘴里压抑不住的呜咽起来。 “姑,姑爷,都怪我,我没拦住你……” 陈逸瞧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不禁一乐。 “哭什么啊,你往好处想啊。” “你,你又被禁足了,还要考校武道,哪哪儿好?” “就是因为禁足,以后我不就没办法再乱跑了吗?你想想,你是不是以后也不用担心了?” 小蝶泪眼婆娑的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儿。 她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脸上想笑又憋住,闹得满脸通红。 “姑爷,你这人,你这人真是……” 真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但从小在侯府生活,来来往往的,她也见过不少人,有达官显贵,有富家公子,有饱读诗书的秀才举人,没有一个像姑爷这样的。 说他有才学吧,的确有,但不是恃才傲物。 他经常看书,但能看出他不喜欢读书,仅仅用来打发时间。 他还经常说些奇怪的白话,偶尔又能说出几句很有道理的话……反正怪怪的。 “不哭了就去厨房看看中午吃什么。” 一句话便让小丫头擦干净眼泪,小跑出门。 这时,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萧无戈看着没事儿人的陈逸,好奇问: “姐夫,你不喜欢出门?” “看情况。”陈逸左右看看,抄起鱼竿向池边走去,“没什么事的话,出了侯府也无趣。” 萧无戈跟着他,也拎着一根鱼竿,想了想露出笑脸。 “我知道了,姐夫说得对。” “知道啥啊你?” “知道姐夫你喜静不喜动,喜欢钓鱼喝茶,不喜欢练武读书。” “算你说对了……” …… 转眼又是十天过去。 这些天,陈逸一直很老实地待在侯府,却也不是没离开过春荷园。 运气比较好,这期间“每日情报”有三道恰好在侯府内。 他便让萧无戈和小蝶领着,在侯府里四处转转,一来瞧瞧热闹,二来认认门。 虽然都是些吵闹、打闹的情报,给得奖励还不如那日丽红院外的游龙戏凤身法,但陈逸倒也知足。 至少比先前他待在春荷园时,拿保底机缘提升的快。 不仅让他将“武道·拳”和新习练的“武道·步”都升至小成境界。崩岳拳也已突破至熟练级,连带着游龙戏凤身法都有不俗进境。 当然还有他的修为。 经过这段时日修炼大枪桩功,他的修为已然从九品·下突破至九品·中。 收获颇丰。 这天春荷园,亭子里。 天空下着磅礴大雨,哗哗啦啦地落在池子里。 陈逸和萧无戈两人并排坐在亭子护栏上,一大一小握着两根鱼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鱼漂。 小蝶坐在一旁石桌前,一边看着姑爷和小侯爷,一边时不时给他们杯子里倒满热茶。 她拖着下巴想着这几天的趣事,心里有几分古怪。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当府内有些嬉闹乱子,姑爷总会第一时间出现,还嗑着瓜子看戏。 而她却连头都不敢抬,生怕被那些人迁怒。 想着,小蝶脸上露出笑容,轻声问道: “姑爷,过些时日就是老太爷寿宴,你要不要准备礼物呀?” “寿宴……的确该准备。” 说起来,陈逸待在萧府几个月了,却连老侯爷面都没见过一次。 也不知道是那位老侯爷还在记恨他逃婚的事,还是忙其他事情,总之他前些日子过去请安都被人拦了回来。 索性,陈逸便也断了念想,待在春荷园里喝喝茶钓钓鱼也挺好。 “算算时日,大小姐和二小姐也快回来了。” 陈逸耳朵微动,心下恍然。 老侯爷大寿,萧惊鸿的确得赶回来,也不知这位夫人回来后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想到这里,陈逸问:“小蝶,老太爷有什么爱好吗?” 想来萧惊鸿应是不太可能准备什么礼物,关键时候,还得靠他这位赘婿。 小蝶想了想,“老太爷喜欢舞枪弄棒,不过那是以前,现在……” 萧无戈侧头补充:“祖父近日一直和几位来访的爷爷下棋的。” “下棋?”陈逸摸了摸下巴,这个他不会啊。 “那还是送老太爷一幅字吧。” 这段时日,他的行书进境也不小,想来写一幅贺寿词应是拿得出手。 第17章 女侠? 翌日,大雨稍停。 绵绵细雨落下,让整个萧府都显得清新许多。 随着萧老侯爷寿诞临近,侯府家丁、丫鬟也开始在各院忙碌起来。 便是下雨,他们仍要提前准备过寿的排场。 至少先前陈逸和萧惊鸿大婚时挂着的“喜”字灯笼要先拆换一遍。 没多久,春荷园内两座木楼檐下都挂满了写着“寿”字的灯笼。 因为担心雨水浸湿,家丁们还在外面罩了一层雨布,说是在过寿前拆掉即可。 另外还有别的布置,陈逸不去理会,全权交给小蝶。 此刻他正琢磨着给老侯爷写什么寿词,还特意询问萧无戈关于老侯爷的事迹。 “祖父很厉害的。” 萧无戈两眼放光的说起萧远的几次挫败蛮族的战役,如二十年前亲率三千玄甲铁骑阵斩蛮族国师。 如十五年前婆湿娑国叛乱,萧远率军平叛,连屠大小城池二十座,至今他的名字仍流传在婆湿娑国。 再比如六年前,蛮族左王木哈格集结二十万大军,兵压蒙水关,萧远坐镇关上指挥,历时一年将他们击退。 不过说到这里,萧无戈不免有几分低落。 “父亲、母亲,和几位叔伯、婶婶都是在那场大战中身死……” 陈逸摸了摸他的头,宽慰道:“逝者已矣,你好好活着便是对他们最大的孝敬。” 如今萧家的确人丁不旺,主脉自不必说,除去萧惊鸿、萧婉儿和萧无戈三人外,就剩下萧老侯爷和萧悬槊这一老一残。 其余庶出倒是不少,如萧老侯爷的兄弟萧望一脉,作为萧家二房,称得上子孙满堂,单是他的儿子就有三位。 原本陈逸对此也有疑惑,后来才得知,二房走得是文官仕途,大都在蜀州地界任职。 官衔最高的便是萧望的大儿子萧东辰,如今乃是蜀州布政使参政,从四品,掌管蜀州大小赋税,职权不小。 当然最特殊的还要数萧望的大孙女,嫁给乾国公小儿子的萧秋韵,也就是小世子张恒的生母。 可谓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次萧秋韵带着张恒回娘家,连带着老国公一道前来,打着给萧老侯爷过寿的名义,实则多有显摆。 好听点儿叫“贵气养人”,难听点儿叫“贱人矫情”。 陈逸最近几次获得的机缘,三次有两次都和这位有关,让他大开眼界。 半晌,萧无戈脸上再次些笑容:“姐夫,明年我就要前往金陵,要在那里待十年,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 “去那里干嘛?待在蜀州不好吗?” 陈逸虽然想见识江南府和金陵的繁华,但是去那里免不了跟陈家打交道,还不如待在蜀州清净。 萧无戈笑着说:“大魏规制,我想要继承侯位,需要在金陵待满十年,学习礼法、法规、经史典籍等课程。” “但我觉得,姐夫就能当我老师,不用那么多人教。” 陈逸暗自皱眉,学习?这是过去当质子的吧。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无可厚非——武侯世袭罔替,继承者幼年为质,接受礼法、规制,对皇室有百利而无一害。 “我当不了你老师。” “难道姐夫不想去金陵?” “不想,而且,”陈逸斜睨一眼他身侧的鱼篓那几条活蹦乱跳的鲤鱼,“你资质太愚钝,我教不会。” “啊?” “别啊了,鱼上钩了,赶紧……” 说来也怪。 自从陈逸做好鱼竿已有十多天了,他竟一条鱼都没钓上来。 也不知道是他和这池子“金毛鲤鱼”犯冲,还是他的运道太差,每次鱼漂浮动,总会因为各种意外让鱼跑了。 这倒罢了。 关键是萧无戈天天都有收获,最少的一次都掉了五条,着实令他面上无光。 一天安宁。 陈逸今天也和往常一样,凌晨随王力行修炼桩功,用完早膳便提笔练字,接着就是钓鱼、喝茶打发过去。 一直等到天光灰暗,他便悄悄溜出厢房,在竹林里修炼大枪桩功、崩岳拳和游龙戏凤步法。 陈逸一边站桩,一边查看着当前各道进境。 姓名:陈逸 修为:九品·中 书道:大成(0/1000) 书法:魏青(精通),行书(熟练) 武道·体:小成(0/100) 功法:大枪桩功[玄阶](熟练) 武道·拳:小成(0/100) 拳法:崩岳[玄阶](熟练) 武道·步:小成(0/100) 身法:游龙戏凤[黄阶](初窥门径) 机缘:7 “修为到了九品·中段后,气力增进迅猛啊。” 九品·下时,陈逸的肉身仅能有一牛之力,但如今,他已然有了五牛之力,足足翻了五倍之多。 虽然他没有了解过其他修士的进境,但依照[武道·体]的玄奥指引,他猜测其他修炼[大枪桩功]的人,应是在达到一牛之力后便会直接突破至九品·中段。 而他却没有急着突破,依旧以桩功打磨肉身,直至进无可进再行突破,基础打得足够牢靠。 “这样也好,别人用全力,我只需用两成。” “若是日后将大枪桩功修炼到精通级,乃至圆满境界,便能达到‘象之力’巅峰,随手一拳就有万斤之重。” 想到这里,陈逸收敛心思,默默感受自身筋骨皮、五脏六腑的震荡,引导那一丝从血肉磨炼中生出的气机,将其归入丹田,逐步开拓丹田气海。 迈入九品·中段修为,再想突破就要靠气机。 先要开辟丹田气海,待其中容纳的气机足够,才可进行下一步,打通手、足四肢的四条正经,达到九品·上段和圆满境界。 但整个过程异常缓慢,哪怕陈逸有着“武道·体”的玄奥指引,仍然是水磨工夫。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 陈逸稍作休息,扫视一圈见周围没有异样动静,便摆出架势,缓慢而有力的打着崩岳拳。 整套拳法共有九招,三十六种变化。 除了刚猛势大力沉外,还讲究以攻代守,一拳一脚皆直奔要害,步法更是直来直去。 因而五套拳法打完,陈逸刚刚补充的食物便再次消耗殆尽,肚皮内空空如也。 “明天还得让小蝶多拿些吃的才好,不然继续练下去,我真就像王力行说的那样虚了。” 陈逸暗自嘀咕一句,便绕着几颗紫竹,继续修习[游龙戏凤]身法。 便在这时,一道清脆悦耳声音在他耳边突兀响起: “陈逸?” 陈逸面色微凝,脚下不停远远避开,扫视周遭。 “谁?” “看来就是你了,萧府的赘婿,萧惊鸿的夫君,陈逸是吧?” 那道声音飘忽不定,在紫竹林间游荡,期间还夹杂着叮铃叮铃的声响。 陈逸环视四周仍然没有任何发现,“敢问这位……女侠找在下何事?” “女侠?咯咯咯……没错没错,我就是女侠。” 第18章 呜呜……你欺负人 陈逸皱了皱眉,看样子不是了。 首先可以确定来人不认识他,否则先前不会那样询问。 其次,来人找到他应该和他夫人萧惊鸿有关。 萧二小姐的仇家? 或许是,毕竟萧惊鸿身为护卫蜀州的将军,仇家不少。 陈逸眉头下意识地皱了皱,一位能够绕开侯府亲卫来到春荷园的武道修士该有多强? 这样想着。 陈逸缓缓挪动脚步,背靠着几棵紫竹,神色戒备的打量着周围。 刚要开口继续试探,他便察觉脑后传来一道风声。 同时,还有一道清脆嬉笑声:“咯咯咯……” 不待多想。 陈逸脚下一跺,矮身以手支撑地面侧翻出去,眼眸直直看向来人,却只能看到一道体型矮小的身影飘过。 好快的身法。 意识刚刚闪过,便见那道影子再次欺身而来,她脖颈间似有铃铛,叮铃叮铃作响。 “看在你称呼我为女侠的份上,本女侠就让你少受些痛苦。” 声音至,一只莹白手掌紧随其后拍来。 陈逸眼眸凝望,周遭的声音瞬间消失,眼中只剩下那只袭来的手掌。 他体内气机下意识的流转,顷刻间便从丹田气海重新散入筋骨皮、四肢百骸。 接着他不退反进,双手手腕并拢,矮身上挡——崩岳·托天式! 啪! 接触那只手掌的瞬间,陈逸猛地握紧她的手腕,就要双掌交错发力掰断她的手臂,同时手肘以崩岳劲顶了过去。 哪知还没等他做完这些,就见来人似是被他吓到了,竟是直接身体软了下来,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停,停停停……疼疼疼……” “……” 陈逸的手肘堪堪停在她胸口前,双手仍旧抓着她那条手臂,借着木楼外的灯笼光亮打量着她。 只见是位有着很多小辫子发饰的女子,脸上圆润粉嫩有光泽,脖子上海挂着的一圈银质铃铛。 她穿得也怪模怪样,很像先前路上看到过的山区部族中的人,以红、蓝配色为主,低领胸口开得很大,便连衣裙下方的岔口都开到了膝盖之上。 “你是谁?” “我,我裴琯璃……” “为何要刺杀我?” “刺,刺杀?” 女子仰着脑袋,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大大的眼睛扫着她的手腕,“我没要刺杀你,就跟你玩闹的啊。” “裴琯璃?”陈逸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双手用力将她反锁,以膝盖顶在她背上。 “玩闹就可以对我出手?” “再不说实话,我可就要把你交给府内亲卫了,相信他们那些军伍出身的大老爷们,一定很喜欢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姑娘。” “别,别别……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我真是跟你玩闹的,来的时候我还刚见过惊鸿姐姐。” 裴琯璃着急忙慌的解释一通,只想着能早点脱身。 同时,她心里也在疑惑——明明她哥说过,惊鸿姐姐的夫君是个文弱书生,绣花枕头,大草包一个。 怎么这人的力气这么大?至少得有九品·上段的修为。 关键他的武道技法也不弱,不但能避开她的攻击,还能在顷刻间制住她。 若早知道这样,裴琯璃一定会给他下几份毒药再出手。 见过夫人?陈逸半信半疑,“还有呢?” “还有,还有惊鸿姐姐和我阿嫲认识多年,我们部族还是靠惊鸿姐姐生活才有好转,之后我们还要和她建立互市,互通有无。” “那你为什么上来不说?” “她,惊鸿姐姐不让我来参加老侯爷的寿辰,所以,所以我就想戏耍你一下,让她生气……” 说完,裴琯璃挣扎着的扭头看向他,眼角晶莹的呜咽喊道:“姐夫,人家知错了拉呜呜……” 听到这里,陈逸嘴角微微抽动,已然信了她的话。 “起来吧。” 不过陈逸松开她后,还是谨慎的后退两步,以防万一。 裴琯璃揉着被抓疼的手臂起身,她看着手腕上的青紫,眼里的泪水扑簌直流。 “你等着,我要,我要告诉惊鸿姐,说你欺负我。” “我还要告诉我阿哥,阿嫲,让他们来揍你呜呜……” 陈逸看着她哭哭啼啼的样子,一脸头疼。 倒不是因为哭声或者什么阿哥阿嫲之类的,而是他突然意识到—— 这丫头如果和萧惊鸿认识,且关系很好,那岂不是说他隐藏起来的武道修为和技法要露馅了? “别哭了,起来说话。” “我不唔……哎?哎?你要带我去哪儿?” 陈逸没耐心哄她,拉着她直接进了另外一座萧惊鸿的木楼厢房,将她丢到凳子上。 裴琯璃看了看漆黑的房间,又看了看一脸烦躁的陈逸,心里总算涌现些害怕。 “姐,姐夫,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你可别乱来,我我我……我告诉你,我们部族的女孩儿自小就被下了一种特殊的蛊虫,如果你那啥,下场会很惨的。” 裴琯璃顾不得哭了,慌乱的“恐吓”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而且惊鸿姐姐她知道了也不会放过你。” “……” 什么跟什么? 陈逸瞧了瞧她的模样,虽然标致,但显然无法让他为此打破平静的生活。 想着,他自顾自地坐到一旁,平淡的说:“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裴琯璃双手抱在胸前,戒备又害怕的问:“什,什么交易?” “今夜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你不能将今晚发生的一切说出去。” “就,就这么简单?”裴琯璃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陈逸点点头,“就这么简单,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 我不说出去就行了,不说出去…… 裴琯璃想到先前听到的那些传闻,脑袋里灵光闪过。 “你怕被人知道你会武功?你想瞒着惊鸿姐姐是吧?原来你是有意隐瞒的,是不是想对萧府不利?” 闻言,陈逸无奈摇头,这个傻子。 “如果你不同意,我现在就以行刺名义将你交给侯府亲卫。” “那你会武道的事情也会一起暴露。” “谁会信?” “惊鸿姐姐会信。”裴琯璃瞧见他平静样子,心下仍有些怕怕,稍稍挪到屁股离远点儿。 陈逸正色道:“我习武不过十几天,你说谁会信?” “十几天……不可能!”裴琯璃猛地站起身,指着他:“你,你你……在骗我,对不对?” 哪有人只用十几天时间将武道修炼至这种程度。 如果这么简单,那她这么多年还卡在九品·上段突破不得算什么? 陈逸瞥了她一眼,“事实如此,爱信不信。” “总之,如果你不同意,那咱们就一拍两散,兴许有亲卫能看上你,今晚就能入洞房。” “……” 裴琯璃瞪着他看了许久,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半晌。 她眼睛转了几圈,稍稍靠近些,圆润脸上露出几分笑容讨好道: “姐夫,你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好不好?” 第19章 救救救…… 裴琯璃想得很简单。 修炼武道这么厉害的人,一定有独到之处。 即便和她修炼的部族传承的功法不同,但是在九品境内应是有相通之处,尤其是以血肉之力凝练气机开辟气海和打通四条正经。 若是她能够学到其中奥妙,兴许就能将修为直接突破至八品境。 “姐夫,只要你答应我,我一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 见她拍着胸脯说得信誓旦旦,陈逸心中自是将信将疑。 这人前后反差太大,让他很难生出信任来。 只是他先前出手时,的确没想到裴琯璃竟是因为和萧惊鸿闹别扭来找他的麻烦。 因而眼下的情况,着实让他感到头疼。 总不能因为这点儿事把这姑娘灭口吧? 沉思片刻。 陈逸开口道:“先说好,我刚接触武道没多久,我的方式不一定能帮到你。” 裴琯璃连连点头,在一阵叮铃叮铃声响中,说道:“放心吧姐夫,我裴琯璃的嘴最严了。” “我不但不会告诉惊鸿姐姐,连阿哥阿嫲都不告诉。” “最好如此。” 这样两人便算达成交易。 不过陈逸却是暗自摇头,指点裴琯璃? 别闹了,他自己在武道上都是一瓶不满半瓶晃荡。 至少要等“武道·体”提升至大成境界后,他才能触类旁通拥有指点他人的资格,就如同他现在的书道那般。 好在他只想暂时糊弄过去,最好拖到他修为有所提升,突破至八品七品境之后。 那样一来,即便让萧惊鸿等人知道他有九品境的实力也没任何影响了。 裴琯璃不知他心里的算盘,喜道:“姐夫,快说说看,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日内,修炼至九品上段的?” “九品上段?我只有中段。” “真的?” 裴琯璃狐疑的看着陈逸。 见他神色不似作伪,裴琯璃心中又是一阵呜咽。 她知道自己的天资不高,除了身法、毒药、蛊虫外,桩功和技法方面都表现平平。 但是她一个九品上段的修士,却在正面对敌中打不过一位九品中段。 且还是仅修炼半个月的九品中段修士…… 山娘娘哎,您老人家开开眼,给小琯璃一些福泽吧。 想着,裴琯璃鼓了鼓劲儿,“姐夫,拜托了!” 陈逸斜睨她一眼:“你这么弱,究竟怎么避开侯府亲卫找到这里的?” 终究他是经验不足,上来就被裴琯璃那神出鬼没的身法给唬住了,否则他一定可以把修为隐藏的很好。 “这个……啊,糟了!” 裴琯璃蓦地想到了什么,慌不迭的就往外冲去,嘴上不忘说道: “姐夫,先前的交易说定了哈,明晚我再来找你。” 陈逸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哪知裴琯璃刚走没多大会儿,就听到春荷园外传来一阵阵喊声。 “有人毒晕了外院、中院的甲士,速速查探后院各处宅子,务必将那人找出来!” “不要遗漏各个角落!” “先去春荷园看看,小侯爷还在里面!” “……” 陈逸听到声音,顿时明白过来。 裴琯璃竟然是一路把守在侯府的甲士药倒,闯进来的。 该说不说,这方法的确出人意料。 不过还没等陈逸出门查看情况,就看到裴琯璃不知何时又退了回来,正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姐夫,我,我不想和亲卫入洞房啊,救救救……” 一秒三十个救,陈逸乐了。 “女侠,你的胆子这么大,小时候没少挨打吧?” “姐夫,帮帮我……” 陈逸无奈摇了摇头,丢下一句老实藏好,便走出厢房关好门,朝春荷园外走去。 这时候,小蝶同样听到动静,焦急的跑了出来,待看到他在外面后,不禁一松: “姑爷,小侯爷睡得正香。” “你回去守着他吧,这里交给我即可。” 小蝶应了一声便又匆匆跑回木楼。 没过多久,一队甲士匆匆赶来,为首的王力行瞧见门口的陈逸,躬身行礼道: “二姑爷,深夜打扰还请见谅。” “无妨,”陈逸摆手道:“方才我已听到外面的动静,小侯爷无事。” 王力行明显松了口气,“这样我等便放心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请姑爷行个方便。” “理解理解,你们自便。” 没过多久,几名甲士围着春荷园绕了几圈,仔细查探过后回来给王力行耳语一番。 王力行神色顿了顿,看向陈逸迟疑道:“姑爷,竹林那边……” “是我方才在修炼桩功,”陈逸故作无奈的说:“二叔那般要求,我若是再不努力,怕是真得去玄甲军报到了。” 他还顺嘴抱怨了几句:“行哥,你是知道我的,文弱书生一个,哪能吃得了那种苦,二叔这不是难为人吗?” “你说是不是?” 闻言,王力行面露讪笑不敢答话。 这等话可不是他们这些侯府亲卫该听的该说的,当即便带人告辞离开。 不过临走前,他还不忘提醒小心戒备。 陈逸瞅着他们出了春荷园,眼角扫过另外一座木楼,心说他猜的没错。 这些甲士对萧惊鸿称得上敬畏有加,哪怕萧惊鸿不在,他们也不敢进入那座木楼查看情况。 刚转身,陈逸便远远看到裴琯璃拉开房门,正从门缝中朝他作揖。 他瞪了一眼,不露声色的摆手,示意她老实待着,便径直进了木楼。 这姑娘虎了吧唧的,也不知道萧惊鸿是不是因为这点儿才不让她来参加老侯爷寿宴。 待安抚小蝶几句后,陈逸才回到厢房休憩。 躺到床榻上时,他脑海里便浮现出先前和裴琯璃一战。 尽管两人只交手了半招,但是他回想时才发现之前在面对裴琯璃那掌时的状态有些异样。 似乎拳道、体道小成境界,能够让他在对敌时,比一般的九品境修士更厉害些。 准备来说,他能够在意境加持下,看清对手的招式,找出他们招式中的破绽。 想到这里,陈逸嘴角浮现一丝笑容,双手托在脑后,侧头看着窗外的阴云散去后显露出来的明月,心神安宁。 有了武道傍身,他便有了应对一切的底气,便是以后在萧府待不下去,天下之大他也能去得。 便在这时,子时刚过,每日情报如常浮现: 【每日情报·玄级下品:子时过半,佳兴苑内池子假山旁,隐卫藏匿密函。可获得少量机缘。】 第20章 隐卫,密函与羞红的裴琯璃 佳兴苑? 陈逸凝望面板上的内容,心说那隐卫还真会找地方。 整个侯府后院十座宅院,只有佳兴苑因为萧婉儿、沈画棠等人不在,守卫最松懈。 陈逸回想起先前夜访佳兴苑时所见,知道那处假山池子就在他春荷园一墙之外,心中有了决定。 便是为了机缘,他也要去瞧瞧那所谓的“隐卫”究竟何人。 思及此处。 陈逸平复心神,静静等待了一炷香时间,待确定小蝶等人睡熟后,他便再次悄悄起身离开木楼。 这一次因为“游龙戏凤”身法在,他的身形更加轻盈迅捷,几乎只用了五个呼吸,便来到春荷园西院墙。 小心地打量着周围,见院外的甲士没有动静,陈逸方才翻身进入佳兴苑。 不过他却没注意萧惊鸿的闺房内,一道身影瞧见了他的身影,面露疑惑。 “姐夫,鬼鬼祟祟的跑那里做什么?” 裴琯璃歪着脑袋想了片刻,脸上露出几分狡黠笑容,便也悄悄走出厢房,追着陈逸而去。 另外一边。 陈逸在一丛花木掩藏下,躲在佳兴苑的一处角落,静静等待着那名“隐卫”现身。 哪知他刚藏好没多久,就看到春荷园那边翻过来一道身影。 本以为是那名“隐卫”,定睛一看,却是裴琯璃。 陈逸不禁无言。 但这时候开口提醒显然不合适,难说那名“隐卫”有没有来到佳兴苑。 不得已,他只得丢出一块石头弄出些轻微动静。 好在裴琯璃足够聪慧,循着声儿找了过来,瞧见他后,张嘴就问:“姐……” 不等她说出来,陈逸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拉进花木丛中,贴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闭上嘴看着。” 灼热的气息令裴琯璃顿感耳垂发痒,连忙摆手示意知道了。 陈逸松开手没再开口,而是指了指假山池子方向,示意她看着别说话。 裴琯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尽管不明白要看什么,但她知道这时候不能发出声音,便老实地蹲在一旁。 陈逸也不管她,眼睛紧紧盯着那处假山池子,等待着那名“隐卫”到来。 等待期间,静谧的花木丛中。 裴琯璃莫名回想起方才耳边的灼热感,仍觉得小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她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看了眼陈逸。 见他神色平静专心盯着不远处的池子,裴琯璃只得按住胸口,悄悄深吸一口气接着吐出,努力平复下来。 你好没出息啊裴琯璃,没见过男人嘛? 何况他还是惊鸿姐姐的夫君……停,不要想了! 正胡思乱想的裴琯璃没注意到的是,此刻一道魁梧的身影已经悄悄来到佳兴苑。 陈逸一眼便看到来人,屏气凝神,眼睛死死盯着他,心中浮现些许熟悉感。 是谁? 他在侯府接触过的甲士不多,除了王力行几人,剩下的只有那日前往蜀州城南跟随的几名护卫。 一一对应之后,陈逸脑中闪过一道身影——是他? 很快,随着那道身影站在假山池子旁边的亭子里,陈逸确认了心中猜测。 尽管来人穿着甲胄戴着头盔,脸上还有面甲,但他可以确定,那人就是先前给他们驾马车的刘四儿! “四哥?呵呵,一位从军中精挑细选的侯府亲卫竟是隐藏多年的奸细。” 直到这时裴琯璃方才注意到假山那里多了个人,吓得她连忙捂住嘴,差点惊呼出声。 她看看陈逸,见他神色凝重却没有动作,赶忙又缩了缩身子,生怕被那人发现。 没过多久。 刘四儿眼神如鹰隼般环顾一周后,便动作轻盈的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张,将它们塞进亭阁外侧下方的缝隙中。 做完,他又一次观察完四周,方才从佳兴苑正门走了出去。 看到这一幕,裴琯璃刚想有动作,陈逸先一步抬手按住她的后脖颈,凑近些低声道: “别动,再等等。” 那气息令裴琯璃顿时有些晕晕地感觉,慌不迭的按住脖子上的铃铛点着小脑袋。 仅是十个呼吸,那刘四儿便去而复返,如一道鬼影般站在门口阴暗处扫视周遭。 待确定没有任何发现后,他的眼神平和下来,轻轻摇了摇头再次走出佳兴苑。 但陈逸仍旧没有任何动作,手也按住裴琯璃。 倒不是他疑神疑鬼,或是对这些藏在侯府的“隐卫”有所了解。 而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收到获得机缘的提醒。 果然。 在隔了接近一炷香的时间后,那刘四儿第二次回来佳兴苑,直奔池子假山方向,还特意探出身子摸了摸亭子外的密函,方才放心的离开。 [见证侯府隐卫的机敏谨慎和鬼魅身法,领悟其身法的奥妙。奖励:游龙戏凤品级提升至玄阶,机缘+12。] [评:人至,声闻,场面见,但偷感仍旧过强,乃天性猥琐之徒。] 随着虚幻字迹在眼中一一闪过,陈逸脑海里顿时多出一些和游龙戏凤身法的内容。 因他先前便修炼过这套身法,所以他仅是回想片刻,便明悟其中不同之处,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将新的游龙戏凤身法修炼进度提上来。 一边想着,陈逸一边站起身。 在打量完周遭后,他便径直向亭子那里走去。 裴琯璃见状回过神来,连忙跟了过去,“姐夫,你太厉害了。” “你是怎么知道他还会再回来的?你是不是之前就发现了那人,所以对他很了解?” “那他是什么人啊?是藏在侯府里的奸细吗?我能不能告诉惊鸿姐姐?” 陈逸被她吵得头疼,皱了皱眉,“闭嘴。” 裴琯璃乖乖闭上嘴,但仍压抑不住的兴奋。 单是这片刻时间,她就脑补出一段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惊世骇俗的凄美爱情戏本。 ——明明姐夫一身本领,却因为“爱”,心甘情愿为了惊鸿姐姐选择入赘萧家,简直太厉害了! 惊鸿姐姐知道后,一定会感动吧? 裴琯璃像是发现了大秘密般,紧紧跟在陈逸身后,看着他从亭子下取出一些东西,不禁凑上前一起看了起来。 “姐夫,这是什么?” 只见那张密函上,仅有四行二十八个字,但却是诸如甲一、乙丙三的字样。 陈逸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 显然这是需要密码本才能破解密函,如果找不到那份密码本对照,短时间内根本破解不了上面的内容。 思索片刻,他有了主意。 当即返回书房,找出笔墨在密函上加了几个字,接着把它重新放回亭子下面。 裴琯璃全程都安静地跟着他,待看清他加的字后,忍了很久还是没忍住,噗嗤笑了起来。 “姐夫,你,你太坏了哈哈……” 第21章 姐夫人真不错啊 “我**你**滚远点儿咯咯咯……姐夫,你比我部族的几位婶婶还粗俗。” 瞧了眼乐不可支的裴琯璃,陈逸默不作声的环顾四周。 他在那张密函上写那几行字的用意很简单,只为打草惊蛇,让那些所谓的“隐卫”有所收敛。 