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向命运抗争的青铜短剑 “这孩子以后就叫病已吧,刘病已,希望他能够无病无灾的长大成人,你们定要好好照顾他。” 一位身着黑红色深衣男子看着床上的孩子,对一旁的两名妇人道。 “狱监放心,我们会照顾好这孩子的。” 胡氏满是怜惜看着熟睡的婴孩,她们真的能照顾好这孩子吗?这里可是牢狱啊! “嗯,吾有事,就先走了!” 再次看了眼那孩子,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惋惜,这孩子本应该....... 唉,算了,活着已经不易了,其他的就看他造化了。 ----------------- 大汉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郡邸狱,这里是关押犯官的监狱。 一间还算干净的低矮房屋中,一名约四五岁的孩子正在熟睡,只是紧皱着眉头,好似在做什么噩梦! 天,缓缓明亮起来,鱼肚白出现在东方。 刘病已睁开眼睛,明亮纯净却又充满沧桑的眼角还有一丝未干透的泪痕…… 木质的房屋,简单的陈设,一几,一榻........... 一个后世的旅人,一段平凡的人生,一睁眼,却成为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没有不可置信,没有什么留恋,本就是无趣的岁月,又有什么可留念的呢? 本以为可以重新开始一段新的人生,但......... 但老天就像是和他开玩笑一般,当他再次睁眼,已是呱呱坠地的婴儿。 就在他准备迎接新一段旅程的时,一场无中生有的叛乱彻底搅乱了他的命运轨迹! 而他,要是不出意外,这一生必将成为一段传奇........... 大汉,汉帝刘彻,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 巫蛊之祸,太子刘据,史皇孙刘进.........皇曾孙....... ----------------- “快,不要放过一人!” “陛下有令,太子谋反,凡参与者杀无赦!” “不要啊,我要见陛下,我要........呃!” “.........不要动我的孩子,他才出生,他是陛下的曾孙啊,求求你了,别...........” 当温热迸溅到脸上时,他整个人都傻了........... ----------------- 昏暗的房间内,没几两肉的小手撑着瘦小的身体缓缓起身。 五年了,当年的血腥味早已散尽,但留在心里的伤痛却难以挽回! 他渴望亲情,渴望阖家欢喜,但当母亲倒在了自己面前,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好在当时的自己只是个无知的婴儿,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 每当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母亲绝望的脸庞! 沾满鲜血的手抚过他的脸颊:“孩子,阿母无用,你或许不该来........” 那个傻女人……她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她的孩子,虽然没什么用........ 后来的事情他不清楚,再次睁眼就在了这里! 那个救自己的人应该就是丙吉吧,倒是苦了他了,拿着微薄的俸禄不但要养家,还要照顾自己这个本不相干的孩子,也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苦笑一声,他现在都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了其他人? 要是记得不错,自己命中一劫马上就要来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意外? 但自己身处牢狱,又能做些什么? 第一次,他渴望权力,渴望掌握自己的命运............. “咦?小病已,你怎么在这儿?快来把衣服穿上,你从小身体就不好,可不敢受了风邪。” 一个风风火火的妇人嘴里满是责怪,但眼中的爱惜却怎么都隐藏不住。 她一边唠叨着,一边给他穿衣服,直到将他包裹严实了,这才满意。 “我家小病已就是漂亮,这脸蛋,将来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小少君呢!” “你啊,今后可不能这样了,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是生病就要吃药,药虽然苦,但能治病!” “这里有我带来的一些衣服,冬夏的都有,冷了就多穿点,千万别冻着自己....” “还有,将来要是有机会出去了,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找一个心疼你的少君,安安心心的过日子..........” “....................” “大娘,你也要走了吗?”童真的声音打断了唠叨。 妇人手中一顿,但随后佯装若无其事:“是啊,你已经长大了,再也不需要大娘照顾了,你二娘前些时日回家了,大娘也有自己的孩子,也要照顾他们.......” “哦!“ 郭氏整理好衣服,蹲下身来,双手扶住小人儿的肩膀,眼眶微红。 “大娘知道你聪慧,远胜一般孩子,但病已你记住,收起你的聪慧,有时候傻一点挺好的。” 小病已好似有些疑惑地看着郭氏,但最后还是认真地点点头,脆声道:“哦!” 到底是朝夕相处,自己虽然极力掩藏,但一些无意的举动还是被人看了出来。 看着眼前这个本是天潢贵胄,现在却是阶下囚的孩子,就算是再硬的心也软了。 一把将他抱进怀里,哽咽道:“孩子,大娘也不想走,但......” 良久后,郭氏擦掉眼泪,强笑道:“明日大娘就不来了,你定好好好照顾自己,大娘知道,你定然能听懂我的话。” 小病已只是怔怔地看着她,郭氏再次忍不住想要哭出来,但还是忍住了。 “外面冷,你就别出来了!” “丙狱监是个好人,你可以完全信任他,要不是他,你当年.........” 小病已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对方在经过检查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他想挽留,但又不知用什么理由挽留.........直到再也看不到对方的身影。 他就这样呆呆地坐在门槛上,思绪飘飞,直到许久他才站起来走进屋里,一道喃喃声在风雪中很快消散。 “时间差不多了..........” 回到房间,看着简单的陈设,他心中早已毫无波澜。 从最开始的无措、惊慌,到现在默然,时间总是会治疗一切的伤痕,人也会慢慢接受自己之前不能接受的事情。 刘病已........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温暖的名字,但这却不是这世的父母取的。 而是一个本来毫不相干的人对他的期望.....一生无病无灾..... 因为他已经........没了任何......亲人! 不,还有一个至亲,但那位高高在上的存在怕是都不知道有自己这个曾孙吧? 来到墙角处,小心掀开一块砖头,里面豁然是一把毫无特色的短剑。 是把青铜短剑,此时已是锈迹斑斑,铜绿色的锈迹布满了整个剑身。 这是他无意间在床底下缝隙捡到的,也不知是何人留下,自从得到后它就无比的珍惜。 因为他清楚,这或许是他唯一向命运抗争的武器.........哪怕它充满了锈迹............ 第2章 狱中有天子气 大开杀戒 长安清晨,许是凛冬将近,天空中的铅云好似要压下来一般,眼看着又是一场大雪即将来临。 长安城周长65里(西汉一里约415.8米,也就是现在的27公里左右),东西15里。 城内宫阙巍峨,寺庙、官署、园囿而外,通衢街肆,开列城门十之有二。 此时,街肆(类似于后来的坊市,大的叫街,小的叫肆)中,行人匆匆。 五年前那场父子间的自相残杀影响还未散去,谨言慎行已经是长安百姓心中的准则。 阴云下得宫阙,寺人们低头而行,遇到贵人立即大礼参拜,直到离去,这才谨慎而去。 未央宫,乃是当年萧何亲自督造而成。 取自‘长乐未央延年永寿昌’之意,更有‘寿数无尽,长乐永昌’之念。 而其中,住着的正是北逐匈奴,一雪汉家之耻,独尊儒术,罢黜百家,令天下诸国莫敢做声的汉帝刘彻。 龙榻上,一位须发皆白,身材魁梧,哪怕默不作声,也令周围寺人宫女战战兢兢的老人,正是晚年的汉家大帝--刘彻。 踏踏踏~ 急促而又轻便的脚步声传来,一中年男子趋步而来。 “臣,拜见陛下,愿陛下长乐未央!” 来者一身黑袍,虽然面见刘彻,却并无多少畏惧,也或许是将恐惧深深埋藏在心底,面上却是一片风轻云淡。 “你来了!”苍老的声音响起,但话音一出,所有人都为之一颤,可见对这位恐惧到了骨子里。 来者并不说话,因为他清楚,陛下叫自己来必然有事吩咐,并且还是和鬼神有关,所以,他听着就是了。 果然,刘彻声音再次响起:“听说你会望气?” 看似问询,实则笃定,这时他要是否认,接下来他的结局不会太好。 “回陛下,臣略懂一二!” “你就给朕看看,这长安的气象如何!” 刘彻端坐而起,大袖挥舞之间,数十年间养成的唯我独尊气势,迸然而发。 “走,去高台之上,站得高,才能看的清楚些。” 很快,一行人来到未央宫的最高处,一眼望去,整个长安尽收眼底,就算是远处骊山都是遥遥在望。 “看吧,仔细的看,看看朕的大汉气象如何!” 巫筮没有拒绝,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浑身一震,死死地盯着长安上空。 突然,巫筮一口鲜血喷出,大声吼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哗~ 刘彻脸色大变,怒道:“说,你看到了什么?” “怎么可能?长安狱中怎么会有天子之气?这怎么可能...........” “天子之气?” 刘彻一双龙目开合间露出危险之气,要是有熟悉的人看到,定会明白,这长安怕是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可能确定那处监狱?”刘彻沉声道,要是能确定位置再好不过,要是不能,那就......怪不得他了。 “恕臣无能,只知道此人正在监狱之中,具体是谁,又在何处,臣却不能看透......或许此人有上天庇佑,臣能力浅薄,不能为之。” 刘彻久久不语,许久,道:“退下吧!” “诺!” 就这样,刘彻在高台之上站立了很久,这才道:“传朕旨意,廷尉和绣衣使者立即前往长安监狱,所有关押犯人......杀!” 轰隆~ 好似一声惊雷,随侍的光禄勋闻言大惊,冷汗瞬间冒出,连一句拒绝的话都不敢说出,只能道:“臣......遵旨!” 当廷尉得知消息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廷尉府或许会劝谏皇帝。 但绣衣使者却不会,此时已经开始从皇宫最近的监狱杀戮。 顿时间,整个长安都在哀嚎,这让百姓们又想起了那个让人恐惧的杀戮之夜。 行人纷纷争相回家,大门紧闭,只能在家中瑟瑟发抖,期望这场莫名其妙的杀戮快点结束。 南平里,有一处官署,这里住着的都是些外地官员,因只身来到长安,又无资产,只能住在朝廷安置的官宅内。 一名褐衣小吏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更是连声大喊道:“丙吉大哥,丙吉大哥...........” 哗~ 房门打开,一青年男子走出,看到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吏。 “周鄂,怎么回事?这里是官宅不是家里,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这都什么时候了,哪还管得了这些?刚才廷尉传来旨意,陛下亲自下令,要斩杀长安监狱的所有犯人..........” “什么?” 不等周鄂说完,丙吉却是大急。 “到底怎么回事?这可是上万人啊,很多都是犯了小事关进牢狱,怎么说杀就杀?这不是胡闹.....” “大哥.....慎言!” 周锷连忙看了眼周围,发现并无其他人,这才松了口气,有些埋怨道:“好我的大哥啊,说这话是要掉脑袋的,今后千万......” “唉,大哥,你这是要干嘛?” 不过,疾驰而去的丙吉并没有搭理他,而是快速道:“周鄂,吾要是回不来,你立即回乡,你要是还认吾这个哥哥,就好好照顾你嫂子和孩子.......” 周鄂一脸懵逼地看着已经不见人影的大哥,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这着急火燎的.......难道你还能阻止陛下杀人不成?嗯?杀人?” “不好!” 周鄂脸色大变,这些年大哥资助照顾那个婴儿的事情他清楚的很,有时候更是亲自去送东西,以他对大哥的了解,此去怕是....... 哎.......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大哥啊! 他脸色变幻几下,最后咬牙道:“娘的,算老子倒霉,这次要是不死,就当还你一条命了..”说完急忙朝大哥跑出的地方追去...... ----------------- 南平里一角落中,官邸狱内。 刘病已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惨叫和厮杀声,脸上一片煞白。 外人看来他还是无知小儿,但内里却有着一个成年的灵魂,他知道,这就是自己那场劫难了。 手中紧紧握住青铜短剑,这几日他悄悄将其磨的锋利无比,连娇嫩的小手都磨的鲜血淋漓。 藏在袖口下,要是真的......那怕就是死,也要向这个世界发出自己的呐喊。 砰~ 一声巨响,坚固的房门被踹开,就在病已惊惧之时,一道好似阳春白雪的声音映进心底。 “病已,病已,你在哪?”由于病已悄悄躲在门后,所以丙吉并未第一时间发现他。 看着着急火燎的丙吉,病已突然觉得不怕了。 “丙叔,我在这儿.....” 嗯? 丙吉连忙回头,看到缩在门口瑟瑟发抖的小病已。 他心头猛地一颤,连忙上前查看,当看到其安全无事,这才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还好来的及时。” 丙吉如释重负,如果说当年只是心中不忍,但多年的相处让他对这个懂事到令人心疼的孩子,打心底喜爱。 平复下心情,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丙吉双手搭在小病已的肩膀上。 “病已,你等下回房间,我要是没有叫你出来,千万别出来,记住没有?” 病已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丙叔......我会死吗?” 死?从一个五岁的小儿口中听到这个字丙吉不知为何突然想笑。是啊,多么可笑的笑话。 本是至亲之人,先是杀了嫡子全家,现在更是要杀掉自己的曾孙,这是何等的可笑! “不,丙叔不会让你死的,就算要死,也得从叔的尸体上跨过去!”丙吉笑着说道。 “还有我!” “周鄂?” “周叔?” 周鄂看着一大一小两人,耸耸肩,无所谓道:“当年丙吉大哥为我伸冤,算是救了我一条贱命,这次就当是报恩了!” “你这又是何必呢?” 丙吉满是无奈,这件事和对方毫无关系,明知会死但还是来了。他本就不是优柔寡断之人,知道到了此时说什么都晚了。 “那好,那就让我们兄弟赌一次!” “病已,快回屋里去,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病已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好像要将他们的样子刻印在脑海里。 看到病已回到房间,周鄂挠头道:“丙吉大哥,我怎么都觉得他不像个孩子,好像什么都懂一样,你看他刚才眼神.....” 丙吉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沉声道:“今日要是死了,那就一了百了,要是命大,那你就将这孩子的一切都忘记吧。” 周鄂一愣,想要问的时候,却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走,来的时候我已经让弟兄们都退到牢门处,那里狭小,最多只能容一人通过,只要我们守住那里,就还有一线生机。” 说完就快速走出,周鄂连忙跟上,当他们到来的时候,外面已经被团团围住,更有喝骂声传来。 “尔等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阻拦天使?尔等想要造反不成?” 听到对方气急败坏的话,众多狱卒心中忐忑,就在他们担心之际丙吉终于赶到。 “下官拜见天使,不知天使此来有何要事?” 丙吉不卑不亢,但心中却担忧至极。 不过,现在害怕也没用,既然做了决定,那就去争取那一线生机。 来者是谒者令郭穰,他面色阴郁,死死地盯着丙吉。 “你就是这里主事?圣旨在此,还不让开,难道你想抗旨不成?” “天使恕罪,并非下官不让,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也不瞒天使,此官邸狱中关押的不是旁人,正乃是前太子据之长孙,陛下曾长孙,其他无辜的人都不能冤死,更何况陛下的亲曾孙呢?” “什么?” 郭穰一愣,竟然是前太子之后? 虽然诧异,但却不是阻止他的理由,只道:“本官不管什么前太子后人,现在本官奉陛下旨意肃清长安所有监牢之人,你现在阻拦在先,还想以身相抗? 这就是造反知不知道?还不快快让开!” 说完就要强闯进去,但...... 铿锵~ 丙吉面无表情猛地抽出佩剑,死死地拦在门口,沉声道:“下官也奉劝使者,不管这孩子因为什么入狱,但毕竟是天家血脉。 要是真的惨死你等之手,等陛下反应过来,你可想过后果?” 丙吉此时还想做最后的劝说,但事与愿违,对方却道:“呵,本官可不管这些,既然你不让,那休怪本官了。” “来人!” 郭穰也抽出战剑,怒道:“小小廷尉监也胆敢抗旨,给吾杀进去,胆敢阻拦者,杀无赦!” “诺!” “杀啊!” ----------------- 丙吉脸色大变,但事已至此,他也无路可退,就算退了,今后怕也要秋后算账,现在只有保住病已的性命才有一线生机。 “给吾拦住!” 说完也不管众人,他挺身而出,死死地堵住门口,趁其不备将对方踹出三步之远,立即将门关上。 “啊~气煞乃公也,来人,给乃公将门撞开~!” 郭穰看到如此差点被气死,他们到哪里被人客客气气的。 谁想到在一个个小小狱监手中被如此羞辱。没错,在他看来这就是羞辱。 但官邸狱是关押朝廷重犯或者达官贵人的地方。 在建造之初就考虑到防御问题,不但围墙高达两丈以上,更是使用青石建筑。 大门更是只能允许一人进出,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虽然他们奉旨办差,但毕竟是临时起意,更没有调动大批人马。 他带来的只有区区十余人,想要攻进官邸狱,基本上不可能。 但要调用更多将士,那就必须陛下首肯,不然谁也调不动长安守军。 并且这里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到陛下耳中,想到这里他脸色难看至极,却又毫无办法。 “你们在这里守着,本官这就去禀告陛下,待调来人手,乃公要让这丙吉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郭穰说完恨恨看了紧闭的牢门,跺脚离开...... 房间内,病已听到外面没了动静,就知道暂时拦住了对方。 现在他只能期望那位从未见面的皇祖善心显现。 丙吉虚脱地靠在墙上,此时他心中后怕不已,当时他稍有犹豫,怕是现在已是一具尸体了。 “丙吉大哥,你真是........”周鄂看着丙吉叹了口气。 丙吉没有理他,而是看向十余位狱卒,抱拳道:“今日多谢诸位兄弟了,但请诸位放心,此事因在下而起,事后一切后果都由在下承担,尔等只是听命行事而已,必然不会牵连诸位。” “狱监,你说这话我等就不爱听了” “我们虽然卑微,但也是响当当的汉子,狱监自来这里后,了结了多少冤假错案,您做的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难得有您这样的好官,您放心,只要我等在,必然不会退缩。”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但却死死盯盯着门外,他们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无声的朝诸多弟兄们抱拳一礼,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一切等活下去再说吧,要是....那一切皆休! 第3章 峰回路转 长安城中的惨叫、厮杀声还在继续,长安乃是大汉国都,人口数十万,关押的犯人何止数千人? 但现在,刘彻的一道圣旨下,全都成了狱中亡魂....... 不知何时天上下起了小雪,并且逐渐变大,百姓们将自己关在家中瑟瑟发抖,百官们更是噤若寒蝉。 未央宫。 刚才还在官邸狱不可一世的谒者令郭穰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当他将丙吉阻拦的事情添油加醋回禀陛下后,陛下到现在都一言不发。 刘彻披着大氅,苍老的面容抬头看着渐渐被覆盖的巍峨殿宇。 “陛下,丞相田千秋、大司农桑弘羊、太仆令上官桀、光禄大夫霍光求见陛下!” “宣!” “诺!” ----------------- 田千秋身为丞相,此时脸色有些难看,陛下不问缘由,直接斩杀数千长安犯人。 这些犯人中虽然有罪大恶极者,但九成都是罪不至死,不然也不会关押,早就斩杀了。 陛下如此罔顾大汉律法,他身为宰相却不能制止,甚至连声招呼都不曾打。 直到廷尉和绣衣使者大开杀戒他才知道此事,这让天下人如何看他这个丞相? 丞相者,礼绝百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就没见过他这么窝囊的丞相。 霍光面无表情,步伐稳当,什么时候都小心谨慎样子,不曾表露出丝毫情绪,好似这件事和他无关一般。 桑弘羊、上官桀虽然心有不满,但却不曾表露,毕竟这件事和自己无关。 只是长安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们身为朝廷重臣,却不得不前来,不然百官如何看他们? “臣田千秋!” “霍光!” “桑弘羊!” “上官桀!” “拜见陛下,陛下长乐未央!” 刘彻好似被惊醒,大袖一挥:“都平身吧!” 这时才看到郭穰还在这里,他眉头一皱:“滚出去!” 郭穰一震,小心看了刘彻一眼,哆嗦道:“那监狱那边............” “朕让你滚出去没听到吗?“刘彻平静道。 “是是,臣这就滚!”说完连爬带滚地出了大殿。 霍光等人虽然疑惑,但却并没有询问的意思,只是让他们大吃一惊的是陛下接下来要是说的话。 刘彻突然间好似又老了几岁,叹道:“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后人在世.....” 众人一脸懵逼,这是什么意思?谁的后人? 刘彻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说道:“此事到此为止,尔等要是无事的话就退下吧,朕累了!” “陛下.......”田千秋想要上前,但刚出口就看到陛下那择人而噬的目光,顿时一个激灵。 他想起了几位前任的下场,连忙躬身道:“臣等告退!” 待众人离去,刘彻脸上威严淡去,剩下的只有哀伤。 “江充,你罪该万死!”刘彻恨恨道,要不是听信了江充的谗言,他的太子岂会死去? 随即又想到之前那人说长安牢狱中有天子气的事,那孩子是太子之孙,也是他的曾长孙........那天子之气........ “江充说太子血脉已绝,可昨夜天官却报紫微星动…官邸狱里那个孩子,当真是天意么?”刘彻喃喃道。 良久,他摇摇头,将脑海中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 此时,他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他想去看看这个苦命的孩子......... ----------------- 直到天黑了下来官邸狱中丙吉也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更让他惊讶的是之前还围住门口的人也退走了,没有留下任何话语。 “丙吉大哥,这怎么回事?”周鄂一脸茫然,刚才还喊打喊杀的,现在怎么全然没了下文? “我也不知道。”丙吉摇摇头,但心中却猛然轻松了不少,他知道,自己这次赌对了。 就算是再冷血的人,也有舐犊情深的时候。 “好了,这里我守着就行,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去吧,我们没事了!” 众人一愣,随即大喜过望,他们已经有了赴死的准备,现在却没事了? “不要问,也不要说,今日之事就烂在肚子里,要是谁口无遮拦,就算是我也救不得你们,皇家之事,不是我们能掺合的。” 闻言,众人翻个白眼,心道:你他娘的都抗旨了,还给我们说别掺和? 丙吉脸色有些尴尬,毕竟是他让大家差点身死,好在事情已经过去了。 咱们这位陛下要是真的大怒,他们绝不会活到现在。 足足数个时辰过去,却没有任何动静,这说明那位已经收起了屠刀。 众人知道无事了,也都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推开扬言要陪着自己,却已经呼呼大睡的周鄂。 他轻声来到房间,却看到睡的香甜的孩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你倒好,老子在外面拼命,你却睡的挺安稳,真是.....”随即摇摇头,眼中只有怜惜! 来到床前,发现对方小小的手中抓着一柄充满锈迹的青铜短剑。想要拿下,却发现这孩子握的很紧。 这几日刘病已心中充满了不甘和恐惧,睡觉时必将匕首紧紧握住,好似握住了全部。 当外面没了动静,他知道自己命中大劫算是过去了,今后只要安分些,生命还是有保障的。 多日来的煎熬,顿时间放松下来,立马就沉沉睡了过去。 丙吉没有再去动短剑,而是小心将被子给他盖严实了,今日大雪,可不敢受冻了。 这孩子从小就在牢狱中,身体差的很,隔三差五的生病发热,每次都像是走了趟鬼门关,他差点都放弃了。 或许有天佑,虽然每次都差点没命,但这几年还是硬生生的挺了过来。 “孩子,今后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丙叔也........” 他清楚,之前这孩子被众人遗忘,自己私自照顾还没事。 但经历今日之事后,怕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自己再像以前一样和这孩子走的太近,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这孩子都不是好事。 就是不知道陛下会如何对待这孩子? 走出房间,他脸色大变,只见周鄂脸色苍白地跪倒在地,而牢狱的门却大开着,一位身穿常服的老者就站立在那里。 “罪臣丙吉,拜见陛下!”丙吉浑身一颤,浑身都开始发冷,这位.........怎么来了? 刘彻看了丙吉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探寻,就是这个小小的廷尉监不顾抗旨,也要保下朕的曾孙? “起来吧,带朕看看朕的孙儿!” 丙吉一愣,随即大喜,这是陛下承认了这孩子身份?于是连忙道:“诺,陛下请!” 说着就在前面带路,眼中满是喜悦! 第4章 心硬如铁的刘彻 或许在丙吉看来,祖孙相认乃是难得喜事,要是这孩子能得到这位的承认,不说大富大贵,但走出这牢狱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要知道,现在这孩子还是戴罪之身啊! 刘病已对眼前的一幕完全无知无觉,或许是刘彻的气场太过强大,熟睡的他挥舞了下小手,翻了个身,转眼就发出小鼾声。 他却不知道,这一幕可爱的模样在刘彻眼中的杀伤力有多大,只见方才还带有审视的刘彻此时眼中满是慈爱和激动。 这孩子应该算是他的嫡曾孙,这是他现今唯一的曾孙啊。 “真像啊!”刘彻眼中迷离,好似又看到了那个自己寄予厚望的太子。 那眉间,那鼻梁,还有那脸上轮廓,最后更是忍不住上前轻轻地抚摸着孩子的娇嫩脸颊。 好似感觉到了不适,刘病已在梦中看到一只大老虎朝自己扑来。 顿时间小手挥舞着大喊道:“不要过来,我不怕你的,快走开......” 刘彻手上一顿,而丙吉这时却上前缓声道:“别怕,叔在呢,别怕孩子......” 或许是感受到了亲近之意,病已挥手的小手缓缓慢了下来,但两行清泪却从脸颊两侧滑落........... 看着丙吉熟练的样子,刘彻心中好似被刀割了一般,有些踉跄道:“他......经常做梦吗?” “回陛下,这孩子从小就体弱多病,每次生病就像是和老天爷抢命一样,说句实话,臣都差点都放弃了。” “但天可怜见,又或许是皇家祖宗庇佑,这孩子每次都险之又险的挺了过来........至于做梦......” 丙吉无奈苦笑道:“听照顾他的两个妇人说,这孩子基本上天天做噩梦,有时候彻夜都是..........” “噗通!” 说到这里,丙吉再也忍不住跪下面露哀求。 “陛下,孩子是无辜的啊,当年......他才出生不到三月就经历如此人间惨事,您可能想象一个还未断奶的婴儿是怎么在这监牢中长大的?” “求您了.....陛下!”丙吉以头戕地。 “他叫什么名字?” 刘彻的声音充满了悲凉,老天啊,我刘彻就如此的让你厌恶吗? 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可是朕培养了数十年的太子啊。 “臣逾矩,因这孩子从小多病,臣就给他取了个病已的名字,希望他一生无病无灾,平安长大。” “病已?刘病已?”刘彻喃喃道,这让他想到了另一个差不多的名字......去病,霍去病,朕的骠骑大将军.......... 良久,刘彻平复心情,重新回到了那个令人生畏的帝王刘彻。 “记住,朕没有来过,你也什么都没看到。” “记住了吗?” 丙吉不敢置信地抬头望向刘彻,心中彻底凉了......... 陛下,您的心就真的如此硬吗?那可是您的嫡曾孙啊! 但他能说什么?第一次,丙吉感受到了什么叫帝王之心,什么叫心硬如铁。 “臣......记住了!” 刘彻深深看了眼熟睡的病已,好似要将这孩子的样貌深深地记在心里,随后又深深地将心中那丝柔软掐灭。 ----------------- 睁开眼,用小手挡住了有些刺目的光线,躺在床上有些发愣。 突然,他猛地起身,也顾不得穿鞋,立马跑到院子。 当看一切安然无恙,顿时就像是虚脱了一样,跌倒在地。 “过去了,终于过去了.....”他嘴中喃喃自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就像是傻了一样。 但此刻,他前所未有的放松,因为,他命中的这场大劫终于过去了。 只要今后谨小慎微,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将来就有他施展的机会。 冷的打个哆嗦,这才发现自己双脚光溜溜的在雪地上冻的通红。 他连忙跑回房间,将自己紧紧地裹在被子里大声哭了出来,好似要将这些年所有的压抑和委屈都哭出来....... 南平里,官邸中。 丙吉跪坐在软塌上唉声叹气,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陛下来了,但又好像没来,因为一切好似都没有发生改变。 不,至少陛下知道了他还有一个曾孙存在,而这......足够了! 不过他又开始头疼,因为自己在长安的时间不多了。 当年自己被借调到长安,这一呆就是五年,前些时日他已经将请求回原籍的文书递了上去。 要是不出意外,他很快就会离开长安。 但自己离开了小病已怎么办?本想着陛下有所安排,但昨日却......... 丙吉绞尽脑汁却毫无办法,但孩子却不能没有人照顾。 之前有郭氏和胡氏照顾,现在两人刑满出狱,自己总不可能再将人抓回来吧? “唉,也只能这样了......” 第二日,丙吉提着礼物亲自去了胡氏和郭氏的家里,想要聘请两人继续照顾病已。 说明来意后,胡氏和郭氏基本没有任何犹豫,全都答应下来,根本不在乎是在牢狱中看孩子。 这让丙吉始料未及,但结果是好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其实,俩人照顾病已五年时间,从当时的嗷嗷待哺的婴儿到现在的孩童,他们早就将病已当做了自家孩子。 并且因为这孩子离奇而又让人怜惜的经历,更是视如己出,从来不曾亏待。 有时候自家孩子哭闹他们还打骂,但对病已这孩子连句重话都未曾说过。 俩人重新来到官邸狱,看着当初终日盼着出去的地方,现在却又主动回来了,一时间心中也不知作何感想。 丙吉可没想那么多,简单交代几句就先行离开了。 要知道他马上就要走了,聘请郭氏,胡氏两人不过是应急之举。 他必须想办法将病已这孩子妥善安置,不然他怎么能安心离开? “大娘,二娘?你们怎么来了?” 看着突然出现的俩人,正在用早已成了硬木棍的柳枝刷牙的病已一脸呆懵。 “哟,这才几天啊,就这么生分了?怎么?大娘和二娘就不能再回来吗?” 相比于郭氏,胡氏性子有些泼辣,有时候没点正行,但对病已却是好的没话说。 对于大娘,二娘的称呼她们早就习惯了,也不知听谁说的,吃了谁的奶,谁就是你娘的话。 从那之后这孩子就这么叫了,郭氏年岁大些,就喊大娘,胡氏就成了二娘。 俩人一点也不生分,进了房间就开始收拾起来,做饭的做饭,毕竟有丙吉这个廷尉监在,搞个小灶还是没一点问题的。 看着一边数落他白眼狼,几日不见就不和大娘二娘亲近,但却满脸欣喜的俩人,病已小脸上充满无语,心中却温暖异常。 这样........才算是个‘家’了吧? 第5章 临终托孤 驾崩 郭徵卿和胡组的到来,让病已心中孤独有所缓解,每日听着俩人的唠叨,他有时也耍些小性子,二人也不惯着,小屁股没少挨揍。 每当这个时候,狱卒们就开始起哄,说是这孩子欠揍,该打。 但这时二人却不依了,指着众多狱卒破口大骂,愣是骂的众狱卒哑口无言。 看着护犊子一样维护自己的俩人,如同得胜归来的大将军一般。病已眼眶微红,他何德何能让人如此维护....... 日子一天天过去,病已也没闲着,他自小身体弱,这是打小留下的病根,要是不加强锻炼,将来怕还是要英年早逝。 于是,他每日清晨早起,在胡组或郭徵卿还没到来之前就在外面的小院子小跑。 从开始没跑几步就全身酸痛,到现在可以坚持一刻钟轻轻松松,足足用了一月有余。 这段时间郭徵卿很奇怪,这孩子怎么饭量变大了? 平日里吃一小碗饭就说饱了,现在足足能吃三小碗。 不过也没多想,认为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大也正常。 ----------------- 五柞宫。 因此地有一巨大的五柞树,其大如盖,覆压数亩之广而得名。 越年之后,刘彻就离开了长安,来到了长安西的五柞宫,他时常来到五柞宫游览,有时因流连景色,而一住数日。 但数日过后,刘彻突然晕厥,这可吓坏了众人,连忙叫来太医,但始终不见好...... 这日,刘彻幽幽转醒,他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梦见了父皇,梦见了太皇太后、太后...... 还梦见他亲自带着大军横扫匈奴,骠骑大将军霍去病为先锋,大将军卫青为统帅,打的匈奴仓皇北顾....... 最后,他梦见了皇后卫子夫,质问他为何如此残忍,更是梦见了他的长子刘据,质问他为何宁愿相信外人也不相信自己亲儿子。 梦中的一幕幕好似昨日,待醒来,已是泪流满面。 “来人!” 很快,寺人来了,看到陛下终于转醒,顿时大喜道:“陛下,您终于醒了,那日.....” 不等他说完就被刘彻打断:“这些不用说了,朕都知道。” 没错,这几日他虽然浑浑噩噩,但却并没有对外界失去感知。 “他们都到了?”刘彻问道。 那日他自感身体快不行了,于是命人招来一些大臣,他必须安排好后事。 “回陛下,丞相田千秋、光禄大夫霍光、驸马都尉金日磾、侍中上官桀、大司农桑弘羊都已在殿外等候多日。” 小心看了陛下一眼,道:“陛下是要召见他们吗?” 刘彻双眼无神地盯着宫殿上空,道:“宣吧!” “诺!” “陛下有旨,丞相、宣光禄大夫、驸马都尉、侍中、大司农觐见!” ----------------- “臣等拜见陛下,愿陛下长乐未央!” 众人此时面色凝重,都知道陛下此番怕是....... 但直到现在陛下都没有定下太子之位,一旦有变,大汉的天下怕瞬间就要天崩地裂。 “朕要走了......” 霍光等人脸色大变,齐刷刷的全部跪倒在地,不经意间的一瞥,就知道这次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没用了。 他们都看到了陛下脸上的‘死气’......... 霍光攥紧腰间玉珏,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他抬头望向龙榻上形容枯槁的帝王,忽然想起30年前骠骑将军薨逝时,陛下也是这般望着霍去病的棺椁。 眼里的光一寸寸熄灭。 “霍光!” 霍光浑身一颤,以头抢地,涩声道:“陛下,臣在!” 刘彻看着霍光好似看到了他的哥哥,那个自己亲自教导出来的大汉骠骑大将军。 霍光虽为其弟,但能做到现在的位置,和他的忠诚以及谨慎不无关系。 “其他人先出去!” 田千秋、桑弘羊等人虽然疑惑,但也不敢违抗旨意,待殿中只剩下霍光和刘彻后....... “朕崩后,皇六子弗陵继皇帝位,你来起草诏书。” “陛下.........”霍光再也不能保持平静。 “朕说你写,其他的不要多言!”刘彻根本就没有要商量的意思。 随后在刘彻口述下,诏书很快起草好,待刘彻亲自确认无误后,盖上传国玉玺,这才结束。 “还记得朕赐给你的‘周公背负成王朝诸侯图’吗?” “臣记得,但是........” “没有但是,希望你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行了,叫其他人进来吧!” 刘彻轻轻挥手,霍光只能出去叫其他几人进来。 接下来刘彻没有再说其他的话,直接让霍光将传位诏书递给三人看。 田千秋、桑弘羊、上官桀、金日磾看完后都大礼参拜道:“臣等必当竭尽全力辅佐新帝。” “朕受奸人之言,问罪于长安犯人,此朕之过也,为恕朕之过,即刻下诏大赦天下。” 众人一愣,明显没有想到陛下会在这个时候大赦天下,但这都无关痛痒。 于是都遵旨而行,很快诏书起草好,当即发往长安各官署用印之后就可颁行天下。 刘彻并无意外,要是在这个时候谁敢提出异议,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他不可能给新帝留下任何隐患,这几人霍光小心谨慎,桑弘羊生财有道,上官桀勇武有加,加上一个毫无背景的金日磾主管宫中禁卫,护卫皇帝。 四人都位极人臣,相互监督之下,没人可以大权独揽,可以留给新帝足够的成长时间。 他的设计是好的,也是完美无缺的,但人算不如天算........... 翌日,霍光奉命亲自将只有八岁的刘弗陵亲自带到五柞宫,随同的还有丞相田千秋及诸多文武大臣。 看着八岁的孺子,他脑海浮现出那个才五岁的曾孙,轻叹一声:朕只能做到这步了,希望你能平安长大................... 随后,在诸多文武当面,刘彻命霍光宣读诏书,待众人对刘弗陵大礼参拜后,君臣名分已定,刘彻彻底放下心来。 ----------------- 转眼间数月过去,病已再也没有见过丙叔他人,就连周鄂都不曾见过。 直到有一天........... “病已,病已,我苦命的孩儿,你终于熬出头了啊.......” 郭徵卿突然来到小院,抱着病已嚎啕大哭,胡组闻言也连忙出来。 “怎么了这是?到底出什么事了?”胡组着急道。 面对胡组询问,郭徵卿连哭带笑道:“是朝廷,朝廷下旨,陛下大赦天下,病已.......病已他终于可以出去了..........” “哐嘡~” 胡组手中木盆掉落在地,不可置信地看着郭徵卿:“这......这是真的?” “是真的,朝廷已经张贴告示,不会有错的,不会有错的......” 这下,胡组也忍不住抱着病已高兴的哭了出来:“我苦命的病已,终于熬到头了.......” 被两人抱着,病已却并无激动之色,只是怔怔地看着她们,俩人以为孩子还小,不懂什么。 但病已抬头看向外面的天空,他知道,那位威压天下数十年的帝王,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有解气,有可惜........唯独没有亲情........ 果然,数日之后,长安钟声响起....... 大汉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二月丁卯,大汉天子刘彻于五柞宫........驾崩,享年70岁,史称.......汉武大帝。 第6章 食皇孙亡诏令 皇帝驾崩了? 蹲坐在门槛上,小手托着腮,新奇地看着门前来来往往的人们。 他看到什么都新奇不已,哪怕别人投来‘这怕是个傻子’的目光也毫不在意。 没错,他能出牢狱了。 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那个心比天高的无上帝王,那个自己梦魇中的曾祖父刘彻。 自己因他从婴儿就身处牢狱,多少次在生死间徘徊。又因他一言大赦天下,他又成为了自由人。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这里人来人往的,要是被人抓走了可怎么得了。” 胡组从里面出来,看到又在发呆的病已顿感头疼。 这都半月了,自从成了自由人,这孩子每天都坐在这里发呆,有时候还发笑。 要不是自己从小奶大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傻子呢。 “没事的二娘,我就是看看,孩儿还没看到过这么多人呢。” 病已清脆的声音在胡组耳边响起,眼睛却一直在人群中巡视。 本来有些埋怨的胡组顿时哑火了,满是疼惜道:“你要是想看就给二娘说,二娘带你去九市去逛逛,那里可多人了,还有各种好玩的........” 病已眼睛微亮,自己五年都生活在这小小天地,要不是大娘,二娘陪着,怕是连说话都能退化了不可,这种孤独和煎熬能把人逼疯。 他现在想要疯跑,想要高歌,想要毫无顾忌的大喊大叫,想要.......... “真的?” 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胡组实在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真的,二娘还能骗你不成?”胡组没好气道。 点了下小东西的额头,随后就拉着他的小手进了官邸狱,门口的狱卒更是开玩笑道:“哟,这不是我们的小病已吗?怎么?陛下都大赦天下了,你还回来干啥?难道还真把这里当家了不成?”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见到小大人似的病已,这群闲的发慌的狱卒就没少逗弄他。 不过他都不答应,只是翻个能萌翻众人的小白眼,让众人更是乐此不彼。 “滚滚滚,不说话没人当你们是哑巴,再敢胡咧咧,小心告诉丙狱监。” 胡组可看不得病已被人欺负,哪怕是开玩笑也不成。 “行行行,我们怕了你行吧,可不敢告诉老大,不然我们绝对没好果子吃。” 看到众人连连讨饶,胡组这才满意了,哼了一声,就带着小病已像个大公鸡似的走了进去。 “你说这孩子也苦,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现在好不容易能出去了,却没人管,听说老大这段时间到处求人上书,但愣是没人搭理。” “这孩子还这么小,今后可怎么办啊!” 众人闻言默然不语,虽然同情小病已,但他们人微言轻,能有什么办法? ----------------- “走,病已,叔带你去找人,我就不信了,堂堂皇孙怎么就没了着落?” 这日,丙吉风风火火地来到小院,让胡组和郭徵卿带上病已就要继续出去找人。 “丙叔,我不去了。” 就在丙吉转身时,一道童音在他背后响起,丙吉身体一震,过了半晌转身,看着认真的小病已。 他心中暗恨自己无能,咬牙道:“叔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相信叔,好吗?” 自从上书无果后,他就知道这些人是担心被牵连。 于是他就找上了他的顶头上司,廷尉。但可惜对方只是说会上禀陛下的,之后就没了下文。 无奈,最后托人打听才知道,这宗正主管皇家宗谱,于是就去了宗正寺,但连门都没进就被轰了出来。 现在他唯一能想到的地方就是京兆尹了,要是连这条路都不行,那........... 这几日他带着这孩子到处遭人白眼,自己这个成年人都有些受不了。 更何况这孩子从小心思就多,还特敏感,怕是心里已经有了反感。 “孩子,听你叔的,他不会害你的。” “是啊,你这么小,要是没有人照顾,将来可怎么办啊。” 胡组和郭徵卿轮番劝说,加上丙吉那疲惫与茫然的眼睛,病已最后还是无声的点了点头。 倒不是他脸皮薄,而是他知道这是没有任何结果的。 现在先帝驾崩,新帝继位,还是个只有八岁的孺子,朝堂上正在争权夺利呢,谁能搭理他这个‘罪人’之后? “好,这次叔就是脸不要了,也得给你争个前程。”丙吉决然道。 然而......... 京兆府的官署很大,也很威严,就连门口的石狮子都显得威武雄壮,不可一世。 丙吉再次沟通无果,看到对方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出手的架势,他也只能无奈退下台阶。 这次却是见到了京兆尹,但对方以京兆府无权处理此事给拒绝了。 更是连上书询问朝廷意见的话都没说,就让人将他们赶了出来。 “他们怎么能这样?病已怎么也是皇亲国戚,先帝的曾孙,当今的孙辈,他们怎么敢?” 胡组满脸愤怒,她们实在没想到,只是想让皇家抚养皇家子孙怎么就这么难? “好了,此事我会想办法的,我们先回去吧!”丙吉无奈道。 随后蹲下身子,扶着病已的肩膀愧疚道:“孩子,是叔无能,没能.......” “没事的叔,他们不养就算了,病已不在乎!”病已无所谓道。 只要等几年自己长大些,靠着后世的一些东西,自己还能饿死不成? 但丙吉不知道啊,还以为他要强,不愿意再求人。 他越是这样,丙吉就越是愧疚。 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将他抱在怀里,看了眼威严耸立的京兆尹,满是失望。 数日后,廷尉府传来消息,朝廷给了答复。 丙吉闻言大喜,但随后就彻底失望了。 “食皇孙亡诏令!” 没有皇命或诏令供给皇孙食物。 ----------------- 没能得到皇家的奉养,病已又重新回到了以前的平静。 他每日不是锻炼,就是捣鼓一些东西,或者缠着大娘,二娘带他出去逛长安城。 但这时丙吉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因为他要走了。 他本是关东鲁国人,因熟悉律令被征召为狱吏,后来办事得利,被借调到长安任事。 现在要回到鲁国去,但这孩子却没有任何着落,这让他心急不已。 这孩子的父家是指望不上了,母家又因为当初‘巫蛊之祸’的原因年代久远,大多的知情人也都死在了那场战乱中,想要找寻,谈何容易? 但他也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一连数月都在到处打听这孩子母家的消息。 或许是有心人天不负,终于在一位‘巫蛊之祸’前就离开东宫的老宫女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第7章 命悬一线 病已的奶奶史良娣有个哥哥叫史恭,字子敬,鲁国人,在元狩年间,授中郎将,外放凉州刺史。 元鼎四年,其妹成为卫太子刘据的良娣,生下史皇孙刘进。元狩六年(前117年),去世。 按照辈分应该是病已的外舅公,不过已经去世了。 但据他打听到的消息,史良娣和史恭的母亲还在世,这下病已算是真正找到了亲人。 在长安为刘病已寻找无果后,却发现在自己的家乡鲁国还有他的亲人。 丙吉终于松了口气,就在他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病已的时候,胡组的到来却让他彻底慌了。 ----------------- 还是那个病已从小长到大的官邸狱小院,丙吉急匆匆地小跑而来,迎面就碰上了一脸无措的郭徵卿。 “丙狱监,病已他.....他......”郭徵卿脸色煞白,昨日病已吃完饭说是困了早早就睡下。 她们也不以为意,以为逛了一天累了,小孩子嘛,这都正常。 但谁知今早久久不见病已醒来,这让他们有些意外,要知道这孩子打小就比较自律,每日都早早起来。 她们来到房间一看,顿时吓的手足无措。 只见病已小脸通红,浑身哆嗦,更是用被子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用手一摸额头,简直和放在烙铁上一样,烫的吓人,并且怎么叫都叫不醒。 连忙去叫丙吉,一人则用水给他擦拭身体。 “你们是怎么照顾孩子的?啊,这孩子从小就体弱多病,万万不可受风寒,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倒好?还带着他到处疯玩?是怕不生病不成?” 丙吉了解原委后对俩人破口大骂,但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本以为这段时间没生病,加上这孩子饭量大增,身体好了不少,但没想到这病来的如此猛烈。 “走,你们把孩子衣服拿上几件,我先去带他看大夫。” 丙吉上前摸了摸孩子额头,顿时心都凉了,都烫成这样了,这次...... 连忙用被子把病已裹住,就这样抱在怀里朝外跑去,心中只能祈祷着这孩子吉人自有天相,能够挺过这关。 这时一柄锈迹斑斑的短剑从怀中掉落,丙吉一愣,但也多想,让郭氏拿着就往外跑去。 “病已,病已,可千万不敢睡啊,叔刚找到你的亲人,都准备带你去找他们呢.......” 病已浑浑噩噩,只能发出嗯嗯,声表示回应,这让丙吉这个大老爷们都不禁红了眼睛。 天啊,这孩子已经够苦的了,眼看出来了,怎么还不放过他啊! 很快来到医舍,丙吉二话不说就对大夫道:“你全力医治,不管多钱,但一定要把孩子的病看好。” 大夫是个年纪颇大的老者,他先是看了看孩子脸色,又摸了一会儿脉搏,面色凝重。 “怎么现在才送来?再来晚点脑子都有可能烧坏了。” “走,去里屋。” 大夫也不墨迹,连忙施展各种手段,直到一个时辰后,这才从里面出来。 “这孩子病的很重,这几日就住在老夫这里。” 大夫一边伏案急笔,一边说道。 “这是药方,去前面找老夫大儿让他抓药熬药,你们都随老夫出来。” 胡组和郭徵卿连忙千恩万谢,为药早点弄出来,她们也去帮忙。丙吉则跟随大夫出了房间。 “老先生,这孩子的病..........”丙吉迟疑道。 不过大夫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你是这孩子的.........” 丙吉一愣,随即苦笑一声,随即将这孩子的身世告诉了大夫。 “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么做,但打第一眼见到这孩子就喜欢的不得了。先生,您无论如何也要救下这孩子,这孩子.......太苦了!” 说着就要行礼,却被大夫拦住,他面色一暗,不知想起什么,叹道:“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方才老夫就看出这孩子从小就落下的病根,在那种环境,一个婴儿能活着就已经是奇迹。要是没有你照顾,怕是.......” 顿了下,脸色有些难看道:“说实话,这孩子的病老夫也没有把握,能做的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剩下的就要看这孩子的造化了。” 说完摇头离去,丙吉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 病已做了好长一个梦,上辈子的种种,如梦幻泡影般一一浮现。随后画面一转......倒在血泊里的母亲,厮杀声,求饶声,喝骂声......... 狱中的孤独,让他感激涕零的丙叔,待他视如己出的大娘,二娘,以及那些狱卒们......... 他真的好累,好孤独........... 不知过了多久,病已慢慢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握着自己手的大娘。 “大娘.....”他的声音就像是小猫一般,充满了柔弱。 郭氏本就没有睡死,听到呼唤声他茫然抬头,当看到病已那充满疲惫的眼睛,顿时瞪大了眼睛..... 很快,丙吉闻讯赶来,看到正在喝粥的病已顿时松了口气。 “孩子,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看到醒过来的病已,丙吉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喜悦。 “叔,我没事了,就是感觉浑身没力气。”病已有气无力道。 “这就对了,这一病就是三天,要是有力气就怪了。既然醒了那就没什么大碍了,来,孩子,爷爷给你把把脉。” 大夫眼中也充满喜悦,简直有种见证奇迹的感觉。 这孩子病的有多重他还能不清楚?当初给丙吉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安慰人罢了。 病成这样,就算是成年男子都不一定抗的过去,但这孩子却展现出惊人的毅力,这让他都没想到。 众人看到大夫把脉,都静悄悄的,生怕打扰大夫。 一会儿后,放下病已的手,摸着胡须道:“嗯,烧已经退了,记住,这几日万万不可受风寒,再有就是饮食,多吃些粥食,再有三五日就应该痊愈了。” 呼~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这几日他们担惊受怕,还好挺过来了。 要是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她们这辈子都不能安心...... 随后数日,丙吉一边交接职务,一边收拾东西。 郭徵卿和胡组二人则想尽办给病已准备路上需要的东西,为此还和家里大吵了一顿。 她们舍不得这孩子,足足五年相处,亲眼看着一个三月大的婴儿成长到现在。 还是吃着她们的奶长大的,这和自己孩子有什么区别? 但她们也知道,她们没有能力去抚养这个孩子,自己都活的战战兢兢,又何谈给这孩子更好的生活呢? 她们听丙狱监说,这孩子的外曾祖母家乃是官宦之家,必定能给予这孩子更好的生活,比跟着他们强百倍,千倍。 而她们呢? 活着已是不易,更何谈其他? 第8章 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长安宣平门外,一辆马车停留在这里。 病已掀开门帘,对着大娘二娘道:“大娘,二娘,病已会想念你们的。” 看着两位对自己来说恩同再造的人,没有她们自己能不能长大都不清楚。 这恩,他必须记着。 “病已,到了你外祖奶奶家一定要听话,可不敢耍小性子。冷了就要多穿衣裳,饿了就吃饭,要是有人欺负你,就给大娘,二娘来信,大娘帮你出气!” “还有,要是生病了就好好吃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这是大娘,二娘给你路上用的东西..............” “.............” 病已笑着听两人唠叨,没有一丝不耐烦,因为他知道,这一别,再次相见不知到何时。 但他不得不走,俩人都是有家室的人,生活本就不富足,根本就没有能力养活自己。 丙叔虽然是官员,但俸禄除了养家外,能照顾自己这么多年已经是极限了。 加上丙叔为人正直,为官清廉,从不徇私舞弊,哪来多余的钱财来照顾他? 他不想拖累他们,都说生恩不如养恩,他早就将他们当做了自己真正的亲人。 待来日,必然让他们衣食无忧,安泰一生。 “时间差不多了,就送到这里吧!” 丙吉不知何时出现在马车旁,让周鄂将病已带回马车,他则将郭徵卿和胡组带到一旁。 “这孩子的身世你们都清楚,一些事情说了你们也不懂,你们要记住的是从此以后将这孩子忘掉,这对你们,对这孩子都是好事。” 丙吉心中凝重,现在朝堂已经安稳下来,霍光、桑弘羊、金日磾、上官桀为主的朝堂势力已经稳固,新帝也登基数月。 这孩子的身份始终是个隐患,要是有人注意到他,说不定就有人要出手了。 听到丙吉的话,胡组还想反驳,却被郭徵卿拦住,趋礼道:“我等明白,今后绝不会去打扰这孩子的,您放心就是。” 丙吉点了点头,承诺道:“你们要是有难事,可去信于我,只要是力所能及之事,本官必定不会推辞。” “多谢廷尉监!”俩人连忙道谢道。 “嗯,去吧!” 看着俩人一步三回头,眼睛始终看着马车上那个小小的人儿,好似要将其深深烙在脑海里.......... “大姐,你说我们还能见到病已吗?”胡氏眼眶微红,看着远去的马车 郭氏也看向远方,直到再也不见,这才收起目光。 “丙狱监说的对,我们应该忘记他,这对我们对孩子都好。” “可是........” 郭氏看着胡氏的眼睛,缓缓摇头道:“那永远都是我们的孩子,不是吗?” 说完没有再理会胡氏,深深看了眼官道尽头,亦然转身离去........... 遥遥望向长安,看着巍峨的城墙,以及远处的宫阙。 丙吉深吸一口气,一甩马鞭,大声道:“坐好了,咱们.......出发!” “丙叔!” “嗯?” “我们还会回来吗?” “会的,一定会回来的..........” ----------------- 马车晃晃悠悠,从长安出发,过灞桥、颍川郡、河内、河南、定陶国..... 一路走走停停,为照顾他,每日行驶不到三十里就要停下休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在野外露宿。 就这,病已又在路上生了几次病,好在并不严重,休息几日就好了起来。 不过让丙吉疑惑的是,每次要寻找大夫的时候,都能及时找到,最后只能归结于病已这孩子吉人天相。 这一走就是三月,从春走到了夏........ 终于,这日来到了鲁国治所鲁县,当站到一座府邸前时,病已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叫门!”丙吉将病已交给周鄂,深吸一口气道。 看着高大的门楣和宅邸丙吉心中却产生了迟疑,世家豪门里的那些事作为专职律令的他岂能不知道? 虽说来时打听了些消息,但对方到底愿不愿接受这孩子还是未知数。 毕竟隔了两代人,究竟还剩下多少亲情,谁也不知道。 但........ 回头看了眼在周鄂怀中的病已,他心立即就安定下来,只能希望自己的选择没错吧! 咚咚咚~ 握住门环,就好像使出全身力气一般,但落下时却轻缓的很...... 吱呀~ 大门缓缓打开,只见一位老仆模样的老者微微颤颤地打开大门,眯着眼睛看向来人。 “尔等何人?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们?”老仆疑惑道。 “老人家,我们此次前来乃是有要事求见府上老夫人!” 丙吉躬身一礼,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老仆道:“烦请老人家将这封信交给府上老夫人,老夫人一看便知!” 他知道要是贸然说来认亲,怕是能被当成骗子赶出去不可,先将事情原委谁说清楚,至于对方信不信.......... “客人稍待,这就给老夫人送去!” 老仆一愣,想要拒绝,但看到对方有礼有节不像是找麻烦的,于是鬼使神差的接过书信。 “劳烦老人家了,我们就在门外等着,还请老人家速去速回。”丙吉说完又是一礼,态度极为诚恳。 大门重新关上,丙吉看了眼匾额上的‘史宅’二字,就耐心等待了起来。 而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就在丙吉绝望之际,只听里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曾孙,我的曾孙在哪?我的曾孙在哪?” 大门打开,一位神情激动的老妇人微微颤颤地朝他们而来。 “在下廷尉监丙吉,拜见老夫人!”丙吉连忙行礼道。 但老妇人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她眼睛来回巡视,当看到周鄂怀中的孺子时,顿时一愣。 她顾不得其他,连忙下得台阶,走到马车跟前。 “像,真的太像了,这就是我儿的孙子?” 老妇人仔细端详后,就像看到了当年出嫁皇家的女儿,只是...... 一场天大的祸事,不但断送了女儿的性命,更是连她那未见面的外孙都一起走了。 本以为女儿没了后人,但今日突如其来的一封信却告诉她女儿还有一个嫡亲血脉在世,这如何不让她欣喜。 至于是否有人行骗? 哼,她史家虽然不是什么大世家,但他儿子也是做过一任刺史的朝廷重臣。 只要稍微打听下就知真假,她不信有人敢这么大胆子行骗。 当看到这孩子第一眼她就确信,这确实是她那苦命女儿的孙儿,她的曾外孙,那眉间的朱砂痣和女儿的一模一样。 “孩子.......我苦命的孩子,我是你的曾祖母啊!” 她一把将病已抱紧在怀,那真情流露下,做不得任何虚假。 病已心中微暖,用小手抱住老妇人,脆声道:“曾祖母安好?” “好好好,曾祖母什么都好!” 老夫人看着小小人儿,那眼中的怜惜怎么都掩藏不住,摸着他的脸颊,看着他那瘦弱的身体,顿时泪如雨下。 “奶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进去说吧!”老夫人身旁二十五六岁的男子搀扶着老夫人轻声道。 老妇人闻言一愣,看着还站在门口的丙吉,以及满脸疲惫的曾孙,顿时道:“快,快请大家进去!” 说完亲手拉着病已的小手喜笑颜开道:“孩子,走,跟曾祖母回家!” 回家? 病已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从来到这个世上,监牢就是他的家,但现在他终于要有真正的家了吗?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于是小脑袋微微点头,仰头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好的,曾祖母!” -----------------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先帝驾崩前曾大赦天下,所以,这孩子已经不是罪人了,之前那件事情也算是彻底尘埃落定,老夫人但请放心!” 二个时辰后,丙吉将病已从出生到现在的经过全部讲出。 除了先帝曾经亲自看过这孩子的事情,其他都全都说了。 在他想来,既然先帝不曾对此事做出任何回应,那必然有他的道理。 自己贸然说出要是被有心人知道,难保不会出现什么波折,还是不说的好。 听完丙吉的讲述,众人都是泪流满面,老夫人紧紧地将病已抱在怀里,嘴里不停地喃喃道:“我苦命的孩子,从出生就没个安稳,要不是有你丙叔照看,你怕是......” 病已挣脱曾祖母的怀抱,用小手擦拭她的泪水,道:“曾祖母,病已不苦的,有疼爱孙儿的丙叔,还有大娘,二娘她们,有她们在,病已不苦。” “现在又有了曾祖母,孙儿知足了!” 但病已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老夫人更是愧疚,都怪她当年没有打听清楚,谁能想到女儿还有这么一个孙儿在世。 “老夫人言重了,这孩子和晚辈也是投缘,从小就懂事听话,在郡邸狱中,那些狱卒们可都喜欢的不得了。” 说道这里,他有些迟疑道:“只是这孩子或许在牢狱中烙下病根,从小体弱多病,好几次都差点没命,今后还请老夫人多加照看......” “你且放心,连你们这些陌生人都能做到如此地步,老妇还是他的亲人,要是不好好照顾他,那还是人吗?对得起我那苦命的女儿吗?“ 说完对着堂下几人道:“这孩子是你们姑姑的孙儿,你们都是这孩子的长辈,今后这孩子就由老身亲自抚养,要是让老身知道你们谁敢亏待这孩子,老身定不轻饶!” 顿了顿拐杖,地面哐哐做响,道:“可都记住了?” 堂下年长一些的是老妇人的嫡长孙,名叫史高,乃是老夫人长子史恭的大儿,今年三十有六,儿子都成年了。 其余有二子史曾,三子史玄。 儿子走的早,这些年都是她拉扯几个孩子长大,加上女儿的事情牵连,这几年过的可想而知。 “奶奶放心,既然是姑姑的孩子,现在姑姑和姑丈不在了,那他就是我们的孩子,今后必当视如己出,岂能亏待于他?” “对对对,祖母说的这是什么话?姑姑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就经历如此大难,还差点......呸,要是再不对他好,我们还是人吗?” 三个孙子都是老妇人一手带大的,什么性情她还能不知道? 虽说都不是什么大才,但做人方面还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 “来,孩子!” 她松开病已,指着大孙儿史高道:“这是你大叔父!” 随后又指着二孙儿史曾,三孙儿史玄道:“这是你二叔,三叔!” 病已闻言学着大人的样子,恭敬行礼道:“病已见过大叔父,二叔父,三叔父!” “好好好,好孩子,今后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真正的家,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们,我们帮你出气!” 三人看着乖巧的病已,顿时打心眼喜欢,毕竟谁不喜欢这样的孩子? 想到他们那几个整日不让安生的臭小子,顿时有种人比人气死人的感觉。 他们三人父亲史恭早逝,母亲不久也抑郁成疾撒手人寰,是祖母含辛茹苦将他们养大成人。 丙吉一直观察着史家人的言语和神态,确定并非所托非人后,心中终于放下了。 起身道:“老夫人,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晚辈也就该走了。” 老夫人一惊,连忙道:“这怎么能行?你是这我孙儿的救命恩人,说什么也得多待几日才行,这要是让人知道,还以为我史家......” “老夫人言重了!” 阻止了老夫人接下来的话,解释道:“晚辈此番回鲁国乃是朝廷调令,职责所在,这一路上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眼看约定的日期就要到了,要是逾期不至,可是要被朝廷问罪的。” “这.........” 听丙吉这么说,老夫人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挽留岂不是害了对方? “既然如此,老身也就不挽留了,但今日说什么都要吃顿饭再走,可否?” “是啊,丙兄乃是我家恩人,哪有恩人上门不吃顿饭就走的?这传出我史家岂不是要被人戳脊梁骨?” “.........” 这时,病已小步来到丙吉面前,拉着他的衣袖,央求道:“丙叔,吃顿饭再走吧?好吗?” 丙吉看着这孩子纯真的眼神,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好!”丙吉终于点头。 “太好了,快来人,吩咐下去,今日家里贵客临门,让所有人动起来,上最好的饭菜,最好的酒.........” ----------------- 这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病已拒绝老夫人待在她身边,而是迈着小腿坐在丙叔的身边。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欣慰不已,小小年纪就懂得感恩,多好的孩子啊! 丙吉此时也很是欣慰,不停地给病已夹菜,直到病已摸着小圆肚子苦着脸说吃不下的时候,众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史宅外,丙吉和周鄂已经准备妥当。 病已知道自己一生中对自己最重要的人要离开自己了,多年的依赖让他很是不舍。 不管是前世今生,他都不是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只能一直拽着丙叔的衣袖,以表达自己的不舍。 “孩子,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一定要好好听话,好好吃饭,知道吗?” 病已红着眼睛强忍着不掉下眼泪,点了点小脑袋,道:“知道了,丙叔,不走.......可以吗?” 丙吉一愣,看着这孩子不舍中带有希翼的目光,他心中也不好受。 蹲下身来,强笑道:“病已找到了自己亲人,丙叔也要去找自己的亲人了,你也不想丙叔和亲人相隔两地,不能相见吧?” 说完将病已推到老夫人怀中,拱手道:“诸位保重,丙吉去了!” 说完深深看了一眼一直当做自己孩子的病已,不在犹豫,驾着马车疾驰而去....... “丙叔.......” 病已上前小跑几步,但看着越来越远的马车,就算是有着成年人的灵魂,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老夫人蹲坐在病已身旁,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他。 第9章 五年~ 丙吉走了,那个从小保护自己的人走了。 病已心中,丙吉的出现代替了父亲的角色,而大娘,二娘则成为了他对母亲的寄托。 他有一个成年人的灵魂,那种无私的关爱和情感,他感受的出来。 他们用善良淳朴的心,温暖他那个久被封尘的冷漠之心。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这个世上是真的有不求回报的好人的。 他们或许不伟大,只是普普通通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但他们用他们的行为,让病已的心不再封闭。 丙吉,郭徵卿,胡组,周鄂...... 他们就像是小说中的侠客一般,默默地抚养一个毫无前途的孩子而不留下姓名。 功成之后,飘然而去。 他们不求通过这个孩子得到什么,只因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天真无邪、需要关爱的孩子。 多年的抚养中,这个孩子已经成为他们心中最温柔,最温暖的记忆........ ----------------- 记忆轻浅,却格外深长,只有在某个不经意的情境里,才会若有若无的想起。 当年流水,就那样一去不回头,带走的,还有一段最美的回忆。 五年间,转瞬即逝,当年的孺子已是翩翩少年郎,并且这五年间过的很是平静,平静的毫无波澜。 曾祖母是最好的曾祖母,关爱他,宠爱他,只要是他想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恐怕也会想着怎么摘下来送给自己的乖孙。 他不再是孤单的一人,有曾祖母,三个叔父、叔母,以及表哥表弟们。 从六岁开始便在先生的教导下认字读书,或许有着成年人的灵魂和认知,他的学习进度很快,快到先生都有点自闭,快到一同读书的表哥表弟们,看自己如同在看一只怪兽。 他没有要在自己人面前藏拙的意思,他知道自己的命运,一个好的名声,对将来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但同时也不敢太出格,只是展现出一个天才少年的一面,虽然让人惊讶,但也不会有太多的震撼。 前后甘罗十二岁拜相,后有许负握玉而生,这个世界从来不缺天才。 “病已,快走,隔壁李家老二那混蛋又要抢我们地盘了,要是去迟了,还以为我们怕他呢.........” 先生刚走,大叔父家的三子史丹就要拉着病已朝外跑去。 “好了,先别急,地方先让给他们就是,那地方已经被鲁县很多人知道了,就算李家老二不占去,其他人也会占去,人多了,我们还能有之前那么多收获吗?” 拉住着急火燎的表弟,病已无语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条河边的湾流而已,一次不经意间发现这里的鱼获多的吓人。 加上他对烤鱼有一番心得,再加上秘制的酱料,简直美味绝伦,于是就有了烤鱼换钱的想法。 刚开始大家都以为他在开玩笑,但当病已做出香喷喷的无刺烤鱼后,彻底征服了大家的......胃。 在大吃货的国度,只要是美食,就没有人能够拒绝,要是再加上价格便宜,那更是供不应求了。 一只烤鱼大约3-5斤换10-25文钱之间,要问为什么不是30文?呵呵,当然有优惠喽。 由于长时间无人捕捞,河里的鱼简直泛滥成灾。 一网下去,至少有十余条鱼的收获,一天大约能收获百条左右,因为大小不一,每日可换钱财约2000文五铢钱。 这个生意已经持续了三月时间,刨去人工成本和其他成本,这三月时间他们总共赚取了15万钱。 因为有时下雨不能出去,所以比预计上要少一些。 这件事根本就瞒不住其他人,特别是有人看着眼红想要插手的时候,才得知这是史家的孩子。 要是武帝那会儿太子刘据还在时候,就算是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打史家的主意。 但现在.....正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这不,隔壁李家就开始出手了,但毕竟都是大家族,并且在鲁县都生活了上百年,也不敢把事情做的太绝。 于是就派出自家二儿子出手,抢占那块湾流之地,希望逼迫史家让步。 事情到了这一步,估计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果然,就在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大叔父史高急匆匆走来,劈头盖脸就问道:“病已,你告诉叔父,这段时间风靡鲁县的烤鱼是不是你做的?还赚了十多万钱?” 病已笑而不语,但史丹却不是藏的主事的,只见他一脸震惊道:“爹,你怎么知道的?我们..........” 但说出口就脸色大变,急忙捂住嘴,看向表弟病已。 病已一脸无语,这就不打自招了? 知道瞒不了多久,也不答话,只是道:“叔父随我来!”说着就朝后院走去。 史高一脸疑惑,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没好气道:“随后找你算账。” 史丹垂头丧气低着头跟在后面,他知道,他们赚下的钱财估计要被没收了,这可是他们辛辛苦苦,起早贪黑攒下来的辛苦钱啊! 病已带着史高来到后院的一处角落,这里没有其他,只有几个很大的水瓮。 就在史高疑惑之际,病已上前掀开盖子。 当目光看向水瓮内部,就算是执掌史家多年的史高都有些愣神,黄灿灿的铜钱能闪瞎眼睛。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另外几个水瓮............ 看着几个装的满满当当的水瓮,史高再也忍不住道:“这些都是你们三个月赚的?” 病已笑着点点头,史丹更是骄傲道:“这烤鱼的法子是病已想的,但我和几个哥哥弟弟都没少出力,这里面可都有我们一份的。” 正是张扬的年纪,史丹能一直忍到现在已经出乎了病已的意料,现在的更像是炫耀和邀功。 “你们........你们.......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告诉我?”史高想要责怪,但总不能因为孩子们太能赚钱就骂吧?没这样的道理。 “你们呀,走吧,去见你们曾祖母去,看她怎么收拾你们。” 史高实在无奈,只能软绵绵地威胁道。 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丹儿或许会害怕,但病已嘛..... 那可是奶奶的心头肉,就算闯再大的祸,也没见奶奶真正责怪过。 一行人很快来到大堂,当老夫人得知此事,并亲眼看到几个大水瓮的钱财后,愣是半晌没说出话来.......... 第10章 不一样的老夫人 “这.......这些都是你们赚的?” 老夫人还是不敢相信,十五万钱啊,还是短短三月时间赚的,一群大半小子赚的...... “曾祖母,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是美食,大家都会被征服,鲁县虽然不大但也有十多万百姓,一天卖出百条并不算多.....”病已解释道。 “这还不算多?你可知道平常一家五口,一年所赚的钱财也不过5000文左右,你三月赚的都够他们生活多长时间了? 这还是因为在齐地,这里自古就是富庶之地,其他地方百姓更苦。” “三十年!” “整整三十年的收入啊!” 病已一愣,一家五口,一年才能赚五千文?这么少吗? 这几年他由于年纪幼小,就算是出去也都有大人跟着,虽然知道一些寻常百姓家的生活,但毕竟没有深入了解。 “刚才你叔父说隔壁李家盯上咱家烤鱼的生意了?” 老夫人平静下来后,拄着拐杖,眉头微微掀起。 “是的祖母,我们或许是最后才知道的。”说完又瞪了二人一眼。 “并且这事您的大孙术儿和三弟都有参与,就瞒着我们呢!” 说起这事他就生气,要是都是小辈的事,他还不至于生气,但三弟这家伙竟然也参与了,这让他很是不满。 “玄儿?”老夫人道。 “不是他还是谁?几个小的专门烤制,三弟则带人捕鱼宰杀,然后送到这几个小的手里.......” “胡闹!”老夫人顿时气的不轻,几个孩子胡闹也就罢了,史玄他一个长辈却也瞒着他们? “曾祖母,这事是孙儿不让告诉大家的。” 眼看火要烧到三叔身上,病已终于忍不住出声了,三叔对他不错,可不敢被老太太给揍了。 “刚开始我们也不清楚这事能不能成,想着做出成果来再告诉大家,但谁想赚的钱财越来越多,我们更不敢跟您说了........” 老夫人愣了下,突然叹道:“好了,曾祖母不罚他就是了。” 她突然有些明白这孩子为什么要赚钱了,从小生活在牢狱中,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要不是丙吉护着,怕是早就....... 相处五年她发现这孩子极度缺乏安全感,所以她想尽办法让自己更安全和有保障。 就好比经常吃不饱的人,在吃完后总会留下些食物,以备万一。 老妇人想了下,对病已道:“既然有人盯上了这生意,那么今后怕是不好做了。” 就在病已失望之际,老夫人却说道:“但我史家也不是好欺负的,高儿!” 史高一愣,连忙道:“孙儿在呢,祖母您有什么吩咐?” “你去拿着老身的帖子去趟鲁王府,找鲁王妃,就说我史家愿意将烤鱼的生意与王府共享,王府拿六成,我史家只拿四成。” “什么?这怎么能行?这么大的生意,要是我们史家来做,将来..........” 史高闻言顿时不满意了,但看到祖母那平静的眼神,顿时不说话了。 “愚蠢!” “既然知道这么大的生意,你还敢独吞?也不怕撑死?一个鲁县就有如此丰厚的收益,那要是开到长安,洛阳...... 那将是多么庞大的财富?这你也敢自己做?怕是到时候我史家就要跟着你一起陪葬了。” 史高愣住了,想到后果,他冷汗都出来了。 病已在一旁看着,他对曾祖母刮目相看,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还是老人家看的通透,这世上最忌吃独食,一旦被人群起攻之,那下场怕是....... “现任鲁王继任不久,并且是转封,并不富裕。 老身当年和鲁王妃的母亲有些交情,当年也见过鲁王妃几次,你去找她必然会同意。” “在鲁国,只要鲁王府参与了此事,其他人还敢动心思? 看似我们只有四成,但要是做大了,这四成怕是比现在都要高的多,并且我们只要鲁国的份子,至于其他地方,与我们无关。” 她看了病已一眼,道:“并且这四成我们史家只拿其中一半,剩下一半是病已的,这点你可同意?” 病已一愣,想要说话却被老夫人阻止。 “这是你应得的,这法子是你想的,也是你组织的,虽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但有些话还是早早说清楚的好,省的将来为此产生纠葛!” 说完就看向自己孙子,只见史高苦笑一声:“祖母把孩儿当成什么了?孩儿虽然无甚大才,但也也知道礼义廉耻。 这本来就是病已的,就算全给了他也没什么,我这个当叔的还能抢侄儿的东西不成?” “这点您放心,事就这么定了,要是二弟三弟有想法,看我不打断他们的腿!”史高狠声道。 正所谓长兄如父,史高在这个家,除了祖母,没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好好好,高儿大气,也明事理,有你在,我史家就没落不了。这下我就算是到了地下也能够给你爹有个交代了。” 老夫人闻言欣慰不已,人可以无才,但不能无德。 可以贫穷,但不能不懂礼义廉耻。一旦这些都丢了,那这个家也就长不了。 “曾祖母~”病已眼睛微红,轻声唤道。 他需要这些钱吗?当然需要,既然知道自己的命运,那就没有混吃等死,等到幸运降临之后再做打算。 他必须有自己班底,有自己依仗,不然自己还要做多年的傀儡不成?那还不得丢死个人! “好了,眼泪收回去,都是小男子汉了,并且比你三个叔父都强,都学会赚钱养家了。” 老夫人笑着说道:“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知道曾祖母为什么要拿那一半的收益了吧?并且这件事今后和你再也没有关系。” 病已点点头,他当然清楚,曾祖母心思通透,岂能不明白其中的凶险? 自己看似安全,并且在他先帝在世时大赦天下成了自由人,但自己只要是孝武皇帝的曾孙,戾太子刘据的孙儿。 那么一旦出现在某些人视线里,那必然会发生不可预料的危险。 因此,虽然这些年他聪慧的令人惊叹,但外人却少有人知道,这都是老夫人私下里做了一些安排,让知情人闭口而已。 要是被人知道自己还能赚取大量的钱财,怕是到时候藏都藏不住。 老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这孩子比自己预想中的更加聪慧,只是可惜............. 想到这里,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倒是自己痴心妄想了,只要这孩子一生能平平安安的过完,那就是最大的福气。 第11章 朝堂风波 一直以来病已都认为曾祖母是和蔼可亲的,是天底下最好的曾祖母。 但今日,他又觉得有些低估曾祖母了。 缜密的心思,周全的考虑,以及不为人知过往....... 五年时间,朝夕相处之下足以看清一个人。 他是幸运的,或许从出生开始幸运都在以另一种不为人知的方式眷顾着他。 这五年,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最为放松,最开心的五年。 不必担心某日被人暗害,也不担心一场病就要了自己的命,一切都是那么的......放松! 时间慢慢流逝,丙叔、大娘,二娘,三人的印象在他的脑海中逐渐变淡....... 或许,这也是丙叔想要的结果吧? 若是自己只是一个幼童,或许现在都忘记他们了吧? 稚嫩的脸庞闪过一丝苦笑,他们三人就像是自己人生中闪过的一道光,一道照亮自己一生的光。 当自己走上正轨,他们微笑离开,不留下丝毫的痕迹。 病已知道,自己必须暂时忘记他们,当初自己才五岁,实际周岁才四岁而已,一个正常的孩童在这个年纪是不会有太多记忆的。 再次相见,只怕是‘相见不相识’吧? 刘弗陵登基五年多了,当初的‘四大顾命’金日磾在始元二年去世,只剩下了霍光、桑弘羊以及上官桀三人。 始元元年,为稳固地位和权势,霍光、上官桀提出受先帝‘遗诏’,莽通谋反一案中平定有功,理应封侯。 于是,霍光受封博陆侯,上官桀因靠着盖主-鄂邑公主,将仅有五岁的孙女嫁给了仅有九岁的刘弗陵,因此其子上官安为国丈,受封桑乐侯,上官桀为皇后之祖为安阳侯。 金日磾却坚辞不受,后来金日磾病情严重,大将军霍光为表其功奏明刘弗陵封其秺侯,金日磾在病床边接受了侯爵封号及印绶。 三人封侯是有出处的,武帝晚年莽通谋反,而其中最大的功臣就是三人,不过却是有些牵强。 有侍中王忽站出来说他一直侍奉先帝,先帝并无对三人封侯之意。这就有些头铁了,于是不久后他死了.......... 不过你封侯就封侯吧,你们都封侯了,当初‘四大顾命’你们三都封侯了,我桑弘羊怎么就不能封侯? 倒不是不想封,毕竟不患寡而患不均嘛。但大汉是军功封侯,看看当年飞将军李广就知道封侯有多么困难了。 但桑弘羊不服,先帝时期自己的官职可都在霍光等人之上的,加上霍光权势滔天,自己这个先帝‘红人’都快要被这个晚辈给超过了,这怎么能行? 上官父子一个是皇后的父亲,一个皇后的祖父,自己吃饱了撑的找他们麻烦,但自己又势单力薄,于是就与同样不服霍光的上官桀父子、鄂邑公主四人结为同盟,共抗霍光。 ----------------- 病已回想着几年来发生的事情,上世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只能从各种渠道收集一些信息。 当得知上官桀为了成为外戚,竟然丝毫不顾及脸面,将五岁的孙女嫁给皇帝,他都觉得荒唐和可笑,但更让他震惊的是,在各方妥协中竟然通过了。 一个九岁的孩子和一个五岁的妻子,这.....想想都觉得恐怖! 或许,在这些政治生物眼中,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利益得到了保证。 因为上官皇后不单是上官家的人,她更是霍光这个权臣的外孙女,没错,上官安的妻子就是霍光的女儿。 摇了摇头,将这些可笑又可悲的事情甩出脑子,现在自己不过是个平民罢了,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数日后,史高兴冲冲地回来,病已就知道事情成了。 果然,史高回来就对曾祖母说道:“祖母,你果然猜的没错,当儿说出原由,鲁王妃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病已闻言松了口气,这是他对这个世界第一次试探,失败了虽然无伤大雅,但却会阻碍他接下来的计划。索性是成功了,那么接下来有些事情就可以办了。 “既然说定了,那就要谨守本分,每年的收益定要按时交给王妃。另外,你作为我史家门面确实不适合参合此事,交给玄儿吧,他从小就精于算术,为人又灵活,交给他我们也放心,你在后面把关即可,不必抛头露面。”老夫人说道。 “孙儿明白,这就去找三弟商量此事!” 史高想了下就点头答应下来,毕竟商贾之事上不得台面,自己是史家掌家人,要是参合进去,今后必然会被人看低。 三弟史玄九不同了,他身为三子,做这些事情大家也都理解,毕竟就算是世家大族,也需要有人张罗生意不是? 待史高离去,老夫人看向一直不语的孙儿,道:“病已!” 病已一愣,连忙道:“孙儿在呢!” 老夫人就这么看着病已,就在他被看的不舒服时,只听老夫人道:“你的钱财曾祖母都交给你支配,曾祖母不会管的。” “曾祖母......” 病已一下子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曾祖母,他实在不敢相信她竟然将这么一大笔钱全权交给自己? “你已经十一岁了,这些年老身都看在眼里,这次事情就算了,要是下次再敢擅自做主,看我不打烂你的屁股。” 老夫人翻个白眼,没好气道:“老身虽然不知道你需要这笔钱做什么,但你记住,你还小,有些事情不该你这个年纪去做,这点你可明白?” 病已沉默片刻,点头道:“多谢曾祖母宽恕,孙儿明白了!” “嗯,希望你是真正的明白了,好了,老身老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去吧!”说完就朝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病已不知道怎么走出房间的,直到回过神来,他苦笑道:“曾祖母啊,孙儿必须未雨绸缪啊......” 他现在看似安全,但一旦被人盯上,自己将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一来自己年纪还小,不怎么引起他人注意,一旦将来到了长安,必然会被很多人注意到,到了那时,再想做什么就太难了。 二来,现在自己身处漩涡之外,又远离长安,正是做些准备而不会引起他们注意的时候,要是错过了这段时间,自己只能走上‘老路’。 他发过誓,此生必定要掌握自己的命运,那种朝不保夕,生命被他人支配的日子他一天也不想过。 所以,他必须有所依仗,才能在将来的漩涡中游刃有余,而不是随波逐流。 