任谁看到密函上多出两句经典国骂,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他们行踪暴露了,继而展开调查溯本追源。 无论他们先前有什么计划,想做什么事,都会被这一意外插曲打乱节奏。 更重要的是这样做,可以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 待确定周遭没有异常,陈逸抬手捏住裴琯璃的脸,稍稍用力捏紧,“别笑了。” 裴琯璃被强制止住笑声,呜呜咽咽求饶:“呜夫,我不笑了。” 陈逸松开手,轻声说道:“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裴琯璃揉着微微麻木的脸颊,瞪着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看着他。 “看到这封密函了吗?他放在这里,稍后定然会有人前来取走。” “我需要你帮我在这里守着,看看是什么人、用什么方式取走它的。” 若不是陈逸实在没人可用,且抽不开身,他说什么都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裴琯璃。 不过眼下的情况…… 算了,这次就当做是对她的考验和试探吧。 若是她做得用心做得好,倒也勉强算得上一位合格的帮手。 裴琯璃眼睛一亮,拉着他的手兴奋的说:“抓侯府的内奸吗?好好,这个好。” 陈逸眼皮微垂,拍开她那的手爪子,叮嘱道:“你确认他的身份即可,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那些人身份特殊且隐匿在侯府多年,兴许都是一些修为强大的修士,你贸然跟过去很危险。” “放心吧姐夫,我别的不行,隐匿身形气息还是很擅长的。”裴琯璃拍着胸脯,荡起轻微的铃铛声。 没等陈逸说什么,就听佳兴苑外响起一名甲士的声音。 “咦?我怎么听到有铃铛声?” “这侯府后宅的灯笼下面都挂着风铃,叮铃叮铃作响再正常不过,如今关键是确定那位擅闯侯府的小贼所在。” “抓到他,看我怎么伺候他!” “……” 裴琯璃讪笑着缩了缩脑袋,握着脖子间的铃铛装鸵鸟。 陈逸见状,暗自摇了摇头,扫了眼她这身奇奇怪怪的穿着打扮,目光落在她那双白嫩的脚丫子上。 “找个地方老实待着,白天我会给你送吃的来。” 裴琯璃心下一喜,“遵命,姐夫!” 陈逸没再多留,趁着夜色,身形轻盈翻回返春荷园。 裴琯璃瞧着他消失不见,圆润小脸洋溢着笑容,忍不住轻轻挥舞了下双手。 就说她来萧府给老侯爷贺寿来对了,刚来就能跟着姐夫做这样的大事。 嘿嘿嘿,山娘娘总算眷顾她了。 等她帮姐夫做完这件事,修为再有突破,看惊鸿姐姐和阿嫲以后还会不会小瞧她。 想到这里,裴琯璃一边找寻合适的躲藏位置,一边回头望着春荷园方向,心中想道: 姐夫人真不错啊。 惊鸿姐姐太好命了,能找到姐夫这样的夫君。 悄悄回到厢房重新躺到床榻上的陈逸,却是没有裴琯璃那种兴奋劲儿。 他反而越发好奇——那些“隐卫”藏在萧府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以刘四儿在萧府的时日来看,似乎和当初操控他逃婚的人关联不大。 陈逸暗自摇头,“还不能这么早下定论。” 不过顺着刘四儿这条线深挖下去,他不难找到其余藏在萧府乃至蜀州城内的“隐卫”,借此弄清楚他们的身份和目的。 再之后…… 陈逸微微皱眉,以他现在在侯府的处境,即使发现“隐卫”行踪,也不方便贸然行事。 还是等见过萧惊鸿再行决定吧。 以萧惊鸿如今在萧家的身份地位,得知此事后,应能轻易解决那些“隐卫”。 一念至此。 陈逸平缓心神,逐渐进入梦乡。 …… 丑时还未过半。 小蝶便早早起床,打了一盆水来到陈逸厢房。 见他还在熟睡,小蝶放缓脚步,轻手轻脚的放下脸盆,站在窗边向外张望。 直到看到身着甲胄的王力行推开春荷园的门朝这边走来后,小蝶才轻轻推了推陈逸: “姑爷,醒醒,王护卫来了。” 陈逸半睡半醒的睁开眼,坐起身看了看窗外,便在小蝶服侍下穿戴衣服。 小蝶给他整理着衣襟,问道:“姑爷,昨夜里王护卫他们找到那名擅长侯府的歹人了吗?” 陈逸:“应是没找到,不过我想那……歹人应该也威胁不到侯府。” 就裴琯璃那三脚猫功夫连他都打不过,若是被王力行等人找到踪迹,怕是只能被关在侯府刑堂等萧惊鸿回来就她。 “姑爷说得是,王护卫他们都是军中好手,连蛮族都杀过不少,等闲贼人定逃不出他们的搜捕。” 陈逸笑着点头,拿起手帕擦了擦脸,便朝外走去。 “今日天还阴着,让无戈多睡会儿,不急着叫醒他。” “好的,姑爷,那我去给你们拿早膳。” 陈逸脚步一顿,“你多拿点儿,按照昨天两倍的量来,这些天我要勤练桩功,消耗比较大。” 小蝶微笑应是。 姑爷比之前用功了啊。 好事,这样他通过二老爷的考校,便不用去玄甲军营报到了啊。 出了厢房,陈逸朝王力行招呼一声。 两人便再次来到池边的紫竹林。 王力行借着灯笼的光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一双清晰的脚印上,笑着道: “姑爷这般用功,相信很快便能练透筋骨皮,达到九品下段修为。” “希望如此。” 陈逸注意到他的目光,不动声色的绕着竹林活动手脚,将地上的脚丫印子一一抹去。 看来裴琯璃所在的部族真的是一穷二白,竟连一双鞋都穿不上。 难怪要找萧惊鸿商议“互市”之事…… 这样想着,陈逸瞧见王力行在旁看着,便仍旧如常的装作懒散的样子。 并非他不想修炼大枪桩功,而是他如今桩功有成,担心被王力行瞧出破绽。 一边磨洋工,陈逸一边问道:“昨夜歹人可抓到了?” “让他跑了。” “听说他是靠下毒进来的?” “让姑爷见笑了,”王力行脸上露出几分羞恼:“那小贼实在可恶,竟趁着换班间隙,以迷烟将沿途的甲士一一放倒。” 陈逸笑了笑,心说裴琯璃还是有些本事的。 不过毒药、迷药,不失为一种防身的手段。 有机会找她拿上一些,兴许以后用得着。 另外一边。 裴琯璃还不知道自己被陈逸惦记上了。 她正躲在佳兴苑的一棵树上,一眨不眨的盯着亭阁方向。 对于陈逸交代她的任务,她可上心了。 甚至一夜未睡,她都没有半点困意,眼睛瞪得老大,生怕错过了那位来取密函的人。 没让她等太久。 几乎是陈逸和王力行闲聊的时候,佳兴苑门便被人从外推开,一道佝偻驼背的身影推着一辆板车走了进来。 他一边走,还时不时捂嘴轻咳,好似病了般。 他在绕了一圈将杂物放到板车后,左右看看,便走向亭子。 裴琯璃看着他的行踪,不由得兴奋莫名:“就是他!” 第22章 萧侯老矣,尚能饭否? 日上三竿,天光放晴。 两天雨水洗礼之后,春荷园内的空气清新许多,隐约弥漫一缕花草竹木的芬芳。 便连池塘里的金毛鲤鱼都活跃不少,一条接着一条的跃出水面,然后被萧无戈用那根简陋的鱼竿掉上来。 亭子里时不时便会传来他兴奋的声音。 “姐夫,今日第三条鲤鱼了。” “姐夫,第四条了,咱们真的不能吃了它们吗?” “姐夫,第……” 第你二叔的腿儿。 这池子的鲤鱼绝对有问题,跟嫌爱慕虚荣似的,不要命地朝萧无戈的鱼钩上咬——舔鱼! 饶是以陈逸的好脾气和平淡出水的性子,都只得丢下鱼竿回返书房练字,来个眼不见为净。 这段时日,在大成书道加持下,他的行书进境迅速,估摸着应该是因为他通过习练魏青书法,掌握了大量的笔法经验所致。 仅仅十多天时间,他便将行书练到熟练圆满,只差一步便能突破至精通。 陈逸练着行书笔法,不禁想起老侯爷过寿之事。 “老侯爷戎马一生,先后挫败蛮族、婆湿娑国大军……贺寿词得和军伍有关。” 想着,他的脑海中便浮现出几首边塞诗词。 有壮志未酬的,也有杀意盈满波澜壮阔的,不过能够套用到老侯爷身上的诗词不多。 思索片刻,陈逸有了决定。 旋即,他扫视一遍云松纸,胸中打了遍腹稿,便拿起狼毫笔蘸了墨水,调动丹田内为数不多的气机勾动天地,力透纸张写下: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定远侯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蛮夷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凭谁问:萧侯老矣,尚能饭否?” 这次陈逸没有用笔触稍显润意的行书,而是选择以粗犷彰显豪迈的魏青体。 很快,一首挥墨肆意,气势不凡,隐约浮现些许深远意境的词作跃然纸上。 随着最后一笔停住,陈逸猛地将狼毫笔扔到一旁,靠坐回椅子上,只觉得四肢虚弱无力、眼前微微发黑。 他连忙闭上眼揉着太阳穴,放松心神休憩。 没想到以意御笔,竟然对他的消耗这么大。 不但将丹田气机消耗一空,连带着他气血都有些折损,那种疲惫感觉就如他修炼两个时辰的大枪桩功一样。 “姐夫,你身体不舒服吗?” 便在这时,萧无戈推门进来,瞧见他皱眉虚弱的样子连忙问道。 陈逸勉强睁开眼笑了笑,“用力过猛,没有什么事,帮我拿点儿吃的过来。” 萧无戈闻言噔噔噔找来吃的,一边递给他,一边看着桌上的那首词。 虽说他刚刚学习经史典籍不久,对诗词没多少了解,但却是已经认字,至少那首词上的“定远侯”、“萧远”两字他是认识的。 仔细看完,萧无戈将诗词记下来,恍然问道:“姐夫,你是在给爷爷准备贺寿词?” 陈逸吃着东西,“老侯爷大寿,我作为你姐的夫君,于情于理都该做些准备。” 萧无戈嬉笑一声,“既是贺寿词,那我先替姐夫保密,到时候让爷爷高兴高兴。” 以他浅薄的词义理解能力,自然看不太明白这首词表达的完整意境。 但他却能看出这是首赞扬他祖父的词。 陈逸吃完点心,恢复一些体力,“无妨,一首词作,早晚都会知道。” 说完,他便起身拿宣纸在诗词上蘸去墨迹,并为其补上词牌名《永遇乐·志庆萧侯》和落款,算是完成这首词作。 不过距离它成为一份完美的“贺寿词”,还需要找人将它装裱起来才行。 “那现在我能去告诉爷爷吗?” “随你。” 陈逸无所谓。 既然他将这首词写出来,早晚都会被人知道,藏不藏的没有任何意义。 “那我现在就去告诉爷爷。” 得到首肯的萧无戈直接一脸欣喜的跑了出去,在门口甲士的护卫下前去中院。 见他风风火火的模样,陈逸哑然失笑,不慌不忙的收拾好桌案上的笔墨纸砚,才朝外面走去。 他唤来小蝶,交代她去请一位装裱工匠来府里,并让她再多拿些吃的来。 待小蝶走后,见左右无人,陈逸便带上一些糕点径直朝佳兴苑走去。 裴琯璃瞧见他过来,连忙翻身从树上跳下来。 顾不得多说,她直接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一边吃,她一边呜咽抱怨着:“姐夫,呶再唔来,唔都要饿时了。” 事实上,此刻的裴琯璃不仅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夜没睡的她还困得不行。 陈逸看着她毫无形象的吞咽,没急着询问,一直等她放缓一些,才问道: “可有发现?” “有,有有,” 裴琯璃一脸兴奋的说:“姐夫,你真是料事如神,早上天没亮就有人过来取那封密函了……” 听完之后,陈逸心下恍然。 他知道裴琯璃说得是谁——一名负责将侯府内的垃圾等杂物运出去的下人。 据说他们都是定远军老兵,跟着老侯爷南征北战很多年。 不过奇了怪了。 先前的刘四儿就罢了,这位年迈的家丁可算得上是侯府的老人,怎么也会成为“隐卫”? 陈逸想着,便让裴琯璃继续藏在春荷园内,免得乱跑被人瞧见踪迹。 裴琯璃吃饱喝足有了力气,不禁又兴奋起来,问道:“姐夫,下面咱们要做什么?” “不急,让子弹飞一会儿。” “子弹?那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箭矢……” …… 萧府中院。 萧无戈蹦蹦跳跳的跑到一处僻静的宅院里,扫视一圈蓦地停了下来。 只见宅院内亭子下面,以老侯爷为首的几名长辈正清闲的喝着茶。 旁边还有那位小国公夫人萧秋韵和小世子张恒,由几名侯府家丁侍奉左右。 萧无戈整理了下衣襟,毕恭毕敬的走过去,逐一请安。 “无戈见过祖父,张爷爷,孙爷爷,李爷爷,秋韵姨,世子哥哥。” 萧远示意旁边,“无戈来爷爷这边坐。” 萧无戈乖巧地坐了过去。 萧秋韵扫了一眼,笑着说:“大伯,无戈越来越有大哥的模样了。” 旁边小世子张恒撇撇嘴,朝萧无戈做着鬼脸。 “秋韵说的没错,无戈的确有其父风采。”乾国公张瑄点头。 萧远听着自是高兴,摆手谦虚几句,便问道:“无戈,听说你近日一直在春荷园钓鱼,难得过来,可是有事?” 萧无戈点了点头,“姐夫给您写了一首贺寿词……” 没等他说完,旁边的张恒稚声开口:“什么姐夫,那就是个逃婚郎。” 萧秋韵斥责一句,“恒儿,休得无礼!” 便连乾国公脸色都不太好看,“恒儿,若是再这般无礼就滚回交州!” “无妨无妨……” 萧远虽是心下不喜,但还不至于和孩子置气,接着看向萧无戈: “无戈,陈逸做了什么词,可还记得?” “孙儿记得。” 萧无戈当即背诵起来,稚嫩童音回荡在宅院里。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定远侯处……” 第23章 一字千金,如何?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蛮王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二十一年,望中犹记,烽火蜀州路。回首难忘,婆娑庙宇,一片旌旗玄甲。凭谁问:萧侯老矣,尚能饭否?” 萧无戈朗声背诵完,胸口莫名沸腾的热血让他小脸微微涨红。 萧无戈连忙喘了口气,心下略有忐忑,生怕表现太差被萧远等人责怪。 只是,此刻的宅院内却是鸦雀无声,根本没人注意他。 旁边老孙名辅,字长明,年轻时科举致仕为官,曾任蜀州布政使司左布政使。 为官功绩如何暂且不说,但他学识是有的。 因而在听完这首词之后,他难以抑制的涌出一股惊艳之感,脱口而出: “好词,好词啊,缅怀过往,豪气横生,一字一句都恰到好处,老萧,你这次寿宴怕是会惹得很多老家伙眼馋。” 乾国公张瑄嘴角微微抽动,想着他娘的这确定不是写给我的? “好词是好词,不过放在老夫身上更合适。” 一旁的萧秋韵听得眼眸溢彩连连。 不过触动最大的莫过于萧老侯爷,萧远。 他端坐在椅子上,没有理会两位老友的话,嘴里不停念叨着这首词作中的内容,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过往几十年的征战日子。 其中有他在蒙水关击退蛮族大军,有他率领定远军南征婆湿娑国,将大魏旗帜插遍那里各座城池。 也有他萧家诸位子孙战死沙场时的悔恨懊恼。 他的荣耀、铁血、激荡和豪迈,就如同昨日发生的那般都还历历在目。 不禁让他眼眶泛红,语气唏嘘:“难为陈逸了,为老夫写出这样的贺寿词,哎。” 张瑄满脸吃味儿,“你就偷着乐吧,不想要给我。” 就算词中说的都是事实,但“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描写的豪迈雄心,用在老萧身上就……就他娘的让他觉得可惜。 萧远气笑了,“滚。” 孙辅却是叹气道:“老萧,你那孙女婿这次着实送了你一份大礼。” “怎么说?” “这首词足以流芳百世,你说是不是大礼?” 以孙辅的见识,不难看出这首词作的威力,等于萧远这半点文采都没有的老货跟着流芳百世。 “流芳百世?那岂不是老夫……” “没错,你要跟着这首词作千古留名了。” 萧远一愣,说不高兴是假的,人活一世谁不想留名? 可是他总觉得有些别扭,合着他戎马一生,不及一首诗词传扬时间长啊。 这时,孙辅反应过来,看向萧老侯爷,上下里外仔细打量一番,蓦地露出些和气笑容: “老萧啊,再过不久也是老夫的寿辰,不如打个商量,将这首词作转赠给老夫?” 说着,他还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润笔费我一定给得足足的。” 没等萧老侯爷拒绝,孙辅径直起身,气的吹胡子瞪眼:“你个老不羞,忒不要面皮,连这样的心思都敢想?” 张瑄斜睨他:“老孙呐,老夫乃是当朝乾国公。” “我还是永平三十二年进士及第呢,任你这个老家伙怎么说,这首词都没你的份,你杀过蛮族嗯……便是杀过一些又如何,你去过婆湿娑国吗?” “老夫明日便率交州和广越府的大军压境,势必将旌旗插遍!” “那定远侯处呢?” “老夫决定在这里大办寿宴,是否可行?” “你,你不要脸!像这等百年难遇的佳作怎能如此,怎能如此轻贱?” “百年难遇?”张瑄思索片刻,顿时拍了下大腿,看向萧远道:“老萧,一字千金,如何?” “滚!”萧远笑骂道:“你不要脸,老夫还是要的。” “若被人知道老夫将孙婿写的贺寿词转卖,老夫怕不是要遗臭万年。” 张瑄砸吧着嘴,仍有些不死心的拿眼神示意旁边萧秋韵说和说和。 他着实喜欢这首词作,尤其那一句“蛮王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这等战绩流传出去,足以彰显他的勇武和功绩。 要知道当初蛮王率大军北上扣关,他也曾带着交州兵士前来支援。 萧远虽为三军统帅,但是击退蛮王大军也有他张瑄一份功劳啊。 萧秋韵见状,想了想笑道:“爹,这首词作好是好,但明显是以大伯生平所作,不一定适合您。” “依秋韵之见,解铃还须系铃人,写这词的人可就在府内啊。” 张瑄一想,笑了。 “的确是这个理儿,老萧,这首词老夫不和你争,找你借个人总行吧?” “无戈的姐夫是吧?姐夫?” 张瑄顿了顿,笑容收敛,咦道:“是二丫头的夫君,陈玄机的庶子?” 萧远微微颔首,挥手示意旁人继续拿饭来,“的确是陈逸所作,怎么,你有想法请他润笔?” “别忘了,你这老货前几天将陈家批得一无是处,大骂陈玄都、陈玄机俩兄弟仗着圣上撑腰,把江南府搞得乌烟瘴气的。” 张瑄悻悻地哼道:“此一时彼一时,陈逸如今是你萧家赘婿,和陈家毫无牵连,让他做首词……” 算了。 他着实对江南府陈家没什么好感,一想到他的贺寿词出自陈家人手,他就心生膈应。 想着,他话锋一转:“老孙,回头你给我推荐一位擅长诗词的才子,润笔费给你两成。” 孙辅笑骂他老不羞,接着似是想到什么,感叹道:“陈逸这孩子可惜了。” 萧远稍稍坐正,“哦?说说看,哪里可惜。” 孙辅看着他,略微迟疑,“老萧,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别不高兴。” “单从这首词作便可见陈逸此子的才学不一般,想来先前金陵盛传的‘忠孝两全、才学过人’应是真的。” “可他如今已是你萧家赘婿,无法出仕为官,很难将他一身所学展露出来。” 孙辅苍老的脸上神情认真的问:“不可惜吗?” 萧远一顿,思索道:“的确可惜。” 闻言,张瑄狐疑地看着他:“老萧,当初婉儿招婿,你怎么想起陈家的?” “这,”萧远摇摇头:“此事已经过去,老夫不想再提及。” 其中牵扯许多,一时半会儿很难解释得清楚。 然而张瑄却不打算放过他,追问道:“老夫听说陈逸在陈家日子并不好过,那位崔家出身的大夫人一直在打压他,可是她撮合得此事?” “算是。” “那陈玄机是否知情?” “他应是不知情,你我都知道,陈玄机奉圣上之命出使西陆佛国,至今未归。” “那陈玄都呢?他去了北州,是否知晓此事?” 萧远犹豫片刻,回道:“或许知道,或许不知。” 张瑄瞧见他神情异样不肯多说,猜到其中必有隐情,便不再多问,但仍然忍不住提醒道: “老萧啊,那陈家兄弟都不是好相与的人,自己当心点儿吧。” 萧远默然点头,这些他都晓得,自是不用多说。 过了片刻。 萧远激动心情逐渐消散,莫得想到那词最后一句,心中便有一问:“我萧远难道老得端不动碗,饭量少了?绝无此事!” 想着,他便吩咐道:“去拿饭来,今日老夫吃五碗!” 旋即家丁们端着饭菜走来,萧远招呼道:“来来来,陈逸不知老夫饭量才会写出这词,老夫不怪他,但你俩可是见过老夫饭量。” “难道你现在还能一顿吃下半头牛不成?” “怎么不能……” 不消多说,三个老家伙便开始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笑乐之间仿佛又回到年轻时候。 萧无戈见此情况,“祖父,您吃着,孙儿回去了。” 萧远吞咽下一大块猪肉,“嗯,稍后你带话给你姐夫,就说老夫原谅他先前逃婚之事了。” 萧无戈脸上一喜,躬身行礼后,便要回去告诉陈逸这个好消息。 这时,一直面带微笑坐在旁边的萧秋韵开口道:“无戈先别走,你带恒儿一起去春荷园玩玩。” “娘,我才不要去找那逃婚郎,他……” “嗯?” 没等张恒多说,萧秋韵瞪了他一眼止住他的话,略有严肃的说: “去了那边之后不得无礼,知道吗?” 张恒闷闷不乐的应了一声。 萧无戈有心不愿,但看了看萧远等人,见他们正闷头吃喝,只得带张恒一起离开。 待人走后。 萧远喝了口酒,顺顺肉食,似有意似无意的说:“别怪大伯多嘴,恒儿该读书了。” 萧秋韵面色微变,却不敢反驳的应承下来。 张瑄看了她一眼,砸吧砸吧嘴没有说什么。 虽然有老话说“子不教父之过”,但还有句话叫做“慈母多败儿”啊。 孙辅却没理会他们的家务事,一边吃,一边念叨:“好词,好词啊,老夫若写出这等佳作也可瞑目了。” “既然你这么喜欢,要不老孙,你去拜陈逸为师?” “可行,不过你拜老夫孙女婿为师以后,记得改口。” “改口你大爷。” “老家伙骂人了嘿,有辱斯文……” 第24章 何人如此大胆? 与此同时,蜀州城西市的一间裁缝铺子里。 门外车水马龙,门内同样不遑多让。 一起涌进来的三户家资不同的主仆数人,让铺子里的几名学徒忙得不可开交。 一边张罗着让女学徒给她们量身,一边拿出成品的样衣款式给她们介绍。 莺莺燕燕,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而在柜台后面的那位身着灰色长衫、面容平凡普通的掌柜,却是皱眉看着桌子下面的一张字条。 “甲三,丁十五……我**你**滚出侯府,再让老子发现你们在背后捣鬼定斩不饶!” 掌柜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究竟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折辱我‘隐卫’? 难道那几名铁旗官都被萧家的暗卫,或者老侯爷等人发现了? 应该不是。 这些世家门阀、武侯勋贵便是有所发现,应不会如此莽撞行事才对。 尤其萧家这样的武侯将门。 以他们的行事作风,若是发现了“隐卫”所在,必然会以雷霆手段将他们一网打尽。 “看来银旗官大人先前猜得没错,还有其他人盯上了萧家。” 蛮族的探子? 北边妖土的邪魔外道,亦或者蜀州当地的门阀世家、山族? 都有可能。 “只不过这些人的行事作风什么时候这么粗糙了?” 掌柜缓缓折好密函,思索再三,朝店里的学徒示意他们招呼好客人,便快步走回铺子里间。 取出一册流传较广的黄梅戏本《东婠游记》翻开,与字条上的内容一一对照。 “雏鸟安于萧府,每日钓鱼写字,不过传闻他诗作透露不甘,应是蛰伏。另昨夜有贼人潜入萧府,身份未知。” 掌柜对照完,看了一遍便将译后内容烧毁。 然后他拿出另外一本戏本,对照着将译文及他自己的想法,写了一封新密函。 接着他扫视一圈,缓步走进深处的仓库,掀开一处暗格,抱出里面的信鸽,将两封密函插进它腿上的竹桶里。 待信鸽扑腾飞走,掌柜才揉了揉脸,露出市侩的笑容朝前堂走去。 兹事体大,此事还需由银旗官大人定夺。 …… 萧家,春荷园内。 陈逸看着神色不悦的张恒,又看了看萧无戈,问道: “世子殿下如此金贵,怎么会屈尊来此?” 张恒以为他在夸自己,昂着脑袋看他:“逃婚郎,你知道就好。” “本世子也不想来,是娘亲硬……吩咐本世子来这里玩几天。” 萧无戈朝陈逸讪笑一声,旋即瞪着张恒:“叫姐夫,不懂礼貌!” “我不,我就要叫他逃婚郎,逃婚郎……” 见萧无戈还要再说,陈逸摆手道:“算了,世子殿下高兴就好。” “看吧,还是逃婚郎识得大体,无戈弟弟学着点儿。” 得,一位知礼数的小侯爷来还好些,陈逸尚且能应付。 但张恒明显是在家里被长辈从小宠溺到大的孩子,不论对谁都是一副倨傲态度,令人头疼啊。 “他娘吩咐的?萧秋韵?” 陈逸想到那位飞上枝头的凤凰,便让小蝶先带张恒去亭子那里钓鱼。 他则拉着萧无戈询问老侯爷等人的反应。 萧无戈笑着将原委说了一遍。 以他这么小的年纪,还能记住每个人的话,还说的这般声情并茂,着实不容易。 “姐夫,祖父说他原谅你了。” 听完,陈逸一顿,“没了?” “没了,祖父就说了这么多,不过我看得出来,他们都很喜欢姐夫写的那首贺寿词。” 这我也看得出来。 陈逸想着,暗自摇了摇头,没再多说。 尽管和他预想得有出入,但是能和萧老侯爷缓和关系也算个不错的结果。 至少他先前逃婚之事在萧家应是能翻篇了。 如此,三五日过去。 因为多了位“世子”,春荷园内比之先前热闹许多。 时不时就能听到张恒和萧无戈两人的言语交锋,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 不是为了争夺鱼竿,就是为了一块糕点或者肉食,根本没有大家族出身那种兄友弟恭的样子。 这样的变化,多少让陈逸有些无奈,但他显然不可能去教育两个半大孩子,只在私下里教导萧无戈一句: “恶人还需恶人磨,吃什么都不要吃亏。” 面次小世子那样的人,越是忍让,他越是得寸进尺。 因此这几天,张恒在春荷园内并没有翻出太大的浪花。 而陈逸也像往常一样。 早晨天不亮爬起来站桩一个时辰,用过早膳后,习练行书笔法。 接着午睡一个时辰,下午钓鱼喝茶,晚上悄悄跑到紫竹林里习练拳法、身法。 只是这几天仅有玄阶的游龙戏凤身法有所突破。 当然,其余功法技法也都在逐步提升中。 这天夜里。 陈逸打着崩岳拳,轻薄的长衫上略有汗渍,鼓动的血肉气机让他的脸色微微泛红。 整整一套拳法打完,他的头顶便冒出一缕缕淡淡的白雾,这是体内气机翻滚所致。 蹲在一旁的裴琯璃,殷切地递过来一条毛巾,“姐夫,你的拳法越来越厉害了,教教我,教教我……” 陈逸擦了擦身上的汗,“这拳法过于刚猛,不适合你。” “那姐夫觉得什么功夫适合我?” “我记得你说过,你学得是部族传承下来的功法,继续习练就是。” 裴琯璃撅了噘嘴,嘟囔道:“如果练得成,我早就突破到八品境了。” “什么?” “没,没什么,姐夫,我是说我资质愚钝。” “那你更该多多习练,”陈逸弹了她一个脑瓜崩,指着旁边空地道: “来,演练桩功和技法,让我瞧瞧。” 裴琯璃一喜,“姐夫,你愿意指点我了?” “看在你惊鸿姐姐的份上,我勉为其难的看上一眼。先说好,我不保证有效果。” “不会,不会……” 说着,裴琯璃表情一肃,双腿并拢两手托天,轻提一口气。 很快,她的胸腹部位便如同波浪般起伏翻涌,脖子上的铃铛随着她的桩功叮铃叮铃不断。 陈逸多看了两眼,便定了定心神,仔细观察她周遭气机鼓动,与自身所学的大枪桩功和“武道·体”玄奥一一印证。 “裴琯璃所修桩功品阶应该不低,至少在玄阶,甚至更强。” “只是她的基础打得不够牢靠,明显气息不稳,呼吸间有着明显的顿挫感。” 想着,陈逸让裴琯璃停下来继续演示技法、身法。 用了一炷香的时间,裴琯璃演练完,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期待的看着他: “姐夫,可看出什么了?” “看出来了。”陈逸眼皮一翻,“你小时候挨打挨少了。” “啊?” “啊什么啊,先站桩功。” 裴琯璃哦了一声,老实的站起她那套波浪桩功。 陈逸刚想上手,迟疑着找来一根细长的竹子,一一指向她桩功错漏处。 “你太急于求成,丹田气海开辟不全,体内气机不足以支撑你完全打通四条正经。” “另外,你这里没练透,筋骨皮应是全身如一。” 裴琯璃看着定格在铃铛下缘的竹子,圆润的脸上微微泛红,忍不住争辩一句: “小时候,还小……” 第25章 棒打鸳鸯 “小时候,人家还小嘛,桩功没练到也……” 裴琯璃的声音低不可闻。 若不是此刻夜色幽静,陈逸差一点没听见。 扫了一眼她脖子上的铃铛下缘,他道:“你不用再急着打通四条正经,先开辟丹田气海再补全疏漏处。” “哦。” 裴琯璃似是注意到他的眼神,不自在的抬手拨动脖子上的铃铛。 叮铃,叮铃。 清脆的铃铛声回荡在静谧的紫竹林内,有声胜无声。 没过多久。 陈逸一一指点完裴琯璃身法、拳脚,道: “我能看出的就这么多,你试着修炼几日,相信很快你就能有突破。” “姐夫,我听你的。”裴琯璃猛猛点头,看向他的眼神隐隐露出一丝崇敬。 姐夫,真厉害啊。 他只是看我修炼一回,就发现了这么多问题,还指明改正方法,比阿嫲和阿哥都厉害。 陈逸看了看天色,“今日先到这儿,你记得隐匿好,免得被人发现。” 裴琯璃嬉笑着说:“姐夫放心,我对身法很有信心。” “不过如果真被人发现了,我还可以给他们下毒,保管让他们什么都不记得。” 陈逸若有所思的问:“你的毒药品阶不低吧?” “那当然,这可是阿嫲给我防身用的,等闲下三品修士沾到一点儿都会晕过去。” 裴琯璃眼睛转了两圈,“姐夫,你要吗?我这次出门带了不少。” 陈逸伸出手,“要!” 能放倒下三品修士的迷药,不要白不要,就当是他指点桩功和技法的报酬。 接着裴琯璃就兴奋的从腰间内衬里掏出一把瓶瓶罐罐,一一讲述起来: “这瓶就是迷药,它旁边的是毒药,取自五种毒物,只需要指甲那么大点儿就能让八品境之下的修士毙命。” “还有这瓶最厉害,是阿嫲培育的蛊虫,能让人全身麻痒难耐,六品境修士一旦中招,都难以抵挡……” 陈逸越听眼神越古怪,那夜能制住这丫头,属实要感谢她手下留情。 否则都用不到那瓶蛊虫,一点儿迷药就让他躺平了。 想着,陈逸只拿了瓶迷药和对应的解药,其他的都让裴琯璃收回去。 “姐夫,有需要尽管说,不用跟我客气。” “好。” 离开紫竹林,两人悄悄回返各自厢房。 陈逸没急着休息,靠在窗边,看着手上那两瓶巴掌大的迷药。 那丫头怎么把这么多瓶瓶罐罐藏在腰间的,外面一点都看不出来。 左思右想,只能归结于她天赋异禀。 陈逸将迷药和解药收在袖口中,脑海里回想起方才裴琯璃施展的拳脚功夫和身法。 想了想,他便在厢房内缓缓演练起来。 拳脚技法倒是不难,只打了两遍,他就找到窍门,乃是一种以灵巧为主的掌法。 倒是那套轻身功法费些功夫,耗费了足足半个时辰,直到临近子时,他才初窥门径。 [修习掌法·百花掌(玄阶)成功,等级:初窥门径] [修习身法·流星蝴蝶步(地阶)成功,等级:初窥门径] 陈逸扫了一眼光幕的信息,便停了下来,缓缓平复体内躁动的气机和劲力。 “没有单独出现‘武道·掌’,看来拳脚功夫应都归于拳道,嗯……有机会再去练一门腿法。” 想着,他莫名一乐。 拳、掌、腿合一,三分归元气是吧? 不过他学了裴琯璃的技法、身法,还拿了她一瓶迷药,以后想法子还她。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打更人的鼓响声音。 陈逸再次将心神放在面板上,查看今日刷新出来的情报内容: 【每日情报·玄级中品:午时一刻,探花郎李怀古游街逛市风头无两,但他志得意满的归家,想借此迎娶心上人,却遭受其母棒打鸳鸯。可获得少量机缘。】 哦?陈逸眼睛一亮,“玄级中品?” 这可是他近几个月来看到过的品级最高的情报,并且没有之一。 先前两次玄级下品,让他收获不菲,想来玄级中品的机缘更加丰厚。 思索片刻。 陈逸看向窗外明月,默默想道:“看来明日有必要去拜见老侯爷了。” …… 一夜无话。 寅时过半,陈逸照常醒来,活动活动筋骨,便在小蝶服侍下洗漱、穿戴整齐。 “近日府里可有什么值得一说的事?” “姑爷,你忘了啊?”小蝶一边帮他整理衣服褶皱,一边笑着说: “前些日子,你给老太爷写得那首贺寿词已经在府里传开了,很多人都在夸姑爷诗词过人呐。” “是吗?” 陈逸后知后觉,这几天他两耳不闻窗外事。 想来先前小蝶说起过,他应是因为其他事没太在意。 “不止呢。” 小蝶整理好他的衣襟,便一股脑的学起那些人的话。 有说老太爷很喜欢,当天和张老国公、孙辅先生一同吃了很多饭,乐得府里医师合不拢嘴,连说老太爷饭量大增说明郁结的心气舒畅了。 还有二房的几位老爷,亲自抄写了这首词,第二天就拿到衙门里与同僚炫耀,以至于蜀州城内都有很多人传唱。 便连城南的烟花巷柳的头牌姑娘,都用最短的时间编排出一首曲子,惹得许多才子儒生前去捧场。 陈逸哑然道:“曲儿都出来了?” 小蝶皱了皱小鼻子,嗯了一声:“那些人好不知趣,老爷的寿辰未到,姑爷还没把词送过去,他们倒先把曲儿给唱出来了。” 陈逸轻笑道:“词写出来便是为世人所知,旁人抄写或者传唱都无妨,就当他们是给老太爷贺寿了。” 小蝶点着脑袋,发髻晃荡,清纯可人的笑着,“还是姑爷想得通透,小蝶都没想到这些。” 陈逸笑了笑,朝外面走去。 以萧家在蜀州城的身份地位,若是不想让人传唱有的是办法。 如今蜀州能将那首贺寿词传唱,便说明萧家不在意。 或者说,萧府里的人有意为之。 不论哪一种情况,对他这位创作者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一个时辰桩功过去。 陈逸再次梳洗一遍,让小蝶叫醒萧无戈,在亭子里吃完早膳。 他想起‘今日吃瓜’,便看向萧无戈道:“老太爷应是起来了,陪我去请个安。” 上次因为萧无戈跟着他去了趟城南烟花巷柳,害他没办法隐藏行迹落了个不得出府的责罚。 这次他要去找老太爷试着解除禁足,怎么都得拉上萧无戈这位罪魁祸首。 萧无戈顾不得擦嘴,喜道:“姐夫,你总算想起来要去找祖父了。” “怎么?老太爷念叨我了?” “昨日世子哥哥过来时说的,祖父和国公爷爷这两天一直在念叨你……写得那首词,还顿顿要吃肉。” 萧无戈想到张恒的原话,脸上忍不住的笑——逃婚郎出息了。 陈逸哑然失笑,他怎么都没想到老太爷对那句“萧侯老矣尚能饭否”这么在意。 “走,先前几次老太爷还在气头上,一直没得空见我,希望这次别给我闭门羹了。” “不会不会……祖父高兴还来不及呐。” 第26章 贵叔,老侯爷和密函 许是陈逸的错觉,从春荷园到中院老侯爷所在的清静宅的路上,萧府的家丁、丫鬟看他的眼神都和善许多。 便连遇到的二房的叔伯婶婶都温和有礼的打着招呼,先道小侯爷早,接着唤他一声二姑爷。 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 好在有萧无戈在,不至于让他出糗。 身后的王力行等人看在眼里,走到僻静处,熟络的说:“二姑爷现在在府里人缘好了许多。” 葛老三惯是口无遮拦,附和道:“别说几位老爷夫人,连我都很敬佩姑爷才学,要知道我对姑爷逃婚……” 不等他说完,旁边的甲士连忙捂住他的嘴。 王力行回过头瞪了他一眼,朝陈逸轻声告罪,“老三就是这样的人,求您原谅。” 陈逸摆了摆手,毫不避讳的说:“无妨无妨,先前我鬼迷心窍了,若是早知萧府待我这么好,我才不会逃婚。” 闻言,王力行几人对视一眼,纷纷竖起大拇指。 除去才学外,二姑爷的心性也是绝佳,换做其他人,禁足数月怕是早已闹腾起来了。 没过多久。 陈逸在萧无戈等人陪同下穿过中院门廊,迎面走来一位佝偻着背的老者,手上端着些杂物。 陈逸和萧无戈主动退让,就见王力行等人朝他躬身行了个军礼:“贵叔。” 老者似是有些耳背,没听见般一瘸一拐的走远。 陈逸多看了他两眼,蓦地想起了什么,朝王力行问道:“贵叔?” 王力行神色略有异样,低声回道:“贵叔是定远军的老人,曾经是老侯爷的帐前侍卫。” 陈逸了然的点头,朝前走去,“难怪你们这么礼敬。” 王力行等人跟上,“说来贵叔也是位可怜人,昔年老侯爷击退蛮王大军的最后一战,贵叔受了重伤,好在救治及时没有大碍。” “本以为回来蜀州能加官进爵,结果刚好赶上都护府和布政使司人员调换,很多老人军功都有偏颇,贵叔的功劳硬生生没了。” “后来老侯爷觉得对不住他,便让留在侯府,还让他娶妻生子。” 陈逸听着王力行讲述那段过往,没多久便来到清静宅院门外,心思多在贵叔身上。 这“贵叔”应该就是先前裴琯璃说得那名年迈的下人,如此波折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倒是有可能对萧家不满生出二心。 想着,陈逸刚要让通报,旁边的萧无戈朝门口侍卫摆摆手,就直接拉着他进了宅院。 “祖父,姐夫来看您了。” 陈逸跟着绕过影壁,扫视一眼。 院子比清荷园小,花草却很多,青石铺就的小径两侧是两排葡萄架子,秧苗爬在上面,下方是各种草木,有溪水从中流过。 远远地,他便瞧见有三名老者正坐在院子南侧的亭子里喝茶、下棋。 其中一位面容苍劲身材魁梧,却明显能看出他的身体虚弱一些。 另外两位则对面坐在棋盘两侧。 一人衣冠整洁、贵气外显,不过此刻他眉眼微微上挑,得意的看着对面老者。 最后一人,陈逸看不到正脸,只听到他骂骂咧咧:“便是你身为国公,也不能这么悔棋,已是第三次了!” “什么叫悔棋?老夫这叫猛虎打盹儿。” “你打你……” 不待两人吵闹,一旁的魁梧老者便制止他们,接着招手示意萧无戈过去,眼眸看向陈逸。 虽是眼睛浑浊,但陈逸能看出他的审视。 不消多说,陈逸平静见礼:“陈逸,见过老太爷,张国公、孙先生。” 没等老侯爷说什么,正想着怎么悔棋的张瑄直接将棋盘一推,“哦?你那孙女婿来了?” 孙辅顿时感觉眼前一黑,胸口憋气,差点要起身掐死他这个老东西。 不过总亏他知道有小辈在场,加之自身修养学识,让他忍了下去,回身看向陈逸打量着。 萧老侯爷横了他们一眼,方才示意下人给陈逸拿来一张椅子,“坐下说吧。” 陈逸再次躬身,方才走过去坐下,神色倒也平和。 尽管他是第一次见到老侯爷、老国公和孙老先生三人,但这些时日萧无戈多有说起他们。 因而陈逸对三名长辈的脾性有大致的了解,只需要端正坐着便可。 孙辅打量完,先前因下棋的气闷消散,点头道:“不错不错,看得出你读书读到骨子里了。” 张瑄插嘴道:“酸儒气?” “老匹夫,你……” 萧老侯爷无奈说:“我说你们两个老家伙在后辈面前吵吵闹闹,不怕让人笑话?” “他敢?”张瑄看向陈逸,皮笑肉不笑的问:“知道老夫是谁吗?” 陈逸暗自挑眉,这位老国公似乎对我很有意见? “乾国公大人。” “错,老夫是你爹的冤家对头!” 哦? 陈逸心下恍然,原来根结在这里,面露微笑:“家父没有和晚辈说起过,国公大人见谅。” 张瑄一愣,抬手指着他,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后生当真是不怕……” 旁边的萧老侯爷连忙拦住他,“多大的人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子?” “可他刚刚说那番话……陈玄机没把老夫放在眼里?” “你想多了。” 萧老侯爷示意孙辅把人拉走,张瑄兀自黑着脸,一言不发的朝厢房走去。 待人离开后。 萧老侯爷见陈逸仍旧平静,摇头笑道:“你这小子,刚刚故意的?” 陈逸咧嘴,“瞒不过老太爷。” 他虽奇怪张国公的态度,但这不妨碍他“反击”。 当然,他知道分寸,不会那么明显就是。 萧老侯爷一乐,“不错,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 “不过陈玄机若是在这里,怕是得抽你俩耳光。” “孙婿愿闻其详。” “都是些陈年旧事,六年前恰逢蛮子东进在交州一带掳掠……” 老侯爷没有隐瞒,说起乾国公张瑄和陈玄机的恩怨。 简单来讲,当时任职江南府布政使司的陈玄机,没有及时调配出粮食支援交州,惹张瑄不快。 因此两人便结下梁子。 不过就陈逸所知,那之后陈玄机就被圣上差遣出使西陆佛国,现在怕是真的不记得和张瑄的矛盾。 萧老侯爷说完,笑着道:“那老家伙只对事不对人,若你有空给他写首诗,保准能哄得他笑开花。” 陈逸略有迟疑,诗词哪那么容易的。 单这首词都让他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半天才抄全乎。 “孙婿记下了。” 闲聊几句,萧老侯爷没有多留他,在得知他想离开府出门逛逛,便直接应承下来。 “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惊鸿都已原谅你了,老夫自然不会拿着不放。” “不过你如今身在萧家,还是安心些,城南那种地方就别去了。” 陈逸点头应是。 若不是先前他想着出门看个乐子,也不会特意去什么烟花巷柳。 没多久,陈逸便带着萧无戈一同离开清净宅。 萧老侯爷思索片刻,便让请张瑄和孙辅两人过来。 乾国公张瑄匆匆跑来,急不可耐的问:“怎么样?你那孙女婿答应了没有?” 孙辅笑骂:“你也是位国公,这么算计一位后辈,脸红不脸红?” 张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说:“若是能得一首和老萧一样的诗词,老夫豁出去了。” 萧老侯爷瞪了他一眼,“你这老小子一撅腚,老夫就知道你没憋好屁。” “乐去吧,陈逸答应了,不过之后得看你怎么圆回来。人家过来见礼,你倒好,拿陈玄机说事。” “放心放心,老夫知道该怎么做……” …… 陈逸出了清净宅,便和萧无戈等人径直回返春荷园,一路上时不时听到些闲言碎语: “二姑那首贺寿词蜀州城里都传遍了,听说不少学子觉得可惜,有这样的才学却入赘咱们萧府。” “可惜什么?府里对姑爷不差。” “话虽如此,众人之口难堵住啊,也不知二小姐还气不气姑爷逃婚。” “应是不了……” 家宅无隐秘,一些事情只要不刻意拦着,自然很快就会人尽皆知。 好在这些话都算正面,陈逸没多去理会。 但当他来到春荷园外时,却看到佝偻着背的贵叔刚好从佳兴苑内走出来。 嗯? 陈逸脚步停顿下来,神色自然的说:“行哥,麻烦你准备下马车,稍后我和小侯爷出府一趟。” 若是他记得没错,后院杂物都是早上天不亮过来收拾。 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先前“隐卫”送出去的那封密函,有回响了。 第27章 进击的裴琯璃 陈逸吩咐一句,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贵叔”,接着便朝王力行补充道: “今日咱们去繁华热闹些的地方瞧瞧,劳烦行哥带几名好手。” “明白。” 王力行领命离开。 几名甲士守在园外。 陈逸便带着萧无戈进入春荷园,瞧见正坐在亭子里出神看向池子的小蝶,温声笑道: “小蝶,带小侯爷换身质朴些的衣服,稍后咱们出府逛一逛。” “哎,哎?” 小蝶一个激灵应了声,接着反应过来,“姑爷,二爷解除你的禁足了?” “老太爷点头,二叔不会不同意的。” “放心,这次咱们不去城南那种地方。” “那就好。”小蝶拍了拍胸口,放松下来。 陈逸拍拍萧无戈,示意他跟着小蝶先去换衣服。 待两人进入厢房,他笑容顿消,扫视一圈后,当即施展游龙戏凤身法步履轻盈的翻进佳兴苑。 以他如今九品中段修为和熟练级游龙戏凤身法,全力施展下,仅用三个呼吸便跨越十丈且翻过矮墙。 在确认佳兴苑内无人后,陈逸径直来到先前那处亭子旁边,探身在下方摸了摸。 很快,他便找出一封表面粗糙的纸张,打开看了一眼。 “乙十四,丙三,申二十一……” 四行三十二组数字,仍旧是需要译本才能破解的密文。 陈逸快速记了下来,便将其重新放回亭子内,身形如风般越上假山,重新回到春荷园内。 还没等他平复体内翻涌的气机,便听到园子外面几名甲士的声音: “四哥,难得来后院啊,是行哥叫的你?” “嗯,听说小侯爷要出府。” “还有姑爷等人,希望这次不是去城南……” 陈逸暗忖这刘四儿来得挺快。 也不知道他是受到那“贵叔”提醒,还是先前确定下来的周期时间。 总觉得这样将密函藏在“他地”,有些多此一举。 陈逸静立片刻,侧头看了一眼木楼方向,见小蝶和萧无戈还未准备好,他便悄悄来到稍远些的木楼外。 当,当当。 敲击两下房门。 裴琯璃拉开门缝,伸出嫩白小手摊开。 陈逸一怔,“……见谅,我忘记给你准备早膳了。” 先前他只顾着去找老侯爷解除禁足,回来后又恰巧撞见贵叔,倒是忘了这茬儿。 门内的裴琯璃瘪着嘴,可怜兮兮的摸着肚子,“姐夫,饿……” 陈逸只得先宽慰两句,接着低声交代她:“你还记得先前看到那名甲士?” 裴琯璃精神一震,也顾不得饿了,眨着大眼睛饶有兴趣的问道:“姐夫,他又有动作了?” 陈逸轻嗯一声,“他叫刘四儿,稍后我和小侯爷出府,他应该会跟随一起,你尝试去他的住所内一趟,替我找找他都有哪些书本、画本、戏本等等,把名字记下来便可。” 裴琯璃面露喜色,“好,好。” 陈逸叮嘱道:“别急着答应,现在是白天,侯府内防备森严,若是事不可为,你就退回来,切记不可像上次那样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另外,侯府内还藏着那人的同伙,便是你先前瞧见的那名驼背老者,注意别被他发现。” “明白,明白……” 陈逸见状,兀自不放心的又提醒她两句。 然后说出刘四儿居所所在的大概位置,交代她注意哪些事才神情自然的离开。 先后两封密函,彻底调起他的兴趣。 若是不弄清楚那些人的身份目的,怕是他晚上做梦都会梦到这件事。 因而先前他才会特意隐晦的点了王力行几句,便是打着想调离刘四儿的心思,以期让裴琯璃前去搜查。 想着,陈逸站在木楼外,“成便成了,不成下次再找机会。” 等萧无戈和小蝶换好一身便服,陈逸带着他们一同朝外走去。 “姐夫,不用叫上世子哥哥了吧?” “你若是想,我不介意。” “嘿嘿不想,我一点都不想……” 没过多久。 春荷园内格外静悄悄。 裴琯璃小心地拉开木门,吱呀声中,她打量一圈,脸上露出几分狡黠。 她就说萧府来对了,跟着姐夫也跟对了。 不仅教她突破境界的方法,指点她技法疏漏,还带着她在侯府内抓内贼。 嘿嘿,有趣有趣,惊鸿姐姐的夫君比部族里的那些人有趣多了。 “阿哥,还是姐夫做惊鸿姐姐的夫君吧,你啊,差得太远了。” 一边想着,裴琯璃一边蹑手蹑脚的走出来。 明媚阳光照在她身上,便见她此刻已经换了一身侯府丫鬟的衣服。 绿色的短衣鼓鼓囊囊,下身一条马面裙,脚踩一双绣花布鞋,再配上她脑袋上的一对发髻,活脱脱的俏丽丫鬟。 确定四下无人,裴琯璃伸了个懒腰,便循着先前陈逸交代的位置找了过去。 哪知刚到门口,她便迎面撞上兴冲冲跑来的张恒。 张恒扫了她一眼,毫不在意的跑进春荷园,大呼小叫的喊着:“逃婚郎,无戈弟,本世子来了,快出来迎接……” 裴琯璃瘪了瘪丰唇,不等他察觉春荷园人去楼空,便一溜烟的朝外走去。 一路上,她倒是走得毫不露怯。 除了眼睛时不时乱瞟外,便是遇到一些府内的丫鬟、家丁,她也像模像样的说两句客套话。 连那些身材魁梧的甲士看过来,她一样大大方方的笑脸相迎。 甚至个别年轻力壮血气忘的甲士,被她的笑容倾倒,直直看着她的背影远去。 “这丫鬟是哪个宅子的?” “应该不是大房的,或许二房的几位老爷院子里的,上回我听人说,辰爷外面养了小儿。” “你是说她……这身段,这样貌,可惜了。” “别想了,咱们虽是侯府亲卫,但结亲总归看家底儿,这种莺巧儿,哪能看得上咱?” “说得是……” 由不得这些甲士察觉不到裴琯璃的异样。 一来侯府内人丁来往频繁,除了看门的家丁、三管家,没人记得住那么多张面孔。 二来,青天白日的,甲士们自然放松警惕,和灯下黑一个道理。 旁人根本想不到有人敢套一件丫鬟衣服就大摇大摆的在侯府行走,便连陈逸都想不到裴琯璃胆子这么大。 不愧是他亲口评价的“虎了吧唧的姑娘”,颇有一股虎劲儿。 总之一路上,裴琯璃都没碰到阻拦,顺风顺水的来到前院马厩旁的一处厢房外。 “一,二,三……七,八,这么多房间啊,哪一间是刘四儿住的啊?” 裴琯璃左右瞅瞅都差不多,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机灵笑容。 接着,她双手捧在嘴边,像以前在山里唱山歌似的,脆生生的喊道: “有人没?” “谁?” “姑娘,有姑娘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两名养马的马夫走出来看了看,瞧见是位俊俏丫鬟,顿时不自在的拉了拉汗衫。 “姑娘,找谁?” “四哥住哪一间?姑爷和小侯爷出府忘带东西了,说是四哥房间有,我来瞧瞧。” “最里面那间……算了,俺带你过去,这马厩旁又脏又乱,别脏了姑娘的衣服。” 裴琯璃笑着道谢,便跟着他们来到刘四儿的房间。 待打发他们离开后,她拍拍鼓鼓的胸脯,嘴里嘀咕着吓死了、害怕、得让姐夫补偿补偿。 只是姑娘,咱说这类话时,能别笑得那么开心不? 第28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不提裴琯璃在侯府的机巧,出了侯府的陈逸等人一路沿着巴山街南行,在城中的汜水街向东转。 此时,正值临夏,天气转暖。 蜀州城内往来的行人,大都换上了夏衣。 特别是一些有点儿家财的人家,身上的轻便的锦衣轻飘飘的像是没有重量般,需要一根系带缠在腰间。 而那些外来行客,则是不同。 婆湿娑国人里里外外仍旧裹得严实,仅露出双五颜六色的眼睛,蒙面的布一眼便能看到上面的污渍。 山区部族来的人穿着和裴琯璃类似,颜色花花绿绿,脖子上、脑袋上和手上戴着饰品,走起路来或叮叮咣咣,或叮叮当当。 偶尔还能看到几名身材魁梧——远比侯府甲士还高大的壮汉,被人绑着双手,一边抽打一边驱赶朝东市方向过去。 小蝶瞧见他们,连连扒拉陈逸的手臂,兴奋莫名的喊:“姑爷,姑爷,快看那里,他们就是蛮族。” 陈逸自然瞧得清楚,甚至因修为提升,他还能看出那些蛮族粗壮身体内隐藏着的气劲——的确如传闻中那般,堪比九品修士。 不过他还看得出,这些被捆绑的蛮族身上都有鞭笞形成的伤痕,脸上还有烙铁印子。 蛮族奴隶? 不消会儿,他便确定猜测,在这些蛮族的乃是一伙婆湿娑国扮相的商人,沿途一直用怪异的口音喊着: “精壮的南蛮子,力气大得很呐,五十两不要,三十两的不要,十五两一个哦盆友。” 直听得陈逸咧了咧嘴,心里那丝对蛮奴的好奇淡了些。 事实上不止他,旁边围观的行客大都笑了起来,连同几名穿戴整齐负责维持秩序的城卫军们。 “都他娘的别围在这儿,蛮奴有什么好看?一群只配给咱们拉磨、种地的牲口罢了。” “这种牲口俺可不要,前些日子交州那儿还有几名蛮奴造反,差点屠了人家满门。” “你不要有的是人要,那些个家大业大的,正需要他们这种不要钱卖力气的蛮奴。” “世风日下,什么时候连蛮族都能拉来买卖了。” “这些个婆湿娑来的土匪,就没他们不敢卖的,丫丫个呸的……” 马车经过,陈逸听着旁边嗓门大的人的闲言碎语,倒是对蜀州地界的境况多了几分真实认知。 前次去城南走马观花,只看到了蜀州烟花巷柳。 今日他来到东市旁的热闹街巷,却是对普通人、土财、山区部族、婆湿娑和蛮族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套用一句深沉的话——每个人都在努力的活着。 这时,萧无戈问:“姐夫,咱们今次去哪儿?” 陈逸想了想,又拉开帘子看了眼天色,“先绕一圈,从前面转道向北去那边瞧瞧。” 萧无戈啊了一声,“姐夫,你也想去凑热闹?” “怎么?你知道那儿今天什么事?” “探花郎游街啊,前两日蜀州都传开了,那位刘伯伯还特意来找祖父,说是那位探花郎想拜访他老人家。” 等萧无戈说完,小蝶连连点头,“姑爷,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陈逸面露尴尬,“这些时日只顾着习练武道了,没有注意这些事儿。” 小蝶似是懂了,探身侧头扫见他的侧脸,低声问:“姑爷,你是不是还在可惜没有参加这次科举?” 陈逸摇头,他刚把魏青字写明白,对科举那些策论骈文一窍不通。 “纯粹是过去凑个热闹。” 见他神色平静,小蝶姑且信了。 这段时日,她倒是不担心姑爷再逃婚,也能看出他是安稳待在侯府,但科举可是每一位学子梦寐以求的大事。 换做她是陈逸,拥有一身才学本事,同样会想去参加科举走上仕途。 旁边的萧无戈瞅了瞅两人,似懂非懂的说:“姐夫,等二姐回来,我让她给你在军中安排。” 陈逸一愣,“别,可别!”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着实让他脊背发凉,比此刻坐在前面赶马车的“隐卫”刘四儿都让人害怕。 好说歹说,他才让萧无戈打消了帮他走后门的念头。 陈逸松了口气,暗道这侯府的人都不可不防啊。 得亏至今只有裴琯璃发现他武道修为,否则被二叔萧悬槊或者老太爷等人察觉他的武道进境,怕是会直接把他扭送军营。 到那个时候,他再想回到侯府,回到春荷园钓鱼、喝茶只能是在梦里了。 不消片刻。 在看过城东热闹的繁华街巷后,刘四儿便驾着马车转道向北,朝那片据说才子佳人、文人墨客聚集的书院、酒肆赶去。 这一路上。 刘四儿一直面无表情,却是竖起耳朵,把车厢内的陈逸等人的话听得清楚。 在听到萧无戈要给陈逸安排官职时,他面上微微动容。 但在听完陈逸的劝说后,他两条眉毛皱得能夹住一根筷子。 刘四儿很难理解陈逸的想法,明明一身才华,怎么在来到萧府后这么平静? 难道是因为他当初逃婚不成,所以自暴自弃了? 这对他来说,可算不上好消息。 “四哥。” 这时,旁边坐着的葛老三手肘碰了碰他,挤眉弄眼的朝侧方呶呶嘴。 “瞧见没,今个儿蜀州城的才子佳人怕是都来了。” 刘四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见路边由昂贵平滑的青石铺成的小道上,一位位衣衫楚楚的学子,正满面春风的说笑着。 有些明显未出阁的姑娘,拿着小蒲扇半遮面,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看那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去进京赶考。 刘四儿轻哼一声,说:“又不是他们游街,这么热闹真是不知所谓。” 葛老三白了他一眼,“谁让你说这个了,你就没瞧见那些姑娘?” “看到了又怎样?他们能看上咱们这样的糙汉子?” “想想嘛……” 听着前面的对话,陈逸对刘四儿有了新的认识。 合该他能隐藏在侯府多年没被察觉,就这一心卧底的本分,就这连女人都不多瞧一眼的刚直,做点儿别的不好吗? 想着,陈逸便大大方方的拉开帘子,瞧了瞧沿街的莺莺燕燕,的确别有一番与众不同的模样。 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年少不知愁滋味,眼中洋溢的都是少年慕艾。 那一双双明亮眸光都很有神采,显然都没经历过波折。 陈逸瞧了几眼,刚要放下帘子,眼角余光扫过前方,耳边传来一道远比侯府车马更清脆的马蹄声。 哒,哒,哒…… 轻缓、清脆的声音里,便见一位身穿大红衣袍,挺直腰杆端坐在白马上的翩翩公子映入众人眼帘。 陈逸挑眉凝望,脑海里顿时浮现一句诗,很贴切。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尽管蜀州没有那般花团锦绣,但那位骑在白马上的公子脸上倒的确洋溢笑容。 “有劳诸位前来,怀古感激不尽……” 第29章 有才有德之人 “今科探花李怀古,字方规,出身医户。” “蜀州城有名的才子,师承贵云书院的岳明先生,自小便熟读经史,天资不凡。” “他十六岁院试考中秀才,十九岁乡试中举,二十岁去往京都府先中会元,再中一甲得圣上恩赐‘进士及第’,位列第三名‘探花’。” “而今回蜀州任职,着实羡煞我等啊……” 耳边传来旁人艳羡的声音,陈逸看着骑在白马上的李怀古,倒也能瞧出他的意气风发。 毕竟他短短四年时间,连中三元,得赐探花,可不是一般读书人能做到的。 大多数学子都是像黄巢那般,一次不中,二次不中……然后不考了,心里就剩下“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尽百花杀”,只想着拿刀宰了礼部那般畜生。 不过,李怀古是回来蜀州任职的? 陈逸仔细回想片刻,暗自皱眉,先前陈家大夫人崔钰在来信中说过:“兄长陈云帆高中状元,不日到蜀州任职。” 奇怪了。 据他所知大魏朝历次科举,状元都是授予翰林编撰,留在京都府重点培养,最少三年后才会外放为官。 而像李怀古这般的翰林院编修,即便外放州府,也会避开属地,谨防他们和当地亲族勾结为祸。 “这一个个都跑来蜀州,难道朝堂上的那些老爷们打算在这里下盘棋?” 陈逸不得而知。 如今他对大魏朝的境况了解不多,仅靠脑海中的记忆和常理推断,其中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想了想,他掀开车厢前帘,“四哥,劳烦靠边停吧。” 刘四儿不做他想,直接拉住缰绳,嘴里不忘低声提醒:“小侯爷,姑爷,此地人多,还望小心一下。” 陈逸瞥了他一眼,笑着点头,当先走下马车,将萧无戈报下马车。 萧无戈仰头看着李怀古,“姐夫,那人好威风啊。” 等小蝶和王力行等人跟来后,陈逸笑道:“大魏朝同科数十万学子,他能位列第三,威风些也算正常。” 萧无戈收回目光,看向他笃定道:“姐夫若是参加这次科举,成绩一定比他好。” 没等陈逸开口,旁边的几名学子头也不回的笑了。 “真是笑话,谁口气这么大竟敢说这种话?” “就是,怀古兄才高八斗,若非今上偏颇,状元头名都是他的。” “你们……” 两名面露讥讽的学子看过来,瞧见马车上挂着的萧家赤旗,顿时说不出话来,脸上青红变幻,像是小龙虾下锅从生到熟。 陈逸瞧得有趣,拍了拍想开口的萧无戈,“走吧,去晚了可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萧无戈瞪了那些学子一眼,便老实地跟在陈逸身侧。 小蝶鼓了鼓嘴唇,小脸气闷的跟上。 王力行几人居高临下的从他们身侧走过去,只是眼角余光微露寒芒。 “下回说话之前,瞧仔细了再开口。” 冰冷的声音直吓得那俩学子噤若寒蝉,好半晌都没能缓过劲来。 旁边的一名身穿青衫、面容清秀的学子,看着陈逸等人走远,方才开口: “二位,咱下回可不敢再这么口无遮拦了。” 一人苦笑:“许兄弟见笑了,谁知道他们是萧家之人,我还以为是山里来的狂儒。” 另一人点头,却是嘴硬道:“许年,我们也没说错,以怀古兄的才学,便是侯府出身一样难望其项背。” 名为许年的学子摇了摇头,“旁人或许不能,但是那位的名气比之怀古兄也丝毫不差。” “那位?” “难道你们忘了前些日子名动蜀州的那首贺寿词?” 两人连忙看向已经混入人群的陈逸,却只看到几名高大魁梧的侍从的后脑勺。 见他们反应过来,许年叹了口气:“陈逸,陈轻舟,至今在江南府都名气颇高,如若不是他入赘萧府,今次科举怕也能占一席。” 说着,他一边朝前面走去,一边轻声吟唱:“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好词,好词。” 另两人面露尴尬,呆愣片刻,旋即同时开口。 “单凭这首词,我自认下风。” “说到底他不过是位赘婿,这辈子都难以出头。” 话音刚落,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惊讶。 “你这么说不对!” “你这么说也不对……” 另一边的陈逸,他自是不会在意旁人的多嘴多舌。 但年幼的萧无戈却有些不痛快,他还是第一次被外人这么嘲讽。 “姐夫,他们那么说话真有失才子风度。” 陈逸笑了笑,一边拉着他朝前面走,一边道:“读了几年书的人不能称为‘才子’,只能算是认识几个字。” 萧无戈一愣,“那什么是才子?” “当然是有才有德的学子咯。” 萧无戈明白过来,不禁咧嘴一乐,这是在骂之前那两人无才无德啊。 “姐夫,那你一定就是才子。” “我不是,我只是你二姐的夫君。” “还有你以后少打着帮我的旗号去找老太爷和你姐,真把我弄去军营,谁陪你钓鱼?” “哦……” 小蝶见陈逸这般说,便也跟着将那两名儒生抛在脑后,嬉笑着跟在他们身侧。 而后方的刘四儿的脸色却是微变,这雏鸟当真不想去军营还是在韬光养晦? …… 一路上李怀古骑着白马,自是春风得意。 其他学子们器宇轩昂的跟在后面,与有荣焉似的,兴奋莫名。 一些姑娘们不知是提前准备的还是自发的,在两侧抛洒花瓣,欲说含羞的瞧着李怀古。 若不是有府衙的衙差跟随,恐怕她们都想直接扑上去。 不过这只是开始。 跟着走出十里,堪堪绕着蜀州城北转了半圈后,凑热闹的才子佳人就没那么舒服了。 一个个都难维持腰杆挺直、扭捏娇柔的姿态,就差口吐芬芳骂一声娘。 好在他们还记得身份,硬是跟完全程,仍旧能够挤出笑脸,对着跳下白马的李怀古道贺。 “怀古兄,恭喜。” “高中探花,不愧是咱们蜀州贵云书院的首席。” “……” 李怀古笑得脸都僵硬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还礼。 