想到这里,他大步走向自己的房间,接下来他却是有的忙了........... 第12章 意外的奇遇 夜晚,当夜幕笼罩天地,众人安睡之时,本已睡下的病已却悄悄起身。 黑暗中,他从床下摸索到一个包裹,鬼鬼祟祟地从窗户出了房间。 来到前院,因史家并无多少奴婢下人,一路上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 一处围墙边,病已先将包裹扔出墙外,而他则后退几步,随后猛地助跑发力,一个起跳就上了院墙。 身手之敏捷,动作之行云流水,一看就是老手,谁能想到这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蹲在墙垣上静听无人后,他跳下墙垣,只发出了一声闷响,连看家护院的家犬都翻个身继续睡觉,更是无人察觉。 病已得意一笑,这几年他可不是白过的,在养好身体后就开始加强锻炼,上辈子学过一段时间马步桩以及些许刀法。 那可不是大街上卖艺的武术,而是家里二叔在部队上学的。 当初在大城市混不下去就回了家乡,一段时间里又没找到工作,无意间看到二叔练武,看着不但赏心悦目,还颇具威力,就缠着二叔学了一段时间。 但后来忙于生计,练武也就耽搁下来。没想到,却成为了自己救命的唯一方法。 马步桩本身就有强身健体的效果,之前在牢狱中营养跟不上,加上年纪小就没敢学。 现在,他不说锦衣玉食,但至少衣食无忧,曾祖母又心疼自己,隔三差五地吃肉,这身体很快就强壮起来。 这一练就是四年,现在的他,虽说才十一岁,但身高已经和十五六岁的孩子差不多高,更是有着一把子不输于成年人的力气。 闲话不多说,收拢思绪就找准方向朝着鲁县城南走去,要是不出意外,自己很快就会被接到长安去,由于年代久远,史书上也一笔带过。 他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时间上绝不会太晚,不然也不会将他接到掖庭那种地方生活。 虽然不清楚自己一介遗孤何意让那些大人物为之动心思,但这里面绝对有上层的妥协,具体如何,却是不得而知了。 掖庭,那可是属于宫廷的一部分,年纪稍大的都不可能进去,唯一不做限制的就只有宦官了........ 夜色中静谧非常,鲁县虽然是鲁王封地,更是先秦时期鲁国的封国国都所在,但现在人口并不多,城中守卫也都散漫的很。 于是,当他来到目的地,除了几个醉汉露宿街头外,没有碰上一人。 这是一处房屋破旧的区域,也是鲁县贫苦百姓生活的地方,生活在这里的不是最底层的百姓,就是无地盲流,靠着给富贵人家做工才能得到一点微薄的收入。 很快,绕过杂乱的居住区,他来到一处破败的神庙中。 从规模上看,这里当初应该香火鼎盛,但现在却早已看不清侍奉的是哪位仙神。 “少主,您来了!” 就在这时,从旁边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病已闻言神色淡定,随即看向来人。 这是一位年纪在十五六岁的少年,虽然衣着褴褛,但其强壮的身体却说明这是一个不好惹的人。 “槐,警惕性不错,看来这几年你们并没有虚度!” 少年闻言顿时有些羞赧,摸了摸后脑勺道:“少主就不要夸我了,当年要不是您,我和弟弟妹妹们早就饿死了,后来又教导我们读书识字,还教我们武艺。” 说到这里,槐双膝跪地,哽咽道:“谢少主!” “好了,都说过多少次,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今后万不可如此了!” 病已闻言一笑,还好,自己当初一步闲棋,没想到却有意外收获,这也是他冒险出来的原因。 “少主,请跟我来!” 槐擦掉眼泪,少主对他们有再造之恩,就算将来为少主去死,他们也心甘情愿。 想到少主之前说的话,知道此番前来是有重要的事交给他们去办,于是在前引路,来到一处地下暗室中。 这是他们无意间发现的,估摸着大约有些年头,应该是先秦时期一些人躲避战乱弄的暗室。 一灯如豆,昏暗的暗室中病已适应了环境,就开始看向周围。 槐的声音响起:“少主跟我来!” 槐端起油灯,来到一处墙壁处,在墙上摸索片刻,只听‘咔’一声,一座一人高的书架移开。 “少主小心!”槐提醒道。 病已点了点头,跟着槐进入了暗道中。 暗道不长,约十余步就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约一丈见方的暗室,在跳跃的油灯下,摆放着十多个木质的箱子。 箱子上布满灰尘和蛛网,可见年代久远。 槐将油灯固定好,上前打开其中一个箱子,当里面的事物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惊眼的光芒时,就算是从后世来的他都觉得心跳加速。 槐的眼中闪过一丝迷离,但很快收敛心思。 这确实是一笔惊人的财富,但在底层摸爬滚打多年的他知道,这不是自己能守住的财富,一旦起了贪念,将万劫不复! 咔咔咔~ 随着一个个箱子打开,病已的心情终于慢慢平复。 十三个箱子,其中只有三箱是各种金银器和珠宝玉石,三箱竹简书籍,剩下的几个箱子内全是兵器铠甲,俩人统计后有三十六副铠甲,和上百件兵器。 不过大多是青铜器。 看样式应该是战国时期的东西,上面刻有‘墨’的字样。 “竟然是墨家的东西,原来如此.......” 他就说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惊讶,神奇的机关术,和精湛的锻造工艺,这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或许只有和儒家同显于世的墨家才有这样的能力,只是不知为何这里再也没有开启,直到槐在无意中发现此地......... 走出暗室,俩人来到一处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到此时病已都有些不可思议,自己竟然有如此奇遇。 这些财宝少说也有千万钱的价值,兵器铠甲就不说了,现在都不过时。 看向一直静静待在自己身边的槐,病已认真道:“槐,这是你发现的,也应该为你所有,为什么要告诉我?” 噗通! 槐跪下抬头直视他心中的光,到:“少主,没有您就没有今日的槐,我虽卑微,但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槐当誓死效忠少主,至死不渝,如违背誓言,当万箭穿心而死!”槐发誓道。 病已暗叹一声,看着认真的槐,心中对自己鄙视不已,前世薄凉的世态,已经习惯了怀疑一些。 但这里是先秦百家争鸣才百年多的大汉啊,豪侠之气充斥着大汉,这是一个有恩必报的时代,也是君子之仇,九世尤可报矣的时代。 “起来吧,我信你!”病已扶起槐,笑道。 槐闻言也开始傻笑起来,能得到少主的认可,并且能帮到少主,这让他的很高兴,自己不再是一个无用之人。 第13章 安排 赐姓 “这里有多少孩子?” 来到神庙内,看着已经熟睡的孩子们,病已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谁能想到,当初的无意之举,却养活了这么多的孩子。 三年前他被几个表哥带出来玩,槐带着弟弟妹妹们在路边乞讨,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不知为何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同样的无助,同样的绝望。 不同的是,自己有着大娘,二娘,以及丙叔的照顾,而他们,却只能在底层挣扎求生。 于是,动了恻隐之心的他将自己身上带的吃的,以及所有零花钱都给了他们。 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但谁能想到,槐却是个知恩图报的。 从那日起,这家伙没事就跑到史家门前,一等就是十多日,要不是管家发现不对询问,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当病已得知此事也是有些意外,再次看到槐时,这家伙直接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几个头,还发誓今后一定会报答他的恩情。 从那之后,病已外出的时候总会遇到对方,多次接触下来,他也越来越喜欢这个憨厚的家伙,因此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看他们。 为了他们能在这世上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就教会了他们制作烤鱼,练武。 当初那个湾流就是他们发现的,之后售卖烤鱼也是靠着他们。 “这里有十三个,大的十五岁,小的才八岁。另外还有三十多个在城外山里,靠着少主支援,他们已经在山里开辟了上百亩山田,并且建立了一个小山村,现在的日子越来越好,大家伙都感激少主呢。” 病已一愣,没想到他们发展的如此迅速? “没想到你们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只要给一个机会,必定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一群半大的孩子竟然在深山老林中安身立命,这可不是后世,现在深山老林和禁地没什么区别,各种猛兽足以让大多数人望而却步。 “这还不是少主您?这几年他们拼命的练武,白天不够,晚上就自己加练。我们清楚,这是我们这群人唯一的机会,要是再抓不住,死了也是活该!”槐沉声道。 病已沉默不语,心道:这是在面对命运不公时的无声抵抗吗? “你们.........做的很好,没有让我失望!” “有些事情我不方便出面!” 随后病已拿出包裹中木牌,递给槐,道:“这是我托人给你和你弟弟妹妹们办理的户籍和传,从现在开始,你们将是大汉的百姓,今后不管是从军还是做官,身份上再也不会成为你们的枷锁。” “拿着吧!” 槐不可思议地看着木传和户籍,这是他们的?作为一群盲流,无地,无产,无身份,就像是一群游荡在天地间的幽魂的人,现在......他们要有合法身份了? “少主......”槐哽咽不能自语,他明白这份户籍和传对他们意味着什么,但就是因为明白,这才更加知道这是多么的不易。 拍了拍槐的肩膀,病已笑道:“至于其他人的户籍我想你应该有办法弄到吧?” “那当然。” 槐兴奋道:“我现在有了户籍,而山里的同伴们则可以说自己是先帝时期躲进山的人,只要找到官府说明来由,县令是不会拒绝自己治下人口增长的。” 他太知道现在朝廷对于人口增长到了什么丧心病狂的地步,先帝晚年,数十年的征战,虽然将匈奴人打垮了,但代价却是天下户口减半。 当年逃进山里和依附世家豪强的人数不胜数,这几年随着天下太平,不断有人重新出山,对于这些人朝廷早有明令,只要不是作奸犯科之人,县里必须好生安置。 并且人口增长也会使得治下税收增长,这可是白送的政绩,没人会傻到拒绝。 “好,既然你已经有了打算,那就好好建设山里的村子,不久的将来,我或许需要你们的帮助。” “槐万死不辞,只要少主一声令下,就算是去死,我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槐沉声道。 “没那么严重!”病已摆了摆手,问道:“身份的问题解决了,今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槐一愣,有些疑惑道:“少主的意思是?” 啪~ 病已没好气拍了他一下,恨铁不成钢道:“难道你想一辈子在山里待着不成?” “还请少主明示!”槐有些不好意思。 看着槐,病已心中一叹,道:“我有两个想法,你要是不愿就当我没说,记住,这不是强迫!” “第一,去从军,你一身的力气,又习得武艺,大汉最重军功,到战场上以你本事不难出头。” “第二........” “我去从军!”不等病已说完,槐就抢道。 “我还没说完呢......”病已有些无语地看着槐。 “不用了,从军的想法槐早已有之,只是不知如何与少主说,既然少主也认可此路,槐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槐毫不犹豫道。 “但从军是要死人的....”病已提醒道。 “呵,不去就不死人了吗?少主,您放心,我定然要在军中混出个名堂来,不然绝不回头!” “不但是我,还有其他习武的伙伴大多都有从军的心思,因为大家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病已大吃一惊,不可思议道:“他们都不怕死吗?” 槐沉默片刻,道:“怕,但怕有什么用?托少主的福,我们习得一身本事,难道就如此在这乡里终老一生不成?” “我们不甘心呐!” 病已愕然,不甘心?随即默然,是啊,谁又甘心呢? “好!” 病已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道:“既然你们有了选择,我也就不多说了,不过你要答应我,再等两年,两年后十八岁以上的人才可去参军,这几年都给我好好操练起来。” “想要在战场上活命,那就下功夫往死里练,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等你们办好户籍后,我会去山里好好操练你们,另外会教你们一些知识和基础兵法,最后你们能走到什么地步,就要看你们自己了。” “少主........” 槐愣住了,兵法?那只有世家大族才有的兵法?他们能学? “你这什么表情?”病已一脸嫌弃道:“兵法可以教给你们,但你们也要争气,要是将来一事无成,别说认识我,丢不起那人!” “打开看看吧!”说完指着户籍道。 槐一脸疑惑,但还是打开了户籍,当看到上面的名字后,不可思议地看向少主。 “刘......槐?” “这是我的名字?” 病已微笑道:“不错,既然成了有户籍的百姓,岂可没有姓?从今往后你和你弟弟妹妹就以刘为姓,至于其他人.........就姓郭、胡、丙吧!” 郭、胡、丙? 看着有些缅怀和意味深长的少主,槐....不,现在应该称之为刘槐没有问为什么,自己跟随少主的姓已经是万幸,其他的他不敢奢求........ “多谢少主赐姓!”刘槐单膝跪地道。 第14章 乳虎啸谷 最后看了眼熟睡的孩子们,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你这边一切准备就绪传信给我。” “是,少主!” ----------------- 病已一路顺利返回,待回到房间,确定没有被发现后也松了气。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曾祖母他们知道的好,他有他的打算,不准备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随后数日,随着鲁王府介入生意,之前凡是盯着史家的人全都没了踪影,在大汉,没有点实力和地位,就算你有再多的钱也守不住........ 接下来病已又回到了那个平凡而又温馨的日子,每日读书练武,就像寻常家的孩子一样,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就连他聪慧的名声也在史家刻意淡化下,也渐渐消失在大家记忆里。 鲁县城外深山中,这里远离县城,就算是距离山脚下都有不少的路程,山中豺狼虎豹足以让大多数人避而远之。 但就在距离县城三十里外的无名山中,一处山坳中,原本渺无人际的山里,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田地。小的只有一亩大小,大的最多也就十亩左右。但加起来却足有数百亩地。 这就算是在山外也算是一个小豪强的规模,巧妙的是,山腰处有一汪山泉,水流不大但却连绵不绝。有人竟然用掏空的竹子将山泉水引到山坡上的田地里,解决了灌溉的问题。 此时正是一年四月天,绿油油的粟米苗已经挂着沉甸甸的穗,眼看着今年的收成就不会少了。 一群少年正在练武,他们刻苦而努力,就算满头大汗却没有一人喊累! “大哥,少主真的会来吗?” 山坳中,分散着一座座简陋的茅屋,生活着数十人,一个看起来半大的少年向魁梧的刘槐问道。 “我也不清楚!”刘槐也有些疑惑,他早按照之前的方式将消息传递出去了,按理来说应该就这几日,但半月过去了,少主一直没有来。 至于少主年纪小的问题早被他抛之脑后,对他来说,少主乃是天生的圣贤,生而知之,这点事情还难不倒他。 谁家小孩能在这个年纪一个打十个半大的小伙?他本就天生神力,但在少主面前三招都过不了,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大哥,大哥,少主来信了!”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两人吸引,当听到来人说的话,顿时对视一眼,立即向门外走去。 来人也是个少年,瘦小的身材,但眼睛却极为灵动,一看就是个心思活泛的。事实证明他对得起自己这双灵动的眼睛,作为留在县城的联络人,这几年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郭虔,你怎么来了?”刘槐一脸疑惑。 “是少主让我来的,给,这是少主给你的信,你看过就知道了。”郭虔没有多说,而是从怀中小心取出一张麻布递给他。 “原来如此,还是少主想的周到,都替我们想好了。” 看完书信,刘槐顿时恍然大悟。他之前就想着少主怎么和他们会合,没想到少主早就想好了。 信上说少主在山外买了一处小庄园,作为平日里静心读书所在。但这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真正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他们方便。 “走,收拾东西,叫上之前选好的几人,都跟我走!” 刘槐收起书信对身边的少年和郭虔道。 “诺!” 不多时,一行十余人的小队就朝着山外走去........... 鲁县城西官道不远处有一座小山丘,小山丘下有一座占地大约百亩的田地,一处有些破败的房屋中病已收起手中的竹简,看了下时辰,随后在书房中拿出一个包裹,对正在算账的大表哥史术道:“表哥,我出去下,大约傍晚回来。” 史丹揉了揉有些酸爽的胳膊,看着悠闲的小弟没好气道:“走走走,别来烦我,没看我忙着吗?” 病已摇了摇头,这表哥什么都好,就是一开始算账就没完没了,不算完连饭都不吃。 走出内院,外院就热闹了很多,这里人来人往,都有自己活要忙,反倒是自己成了闲人。 自从和鲁王府合作后,烤鱼的规模就扩大了许多,只能搬到城外。三叔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把叔父家的二表哥都给勾搭出来帮他,可把叔父史高气的不轻,没少在曾祖母面前抱怨。 出了庄子,不到一刻钟就来到一处树林中,这里处于庄子后面,加上周围都是荒地,很少有人来此。 “参见少主!” 刘槐看到少年顿时大喜,带着众人行礼道。 数了数,十八个人,还不错,都是习武有成的少年,稍加教导就是战场上的好汉。 “都不必多礼,来,随便坐!” 病已席地而坐,将包裹递给刘槐,道:“这是我抄录的竹简,一人一册,都分发下去!” “诺!” 竹简并无名字,上面的内容都是病已根据自己的想法凑出来的,基本上都是最基础的选兵,带兵方略,只要学有所成,在军中担任一带兵两千的校尉绰绰有余。 刘槐不可思议地看着少主,道:“这就是兵法?” “怎么?不像?”病已似笑非笑道。 “不敢!”刘槐顿时单膝跪地道。 “行了,起来吧,这册兵书乃是集先秦时期兵法之大成,乃是朝廷秘传,我也是无意之间得到。别看只有区区千余字,但却胜却万言,你们学得一二就足以在战场立足!” “兵书你们回去自己看,随后我会不定时为你们解答疑惑,平日里若有心得可记下来,等到下次来的时候大家一起讨论!” “今日就给大家讲讲什么是战争..........” 病已十分庆幸当初教他们识字,不然别说学习兵法,就算今日他讲的再明白,大家估计也听不懂多少。至于兵法出处........只能撒了一个小小的谎言......... 有了基础,接下来就好做的多了。 他以先秦时期的战争作为例子,逐一为他剖析,从最基础的兵员配置,军令传递,战阵,兵器,国家实力等等方面,阐述战争发生的由来,以及提升取胜概率的方式和方法........ 病已凑出来的‘兵法’浓缩成一个字,那就是稳,不管人千变万化,我自巍然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静悄悄的林子中除了病已略显稚嫩的声音和时而提问的声音,就只剩下林中的鸟鸣,好似在好奇这群奇怪的人在做些什么......... 一个讲的出彩,一方听的入神,很快天渐渐暗了下来............ “好了,今日就讲到这里,明日你们再来!”看着一个个稚嫩的面孔,病已十分庆幸他的运气。 这十八人天资不一,但都各有各的特点,只要稍加培养,将来不难成为人才。 “你们只有三月时间,从明日开始,我会对你们进行惨无人道的训练,要是支撑不住就说,一旦决定留下来,你们就只有一条路!” 环视一圈,没有人退出,病已暗自点头,道:“那就是一条道走到黑,没有退路可言!” “都听到没有?”病已大喝道。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大声道:“我等誓死不退!” “............................................” 第15章 死伤惨重 荏苒时光,不会为任何人停留脚步,转眼半年时光转瞬而逝,病已也过了十二岁生日,加上他那远超寻常少年的身高,说他十五六岁都有人信。 山中的少年每日不是被训练就是在山里到处围猎,没错,当三月惨无人道的训练后,病已就将他们赶入深山,三人一组,只携带三日口粮,要求他们必须在山中呆足三月,不然只能被淘汰。 想起这三月的训练,病已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也很意外,这些少年的潜力惊人的强大,求生欲望更是让他都吃惊不已。 他的训练可不是现在大汉军队中的训练,而是将后世特种部队中的各种训练掺杂其中,又加上明朝戚家军的冷兵器训练方式,其中艰难之处就算是他也觉得他们至少有一半人会淘汰掉。 但现实结果却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不但所有人都通过,并且比自己期待还要优秀。这记耳光他挨的心甘情愿,挨的心满意足! 但训练的再好那也不是一个好的战士,于是,残酷而更加艰苦的围猎开始了。 现在的大汉说是地广人稀也不为过,数十年的战争,天下男丁损失惨重,山中更是野兽横行。 围猎不但能让他们见见血,更重要的是能解决肉食问题,只是光训练可不成,高强度的训练下要是营养跟不上,这群人迟早都得练废了。 三月下来,他攒下的钱财全都投入进去,也就堪堪够用。 而今日,是少年们回来的日子,他早早在之前的树林中等候。 突然,周围不知为何变的静悄悄的,以往啼鸣的鸟儿都不见了踪影,就好像全部消失了一样。 “都出来吧!”病已微微一笑,看向不远处的一处草丛。 哗~ 只见草皮翻飞,一道人影跳了出来,随后从树上滑落的,从枯枝败叶里爬出来的,更有潜伏在小河草丛中的....... 一个,两个,三个.............. 病已心中一颤,强压住心中的不安看向和之前相比气质大变的刘槐,要说之前只是一个魁梧少年,那么现在就是一只冷静到极致的猎人。 “回来了......多少人?”病已的声音有些颤抖。 “回少主,应到十八人,实到........十二人!” “其他人.......牺牲了!” 啪嗒~ 手中的竹简滑落,病已神情有些呆愣,不可思议盯着刘槐道:“这怎么可能?到底怎么回事?” 他一把拽住刘槐的衣领,神情好似择人而噬一般狰狞道:“我不是告诉你要看好他们吗?你是怎么做的?十二人?其他六人呢?他们人呢?啊!” 噗通~ 刘槐和众少年匍匐在地,他们其中六人手中拿着一个包裹............ “回少主,槐无能,没有保住他们,其中俩人丧身猛兽之口,三人受伤不治而亡,一人生病来不及救治......走了!” 病已:“............” 深吸一口气,虽然心底有所准备,但当真的面对时他还是不能接受,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一次次欢声笑语,一声声求教声.......现在却成了一捧骨灰。 “你们先回去休整三日,三日后来此,另外,牺牲的人可有家人在世?” 刘槐神色更加难堪,但还是回道:“回少主,只有老十三有个妹妹,其他兄弟都是孤身一人!” 砰~ 病已一脚踹出,哪怕是人高马大的刘槐都倒飞出三步之远,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 “刘槐,你万死难辞其咎,我当初怎么说的?啊!生病了要及时送回,受伤的哪怕取消试炼要也将人及时送回,你呢?你他娘的是把人带回来了,但带回来的却是他们的骨灰。” “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啊!” 病已心中难受,又是一脚踹了出去,刘槐却不闪不躲,硬生生抗下了少主的含怒一击,但他也只是闷哼一声。只见他嘴角流下一丝血迹,可见他并不好受。 “少主,少主别打了,都是我的错,是我,是我提议老大深入山林的,要不是我他们也不会.........” “郭虔,你他娘的闭嘴!“ 刘槐一把拉住郭虔,怒道:“这都是我的决定,你别他娘的做好人....” “行了!” 病已看向俩人,脸上很不好看,同时心中了然。 原来如此,原来是他们自作主张深入山林啊,当初他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只能深入三十里,显然,他们并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刘槐!” “属下在!” 病已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他,说道:“刘槐你御下不严,自作主张,导致六名兄弟惨死,你罪不可恕!” “回去跪在他们坟墓面前,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哪了再来找我,要是一直没想到,那就一直跪死在他们面前!” “还有你,郭虔!” “属下该死!”郭虔也不解释,因为他知道少主的脾气,这个时候解释那就是找死! “在军中,像你这样的迟早都是死,不听号令,擅自做主,谁给你的胆子?” “回去由你亲自葬下六名弟兄,然后自领三十军棍。” 随后看向刘槐,道:“由你亲自执行,要是敢徇私,从此之后尔等和我刘病已再无瓜葛。” “是,属下遵令!” ----------------- 看着众人离去,病已站在树林中久久不语,看着熟悉的地方,就是在这里,他教导众人足足三月时间,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容,怎么转眼就没了? 回到庄子,就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他不知道这样做算不算错,就算自己什么都不做,将来只要不出意外那个位置就是自己的。 不就是当几年傀儡嘛,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何必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还送上弟兄们的性命,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啊! 不知做多久,他想到了很多,直到傍晚才走出书房,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眼底的坚定应该是做出什么重要的决定....... 三日后,还是那处树林,十二人全都来了,当病已到达,刘槐一挥手,只见满手血痂的郭虔趴在一块石头上。 手上的伤是他埋葬弟兄们留下的,他没有让任何人帮忙,只身一人将兄弟们亲手埋葬,那心中之痛,简直如万蚁噬心。 刘槐拿起一根棍棒,二话不说就是一棍下去。 哼~ ----------------- 第16章 离别 丙吉与霍光 刘槐拿起一根棍棒,二话不说就是一棍下去。 哼~ 郭虔一声闷哼,却没有叫出来,但额头的冷汗却一下子流出来了。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这一幕,直到二十棍后....... “少主,还请手下留情,郭虔虽然有错,但我们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当初也是我们同意的......请少主责罚!” 其余人包括正在执行的刘槐也跪地道:“请少主责罚!” “好好好,想挨揍是不是?好,我成全你们!” “少主!” 刘槐哀求地看着他,泪流满面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请少主责罚槐好了!” 说完就趴在郭虔身旁,对众人吼道:“打,打啊,谁他娘的敢留手就不是老子的兄弟!” “丙章,你来!” 刘槐指向其中一人,丙章是个沉默寡言的少年,这段时间只有在提问的时候才能听到他的声音,其他时间都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但大伙都是知根知底的,都知道他的性子,时间一长也都习惯了。 丙章犹豫了下,但还是在众人怒目而视中拿起棍子毫不留情地打了过去。 “哼,哈哈哈,好样的,丙章,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刘槐被打不但不怕,还哈哈大笑起来,这让一旁冷眼旁观的病已都有些佩服。 三十军棍执行完毕,刘槐和郭虔在众人搀扶下来到少主面前。 “执行完毕,请少主示下!” 病已看着十二人,对刘槐道:“你可知道错哪了?” “知道,属下错处有三,一,不听少主之命,擅自做主;二,御下不严,胆大妄为;三,毫无主见,轻易听信他言,最后导致六名兄弟惨死.......” 病已点点头,道:“还不错,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去改,要是有下次,你我之间就不必再见了!” 说完背过身去,道:“这段时间你们就留在山中继续操练,等候我的消息!” “记住,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问,不要去打探,更不要去找我,时机一到,我自会联系你们。” “刘槐,郭虔,丙章,胡安跟我来,其他人原地休息!” “诺!” ----------------- 病已在前,四人在后,众人来到一处小山岗上,这里视野开阔,周围藏不了任何东西,可以放心谈话。 “神庙中的钱财你们分批取出来放在山中,随后由郭虔拿出部分前去长安找一落脚之处,想办法给你们十二人落籍关中,不久后我会前去长安,至于是为什么,你们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记住,分批落籍,不要聚集在一块。” 郭虔听完犹豫道:“少主,钱财都交给我们?您不留些?” 病已微微一笑,道:“我留那干嘛?钱财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用处。” 众人面面相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说? 病已没有解释的意思,一切等他们到了长安就明白了,住在深宫大院,要钱财做什么?收买人心吗?自己只要敢那么做,那就真的离死期不远了。 “你们可都记住了?” 四人抱拳道:“少主放心,我等都记住了!” “还有一事!” 病已好似想到什么,问道:“死去的兄弟中是不是其中一人有个妹妹?多大了?你们怎么安置的?” 刘槐一愣,随即黯然道:“是有个妹妹,今年才八岁,知道哥哥死后就整日哭闹,我们实在是.............” “这倒是我考虑欠妥了,你们哪会照顾孩子啊!”病已拍了拍脑门,有些懊恼道。 “这样,你将他送来我这,我身边正好缺一个知根底的人,今后就跟着我吧。” 四人闻言大喜,他们正苦恼怎么办呢,要是能跟着少主可比跟着他们强多了........... “此次离别,不知何日相聚,多余的话就不说了,来日再见!”病已抱拳一礼,深深看了众人一眼,又看了眼远处的弟兄,他不知道再次相见还会剩下几人。 但他发誓,只要再次相见,那必然是他们飞黄腾达之际,也是他大展宏图,展翅高飞之时................ 安排好这些事情他又重新回到了平静的日子,读书,练武,射箭........要么就在曾祖母跟前尽孝,他很满意现在的日子,平常却又充满温馨,要是能一直如此,那该多好啊! 他本就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但事与愿违,自己从出生开始就已经卷入了那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只能进,不能退,退则死矣! ----------------- 长安,博陆侯大将军大司马霍府。 此时,大将军大司马府中,已经年近五十的霍光看着手中文书,上书的人是个简单的人,但文书上的内容却让他眉头一皱.......竟然是那个孩子。 想到年初的那场闹剧,让他心中颇为烦闷,没想到那位死了这么久了,朝堂和百姓们居然还记着他。 想到这里,他看了眼上书的人,心想这不是正好有了借口吗? “来人!” “传大将军府长史丙吉!” “诺!” 很快,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恭敬来到霍光面前,行礼道:“拜见大将军大司马,不知大将军大司马寻属下有何吩咐?” 要是病已在此,一眼就能认出这个中年男子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之一。 霍光看向恭敬的丙吉,这是个能任事的能吏,在大汉律令方面更是无出其右。 为人也是刚正不阿,是自己亲自挑选的大将军府长史,这几年来做事认真,负责,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怎么会突然上这么一道文书? 到现在霍光都不知道这文书上的孩子就是他眼前这个人救下的,更不知道就是这个人将一个婴儿抚养至五岁。 他不知道的是刘彻到死都在保护这个孩子,并且已经将相关人等处理掉了。 就连当年的狱卒都被丙吉悄无声息地送往大汉各处,现在或许除了丙吉、周鄂、史家、胡组以及郭徵卿外,没人知道那段过往了吧。 至于当初执行的郭穰.........早已没了任何消息! “这道文书是你上的?”霍光拿着文书直视道。 丙吉面无表情,沉声道:“不错,是属下所写!” 砰! 霍光将文书重重地摔在案几上,喝问道:“为什么?” 丙吉丝毫不慌,从袖口中拿出一张帛书,道:“这是当年先帝亲手所写,上面的内容就是希望朝廷能在合适的时候将那孩子收归皇室宗谱,并给予奉养。” 看着手中帛书,丙吉唏嘘不已,六年了,自己终于可以拿出来了。想到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他不由得嘴角上翘,下面传来消息,说这孩子在史家过的不错。 也不知道这孩子还记不记得自己?毕竟当初才五岁而已。 第17章 掖庭令张贺 “陛下的手书?” 霍光怔了下,根本没注意到丙吉上翘的嘴角。 连忙起身接过帛书,当看到上面熟悉的字体,就知道这绝对是先帝亲手所书,这字迹他太熟悉了。 当初为了讨好先帝,他时常模仿先帝字迹。要说谁对先帝的字迹最熟悉,除了他还有谁? “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还有,先帝为什么会写这样的旨意,并且为什么不一开始拿出来?”霍光一连串的追问道。 “回大将军大司马,您可还记得当初那场长安牢狱之事?” 霍光一愣,随即就想起那场毫无由来的杀戮,只是最后不知为何又停止了,并且还大赦天下! “你......你是说陛下临终前的大赦天下就是为了.......那个孩子?”霍光恍然大悟。 丙吉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毕竟,那孩子是那位的唯一后人啊!” 霍光恍然,明白了,全都明白了,同时也明白了丙吉为何不早早拿出帛书,恐怕也是先帝怕影响当今陛下才按下的,只是吩咐丙吉在合适的时候拿出。 而现在不正是合适的时机吗?如此一来不但能收拢那些同情卫太子的官员,还能给一些和卫太子关系密切的勋贵一个交代。 那位的亲戚可都不是一般人啊,就连自己哥哥冠军侯霍去病都受到过对方恩惠,自己更是因为哥哥的关系,那位对自己才另眼相看。 想到这里,他也松了口气,看来先帝也只是想朝廷奉养这孩子,也希望自己培养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不至于绝嗣,倒是用心良苦啊! “如此.........可入掖庭抚养,这件事我会安排下去的。”霍光犹豫片刻道。 丙吉一愣,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恭敬一礼后就退了出去。 待只剩下霍光一人,他抚案长叹道:“先帝啊先帝,你都不在了,但直到现在臣都活在您的阴影里啊。” 想到那位气吞如虎,令他至今敬畏不已的帝王,深深叹了口气........随后又开始忙了起来,现在大汉的担子都在他的身上压着,区区一件‘小事’还不至于让他思虑太多。 更何况当今陛下已经登基六年,地位早已稳固,那孩子不过是先帝的曾孙而已,和当今陛下差着两代人呢,没必要过度关注......... 大汉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霍光私下命人前往鲁国带戾太子刘据后人刘病已前来长安,于掖庭奉养至成年,并由皇帝首肯将刘病已纳入皇室宗谱。 这件事对霍光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就连一直关注霍光上官桀、桑弘羊等人除了有些意外,都没当一回事,都以为霍光不过是感念当年情分而已。 毕竟说起来那孩子和霍光也有点关系,霍光的哥哥是冠军侯霍去病,霍去病的又是大将军卫青和先皇后的的外甥。 没有外力干扰,这件事就悄无声息间成了既定事实,就连刘弗陵听闻自己还有这么个侄孙,也是大感惊奇,对于重新纳入皇室宗谱的事情也欣然同意。 ----------------- 史府,从月前开始,病已身后就有了个小跟班,就是那个死去弟兄的妹妹,名叫小蝶,希望她和蝴蝶一样无拘无束。 小蝶的到来并没有什么波澜,老夫人知道后也就问了问,病已说是在路上遇到的,见他可怜又没有家人,就带回家当个侍女。 但这孩子或许是失去唯一亲人后有些自闭,刚开始总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直到病已耐心开导许久,这才慢慢好了起来。 说是侍女,但病已却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般看待,就连老夫人也喜欢的不得了,给了不少好东西,谁让她老人家只生下一儿一女 ,女儿还不在了。 孙子辈没有一个女娃,并且一个个都不省心,早想有个孙女了。 就这样,小蝶好了许多,但或许知道自己的使命,又或者对眼前的一切感到不真实,心中害怕。 所以不管病已去哪她都跟着,笨笨呆呆的样子,让人看着心疼。 “小蝶啊,其实你不用每日跟着我的,你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啊!”走到哪都被人跟着,这让一向独来独往的病已浑身不自在。 “你要赶小蝶走吗?”看着你敢说不我就敢哭的小丫头,顿时头都大了。 连忙道:“好了,好了,要跟着你就跟着吧,你开心就好!” 病已无奈,这丫头就是个死心眼,也不知哪个王八蛋告诉她今后自己就是他的主人,不管去哪都要跟着,不然就没饭吃。 自己纠正好久都没纠正过来,最后实在无法就只能由着她了。 来到后院一处空地上,先是站桩,马步桩不但能强身健体,力达千斤,行步如飞。平日里精力充沛,饭量大增。 这几年他身体越来越好,小小年纪力量已经百五十斤的力道,身手敏捷,体态轻盈,这都是马步桩带来的效果。 站了一会儿他就满头大汗,已经到了极限。 长身而起,气运丹田,随后又拿起长剑开始练习。没有太多的花俏,只有一击毙命的杀招,格、击、刺,点、崩、搅、压、劈、截........ 练习间行云流水,换招之时毫无滞涩,挥舞之间阵阵破空声响起,已经颇具威力。 一个时辰后,他沐浴更衣准备去读书,但就在这时之间叔父史高突然跑了进来,只见他满头大汗,看到病已二话不说就拉着他往外走。 “快,快跟叔父出去,朝廷来人了,要接你去长安........”史高匆忙说道。 轰~ 病已心中大震,来了,这一天还是来了........ 他不知道怎么来的大堂,路上被叔父交代了不少事,但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浑浑噩噩之间就来到了大堂。 大堂内,一身穿深衣的男子看向进来的病已,一旁老夫人小心地陪着说话。 “这就是那孩子?刘病已?”张贺有些激动道。 “不错,这就是我那女儿的后人,也是先帝的曾孙刘病已。”曾祖母有些伤感道,随后朝病已招招手:“快来,孩子,这是朝廷来的使者,还不快见过?” 病已深吸一口气,上前行礼道:“病已见过使者!” “嗐,什么使者,本官就是个跑腿的。”张贺挥了挥手,有些索然道。 张贺,其父乃是大汉武帝年间廷尉、御史大夫,有名的酷吏张汤,只是因为担任太子刘据家令,巫蛊之祸时,受到牵涉,身受腐刑,迁掖廷令。 不过张贺虽然不起眼,但他有个弟弟名叫张安世,乃是朝廷的右将军、光禄勋,堂堂的二千石重臣。 张贺?病已一愣,竟然是他? 第18章 离别前夕 张贺?病已一愣,竟然是他? 病已心中有些惊讶,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位。 看到病已沉默不语,张贺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来。 他当年身为太子家令,深受刘据恩惠,想到这孩子出生三月就进了牢狱,这一呆就是五年,更让人惊奇的是还活了下来。 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他看向老夫人,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这是大将军大司马的意思,本官给你们一日时间,后天就启程吧!” 老夫人看了眼自己的曾孙儿,有些不舍道:“非要去长安吗?老身虽然老矣,但他还有几个叔父,足以让他安稳一生,要是.......” “老夫人!” 张贺沉声道:“老夫人,这孩子乃是先帝嫡系后裔,此番不但让他进掖庭奉养,还会将他录入皇室宗谱,这可是天大的造化。” “并且,这未必是坏事.......” “另外给老夫人交个底,本官当年乃是这孩子祖父家令,其祖父当年对本官有大恩,现在本官又是掖庭令,在掖庭,没人能欺负了他。“ “这下,老夫人可放心?” 老夫人闻言心中稍安,至少这孩子去了长安不会轻易被人欺辱。 她就算是再舍不得,也知道她不可能阻止,并且正如张贺所说,去了长安未必是坏事...........最重要的是,她能拒绝吗? 看到孙儿沉默的样子,再也没有以往的朝气,好似一下子多了些暮气,她心中绞痛,但自己有什么办法呢? 病已看着这一切,好似他们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但当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却毫无办法,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时,他心中迫切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谁也不能阻止! 病已沉默不语的样子,让张贺以为这孩子心中不好受,于是上前扶住病已的肩膀,道:“孩子,你本是天潢贵胄,但奈何天意弄人,你.......” 十二岁了,也该懂一些事了,他不知道大将军为何突然要接着孩子去长安,但他清楚,这件事本身就有一定目的,做为那位的后代,必然会被有些人忌惮,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病已明白!”病已躬身一礼,抬头看向张贺道:“病已不会让你为难的,这就去收拾东西。” 说完也不管众人如何,他转身出了大堂,看着有些少年萧索的背影,老夫人心中更是难受。 老天爷啊,你还是不打算放过这苦命的孩子吗? 张贺有些愕然,这是一个十二岁孩子的表现? “掖庭令不必惊讶!” 这时老夫人有些叹息道:“或许这孩子从小就遭遇苦难,性子沉闷,又懂得不给他人添麻烦,有时候就算受了委屈也自己扛着,从不给人说。” 说完老夫人看向儿子史高,给了个眼色,史高一愣顿时明白了什么,悄然退了出去。 不过很快他让人抬着一个箱子进来。 “这是........”张贺一愣,有些疑惑地看向老夫人。 “掖庭令不必惊讶,这是老身给我那苦命的孙儿一点心意,另外,到了长安,还请掖庭令多多关照,老身感激不尽!”说着就朝张贺就要行礼。 “老夫人这是做什么?” 张贺连忙虚扶道:“你把本官当成什么人?我张贺虽然不才,但也不是见钱眼开之辈,那位.......对我有恩,照顾其后人是我之本分,你如此,是陷我于不义啊!” 不过,老夫人却摇头道:“不,老身知你心怀恩义,但日子还长着,这孩子去了长安举目无亲,要是一直让你照顾,老身过意不去,这些就当给这孩子今后一点依靠吧!” 张贺默然,良久,点头道:“如此......也好!” 看到张贺答应,老夫人喜笑颜开,连忙命人准备吃食,张贺也没有拒绝。 ----------------- 回到自己院子,老远就看到小蝶在月门等候,看到病已连忙上前:“公子!” “嗯,都说了多少次了,不用每日在门口等我,没事就去忙你的,在自家还能出什么事不成?”病已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有些好笑道。 “才不是呢,只是......只是........” 看着有些慌张的小丫头,病已摇头一笑,就回到房间。 看着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心中也有些不舍。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上过的最开心,最舒心的一段日子。有疼爱自己的长辈,有照顾自己的表哥,更是有一群忠诚的小弟,但今日过后,再次相见就不知到何时了....... 看了眼忙前忙后的小丫头,并没有告诉她自己要离开的意思,以这丫头对自己的依赖,明日怕是非得哭闹不可。 “丫头,先别忙活了,过来,我有话要说。” 小蝶一愣,有些纳闷地走到公子跟前。 “等下我让人送你去趟山里送些东西,你是本公子最信任的人,这件事只有你去办本公子才能放心,怎么样?有没有信心完成?”病已用上了激将法,不然以她胆小的性子,怕是又要退缩了。 小蝶明显一呆,不过看到公子郑重的样子,还是咬牙道:“能,小蝶不会让公子失望的。” “好!” 病已‘大喜’,拿出包裹递给她,并连连夸赞道:“不愧是本公子看重的侍女,来,这是一封信,等下你就出发,我让郭虔送你回去,待明日你再返回。” “嗯嗯,小蝶遵命!” ----------------- 傍晚,病已并没有出席晚上的宴会,而是在收拾自己的一些东西。 这几年他空闲的时候就会将一些后世的东西记录下来,担心随着时间流逝,自己的记忆也将慢慢模糊。 积年累月下记录的竹简还不少,足足有数百卷,这些东西他不打算带走,不过其中一些要紧的东西还是随身携带的好。 吱呀~ 房门被推开,病已看去,原来是曾祖母来了。 “老祖宗........”病已迎上前去。 老夫人看着好似没事人一样的孙儿心中难受,又看到已经收拾好的东西,更是痛惜道:“孩子,是曾祖母无能啊,连给你安稳的生活都做不到,曾祖母...........” 病已扶着曾祖母坐下,认真道:“曾祖母,您是天底下最好的曾祖母,孙儿这辈子能遇到您是病已的福气,三个叔父和叔母,还有几个表哥,他们对我都很好。” “这几年是孙儿最开心的几年,至于去长安...........那是孙儿的命!” 病已起身拜倒在地,哽咽道:“恕孙儿不孝,不能在跟前尽孝了,今后还请曾祖母照顾好自己,将来等孙儿长大,再来尽孝。” 说完就以头戕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而老夫人早已泣不成声............ 第19章 刘槐夜来 史府门前,老夫人牵着病已的手,叔父史高则带着二叔,三叔和几个表哥。 这是一个平常的早晨,以往的这个时候病已不是在读书就是在练武,但今日,他却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准备辞别生活数年的史家,前往前途不明的长安。 远处,郭虔作为大家伙的斥候,一直留在县城,一来为大家收集一些物资,二来则是随时和少主联络。但昨日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却让他留了心。 他并没有跟随去山里,而是让手下弟兄送小蝶回山,而他自己则待在县城。果然,在史府门前守了一夜的他终于看到了少主。 但情况好像有些不对,看着高大豪华的马车,身穿铠甲的军士,他脑子实在想不出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史府门前聚集的人并不少,或许是感受了强烈的目光,病一抬头一眼就看到焦急的郭虔。 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无事,然后就不再关注,而是回首朝曾祖母叩首道:“老祖宗,孙儿此去长安不能在您跟前尽孝,还望您保重身体。” “各位叔父,叔母,表哥...........病已去了!” 深深地看了众人一眼,好似要将所有人都记在心里,此番离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他们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几人了,心中伤感,何人又能明白? 从此之后将孤身一人面对一切,想到这里,他心中更为坚定,此去,将毫无退路! 起身,拿起自己的包裹,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看着那孤单的背影老夫人眼眶微红,但却强忍着自己不哭出来,她不能让这孩子担心,更不能让这孩子不安心的去长安。 “掖庭令,老身在此拜托您了!”老夫人躬身一礼道。 “老夫人言重了,本官定不会让这孩子受了委屈。”张贺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老夫人,诸位,告辞!” 张贺翻身上马,看了眼众人和丝毫没有要出来的病已,轻轻一叹,大手一挥:“启程!” 骨碌碌~ 马车缓缓驶动,表哥史丹高声道:“病已,你在长安等着哥哥。” “对,病已,你且先行,谁要是敢欺负你,待哥哥们去了长安,定要让他们好看!”年纪只比病已大一岁的史玄也大喊道。 马车中病已露出一丝微笑,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伸出窗外朝他们挥了挥手....... 直到再也看不到马车,老夫人收回目光,看向众人道:“病已此去福祸难料,从此之后我史家闭门谢客。” 老夫人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在人群中焦急的一人,就转身回了府中。 郭虔此时焦急万分,少主突然被带走,看样子还不是普通人,他们事先竟然连一点消息都没有,这让他如何给大哥交代? “不行,必须马上告诉大哥!”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其他了,不过,就在他离去时,肩膀却被拍了下,回头一看,不是刘槐还能是谁? “大哥?你怎么来了?” 刘槐看了眼史府,低声道:“走,我们跟上去!” 从昨日少主送小蝶回山开始,不但郭虔察觉到不对,当得知事情经过后刘槐,丙章,胡安几人也明白少主那边出事了。 打开少主留下的信,却只有没头没脑的几个字:长安尚冠里见。 感觉到不对,他立马带人前来鲁县,但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不过他必须见少主一面,不然心中实在不安心。 他们一路尾随朝廷一行,却也不敢跟的太近,只能远远缀于其后,直到傍晚一行人来到一处小镇,看样子是准备休息一晚再走。 月上眉梢,三更天时分正是人一天困顿的时候,刘槐凭借惊人的身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少主所住的房间。 他没敢走大门,而是爬上窗户,学着几声虫鸣,正在熟睡的病已猛然起身。 看了眼毫无动静的门外,他轻手轻脚地来到窗前,当打开窗户,刘槐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 “进来!”让出位置,刘槐不敢耽搁,轻声落地后将窗子关住。 “拜见少主!”这时刘槐才轻声道。 “行了,我就知道你们不安心,没想到你们还是来了。”病已无奈中又有些欣慰,之前都已经交代好了,但要是他们今日不来,他心中或许会有些失望,毕竟,谁都希望被人关心......... “槐不来实在不能安心啊,少主,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带你走?又要去哪里?”刘槐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可见心中疑惑! 病已没有第一时间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你可知我的身世?” 少主身世?刘槐挠了挠后脑勺,这问题他还真没仔细想过。 之前以为只是史家的公子,但长久接触下来才知道少主只是史家的远房亲戚。五岁的时候被人送到鲁县,其他的消息半点都打探不出来。 这倒是和史家故意隐瞒有关,毕竟病已身份敏感,当年那场动乱到现在都让很多人心有余悸,要是被人知道病已是那位的后人,鬼知道会跑出什么牛鬼蛇神,稍有不慎史家就会彻底陪葬。 “属下不知,还请少主解惑!” 病已轻轻靠在床上,道:“那你可知‘巫蛊之祸?’” 巫蛊之祸?刘槐一愣,但随即想到什么顿时脸色煞白,那场死伤十多万人的动乱,早已人尽皆知。就连刘槐的一个叔父都因此丧命,他岂能不知道? “那您是........”刘槐吞咽了下唾沫,他看向少主的目光顿时有些震惊,有惊讶,有惊喜,更有惊惧! “我曾祖父是大汉孝武皇帝刘彻,祖父是武帝培养了三十多年的太子刘据,先父是先帝长孙刘进,而我.........乃是先帝曾孙刘病已!” 哐当~ 刘槐瘫坐在地,他被吓着了,这都他娘的是什么神仙身世? 砰砰~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更有护卫喊道:“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要不要小的进来?” 病已瞟了眼刘槐,随口道:“无事,就是有东西掉了。”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好似在思考是否要进来,好一会儿才听到:“那公子好生歇息,有事你叫我。” “好!” ----------------- 第20章 关中本位 陵邑制度 “这件事你知道就好,没必要告诉其他人,时机已到自有相见的机会。”等了一会儿,确定外面人走了,病已这才说道。 “是!”刘槐有些羞愧道,方才他差点被吓死,但少主却跟没事人一样。 “此番是奉了朝廷旨意前去长安,因为当年之事,我现在还是平民之身。此去长安朝廷有意将我奉养于掖庭,也就是皇宫中,并且录入皇室宗谱。” 看了眼惊讶的刘槐,病已嘴角微微翘起,有时候给手下一些希望,更能令他们忠心。虽然对刘槐不需要这些,但总归有些好处。 “我虽无爵位食邑,但也将是正儿八经的皇家血脉,并且还是先帝嫡传,去了长安安全也算有保证。” “之前交代你们的可自行其是,待来到长安来尚冠里找我,到时候会给你们找一个平步青云的好机会,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再则,今后我不会亲自出面,你们也和我没有任何消息。” 看到不解的刘槐,叹道:“我虽然没有权势地位,但毕竟是那位的后人,我祖父当了三十多年的太子,岂会没有拥埠?此去长安必然会被人监视,所以我轻易不会出面,不然不但是我,你们也会有危险。” “今后不要提起有关我的任何消息,不然.........后果难料啊!” 刘槐闻言也明白过来,于是说道:“少主放心,您安排的事情槐必定不会让你失望,待将来,只要您一声令下,槐愿为少主赴死,其他弟兄也绝不会退缩!” 病已挥了挥手,笑道:“还没到那地步,要是我能安稳一生也算不错,真要到了那步.......” “少主!” 刘槐打断他的话,认真道:“少主,还是那句话,我等愿为少主赴死!” 定定看了对方毫不躲闪的眼睛,病已突然笑了笑,道:“没那么严重,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多立战功,你们越强大我就越安全,可明白了?” “好了,你赶快离去吧,要是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刘槐躬身一礼,道:“请少主保重,槐........告退!” 看到刘槐离去,病已定定地看着窗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房间传来一道喃喃声:“你们.......也保重!” ----------------- 二日清晨,病已就像没事人一样上了马车,一行人收拾好东西,马车再次启程。 上次丙叔送他来鲁国时自己还小,加上大病初愈,路上又时常反复,基本上没怎么看看大汉的风土人情。 这次倒是不同,张贺倒不是很急,一路上时常驻留,还叫来病已为他讲解一路上的见闻和地方上的风俗。 加上病已举一反三,不懂就问,一老一少倒是相得益彰。 大汉自高祖时期就施行的是关中本位的政策,也就是说一切以关中为主,不管是经济、军事、还是政治,可以说大汉的精华都在关中地区。 其他地方虽有发展,但只是树干和枝叶的关系,除了几个大城之外,其他地方发展缓慢,很多都还处于先秦时期的生活状态。 甚至......还有所不如! 其实也很好理解,当年战国七雄轮番上场,其国力都是相当,他们注重自身发展,说起来那时候的中原各地区发展还很平衡。 