不过他在还礼间隙,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更远处的一颗柳树下。 那里正有一位穿着朴素却含情脉脉的姑娘看着他,便是对视他的目光,也仅是面上红晕并没有移开目光。 陈逸将这一切瞧在眼里,下意识的从小蝶手里接过一把瓜子。 看得出来,那位和李怀古情愫暗生的姑娘出身一般,难怪李家主母要棒打鸳鸯。 估摸着无非两个理由——门不当户不对,以及李怀古的前途。 “一边是父母之命,另一边是青梅竹马的白月光,不知道这他会怎么选择。” 第30章 我只信人定胜天 午时一过,城北各个酒楼便都挤满了才子佳人。 尤其是李怀古所在的逢春楼,上下三层,一层人多过一层。 有推杯换盏的儒生,有娇羞的佳人,也有一些蜀州地界的名士、大儒。 其中就属萧无戈口中的“刘伯伯”刘巳身份高,他乃是蜀州府衙主官,一州知府。 借着这层关系,陈逸和萧无戈两人便跟着到主桌上。 在陈逸有意结交之下,很快便跟李怀古熟络不少。 两人隔着萧无戈说说笑笑,从今次科举,到蜀州、江南府和京都府见闻,倒也难分伯仲。 说到兴起,李怀古还和萧无戈换了个位置。 虽然他的学识和见识自然不凡,但和陈逸比起来就差了很多。 往往简单的一两句话,李怀古便心生敬佩,想着江南府盛传陈逸“忠孝两全、才学过人”并非虚言。 如对此次会试的策论题目“舟在水上,为何倾覆”,陈逸只是随口说了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便直接破题。 李怀古自愧不如,当时他想的是从随波逐流角度破题,讲究自然无为。 和陈逸的这句话比较起来,高下立判。 就连一旁侧耳听他们讲话的蜀州知府刘巳都有些心惊。 原本他对陈逸不以为然,毕竟陈逸身份只是萧家赘婿,即便做了一首贺寿词也改变不了什么。 但此刻听来,刘巳心中倒是和前任蜀州布政使司孙辅的想法一致——此子入赘萧家,有些可惜。 这时,李怀古略有唏嘘的说:“轻舟兄,今次你未参加科举着实可惜,你那位兄长云帆……” 没等他说完,另一边的刘巳咳嗽道:“方规啊,闲话不多说,我看咱们就到这儿吧。” 陈逸暗自挑眉,笑道:“知府大人说的是,今天乃是怀古兄大喜日子,应该尽早回去和家人同乐才是。” 这些个踏足朝堂的权贵倒是很懂得避嫌。 很明显刘巳不想得罪陈家,哪怕蜀州离着江南府万里之遥,他也不希望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不过从这点,陈逸便清楚他那位“兄长”陈云帆高中状元之事应该另有隐情。 李怀古迟疑道:“怀古听从老师吩咐。” 刘巳满意的点头,看向萧无戈说道:“替我跟你祖父问声好,稍后伯伯登门时再教你其他的。” 说完,他低声和李怀古交代几句,便起身离开。 周遭的宾客自然恭敬的行注目礼,直到他走出雅间,气氛方才热闹一些。 萧无戈看看左右,觉得无趣,开口道:“姐夫,咱们也回去吧。” 陈逸顿了顿,刚要起身,便被李怀古一把拉住。 “轻舟兄,今日你我相谈甚欢,不若随我回家一趟,做个见证。” “哦?” 李怀古眼角扫见萧无戈,知道有这位小侯爷在场,他的把握更大些。 当即他语气诚恳的说道:“我有件事一直想做却一直不敢,便想趁着今日喜庆了却心愿。” 陈逸心中清楚他的心思,便顺水推舟的跟了过去。 萧无戈、小蝶连同几名甲士,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他笑得开心都没多说。 没过多久。 几人跟着李怀古返回家中——城北近郊的罗衣巷。 陈逸扫视一圈,目光掠过那些古旧的院墙、清新的林木落在远处的身影之上。 那是位身形娇小些的女子,扎着两根花辫,头上缠着细布头巾,穿着一身简朴衣裙,样貌只算清秀。 瞧见他们到来时,女子脸上有些羞红,一双手下意识的纠缠在一起。 李怀古笑容灿烂的上前拉着她的手,朝陈逸等人介绍: “云香,我李怀古未过门的媳妇儿。” 陈逸瞥了他一眼,没有戳破,带着萧无戈、小蝶等人朝云香打招呼。 云香被李怀古的话闹了个脸红,脖子都红透了,但只是羞怯的应了一声,并没有开口反驳。 任由他拉着她。 没等几人再开口,就听一道声音从旁传来: “方规,为娘何时给你订过亲事?” “额。” 众人一愣,便见不远处的院子里走出一位妇人,穿着得体,正凝眉看着他们。 李怀古转过头看向来人,面露尴尬,“娘,我……” 云香脸色苍白,头都不敢抬。 陈逸倒是神色自然,他早已知道“棒打鸳鸯”。 只是没想到李怀古用情至深,不惜拉上他们做个见证,却连开口介绍他们身份的机会都没有。 唯有小蝶和萧无戈等人不明所以的在旁看着。 这时,李怀古总算想起来萧无戈等人,开口道:“娘,他们是……” “你闭嘴!” 没等他说完,李母瞪了他一眼,看向缩着脑袋的云香,不咸不淡的说: “云娘,今天乃是方规大喜的日子,我本不想多说,但是你越来越放肆了。” 李怀古拉住她,祈求道:“娘……” 李母没理他,仍旧看着云香:“婶婶不妨把话说的再直白些。” “如今方规已高中探花,即便不找位门当户对的姑娘,也该知书达理一些。而你大字不认识一个,我不可能让方规娶你。” 等她说完,云香脸上已经满是凄苦。 那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别说用情至深的李怀古,便是小蝶等人都于心不忍。 云香忍着眼睛的酸涩,仍恭敬的行了一礼,略有哽咽的说: “云香不敢,还望……李婶别生气。” 说完,她便绕过几人,一边擦着眼角,一边快步跑开。 “云香!” 李怀古见状顾不得其他,挣开他母亲的手,朝云香追了过去。 李母一愣,“方规!” 但那两人已经跑远。 直到这时,李母才看到陈逸等人,怒气消散些挤出笑容: “你们是……方规的朋友?” 萧无戈、小蝶和王力行等人都皱眉看着她,没有开口。 陈逸却是摇了摇头,看向李母正色道:“见谅,我们怕是很难跟您儿子做朋友。” “……” 没等李母回话,陈逸微微欠身,便带着萧无戈等人朝李怀古追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李母张了张嘴。 “谁稀罕你们?” 片刻后,陈逸等人便在罗衣巷外面,找到了李怀古和云香他们。 只是跟先前两人的情愫依恋相比,此刻,他们之间仿佛已经有了一道巨大的鸿沟。 云香低着头,略粗糙的手里缠着一块玉石,轻声道: “李郎,隔壁的猎户想娶我,前些天托媒人上门,彩礼钱够买两头羊呢。” “你,你还是听婶婶的话,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话没说完,她便将手里的玉石塞给李怀古,头也不回地跑远。 李怀古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再选择追过去,指肚触碰着玉石上面凹陷的刻痕。 良久之后。 李怀古看向陈逸等人,“让你们看笑话了。” 陈逸皱眉,“怀古兄,打算怎么做?” 李怀古苦笑一声,神色黯然的问:“轻舟兄,江南府盛传你‘忠孝两全’,那……情是否也可全?” 没等陈逸回答,李怀古便摇摇头绕过他,嘴里喃喃道: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 陈逸目光追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眼前一花: [见证探花郎李怀古与青梅分别,自此天涯永隔。奖励:医典《伤寒杂论》,机缘+20。] [评:人至,声闻,场面见,但毫无作为,乃性情凉薄之辈。] 陈逸扫见光幕上的评价,默然不语。 便在这时。 身侧传来一道压抑不住的呜咽声,陈逸回身看去。 小蝶注意到他的目光,袖子擦着眼泪,却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他们,他们是不是……可是明明他们……姑,姑爷,咱们能帮他们吗?” 萧无戈看向陈逸:“姐夫,我虽然不懂,但看得出来他们两人应是,应是……夫妻。” 王力行等人同样心情复杂,性情些的葛老三眼眶泛红,骂骂咧咧: “贼老天忒不是东西。” 良久。 陈逸抬头看着午后的天空,长出了一口气。 “信什么老天爷啊,我只信,人定胜天!” 小蝶泪眼婆娑的抬起头:“姑爷……?” 陈逸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痕,微笑着说:“这次,得需要你出马。” “我?” “总要先问清楚那猎户是不是真的给了彩礼,对吧?” 第31章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 临近黄昏,天气微凉。 罗衣巷外的一棵老柳树下,陈逸跺了跺蹲麻的腿脚,笑着说: “运气不错,并没有人前去云香姑娘家里提亲,先前她那般说,只是不想李怀古难做。” 小蝶点头,“是啊姑爷,我还打听到她和探花郎的一些事情,说他们从小结识,只是云香父母双亡,家里穷苦。” 萧无戈听罢,仰头看着陈逸:“姐夫,你怎么做?” 陈逸遥看着不远处的罗衣巷,青瓦白墙,林木繁盛,随处可见群鸟翻飞,大抵算是个清净地方。 思索片刻。 他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手脚,接着便露出一抹嚣张跋扈的笑容: “本赘婿好久没做坏人了,今儿个如此安静,不妨热闹热闹。” “嗯?” 萧无戈小脸上浮现一个问话,坏人? 小蝶和王力行等人也都神色茫然,不明白姑爷这是又生了什么心思。 但很快,他们听完陈逸的计划,都是摇头的摇头,摆手的摆手。 王力行面露为难:“二姑爷,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陈逸斜睨他一眼:“不用你做坏人,你带人保护无戈即可。四哥,你说呢?” 刘四儿不是为难,而是已经在心里骂骂咧咧起来。 这雏鸟是疯了不成? 大白天的跑去人姑娘家里,强抢民女? 他就不怕报官嗯……这件事是假的。 但假的也不行啊。 若是被萧家的人知道了,他这般败坏侯府名声,往后在萧家哪还有他的位置? 陈逸见他沉默,似笑非笑的问道:“四哥,你不会打了退堂鼓吧?方才你可是满口答应的。” 刘四儿咬牙:“姑爷吩咐,我自当听命,可是……” 不给他拒绝的机会,陈逸直接道:“没有可是,稍后你我为主,小蝶在旁动手,毕竟男女有别。” “另外葛三哥,你负责去李怀古家门口闹腾,动静越大越好。” 葛老三看了一眼王力行,见他不说话,便应承下来。 萧无戈见状,迟疑道:“姐夫,万一那李怀古不出来怎么办?” 陈逸无所谓的说:“不出来已经表明他的决心,咱们打道回府就是。” 小蝶欲言又止的问道:“姑爷,你确定这么做能成?” “便是成了,可是你的名声……” “名声?” 陈逸整理整理衣袍,一边晃晃悠悠朝罗衣巷走去,一边笑说: “名声值几个钱,姑爷我最不在乎的就是名声。” 见此情况,刘四儿眼皮翻白,跟了过去。 小蝶想到先前云香和李怀古分别的样子,以及她后来了解到的两人的过往,便也小跑着跟在陈逸身侧,还握着小拳头给自己打气。 除了演坏人的陈逸和刘四儿外,她的任务最重——负责动手。 眼见三人离开,葛老三迟疑着说:“行哥,那我也过去了?” 王力行抓了抓头皮,见萧无戈没有开口反驳,便不耐烦的挥手道:“滚,早点结束早点回府。” 他已经下定决心,这次回去后必须到二爷那里请罪,将一切揽在身上。 不然陈逸和萧无戈没事,他们这些丫鬟、亲卫就难说什么下场了。 葛老三躬了躬身,清清嗓子朝李怀古家跑去。 见状,萧无戈侧头看向王力行,小大人似的问道:“王叔,你说姐夫是什么样的人?” 王力行顿了顿,面露苦笑:“姑爷不是坏人……” 但他娘的绝对是个横行无忌、不守规矩的人。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必定受礼法所限,根本不可能想出这等馊主意来。 萧无戈抿了抿嘴,若有所思的看着巷口,他也认为姐夫不是坏人。 没过多久。 宁静的罗衣巷便响起云香的呼救哭喊声,便是在巷口都能听到她的慌乱和无助。 “来人,救命,你们……你们为何这样做?” 接着便是陈逸贱兮兮的声音:“自然是爷看上你了,你就从了我吧。” “无耻之徒!李郎怎会认识你这等人?” “救命,来人……” 随着呼救声不断,萧无戈远远看到陈逸三人正带着云香朝这边走来。 其中小蝶一脸欲哭无泪,那模样竟似比云香还无助。 唯有陈逸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 若不是知道他先前在清荷园的温良谦恭,萧无戈都以为他姐夫是位恶人。 简直比蜀州城内一些恶霸还要恶霸。 而在另外一边的葛老三听到那般呼喊后,便在李怀古房门外扯着嗓子喊: “来人啊,青天白日强抢民女,云香姑娘,云娘被人抢走了。” 话音刚落,他便听到宅里传来动静,像是瓷瓶或者瓷碗被打碎般。 接着便是李怀古慌乱的声音:“娘,是云香,云香……您就让孩儿去吧。” “你,不准去!” “娘,孩儿……” 听到这里,葛老三心中有数,便又喊了几遍,还闹出些其他动静。 以至于周遭邻居都出来查看情况,待听到云香被抢,便都义愤填膺,回去抄家伙就要往外冲。 葛老三下意识的缩了缩头,但想到巷口的小侯爷等人,便上前拦了拦。 一边以身体挡着他们,一边焦急喊道:“云香被人抢走了!!” 话音未落,就听宅院内李怀古语气坚决:“娘,请恕孩儿不孝!” 紧接着房门吱呀打开,李怀古神色焦急的冲出来,“云香,云香人在哪儿?” 葛老三心里一松,连忙带着他朝巷口跑。 身后的那些邻居自然都跟了上来,手里拿的不是钉耙就是扫帚,还有几名老兵把甲胄都披上了。 见状,葛老三着实为姑爷捏了把汗。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拉上李怀古向外冲。 不消片刻。 一帮人蜂拥而至,便看到极远处正在呼救的云香身影。 李怀古顾不得其他,身先士卒的冲在前面,“何人如此大胆,光天化日,竟敢强抢民女!” 云香听到他的声音,回头看着,脸上除了慌乱恐惧,还有一丝不忍,双眼浸满泪水。 “李郎,救我。” “救?” 陈逸朝后面看了一眼,本就是装出来的嚣张笑容顿时凝固住,连忙朝小蝶、刘四儿招手: “还拉着她做甚,跑啊。” 小蝶一愣,反应过来后径直松开云香,低声说了句姑娘见谅。 说完,她塞了张纸给云香,便拉着裙摆跟着陈逸跑了。 刘四儿一脸的无奈,但看到身后的群情激奋,忍着心中的恼怒,低声骂了一句。 也不知他是骂自己疯了,还是骂陈逸脑子坏掉了。 待李怀古等人跑来,哪里还有陈逸等人的影子,只剩下云香一人。 “云娘,你,你没伤着吧?” 没等她开口,李怀古便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嘴里连连道歉。 方才听到云香被人抢走,他只觉天都塌了,心中对先前的踌躇已是后悔莫及。 直到此刻,他抱着云香时才稍稍安心。 云香满面泪水,“李郎,我,我没事。” 李怀古松开她,上下打量:“云娘,究竟是谁敢抢你?我李怀古定要将他绳之于法!” 周遭邻居同样冒火:“对,我看谁敢到罗衣巷撒野!” 云香看了看他们,迟疑着凑近李怀古低声说了几句。 “你说轻舟兄?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 李怀古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怎么都不相信陈逸会这么干。 “他,他带着丫鬟和随从强闯进来,拉着我就就往外走,还说要带我回府做妾。” 妾? 李怀古面露古怪,“你确定?” 陈逸纳妾? 他一个武侯府赘婿,定远军女将萧惊鸿的夫君,他敢纳妾? 怕不是疯了。 “是,是真的。” 见他不信,云香面露焦急,将小蝶塞给她的纸条。 李怀古将信将疑的接过来,打开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云香不解,凑过去看着纸上,尽管她识字不多,但也能看得懂。 只见上面写着:“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怀古兄,有些事做了或许将来后悔,但是不做,便要后悔终生。” 云香脸上一呆,“他,他……” 李怀古摇了摇头,苦笑念叨:“轻舟兄啊轻舟兄……” 一时间他百感交集。 有感激,也有担心,担心此事会害得陈逸受萧家责罚。 想着他便松开云香,朝周遭的邻居躬身道:“诸位,人既已救回,便先回吧,稍后怀古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没等邻居开口,李怀古看了眼云香笑道:“另外怀古与云香不日大婚,还望诸位赏脸……” 另外一边。 陈逸早已和萧无戈等人汇合,等葛老三赶来后,便驾着马车回返萧府。 小蝶低着脑袋,一颗小心脏噗通乱跳,仍然沉浸在第一次当“坏人”的忐忑中。 萧无戈左右看看,问道:“姐夫,你说他们后面会在一起吗?” 陈逸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那探花郎的母亲岂不是还会阻拦?” “这就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了。” 陈逸说完,便看着窗外的景色。 让李怀古明确自己的心意便好,他可没打算送佛送到西啊。 第32章 不愧是你,裴琯璃 入夜,原本宁静的定远侯府却是热闹起来。 特别是清净宅内。 萧远老侯爷高坐上首,身侧是一脸看好戏的乾国公张瑄和面露思索的孙辅。 另外一边萧家二老爷萧望,二爷萧悬槊,以及萧东辰、萧秋韵两位二房的人也都端坐于此。 只是和老侯爷的平静相比,其他人全都面露愤然。 沉默半晌。 萧老侯爷缓缓开口:“无戈啊,陈逸真是那样做的?” 萧无戈耷拉着脑袋站在堂中,嗯道:“祖父,姐夫那样做只是演戏,是为了探花郎……” 没等他说完,萧悬槊怒不可遏:“显着他了!” “别人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怎好掺和?何况他这般肆无忌惮,可想过会对我萧家造成影响?” “若是外人知道,会怎么看我萧家?” 萧老侯爷抬手示意他安静,看向身侧的萧望道:“老二,你主管刑堂,对此怎么想法?” 萧望面容比他稍轻,穿着件黑色锦服端坐太师椅上,双手握着拐杖把手,冷淡的说: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般行事了。” “不说先前逃婚,上回他出府,竟跑到城南烟花巷,这次更过分,敢去强抢民女,以后呢?” 他看向老侯爷,面无表情的说:“以我之见,杖五十,逐出家门。” 萧老侯爷眼神微动,看向另外一边的乾国公张瑄和孙辅两人。 没等他开口,张瑄语气怪异道:“你别看我,我一个外人可不敢掺和你们的家事。” 萧悬槊张了张嘴,顿时气闷。 孙辅却是扫视一圈,咧嘴笑了起来,“萧老兄啊,你这位孙女婿的确是位妙人。” “哦?”萧老侯爷悄悄眨眼。 孙辅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暗自骂了几句老东西自己想做好人,让他做坏人。 “虽说此事他孟浪了些,但是你看到现在,探花郎和他家人都没登门,便说明结果应是遂了他们的心愿。” “兴许日后人们提起此事,不但不会说陈逸逾矩,还可能引为一段佳话。” 孙辅瞧见萧二老爷等人不善的目光,咳嗽道:“毕竟那李怀古乃是今科探花,让他如愿,日后他与你们萧家……” 点到为止。 但已经表明,陈逸此行交好李怀古,便等于萧家和探花郎结个善缘。 萧无戈连连点头,就差开口说对对对了。 至于萧望和萧悬槊等人则都是皱眉不已,这般说简直是歪理邪论,哪有这么结善缘的。 而且他们萧家在蜀州传承两百年,历来是其他人巴结他们,什么时候沦落到主动去和一名探花郎交好? 不过见老侯爷没有开口,众人便都清楚他的意思。 萧秋韵左右瞧瞧,便笑着道:“孙伯父言之有理,那探花郎很快便要进入蜀州布政司,与兄长同堂为官,了却他的心事,的确算是善缘。” 萧东辰神色微动,点头附和:“小妹说的没错,大伯,父亲,您们说呢?” 萧望冷哼一声闭目养神。 萧老侯爷看了他一眼,便挥手道:“既如此,这件事便和先前一样,等惊鸿归家后由她定夺吧。” “不过接连几桩事,我看陈逸暂时还是待在府内为好,至于王力行等人,便让他们去春荷园外守着吧。” 闻言,萧望当即撑着拐杖起身,走出两步侧头道:“老大,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个家还有刑堂!” 说完,他便面色冷淡的走出门。 萧秋韵和萧东辰见状,便朝老侯爷行礼后,借口过去劝劝跟着出门。 不消片刻,清净宅清净许多。 萧老侯爷看着两位老友,苦笑摇头:“见笑了。” 张瑄松松垮垮的靠在椅子上,“这算什么?你年轻的时候行事比陈小子还过分,也没见你笑话自己。” 萧老侯爷脸一黑,“你这老货……” “难道不是?当初你带老夫逛窑子的时候忘了?” “闭嘴!” 就知道这老货嘴里没半句好话。 孙辅对两人习以为常,看了看门外,开口道:“老萧,说句题外话。” “嗯?” “你这孙女婿到萧家不见得是坏事。” 见他神色郑重,萧老侯爷思索片刻,恍然点了点头。 “你们俩打什么哑谜?” “不可说……” …… 对于这个结果,陈逸早有预料,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萧家毕竟是大魏世袭武侯之家,注重门楣和名声,实属正常。 因而在宽慰小蝶、萧无戈和王力行等人后,他便像没事儿人似的吃饭、睡觉。 春荷园外。 王力行面露苦涩,望月长叹。 其余几名甲士同样如此,唯有葛老三不同,嘴里啧啧不停: “你们是没瞧见那阵仗,若不是咱们跑得快,被那些抓到的话,一顿毒打必然少不了。” “还有那探花郎遇到姑爷算是遇对了,换做其他人……他怎么可能遇到这样的事,你们说是不是?” “闭嘴吧!” 旁边靠在墙上的刘四儿一脸恼火。 早知是这个结果,他就不会同意做陈逸的“帮凶”。 如今却是被牵连着守在春荷园外,旁边还有王力行等人看着,让他什么心思都得收起来。 葛老三瞧见他的表情,悻悻然闭上嘴。 过了片刻,他想起一件事开口道:“四哥,听说今日有位模样俏丽的丫鬟去你屋,那俩马夫都羡慕坏了。” 刘四儿一愣,顿时心惊,反应过来后强自镇静的问道:“去我屋?什么时候?” “就咱们刚出了侯府没多久,你还不知道?” “哦,你说她啊……” “说说看是谁?” 刘四儿瞥了他一眼,没有回话,而是朝王力行拱手,说要回去拿些东西好过夜。 “早去早回,二老爷和二爷发话了,这次是认真的。” “放心。” 瞧着他远去,葛老三嘿笑道:“行哥,你信不信,四哥一准有心上人了。” 王力行瞥了他一眼,“四哥有句话说的没错。” “什么?” “闭上你的嘴!” 不提春荷园外的低迷气氛,匆匆返回房间的刘四儿,点燃一支蜡烛,扫视一圈。 见四下并无异常,他便来到床榻边,俯身掀开床底一块板砖,看到里面的密函都在且完好无损,不由得松了口气。 接着他拿出最新的那封密函,对照着戏本看了起来。 【你已暴露,找出那人,杀了他!】 【另,雏鸟已由其他人接手,必要时候他会联系你!】 看完后,刘四儿顿时脸露杀意,“是谁!?” …… 深夜,待萧府安静下来。 眯了一会儿的陈逸方才悄悄起身来到另外一座木楼内。 瞧见他,裴琯璃便邀功似的凑过来。 “有发现?” “姐夫,我办事你放心。” “说说看。” 待裴琯璃讲完事情经过,陈逸愣愣看着她,“你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在侯府行走?” 裴琯璃想起早上的事情,笑个不停,“他们都好笨的,没有一个人发现我。” 不愧是你,裴琯璃。 陈逸暗自摇了摇头,早知道她虎,没想到会这么虎。 下回说什么都……算了,还有事需要她帮忙。 “名录呢?” “在这儿,”裴琯璃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他,“我把他屋子里翻了个遍,连床底下的几张纸条都翻出来,全抄下来了。” 陈逸打开看了看,见都是些常见的杂书、戏本等…… 等等。 他看着最后那一连串的甲乙丙丁和数字,忍不住看向裴琯璃问: “你刚刚说纸条?” “对,和之前的密函一个样。” “那你都放回原处了吧?” “当然,”裴琯璃嘿嘿笑着:“姐夫,我厉害吧?” “厉害,你最厉害。” 陈逸翻了翻眼皮,便开始按照纸上名录,在书房一一找出来,对照密函内容尝试破译。 “是这册戏本啊,黄梅戏……品味不错。” 第33章 我是雏鸟? 总共三封密函,竟涉及黄梅戏曲《东婠游记》和乐府诗词《永欢》两本译本。 好在春荷园内两座木楼内藏书众多,时下流行的戏本、话本都有。 即便如此,陈逸仍耗费了近一个时辰,方才将三封密函的内容破译出来。 一封为:【雏鸟嫁入萧府,密切关注!】 二封是:【逃婚之事存在蹊跷,查出何人所为!】 而最后一封,便是今日早上陈逸抢在刘四儿之前看到的那封密函: 【你已暴露,找出他杀了!另,后续有其他人接替你的位置,需要时他会联系你!】 看完之后。 陈逸微微皱眉,暗道:“我是雏鸟?” 雏鸟,雏鹰。 这样的代号用意,像是有着让他茁壮成长的意味。 这是打算培养他,还是想利用他达成某种目的? 另外,从这三封密函的内容来看,隐卫对他似乎没有太大的恶意。 尤其那句“逃婚之事另有蹊跷”。 这件事连萧家之人都不知道,隐卫从何处得知?又是如何笃定不是他自己逃婚,而是有人陷害? 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们有什么理由、以什么身份调查这件事? 想到这里,陈逸摇了摇头。 他手头上的情报终归太少,他仅能确定这帮藏在萧家多年的“隐卫”短时间内对他并无恶意。 除此之外,便是这帮隐卫和先前害他逃婚的人不是一伙儿的。 旁边的裴琯璃见他神色有异,凑过去看着空白纸张上破解出来的密文,摩挲着圆润下巴问: “姐夫,这雏鸟是谁?最近有姑娘嫁入萧家?” 陈逸脸上一黑,这帮“隐卫”措词很有问题,怕是找不到带有“赘”字的话本了。 裴琯璃没有注意他的神色,“还有逃婚之事,嗯……这说得是姐夫吧?” “最后这段暴露,哈哈……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就是姐夫和我……嗯?” 裴琯璃反应过来,笑容顿消,呲出两颗虎牙凶巴巴的说道:“姐夫,他要杀咱们,要不要我现在去宰了他?” 陈逸抬了抬手,“不着急。” 先前他只以为“隐卫”是在针对萧家,还想着以此作为后手,在见到夫人萧惊鸿时视情况拿出来换些好处。 而今他既已得知“隐卫”接连三封密函都涉及他,那这计划自然要改一改。 至少也要等他弄清楚“隐卫”的真实目的才好决定。 否则一个不好,可能将他自己埋进去。 裴琯璃看看译文,又看看他,不解的问:“为什么?” 陈逸想了想,“你不觉得躲在暗中看着另一帮以为自己躲在暗中的人来害自己,很有意思?” 裴琯璃圆润脸上露出些茫然,眼眸好似蒙上一层雾气呆呆地看着他。 好半晌她才理清楚这句话,丰唇一角上扬道:“我明白了,姐夫。” “你是想等着他们来害自己,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姑且算你说对了。” 陈逸又不是受虐狂,不可能坐视别人来害他。 而从他破解密文获知“隐卫”的存在开始,猎人和猎物的位置就发生了微妙转换。 刘四儿,贵叔等藏在萧府的人,他们只知自己暴露,还不清楚是谁发现了他们的身份。 这便是陈逸最大的优势。 裴琯璃神色略有兴奋,晃晃手脚,带起她身前那对铃铛轻轻震荡。 有趣,姐夫这个人太有趣了。 果然跟着他没错,以后一定还能碰到更有意思的事情。 “姐夫,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接下来啊……自然是先提升咱俩的修为和技法了。” 陈逸可是知道刘四儿的实力。 他乃是定远军一名百战老兵,经过层层选拔方能来到萧府担任亲卫,据说前几年他的修为就已达到八品境。 他就是和裴琯璃联手,正面对敌都不是刘四儿的对手。 再加上除了“隐卫”外,还有一帮仍旧躲在暗中的害他逃婚的人在。 想着,陈逸心头便涌起些紧迫感,差点让他连钓鱼的兴致都没了。 他就一闲散赘婿,温良恭谦、人畜无害的,何至于被人这么惦记? 没过多久。 陈逸带着裴琯璃悄悄来到紫竹林内,分别找了个角落各自站桩。 此刻春荷园外面,虽然有刘四儿、王力行等人守着,但只要他们不进来,以他们最多八品境的修为,还无法隔着这么远查探到紫竹林。 倒是方便了陈逸悄悄提升修为。 如此,他一边以大枪桩功凝练气机开辟丹田气海,一边唤出面板查看起来: 姓名:陈逸 修为:九品·中 书道:大成(0/1000) 书法:魏青(精通),行书(熟练) 武道·体:小成(0/100) 功法:大枪桩功[玄阶](熟练) 武道·拳:小成(0/100) 拳法:崩岳[玄阶](熟练),百花掌[玄阶](初窥门径) 武道·步:小成(0/100) 身法:游龙戏凤[玄阶](熟练),流星蝴蝶步[地阶](初窥门径) 机缘:43 陈逸仔细看完当前各“道”的进度,心中有数,便专心修炼桩功。 如今除书道大成外,武道的体、拳、步都为小成,各项技法仅是初入熟练,距离圆满还早,倒是不急着耗费机缘。 要说突破,反而是他的修为进境迅速。 一个时辰后。 陈逸的身体站成大枪桩式,眼眸微闭,双手齐肩平举向前,仿佛虚握一杆大枪。 从外看不出来,实则他的身体正以极微弱却又极快的频率震荡全身筋骨皮,乃至五脏六腑。 体内血肉生出的气机,将丹田气海开辟至极限,便开始缓缓凝聚收缩成一条细微丝线,朝上将那层实质般的隔膜戳破。 如同针扎一般。 陈逸只觉后脑一疼,耳边传来“啵”的脆响,顿时便察觉那丝气机破开丹田一路向上,隐没檀中穴。 [修为精进,突破至九品·上!] 随着光华闪过,陈逸脑海中便浮现出“武道体”小成境界的一段玄奥。 [武道九品境,乃是筑建体魄和经络根基,上以檀中穴为核心,打通双手正经,下以丹田为核心打通双腿正经。] [至此,力透筋骨皮、脏腑,气贯四肢,方可以此为基,持续打磨体魄,直至两海盈满。] 陈逸睁开双眼,缓缓回落双手,平复体内的气机,将一口浊气吐出。 顿时,他的身体便是一轻,只觉得全身上下无不通透,再没有像之前修炼完时饥饿难耐。 “原来如此,达到上段后,筋骨皮凝练的气机都被锁在两处气海中,等于自身没有任何消耗。” 陈逸心有所悟,看了看另一边同样结束桩功的裴琯璃,合着她之前说饿都是装的啊。 呵,这虎姑娘不仅虎,还嘴馋啊。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拿出早先准备的糕点,分给裴琯璃一起享用。 “姐夫,多亏了你的指点,丹田气海还有嗯……” 裴琯璃俏脸红润的用下巴敲了敲铃铛,“身体上的缺漏也快练透了,我感觉修为很快便能突破至八品境。” 陈逸吃着点心,看了看天色随口道了句恭喜。 “姐夫,你也快突破了吧?” “把‘快’字去掉。” 裴琯璃笑容怔住:“姐夫你,你你……突破了,九品上段?” 陈逸白了她一眼,“那么惊讶做什么,我距离九品圆满还早着呢。” 裴琯璃呆呆地看着他,“呵呵也,也是。” 山娘娘哎,姐夫他不是人! 他不到一个月时间就从凡胎俗体修炼至九品上段了!! 第34章 医道渐宽终不悔 日子一天天过去,短短五天时间,蜀州城的热闹一波高过一波,连绵不绝。 先是探花郎李怀古游街,满城才子佳人争相前往道贺,被蜀地之人称为“大魏朝两百年未有”的场面。 并不是说蜀州没有出过状元、探花,而是先前科举高中的学子都是在京都府骑马巡游。 以至于上到蜀州城知府、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武侯府,下到黎民百姓,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连带着李怀古和云香之事,也被有心人传扬开来。 说李母是“棒打鸳鸯”,但探花郎护花心切,仍坚持和云香姑娘成婚。 直让这场本是探花郎巡街的幸事,增添了上一抹比肩萧老侯爷马踏婆湿娑国的色彩。 算是给本就热闹的蜀州众人多了一则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过,随着李探花“棒打鸳鸯”一起传开的,还有定远侯萧家赘婿陈逸强抢云香姑娘之事。 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出的,但是从陈逸带着丫鬟、下人登门,到强抢不成,仓皇而逃都说的极为清楚。 连同那一句陈逸用来劝慰李怀古的诗,“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到无花空折枝”都被曲解成陈逸抢亲的缘由。 一时间,可谓是满城风雨。 甚至有一些不明真相的学子,一边跑去找李怀古确认,一边状告到州府衙门,说要讨回公道,将陈逸绳之于法。 若不是李怀古亲自带着云香出面,将此事说清楚,兴许陈逸这位“恶贼”已经被人从萧家揪出来游街了。那场面一定比李怀古骑白马游街还要壮观。 即便如此,蜀州仍有相当一部分百姓认为,李怀古是受到萧家压力,才不得不站出来。 也不知怎么的,陈逸头上就顶了个“史上最无耻赘婿”的名号。 还将他描绘成一位身高八尺、体型壮硕如牛、黑面粗糙的汉子形象。 传来传去,不是真的也是真的了。 然而这些市井之言,却一句都没落到陈逸心里,反而急得小蝶又哭又笑又气。 她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姑爷才会帮李探花和云香的。 天光日暖,春荷园的池子旁,凉亭内。 陈逸仿若无事发生般,躺在新制作的摇椅上,一边晃荡着,一边捧着一部厚厚地医书看着。 萧无戈坐在他边上,握着鱼竿小大人般的垂钓,时不时拉上来一条金毛鲤鱼,欢呼一声再给它扔回池子里。 乾国公世子张恒则在池子另外一边,由王力行看护着,正蹲那儿看蚂蚁搬家,嘴里嘟囔着“史上最无耻逃婚郎”。 陈逸坏名传遍蜀州后,就属他最开心,一副他早就知道会如此的模样,直接将赘婿换成逃婚郎,给陈逸又编了个名号。 旁边听着的王力行有心想解释几句,但看着身板还没他小腿粗的张恒,只得选择闭嘴。 小蝶看着神色平静的陈逸,想到近日蜀州城和萧府内的传闻,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来。 “姑爷,都怪我呜呜……” 陈逸将目光从医书上挪开,瞅了瞅她无奈道:“你看你又哭上了,姑爷我还没死呢。” 小蝶呜咽道:“我,我不明白,前两日探花郎都已经解释过了,为何他们还是不信?” “明明您是出于好心,探花郎和云香姑娘都已经争得李母同意,为何就您……” 陈逸将手帕递给她,接着看起书来,“人心中的成见如同一座大山,想爬上去难,想翻过去更难。” 小蝶抹着眼泪,“那不能任由他们败坏您名声吧?” 陈逸想了想,“其实想让他们闭嘴也简单,赶明儿姑爷我去放火烧了州府衙门,他们一定不会揪着这件事不放。” 小蝶呆呆地看着他,都没注意到眼泪流进了嘴巴里。 “烧,烧衙门?” 想到那样的后果,小蝶顿时哭笑不得,忍不住握着小拳头砸了他一下,嗔怪道: “姑爷,你又说疯话。” 陈逸笑了笑,知道她没事了,便吩咐道:“去瞧瞧晚饭备好了没,饿了。” 小蝶连忙用手帕擦了擦眼泪,应了一声,便朝春荷园外走去。 萧无戈回头看了一眼,又悄悄记下一句陈逸的话。 想着等大姐萧婉儿回来后,将这段时间的收获都说给她听。 人心中的成见什么什么的,虽是大白话,但是听上去很有道理。 幸亏陈逸不知他心中所想,不然一定给他屁股上来几下重击。 此刻他正在结合脑海中小成医道,恶补除“伤寒杂论”之外的医道知识。 自从那日他的修为突破至九品上段,各项技法虽在有序的提升,但距离突破都还差了点儿。 而他想突破,除了修炼外,还需要大量机缘用于提升武道体、拳和步的境界。 如今缺口太大,他便花费十一点机缘,借助新学的《伤寒杂论》,将医道先提升至小成境界。 紧接着,陈逸便发觉这医道的玄奥之多,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单是入门阶段,就包含阴阳五行、脏腑经络、四诊八纲等方面。 还要求他能识辨常见病症,能开方剂,以及以银针渡穴缓解病痛,药草熬制祛邪扶正。 而到了小成境界,那更加包罗万象。 除了基础内容外,不仅多了一个辨证施治,能够灵活运用六经辨证、卫气营血辨证等方法,还要求他会以气御针,疏通经络。 相比之下,拳道虽有拳法、掌法、腿法之分,但相互之间还有许多相通的地方。 因而,踏入医道后,陈逸顿时发觉他的时间不够用了。 形象点说就是——医道渐宽终不悔,为医消得人憔悴。 “姑爷我何苦呢这是?” 陈逸暗自摇头,说起缘由还要怪李怀古,谁让他什么出身不好,非要是医学传家。 一天很快过去。 入夜后,陈逸便照旧和裴琯璃习练桩功、技法。 不过从昨天开始,他主动提出增加一项——每天和裴琯璃比斗一场,以此来增加他的实战经验。 裴琯璃自然不会拒绝,她同样要证明自己先前只是大意了。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接连两次比斗,都是陈逸获胜,着实让她难以承受。 裴琯璃想不明白,论修为,她比陈逸强一些,身法、技法品阶不低,且都被她修炼得游刃有余。 怎么在比斗中,她的身份、掌法用出来都收效甚微? 陈逸很难解释得清楚,非要说的话——他的小成道境,能让他看清裴琯璃每一招变化,哪怕是她的气机流转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再加上陈逸同样学会了流星蝴蝶步和百花掌,两相叠加自然知道如何破解。 就这样一直修炼至深夜子时—— 【每日情报·黄级上品:午时一刻,小国公夫人萧秋韵教子。可获得少量机缘。】 陈逸暗自挑眉,运道不错,不仅能获得机缘,还能看小世子张恒挨训挨打。 只是不知那位当今的乾国公夫人是真的“教子”,还是演戏成分更大。 想着,陈逸便结束一夜修行,和裴琯璃分开,朝木楼走去。 便在这时,一道声音突兀自耳边传来。 “二姑爷,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呢?” 陈逸侧头看过去,暗自皱眉,只见春荷园门口的身影,不是刘四儿是谁? 第35章 姐夫看到了吧? 看到来人是刘四儿后,陈逸暗自皱了皱眉,面上仍旧不动声色的说: “四哥,深夜到访春荷园有何要紧事?” 刘四儿站在门廊内侧阴影中,闻言上前一步,让自己暴露在月光之下,直视着他躬身行礼: “属下冒昧,方才属下听到园子里有脚步声,担心小侯爷和姑爷安危,贸然闯入进来,还望姑爷见谅。” 陈逸平静的看着他,猜测他是何时进入春荷园,又是否看到裴琯璃。 “方才我趁夜修炼,不成想让四哥误会了。” 刘四儿哦了一声,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抬起头看向他,打量一番后,恍然道: “姑爷是担心之后的考校?倒也是,二爷,让您两个月内踏入九品境下段,着实对您太过严厉。” 没等陈逸回应,便见王力行走入春荷园,显然听到了两人对话,瞧了瞧两人皱眉道: “四哥,你这样不合规矩。” 刘四儿连声应是,笑着说道:“姑爷见谅,力行见谅,我的确心急了些。” 王力行拍了拍他的肩膀,便朝陈逸行礼道:“姑爷,是我没有拦住四哥,望您见谅。” 陈逸心下明白过来,刘四儿应是刚刚进来春荷园,瞧见他的身影想要试探试探。 想着,陈逸展颜笑了,“无妨,四哥心系春荷园内安危理应奖赏。赶明儿我和无戈说一声,让他去请示老侯爷。” 王力行面色一怔,“这……” 刘四儿心下微沉,即便没瞧出陈逸的异样,此刻听他这般拿捏自己也很是不爽。 若非他知道司里对雏鸟有着谋划布局,非得给雏鸟一点颜色瞧瞧。 没等两人再开口,陈逸摆手道:“姑爷我累了,二位还是守在门外吧。” 见他施施然进入木楼,内里书房亮起一盏灯,王力行面色难看几分,转身拉着刘四儿向外走。 “四哥,这次你越界了!” 刘四儿干笑两声道:“抱歉,方才我听岔了,以为是之前那名潜入侯府的蟊贼。” “我没有多想,也没来得及知会你和老三他们,便翻身进了园子查看,是我错了。” 话虽如此,他想起方才陈逸的答话,转而问道:“姑爷这段时日都有修炼大枪桩功?” 王力行瞧着他不似作伪,叹气道:“二爷的考校不是说笑,姑爷自然清楚后果,上次那名蟊贼闯入时,我就知道他晚上在偷偷修炼。” 刘四儿暗自啧了一声,看来是真的了。 旋即他便将陈逸的嫌疑解除。 想来也是,陈逸这雏鸟仅是一名文弱书生,又在江南府陈家被囚禁了那么久,即便有些学识,也不可能发现他。 只是经过这几天的调查,他可以确定那名进入他房间的丫鬟就是在后院几处宅子出现的。 既然她不在春荷园里,那么她就只能是在旁边的佳兴苑内。 后者更有可能——或许他送出那封密函时,被那人瞧个正着。 刘四儿暗自想着,面上露出些苦笑,“现在怎么办?姑爷要状告老侯爷……” 王力行看了他一眼,无奈道:“依我这些时日的观察,姑爷很好说话,明日你去找他赔个不是吧。” “只好如此了……” 木楼内。 陈逸靠在窗口,瞧着窗外静谧的园子。 月光透过林木缝隙落在他身上,随着风摆动,让他留下一道飘忽不定的影子。 寂静中,他默默思索着。 刘四儿应是循着裴琯璃那日的踪迹找到后院,看来之后有必要要提醒裴琯璃注意一下。 虽说有萧惊鸿这层关系在,侯府不会对裴琯璃怎么样,但是刘四儿可就说不准了。 陈逸接着想到那封密函上的内容,心思浮动。 “这帮‘隐卫’究竟对我有何想法?” “刘四儿和贵叔这等‘隐卫’外围的人应是不知情,毕竟他们在侯府这么多年,与我来到这里的时间对不上。” “或许,密函中提到的那名接替刘四儿的‘隐卫’知道些什么。” 想到这里,陈逸站到厢房中,双脚交错穿插,看似缓慢实则迅速的原地绕圈。 随着他的流星蝴蝶步越发熟练,他的身影逐渐模糊,竟在黑暗中形成一道鬼魅般的影子。 “接替刘四儿,接替……那人总归要经常出现在春荷园附近,倒是不难查。” …… 翌日一早,陈逸穿戴整齐的跟随王力行来到紫竹林。 他一边活动手脚,一边问道:“先前那名蟊贼还没抓到是吗?” 王力行见他主动提及,解释道:“不瞒姑爷,侯府内除了轮值的亲卫,其余人都在暗中调查。” “所以昨夜里四哥听到动静才会那般紧张,还望姑爷见谅,饶过他这一回。” 陈逸轻笑一声,说道:“行哥,事急从权的道理姑爷我懂,自然不会怪罪四哥。” “只不过凡事可一不可再,下回再有这样的事,行哥得拦着点儿。” 王力行心中一松,连忙应是。 幸好是姑爷在此,若是换成二小姐在这儿,四哥怕是有罪受了。 “那今日就到这儿,行哥自便即可。” 王力行张了张嘴,看着演都不演了的陈逸,闷声说道:“姑爷,要不属下给您瞧瞧桩功?” 陈逸连连摆手,“不用,你在这儿,姑爷我反而不自在了,修炼效果会大打折扣。” “……” 待王力行出了春荷园,陈逸没急着修炼,而是悄悄前往木楼找寻裴琯璃。 当,当当。 轻微门响后,裴琯璃似是刚睡醒迷迷糊糊的跑来。 她披散着头发,脖颈间仍戴着那串铃铛,只穿着亵衣便打开门,娇憨慵懒的说:“姐夫,天还没亮啊……” 陈逸扫了一眼,没有多看,便直接将写好的纸条塞进门内,低声提醒道:“看完记得烧掉。” 说完,他便再次回到紫竹林里。 裴琯璃关上房门,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完纸条上的内容,小虎牙顿时呲了出来。 “好啊我还没去找你,你倒是不依不饶起来了。” “等姐夫窥探完你,看我不让惊鸿姐姐灭了你。” 裴琯璃嘟囔几句,待将纸条毁尸灭迹,方才发觉身上的冷意,低头看了一眼。 “呀!” 裴琯璃双手抱怀,脸上接着浮现两抹红晕。 姐夫是看到了吧? 姐夫一定是看到了。 裴琯璃脸上火烧一样,连忙跑回厢房,跳上萧惊鸿的床榻便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这下她彻底清醒了,也彻底睡不着了。 第36章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修为达到九品上段的好处便是陈逸对身体、气机、劲力的掌控增强不少。 全身筋骨皮仿佛融为一体般,能够自如的动用每一处皮肉、骨骼,可将气劲灌注皮肉乃至毛发上。 尽管他的气机还很微弱,但是借助“武道体”小成境界的玄奥,他已能在皮肉内布置一层气机用于攻击或防御。 同时,更为直观的是他的劲力,直接从五牛力提升至十牛力,也就是有一象之力。 一拳砸下去,足足两千斤之重。 便是修为达到九品上段的裴琯璃,在他施展崩岳拳全力出手下,都得避开锋芒。 否则一拳打在实处,以裴琯璃的小身板不死也得重伤。 很快,一个小时的桩功结束。 陈逸用过早膳,便在小蝶、萧无戈和王力行等人的陪同下,出了春荷园四处闲逛。 期间,刘四儿自是没忘找机会向他赔罪。 一脸诚恳、刚正不阿的模样,单从外表看,都以为他是名忠心耿耿的亲卫。 陈逸宽慰两句,便轻巧地揭过此事。 萧无戈却是小大人似的说了一句,“四护卫,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差点没让陈逸笑出声来。 小侯爷跟着他的这段时间,不仅钓鱼的技术见长,说话做事越来越有他的风范了。 知道的人清楚他只有五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个老妖怪转世。 连小蝶有时候看到萧无戈举手投足间随性的样子都忍不住想笑。 这时,小蝶神色沮丧的收回目光,低声道:“姑爷,你听到了吧?” 陈逸正想着该怎么去找乾国公夫人萧秋韵,观摩观摩她如何教训张恒,随口问道:“听到什么?” 小蝶仰起下巴,朝不远处的几名丫鬟下人呶呶嘴:“他们啊,他们还在说姑爷的坏话……” 陈逸哦了一声,不但没有任何反应,还朝那几个人露出张笑脸,直把他们吓得赶忙跑远。 “瞧见了吗?任何喜欢在背后说闲话的,当着你的面都是纸老虎。” 小蝶看看那边,又看看陈逸,咧嘴笑了。 萧无戈悄悄看了他们一眼,默默记下这句话,同样咧开嘴直乐。 “话说,今日怎么没见小世子殿下?” 左思右想之下,陈逸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只能直接点名了。 萧无戈奇怪地瞅着他,“姐夫,你不会是想他了吧?” 哪知陈逸竟直接点头,“没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世子殿下虽然年幼不懂事,但他人还不错。” 睁着眼说了一句瞎话,别说年幼的萧无戈不信,熟知他脾性的小蝶、王力行等人更不信。 但是陈逸却是很笃定般的点着头,朝萧无戈眨了眨眼睛道: “不如咱们去找他?” 眼瞅着午时将近,再不去找萧秋韵和张恒,他的每日情报又得评价一句“惫懒”了。 萧无戈不知他的用意,倒也没拒绝,朝葛老三吩咐一句继续跟着陈逸在侯府内逛游。 该说不说,先前陈逸“强抢民女”之事的影响比他想象的大得多。 每穿过一道门廊,就能听到几位下人、丫鬟搁那儿说悄悄话: “二姑爷真是的,他自己不注意影响,还连累侯府的名声受损。” “说得是啊,昨日我出门采买,原先对咱有笑脸的店家都不笑了,还阴阳怪气的说什么世风日下,武侯府出了能人了。” “真是害人不浅啊,老太爷、二老爷他们为何不管?” “怎么没管?当日二老爷就想把他关进刑堂杖打五十,还是孙老先生说情才罢手的。” “若不是因为东辰老爷与那位探花郎同在布政司,不好因为此事闹僵,恐怕早就拿姑爷问罪了。” “也不知道二小姐回府后会怎么想……” 怎么想? 陈逸也想知道。 若是他夫人萧惊鸿巡视三镇回来后,得知自己的夫君有了个“史上最无耻赘婿”的名头,会作何反应? 想想,他还挺期待。 没多久葛老三快步跑来,面色古怪的回道:“小侯爷,姑爷,世子殿下正跪在清净宅呢。” 陈逸眼睛一亮。 萧无戈眼睛更亮,不等陈逸开口,当即决定前往清净宅给祖父请安。 不过刚迈出几步,他回头问道:“姐夫,你还去吗?” “去,当然去。” 陈逸知道萧无戈的心思,应是担心因为先前的事情,老太爷几人会敲打他。 不过,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至少从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侯府内除了掌管刑堂的萧望和二叔萧悬槊,其他人对他都算照顾。 也不知道是因为萧惊鸿,还是因为没怎么将他放心上,或者两者都有。 总之在明面上,萧家几位掌权者对他基本不过分苛责。 不消片刻。 一行人来到清净宅,小蝶、王力行等人守在院门外,陈逸跟着萧无戈进去。 还未绕过影壁,就听到里面传来小世子张恒的哭声。 “我错了,娘,我再也不敢了呜呜……我,我昨天见那杯子小巧就拿着它去了春荷园,结果被逃婚……二姐夫碰了一下,摔碎了。” 嗯?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陈逸一愣,反应过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子忒会冤枉人甩锅。 他什么时候见过什么杯子,又什么时候摔碎过? 想着,陈逸停下脚步,也拉住要冲过去解释的萧无戈,竖起手指比划了噤声的手势。 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他冲过去解释一通,岂不是要草草结束? 刚好借此机会,他想看看萧家的几个掌权者对他什么脾性。 便在这时,二老爷萧望开口:“恒儿,你说的可是真的吗?” 张恒一边哭,一边说道:“姥爷,孙儿不敢说谎,真是他呜呜……” 听他这么说,乾国公却是一脸头疼,道:“是不是,请陈逸过来一问便知。” “你说呢,恒儿?” 张恒哭声顿了顿,有些哭不下去了。 “爷爷,我,我句句属实……” 见此情况,其他几人哪还不知道他的小心思。 坐在上首的萧老侯爷脸色不太好看,将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淡淡的说: “一盏杯子碎了就碎了,秋韵,带恒儿回去吧。” 萧秋韵却是一反常态,摇头道:“大伯,这件事情错在恒儿,当娘的理该责罚。” 说罢,她便拿着一根藤条,走到张恒跟前,狠狠地抽了他一下。 顿时整个清净宅不再清净,哭喊声震耳欲聋。 陈逸探头看了过去,远远地看到堂屋中的境况,仔细瞧了瞧几个人的神情。 片刻后。 [见证萧秋韵教子——因张恒打碎了圣上赏赐给萧远的杯子,萧秋韵痛下狠手。奖励:机缘+8。] [评:人至,声闻,场面见,但偷感过强,乃生性猥琐之徒。] 看到这里,陈逸心中有数,拍拍萧无戈,转身向外走。 “姐夫,不进去了吗?” “已经痛快了,还进去干嘛。” “啊?” “你不痛快?” 两人对视一眼,嘿嘿乐了。 乐完,陈逸心中却是皱起眉头。 先不提张恒的说谎被识破,单是刚刚那几人的反应,便不难看出来——萧望那老家伙巴不得抓住他的把柄啊。 还有萧秋韵…… 那女人的心挺狠,刚刚那一鞭子一鞭子打在张恒身上,竟是丝毫不留情。 “虽说张恒打碎圣上赏赐给老侯爷的杯子的确该打,但下这么重手,难说她没有表演的成分。” 想到这里,陈逸便打道回春荷园,远远瞧见一名甲士站在园子门口。 “属下颜宏见过小侯爷,二姑爷。” 没等陈逸开口,萧无戈咦道:“我记得你,你是二姐手下的亲随。” “回小侯爷,正是。” 颜宏行礼后,抬起头看着两人,恭敬的说: “二小姐正在回府路上,命属下先行将送给老侯爷的贺寿礼交给姑爷。” 第37章 压了你五年,不恨吗? 说是“回府路上”,仔细问过才知道,萧惊鸿刚从蜀州北部的广原出发,预计五天后赶到。 至于她准备的贺寿礼,倒是出乎陈逸预料,没想到她和萧婉儿一样都如此用心。 颜宏慎之又慎的着手下人将箱子抬进春荷园内,介绍说道: “从广越府特意找来的巨型龟甲雕刻而成,名为‘福禄寿三元齐汇’。” 只见那块将近十尺长的龟甲背上镂空雕刻出三道神态各异的人物,一者抱桃,一者抱元宝,一者拿着张福字。 而在龟甲内部则用某种晶莹得类似树脂的东西填充。 一眼便知它价值不菲,且不是一朝一夕能雕刻完成的,应是萧惊鸿提前数月乃至一两年准备的厚礼。 陈逸看完,重新合上箱子。 想了想,他吩咐小蝶去找之前那位装裱师傅,问问那幅贺寿词的进度。 眼瞅着这都过去十天了,即使镶金嵌玉也该完成了。 然后陈逸便带着萧无戈回到亭阁,拿出鱼竿开始今日份钓鱼大业。 他就不信这池子的鱼一条都钓不上来,真是天生犯冲? 颜宏瞧着他的背影,微微一愣,朝旁边的王力行低声问道: “姑爷一直这样?” 王力行没有立即回答,摆摆手示意外面说。 来到春荷园外,汇合葛老三等人,王力行扫视一圈,“四哥呢?” 葛老三道:“四哥说有事回去一趟,估摸着应是快回来了。” 王力行微微皱眉,旋即平复下来,朝旁边颜宏开口道: “姑爷这段时间安稳许多,最初他在厢房内整日看书抄写家规。” “之后大小姐让他在园子里,姑爷就整日钓鱼喝茶,偶尔练练字看看书,直到二小姐来信,他才得以出府。” 提起陈逸先后两次出府,王力行脸上略有不自然,后面的话实在难以启齿。 前一次去城南烟花巷,因为他带着小侯爷一起,惹得二爷责罚。 后一次更离奇,说是去围观探花郎游街。 结果为了帮助李怀古和云娘,他竟然佯装恶人去强抢民女,差点被府里刑堂的人拿去打板子。 听完,颜宏若有所思的说:“姑爷与之前相比,好像变了许多。” “哦?”王力行回想片刻,“倒是忘了,之前姑爷来到蜀州后,是你负责随行。” 颜宏点点头,面上浮现一丝感慨:“姑爷那次逃婚差点害惨了我啊。” 王力行一脸同情:“当时听到他逃婚的消息,我和四哥正在府内护卫,的确始料未及。” 颜宏苦笑道:“说来也怪,那日迎亲队伍从城北逢春楼出发,没走多远碰到另外一支结亲队伍,让来让去的,姑爷就跑了。” “幸好后来二小姐带着我们将他寻回,让我们得以将功赎罪,否则我和其他几位兄弟都得掉脑袋。” 王力行拍拍他的肩膀,宽慰几句,问道:“二小姐此番巡视三镇可有什么发现?” 颜宏瞅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暂时没有。” 见他讳莫如深,王力行没再多问,涉及军务之事,许多都是机密。 能得到一句“无事发生”,已经足够。 …… 萧府前院。 刘四儿一身甲胄,头盔扣紧,护颈拉低,几乎遮住他半张脸。 他不急不慌的来到大门右侧的倒座房,敲开最里面那间房门。 不待里面的人开口,他甩手丢进去一张蜡黄纸条,低声道:“事急从权,别怪我不首规矩。” “这是近期的最后一封,二小姐即将回府。” 话落,刘四儿伸手拿过挂在门内的瓢,一边高声说了一句多谢,一边沿着来处返回。 门内的贵叔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走远,方才打开手中密函瞧了一眼。 然后他找出一册戏本,对照着重新写了一封密函,再销毁刘四儿提供的那封,便起身慢慢悠悠的走出萧府。 一个时辰后,城东东市裁缝铺子里飞出一只信鸽。 一天后,信鸽落在蜀州北部的那座名为“广原”的小城的某处宅院。 没过一炷香时辰,便有一头远比信鸽大了几圈的鹰隼自这处宅院内展翅飞出,扶摇直上云霄。 又是两天过去。 鹰隼起起落落间,跨越数万里,从蜀州飞到京都府。 雄伟庞大的京都府在它眼中如同浮云,笔直的朝着北面皇城迅疾飞去,落在皇城之南的一座名为“风月楼”的五层云楼顶部。 它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落下后,便自顾自的啄起食盒里的虫蛇囫囵吞枣般吞到肚子里。 很快,一名身着黑色衣袍,脸上戴着素白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子匆匆赶来。 他解开鹰隼腿上的信盒,便又匆匆行至楼下,推开一扇红木大门,没理会里面安静伏案端坐的同样戴面具的人,径直来到侧面的书架上找出一册京曲。 仔细核对破译,确认没有疏漏,他方才松口气,拿着译文交给门外一名早已等候的红袍身影。 “大人,蜀州来信,乙上。” “在此等着。” 穿着红袍的人脸上同样戴着面具,只是那面具比黑袍人多了一些纹路,如同虎纹。 他拿着破译好的书信,来到三楼最深处,轻轻敲了两下有着栅格的木门。 “阁主,蜀州来信。” 没见内中有声,他却是没再开口,仍旧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势,如同木头人般一动不动。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才有一道略沙哑的声音传出:“进来吧。” 红袍人再次一礼,轻轻推开木门,关上,接着便头也没抬的跪在地上。 这是一间极为宽敞的房间,南北通透,阳光、清风穿过窗子打在金红色的地板上,照亮房间内一切。 却见周围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桌案,一把椅子,和一道端在桌前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袍,肥大的袍子将他的腰背衬托的宽厚,脸上戴着一张白底黑纹的面具,眉心的“王”字清晰可见,赫然是一头白虎虎首纹路。 “念。” 红袍人轻轻打开手中纸张,“萧惊鸿不日返回蜀州为定远侯贺寿,圣上赏赐给定远侯的杯子破碎,雏鸟已与探花李怀古结交。” 念完之后,他合上纸张,再次跪倒。 桌案前的白袍身影,眼眸看着桌上的一张纸,右尽写着《永遇乐·志庆萧侯》字样,左下角的落款赫然是——安和二十一年,陈轻舟贺定远侯六十寿。 看着,白袍身影轻声开口问道:“可查到当日何人帮雏鸟逃婚?” 红袍人顿了顿,“暂时没有消息传来,鹞鹰那里只说是有人设计。” 白袍身影嗯了一声,不急不缓的说:“无非是蜀州那几个望族世家,不想看到萧家再次崛起罢了。” “阁主是说刘家?” “是谁不重要。传信鹞鹰,给雏鸟加点儿饵料,该是时候让他尝尝权利的味道了。” “另外命人去宫中禀报,询问圣上是否有意赏赐给老侯爷一只七彩琉璃杯当做寿礼。” “是。” 红袍人不敢多说,弯腰退出房间关上门,方才直起身匆匆离去。 半晌。 白袍身影举起面前那张云松纸,仔细扫视一遍。 “力透纸背,笔画随心,意境飘远……好字,好字。” 连着两个“好字”后,他却是叹息一声,“可惜字里行间的野心和恨意没了。” 说完,他手指捏着云松纸轻轻抖动两下。 便见整张云松纸竟化为细微碎屑,随着一股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飘出窗子。 白袍身影捻了一下手指,古井不波的眼眸里闪过微弱波光,喃喃自语: “压了你五年,不恨吗?” 第38章 史上最无耻的……夫君 说起那首贺寿词离奇失踪之事,装裱字画的老板满肚子委屈,不知道该找谁说。 原本他打算寻一位书法名家仿一张,但连着找了四五位蜀州城有名的落魄的擅长书法的大家,都没能写出那位的一成韵味。 到得后来,装裱行老板仍不死心,花大价钱请贵云书院的书法名家岳明先生出手,方才有了原字的五成光景。 但他却实在不敢说出这句话,生怕岳明先生以为他在贬低,只得拿着这幅字又是磨磨蹭蹭好些天,才交给小蝶。 而装裱行老板不知道的是,字刚到陈逸手中,他便看出自己的贺寿词被掉包了。 并且还是拿一幅十分拙劣的仿写品给他交差,好像生怕他看不出来似的。 “这种字也好意思落姑爷我的款?” “什么?这不是姑爷的字?” 陈逸解释几句,小蝶明白过来,登时竖起眉头。 不待陈逸多说,她就拿着那幅字火急火燎的出门。 “姑爷,我找他去!” 陈逸瞧着她的背影,哑然失笑。 哪知小蝶回来后,神情沮丧的说道:“姑爷,那幅字找不回来了。” “哦?” “装裱行的老板说,那幅字当天晚上就丢了,他装裱好的那幅还是找贵云书院岳明先生写的。” 陈逸哦了一声,倒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兴许是某个书法爱好者瞧上了他那幅字,一时糊涂把字偷了。 “字呢?” “还在装裱行,”小蝶愤愤不平的说:“那老板忒是可恶,丢了之后不说,还找人仿写,太坏了。” 陈逸瞅了她一眼,迟疑着问:“你没有说些别的吧?” 小蝶想了想,“我说了很多,不知道姑爷问哪一句。” “就是类似那幅仿写的字不行,很拙劣之类的话。” “这样的嗯……我好像说得都是这种话。” “……” 陈逸叹了口气,让她在旁边磨墨。 小蝶察觉到他的异样,一边磨墨,一边问道:“姑爷,是小蝶说错话了吗?” “倒也没有,只是吧……” 那位岳明先生刚好是探花郎李怀古的恩师。 这种话要是传到他耳朵里,怕是凭白惹人生厌。 想了想,陈逸没再说下去,省的让小蝶多想,拿起狼毫笔铺开一张新的云松纸。 定了定神,他脑中浮现大致框架构图,便蘸了墨汁,落笔翻腕重新书写那首《永遇乐·志庆萧侯》。 这一次他没再用魏青字,而是使用已经提升至精通级的行书笔法。 随着更加随性书写的一笔一画,好似贴合他的心境般,他的体内一缕缕气机悄然浮现,牵动周遭的天地灵元,凝聚在那支狼毫笔尖。 每落一字,便浑然天成般独自成华,隐约有一层微弱的莹白光泽在字上闪烁。 小蝶在旁边探着脑袋看着,看到那些莹白,差点以为眼花了。 待她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时,已经书写好的字上面的确没了莹白光泽,但新写的字上却又浮现一层。 小蝶微微张大嘴巴,看看神情认真的陈逸,又看看他笔下书写出来的字。 来回几次后,她连忙捂住嘴巴没敢开口,生怕打扰了姑爷书写的意境。 尽管她看不懂,也不明白这种迹象的含义,但是却知道此刻的姑爷好似散发光芒一般,让她不敢妄动。 片刻之后。 陈逸写完,题词牌、落款并盖上印章,这才放下狼毫笔长出一口气。 只不过他的神色仍旧肉眼可见的疲惫许多,他揉着眉心靠到椅子上。 “拿些吃的来。” 小蝶回过神来,连忙去拿了些糕点和水来,然后站在陈逸身后,手掌轻柔的按着他的太阳穴。 “姑爷,你方才的样子好……好厉害。” 陈逸稍稍坐正些,闭着眼睛享受她的手指按压,身心放松许多。 “说说看,哪里厉害了?” “就,就是那些字,它们上面都发着光,很漂亮。” “是吗?” 陈逸明白过来,小蝶应是说他的气机牵动天地灵元后在字上留下的意境。 这一点,自从他习练武道之后就知道了,并且随着他的修为增加,他运用的越发纯熟,几乎是意随心动。 等他将书道再有突破,他的书法便能跟着更进一步,所写的字帖上的意境会更有韵味。 只是那个时候,他九品境的修为明显不够用了。 休息片刻。 陈逸便让小蝶带着字画前往装裱行,“记得带几名甲士过去守着,免得这次再被人盗了去。” “知道了姑爷,这次小蝶一定不会让它丢了!” 最好是这样,不然等装裱好这首贺寿词,老侯爷的寿辰都过去了。 …… 翌日。 东方微光浮现,照在云霞上生出一丝紫气。 蜀州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雕云画蛟的马车停在路边,沈画棠一身素白衣裙,抱着长剑面无表情的站在车架边上。 她的样貌虽不漂亮,只算清秀,但是那身清冷的气质,仍惹得往来的车驾多瞧上一眼。 沈画棠毫无所觉,眼眸直直看着官道尽头。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她看到一面挂着萧家赤旗的车驾远远驶来,才敲了敲车厢道: “大小姐,二小姐的车驾到了。” “有劳了。” 萧婉儿掀开帘子,在沈画棠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拢了拢身上的大髦,让领子间的绒毛包裹住脖颈。 她看着远处车驾,远远地抬起手略高于肩膀,挥了挥。 “二妹,这里。” 声音虽轻,但远处车驾上的人已然听到,接着便是一道清冷声音传来: “劳烦大姐在此等候。” 话音刚落,马车呼啸而来,停在萧婉儿面前。 紧接着一身轻便侠客装扮的萧惊鸿跳下马车,高高的马尾辫随风飘荡,面上仍然戴着那张银质半甲,只露出晶莹玉白的口唇下颚。 萧婉儿上前拉住她,苍白脸上露出一丝娇柔笑容,“不碍事,我也只早到了一个时辰。” 萧惊鸿勾起一抹笑容,点头道:“大姐,外面风寒,车上说。” 说着,她拉着萧婉儿一并坐上车。 待她们坐稳,沈画棠跟着跳上车驾,挥舞长鞭抽在马屁股上,“驾!” 哒哒…… 马蹄踏在官道上,没有在长长的进城队伍中排队,而是从旁边空荡荡的城门穿过。 “二妹,此番巡视三镇多有辛苦,稍后不着急出去,在家多休息些时日。” “好。” 萧惊鸿点点头,刚要开口说话,耳垂微动,蜀州城内周遭一连串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 萧府陈逸,陈轻舟,青天白日强抢民女,还逛过窑子? 史上最无耻的赘婿? 萧惊鸿微微抿嘴,眼神锐利几分。 我看他是史上最无耻的……夫君! 第39章 字如其人 咕咕噜噜。 由四匹骏马拉着的黑底红纹呈现蛟首的车厢,缓缓从蜀州府城北门,沿着康宁街一路向南。 萧惊鸿听着周围纷乱的声音,稍稍拉开车厢一侧窗口上的锦帘,透过缝隙看着车外景物。 距离探花郎李怀古马踏巡街已经过去十日,康宁街边上的酒肆、书院内的学子仍将其挂在嘴上。 有的用文绉绉的言语描述当日情景,文饰一句:“那日风光无限好,吾等拍马不及也”,惹得哄堂大笑。 有的说李怀古顺风顺水,前中探花,接着被安排到蜀州布政司任职,回来后还抱得美人归。 可谓金钱、名利、美人样样齐全。 羡煞旁人。 而说到李怀古,这些学子自然而然的都会骂一句“武侯府赘婿云云”,要么“无耻下流”,要么“有辱斯文”,总归没一句好话。 挑挑拣拣之下,隐藏在繁杂斥责声中的唯有两句好话。 一句“那首贺寿词,吾等不如他也”,接着便时不时冒出一位学子附庸风雅,吟唱其中几句,最后以“萧侯老矣,尚能饭否”结尾。 第二句还算中听的话便是:“萧家赘婿写给探花郎的半句诗很有韵味,奈何只有半句,无缘窥探全貌。” 虽然这句话之后,紧跟着的都是对陈逸的贬斥言语,但是没人否认他的诗才。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萧惊鸿听了片刻,便清楚这一句诗乃是出自陈逸之口,还是他当日强抢探花郎夫人时亲笔所写。 用方才那些学子的话说:“无耻败类,竟将强抢民女描绘得如此文雅,偏偏我写不出来,呜呼哀哉……” 听到这里,萧惊鸿盖上帘子,默默靠坐在由松软被褥填充的软榻上。 她不得不承认——短短三个月时间,她的夫君就能惹得蜀州城这么多学子、百姓唾弃,也算一种本事。 萧婉儿瞧出她神色异样,“二妹,可是累了?” 萧惊鸿轻轻摇头,眼眸中的锐利消散,“大姐,先前你写信说,陈……夫君他有所改观?” 见她主动提及陈逸,萧婉儿嗔怪道:“还说呢,你一声不吭的跑去巡视三镇,现在才想起来问他。” “姐……” “好好好,大姐知道你没错,都是妹夫的错。” 萧婉儿打趣两句,转而便将她离开侯府前陈逸的表现讲述一遍。 “你走后,妹夫就被关在房间里,整日抄写家规,偶尔看看书,从不抱怨。” “其实妹夫这人不错,尤其他的字……” 萧婉儿想起陈逸的书法,便不由得想到那首由小蝶念给她的诗。 见她停顿,萧惊鸿眼眸看过去,“他的字?” 萧婉儿回过神来,拉着她的手微笑道:“二妹,字如其人,妹夫的字随性飘逸,说明他为人率真洒脱。” 率真洒脱? 萧惊鸿脑海里浮现方才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 她的夫君风评似乎褒贬不一,字写得好、诗写得好应是真的,但率真洒脱和无耻下流就有待商榷了。 索性此刻她已回到蜀州城,待回府后一问便知。 “二妹,等会儿你我先去祖父那里。” “好……” 便在这时,马车稍稍停顿一下,打断萧婉儿和萧惊鸿两人的谈话。 萧婉儿坐稳些,疑惑问:“画棠?” 车厢外的沈画棠将马车停在路边,朝里面回道:“大小姐,二小姐,有情况。” 闻言,萧惊鸿直接拉开帘子朝外打量。 旋即她便看到不远处一间装裱行门外,几名萧家亲卫打扮的甲士围在那儿,中间还有一身着朴素长衫的老者,与一名萧家丫鬟拉扯。 王力行和小蝶? 萧惊鸿认出府内的人,接着她仔细打量那名老者,眼眸微愣。 萧婉儿看不见外面的境况,忍不住问:“二妹,发生何事了?” “大姐,应是贵云书院的岳明先生和府内的亲卫、丫鬟起了争执。” 人多嘴杂,萧惊鸿只听到什么字帖,接着便道:“姐,你在车上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萧婉儿摇头,“岳明先生最是不喜军伍中人,我跟你一起去吧。” 知道拗不过她,萧惊鸿没再多说,搀扶她一起下车走到装裱行外。 只听里面,那位岳明先生正在叹气:“姑娘,小姑娘,老夫对这幅字帖甚是喜爱,你,你割爱可好?” 小蝶抱着字帖不放,“老先生,这是姑爷送给老爷的贺寿礼,怎能给您?” 若不是一旁的王力行早先提醒过她,说这位老先生是贵云书院的岳明先生,蜀州最有名望的大儒。 她都在怀疑先前姑爷遗失的那幅字是否就是眼前的老先生所为。 可是明明她都说了这幅字不能给出去,老先生仍旧不依不饶,还要伸手去抓那幅刚刚装裱好的字,让她很生气。 “姑爷?萧家那位姑爷?那你告诉老夫,他从哪儿买来的这幅字帖,老夫愿意高价求购。” “什么买?这是姑爷自己写的字。老先生,您若想买,可自去侯府找姑爷。” 听完,岳明先生一愣,“你说这幅字出自陈逸,陈轻舟之手?” 小蝶警惕地看着他:“当然是姑爷写得字,难不成是您写的?您的字,方才老板已经给您了呀。” 岳明先生狐疑地看看她,兀自不信,“姑娘,老夫只想要这字帖或者它的出处,你不愿意便罢,何必说谎话来骗老夫?” “我没……” 不等小蝶继续解释,人群之外的萧婉儿开口道:“岳明先生,请听婉儿一言。” 直到这时,萧家亲卫和小蝶方才注意到外面的萧婉儿和萧惊鸿等人,连忙行礼: “属下见过大小姐,二小姐。” “小蝶见过大小姐,二小姐。” 周围来往的行客,以及早就在围观的众人都是愣神,方才知道眼前几人竟是武侯府主家那对姐妹。 当即,多数人都跪在地上,唯独几名身有功名的学子仍旧长身而立。 萧婉儿扫视一眼,温和的应了一声,“都起来吧。” 待众人起身,她便扶着萧惊鸿的手来到老者跟前,欠身道: “岳明先生,小蝶方才说的话都是真的,此字的确是婉儿妹夫陈逸,陈轻舟所写。” 虽说她没有看过小蝶手中字帖,但是以她先前见过的陈逸的字来看,倒的确有可能引得岳明先生青睐。 岳明先生看了看她们,直接忽略萧惊鸿,问道:“婉儿姑娘,你可知那上面的字的意义?” 萧婉儿微愣,略一思索,她便朝小蝶伸出手。 小蝶将那幅贺寿词小心地放到她手上,扫了一眼萧惊鸿没敢多说,复又退了回去。 萧婉儿打开盒子拿出字帖,在萧惊鸿帮助下缓缓展开。 仅是刚刚露出一点字迹的笔画,便见一缕荧光浮现,如同温玉般圆润光泽。 萧婉儿的手登时顿住,瞪大眼眸不敢再继续展开。 她连忙看向旁边的萧惊鸿,见她微微颔首,心中不由得又惊又喜。 惊得是字帖上的字真的是“书道意境”。 喜得自然是这幅字帖或许真是她妹夫陈逸所写。 第40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萧婉儿没再继续展开字帖,转而重新将字帖卷起来收进盒子里。 岳明先生将她们的动作瞧个清楚,负手而立轻轻哼道: “婉儿姑娘,现在你告诉老夫,此字帖当真是陈逸所写吗?” 没等萧婉儿回答,旁边的小蝶实在忍不住,“大小姐,这真的是姑爷写的,当时小蝶就在跟前,小蝶还看到有一缕缕荧光……” 这时萧惊鸿抬手打断她:“好了,小蝶,不用多说。” 待小蝶悻悻地闭上嘴,她才看向老者微微欠身道:“此字帖的由来,稍后萧府自会给岳明先生一个答案。” 岳明先生瞥了她一眼,平和的点头:“恭候佳音。” 说完,他转身扬长而去。 邻近的几名学子朝萧家等人行礼后,便都跟了过去。 王力行瞧了瞧两位小姐的神色,又看了看瘪嘴欲哭的小蝶,迟疑着躬身道: “大小姐,二小姐,这字的确为姑爷所写。” 萧惊鸿看向他,半甲下的眼眸微露晶莹,似是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开口。 想了片刻,她道:“此事我已知晓,回府再说。” 接着,萧惊鸿朝小蝶吩咐一句跟上,便搀扶萧婉儿重新登上马车。 小蝶亦步亦趋的跟过来,坐在车厢外侧,低垂脑袋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她不知道方才自己说错了哪句话,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这时,萧婉儿将字帖放到一边,问道:“小蝶,这字当真是你看着妹夫写的?” “是,大小姐,小蝶不敢说谎。” 萧家两姐妹对视一眼,萧婉儿宜喜宜嗔的眼神仿佛在说二妹找了位好夫君。 而萧惊鸿却是仍有几分疑惑。 准确的说,她很难相信大姐口中“字如其人”,否则怎么解释她的夫君强抢民女、逛窑子的事? 想到这儿,萧惊鸿问道:“小蝶,将这段时间姑爷所说所做的事,一五一十的讲来。” “是,二小姐……” 小蝶眼角扫过她脸上的半甲,复又低下脑袋,断断续续的讲述起来。 从陈逸被禁足抄写家规,到写了那首《蜀州吟·入赘萧门》,再到解除禁足去城南烟花巷,以及为了帮助李怀古和云香姑娘假装去“强抢民女”的事,说的极为细致。 唯有一件事被小蝶隐瞒下来——那首名为《婉神赋》的诗词,她连提都不敢提,生怕二小姐听到后责罚姑爷。 等她讲完,车厢内半晌无言。 萧婉儿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陈逸做的事情,想起那次夜晚陈逸翻墙来到佳兴苑,不由得笑了。 洁白绒毛衬托的那种如玉容颜越发明媚,宛如一朵绽放的莲花般纯净。 “二妹,你这位夫君所做之事,不能用常理去想。” “或许吧。”萧惊鸿暂时放下了心中芥蒂。 相比那些附庸风雅的学子名流和人云亦云的百姓,小蝶的话分量显然更重一些。 萧婉儿知道她性子冷一些,便没有多说,而是再次打开那幅字帖。 随着她素手轻盈的展开,便见那幅五尺长的云松纸上,每个字上一一浮现出一缕缕莹白。 不过很快,字帖上的光泽消散,只剩下一枚枚隐约流光浮动的字。 萧婉儿看着,眼眸顿时凝滞。 仿佛那些横竖笔画有着奇诡力量般,让她的目光挪不开半分。 不止是她,一旁的萧惊鸿同样如此。 只不过和萧婉儿不修武道不同,萧惊鸿在这字帖上看到的不是单纯的文字,而是一缕缕飘渺悠然的意境。 恍惚间,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一道身着长衫漫步山间田野中的身影。 那身影有着修长的身材,脑后长发盘成发髻,俊朗的脸上总是温和的笑容,正不慌不忙的看着周遭美景。 “妹夫的字,当真不拘一格。不,应该说他的字已然自成一派了。” 良久,萧婉儿赞叹道:“难怪方才岳明先生那般说,这幅字帖的意义只怕是……” 只怕是能够让大魏朝无数书法名家趋之若鹜。 就如今日的岳明先生那般,不顾身份,不顾形象的跟一位侯府丫鬟掰扯。 萧惊鸿回过神来,点头道:“应是如此。” 萧婉儿宜喜宜嗔的瞧着她:“二妹,这是不开心?” “大姐多想了。” 萧惊鸿侧头看向车窗外,脑海中仍旧留着方才在字帖上看到的身影,心中莫名生出几分好奇。 事实上,在成婚之前,她曾经悄悄跑去逢春楼看过陈逸一眼。 当时她只觉得夫君和其他儒生学子一样,有很重的书卷气,以及一丝怨愤和阴鸷的气质。 与她如今听到的其他人口中的“夫君”完全不同。 因而,萧惊鸿十分好奇,在她离开侯府的这段时日内,陈逸身上发生了什么。 总不能是被人“偷梁换柱”了吧? 没过多久。 沈画棠驾着马车进入萧家大门,后面跟着另外一辆同制式的马车,以及王力行等人。 葛老三远远看着马车穿过中院,直奔后院,嘀咕道:“瞧咱们两位小姐的架势,我怎么感觉姑爷这回完蛋了?” 啪。 王力行忍不住给了他一巴掌,瞪着他道:“不要命了,敢说这话?” 葛老三刚要开口,脸上顿时恍然,连忙合十告饶:“行哥见谅,这段时日小姐不在府内,我忘了。” 他的确忘了。 大小姐萧婉儿没有武道傍身还好一些。 但是二小姐萧惊鸿可是四品境修士,一身武道早已超凡脱俗,可听别人听不到之声,可看别人看不到之物,也可脚踏凌云直入云霄。 这等强者,便是不注意他,也能听到他在背后的话。 刘四儿瞧了瞧两人,低声道:“总之二小姐回来,府里所有人都能安分些。” 他娘的,最需要安分的就是那只雏鸟! …… 随着萧家两位小姐回府,整座侯府的所有宅院都收到了消息。 清净宅内。 老侯爷接到下人传话时,正与乾国公等人下棋,闻言脸上微喜。 “惊鸿回府,稍后老夫便不多陪二位了。” 张瑄微一撇嘴:“老匹夫,你够无耻,也是走了狗屎运,让你萧家出了惊鸿这位奇才。” 孙辅点头:“话糙理不糙,的确如此。” 老侯爷倒也不着恼,乐过之后,脸上多少流露出落寞之情。 “若非她们父母都死在战场上,我萧家何必让惊鸿出来挑头?” “行了行了,高兴的日子别说扫兴的话。” “惊鸿那丫头顶多再撑十年,等无戈从金陵回来,你萧家还是那个萧家。” “希望如此。” 与此同时,春荷园外。 萧惊鸿和萧婉儿一同来到园外,身后沈画棠与一名戴着银质半甲的姑娘手上各拎着行囊。 后面还有小蝶、王力行等人。 小蝶瞧了瞧春荷园,隐约听到姑爷在里面嘻嘻哈哈的声音,嗫嚅道:“小姐,要不我去通知姑爷?” 萧惊鸿摆手示意不用,更示意他们止步、噤声。 接着她便和萧婉儿一同走进春荷园内,耳边的声音顿时清晰起来。 “史上最嗯……姐夫,你这鱼都钓了快一个月了,一条都没上来。” 小世子张恒语气仍有鄙夷,但相比今日之前,态度有明显改善。 “世子哥哥,你不懂。姐夫说过,这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不是姐夫钓不上来,而是姐夫不想钓上来。” 听着萧无戈稚嫩童音,萧婉儿忍着咳嗽,朝萧惊鸿眨了眨眼睛。 旋即她们便看向那道正蹲在池边,拿着小铲子挖土的身影,只听他说: “孺子可教也,无戈,你的学识足以吊打世子了。” “真的?” “不可能!本世子也有学识!” “比如呢,世子殿下?”陈逸促狭的说道:“总不会是学人说谎被长辈戳穿,然后被狠狠地打鞭子吧?” 说完,他和萧无戈都笑了起来,直气得张恒哇哇叫嚷。 “也是好事,你娘把你送到春荷园来,往后你就……” 一边说着,陈逸一边捏着那条从土里刨出来的蚯蚓,“快看,这么大只!” 他刚要跟两个小家伙炫耀,便瞧见不远处戴着半甲面具的萧惊鸿和一脸笑意的萧婉儿,不禁一愣。 而看到来人后,萧无戈则欢呼一声跑过去,亲切的喊:“大姐,二姐,你们可算回来了!” 张恒像是遇到克星被萧惊鸿看了一眼,老实下来:“大表姐,二表姐。” 陈逸静静打量她们,蓦地微笑着抬手招呼:“夫人,大姐。” 萧惊鸿见他只是温和笑着,那身形样貌便逐渐和她先前在字帖上看到的身影重叠,心下不免有些恍惚。 原本虚幻模糊的形象,逐渐凝成真实的手中捏着一只蠕动着的蚯蚓的男子,却依然温和随性。 此刻,陈逸同样在看着萧惊鸿。 尽管有半甲面具阻隔,但他不难看出萧惊鸿容貌不凡,尤其那双眼眸与萧婉儿神似。 不过更引陈逸注目的是她的气质,那股傲然独立的气质,清冷的如同谪仙人一般。 两人凝望半晌。 萧惊鸿先回过神,略有不自在的偏过头:“夫君,我刚回府,先去换身衣服。” 萧婉儿注意到她的眼神,顿时暧昧的笑了起来,直让她转身的步伐加快几分。 陈逸瞧着她的背影,脑海中已然清晰的刻印住她的身形样貌,会心一笑。 “人生若只如初见,谪仙人也会下凡尘。” “夫人,倒的确有翩若惊鸿之美……” 第41章 虎丫头,小叛徒 萧惊鸿走进木楼,关上房门,透过格木看了一眼陈逸,便沿着阶梯走上二楼。 她刚想推开侧边的厢房木门,耳垂微动,隐约听到些许缓慢跳动的声音。 她看了看下方空荡荡的厅堂想了想,便伸手推开木门,原地踏了两步,静静等待着什么。 片刻之后。 躲在书房内的裴琯璃听到声音,松了口气。 惊鸿姐姐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害她都没提前藏起来。 想着,她抚平噗通乱跳的小心脏,便用手掌按住脖子下面的铃铛,光着脚丫悄悄朝外挪动。 哪知刚走到楼梯边上,她刚抬头想查看厢房境况,径直对上那一双隐藏在银质半甲后的明亮眼眸。 裴琯璃一愣,接着咧嘴笑了起来,两颗虎牙让她的模样很是可爱。 “惊鸿姐姐,欢迎回家嘿嘿……” 萧惊鸿平静的看着她,直把她看得笑容变为干笑,方才开口道:“进来说话。” 说完,她便转身进入厢房。 裴琯璃见状,身形一垮,脸上笑容跟着消散,“哎,还是没跑掉……” 她看着门外正蹲在池子边洗手的陈逸,想了想打消了求助的心思。 姐夫的武道天赋的确很高,但以他的修为,两人绑一块都抵不过惊鸿姐姐一根手指。 裴琯璃叹口气,耷拉着脑袋走上二楼进入厢房。 刚关上门,她立马嬉笑着凑了过去,“惊鸿姐姐,看到我在这里,不高兴吗?嗯嗯?” 萧惊鸿坐在桌前,眼眸瞥过一旁乱糟糟的床榻,没有开口。 裴琯璃笑容再次尬住,“这个,暂时借住一下……我等会儿就把被子叠好,我保证!” 萧惊鸿盯着她看了片刻,说:“不用了,府内丫鬟会把它们丢掉。” “……” 裴琯璃暗自腹诽几句,便噘着嘴坐在她旁边,一副“我就这样了任你处置”的模样。 萧惊鸿倒也不会把她怎么样,语气平淡的问:“夫君知道你在这里?” “知道……不不,不知道。” 说完,裴琯璃吐了吐舌头,只得点头:“姐夫知道我在这里,这些天都是姐夫给我送吃的过来。” 萧惊鸿嗯了一声,“说说你们都做了什么。” 裴琯璃想到这些天她和陈逸做的那些事,强忍住笑意,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啥都没做。” “你认为我会相信?” “真的什么都没做啊,事实嘛。” 听完,萧惊鸿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但这次,她却发现裴琯璃没再像先前那样心虚害怕,甚至还有一丝得意。 因为陈逸? 萧惊鸿原本以为陈逸会在裴琯璃手上吃些苦头,此刻来看事实并非如此。 这让她不禁想到先前在装裱行门外,为陈逸向岳明先生打抱不平的小蝶,以及明知她脾性仍开口解释的王力行。 似乎这段时日,夫君和他们都相处的很好,连裴琯璃身上也发生些变化。 想到这里。 萧惊鸿唇角微动,“那就说说你怎么和夫君相识的。” “我直接潜入进来,然后就认识姐夫了。” “什么时间?” “见你之后的几天。” “具体是上午、下午,还是晚上?” “当然晚上了……” 面对这一连串问题,裴琯璃的脚趾不自觉的抠紧光滑洁净的地板,暗自打气。 放心姐夫,我保证不会泄露其他事情,包括你的秘密。 …… 在池边洗手的陈逸却是一点都不放心。 裴琯璃那虎丫头应该不会把他给卖了吧? 其实他想瞒着的事情无非两件。 一个是他的武道修为、天赋,另一个便是刘四儿贵叔那帮“隐卫”。 除此之外,倒也不怕被萧惊鸿知道。 左思右想后。 陈逸便只剩下一个光棍想法——萧惊鸿若真强迫他做些不喜欢的事情,那他大可离开侯府。 虽然以他如今的武道修为出门在外有些危险,但只要他小心些,天下之大都可去得。 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洗净手后,陈逸看着端坐在凉亭内的萧婉儿、萧无戈和张恒三人,想了想他便直接走过去。 哪知刚走近一些,就听萧无戈在那儿兴奋的巴巴: “大姐,姐夫很厉害的。” “写的诗词祖父让高兴好些天,他的书法也厉害,听说前一次写的贺寿词在装裱行被盗了。” “还有还有他说的那些话,比如他和探花郎说今次科考题目,解题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连探花郎都佩服。” “还有人定胜天,以及人心中的成见……” “没有了,没了!” 听到这里,陈逸快步走进凉亭直接打断几人谈话,微笑着说: “无戈啊,大姐刚刚回府应是累了,咱们不能过多打扰她对吧?” 防不胜防啊。 没想到裴琯璃还没给他带来麻烦,最亲近的萧无戈却先当了叛徒。 没看萧婉儿的眼眸都亮起了吗? 再让这小叛徒说下去,他怕是就要被侯府安排去发挥余热了。 萧婉儿见萧无戈竟真的乖乖闭上嘴点头,看向陈逸温声道: “劳烦妹夫这些时日照看无戈,他没给你添麻烦吧?” “小侯爷乖得很。”陈逸拍拍萧无戈的脑袋,示意道:“刚刚你还吵着钓鱼呢,蚯蚓给你弄来了,去吧。” 萧无戈瞅了他一眼,便应声跑到旁边钓鱼。 小世子张恒眼睛一转,抓起另外一根鱼竿,老实的坐到他旁边。 若是只有大表姐在这儿,他还能闹一闹。 但是二表姐回来后,他还是躲远一点儿吧。 没别的原因,单纯是害怕而已。 见状,萧婉儿柔弱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看来让无戈跟着妹夫的决定是对的。 若是无戈前往金陵后,也能像现在这样安生待在宅院里钓鱼喝茶,那对他们萧家便是件喜事。 想着,萧婉儿示意陈逸坐下,从旁拿过装有贺寿词的锦盒说: “我和二妹回府的路上偶遇小蝶他们,顺道就把字帖带回来了,还撞见一件趣事。” 陈逸毫不避讳的看着她,笑着问:“什么趣事?” 萧婉儿抱着锦盒,素白玉手摩挲着,讲述道:“贵云书院的岳明先生……” 听完她的讲述,陈逸哑然失笑。 他原先以为应会在老侯爷寿宴之后,“行书字体”才会传扬出去,倒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被人瞧上。 还是那位在蜀州名声很大的大儒岳明先生。 瞧见他的神情,萧婉儿忍不住问:“妹夫,这字……真是出自你手?” 她并非不信小蝶等人的话,而是想听陈逸亲口确认。 毕竟这字帖上的书法太过罕见,且越是擅长书法的人,越会在意。 陈逸倒也干脆,点头承认:“的确是我所写。” 萧婉儿宽了心,面上喜道:“妹夫有如此书法,往后定会名传大魏朝。” “兴许以后啊,还会有很多像岳明先生那样身份的人登门拜访,只为求取你的墨宝。” 陈逸一愣,这样岂不是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事找上门? 第42章 单恋,私通? 思来想去,陈逸决定以后行书、草书不再轻易示人。 只要他的字帖不流传出去,仅凭岳明先生空口白牙的说几句,应该没人会傻得儿似的千里迢迢跑过来。 想着,陈逸斟酌措辞道: “大姐,依我看吧,这首词是给老太爷贺寿用的,往后得妥善保管才是。” 萧婉儿笑着点头,眼角扫见不远处二楼厢房的萧惊鸿,知道她已经准备好,便起身道: “妹夫,你陪无戈他们吧,这字我先给你放到书房。” “有劳有劳。” 陈逸知道她和萧惊鸿刚刚回府,应是要先去老太爷那里一趟儿,便没多说。 萧婉儿接着叮嘱萧无戈、张恒几句,便抱着锦盒朝陈逸住的木楼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还在想着以后怎么撮合陈逸和萧惊鸿,以增加他们两人的感情。 毕竟夫妻一场,一直分居两处不是长久之计。 萧婉儿知道二妹的脾性,从小就很有主见,尤其近些年领军打仗之后,二妹成长了许多,心思越发难猜。 不过就像方才无戈说的那句“人定胜天”一样,只要她坚持,相信一定能让二妹和妹夫回归正常的夫妻生活。 想着。 萧婉儿来到书房,将锦盒放在桌上,眼睛却是看到那张摊开的云松纸。 她转身看了一眼窗外的陈逸,便走到桌前,仔细看着纸上的字迹。 越看越是喜欢。 “难怪岳明先生那般不依不饶,连我都想得到一幅妹夫的墨宝,拿回去临摹。” 萧婉儿心下感叹一句,忍不住翻了翻旁边那沓纸张,想着找张字多的去找陈逸求一求。 整整十多张或是行书,或是魏青体的书法,每一张都意境飘远,让她不禁见猎心喜。 尽管这些字上没有浮现“意境光泽”,但只从书法造诣来看,都是佳作。 片刻之后。 萧婉儿的眼眸蓦地一亮,拿起那张魏青字书法细细看了起来,原本的笑容化为疑惑。 只见上面写着《庆春泽·婉神赋》,落款陈轻舟写于安和二十一年春夜: 雪魄裁云成鬓,冰绡漱月为眸。 夔门夜涨星河,倒泻千山玉皎。 剑气初凝眉黛色,鹤影暗度蜀天朝。 瑶阶玉树,如卿样,人间少。 曾惊姑射仙人老,叹洛川空赋,赤水徒谣。 花容新沾润雪,锦袍犹带魏箫。 烽燧明灭妆金钿,北雁回时堕翠翘。 纵有丹青难画骨,千秋独照楚天寥。 看完之后,萧婉儿瞪大一双美眸,忙用手捂着嘴唇。 她看看窗外的凉亭,又看看手上的云松纸,耳边莫名响起砰砰的心跳声。 “妹夫他……” “不会,不行,没有。” 即便这样否决,萧婉儿仍然心乱如麻。 这首词换做任何人看到都会想到她,毕竟这上面是《婉神赋》,而不是《惊鸿赋》。 她不禁想到那晚陈逸翻过春荷园去佳兴苑的事,还和她有过会面,心下更是杂乱。 若是被其他人知道,尤其二妹萧惊鸿知道了……那她岂不是成了罪人? 好半晌之后,萧婉儿捂着胸口努力平复下来。 她再次看着那一句句词文,心中有了决定。 然后她便小心地卷起这张云松纸,连同一张有着行书书法的字帖一起收进大氅内兜里。 接着萧婉儿拿起狼毫笔蘸了墨,摊开一张空白云松纸写道: “妹夫,拿你两幅字帖,还望见谅。” “另,希望妹夫不要胡思乱想,以免生出无端麻烦。” 写完,萧婉儿眼眸闪过一丝无奈,轻咬着嘴唇叹了口气,早已经没了得到陈逸墨宝的喜悦。 她最后看了看周遭,方才走出木楼,甚至顾不得和陈逸等人打招呼,匆匆赶回佳兴苑。 没过多久。 换上一身红色长裙、衣带飘然的萧惊鸿走出木楼,远远看到正握着鱼竿和池子里的鱼较劲儿的陈逸。 旁边还有面带微笑的萧无戈和偷偷瞄着她的张恒。 一大两小,看着气氛竟有几分温馨融洽。 想了想,萧惊鸿走过去,半甲下的眼眸注视着陈逸,略带惊奇的说: “夫君,劳烦你照看无戈和恒儿,我和大姐要去清净宅见一下祖父。” 陈逸回身看向她,略一打量起身笑说:“夫人不用客气。” 看萧惊鸿这般平和,他稍稍宽心。 虽然不知道虎丫头说了多少,但看样子萧惊鸿应是不知道他那些秘密。 事实上,萧惊鸿的确没撬开裴琯璃的嘴。 不过从只言片语中,她不难推断出陈逸这段时间修炼武道,应是小有成就。 另外她还看出裴琯璃对陈逸的敬佩和……喜爱。 并不是男女之间的情爱,而是找到玩伴志同道合一般的喜爱。 这不免让萧惊鸿越发好奇陈逸这个人。 她可是知道裴琯璃的性情,还清楚她在山族里做得那些混账事。 