但自从统一六国之后,秦始皇迁天下贵族富户齐聚咸阳,地方上发展几乎停滞。 汉继秦制,并且汉进一步加强关中本位的理念,更是延伸出大汉独有的陵邑制度,每个陵邑的建成都会迁移大量的天下豪强富户前来皇陵周围定居。 这样不但能拔除地方上的祸害,还能有效减弱地方势力,加强关中实力和经济。每次迁移必然带来大量的人口和钱财。 这些富户豪强在地方上作威作福,但来到勋贵遍地的关中,却只能夹起尾巴做人,稍有不慎就会被教做人。 此法有效遏制了地方势力的增长,也减轻了地方百姓的负担,更是让地方太守,刺史,县令治理地方时,少了很多掣肘,方便朝廷政令实施,可谓好处多多。 但如此一来,也让地方上的经济很难发展,就像是朝廷定期掠夺地方一样,将地方上财富一波带走。 不过,这对底层百姓确实是件好事,没了这些作威作福的地方豪强,不但能空出大量的土地,分发给新增人口,还能减少百姓和中上层的矛盾,使得地方上百姓休养生息,人口大大增加。 这也是霍光执政以来始终坚持陵邑制度的原因,因为这是以最低的成本,消除天下隐患的最直接办法。 至于损害了地方豪强地主和世家的利益?呵呵,损害了又如何?谁又在乎?大汉从来不是以世家治天下,而是以勋贵共治天下,特别是军功贵族。 ----------------- 张贺讲了很多,他发现这孩子的理解和领悟能力很强,甚至有的时候提出的问题连他都有力不逮,这让他既是高兴也是遗憾。 他想起了先帝,先帝要是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曾孙活着的话,怎么会让他受到如此悲惨命运。但世事无常,谁让这孩子的祖父是个“罪人”呢。 过定陶国、河南郡、司隶.....当病已看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函谷关时,他知道自己终于又回到长安了....... 这一路上他懂了很多,一来有张贺的教导,二来他也亲眼看到了大汉百姓现在的生活情况。说句实话,真的.....很苦! 但他现在什么都改变不了,甚至很多后世的东西都不敢现在拿出来。 函谷关乃是武帝刘彻时期新建,处于秦岭山脉东段崤山山脉的深山峡谷之中,北依凤凰山,南临青龙山,皂涧河穿流而过。 进入函谷关后,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里不管是百姓面色,还是穿着,都远胜其他地区,这更是让病已体会到了关中本位的强大。 进入关内,算是进入到了司隶校尉管辖地区,在官道上不时能看到疾驰而过的骑兵巡视,更有背负重要文书的信使。 张贺没有在关内停留,进入关内就等于进入了朝廷的视线,之前他可以摸鱼,拖拉,但现在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前往长安,这就是态度。 好在病已这些年身体早已今非昔比,路上更是请教张贺学习骑马,当学的差不多的时候哪怕大腿内侧磨的血肉淋漓,他也咬牙坚持,没有放弃。 这是他必须过的一关,大汉自高祖起就没有孬种皇帝,哪怕是百姓敬仰的文皇帝也是能上马杀敌的勇士,所以他必须学会骑马,省的闹出笑话,平白让人小看........ 第21章 相见不‘相识’ 长安,清明门,官道旁,酒肆。 “大哥,你到底怎么想的?那孩子在鲁国待的好好的,你为何又要将他带来长安?那孩子的身份现在虽然无关利害,但毕竟......要是有人从中挑拨,难保不会有人发难,您这又是何必呢?” 周鄂放下手中的水,看着对面的男子不满道:“你倒是说句话!” 丙吉横了他一眼,看向人来人往的官道,却没有看到自己想要见的人,顿时有些失望。 听到周鄂的话,他沉默片刻,道:“这是那孩子的命啊!” “你........”周鄂大急。 “好了,此事你不必多问,只要记住,我是不会害那孩子的就行了。”丙吉打断对方的发问,转而没好气道:“叫你探查那孩子这些年的事情,你倒好,就一句读书,练武完事了?” 鄙夷地看了对方一眼:“那孩子你还不清楚?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聪慧至极,我就不信他没有任何动作。” 周鄂讪讪一笑,顿时没了刚才质问的勇气,打哈哈道:“你也知道那孩子聪慧?就这都是我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收买史家奴仆得到的消息。” “随后我又跟踪了几次,差点就被发现了,为了不被发现,我也只能查到一些明面上的东西。另外,他在鲁县城外和一群盲流有所交集,但我几次探查都差点被发现,你又不让我大张旗鼓的查,这让我怎么办?” 周鄂心中满是怨气道。 听完这话,丙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就知道这孩子不会安分,没想到竟然还有惊喜? “今后你不必探听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了,待他来了长安,一切就当没有发生过。就算是遇见了也当做不认识,记住没有?” 周鄂一愣,看到大哥认真的表情,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看到周鄂答应,丙吉也松了口气,这次他贸然出手已经有些引起大将军的警惕了,今后还是小心的好。 “你这几年在长安和鲁国之间来回的跑,也是难为你了,等那孩子来了,我会给你安排好去处,也算是对你这几年的补偿。” “你不是想去军中吗?正好有个机会。” 周鄂闻言大喜,也顾不得其他,连忙道:“大哥,你准备安排小弟去哪?” “西域!” 当听到这两个字周鄂顿时两眼放光,当年博望侯张骞的事迹早已广为人知,其忠贞和坚定的心智更是令所有大汉百姓为之敬仰。听到要去西域,他已经开始幻想在西域大展宏图的场景了....... 丙吉摇了摇头,此番西域楼兰等国有些不安分,朝廷有意派出使节前去调停。 其实说是调停,但说白了就是去打探消息的,只要探查清楚是谁和匈奴相互勾结,接下来怕是要动兵了。 踏踏踏~ 骨碌碌~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由远及近,马车旁更是有十多名护卫,当前一人身穿官服,官道上的行人不由自主地让开道路。 来了~ 丙吉眼中透出一丝惊喜和激动,刚站起来又缓缓坐了下来。一旁的周鄂一愣,当看到骑在马上的人后,顿时明白了什么。 “那是掖庭令?”周鄂小声道。 “不错,就是他去接那孩子的。”丙吉强忍着心中的激动道。 六年了,当年的孩童现在也该长大了吧?不知道他在史家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再生病?这孩子生起病来太吓人了,好几次都差点没命......... 病已缓缓掀开车帘,当看到巍峨耸立,好似一只巨兽匍匐在大地上的长安城,他心中何尝不曾激动? 丙叔,您还好吗? 大娘,二娘,你们都还好吗? 好似有所察觉,他毫无征兆地看向不远处的酒肆。突然,他目光一凝,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但随即又恢复平静,就像是没事人一样重新回到了马车。 “大哥.......”周鄂有些犹豫道:“我怎么觉得病已认出我们了?” 但随即摇头道:“这不可能啊,那时候他才五岁多一点,怎么可能认出我们?” 丙吉眼中也闪过一丝疑惑,那孩子脸上一丝惊喜他怎么可能看错?但不应该啊?不过当对方平静中略带好奇的目光收回后,他心想:或许是看到长安后的惊讶吧。 马车中,病已强忍着冲出的冲动,死死地攥住拳头,小声道:“不行,现在还是不是相认的时候,并且我也不应该认出他们,那时我才五岁啊,怎么可能记住他们?” 良久,直到马车进入城门,病已这才稍稍平静下来。 透过一丝缝隙,当那酒肆人去楼空时,心中失落至极。 “病已,病已!” 这时马车外传来张贺的声音,病已连忙道:“伯父,怎么了?” 在路上的时候张贺就让他叫自己伯父,病已也就随着他,这时间长了也就顺口了。 掀开窗帘,病已好奇地看向张贺。 “你要不要出来看看?这长安城可不比鲁县那小地方,这可是我大汉最繁华的都城,既然来了,岂有不看看的道理?” 病已闻言露出惊喜的表情,道:“真的可以吗?” 张贺看着‘惊喜’的病已,心中一疼,心想这孩子怕是还以为要将他重新关押呢,把自己当囚犯了。 “当然了,你现在可是皇族子弟,虽然没有爵位,但也是自由人,就算是去了掖庭你要是想出来也没人会拦着,怎么就不能看了?” 说完叫人牵来马,笑道:“你不是喜欢骑马吗?来,伯父今日亲自带着你逛逛长安城。” 病已丝毫没有犹豫,走出马车,远处的宫阙好似人间神国一般俯视着他,眼前却是充满烟火气息的街里,神国与人间的碰撞,却又如此的完美无缺。 张贺亲自牵着马带着病已在街里中来回穿梭,长安九市,西六市,东三市,以及长安布局.......未央宫,长乐宫,明光宫,桂宫......石渠阁,天禄阁............ 对此病已终于对长安的布局有了一个粗略的了解,长安城不是四方四正的都城,他根据山川走势而布局,看似缭乱,但却在防御上做到了极致。 在长安城外更有数百里的上林苑,以及众多行宫。如果说长安城是大汉的都城,那么整个关中就是大汉皇帝行宫。 大汉的皇帝从来不是养在深宫妇人之手的皇帝,就算是现在的刘弗陵也时常进出长安,到各处行宫游玩,朝臣也很少阻止。 直到傍晚,张贺直接带着病已来到自家府邸,在逛长安城的时候他已经吩咐家里准备好了一切,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他也想着孩子能够好好休息一下,至于接下来的事情,一切等明天再说吧! 第22章 前因后果 丙府,回到府上的丙吉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一言不发,回想着今日见到了那个少年。 到底是长大了啊,再也不是那个关在郡邸狱中的孩童了。不过看他面色红润,想来这些年过的还不错。 想到这里,他拿起桌子上的一封封书信,这是几年来周鄂探查来的一些消息,上面的内容他看了不下十遍,平日里更是时常拿来看。 看着这些书信,他好似看到一个刚从监狱中出来的懵懂孩子,一步步长大的历程,读书,习武.......还能靠一个烤鱼赚钱........... 丙吉看到病已用烤鱼赚到钱财不由得笑了一下,随后又看到史家老夫人的做法更是欣慰不已。 “老夫人是个明白人啊,他的那几个叔父也不错,虽然愚钝,但却人品无虞,真是好运道啊!” 是啊,这孩子的运道本来就不错,多次化险为夷,历经多次生死之局却能逢凶化吉,这运道也没谁了。 随后又从案几上拿出另一份书信,这是老夫人的信。 周鄂不知道的是,除了他探查来的消息,丙吉这里却有着更为详细的关于病已的情况。老夫人的书信不多,也就每年一封而已。 但上面却将病已的事情说的极为详尽,特别是说到这孩子不管读书还是习武都是异于常人,不但进展颇快,还能举一反三,说到这里老夫人的欣喜跃然纸面。 说到这孩子赚钱的经历,更是事无巨细,说到她知道后震惊的样子,丙吉会心一笑。 这些年他从来没有打扰过那个孩子,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自己现在是大将军府长史,算是霍光的心腹之臣,有些事情他看的明白,早已不是那个抱着孩子到处求人的廷尉监了。 吱吖~ 房门打开,丙吉头也不抬就知道是何人。 周鄂关上房门,来到案几前坐下,道:“这张贺倒是个值得信任的,今日进城之后就带着那孩子在长安逛了一天,事后更是带回家里安顿,这下我们也放心了,有他在掖庭照顾,不会出什么事的。” 丙吉闻言笑了下,真以为他什么都没做? 张贺作为掖庭令本身没什么,但这还不足以让他放心,但他有个哥哥叫做张安世,那可是朝廷的右将军、光禄勋,堂堂九卿,更是大将军的人。 有张安世在,张贺就算做的出格点,也没人会在意。并且如此也能让大将军放心不是,毕竟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年初那场闹剧更是让所有人都明白,卫太子虽然死了,但却拥有很大的号召力,这个孩子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就算是霍光恐怕也会受到牵连。 年初,有一男子来到长安,说自己是刘据,本来此事没什么,只当是骗子罢了。但不知为何不光是官员还是百姓都报以将信将疑的态度,就连霍光和皇帝都有些棘手。 此事之所以闹出风波,和当年先帝追捕卫太子一家说起。 当初卫太子兵败,于是带着自己几个儿子逃至湖县,刘据知道自己无路可逃后自杀而死,就连几个儿子也都随着赴死。 先帝秘密派人将尸体运回长安,之后又草草下葬,很多人都没有见过刘据的尸体。于是就有坊间传闻卫太子未死,只是失踪了而已! 此事坏就坏在这里,不光百姓们没见过刘据的尸体,就连当年的大多官员都没见过。 加上刘据身居太子之位三十多年,在朝的官员大多都和其有所关联。至于当年和刘据有仇的?呵呵,早被失去爱子的刘彻斩尽杀绝了。 于是,这就造成现在更多官员都是和刘据有旧的,百姓们不明真假,官员们犹豫不决,加上此人和刘据长的极像,甚至有官员见之嚎啕大哭。 这可让霍光和刘弗陵坐蜡了,不过就在这时有一个人站了出来--京兆伊隽不疑,他见到‘刘据’后二话不说就抓了起来,更是说此人就算真的是卫太子刘据,那也是造反的罪人,大家有什么好怕的? 此话一出霍光和刘弗陵顿时舒了口气,隽不疑也不负众望,在严刑拷打后那人终于说出真相。 原来,此人是一算命的,之前有自称是太子刘据门客的人和他学习占卜,说他长的和刘据一模一样,这让他有一些想法,想要以此身份混个荣华富贵。 真相一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为证国法,此人随即被处决。 此事虽然了结,但也让霍光看到了卫太子刘据的影响力,丙吉正是看出了这点,这才先下手为强,首先上书,将当年刘彻留下的旨意拿出来,要求朝廷能够奉养这孩子。 霍光正为此事发愁,没想到刚想睡觉就有人送上枕头,这孩子在外面很可能会被有心人利用,但要是放在眼皮子底下就放心多了。 于是,这就有了刘病已进长安奉养的事情。 至于录入宗谱,那也是应有之意,也算是为心怀卫太子刘据的人一个交代,算是收买人心的一种方式。 事实证明此事利大于弊,至少消息传出后,不少官员都对霍光信服了不少,就连不少久不理朝政的勋贵都对他友善了很多。 卫霍两家的门生故吏可不少,就算先帝杀了一批,但剩下的依旧屹立不倒........... 思绪回归,看向周鄂说道:“我有一好友,叫傅介子,此人这次很可能被派去西域,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见他。” 周鄂一怔,好奇道:“可是现在的御马监傅介子?” 丙吉没好气地将书信让给他,道:“除了他还能有谁?前几日朝廷收到消息,楼兰、龟兹两国有些不安分,竟然勾结匈奴人,傅介子主动请命前去西域,你到时候一起跟去,那位可不是省油的灯,有你立功的机会。” 周鄂闻言大喜,连忙道:“那就多谢大哥了,大哥放心,您就等着瞧吧,不立下大功,我他娘的就不回来了。” “屁话!” 丙吉听到这话怒道:“给老子好好的活着回来,要是死了,老子就把你儿子继续送去当兵。” 周鄂:“....................” 第23章 宗正刘不害 晨光熹微,剑锋破空之声惊起檐下宿鸟。 刘病已手腕一抖,寒光骤敛,转身便见张贺立于庭中,眼中讶色未掩。 “叔父!”病已连忙收剑行礼。 “不必多礼!” 张贺抚须笑道:“没想到你书读的不错,这剑术也出类拔萃,看着像是军中的剑法,简单,直接,但好用。不错,不错!” 他没想到这孩子还给了他这么一个惊喜,刘病已的学问自己在路上早已考教过了,远超同龄人。 但却不知他还有着一手不错的剑术,文武全才啊! “叔父见笑了,不过是在鲁国的时候一家中护卫看我感兴趣,就教了几手,平时也只是当做强身健体的。” “不过听教授剑法的护卫说,早年也上过战场,还跟过骠骑将军打过匈奴.....” 家中护卫跟着霍去病打过仗这倒是真的,至于剑法的来源.....这里就不细表了。 “原来如此!” 张贺在听到骠骑将军的时候明显一愣,眉头微皱,看到病已好奇的眼神,又舒展开来。 “骠骑将军啊!”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但张贺随即摇摇头,道:“好了,既然早起那就先早食吧,随后跟老夫去宗正入宗谱。” “是,叔父!” ----------------- 宗正府,大汉一朝宗正乃是九卿之一,专职管理皇室、外戚、勋贵宗谱和纠察。 凡是一切和上述有关的宗正都可自行处理,随后报于皇帝即可。 此时,任宗正一职的乃是河间献王之子刘不害。 以精通黄老之学著称,但显而易见,自先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黄老之学逐渐淡出朝堂。 但不管如何,毕竟是亲近的宗亲,先帝刘彻之孙,加上学识渊博,在宗室中德高望重,于是被授予宗正。 这日,刘不害正在查阅案件文书,当看到一份竹简上那熟悉的名字,顿时有些火大。 “啪!” “简直胡闹!” 竹简“啪”地砸在案上,惊得堂外小吏缩颈退避。 “十余年了……卫氏尸骨早寒,他们还要诛尽魂魄不成!”刘不害五指攥紧简牍,青筋暴起。 忽又颓然松手,喃喃道:“先帝若见骨肉相残至此……” 你道为何? 只见竹简上密密麻麻写着一个个人名,而这些人大多是当年巫蛊之祸中受到牵连的人,很多都是刘不害熟悉的。 发泄完后刘不害瘫坐在榻上,一时间竟然有了回河间国的想法。 这长安,这宗正,谁爱来谁来,谁想做就做,反正他是一点都不想干下去了。 之前鲁恭王刘余之子,刘辟强任宗正时就已经处理了一批,牵连无数。 本以为此事到此结束了,但谁想到又有人跳出来翻旧账,这是要将人往绝路上逼啊! 当初卫氏几乎灭族,霍去病一系也大部归属霍光,剩下的都是一些边缘人物,就这样他们还是不打算放过。 到底是国家的功臣,怎可如此肆意妄为? “宗正,门外掖庭令张贺前来拜见!” 这时,一小吏前来通报道。 张贺? 刘不害一愣,想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是谁,不就是右将军,光禄勋张安世的哥哥嘛。 “快请!”想到这里连忙起身道。 就在刘不害想着对方前来目的时,张贺领着刘病已进来。 此时病已低头紧跟叔父张贺,不敢有丝毫散漫,此来是为将自己录入皇室宗谱,他不敢有一丁点的疏忽。 “掖庭令张贺,奉大司马大将军之命,有要事前来拜见宗正!” 张贺礼数做的很足,自己弟弟虽然位高权重,但眼前这位也是大汉有数的宗亲,更是九卿之一的宗正,自然不敢怠慢! “哦?不知是何事?老夫只管宗亲之事,难道.......”刘不害心里思索,口中却带着问询。 “自然是皇家之事!” 张贺将刘病已轻轻推上前,笑道:“此乃先帝之曾孙,卫太子之孙,史皇孙刘进之子,刘病已。” “奉陛下、大司马大将军之令命,前来为这孩子入宗谱,还请宗正勘察!”说完张贺奉上文书双手封赏。 小吏上前接过,转至刘不害手中,带着疑惑和惊疑打开一看,顿时吃惊不已。 没错,这确实是朝廷下发的正式文书,但为何自己没有丝毫消息? 但随即想到这孩子的身份,顿时恍然大悟,加上最近局势,和前些时日有人假冒刘据的诡异场景,他哪还不明白这是霍光要收人心啊。 随即想到方才的案件,心中一喜,既然霍光和陛下已经承认废太子后代,那就再也没有理由去处理被巫蛊之祸牵连的人了,此事岂不是迎刃而解? “刘病已?就是这孩子?”刘不害吃惊道。 “病已见过宗正。”病已看到叔父张贺鼓励的眼神,上前拜道。 “哎哎哎,这孩子怎么还和叔祖父客气上了,快起来,地上凉!” 刘不害连忙道,将病已扶起,那小脸上依稀可以看到他那位堂兄的影子。 他是景帝之孙,和这孩子的祖祖父一个辈分。 看到刘不害不似作假的神情,张贺轻舒了口气,随即将这孩子的过往一一道来,只是关于丙吉的事情他却一无所知。 刘不害静静地听着,直到最后看向病已的眼神更加柔和,带了些许慈爱。 他轻轻抚摸病已的小脑袋,叹道:“苦了这孩子了,刚出生就遭此大难,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过错啊!” 他也才上任宗正三年而已,不知之前到底为何上任宗正没有过问此事,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无可奈何! 随后又问了一些事情,这才带着两人来到存放皇室宗谱的藏室,拿出卫太子一系宗谱,在病已面前将刘病已的名字写在其上。 刘病已指尖触到冰凉的竹简,忽地瑟缩——那上面“卫太子据”四字如刀,其下唯“史皇孙进”与“病已”两行,孤悬如断崖。 藏室内死寂,只听得一滴水珠砸在简上。 张贺别过脸去,却见刘不害红着眼扯过袖角,狠狠按在宗谱某处。 那里,隐约有被刀刮去的旧痕。 随后将一份副本交给病已,严肃道:“这是你这一系的宗谱副本,今后要是有了子嗣可来宗正将其录上,一定要保存好。” 病已手好似重若千钧,小心翼翼地将宗谱打开。 当看到下面孤零零的三个字,身子一颤。 随即差点没哭出来........这一系......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张贺也明白了什么,轻轻拍了拍他的弱小肩膀,只能默默守护着。 刘不害也闪过一丝伤感,心中怒道:天啊,你待着孩子何其薄也,这一系,竟然只剩下一人。 缓缓将宗谱收起,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给刘不害磕了三个响头,颤声道:“叔祖父,病已.........多谢叔祖父。” “好孩子,好孩子,快起来,你这是要羞煞我啊!“ 刘不害脸上带有羞愧和慈爱,将病已扶起,道:“孩子,今后有什么事就来找叔玉,老夫就不信了,他们难道还敢为难你一个遗孤不成?” “他们要是敢如此,老夫这就捧着高祖的牌位去问问满朝文武,这是要灭我刘氏血脉不成?” “宗正慎言呐!”张贺急忙劝道。 “哼,怕什么?” 刘不害突然抄起案头《道德经》掷向梁柱,帛书哗啦散开。 “无为?呵!老夫今日偏要‘有为’!” 他一把拉过病已,对张贺厉声道:“回去告诉霍光,这孩子少一根头发,老夫便开太庙请高祖评理——看是他大将军的剑快,还是天下刘姓的笔狠!” 张贺苦笑一声,良久才将刘不害劝住。 他当然知道真的到那一步,就算是霍光也得退避三舍。 真将这些刘氏皇族惹毛了,到时不光是各方诸侯,就是勋贵和受过卫霍恩惠的军中将领都有可能大怒,霍光他不敢。 至于陛下.....哎,不说也罢! 第24章 掖庭生活 一缕阳光洒在脸上,刘病已睁开有些茫然的眼睛,当看到陌生却熟悉的房间这才缓缓起身。 掖庭,原名永巷,后孝武帝时期更名为掖庭,属少府管辖,置掖庭令,佚六百石,负责嫔妃日常、宫人选拔培训、宫廷礼仪;收养宗室孤儿、罪臣遗孤;管理宫廷作坊,制作衣物、器皿等。 总之这就像是一个小少府一般杂而全,不同的是少府主管皇室宫外产业,而掖庭则负责宫廷内的大大小小事务,职虽小,但责任重大,非皇帝心腹不可任此职。 “没想到已经一个多月了!” 刘病已掐指一算(反正就是这么算的)没想到自己来掖庭都一月有余了,自从那日叔父张贺带着自己录入宗谱之后,当天就来到了掖庭。 这里本就具有抚养宗室、外戚、勋贵和军中将士遗孤的职能,自己的到来倒是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加上张贺也没有宣扬自己的身份,倒是和一众少年相处的颇为融洽。 但也就这样了,在这里没人管他,因为年纪小,也不需要他干什么,这一个多月他都把整个掖庭逛遍了,也没了最初来的新鲜劲。 为了融入人群中,他每日不是和一群半大小子疯玩,要不就是一个人发呆,不过好一点的是他马上就能出去了。 刚来的时候许是张贺忘记交代,按照掖庭的规矩,他作为皇室宗人,是可以随时出去的,只要给掖庭令报备即可。 但就这他愣是昨天才知道,要不是无意间听人说起,他到现在都不清楚。 想起就觉得气闷,这不,当张贺在办公的时候看到病已站在自己面前,特别那幽怨的眼神,顿时尴尬不已。 也怪他大意了,这小家伙从小在郡邸狱中长大,随后又去了鲁国,对宫廷中的一切都不清楚,要不是昨天小家伙跑来询问,他都以为这家伙不爱热闹呢。 “咳咳,病已啊,喔....这是出宫的令牌,你拿好,可不敢丢了,补办很麻烦的.......”张贺为了掩饰尴尬,连忙将早已准备好的令牌拿了出来。 病已默默接过令牌,眼中闪过一丝欣喜,本以为来到长安就被监禁的,就算不是也不会有太多的自由。 但现在看来自己不过住在宫中而已,其他的和普通百姓并没有多少区别,就是每次出宫的时候比较麻烦而已! “叔父,您这里可有掖庭一些规矩的条令?侄儿对这些不大懂,省的以后再闹出这样的笑话来。”病已没有客气,要是真的客气了,张贺怕才会失望吧。 “呃........” 张贺愣了下,摇头道:“这还真没有,都是口口相传的,就算有那也是存档在书室的,也不可能留在老夫这里。” 好似看到了小家伙失望的神色,连忙道:“不过这事掖庭的人都清楚,要是不懂你可以去问其他人,但你终究是宗室,也别人略有些区别和优待。” “这样,我叫人带你出去,顺便认认路,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他!” 病已大喜,正愁这事呢,没想到张贺已经考虑到了,连忙道:“多谢叔父!” “哎哎~你和叔父客气什么?行了,你在宫门等下,人我马上安排。” “不过宫门落锁之前你必须回来,不然今后就别想出去了。”最后张贺肃然道。 “叔父放心,我可不想夜宿街头,落锁之前必定回来!”说完就拿着令牌朝外跑去,那速度,就像是逃出生天一般。 “这小子......到底是少年心性啊!”张贺抚须无奈道。 随即给一旁的宦官道:“你去找个机灵点,对长安熟悉的人跟着那孩子!” ----------------- 宽阔的青石马路,闾里分布交错,人来人往,有装饰华美的马车从身旁驶过,不时还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暗香。 有衣着朴素的百姓或交谈,或匆匆而过,有孩童追逐打闹,惹来父母的一顿笑骂,有的则是屁股挨了几下就立马老实起来。 有老人坐于闾里门口,好似在缅怀昔日的辉煌,又或者在思念着远方的亲人。 更有残缺的老人在给孩子们讲述远古的神话和故事.......... 闾里的巷道狭窄而幽深,两旁的房屋错落有致,邻里之间相互打着招呼,那熟悉而亲切的问候声,让整个尚冠里充满了温暖。 孩子们在巷道中追逐嬉戏,他们的笑声清脆而响亮。妇人们在自家门口洗衣做饭,熟练地操持着家务。男人们则扛起农具或工具,准备出门劳作或做工。 街头巷尾,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卖早点的摊位上,热气腾腾的炊饼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吸引着过往的行人。 人们或驻足购买,或边走边吃,开启新一天的生活。那些普通百姓穿着朴素却干净的衣衫,脸上带着对生活的期许,穿梭在人群中。 有背着工具去做工的工匠,有提着菜篮去集市买菜的妇人,他们的身影构成了长安清晨最生动的画面。 他们苦不苦?在刘病已看来他们很苦,大多数人都很朴素,但欢声笑语骗不了人的。 虽然苦,但乐天知命,很满足现在的生活,他也不知道这样到底算不算好? 他就蹲坐在一个十字路口旁,托着小脸,眼睛随着人群来回巡视。 “公子,你在看什么?” 弘恭,一个小宦官,当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时,他还以为听错了,确认之后他顿时有种慌廖感。 “没看什么,就是有些好奇罢了!” 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笑道:“走,去西市看看,我还没好好逛过西市呢!” “是,公子!” 对于弘恭来说,这次差事是自己一个机会,眼前这个少年自从进了掖庭他就注意到了。 从来没怎么笑过的掖庭令每次见到这位却满是笑意,他就知道自己机会来了。 现在他还不是后来的大宦官,而只是一个小小的内侍,只要能得到这位的认可,但凡在掖庭令那里说自己几句好话,自己生活都会大大改善。 他不知道这位的具体身份,只知道是宗室遗孤,家里就剩下这么一个独苗苗,就是不知道性情如何? 自打出来这位看什么都稀奇,自己习以为常的东西这位总是充满了好奇,这让很是纳闷。 西市很快到了,当走进西市,病已顿时高兴了起来,各种吆喝声。 其中还夹杂着充满异域风情的口语,当来到一座店铺时,看到跳着西域舞蹈的碧眼女子,露着肚皮,正在卖力舞蹈,他有种回到后世的感觉。 西市中店铺林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丝绸店里,色彩斑斓的丝绸在阳光下闪耀着迷人的光泽,引得贵妇们纷纷驻足挑选。 铁器铺中,工匠们挥舞着铁锤,打造出各种农具和兵器,叮叮当当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 珠宝店内,璀璨的宝石和精美的首饰让人目不暇接,吸引着达官贵人前来选购。 在的角落,还有各种杂耍,周围围满了百姓,不时传来阵阵喝彩声和笑声。 孩子们在人群中嬉笑玩耍,那清脆的笑声仿佛是长安生活中最美的音符。 而在集市的周边,也有来自不同闾里的人们汇聚于此。 他们带着自家生产的手工艺品或农产品来交易,与相识或不相识的人讨价还价,在热闹的氛围中满足着生活的需求。 突然,他在一个穿着异族衣着的商人小摊前驻足。 摊位上摆放的东西不多,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其中一个好似种子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多钱?”