可就是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的人,却对她的夫君敬服和喜爱,很难不让她惊奇。 想着这些,萧惊鸿点了点头,“等我和大姐回来,一起用膳。” “好。” 远远地看到萧惊鸿去了佳兴苑,陈逸心下一松。 看来无事发生。 哪知旁边的小世子张恒比他还明显,松口气的声音快赶得上叹气了。 萧无戈听到后,咧嘴笑了起来。 张恒瞪着他,“笑什么笑?小心回头我告诉二表姐。” 尽管他很努力的想表现的凶狠些,但是气势不如以前的一成。 陈逸看得有趣,问道:“你很怕你二表姐?” “谁,谁怕了?” 张恒同样瞪了他一眼,旋即便气哼哼地继续钓鱼。 “姐夫,世子哥哥不是怕,单纯是对以前二姐教训他的事情有阴影。” “你,你闭嘴……” 陈逸笑笑,没再继续打趣小世子,目光看向夫人所在的木楼。 很快,他便看到裴琯璃鬼鬼祟祟的在二楼探出脑袋,朝他咧嘴直笑。 陈逸给她一个眼神,说了吗? 裴琯璃回了个得意的表情,那当然,不看看本姑娘的嘴多严? 陈逸放心下来,给她竖起大拇指。 裴琯璃嘿嘿一乐,接着她就捂着肚子噘嘴,显然是饿了。 陈逸心领神会,叮嘱萧无戈和张恒几句,便转身回木楼。 只要虎丫头没把他卖了,问题不大。 陈逸来到书房取了些糕点和水果,却是注意到书桌上被人动过。 他看着桌上那张便条,略一思索,伸手翻了翻旁边的书法作品,面露恍然。 那首《婉神赋》被萧婉儿看到了啊。 不过,她看到之后敢干嘛拿走啊? 陈逸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心说:“婉儿姐啊婉儿姐,那词在我这儿顶多算我痴心妄想,属于单相思。” “在你那儿性质可就变了啊,成定情诗了。” 这算什么? 暗通曲款,私通? …… 佳兴苑内。 等萧婉儿换好衣裳后,萧惊鸿扶着她朝清净宅走去。 刚出了院子,萧惊鸿却是狐疑的看向萧婉儿。 “姐,你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想着心事的萧婉儿脚步一乱,心跳越发快速。 她捂着胸口,脸上挤出些笑容,摇了摇头:“没,没有,可能是累了……” 萧惊鸿想到她的身体,宽慰道:“不如你先休息,我一人去祖父那里。” “不,不用,我没事儿。” 不等她多说,萧婉儿摆摆手,示意沈画棠、小蝶等人跟上,嘴里还吩咐道: “画棠,把那件大氅给老太爷带上。” “好。” 见萧惊鸿跟着嘱咐随侍的苏枕月,萧婉儿一松,暗暗叹了口气。 二妹,不是姐姐不想告诉你,实在是……难以启齿。 第43章 二妹,使不得啊 萧婉儿和萧惊鸿联袂进入清净宅拜访老侯爷。 周遭十丈内便无一人能靠近,连乾国公张瑄和前任布政使孙辅都被暂时请出。 沈画棠、苏枕月和小蝶等人将两位小姐带回的礼物放进宅子后,走出宅子,守在门外。 张瑄面对着清净宅,坐在中院正堂前的池边,和孙辅下着棋。 两人面前的棋盘黑、白子各占四角,显然这盘棋刚开始不久。 张瑄看着清净宅门外,嘴里叹气:“不羡慕是假的。” 孙辅瞧了他一眼,回身看了看,笑呵呵的说:“你乾国公府人丁兴旺,羡慕老萧什么劲儿?” “呵,人丁兴旺,能人却不多。少杰他勇武有余,谋略不足,刚愎自用往后有的苦头吃。” “这就是你赖在老夫这儿的缘由?” “你个老货倒是看得明白。” 张瑄啪得将白子落在棋盘上,嘿笑一声。 他的确存了将孙辅拐带回交州的心思。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论智谋或许孙辅差点儿意思,但是布政使出身的孙辅处理内政是把好手。 若是有他帮衬,起码十年内,乾国公府不会因钱财粮食生乱。 “同不同意,给句话。” “不去。”孙辅以黑子拦在白子气口处,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理由呢?” “富不过三代,何必折腾?” 闻言,张瑄瞪着他:“说谁呢?” 孙辅丝毫不惧,注视着棋盘平淡的说:“与其在老夫这儿空耗,你不如想想怎么教育好你家恒儿那一代。” 张瑄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回过味儿来:“你是说,少杰废了?” “一没胸襟,二没魄力,三没头脑,你说呢?” “嘿,你个老东西又好得到哪儿去?你家那位……” “平民布衣,一辈子无忧,足矣。” 张瑄翻了翻眼皮,气哼哼的下了一子,骂骂咧咧。 “他娘的,老子回去就给恒儿找位好老师,非让你这老货刮目相看不可。” 孙辅笑了笑,回敬一颗黑子。 “所谓三岁看老,以老夫之见,无戈这孩子未来一定比你家恒儿有出息。” “你闭嘴,下棋下棋……”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很多事情不足为外人道。 清净宅内堂中,萧老侯爷见两位孙女前来,老怀欣慰的心情也仅持续片刻罢了。 “惊鸿,三镇新军训练如何?” “精气神有,修为略低,新制武器、铠甲不足,马匹不足,钱粮短缺。” 萧惊鸿说得简洁,却无一个词表达出“满意”。 老侯爷听得皱眉:“都护府、监军院都去问过了?” 萧惊鸿点头:“折子递上去后,地卿反对,说是户部今年筹措的钱粮都有用,无法拨付我定远军。” “兵卿帮咱们说了几句话,效用不大。” “最后圣上采纳了地卿意见,调拨蜀州盐铁一成税利用于新军筹建。” 老侯爷眉头紧锁,靠坐在太师椅上,按着扶手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几下。 旁边的萧婉儿瞧见后有些不忍,但也清楚此刻商议的是定远军大事,便没有开口多言。 沉默片刻。 老侯爷叹息一声:“这么点儿钱连军饷都不够啊……都护府那边如何说?” 萧惊鸿端坐椅子上,平静的回:“爱莫能助。” 她顿了顿问道:“祖父,如今我定远军三十万军士人吃马嚼,钱粮已是捉襟见肘,那些退下来的……” 话没说完,她便看到老侯爷眼神闪过一丝痛苦,心中已然明白。 “退下来的老兵,我会妥善安排他们去处。” 萧老侯爷微愣,“你有办法?” “日前山族等派人来找我共同建造一处互市,若是经营得当,孙女想将一部分老兵安排过去。” “好,好好……互市好,有利十三部族,也有利我定远军三镇。” 萧老侯爷闻言,神色不由得松缓下来。 不过思索片刻,他问道:“此事你打算知会都护府?” 萧惊鸿摇头:“他们手中已握着盐铁经营,孙女不打算再让他们插手互市。” 萧老侯爷轻轻颔首:“也好,我萧家如今内忧外患,想要支撑偌大的定远军,的确该有些私心。” 萧惊鸿眼眸闪烁,她很想扭正一句。 定远军并非萧家私兵,而是朝堂军马。 可朝堂不拨钱粮,一切由他们自处,哪有这样的道理? 不过想了想,她最终没有说出来。 半晌。 萧老侯爷看向萧婉儿,“家里境况如何?” 萧婉儿笑着说:“祖父无须担心家里,如今药材生意经营得好,每月都有几千两银子进账。” “日前东辰堂哥出了些力,托关系从北州运来了一批药材,足够那几间药堂半年用度。” 萧老侯爷点头,“如此便好,有你在,还有二房几位帮衬着,家里的事不用我多操心。” 萧婉儿和萧惊鸿对视一眼,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准备离开。 “惊鸿啊,回来之后就在家多待一段时日,你那夫君陈逸……” 萧老侯爷老脸上笑容浮现,“他人还不错,先前逃婚的事情过去就过去吧。” 萧惊鸿欠身道:“孙女记下了。” 萧婉儿顿时又想起那首《婉神赋》,苍白脸上浮现一抹晕红。 她的心情吧,大概是又羞又气又恼,不知该如何处置。 两人告别老侯爷,一同走出清净宅,准备回春荷园。 便在这时,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惊鸿,婉儿,许久不见,为兄甚是想念。” 萧惊鸿眉头微皱,以她的耳力早就知道来人,本想和姐姐躲回去,没想他会这般不依不饶。 萧婉儿看了看萧惊鸿,见她不打算开口,便朝来人欠身道:“兄长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哈哈……” 人未到,声音传来,便见一名身材高大,穿着墨绿锦服的年轻人正快步走了过来。 他的样貌端的俊朗,方正脸,浓眉大眼,只是他的皮肤呈古铜色,显然是久经风吹日晒。 沈画棠、苏枕月等人看到他,都躬身行礼:“见过李将军。” 定远军铁壁重镇守将李长青摆摆手,“无需多礼,都是自家人。” 说着,他看向萧惊鸿、萧婉儿,笑道:“你们刚去见过老太爷?” “是。”萧惊鸿瞥了他一眼,“我们还有事,兄长自便吧。” 见她要走,李长青伸手拦了一下,“惊鸿妹妹,前些日子我没赶上你大婚,不妨稍后给你补上?” “不必了。” 萧惊鸿冷淡开口,便搀扶着萧婉儿转身离开。 李长青看着她们远去,仍笑着远远的喊了声:“替我跟妹夫问声好。” 萧惊鸿兀自不去搭理,萧婉儿却是欲言又止。 “二妹,你跟长青兄长……” “不用理会,他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好。” “哦。” 一行人穿过中院,进入后院长廊,萧惊鸿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只见尽头萧望、萧秋韵带着几名甲士等在那里。 萧婉儿心中一叹,脸上却是浮现笑容:“二爷爷,许久不见,您身体安康?” “劳烦婉儿记挂。” “婉儿见过秋韵姑姑。” 等她们见礼后,萧望双手撑着拐杖,平淡开口道:“惊鸿啊,许久没有回来,我有几句话不得不说。” 萧惊鸿欠身道:“二爷爷请讲。” “你那夫君近日所为有些过火了,你打算如何处置?” 旁边的萧秋韵见萧惊鸿眼神冷淡,当即打圆场道:“父亲的意思是希望你多加管教,省的他做些出格的事情。” 萧望面容一肃:“我的意思是——严惩!” 萧婉儿拉着萧惊鸿的手,生怕她顶撞了长辈。 只是在萧惊鸿却已经开口道:“夫君虽说孟浪了些,但没有二爷爷说的那般严重。” 萧望微微皱眉,刚要再说,就听她继续道:“惊鸿知道二爷爷如今掌管刑堂,许多事都为萧家着想。” “但您不妨听惊鸿一句劝,夫君的事,您就当做没看到吧。” “你……” 没等萧望开口,萧秋韵连忙拉住他的手,笑着说:“父亲还是听惊鸿的吧,他们小两口的事,您何必操心?” 说着,她话锋一转:“不过惊鸿,你应是听说陈逸近来做的那些事了吧?” 萧惊鸿点头:“知道。” 萧秋韵微笑道:“那不妨听听姑姑想法。” “就如你刚刚所说,陈逸只是有些孟浪,本质不坏,加之他有些才学,不如让我和你东辰叔给他找些事情做?” “刚好布政使司有个主簿的缺儿,官职不大……” 没等她说完,萧惊鸿不冷不淡的打断道:“姑姑如今已是乾国公夫人,家里的事少过问为好。” 说完,她不再搭理这几人,带着萧婉儿径直穿过长廊。 萧秋韵脸色一沉,萧望更是气得眼睛都红了,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萧婉儿心下微叹,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二妹。 而沈画棠、小蝶等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等几人走到春荷园外。 萧惊鸿似是想了一路,突然开口道:“姐,仔细想,秋韵姑姑所说有几分道理。” “夫君一直待在家中的确徒耗他的才学,但是去布政使司实在不妥,不如让他给你帮忙?” 萧婉儿闻言,张了张嘴,“这,这个……” 二妹,使不得啊。 第44章 夫妻夜话 萧婉儿想了几个理由,都觉得过不了二妹那关,只得让她先问过陈逸意见。 毕竟以她对陈逸的了解,那人有才学不假,却是个闲散的惫懒货。 即便不是……他最好是! 不提萧婉儿的心神烦乱,萧惊鸿得到她的回答,心中想着找时间和陈逸谈谈。 正如她先前所说,她很清楚祖父招陈逸入赘的目的,因而从未想过拒绝。 只是现在萧家和定远军杂事太多,短时间内,她没办法理清楚和陈逸的关系,更不知道该如何跟他相处。 思来想去。 萧惊鸿便决定让两人各自忙碌开来。 毕竟之后她要忙着与蜀州山区十三部族共建互市,短时间内怕是没办法顾及其他。 而让陈逸给姐姐帮忙,也算给他找点事情做。 她不求陈逸出多大力气,只想着能够平稳度过眼下的难关。 对于这些,陈逸自然是不清楚的。 等萧惊鸿、萧婉儿等人回来后,他便和姐妹俩、萧无戈还有张恒一起享用午膳。 小蝶则跟着沈画棠、苏枕月在隔间小桌吃饭。 唯有裴琯璃在隔壁木楼啃着猪蹄膀,可怜巴巴的想着什么时候能光明正大出现在萧家。 不过估摸着近期不太可能,毕竟她从外院一路毒到后院的事情连萧惊鸿都难以言说。 席间陈逸几人时不时说几句话,平平淡淡,倒也融洽。 陈逸对萧惊鸿没什么恶感,也谈不上喜欢和情爱。 只要她不强迫自己做事,让他安稳得待在侯府内,往后平淡如水反而更好。 不过午膳期间,萧婉儿一直沉默寡言,低头不语,眼角都不扫陈逸一眼。 萧惊鸿虽奇怪,但不知大姐这样变化是因为陈逸,只以为她是因为萧家眼下的困境。 陈逸倒是清楚缘由,想着以后再找机会解释一下。 “大姐,二姐,你们是没瞧见探花郎的威风,整条街上都是才子……” 萧无戈则和之前一样,将这段时日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不,不能说是才子,姐夫说有才有德的人是才子,有些人无才无德。” 等他说完,陈逸夹起鸡腿塞进他嘴里,“无戈啊,少说话多吃菜。” 这小叛徒什么话都往外说,是真不怕他被发配军营啊。 萧婉儿和萧惊鸿没多想,只觉得他们两人的关系很好。 旁边的小世子张恒却是一直闷不吭声,老实许多。 陈逸看得直乐,心说一物降一物果然不假。 用过午饭,众人各自散开。 萧婉儿许久没有回府,家里家外的大小事都需要梳理,比如大房和二房的账目。 萧惊鸿则要忙碌一些。 一下午的时间,春荷园不可谓不热闹。 一会儿是萧家旁支的人找来,一会儿是蜀州府的城卫、提刑司等衙门的人上门拜访。 还有一些看着明显出身富贵女眷登门,说是找萧惊鸿和萧婉儿张罗宴会的事。 陈逸本来还觉得新鲜,毕竟春荷园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但那些人对他只是表面客气,背后都搁那儿指指点点,让他实在没办法继续钓鱼。 索性他就回了书房,看看医书,练练字,倒也自在。 …… 入夜。 陈逸练完字,伸了个懒腰,靠在椅子上揉着微微泛酸的眼睛养神。 下一刻,眼前浮现光幕: [机缘+1。] [评:人未至,声未听,场面未见,机缘天降而不取,乃生性惫懒之徒。] 陈逸扫过一眼,嘴角微微上扬。 这段时日,他虽然一直没出门,机缘获得少许,但是各“道”技法进度都不小。 行书被他练到精通级,凭借书道和气机加持,已然能够做到芳华内敛。 大枪桩功被他修炼至熟练级圆满,只待机缘足够将“武道体”提升至大成,便可让桩功突破精通。 那时,他的气力还会有长足进步,估摸着能达到四象之力。 另外拳法、掌法和步法都已修炼到熟练级,其中最早接触的崩岳拳更是达到熟练圆满阶段。 “唯一麻烦的还是医道啊。” 陈逸看着放在书桌上的几部医书,颇感头疼。 尽管他有着医道玄奥指引,但是其中涉及的内容实在太过繁杂,且不是光看书就能提升的。 比如四诊的望闻问切,得需要他去坐诊。 还有什么针灸、拿药之类的,单靠闭门造车,提升的速度远不如书道、武道。 思索片刻,陈逸只得暂时放弃,总不能让他真的去找家医馆坐堂吧。 想着,他起来活动活动手脚,走到窗边,不由得一顿。 只见初夏明亮的星夜下,萧惊鸿正坐在池边亭阁内,出神的看着那些跳跃不断的金毛鲤鱼。 想了想。 陈逸便走出书房,来到亭阁内,走到桌边坐下,语气随意问:“这么晚了,还不睡?” 萧惊鸿早就听到他的脚步声,本已有所准备,但此刻听到他这般随意的话语,仍然愣了一下。 她侧头看过去,半甲下的眼眸闪过些奇异:“你,变了很多。” 陈逸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两杯茶,递过去一杯,“人都会变的。” 他没有称呼夫人,她也没有称呼夫君,是个开诚布公的局儿。 萧惊鸿盯着他看了片刻,点头道:“也对。” 跟着她也放松下来,半靠在石桌边,目光看向池子。 经过这些年的军伍历练,她的确变了很多。 陈逸见她出神,便没有开口打扰,自顾自的滋溜滋溜喝着茶水。 许是被他声音吵到,萧惊鸿想了想,问道:“你之前为什么逃婚?” 陈逸顿了顿,“大概是想到了以后平淡的生活,不甘心吧。” 又不是他想逃婚,可没办法,他被人陷害了啊。 想着,陈逸试探的说:“如果我说其实我不想逃……还是不甘心吧。” 都没等他说完,萧惊鸿的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仔细想想,萧惊鸿的确不可能信他。 毕竟大婚当日,在任何人眼中,他都是趁乱逃婚的萧家赘婿。 若他死了,或许萧家还会彻查,可他现在还活着啊。 萧惊鸿收回目光,继续问:“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想着安稳?” 陈逸笑着说:“大概,因为我想到更长远的未来吧。” “就像老太爷,南征北战几十载,如今不也在府内安享晚年。” “所以我就想,等我到了老太爷的年龄,应该也和他一个样。” “既然如此,那我从现在开始享受,岂不是少走很多年的弯路,少了许多劳碌庸碌?” “……” 萧惊鸿又是一愣,侧头看着他,似乎想看出他是不是在胡扯。 不过有一说一,这样的言论听起来倒的确新鲜。 “以你的才华、学识,不觉得可惜,不会不甘心吗?” 陈逸老实的说:“有时候会,但仔细想想,那种生活不适合我。” 见萧惊鸿点头,他便指着那块半甲,问:“能问问你为何一直戴着这张面具吗?” 萧惊鸿看了他片刻,旋即抬手在侧面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绝美的脸。 这次换成陈逸愣神了。 虽说第一次见到萧惊鸿,他就知道容貌不差,但没想到她竟和萧婉儿有九成相似。 只不过姐妹两人的身形气质完全不同。 萧婉儿是那种圣洁的莲花,柔弱得让人想去呵护。 而萧惊鸿则是多了几分英气,少了几分柔弱,并且她那张绝美的脸上,在眼角下方有两道淡淡的伤痕。 “第一次率军巡防关外,遭遇蛮族大军,不小心被蛮子伤了。” 萧惊鸿不知道为什么接着解释了一句:“不过我并非是为了遮丑,而是在军中多有不便,戴着面具更好。” 陈逸仍旧看着她的脸,半晌之后,方才笑着点头:“容颜不减,反而多了一丝英气,挺好。” “不过我想知道伤了你的人,如今在哪儿?” “自然是死了。” “那还真是……便宜他了。”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于陈逸而言,对萧惊鸿有了更多的了解,觉得她人率直不矫情,还算不错。 而萧惊鸿眼中的陈逸,大概……只是看着顺眼。 总之此刻,她倒是没什么拘谨,反而身心放松了些,因为定远军钱粮的烦恼也消散些。 闲谈半个时辰。 陈逸看了看天色,起身拱手:“夫人,重新认识一下,陈逸,陈轻舟,江南府人士。” 萧惊鸿看得有趣,便也跟着起身,微笑道:“萧惊鸿,见过夫君。” 那抹笑容,恰如此刻晚风拂面。 陈逸微一愣神,便点点头转身朝厢房走去,还懒懒散散的挥挥手: “夫人,晚安。” 他想,或许很多年以后,他都会记得那抹微笑。 萧惊鸿看着他走进木楼,耳边听着他不急不缓的进了厢房,她才看着手中的半甲面具,有些出神。 “夫君,晚安。” 第45章 夫人,过分了 翌日,天不亮。 繁星和明月已被乌云遮挡,雨水漂泊而落,让春荷园内到处回荡着哗啦响声。 萧惊鸿早早起床。 清洗一番后,她便坐在梳妆台前,打量一圈红妆胭脂等物,便只拿起银质半甲戴上。 苏枕月一袭侍从打扮,戴着同样的半甲,手里端着一套衣物,毕恭毕敬地站在旁边。 萧惊鸿仔细对着铜镜照了照,便起身问道:“今日有何安排?” 苏枕月抖落衣物,侍奉她穿戴整齐,“您要先去一趟演武场,昨日您约了二爷说要考校他们武道进境。” “用过早膳后,您要和大小姐去各宅转转,我已经备好了礼物。” “中午,知府大人来访,老太爷会提前让人来报,另外下午还有长青将军想……” 萧惊鸿微微蹙眉:“推掉吧,等明日我召见三镇将军一同议事。” 苏枕月点头:“稍后我通知长青将军。” 两人说着出了厢房,来到楼梯处时,萧惊鸿看了一眼对面房间: “早上,你给她多备一些肉食。” “好。” 苏枕月知道她说得是裴琯璃,回应一句后,不由得想起先前那丫头在玄甲军镇时的“威胁”,低声笑说: “山族那里让她出来传话,也不怕人走丢了。” 萧惊鸿淡淡的说:“那位老婆婆自是认为裴琯璃有独自行走江湖的能力,才会放心让她出山。” “你别看她性子浮躁,修为不高,身上可有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小姐,您说得是巫蛊?” 萧惊鸿一边走出木楼,一边嗯道:“蛊虫、毒药虽是旁门左道,用好了一样横行下三品,再加上她的武道应是即将突破至八品境了。” 苏枕月讶然看着她,“我没记错的话,她卡在九品境圆满许多年了吧?” “应是她这段时间勤快了。” 说着,萧惊鸿看向另一座木楼的三楼,见那里没有光亮便迈步走入雨中。 苏枕月不待提醒,打开早已准备好的油纸伞,撑在她头上,亦步亦趋的跟着。 她注意到萧惊鸿的眼神,犹豫着问:“小姐,等会儿去各宅院,还要带姑爷一起吗?” “不……” 话没说完,萧惊鸿想起昨晚两人在亭阁的相处,转而改口道: “不急,等我从演武场回来问问他。” “额……” “嗯?” “没,没什么,是我多嘴了。” 苏枕月低着脑袋,面具下的双眼却是瞪得老大,心里惊讶不已。 作为萧惊鸿的亲随,苏枕月自认对她极为了解。 从小萧惊鸿就很有主见,不论武道修行,还是识字读书习练兵法,一向不用府内长辈过问。 等她进入定远军后,即便有李长青等将军和各位军参辅佐,天大的事也都由她来定夺。 而此刻萧惊鸿却要在一件小事上,问陈逸的意见。 这…… 苏枕月一脑门的疑惑,不明白小姐为何这般在意姑爷? …… 春荷园内雨打芭蕉时,陈逸却是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一来因为下雨,二来王力行知道小姐已经回来,不便随意进出。 因而直到卯时一刻,小蝶方才端着盆热水,肩膀搭着毛巾,轻手轻脚的推开门。 吱呀声中,小蝶探着脑袋,瞅了瞅依然酣睡的陈逸,俏丽脸上露出一抹不忍。 自从姑爷习练武道起,他很久没睡到这个时辰了。 不过想到方才沈画棠知会她,大小姐那里备好了早膳,便只得上前叫醒姑爷。 “几时了?” 陈逸呼吸一顿,睁开眼起身问道。 小蝶将脸盆放在床榻边上,打湿毛巾拧干,一边轻轻擦拭他的脸,一边回道: “姑爷,已经卯时了。” “方才大小姐让画棠姐姐叫您和二小姐过去用早膳。” “不过二小姐一早去了演武场还未回来,您是等等还是先过去?” 擦完脸,陈逸下床换好衣服,道:“等夫人一起吧。” 小蝶给他整理着,笑着说:“姑爷,昨夜里,您和二小姐坐在亭子里聊了很久呢。” “你那会儿也没睡?” “是呢,不过没听清您们说什么,但小蝶能看出您和二小姐很般配。” 陈逸哑然失笑,敲了下她的脑门:“你懂什么叫般配?” 小蝶挤眉揉了揉,咧嘴道:“就像探花郎和云娘呀,您和二小姐也是那样。” “那可不是。” 陈逸心说李怀古和云娘属于两小无猜,而他和萧惊鸿满打满算就见过两回,哪来得情情爱爱? 旁人若真看出情爱,说一句“虚情假意”都不为过。 没等她继续说,陈逸问道:“你怎么又用上尊称了,这是见小姐回府,怕她们罚你?” 小蝶吐了吐舌头,“总要遵守府里的规矩呀。” 不一会儿,两人出了木楼,站在屋檐下一边听着雨声,一边闲聊。 多是小蝶在说,陈逸在听,时不时发出几声平淡的嗯啊哦应和一声。 “姑爷,您怎么不惊讶啊?” “那可是贵云书院的岳明先生,若不是大小姐和二小姐赶到及时开口,他都要上前抢您的字帖了。” 陈逸敷衍,“惊讶,惊讶。” 一个痴迷书法的老不羞有什么好惊讶的? 不过小蝶却是信以为真,嬉笑着继续说昨日的事情,就是两位小姐去拜访老太爷回来时,遇到了铁壁守将李长青和二老爷、国公夫人的事。 这回陈逸来了几分兴趣,“那位李长青和老太爷、夫人她们很熟?” 小蝶点头,“熟呢,李将军是老太爷的学生,以前还不是铁壁军镇守将时,他经常出入侯府。” 陈逸了然,继续问:“夫人怼完二老爷和那位国公夫人之后呢?” 他知道蜀州三座军镇皆有一名守将,都受定远侯差遣,称得上是老侯爷的左膀右臂。 如今萧惊鸿暂替老侯爷作为定远军主帅,和他们熟悉理所应当。 “之后就没了啊,姑爷,您是没见他们的脸色……好吓人。” “那只能说明他们气量狭隘。” 别的不说,单是萧秋韵提议让他去蜀州布政使司当值这一点,就让他不喜。 所以吧,夫人说的没错——一个外嫁的二房千金,还是少过问萧家的事为好。 没过多久,等萧惊鸿、苏枕月两人回来,陈逸招呼寒暄几句,便一同前往佳兴苑。 陈逸和萧惊鸿并排在前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萧惊鸿想到今日安排,问道:“夫君,稍后我和姐姐要去各宅送些礼物,你要一起吗?” 陈逸想了想,点头道:“好。” “那你愿不愿意去帮衬大姐?” “好……嗯?” 萧惊鸿侧头看向他,“如今大姐打理府内外药堂、田地和几间铺子,若你同意,可去帮衬一二。” 陈逸:“……” 夫人,您有些过分了。 这才刚熟悉一些,您就准备让您夫君当牛马啊? 第46章 诗会?不去 陈逸太清楚一个人为何会成为牛马。 不是因为他们多有才华或者能力,而是不懂得拒绝。 别人给你安排件事,你就接,给你点儿甜头,你就像打了鸡血似的,你不当牛马谁当? 所以萧惊鸿询问他是否愿意帮衬萧婉儿时,陈逸的第一反应是拒绝的。 萧惊鸿自是看出他不愿,没有勉强,只平和的说:“不急着回我,等祖父寿宴之后再决定不迟。” 陈逸稍稍一松,不过想到那种凄惨日子,他还是打算挣扎一下。 “夫人,其实吧。” “我这人除了会卖弄点儿学问,写写字钓钓鱼之外,别的什么都不会。” “婉儿姐那边都是要紧事儿,我担心过去帮倒忙。” 萧惊鸿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夫君有这般见识,想来不会给姐姐添乱。” “……” 陈逸乖乖闭嘴,得,夫人这里怕是使不上劲。 看来他只能在萧婉儿那里想办法了。 但食用早膳时,萧婉儿仍旧不看他,眼眸盯着餐桌,一边吃着一边和萧惊鸿、萧无戈交谈。 陈逸默不作声,想着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缓和缓和,希望大姨子看在他那首惊世之作的份上,让他麻溜滚蛋。 事实上,此刻的萧婉儿的确不自在。 自她看到那首《婉神赋》之后,脑子里除了烦乱之外,还有那些词句。 那些字就像刻在她脑子里一样,一笔一画如在眼前很是清晰。 每每想到那句“瑶阶玉树,如卿样,人间少”,她的脸上便会升起些许热气。 虽然她心里承认词是好词,字是好字,很美也很让她喜欢,但是写这首词的人是她的妹夫啊。 害得她昨夜里翻来覆去,迟迟不能入睡。 这时,萧惊鸿瞧出她脸上异样,问道:“姐,你的脸这么红,身体不舒服了吗?” 萧婉儿回过神来,苍白的脸上更加红润,连忙假意咳嗽几声:“兴许是下雨天,受了风寒。” 萧惊鸿不疑有他,“需不需要叫医师过来瞧瞧?” 萧婉儿哪敢啊,头也不抬的摆手,“不,不用,我歇息一下就好了。” “那你多注意一些,不如稍后我和夫君去各房转转,你待在佳兴苑休息。” “还是我跟着一起妥帖些,昨日你和二爷爷、秋韵姑姑起了争执,我不放心。” 萧惊鸿微微蹙眉,“你担心二爷爷,还是秋韵姑姑?” 萧婉儿抬起头,嗔怪的拍了她一下,“姐是担心你心直口快得罪人。” 说着,她的眼角下意识的掠过陈逸,眼白瞬间多过眼瞳两成。 陈逸瞧了个仔细,闷头研究着盘子里的桂花糕,想着该横着切还是竖着切比较好入口。 用完早膳,陈逸跟着两姐妹一起去萧家各宅转悠。 天气仍然没有好转,大雨下着,使得偌大的萧家宅院蒙上一层朦胧雾气。 哗哗啦啦的雨声中。 萧惊鸿、萧婉儿合撑一把伞,沈画棠和苏枕月因为拎着礼物便各自撑伞。 只有陈逸老神在在,由小蝶踮着脚尖给他撑伞,跟个大爷似的走在后面。 不仅是在穿堂过道的路上,便是进了各座宅院,陈逸也是上前行礼后,就一声不吭的站在旁边。 好在他的脸上还挂着微笑,不然那身板得让人以为他是府内的亲卫。 不过有一点蛮好,有萧惊鸿、萧婉儿在旁,各宅的叔叔婶婶、大伯大爷等长辈,对他也是笑脸相迎。 至少没有白眼。 而陈逸最大的收获就是把萧府各房认了个遍。 除去萧远老侯爷所在的大房和萧望那支二房,其余都只能算旁支。 乍一看还以为萧家人丁兴旺。 实际上呢,能用的人就只有人丁稀碎的大房,和掌管刑堂的二房。 特别是二房几个老爷、小姐。 比如在蜀州布政使司任职的萧东辰,嫁给乾国公的萧秋韵,以及在监军院当差甚少回来的萧子期。 “这么看下来,萧家主支就剩萧无戈这根独苗了啊。” 陈逸想到先前萧无戈转述萧婉儿的话,心里隐隐明白了几分。 难怪萧婉儿要让无戈跟着他学习,这是希望萧无戈到金陵以后能安稳地待在家里。 也算用心良苦。 用了一个多时辰,午时之后,几人才回返春荷园。 期间,萧惊鸿再次提及让陈逸去帮萧婉儿的事。 “二妹,姐是同意,只是妹夫他……”萧婉儿嘴上迟疑说着,眼眸看向陈逸,似是想让他开口。 陈逸心领神会,“夫人,先让婉儿姐考虑考虑,你不是说要等老太爷过寿之后再定吗?” 看来夫人是铁了心不想让他安生待在家里了。 不过萧婉儿似乎也不希望他去……好事。 萧惊鸿看了看两人,点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她便带着苏枕月准备去清净宅,说是蜀州知府刘巳前来拜访老太爷。 待她走后,萧婉儿柔弱脸上闪过一丝羞愤,瞪了陈逸一眼,让沈画棠扶着她去库房。 “……” 没想到那首词的威力这么大。 陈逸无奈叹气,便和萧无戈一同回春荷园,看看能否钓上来一条金毛鲤鱼。 应该? …… 这场雨一连下了三天。 萧惊鸿也忙忙碌碌三天,几乎脚不沾地的那种忙。 从早晨天不亮一直忙到晚膳之后,期间她不是在接待蜀州府城的各类官员,就是在处理定远军军务。 