刘病已指着一块红色宝石道。 “一百五十枚五铢钱。” 摊主早就看到眼前这个少年了,虽然衣着并不华贵,但身后的随从却不简单,他常年来往长安,这样的气质,让他想起了皇宫中的人。 “八十枚,行的话就要了,不行就算了!”刘病已直接道。 “呃.......” 摊主一愣,想要争取下,却见少年放下手中的宝石就要离开的架势,想也不想道:“成交!” 说完就后悔了,这东西在他们家乡根本就不值什么钱,但在长安至少可以卖出一百枚五铢钱,但话已说出口,后悔也晚了。 嘴角微微上翘,病已随即指着那堆像是种子的东西故作好奇道:“这是什么?” “这........小人也不清楚!” 好似觉得这样说很不合适,连忙解释道:“这应该是什么东西的种子,不知怎么的混入货物中了........” 看到少年脸上的不满,摊主赶忙说道:“公子也是想要就拿去,反正也卖不出去,今后还请公子多多关照在下的生意。” “好说!” 让摊主将东西打包,他这才从怀中掏出钱袋,数了一百枚五铢钱,在对方诧异的神色中笑道:“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本公子不喜欢欠人人情,多的算是赏你的,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离开了摊位,走出老远后一旁不曾说话的弘恭小声道:“公子,那种子才是您想要的吧?” 病已回头有些诧异道:“为何如此说?” “公子刚开始一直盯着那种子看,是担心对方心急之下对方漫天要价,这才用宝石打掩护.........” 刘病已没想到自己的动作被人发现了,饶有兴趣笑道:“没想到你心细如发,这都想到了?不错,吾正是为了这种子,至于为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完拿出那块宝石,丢给对方,道:“今日出来你也辛苦了,作为感谢,这小玩意就给你了,拿着!” 弘恭连忙接住,想要还回去,却看到对方已经走远。 “公子,公子,等等奴.......小人。” ----------------- 南平里,刘病已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这里,看着熟悉的环境,他突然有种去看看的冲动,但理智占据了上风,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他想到了丙叔,想到了大娘二娘,想到那些对自己友善的狱卒......... 他咬牙不去想这些,亲人就在眼前,却无法相认,这种感觉压抑的他简直要发狂。 有些事情时机未到,非要去做的话,自己不但处于危险之中,很有可能还会连累她们。 一旁弘恭有些奇怪,刚才公子的神情有异,仿佛有些伤感,摇了摇头,连忙跟上,时间不早了,要是回去晚,怕是少不得被骂........ 就在病已离开后,一转角处有一人看着少年离开的方向有些疑惑,嘴中喃喃道:“他难道对这里还有印象?” 随即摇了摇头,那时候这孩子才五岁(古人打娘胎开始计算的),怎么可能有记忆? “公子,好好长大吧,我们这些见不得光的人,都在盼望着你快快长大啊!” 一阵风吹过,方才那人却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风声在空中回荡。 病已有些疑惑地看向身后,自从出了掖庭他总感觉有人在跟着自己,但每次回首却什么都没发现。 “公子怎么了?”弘恭小声问道。 “没事,或许是我错觉吧!”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就算有人监视自己也没什么奇怪的,自己身份本就敏感......... 算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想到这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回到掖庭,报备过后弘恭去交差了,他一人回到房间,静静地躺在床上,回想起进入长安的种种,总觉得一切太平静了。 但左思右想都没想到原因,只能无奈作罢 不知何时天渐渐暗了下来,他也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 大司马大将军府,霍光正在处理政事,作为大将军长史,丙吉也在其中。 “那孩子怎么样了?”霍光突然问道。 丙吉愣了下,但当看到霍光那平静的神色,顿时明白对方在问什么。 脑海急速思索,道:“那孩子入了宗谱后就被掖庭令带入掖庭奉养,倒没有什么变故,不知大将军........” 面对丙吉的询问霍光随口道:“没什么,就是问问,论起来这孩子也是吾的晚辈,只是可惜.........”霍光摇了摇头也不知在可惜什么。 “那些人可有和那孩子接触?”霍光神色变的肃然起来。 那些人? 丙吉当然知道是哪些人,稽首道:“并无发现,毕竟是在宫中,并且那孩子身世特殊,那些人也不是傻子,不会这个时候接触的。” “倒是......”丙吉有些犹豫道。 “倒是什么?怎么?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霍光眉头一皱。 “不敢欺瞒大将军,是掖庭令那边回禀,说是陛下悄悄去了一趟,只是暗中观察了下,并无接触。” “陛下?”霍光一愣,但随即笑了笑,道:“到底是陛下血亲晚辈,少年人好奇,倒也无妨,去就去了吧。” 随即不再搭理丙吉,继续处理手中政事,而丙吉也重新回到自己位置,只是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心。 “孩子,有丙叔在,没人能伤害到你.......”丙吉心中暗道。 小心看了眼上首的霍光,看其并无异色,这才安心下来............... 第25章 来信 鲁县,山中深处的村落。 “大哥,公子来信了。”郭虔急匆匆跑来,对正在熬练武艺的刘槐兴奋道。 “快,快给我看看!”刘槐一怔,随即脸上大喜,这段时间嘴上不说,但心底难免担心公子安危。自从知道公子身份,以及这次为何去长安后,他心里就没安稳过。 现在公子来信,他连忙打开书信。 良久,直到看了三遍刘槐这才收起书信,猛地转身对郭虔道:“去,召集弟兄们前来议事!” “诺!” ----------------- 少许,一座简陋的木屋内,十二人坐于其中。 刘槐凝视众人,拿出书信沉声道:“公子来信,让我等立即前往长安。” 众人先是一愣,但随即都大喜过望。 经过数月时间的生死历练,他们早已不是那个天真的少年了,但就算如此,听到要去长安都欢喜不已! 长安啊,那可是大汉的都城,听说那里繁花似锦,城墙巍峨,更是天子和百官居住的地方,之前他们想都不敢想,更别提要去长安了。 看到众人表情,刘槐也心情激荡不已,为的不是其他,而是他们终于可以为公子效力了。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刘槐一锤定音,随后道:“丙章!” “大哥!”丙章身材健硕,虽然只有十五岁,但一身武艺却是除了刘槐最好的,之后也一直担任刘槐的副手,加上心细如发,从来不出纰漏,也得到了众人的拥护。 “我们走后接手村中的人你可挑选好了?我们虽然离开,但这里不能放弃,这里将会成为我们的后背力量,不但不能放弃,还要不断发展,成为我们的助力。” 面对大哥询问,丙章显然胸有成竹,肃然道:“大哥放心,这段时间小弟一直在物色人选,其中一人名叫桥,是后来公子收留的人,十五岁,为人稳重,有长谋,这段时间一直做我助手,事情也处理的井井有条,完全可以胜任。” “桥?可是公子当初救下了那个少年?”刘槐想了下这才恍然道。 “不错,正是此人!”丙章颔首道。 说起此人,众人也都明白过来,此人乃是当初贩鱼时收留的人,本是临淄大族奴仆,却因长姐遭主家欺辱怒而杀人潜逃,最后逃至鲁县,又因身受重伤昏倒在河边,最后被公子救下。 “好,就是此人了,随后将此事报与公子得知,你们下去之后立即交界手头事务,三日后我们出发........长安!”刘槐站起身来大声道。 “诺!” ----------------- 转眼三日时间,众人早已安排妥当,本就是无牵无挂之人,除了这些兄弟姐妹,他们此生的心愿就是报答公子大恩,哪怕是死,也在所不惜! 看着前来送行的兄弟姐妹,刘槐等十二人也眼眶发红,这一去不知何时回来,或许.......再也不会回来。 村口,为首一人身形消瘦,面色冷冽,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此人正是他们选出的继任者‘桥’他有名无姓,世代为临淄大族家奴,但一场人祸却让他家破人亡,只能拼死求生。 看着眼前的少年,就算是刘槐也心生同情,他们都有相似的身份,也因如此才走到了一起。 “桥,这里今后就交给你了,公子那里我们会去说的,必然给你一个身份。”刘槐没有多说,因为多说无用,少年心中所想,他心知肚明。 现在村中少年有姓的就他们十二人而已,这是他们幸运也是荣耀。 桥闻言冰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但又随即消散,沉声道:“我会照顾好他们的........等公子和你们.........回来!” 刘槐闻言苦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开心道:“你小子好好干,公子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人,没事多笑笑,冷冰冰的,小心讨不到媳妇。” 桥嘴角抽搐,咬牙道:“你放心,保管孩子生到你前头,你可千万小心了,可别死在外面,我可不会给你们立坟。” “去你的,老子可不会死,就算是爬也会爬回来。”没好气地给了对方一拳,但随即俩人都红了眼睛。 身后百余人都看着他们,有的已经开始低声抽泣起来....... 深吸口气,刘槐大声道:“兄弟姐妹们,我们走了,你们.......保重!!” 最后深深看了众人一眼,带领其余十一人转身离开............ “大哥,我们等你们回来!”有人大声喊道。 “你们一定要回来啊!” “大哥放心,等有机会我们一起并肩作战。” “..........................” 走出山村,村外早已准备好了马匹,这些马匹算不得战马,只是一些军队上退役下来的罢了,是病已托人花大价钱弄来的,就是为了训练他们的骑术。 众人翻身上马,都看向山中,这里是他们梦开始的地方,也必然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弟兄们,我们出发!” 刘槐大喝一声,顿时骑马疾驰而去,众人对视一眼,心中意气风发,郭虔更是大喊道:“众位兄弟,公子说过,功名但从马上取,我们此去,必然衣锦还乡。” “出发!” ----------------- 掖庭,病已的生活还是那么的毫无波澜,从最开始的新奇到现在的漠然,突然发现人有时候太闲了也不是件好事。 就比如现在,他们每日不是和一群少年疯玩就是到处捣蛋,为此没少被张贺叔父责骂。 他本不至于如此,但他知道,成熟,少年老成不应该出现在只有十二岁的自己身上。和光同尘,少年的调皮捣蛋才是自己这个时间段该有的表现。 这样或许会让很多人失望,但他必须如此,平凡,普通,有点小聪明才是自己该有的。 事实证明他做的是对的,那种从进入掖庭就处处被人盯着的感觉消失了,他不清楚到底是谁在盯着自己,但无所谓,自己表现出的‘普通’,应该让某些人放心了。 他没有想着去找丙叔和大娘二娘,就算是有次在长安街道上遇见从正面走来的周鄂周叔他也平静的从他身边走过。 现在他必须让所有人忘记自己,只有这样才机会做自己一些的布置。他回首看向东方,要是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也快到了。 之所以叫刘槐他们前来长安,是因为他得到了一个消息,一个叫傅介子的的骏马监要出使西域,调查汉使被匈奴人杀害一事。 了解这段历史的他清楚,这是一个一个绝佳的机会,让刘槐等人进入汉军的机会。 傅介子此人一生堪称汉家英雄典范,本是义渠良家子,现在也只是管理宫中御马的骏马监,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人竟然成为了出使西域的使者。 清楚汉家使者典故的都知道,汉使出使在外,一个个都是‘愣头青’,就没有他们不敢干的事情,从汉武帝时期开始,凡是出使他国的汉使,那叫一个‘奇葩’。 第26章 入军 汉使出使他国,必须有不屈之心和随机应变的心计和权谋,更要有随时被杀的觉悟! 有张骞凿空西域的先例在前,可以说现在的汉家使者都是一群想青史留名想疯了的愣头青,有的根本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相比于平平无奇的一生,他们更想像博望侯张骞一样扬威域外,青史留名。 就这还算是克制的,毕竟汉朝称霸东亚地区不过数十年,出使的使者还算克制,但到了宣帝及以后,那一个个使者就像是“疯子”一般,动辄斩杀匈奴使者,或直接提刀砍了对方国王,完了还威胁道:“不动则已,动,则国灭矣~” 甚至还站在对方面前指着鼻子骂道:“犯汉者,虽远必诛!” 听听,听听,人言否?咳咳,不过听着怎么那么.......带劲~ 经过一系列汉使们的骚操作,此时的汉使出使他国已经成为了‘高危’职务,稍有不慎就可能身首异处。 但汉使们不怕,更有数之不尽的热血青年前赴后继。 傅介子就是其中一人,他本是良家子,少时任侠,多有热血之举,因战功升迁,此番出使楼兰也是他主动请命。 对于傅介子刘病已了解不多,只是知道他此番圆满完成任务,并且功劳甚大,扬大汉天威于域外,勇挫楼兰嚣张气焰。 只要跟着他出去走一圈,回来不说升官发财,但至少有了进身之本。 至于怎么将刘槐等人塞进使团中?呵,这对于武艺不错的他们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 ----------------- 长安章城门外,一处小型营地在短短数日间拔地而起,说是营地,其实也就是一座临时驻地而已,而此处就是被委以重任,出使西域傅介子安排的。 傅介子傻吗?傻的话怎么可能从一介良家子成为骏马监? 但要说不傻,他又为何要主动请命,去楼兰问责楼兰王? 真以为满朝文武不清楚其中门道?楼兰是什么样的国家大家心底都清楚,说是调查问责,其实心里都明白这事和楼兰王脱不了关系。 此去只有两个结果,一,楼兰王服软并上表请罪,二,楼兰王抵死不认,汉家使者无功而返。 作为使者,傅介子其实能做的不多,想让楼兰王服软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根本不可能。 因为一旦承认,谁也不知道大汉会如何处置他,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心存侥幸,抵死不认。 但这傅介子没有想到吗?不,他清楚! 他此去不但要粉碎匈奴想联络楼兰的阴谋,更要彻底斩断楼兰王摇摆不定的心,让其只能紧随大汉,不敢再有二心,而要做到这些他必须要有一定武力,不然一使团的区区百人,怎么可能完成心中所想? 所以,他在出发前必须寻找一些不怕死的悍卒,这座驻地就是为此准备的。 傅介子的举动大家都心照不宣,朝堂上的众人既不支持也不反对,一切就看傅介子自己了。想要以命搏富贵,那就要有随时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机会给你了,能不能把握住,就要看你的能耐了。 ----------------- “子助,许久未见,不知安否?” 丙吉笑呵呵对早年好友傅介子道,当年巫蛊之祸,俩人多有交际,一个抓捕,一个收押,多次下来也渐渐成为了朋友。 虽然都在长安,但一个是大将军府长史,一个是宫中的骏马监,基本很少见面,此次前来却是有事相求,想到这里丙吉顿时有些汗颜。 就像是多年不联系的少时好友,突然联系,必然是有事相求,他为人敦厚,心底惭愧不已! 傅介子,字子助(杜撰),听到丙吉生疏之言,一想就明白了,故作不悦道:“少卿何以生分至此?” “难道尔身为大将军长史,不认吾这个好友了?” 丙吉闻言连忙摆手道:“不不不,子助兄误会了,只是........只是此来有事相求!” 傅介子笑呵呵地摆摆手,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你的难处我也知道一些,现在在大将军府任职,有些事情不方便我岂能不理解?” 说完看向好友身后的周鄂道:“可是为了这位?” 周鄂连忙行礼道:“小人周鄂,拜见监使!” “嗯,身形魁梧,想来也是勇士,可有兴趣随吾去会会楼兰王?”傅介子抚须笑道。 丙吉听闻哪有不明白好友意思?这是不想自己难堪,主动问起了。 看还有些傻愣的周鄂,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踢了对方一脚,没好气道:“傻了不成,子助兄给你机会,还不快谢恩!” 周鄂这才清醒,连忙行礼道:“多谢监使提携,今后但有所命,必然万死不辞!” “好好好,今又得一勇士矣!” 待让人将周鄂带下去安排后,傅介子这才道:“此去危险重重,说句不好听的,此番成则衣锦还乡,败则魂埋他乡,他和你关系小弟也知晓,就真的舍得?” “以您的身份,安排他进北军轻而易举,这又何必呢?” 丙吉听后却叹道:“这家伙之前你也接触过,打打杀杀没问题,就是没什么脑子,以他的性子待在长安早晚要出事,还是出去磨炼下好,这不,为兄这就求你来了啊!” “求我?嘿,那你倒是求啊?大将军长史求人,小弟这可有的吹了......” “你.............“ 不提俩人斗嘴,周鄂兴高采烈的来到校场,此时校场中已经有了数十人,都是傅介子这段时间招募的,他们不是汉军,只是以扈从的名义跟随傅介子。 “这些都是监使这段时间招募的随从,一个个身手都不错,按照监使的意思,你刚来寸功未立,不好给予高位,就先做个什长吧,这些人中你可以挑选十人为你手下。”文吏解释道。 “多谢兄台了!”周鄂没有多言,只是感谢道。 “不必客气!” 文吏闻言呵呵一笑,知道这位和自己上司有关系,他当然不可能得罪。 来到众人跟前,文吏拍手让众人停下,指着周鄂道:“这位是新来的什长,稍后将会在你们之间挑选十人,而这十人将之均给予军籍,也就是说只要入选,就会立即成为我大汉军士,望尔等好好珍惜!” 说完对周鄂道:“这里交给你了,都是些刺头,能不能降服就看你的本事了。” 倒不是文吏不愿帮忙,而是有些事情只能靠自己,军中更是如此。 “多谢!”周鄂抱拳感谢。 看着一个个或审视,或不屑的目光周鄂呲出一口白牙,道:“一个要求,只要能在老子手下过上十招,就算入选,要是超过十招,老子的什长就是你的,有种的谁先来?” “.................” 人群中,刘槐和丙章对视一眼,都看到了欣喜,这机会来了挡都挡不住,本以为从西域回来才能成为汉军,没想到这机会立马就来了?那还等什么? “我来!”丙章上前一步大声道。 第27章 突如其来的机会 “我来!” 丙章上前一步,他们早就在等一个机会,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身后刘槐凝重道:“小心,对方不是善茬!” 不过丙章却不怕,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就算平日里较为稳重,但到底有几分傲气。 “大哥放心,小弟前去探探对方底细!” 说完就将兵器解下冲了上去,公子说过,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好小子!” 周鄂一愣,没想到竟被一个半大小子给小瞧了? 不过现在可不是分神的时候,只见他也是一拳迎了上去,不过却收了几分力。 砰~ 说是慢那时快,只见丙章临近跟前突然变招,来了一记黑虎掏心,这临时变化却并没有让周鄂手忙脚乱,不急不缓接下对方一招。 “好力气!”周鄂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对方才竟然好大的力气,说完也不敢怠慢,要是十招之内不能将对方打趴下,自己可就丢大人了。 认真起来的周鄂可不是丙章初出茅庐的少年可比的,三招过后周鄂熟悉了对方的底细,只见他突然低头,一把抓住丙章的腰带,一举将其环抱起来,一个过肩摔就将其摔倒在地。 哗~ 众人惊呼一声,只见地上的丙章立马翻身起来就要继续上前。 “住手!” 这时刘槐上前喝住丙章,黑着脸道:“轻敌大意,骄傲自大,滚回去,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大哥!”丙章气急道。 “回去!”刘槐可不惯着他,瞪道。 “是~” 周鄂晓有兴趣地看着对面,待他们说完,笑道:“怎么,你也要来?” 刘槐凝重地看着对方,他缓缓点头道:“在下刘槐,请赐教!” ----------------- 人群之外,丙吉和傅介子不知什么时候过来。 “刚才那小子不错,要是好好磨砺一番,将是一块美玉。”丙吉抚须笑道。 “哼,那还用你说?我立下此地就是为了召集勇士,要是没几把刷子,岂能进我麾下?”傅介子显然很是得意。 看到刘槐上场,挑眉对丙吉说道:“这下可要小心了,这小子名叫刘槐,别看年纪不大却身手不差,同他前来的有俩人,都乃鲁国人士,孤儿出身,年少时被异人收养,都身手不错,后来迁居关内,这次能招到他们是老子运气啊!” 丙吉听着对方言语,一言不发而是看向场内,本以为周鄂对付一个未及冠的小子手到擒来,但此时十招已过,俩人都打的上头。 你一拳,我一脚,全然用尽了全力,而周围勇士都大声欢呼起来,之前还有不服气的人看到俩人较量早已没了想法。 五十招后,俩人都受了轻伤,傅介子眼看差不多了,立即出声道:“住手!” 砰~ 又是对了一拳,俩人不约而同地收起有些发颤的右臂,看向来人。 “见过监使!” 傅介子上前看着俩人越看越满意,就算是之前的丙章他也另眼相待,这正是自己要的勇士啊,有此勇士相伴,何愁大事不成? “好好好~,都是好样的~” 而周鄂脸上有些发红,自己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没想到在一少年手上栽了跟头,想起自己之前的狂言,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傅介子是什么人?岂能让他为难?都是将来的得力手下,此时不正是施恩的时候吗? “你们还有谁挑战他们二人?” 傅介子环顾一周,众人都默默低头,见到无人敢挑战,随即对俩人道:“你们的身手本官都看到了,可谓是棋逢对手,针尖对麦芒啊,这让本官如何取舍?” 说完不等周鄂说话,就大声道:“不过,既然是平手,那么之前的约定就做不得数,本官破例,擢升刘槐同为什长。” 哗~ 此言一出就连一旁的丙吉都有些意外,更别提其他人了?有羡慕,有狂热,却没有嫉妒,军中慕强,谁强谁就有理。 “多谢监使!”刘槐大喜过望,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突然。 “嗯,好好干,你也在这些人中挑选十人,要是有可用之人就大胆举荐。”傅介子拍着对方肩膀笑道。 “诺!” ----------------- 走出驻地,丙吉有些羡慕道:“你倒是大方,一下两个什长就出去了,要是老夫还年轻,说不定还真有可能随你到西域走一趟。” “走一走当年博望侯的路,看看我大汉西域的大好河山!” 谁还没有儿时的梦想?当年博望侯回来的时候可谓是震惊大汉朝野,陛下更是飞奔御阶亲自迎接,事后更是册封博望侯,一时间博望侯张骞之名响彻大汉,谁不羡慕?谁不想成为博望侯? 回首看了眼军营,道:“子助,一切小心为上,万不可鲁莽行事,要是有何困难一定要来信,老哥定然不会让你失望!” “好,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小弟也不会和你客气的。”傅介子目露感动之色,身在官场,能如此推心置腹言说,这已经是对自己最大的支持。 丙老哥虽然低调,但到底是现今大汉权势最盛的大将军,大司马霍光的长史,就这个身份说出去,将拦下九成九想要对付自己的人,他清楚这句话的意义! 丙吉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哥哥等你凯旋归来,到时候可别不认识哥哥!” “行了,你赶快去忙你的吧,出发的时候就不送你了。” 说完就告辞离去,只留下傅介子久久不语,只是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喃喃道:“此去,不成功,便成仁,大汉没有孬种的使者.......” 此时,军营内,刘槐告别众人,和丙章二人来到空地处。 “大哥,这次是我大意了,下次一定........” “闭嘴!“ 刘槐盯着丙章,待对方讪讪闭嘴后,这才说道:“这都不是理由,输了就是输了,今后你要还是如此,就早点回家里去。” “大哥!”丙章急道。 不过,刘槐继续说道:“不过这次却是意外之喜,有了什长的职位,剩下的弟兄就有了去处,你明日出去将武艺最好的几人叫来,咱们兄弟也是时候聚在一起了。” 丙章闻言,顿时忘了其他,大喜道:“大哥放心,我明日就去,大家伙可等的着急了,一天天把人能烦死!” 他们其实早在两个月前就来到了长安,金钱开路之下入籍关内,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除了他和丙章,其他人都全部分散落籍,有京畿各县的,也有偏远山村。 不过,安顿好之后,他们的去处却成了麻烦,公子来信中提到了傅介子要出使西域的消息,但怎么加入出使队伍他们却愁坏了。 正在他们想着要不要冒险联系公子的时候,郭虔却传来消息,说是傅介子在召集勇士扈从,这下他们大喜过望。 有了机会那就简单多了,以他们身手,只要对方不是傻子岂会放过? 不过为了保险,他还是只和丙章二人参加了,算是先去探探底。现在好了,有了什长的位置,剩下的兄弟也有着落了。 想要继续完成公子的期望,就只能用命在战场上拼了。 至于会不会死?呵呵,曾经绝望的他们,现在能有一个用命去拼搏的机会,还有什么奢望的? 第28章 盐铁会议的开端 “倒是好运道!” 这日,病已回到掖庭,急忙关上房门,迫不及待地拿出书信看了起来,当看到刘槐成为什长,其他六名少年都分别被征召进入使团后,舒了口气的同时也不得不感叹他们的运气。 早在月前他外出偷偷和郭虔见了一面,并且交代了一些事情以及今后的联络方式,随后就彻底断开联系,只有在重要的时刻才会联络。 此时,郭虔带着钱财雇佣了一对老夫妇,在原先的官邸狱附近开了间酒肆作为今后的联络地点,而郭虔本人则隐居幕后。 “进入使团算是有了开始,至于今后如何......只能希望他们平安归来吧!”折上书信,病已也不知此时是何种心情,有不舍,有期许,也有不忍..... 收起心思,既然木已成舟岂有半途而废之理?思虑片刻,他拿起一块麻布就写了起来。 “.......此去危险重重,万事以保全性命为前提,不可莽撞行事,既入军中,当思军法森严,严于律己,不可擅自妄为。” “.........诸君舍身入局,余谨记之,不敢忘怀,万望诸君平安归来,于长安聚首,把酒言欢。” “闲散山人书!” ----------------- 收起书信,小心贴身藏好,打算过些时日送出。 郭虔虽然隐居幕后不再出面,但他却在入籍的山村中收下了几名孤儿,自己的书信也由他们送往郭虔处,再由郭虔通知其他人。 面对此事,他不得不谨慎处事,并且今后能不见面就绝不相见,将一切危险斩断在萌芽之中。 虽说自己什么都不做,那个位置最后大概率还是会落在自己身上,但他岂会甘心彻底成为一个应声虫,傀儡? “病已,病已!”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弘恭的声音,他连忙上前开门。 “弘恭,有什么事吗?”病已惊讶道。 弘恭明显是跑来的,喘了几下这才着急道:“快,快随我走,掖庭令正着急呢!” 不得病已答应,就拉着他朝外跑去,无奈,只能跟着一路小跑。 当来张贺处,病已这才发现此有不少少年,粗略数下,足有三五十人的样子。 看到病已过来,张贺隐晦地朝他点了点头,看向众多少年道:“此番朝廷要在建章宫举行辩论,适时会邀请众多德高望重的大儒和地方贤良,叫你们来就是为了此事。” 轰~ 病已脑海就像是炸开一样,顿时有些晕乎乎的。 “盐铁会议!”他低声喃喃道。 病已失神旁人当然不知,只是好奇此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更不知道这次事件到底有着多么惊人的意义! 这将是影响后世两千年的思想大碰撞,更是儒家和法家在治国理念、国家经济、外交理念、礼仪之争的思想大碰撞,对后世有着深远影响。 也是华夏封建王朝外儒内法的开端,更是后世‘独尊儒术’的开始,可谓是影响深远,一部《盐铁论》更是后世王朝面对国家经济的圭臬。 不提病已陷入巨大惊喜当中,只听张贺继续说道:“此番叫你们来是因为参与此次辩论的人太多,陛下和大将军大司马下令,让掖庭协助张罗。” “本官会从你们当中挑选一些人前往建章宫,到时会分配一些任务给你们,尔等万不可疏忽大意,尔等代表的是皇家的颜面,谁要是偷奸耍滑,怠慢贤良,看回来怎么收拾你们。” “行了,都先下去准备吧!” 挥退众人,张贺看向病已示意他留下。 “这次事情你就不要..........” “不,我要参与!”不等张贺说完,病已就大声道。 看到张叔愕然的神色,他顿时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思虑片刻道:“张叔,您就让我去吧,保证不给您惹麻烦,求求您了。” 病已拉着张贺的衣袖,死缠烂打起来! 这次大辩论发生在自己身边,要是不能参与的话,那可就太可惜了。