事无巨细的一一过问。 陈逸在旁看着都累,索性把自己关在书房,趁着萧惊鸿无暇他顾的时候,习练武道。 他也算努力。 耗费几天时间,已是将桩功、拳法、掌法、步法都修习至熟练圆满,只差机缘便能择其中之一突破。 盘算合计一番。 最佳选择便是“武道·体”,原因很简单,桩功有所成就,能让他在九品境打下更厚实的基础。 按照推算,当“武道·体”提升至大成境界时,他不仅可以将大枪桩功修炼至精通级,还可借此进一步推演,兴许可以练至圆满境界。 若是能够在九品境拥有一身龙力,那他仅凭蛮力便可和八品境修士一拼。 随着老侯爷的寿辰临近,萧府逐渐热闹起来。 先是定远军三座军镇的将军亲自前来,接着便是蜀州境内头头脸脸的人物。 有如今身处要职的大官,也有传承百年的世家门阀。 不管人来没来,礼单倒是都到了府上。 当然,这些人来到萧家后,除了探望老太爷,也会来春荷园求见萧惊鸿。 连带着陈逸这位夫君也一并见一见,大都夸几句样貌英俊才学过人,吟唱一段贺寿词。 陈逸对此只当走个过场,能让他记住的人着实不多。 一直到距离老侯爷寿宴前两天时。 小蝶急匆匆跑来,“姑爷,姑爷,有人来访。” 陈逸懒洋洋的问:“这回又是哪一家的长辈?” “不,不是,是探花郎和云香姑娘来了。” “哦?” 陈逸略有意外,便让小蝶叫他们进来。 就在那座池边的亭阁里,四人落座,相互打量着。 李怀古的变化不可谓不大,虽还有几分先前巡街时的意气风发,但多少能看出他沉稳许多。 寒暄几句后。 李怀古正色道:“轻舟兄,前次多谢你仗义出手,若不是你,我兴许真的会后悔一生。” 他的手一直牵着云香。 云香许是对上回抢亲的事还有印象,此刻一直有意无意的躲在李怀古身后,闻言低头怯生生的说: “李郎所,所说,也是云娘的意思。” 陈逸倒是不以为意,一副早就忘怀的样子,笑着摆手。 “你们情投意合,和我可没什么关系。” “便是没有我,若你二人缘分未尽,自然能在一起。” 李怀古笑着点头,嘴上仍旧感激不断。 末了,他拿出一张请柬:“下个月我和云香成亲,还望轻舟兄能够到来。” “好。” 陈逸接过请柬,没有推辞。 哪知李怀古又取出一封请柬,“这是老师托我给你的,贵云书院的诗会。” “诗会?不去。” 陈逸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第47章 他好大的脸面 贵云书院。 “他当真不肯来?” 宽敞的书房内,岳明先生端坐在桌案前,神色间显露薄怒,语气不悦的说: “侯府赘婿的身份确实难登大雅之堂,可老夫既已邀请他来参加诗会,自然会护持他。” “加之老夫与居易先生多有书信往来,他的学生,老夫怎会置他难堪?” 下首位置,李怀古摇头,“老师,学生已然尽力劝说,奈何……奈何轻舟兄态度坚决。” “他还说,诗会上难免会提起今次科举之事,而他兄长云帆又是状元,届时难免会有人拿他们兄弟比较。” 岳明先生闻言一顿,神色缓和下来,捏着胡须说:“如此,倒是老夫考虑不周了。” 李怀古瞧着他的神色,想了想问道:“老师,学生有一事不解,您为何执意邀请轻舟兄前来?” 说着,似是担心岳明先生误会,他继续道:“若因为先前‘强抢云娘’的事,学生已经在府衙说清了,此事与轻舟兄无关,他那样做乃是出于好意。” “好意?”想起那桩“强抢民女”的事,岳明先生老脸严肃起来。 “方规,你当真这么认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母亲即便方式过激些,但她也是为你着想。” “别看此刻你与云娘情真意切,往后的日子可不见得好过。” 李怀古苦笑着点头应是。 道理他都懂,可他不愿,也不会抛弃云娘。 就如陈逸写给他的纸条上所说,有些事做了兴许未来会后悔,但是不做他会遗憾终身。 若是按照他母亲的安排,找一门当户对或者出身富贵的女子成亲,那他一辈子都不会开心。 岳明先生自是瞧出他的心思,摆了摆手不去说那些儿女情长,转而道: “老夫找那陈逸前来,主要为一字帖。” “什么字帖能得老师这般在意?” 李怀古可是知道老师除了精研学问外,尤擅书道,经常与书院的几位先生一同品鉴书法作品。 而能得老师如此看重,不惜亲自邀请,想来轻舟兄手里定然有一幅名家所书的字帖。 岳明先生怅然的说:“《永遇乐·志庆萧侯》,不知陈逸从何处寻了一位书法大家所写,字生芳华啊。” 李怀古精神一震,“意境自显?大魏朝能有这等书法的名家不多啊。” 岳明先生想起那幅惊鸿一瞥的字帖,浑浊的眼睛里涌现些许热切。 “那可不是一般的书法,而是明显迥异于魏青体的全新字体。” 李怀古瞠目结舌:“新体?意境自显的新体字帖?” 勿怪他惊讶,实在是这件事若为真,便足以震荡整个大魏朝。 要知道大魏立国两百年来,不是没有人推陈出新写新体字,但始终不如魏青字成熟。 别说意境自显的新体字,便是能入得了书法名家们法眼的字帖都罕有。 岳明先生同样清楚这一点,叹息道:“可如此至宝却在陈逸手中,简直暴殄天物。” “最令老夫着恼的是,他的丫鬟还与老夫争执,说那字出自陈逸之手。” “可笑,可笑至极!” 李怀古哑然失笑,没想到一向不苟言笑的老师也会跟一丫鬟置气,可见他对那幅字帖的钟爱。 不过同时,他心中也生出一丝疑问。 尽管他和陈逸接触不多,但能看出陈逸并非那种无的放矢之人。 李怀古蓦地想到了什么,忙从怀中内兜取出一物,打开看了一眼。 越看,他的面色越是古怪,甚至最后连手都微微颤抖。 岳明先生看出他的异样,“方规,可是有什么不对?” “是,老师,不是……这个。” 李怀古一时说不清楚,顾不得维持师生之礼,走上前将手中的那张纸放在他面前。 “老师,您看看这字。” 岳明先生扫了一眼那张巴掌大小、边缘有撕扯痕迹的云松纸,眉头皱了皱。 不过出于对李怀古的信任,他还是忍住不发,接过那张纸仔细瞧着,嘴里念叨: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 没等念完,岳明先生腾地站起身,惊喜交加的看着纸张上的字,眼睛上下左右晃动,显然在沿着那些笔画一个字一个字的读帖。 半晌。 岳明先生砸吧着嘴,好似舒爽般的叹息声。 “好字,与老夫先前看到的那首《永遇乐·志庆萧侯》字帖应是出自一人之手。” 说着,他看向李怀古问:“方规,这字是?” 李怀古确定心中猜测,难掩激动的说:“老师,这字正是轻舟兄先前所写!” “当真?” “学生不敢蒙骗老师。” 岳明先生盯着他看了片刻,方才收回目光,缓缓落座,目光注视着手中字迹。 “先前是老夫错了,误会了那丫鬟。” “还有陈逸……回想起来,还是居易那老货眼光毒辣,一早就断定他书法有灵气。” 李怀古劝慰道:“老师无须多想,毕竟轻舟兄刚来蜀州不久,且他所做之事不按常理,故而……” 岳明先生抬手打断道:“错就是错,不论是老夫先入为主,还是固执礼法,终究是老夫的错。” 李怀古抿了抿嘴,不敢再劝。 沉默半晌。 李怀古试着开口:“老师,不如我去找轻舟兄要一幅字帖?” “你?” 岳明先生摇摇头,“算了,既然此事因老夫而起,那便由老夫自己处理。” “那这场诗会……” “如期举行,就当为师替你接风洗尘。” “有劳老师了。” 没过多久,李怀古出了贵云书院,看到不远处树下等候的云香,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云香怔道:“李郎,岳明先生责怪你了?” 李怀古摇摇头:“不是老师,而是轻舟兄啊。” “先生责怪的是他?” “责怪?不,今后老师不但不会责怪他,可能还会亲自登门求见他……” …… 陈逸可不知道他口中的“老不羞”有多么“老不羞”。 在推辞了贵云书院的诗会后,他仍然如故, 除了宅在书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也会带着小蝶四处逛逛凑些府内的热闹,获取机缘。 其他时候若是有事,小蝶或者苏枕月自会来寻他。 若无事……最好一直无事。 萧府两位小姐归来,萧无戈搬回佳兴苑了,张恒也是打死不再来,春荷园反而比以往更闹腾了。 这几天陈逸跟着夫人萧惊鸿见了那么多人,客套话和温良恭谦的仪态,身子骨都快僵硬了。 那些军伍出身的将军还好,顶多是瞧不上他,当面嘀咕一句“弱不禁风”就作罢。 而世家门阀出身的千金小姐、公子之流,说起话来弯弯绕绕,让人浑身不舒服。 亏得萧惊鸿全程平静以待。 “能者多劳,还是让夫人去应付他们吧。” 陈逸躺在躺椅上,一边翻看《四诊要纪》,一边和脑子里的《医典》对照。 便在这时,小蝶推开堂屋房门,引着刘四儿走进来。 “四哥,姑爷就在里面。” 刘四儿抱拳一礼,接着走进书房,“姑爷。” 陈逸闻声放下医书,上下打量他一眼,笑着问:“四哥有事?” 算来有段日子没瞧见刘四儿了,想来因为萧惊鸿回府,他这位“隐卫”不敢靠近春荷园。 连同密函中提到的“另由他人负责”,陈逸近来观察也没有什么眉目,只得暂时隐而不发。 “方才有人在门房递了张名帖给姑爷,我顺道给您送过来。” 刘四儿神色自然的将红漆硬纸放在桌上,躬身行礼道:“姑爷,若无事,我先告退了。” 陈逸嗯了一声,看着他走远,方才拿起那张名帖看了起来。 【轻舟吾弟,数月不见,为兄甚是想念。 每每想到你不远万里入赘萧家,为兄于心不忍,生怕你在萧家吃不好睡不好。 恰逢今次为兄得中状元,受圣上之命任职于蜀州按察使司,明日一早,城北官道盼望能与你话谈——陈云帆。】 陈逸看完,眉头一挑,“兄长,陈云帆?” 让我明日去迎接,呵,他好大的脸面。 第48章 打板子动静太大 对于那位同父异母的兄长,陈逸本不打算理会。 哪知当天夜里,子时刚过便有一道金色光芒映入他的眼眸里。 【每日情报·玄级下品:卯时过半,城北官道,今科状元郎陈云帆马踏而来,蜀州各衙门官员、世家之人亲迎。可获得少量机缘。】 陈逸扫视一眼,摩挲下巴,“看来,不去是不行了。” 他对陈云帆的确没什么好感,可这笔机缘却恰恰是他所需要的。 经过这些天来时不时观看府内的吵闹,他的机缘已经来到83点,距离将“武道·体”提升至大成已经不远。 思量片刻,陈逸轻笑一声,“名帖上的言辞满是兄友弟恭,只是不知当面他会说些什么。” 估摸着跟陈家大夫人崔钰一丘之貉的陈云帆嘴里应是说不出什么好话。 事实上,陈逸对这位兄长的了解不多。 在他被囚禁府内的几年中,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最近一次听闻“陈云帆”的名字,还是李怀古所说——今次科举,圣上力排众议钦点他为状元。 听说还惹得京都府那边学子闹腾许久,大都不满陈云帆这位状元郎。 “这样的局面下还能劳师动众而来,看来他没把那些乱子当回事儿。” 想着,陈逸仰躺回床榻上,逐渐进入梦乡。 正在他酣睡之时,隔壁的佳兴苑内,萧家两姐妹却仍旧秉烛夜……处理事务。 萧婉儿神色认真,一手拿着算盘,一手按在账册,手里噼里啪啦打着算珠。 每计算好一页,她便会提笔在账册上描红。 萧惊鸿坐在她对面,手中细支狼毫笔走龙蛇,在奏折上书写出一行行字,大致内容是: “如今南蛮不稳,定远军新老兵钱粮军饷不足,恐难以为继。” 虽说她先前跟老侯爷说要和乌蒙山族建立互市,以此获利解决军需,但她仍不打算放弃找朝堂索要钱粮。 就像她先前所想的那般,定远军乃朝堂戍边规制,并非他们定远侯府的私兵。 钱粮的事情怎么算都不该落在他们身上。 一直忙到深夜。 萧婉儿合上账本,脸色虽是苍白,但她的眼神却是明亮起来,欣喜道: “二妹,这个月府内盈余四千两银子,总算可以填上东辰表哥进来那批药材的尾款。” 萧惊鸿同样书写完奏章,一边仔细检查,一边提醒道: “姐,近来荆州、蜀州多雨,那批药材自北州而来,你别忘记知会东辰表哥一声。” 萧婉儿笑着说:“昨日已经让画棠去说过了,近来咱们药堂生意不错,就等着这批药材周转,可不敢马虎。” 萧惊鸿检查无误,收好奏折,站起身一边活动手脚,一边看向她: “祖父说的没错,有你在,府内一切安好。” 萧婉儿嗔怪的说:“哪有你这样当面夸的,要说功劳,还是你更辛苦些。” 萧惊鸿半甲下嘴角勾起,“你我姐妹齐心,定然可以支撑到无戈继承侯位。” 闻言,萧婉儿娇柔脸上浮现一丝愁绪,“说得是啊,如今咱们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无戈。” 说完她顿了顿,想到近段时间萧无戈的变化,不由自主的想到陈逸,连带着那首《婉神赋》一起。 隐隐地羞恼直接将她的愁绪击得粉碎。 这时萧惊鸿取下半甲,似是感叹道:“说来,无戈跟着陈逸的这段时间,成长了许多。” “姐,当初你提议让无戈跟着他是对的。” “姑且是吧,”萧婉儿银牙暗咬,片刻后,转而问道:“你和他怎么样了?” 萧惊鸿把玩着半甲面具,语气飘忽的说:“姑且我们算是夫妻吧。” “哎?” “先前我和他谈过,比我想象中情况好一些。” “姐,你我都清楚祖父的用意,只要陈逸能安稳的待在萧家,便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 听到这里,萧婉儿瞧着神情平静的二妹,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话。 而想到另外一件事,她难免生出几分自责。 “若是我的身体好一些,或许这次就不用你招婿了。” 萧惊鸿侧头看向她,“姐,你错了。即便你身体无恙,都该是我招婿。” “祖父找到江南府陈家,并非看中他们的声威,仅仅是找个能堵住蜀州各家嘴的理由,可以让我留在萧家。” “其实这一次巡视三镇……” 话没说完,萧惊鸿摇了摇头:“算了,军伍之事不能对外提及。” 萧婉儿听明白了,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内疚自责稍稍舒缓一些。 哪知这时,就听萧惊鸿开口道:“姐,我让夫君过来给你帮忙,你怎么想?” 萧婉儿顿时一乱,“这,我……” “你也不愿?” “不,不是不愿,而是是……妹夫才学过人,若去做商贾之事,怕有不妥。” “只是这样?” “嗯,就是这样。” 见萧婉儿点头,萧惊鸿心中有数,重新戴上半甲道:“我相信夫君是明事理的人。” “姐,你早点儿歇息吧,后日祖父过寿,正是忙碌的时候。” 说着,她便挥挥手,带着守在门口的苏枕月回春荷园。 萧婉儿愣愣的盯着桌边烛火,心中又是烦乱: “他若是明事理,就不该也不能写出那词。” …… 一夜无话。 寅时过半,阴云散去,天光放晴。 陈逸悠悠然醒转过来,在小蝶服侍下穿戴整齐。 小蝶看着难得换上锦衣华服,身形挺拔俊朗的陈逸,好奇的问:“姑爷,今日您要出门吗?” 陈逸对着铜镜照了照,确认整齐无误,方才开口:“瞧出来了?” 小蝶点头,“可是姑爷,明日老太爷过寿,今日府内应是繁忙,您这时候出府怕是没人照应您。” 陈逸朝外走去,笑着说:“我自己去当然没人,但带上小侯爷一起就不同了。” 小蝶一愣,反应过来后连忙跟上,嬉笑道:“还是姑爷有办法。” 不是有办法,而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陈逸自知“兄长”陈云帆这次来者不善,多少要准备一个后手防备着。 有萧无戈在场,陈云帆再是猛龙过江,还能大过定远侯不成? 想着,陈逸先去知会一声萧惊鸿,然后就去了佳兴苑,接上萧无戈朝府外走。 原本肩负重责的王力行,带着颜宏一起跟着。 陈逸扫视一圈,随口问:“四哥呢?” 没等更熟络的王力行开口,旁边的颜宏回道:“姑爷,四哥去城东采买还未回来。” 陈逸打量他一番,笑着点头,便带着萧无戈、小蝶登上马车。 “姐夫,咱们去哪儿?” “嗯……问你个问题。” “姐夫请说。”萧无戈绷紧小脸,这应是姐夫第一次考校他。 陈逸思索道:“如果有人和你不对付,还非要蹬鼻子上脸,该怎么处置他呢?” 闻言,萧无戈一脸茫然,“姐夫,有这样的人吗?” “假设有。” “哦,那……那我就命人打他板子。” “不错不错,不过让人打板子动静太大,改成敲闷棍就好一些了。” 第49章 城北官道三五人 许是因为连着下了几天雨,蜀州府城内清新不少。 城北康宁街一块块青石板铺就的路面,能让人清晰地瞧见那一幅幅雕刻在石板上的莲花图案,寓意步步生莲。 读书人最喜欢讨这种彩头,不论是为了科举高中,还是为了当官发财。 总之康宁街面是整个蜀州城最具文雅气息的。 不像城南烟花巷柳路面石板雕刻的都是仕女图,生怕别个人不清楚里面做什么买卖似的。 陈逸对此倒是不关注,城内再好的装饰,放在他眼中也只能捞个“古色古香”的评价。 近来还好一些,他读了不少书,对蜀州当地风俗、规矩了解不少,多少能说出一二三来。 尤其对笔墨纸砚这些经常接触的玩意儿。 起码陈逸已经知道云松纸产自广越府,由那里特有的松柏木制成。 还有江南府的烟墨,北州的狼毫笔,以及盛产奇石制作砚台的荆州。 虽说只是了解个大概,但他仍旧为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玩意的价格咋舌。 就拿他经常使用的云松纸来说,一张一尺见方的价格在五文钱,抵得上一斤糙米了。 不过这也是因为他身处定远侯府,属大魏朝顶级贵族,吃穿用度自然与常人不同。 普通百姓家的读书人别说用云松纸了,见都少见,大都用得是价格低廉的木纸。 除此之外,陈逸看得最多的史书等,也让他熟悉不少大魏朝两百年内发生的大事。 他还找来一些前朝史实,多是了解蜀州和江南府的前后变迁。 没过多久。 挂着定远侯萧家赤旗的马车驶出城门,停在三里外的驿站口处。 驾车的王力行、颜宏左右看看,面色不禁有些疑惑。 只见驿站外面,大大小小停了足有十辆马车。 其中还有一辆同样挂着萧家赤旗,显然是府内其他老爷来此。 而在官道旁边,十多名身着青、绿色官袍的官员翘首以待,为首那人赫然是蜀州知府刘巳。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知道陈逸这趟来做什么。 尤其想到前几次陈逸出府闹出的“乱子”,心中像是猫爪似的,恨不得立马掉头回府。 好在他们在那群官员里找见了二房的萧东辰,想着有他在这里,姑爷应是会收敛点儿。 “到了?” 这时,陈逸掀开帘子瞧了瞧,便带着萧无戈、小蝶一同走下马车。 王力行看了一眼神色似有异样的萧东辰,凑到陈逸身侧低声问: “姑爷,您今次来这里是?” 陈逸一边整理身上的衣袍,一边回道:“接人。” “可是与那边的几位大人等的人是同一位?” “应该是吧。” 陈逸看向那边的官员,瞧见不少人侧头看过来,便笑着长身作揖一礼。 好在他身上还有个秀才的功名,见了这些官员不用行跪拜礼,不然还不好靠他们这么近。 王力行牙酸似的咧咧嘴,心中很是没底儿,朝旁边的颜宏使了个眼神,让他上前接着问。 不过还没等颜宏开口,旁边好奇打量着的萧无戈收回目光,看向陈逸问: “姐夫,你要接什么人?” “陈云帆。” “哦,我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说着,萧无戈像是想到什么,“我知道了,他就是那个和姐夫不对付的人,是吧?” 陈逸笑着摇头,“可不敢这么说,被人听到了,会以为我和兄长之间有嫌隙。” 你们没有吗? 连王力行这粗豪汉子都不信。 虽然现在他倒是心中有底儿了,但恰恰是陈云帆,让他生出些不祥的预感。 旁边的颜宏同样如此,脸上五官差点皱成一团。 前次这位爷逃婚,差点把他害死,这回应该不至于闹那么大吧? 兴许是萧无戈的声音大了点儿,惹得前面几位官员瞧过来。 待看到他后,为首的刘巳便不能当做没看见,带着身后的官员走来,躬身作揖道: “下官等人见过小侯爷。” 萧无戈大人似的摆手,笑着说:“刘伯伯,您别客气,前两天您还到府里呢。” 闻言,刘巳面上生出光彩,显然这一句话让他受用。 “无戈啊,你这次过来是?” “姐夫说要来接人,我跟来瞧瞧。” “接人?” 刘巳皱眉看向陈逸,见他仍旧面露笑容并无异色,想了想便点头道: “今科状元陈云帆乃是你姐夫的兄长,倒的确该来这一趟儿。” 萧无戈眼睛一亮:“状元郎?那他是不是比探花郎还厉害?” 刘巳迟疑着点了点头,意有所指的说:“如今他乃是布政使司的参政,与伯伯同为从四品官身。” “而方规只是五品参议,官职上差了状元郎一筹。” 陈逸自是听出他话中的意思,这是在点他,让他注意身份场合。 不过想归想,面上他只当没听懂,笑着说:“无戈啊,知府大人的意思是陈云帆比李怀古厉害。” 刘巳当即脸色略有难看,看了他一眼便拂袖而去。 他心里多少有些烦闷。 一来是因为陈逸在蜀州城先后几件事,让他不喜。 二则是陈逸和陈云帆两人之间的关系明显算不上和睦。 若是和睦,只他一个人前来便可,为何还要带上萧无戈这位小侯爷? 此刻,其他几位蜀州大小官员互相看看,朝萧无戈再次一礼便都跟了过去。 唯有萧东辰皱着眉走了过来,盯着陈逸,语气严肃的问道:“二姑爷,你今次来可不算好时候?” 他比萧悬槊长几岁,但保养的很好,面白无须,加上那身青色官袍衬托,让他多了几分官气。 陈逸不置可否的点头,接着从怀中取出那张名帖亮给他看,“东辰叔,兄长相召,我也没办法。” 萧东辰看了一眼,神色缓和下来,不过仍然提醒一句: “别怪我多嘴,你兄长不远万里从京都府赶来蜀州任职布政使司,想必你清楚他身份的特殊。” “有何特殊?” 尽管有些孟浪,但陈逸仍旧追问道:“东辰叔不妨给小侄透个底儿?” 萧东辰犹豫片刻,凑近些压低声音:“蜀州布政使司的右使年事已高,最多两年便会退位。” 陈逸一愣,暗自咋舌,这事和陈云帆有关联? 要知道布政使乃是一省主官,从二品的要员。 而陈云帆状元出身,没在翰林院精修直接下放蜀州任职从四品参政已是特例。 再让他两年后直接接任蜀州右布政使……当今皇上就这么独断专行? 萧东辰知道他听懂了,便继续道:“特殊时期,更当谨小慎微一些。” 陈逸拱手:“多谢东辰叔提点。” 萧东辰点点头,笑着和萧无戈招呼一声,便转身朝刘巳等人走去。 王力行和颜宏心下一松,关键时候还是府里的老爷深明大义。 旁边的小蝶和萧无戈则都是似懂非懂。 “姐夫,状元郎既是你兄长,那他就不是和你不对付的人吧?” 陈逸瞅了他一眼,目光旋即看向官道尽头,似笑非笑的说: “应该吧……谁知道呢?” 第50章 兄友弟恭 卯时刚过,太阳高悬,热气和光耀随之升腾。 两侧林木的影子投在官道上,一灰一白泾渭分明,隐约看到边缘的摇曳。 那不是清风拂面,而是官道尽头疾驰而来的快马和车轨在奔腾。 陈逸远远地打量着,嘴里喃喃:“要不怎么说状元郎的威势大呢。” 快马甲士开道,旗官执旗紧跟在后,拱戍之后的一辆由四匹骏马拉着的大红车厢。 虽是飞奔而来,但不难看出那车厢的车轨平稳,竟没有一丝晃动。 直到距离驿站还有一里时,那些快马、飞旗连同之后的马车方才放慢速度,逐渐停在驿站边上。 见状,刘巳为首的官员纷纷面带笑容的围上去。 还未见到陈云帆的身影,他们大部分人已是做出揖礼的手势。 陈逸左右打量一眼,认出那车上挂着的不是什么蜀州布政使司的云旗,而是在车厢顶部有着块巴掌大的印记——黑底白云上勾勒出一个“陈”字。 赫然是江南府陈家的印记,代表着其内坐着的是传承五百年的世家陈家的主支。 为什么是五百年? 这就得从大魏之前的大梁朝立国时期算起,作为当时功勋之臣的江南府陈家先祖,传承至今刚好五百年。 而所谓的世家门阀,别看仅是简短四个字,背后代表的不仅仅是权势地位和财富,更重要的是——传承。 越是传承久远的世家,不仅在其族地势力庞大,触手更延伸至四方,可谓盘根错节。 不说江南府陈家,便是蜀州萧家传承两百年,姻亲就有横行广越府、交州的乾国公一脉。 其他与萧家交好的豪族、世家数量多到需要盘算半天时日。 因而此刻,陈逸瞥向一侧蜀州府城大小官员,心中清楚他们在意的不仅是陈云帆的官身,还有江南府陈家和清河崔氏。 此刻,萧无戈仰着脑袋瞅了瞅,“姐夫,这云车的规制不低吧?” 陈逸微微颔首,“的确不低。” 楠木为骨,厢体包裹精铁,且顶上华盖,族印雕花,不仅仅是规制不低,单这辆马车上犯得忌讳就足够那些古板的言官弹劾的了。 这一点连年幼的萧无戈都看的出,何况其他人? 不过显然,刘巳那些官员只当没看见。 这时,云车绸缎帘布掀开,一名衣着单薄的侍女走了下来,半跪在地大腿绷直。 便见一名身着大红色衣袍,头戴着纱帽的男子踩着她的腿走下来。 他的容貌极为俊朗,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身形修长,却明显能看出他的瘦削。 赫然便是江南府陈家大房嫡出陈云帆——如今大魏朝的状元郎,蜀州布政使司的从四品参政。 他打量一圈,目光越过刘巳等人,远远看到后方的陈逸等人,笑着扬手挥了两下。 别说,那笑容放在任何人眼中都极为友善亲切。 刘巳见他忽略自己等人虽有不快,但心里却也松口气,至少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表面看起来还算和睦。 “蜀州知府刘巳,恭候陈参政多时。” 接着是与陈云帆官职相同的萧东辰,笑着拱手,“本官蜀州布政使司参政萧东辰,代左、右布政使前来迎接云帆老弟。” 其余官员一一行礼。 陈云帆收回目光,笑着作揖:“刘大人见谅,萧大人,还有诸位,路上多有耽搁,让你们久等了。” 刘巳笑着说:“不碍事,时辰尚早,今晚右使刘鸿已定了逢春楼的宴席,就等陈大人稍作歇息为你接风洗尘。” “有劳有劳。” 陈云帆一手在前,一手负后,看着谦谦有礼,脑袋却是略微抬高,脸上神情更是轻松自如。 好似他受礼待是理所应当一般。 不仅刘巳、萧东辰看得出来,陈逸自然也能看出来。 这位兄长和他记忆中一样,看似待人亲和,实则骨子里装满了世家门阀的骄傲,根本弯不下来腰。 只是不知他当初登金宝大殿参加会试,面对当今皇帝主考,是不是也这样? 正当陈逸打量着陈云帆暗自揣测他会如何与他面谈时,就见他胸前右手稍稍荡开,不过殷切的刘巳等人在旁,径直走了过来。 远远地,陈云帆便是笑着说:“逸弟,许久不见。” 逸弟? “逸弟”等同“义弟”。 陈逸心说这是打算不认他这位写在陈家族谱上的兄弟啊。 “云帆兄,看你今日这派头,风采不减当年逛金陵花街的时候啊。” 刚巧“长”字也被他丢了。 陈云帆自是听见了,不悦的说:“当日为兄受父亲母亲所托,前去捉你回家,你怎还记仇?” 陈逸丝毫不让,“你捉我那次,只是因为我找了你钟爱的蝶舞姑娘作陪。” “蝶舞,那是谁?” 陈云帆故作不知,朝身后马车旁的侍女指了指:“她有为兄的春莹好看?” 陈逸笑着说:“兄长风流才子之名传遍江南府,眼光自是不差。” 陈云帆哈哈笑了起来,上下打量他一番,接着便朝刘巳等人招手: “来来来,为兄给你介绍一些官场朋友,刚好你入赘蜀州,以后他们也能给你些照应。” 没等刘巳等人走过来,陈逸伸手指着旁边面露兴奋的萧无戈: “还是我先给你引荐引荐一人吧。” “定远侯之孙,萧无戈。” 陈云帆笑容顿时怔住,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一眼萧无戈,笑容收敛起来。 不过他没露出气恼,而是平静地整理好身上的衣衫,双手交叠朝萧无戈毕恭毕敬的作揖行礼,朗声道: “下官蜀州布政使司参政陈云帆,见过小侯爷。” 大魏朝礼法森严。 别看陈云帆行事张扬,陈家规制越矩,但对礼法却不敢怠慢。 特别是在他走马上任,身侧还有刘巳等大小官员时,他更不会丢了自身涵养。 “免礼。” 萧无戈仰头看着他,接着看向陈逸道:“姐夫,你兄长的确比探花郎厉害。” 没等陈云帆脸上浮现笑容,就听他接着道:“探花郎都是自己跳下白马,他还要踩着丫鬟的大腿下来。” 闻言,陈逸不禁莞尔一笑。 该说不说,也就萧无戈能说出这样的话,换做其他人,陈云帆怕是要发作了。 即便如此,陈云帆的脸色仍旧不好看。 沉默片刻,他挤出一丝笑容道:“小侯爷教训的是,云帆不知小侯爷当面,失礼了。” 哪知萧无戈径直摆摆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就好。” 说着,他还朝陈逸一指:“这些都是姐夫教我的。” “……” 陈云帆脸色登时更加难看,眼角扫见一旁面带微笑的陈逸,不冷不淡的说: “逸弟,今日为兄还有公务,下次有了空闲,再派人传你前来吧。” 说完他便转身走向马车,连刘巳等人都没再搭理。 不过临上车前,陈云帆拒绝了旁边侍女的搀扶,走上马车后看向陈逸: “今次为兄看到你身形健壮,衣冠整洁,甚是欣慰。” “想来父亲、母亲若是看到你今日形象,也会欣慰。” 话未说完,他一把拉开帘子坐进车厢。 紧接着,仍旧是甲士开道,旗官跟后,马车疾驰向蜀州城。 刘巳等人面露难看,瞪了陈逸一眼,拂袖而去。 萧东辰更是指了指陈逸,面露苦笑,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的表情。 待人都走后,陈逸笑着站在官道上,远远看着十几辆马车驰行官道而去,方才拍了拍萧无戈: “下回可不敢这么当面揭人短了,容易招人打。” “谁敢打我,我就让力行叔、宏叔打回去。” 王力行和颜宏哭笑不得的点头,心说他们可打不起那位陈家少爷,得老爷和几位小姐出面。 不过姑爷今日到底是惹祸了,还是没惹祸啊? [见证状元郎陈云帆到任蜀州,世家嫡出、状元郎仪态威压众官,欲行堂皇光正的平步青云之路。奖励:功法——玄武敛息诀(玄阶),机缘:40。] [评:人至,声闻,场面见,虽米粒光华,仍与状元郎争辉,尚可。] 看完,陈逸可不管他们怎么想,挥手示意道:“人接到了,咱们也打道回府。” 众人登上马车,萧无戈笑着说:“姐夫,我刚刚也没说错啊,如果大姐二姐看到他那样,应也会不喜。” “是是……” 陈逸敷衍一句,却是查看脑海中的敛息诀略有思索。 按照往常几次来看,这奖励该是与所“见证”之人或者事有关联。 如此来看,陈云帆应是修习过类似的敛息功法。 总不可能他真是玄武所化,要在蜀州来个步步生莲平步青云? …… 正当陈逸狐疑时,此刻前方飞驰的陈家云车内。 陈云帆已没了先前的倨傲,躺在名为春莹的侍女腿上问: “瞧出什么来了?” 春莹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低声道:“陈逸少爷,应是习练了武道。” 陈云帆闭着眼睛享受,慵懒的说:“我这兄弟倒真是变了,以前的他可不懂得藏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