并且此次大辩论涉及了太多的东西。 可能当事人都不太清楚这件事对将来有多大的影响。 就连发起人霍光也只是希望通过此次大辩论,削弱以桑弘羊为代表的法家势力,为自己进一步执掌权利清除异己而已。 根本不知道他发起的这场大辩论,对后世的影响有多大,后世对霍光的评价很大一部分就来自于这次的大辩论,不然一介权臣,又何以让后世众人推崇备至? 更何况此番最大的好处就是能清晰地看清现在的大汉,为将来自己执政奠基基础,他可不想用长达数年的时间来了解大汉,如此机会,他岂能错过? “这是为何?你毕竟是皇家之人,虽然.......怎能去做伺候人的事情?”张贺也纳闷了,说好听点是去帮闲,但说到底就是伺候人的活计,怎么还上杆子往上爬呢? 但病已早已想好说辞,只见他委屈道:“不瞒张叔,这段时间我虽然无拘无束,但却整日懒散度日......听您说这次有众多大汉贤良,病已只是想去见识见识,总好过到处闲逛的好。” “张叔,你就让我去吧,求求你了!” 张贺被这小家伙晃得的有些眼晕,连忙阻止道:“好了,好了,算老夫怕了你了,你先回去,我得想想你到时候任务,那可是建章宫,你总不能在那里晃悠吧?” “谢谢张叔!” 病已闻言大喜,行礼后就跑出门外,临了,临了,又趴在门框上伸出上半身朝张贺叮咛道:“张叔,你可不敢忘了哦!” 不等张叔发火,立马就像个猴儿一般跑开了。 “这哥小家伙越来越不像话了!”张贺摇了摇头,随即又想到方才病已说的话,暗道:“这么晃荡下去也不是个事,也是时候给这孩子找个老师了。” 病已蹦蹦跳跳地离开,丝毫不知道因为他刚才的表现让张贺有了给他找老师的想法,要是知道了,也不知会不会后悔说那番话? 时间很快过去三日,这日,弘恭突然来叫他,说是掖庭令让他带着自己前去建章宫,并且带来了一身侍者衣服,待穿戴整齐后,这才朝建章宫而来。 弘恭一路上喋喋不休,全是一些在宫中的礼仪和注意事项,总结起来就是........ “少言,多礼,少看,多做,行了行了,你都说了几遍了,到时候我一句话都不说行了吧?”病已一脸不耐烦道。 弘恭:“...........” 此时弘恭突然觉得心很累,摊上这么个大少爷,自己可有的忙了......... 第29章 巧遇丙叔 弄巧成拙 建章宫,始建于大汉元封元年,汉武帝刘彻广斥上林,起建章宫于长安西隅。其宫阙峥嵘,穷极土木之巧,冠绝古今之制。 前殿巍峨,若玄云蔽日;飞檐斗拱,似鹏翼垂天。金铺玉户,饰以珊瑚翡翠;雕梁画栋,绘尽山海神祇。 太液池中,蓬莱方丈瀛洲三岛浮于碧波,灵鳖负山,仙人执节,恍若仙境。 更有神明台高入九霄,铜柱擎天,承露金盘贮月魄星辉,欲借此通九霄之仙路。 掖庭连属,椒房焕烂,其间婕妤才人列如星汉。 辇道回环,驰道八达,诸侯王车驾络绎于途。其规制也,吞八荒而纳六合,藏宇宙之气象;其气势也,震夷夏而慑幽冥,宣大汉之威德。 时逢四海承平,万国来朝,建章宫遂成天下枢机。刘彻于此宴饮群臣,策问贤良,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霍去病饮马瀚海之捷,张骞凿空西域之功,皆于此宫彰显赫赫天威。 病已现身其中,好似看到了当年曾祖父刘彻挥斥方遒,鞭笞宇内,乾刚独断,北击匈奴的盛况。 竟然一时间陷入一种奇特的状态中,直到弘恭提醒这才清醒过来。 “你刚才说什么?”病已不好意思道。 弘恭:“...........” 感情自己说的全白说了? 只能无奈道:“你身份特殊,掖庭令特别交代你不得太过,待会儿就以书记的身份,专门记录其中一人的言行,此事虽然不大,但要是错漏百出,事后可是要追究的。” 听到弘恭言语,他这才明白朝廷或者说霍光对此次大辩论的看重,竟然专门让人记录参与辩论人员的言行,事后逐一对照,尽量复原当时场景。 这也让他明白为什么后世对此次辩论的记载如此清晰明了了,这相当于会议记录,并且还是最大程度上的还原。 想到这里,他也不敢大意,这要是出了纰漏,那自己可就罪过大了。 “除此之外,每日辩论完之后你要配合其他人将所有记录归类,以方便陛下和大将军大司马查阅,所以一定要谨慎行事,万万不可大意!” 病已闻言肃然道:“必然竭尽全力,不敢大意!” 很快,他们来到建章宫前殿,此时早已有侍者和宫中宦官宫女,以及不少低级官员布置场地,弘恭交代几声,连忙带着病已来到偏殿。 不过当病已抬首望去,顿时心中一颤,但很快又变得若无其事,更是低头跟着弘恭来到一名中年官员跟前。 只见弘恭指着病已恭敬道:“启禀京兆尹,此人是掖庭令筛选出来协助您整理文书的,您看如何安排!” 病已斜对着上首位置,头也不抬,只是恭敬行礼。 中年官员只是随意看了眼他,指了指案几上的笔道:“写上几个字。” 病已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一笔一划规规矩矩地写了几个小篆。 中年官员眼睛一亮,有些意外道:“字写的不错,这段时间就跟着本官专门整理文书,辩论的时候可选一人进行记录。” “唯!”病已答道。 “嗯,这里有些卷宗,乃是此番前来参加庭辩的各地大儒和贤良,你先看看,到时候别认错了人。” 说完好似才记起来似的,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不等弘恭应答,病已连忙抢先道:“在下刘询!” 弘恭神色一僵,但此时也不敢说什么,只是低头不语。 “嗯?刘询?可是宗室子弟?”隽不疑惊讶道。 “不是!”病已没有多言,因为此时位于上首的人好似注意到了他这边,只能简单回答道。 “嗯,好了,你先下去吧,有事再来!” “诺!” 走出大殿,病已长舒一口气,不等弘恭提问,就说道:“记住,从现在开始到辩论结束,我就叫刘询,不要问为什么,我也不想解释,要是出了问题,不会牵连到你的。” 弘恭:“..........” 还能怎么办?弘恭只能点头应是,不然他还能去告发不成?到时候怕是连自己都得栽进去。 告别弘恭,病已怀中抱着几份卷宗来到偏殿,看到没什么人就开始看了起来。 当大略看了几份后,这才发现来的人身份和地方均有不同,有鲁国、齐国的儒生,有楚地的贤良,汝南的名仕朱子柏,九江郡的贤达祝生,中山国的学者刘子庸,并且还是中山国宗室子弟,以及来自茂陵的儒生唐生,鲁国的儒生万生等等。 病已看的入神,丝毫不觉有人已经走到跟前,只是沉浸在书卷中不可自拔....... 丙吉惊讶地看着眼前认真的少年,方才在前殿就觉得少年背影有些熟悉,询问京兆尹后得知少年名叫刘询,本来也没什么,但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想要看看方才的少年。 只是没想到这少年刘询竟然就是自己照顾五年的孩子刘病已,看着跪坐于桌案后的少年,他神情激动,真想立马相认,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虽然不知道这孩子为何来到这里,但既然来了,自己也没有理由将其赶走,只是深深地看了眼这孩子,随后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来到前殿,看了眼正在忙碌的隽不疑,想要说什么,却硬生生地忍住了。 直到傍晚时候病已才将卷宗看完,站起来伸展了下身体,小心地收起卷宗来到前殿,此时前殿已经灯火通明,当他走进去后,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位于上首的丙叔看了自己一眼。 不敢随意乱看,来到隽不疑跟前,小声道:“启禀使君,这些卷宗小子看完了,不知还有什么吩咐?” 隽不疑闻言抬头一看,原来是早上见的少年,有些惊疑道:“你叫刘......询?这些都看完了?” “正是,都看完了!” 隽不疑惊疑地看着他,随意拿起一份卷宗,问道:“那你来说说朱子柏此人。” 病已一愣,立即知道这是在考较自己,稍微停顿片刻就将朱子柏此人生平以及成就和地方影响力一一道来,隽不疑刚开始还觉得没什么,但随着病已继续回答,他也惊讶不已。 不甘心又拿起另一份继续提问,但病已都对答如流.........一旁的丙吉看到这孩子对答如流,顿时欣慰不已,就好似看到自己孩子一般。 啪! 隽不疑扔下卷宗,惊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不可思议道:“你将这些卷宗全部背过了?” 看到对方吃惊的模样,病已立马知道自己失算了,连忙说道:“使君言过了,这么多怎么可能记住,我只是将其中重要的部分记住了而已。” “这也了不得啊!” 隽不疑思虑片刻,道:“这样,明日庭辩开始后你坐在本官身后,全程记录所有人的言论,有不懂的就问老夫,如此记性,这下老夫可就轻松不少了。” “事后跟随老夫查漏补缺,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病已心思急转,但也知道此事拒绝不得,只能怪自己今日有些得意忘形了,只能低头道:“多谢使君提携,询感激不尽。” “询告退!”说完逃了似的出了大殿。 第30章 长乐未央! 清晨,天边露出鱼肚白,而此时的建章宫早已热闹非凡。 来自各地的儒生、贤良齐聚一堂,或三五好友相聚,或一人独自沉思,为即将到来的盛况做好准备。 这是理念之争,更是利益之争,胜,则一扫秦末之后儒家式微之势。 败,则万事皆休! 霍光施施然来到前殿之前,礼绝百官,凡是遇见之人无不低首恭顺拜之。 但也有例外! “大司马大将军好大的威势,就是不知到了地下你又如何向陛下交代?先帝对你信任有加,赐周公背负成王图,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恩宠的?” 一须发半白的老者神情阴郁对霍光道,不是他人,正是此次大辩论的另一主角....桑弘羊。 作为武帝时期掌管朝廷财政,一手推动盐铁专输的人,霍光此番挑衅,简直就是在挖他的根基,更是在撬动大汉近百年来的治国根基。 一群只会纸上谈兵的儒生和一些皓首穷经的老学究,就想让他为之付出一生心血的国策付之东流? 痴心妄想! 霍光面无表情,只是淡淡道:“事随时移,这天下就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你的那套过时了,现在的大汉需要休养生息,需要与民休息。” “这些你难道不知道?还是说你假装看不到?” 桑弘羊嗤笑一声:“别将自己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同样身处泥沼,你又如何能独善其身?咱们彼此彼此!” “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的算计?想要挑战先帝定下的国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随后看了眼身后一群人,不屑道:“这就是你的依仗?” “桑大夫看着就是,成与不成,辩过才知道,现在言之,却是言之过早,可别到时候气的下不来台啊!” “你......” 桑弘羊面色一变,但不知想到什么,只是冷哼一声:“那咱们手上见真章就是,老夫可不会手下留情,一群酸儒,老夫何惧之有!” 说完就转身离去,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只有将对方辩的哑口无言,才能让所有人闭嘴。 既然对方使出了阳谋,那就堂堂正正的将之击败! 此时,病已站在一群贤良之旁,作为引导者存在,等下进殿之后引导诸多儒生和贤良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大汉虽然还没有达到后世礼仪森严的地步,但也不是一般人能轻易碰触的,加上当今陛下年纪较小,不管是为了维护大汉尊严,还是威慑天下臣民,凡是在座的诸多大臣都不会允许有人君前失礼的。 不然,到时候丢的可是他们的人。 “少年,等下就拜托你了,我们这些乡野之人,不懂诸多礼数,可别到时候弄出笑话来。”就在病已矗立一旁沉思之际,其中一人笑呵呵道。 “不敢,这是在下的本分,等下先生和诸位跟着在下就是,如有不便可随时告知,我自会安排妥当!” 说话之人乃是中山国刘子庸,之前都一一确认过的。 “哈哈,那就多谢.......哦,不知小哥如何称呼?”刘子庸作为天下有数的贤良,礼数这里做的相当周全,哪怕知道面对不过是一小小侍者,却也不曾小看。 “在下刘询,不敢当长者谢!”病已还礼道。 “刘询?咦?可是宗室之后?”刘子庸惊讶道。 病已只是垂首摇了摇头,一副不愿多言的模样却让众人浮想联翩,不过就在这时,大殿之前传来传唤声,众人连忙收拾思绪。 “诸位随我来!”病已知道该自己出场了,连忙在前引导众人依次进入大殿。 很快,众人来到靠近中间的位置,只听病已低声道:“这里就是诸位的位置,随后会有其他人来安排,询还有其他事情,就先告辞了。” 说完微微行礼,就去了偏殿。 “怎么?子庸在想什么?” 病已离去,却不知刘子庸一直盯着他的后背不知在想什么,直到一旁的唐姓儒生提醒,这才回神。 “无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刘子庸摇了摇头,他总觉得这少年与众不同,并且还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似在哪见过一般。 “好了,陛下要来了,收神!”唐姓儒生提醒道。 话音刚落,只听大殿外传来脚步声,此时大殿内鸦雀无声,只见一少年身穿玄色冠冕,大步流星走向丹陛。 “陛下至,百官顿首!” “吾等拜见陛下,愿陛下长乐未央!” 刘弗陵走上丹陛,大袖挥舞之间,尽显汉家帝王风采,虽然年幼,却颇有威势,只见其环视一周,微微点头后坐于其上。 “众卿平身!” “谢陛下!” 众人再次落座后,只见刘弗陵微微示意,就有一人出列大声道:“陛下有旨!” “臣等恭听陛下旨意!” 刘弗陵看了眼大司马大将军,只见霍光微微点头,刘弗陵起身道:“朕承高祖之洪业,蒙孝武皇帝之遗泽,践祚以来兢兢业业,唯恐失坠。 今海内虽安,然边患未靖,民生未裕,朕心忧之。 近览各地奏报,盐铁之议沸于朝野,朕思之再三,乃诏诸卿及贤良文学之士齐聚于此,共商国事。” “昔孝武皇帝北击匈奴,南平百越,虽拓地千里,然海内虚耗,户口减半。朕每念及此,未尝不夜不能寐。先帝晚年深悔武功之弊,下《轮台罪己诏》,其意昭然——国之大本,在于养民。 今霍光大将军、桑弘羊御史大夫等辅政重臣,与朕同心,欲以宽仁之道复文景之治。然盐铁专营、均输平准等策,行之有年,利弊相生,朕不敢专断,故广开言路,听政于天下。” “朕尤记《尚书》有云:“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盐铁之利,若能富国而不害民,朕何惜之?若其弊大于利,朕亦当断然更张。 昔管仲相齐,通轻重之权;商鞅变法,强秦之基。然齐之霸也以民富,秦之亡也以民穷,此中得失,可为镜鉴。 今日之会,非为辩胜负,乃为求至道。 朕愿闻:盐铁官营,果能抑豪强而足国用乎?均输平准,果能平物价而安黎庶乎?罢之则财匮,行之则民怨,何去何从?匈奴未灭,和亲与征伐孰利?刑罚与德教,何者为先? 朕虽年幼,亦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故盼诸卿以社稷为念,以苍生为怀,勿阿谀,勿党争,共绘中兴之策。 会后,朕将亲览奏议,择善而从。若有忠言逆耳者,朕当虚怀纳之;若有奇策利民者,朕必不吝封赏。 愿天佑大汉,使朕得成守文之主,诸位亦青史留名!钦此。” “陛下圣明!” 众多大臣有淡然处之,有心情激荡,更有老泪纵横。儒生贤良们也都欣然拜首,山呼:“伏唯陛下作威作福!” “陛下长乐未央!” 就连病已也在大柱之旁也一时间心情激荡,大声呼喊道。 “........................................” 第31章 精彩绝伦 环视大殿众多贤才大臣,刘弗陵心情激荡,他虽然年幼,但也是孝武皇帝之子,心中岂会没有想要先帝在世时的那种天下臣服的威势? “众卿平身!” “谢陛下!” 待众人正襟危坐,刘弗陵这才朝丞相田千秋道:“丞相,此次就由你来主持吧!” “唯!” 田千秋躬身礼拜,这才转身,先是看向面无表情的霍光和桑弘羊,随后才看向众人,道:“庭辩开始!” ----------------- 霍光一言不发,桑弘羊老神在在。 以他俩身份岂会轻易下场?就在众人以为要冷场的时候,只见一人出列,大声道:“臣鲁国儒生,顿首以拜。” 丞相田千秋微微颔首:“万生乃是鲁国大儒,此前陛下有旨,大家可畅所欲言,不以言论问罪,尔大可言之。” 这时,病已连忙反应过来,跪坐于榻,提起毛笔展开白锦,准备记录。 只听万生言道:“吾常闻治人之道,需防止享乐,广道德之端,抑制商业利益而开仁义,不示百姓以利益,然后才可教化百姓。 今郡国有盐、铁、酒榷、均输,与民争利。 让百姓失敦厚淳朴而贪鄙,造成百姓舍本逐末。 百姓诚实,则财用足,奢侈则饥寒生。吾等希望陛下以天下百姓为重,罢盐、铁、酒榷、均输,进本退末,以实根本。” 病已奋笔疾书,这些年他可不是白过的,并且现在也不是藏拙的时候,他本身就记性极好,几乎过目不忘,近乎在对方说完瞬间就已经记录完毕,这让一直关注他这边的丙吉和京兆伊隽不疑目瞪口呆! 万生所言,简单来说就是朝廷盐铁等必需物资专营,让天下百姓都变得逐利而贪婪,希望朝廷广施仁义,以农为本,抑制商业,罢盐铁专营,让百姓回归农业。 不待他歇息片刻,只见百官中出来一人,显而易见乃是桑弘羊一派,但见他朝皇帝一礼,驳斥道:“陛下明鉴,此人一介儒生,一不能明辨是非,二不能身体力行,只见些许弊端,就否定先帝时定下的国策........” “且住!” 田千秋突然站出来不悦道:“此番辩论陛下早有旨意,你可反驳之,也可不言,其他的就不要说了。” 说完看向众人道:“希望诸位以此为鉴,正所谓理越辩越明,有何不同意见,大可畅所欲言,切不可攻击他人小题大做,不明是非!” 众人听完连忙道:“吾等谨遵丞相教诲!” “好了,你可对万生的言论进行驳之!”田千秋道。 “唯!” 只见其稍稍停顿,道:“匈奴背叛不臣,数次侵袭边境。防备他们就要辛劳大汉百姓;不防备则侵盗不止。先帝哀边人之久患,苦于被胡虏劫掠,故修理障塞,整饬烽火,屯兵以备之。 边境用度不足,故兴盐、铁,设酒榷,置均输,增长财货,以佐助边费。 今议者欲罢之,对内将空府库之藏,对外则乏守备之用,使得守备边塞的将士饥寒于边,将何以养兵?罢之,不能也。” 病已继续奋笔疾书,心中直呼精彩,本想着像这样的大辩论,双方应该先行试探,然后才会进行激烈的辩论。 但谁能想到,儒生、贤良这边一开始就否定桑弘羊引以为傲的政绩,而作为盐铁专卖,均输的拥护者反驳之言,也极其犀利。 简单来说,桑弘羊方直接从戎边、备边患、养兵以及武帝的良苦用心来驳斥对方,此言一出必然使得军方站到了自己一边,就算不能,至少不会倒向对方。 霍光眉头微皱,看向有些得意的桑弘羊,却是直接闭目养神。 “臣不敢苟同!”病已抬头一看,原来是九江祝生出列反驳。 “哦?你有何意见?”桑弘羊系官员笑道。 祝生起身行礼,对方还礼,祝生言道:“孔子曰:‘有国有家者,不患贫而患不均,不患寡而患不安。’故天子不言多少,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丧。畜仁义以风之,广德行以怀之。是以近者亲附而远者悦服。 故善克者不战,善战者不师,善师者不阵。修之于庙堂,而折冲还师。王者行仁政,无敌于天下,恶用费哉?” “嗤~” 此言一出,不光百官嗤笑,就连皇帝刘弗陵有差点笑出声来,直到看到大司马大将军霍光看来,这才正襟危坐。 病已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有对儒生的天真感到可笑,又有对自己这位‘叔祖父’的同情和可悲。 “哼,简直可笑,你们难道还指望敌人被你等感化不成?”有官员嗤笑道。 “匈奴桀骜狡诈,入塞恣意妄为,侵犯边境,杀伐郡县、朔方都尉,甚至悖逆不轨,早就该出兵诛讨。 陛下大施恩惠,既怜惜百姓生活不富足,又不忍暴士大夫于原野;既然你们这些士大夫难以披肩带甲,征讨匈奴,又欲罢盐、铁、均输,破坏边防军费的供应,损害国家的边防之要,毫无忧虑边境安危之心,于道义未免不妥。” 病已听后也差点笑出来,这简直就是在侮辱对方啊,就好比指着对方鼻子道:你们这群对朝廷毫无用处的人,既不能上阵杀敌,也不会治理国家,只是让你们出些钱粮,以备国用,就连这都小气吧啦的,这可不符合孔夫子他老人家的道义啊! “自古以来,贵在用德感化,而贱于用兵。孔子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使之归附。既来之,则安之”。 今废道德而任兵革,兴师而伐之,屯田驻军而备之,长期陈兵于外,无休止地转运粮食,使边境的将士在外挨饿受冻,百姓在国内劳苦备战。 实行盐铁官营,设置掌管财利的官吏来供给边防费用,非长久之策。所以还是废除为好。”祝生脸色涨红,却毫不退缩。 病已听着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在感到精彩的同时又有些无趣,两边一方是以桑弘羊为首的实用家,是站在朝廷的角度去管理国家,虽然有些瑕疵,但在病已看来并无不妥,只是损害了地方豪强和世家的利益而已! 各地儒生、贤良说的冠冕堂皇,但究其本质是为身后的群体争取利益,这场辩论只是给双方提供了一个舞台而已! 看似温和而又文雅的双方,实则不亚于一场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的战争,现在只是第一天而已,这让他对后面的庭辩充满了期待..... 第32章 利益之争 时间轮转,眼看天色渐晚,位于丹陛之上的刘弗陵早已昏昏欲睡。 也就是现在君臣之间的礼仪还没有到达后世那种变态的地步,大家都跪坐于大殿,但时间长了不但腰酸背痛,连腿都麻了。 病已有理由地认为有些人出言参与辩论的目的不是为了辩论本身,而是为了站起来活动下身体。 就如眼前这位,说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什么新意来,只是将之前众人的发言进行了总结而已,但就这众人都还一副如痴如醉的样子,简直无语! 索性停下手中的笔,因为他知道这场初次交锋暂时要落下帷幕了。 果然.......... 丞相田千秋起身,要是没看错的话,老丞相站起身来的时候晃了一下,不过这都不重要,因为众人期待的是他接下来的话。 “启禀陛下,此时天色已晚,此番廷议,可否明日再继续?” 刘弗陵好似被惊醒,直到丞相无奈之下再说了一遍,这才恍然道:“是极是极,众位卿家和众多贤良之辩论简直精彩绝伦,朕受益良多,但现在大家想必肚子也饿了,朕早已吩咐宫中备好了饭菜,大家吃饱喝足,明日再进行辩论如何?” 病已差点笑出声来,要不是他亲眼看到对方全程差不多有一半的时间在睡觉,差点就信了他的鬼话。 果然,老刘家的不要脸皮的传统一如既往! “多谢陛下!” 众人也松了口气,今日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虽然是初次试探,但其中凶险一点都不小,一个不好被对方抓住把柄,想要扳回一局就不是简单的事了。 病已收拾好草稿,这才发现自己身前早已被用来书写的白锦铺满了桌面,好在他写字较小,并且还是双面都写上了,不然还得增加一倍不可! “小哥可要帮忙?” 就在病已苦恼的时候,只听身旁有人询问,一看原来是中山刘子庸。 “不敢烦劳先生,我可以应付的,并且陛下已经为你们备下宴席,先生要是耽搁了时间,怕是不好.....“ 但刘子庸却坦然一笑:“耽搁不了多长时间!” 说完就俯身帮他收拾起地上的草稿,病已无奈,也只能连忙一起收拾。 不过病已不知道的是,刘子庸边收拾边看了一眼,但越看越是惊讶,他发现这少年记录的十分全面,几乎可以说一字不差,这就有些可怕了。 他深深看了忙碌的少年一眼,压下心中的震惊,不到一会儿就将书稿整理完毕! “好了,你想必还有事情要忙,吾就先走了。” 将最后一份书稿递给这个少年手中,笑了笑,道。 “多谢先生,先生还是快点去吧,要是迟了被陛下怪罪可就不好了。”病已连忙感谢道。 “嗯,不知你家住何处?”不知为何刘子庸总是觉得这少年颇为亲近,就开口询问道。 病已一愣,有些疑狐地看了对方一眼,随即边收拾东西边说道:“询就住在掖庭,家中已无长辈,也无兄弟姐妹。” “这........”刘子庸顿时无言,看到少年好似心情有些低落,他也不好再说,只能无奈叹了口气。 直到刘子庸离去,病已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大殿外已经觥筹交错的众人,低声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对于刘子庸他并无太多想法,对方相较于其他人年纪较轻,应该是跟随师长前来的,其今日并无发言,可见一斑。 回到偏殿,早已有人备好了吃食,虽然简单,但足以填饱肚子。 吃饱喝足后,他将整理的书稿交于专门收取的宦官,就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稍作歇息,他来到桌案前坐下拿出书稿铺开,准备将今日双方的言论进行总结。好在他被张贺安排的是单独的房间,不然必然要影响其他人。 思虑片刻就开始动笔,他有着后世两千年的眼光,看待问题当然和今人不同。今日虽然没有深入,但其论点却极其明了。 桑弘羊一派代表的是国家和军功集团的利益,而相对的反方代表的是新兴士大夫阶层的利益;一方坚持专营,均输,以保证国、军足用;一方反对朝廷垄断,损伤“百姓”,与“民”争利。 用现在话来说,一个坚持计划经济,国家干涉调控;一个希望彻底放开经济管制,自由竞争的自由经济。 可以说双方都走向了一个极端,这也是双方不可调和的矛盾。武帝刘彻在时,有北方匈奴在侧,大家都有共同的敌人,这些矛盾虽有,但却不是主要矛盾。 就好比某国,每当遇到国内矛盾时,就会制造争端,祸水东引,以此引导国内矛盾。 现在虽然没有清晰的理论支持,但作为帝国上层的精英们,他们却运用的轻松自如,桑弘羊作为一手推动者,可以说其本领非凡,几乎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地保证了武帝时期对外征战的后勤钱粮,功莫大焉! 但其也有缺点,那就是太极端了。 现在什么时候?大汉刚刚走出‘天下户口减半’民生凋敝,地方隐没人口,土地兼并如火如荼。可以说现在矛盾已经不是被打的半残的匈奴了,而是国内日益严重的土地兼并。 先帝刘彻晚年何尝没有看出天下的弊端?不然也不会下罪己诏,平息逐渐沸返的民心。加上自己培养数十年的太子被算计自杀,他已经没有了早期的雄心壮志。 霍光陪伴刘彻多年,更是其最信任的臣子之一,他岂会不明白现在大汉的结症? 因此他自执政开始,就开始与民休息,减少对外战争,这场廷议大辩论,也是在为他接下来的举措寻找理论支持。 霍光不明白彻底放开盐铁专营的弊端吗?不,他知道。 桑弘羊不知道现在坚持专营的后果吗?不,他也知道。 但身在局中,有些事情不是他们想要扭转就能平息的,军功集团需要战功和发动战争保障他们的地位;士大夫阶层需要进一步巩固他们的利益和政治诉求。 双方都在博弈,都在寻找突破点,只不过士大夫阶层的诉求恰恰符合霍光与民休息的政治主张,于是就有了这场大辩论。 他相信霍光不是不顾大局的人,也相信桑弘羊不会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他下笔如有神助,直到最后重重写下了八个字:官督民办,保税安民。 ----------------- 第33章 看不清的人心 “故边民有刎颈之祸,而中国有死亡之患,此百姓所以嚣嚣而不默也。夫治国之道,由中及外,自近者始。近者亲附,然后来远;百姓内足,然后恤外。 故群臣论或欲田轮台,明主不许,以为先救近务及时本业也。故下诏曰:‘当今之务,在于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公卿宜承意,请减除不任,以佐百姓之急。 今中国弊落不忧,务在边境。意者地广而不耕,多种而不耨,费力而无功,诗云:‘无田甫田,维莠骄骄。’其斯之谓欤。” “...........................” 病已笔下如飞,将汝南名士朱子伯之言一一记录。 看着因心情激动而面色通红的朱子伯,他扪心自问,是不是有些错怪这些大汉的精英们了。是,他们或许为自己,为身后的利益集团发声。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建议和主张恰恰能解决此时大汉民生凋敝,百姓负担过重的问题。 就如他上述所说,先内后外,先解决国内亟待解决的矛盾,然后再将目光投向胡、蛮之属。当今首要的任务是,禁止苛捐暴政,停止擅加赋税,大力支持农业。 万事皆有先后,从未听闻自家良田未曾耕种,而去耕种荒野之田的,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这一刻,病已将较为舒服的坐姿改为跽坐,腰背挺直,这是最为正式的坐姿。此时的他早已摒弃了之前无所谓的态度,变的极为认真。 这场辩论从始元六年二月至现在七月,足足进行了五月时间,期间他记录的草稿都都不知上交了多少,少说也有十余万字之多,这还只是自己所写,要是加上其他人的,少说也有百万字。 这还是捡重要的言辞记录,不然会更多。 这数月时间,他毛笔写秃了五支,手指上也磨出了厚厚的老茧。 每日高强度的书写和整理,加上晚间还要将其整理总结,就连他也都有些吃不消,期间皇帝刘弗陵多次以身体不适不曾亲临,而是由丞相田千秋主持。 但这并没有降低大辩论的烈度,甚至因为皇帝不在,大家摒弃顾忌,更是显得‘惨烈’。没错,就是‘惨烈。 因为在此期间,有数位老臣和多位地方名士大儒因心情激荡而吐血晕倒,要不是御医就在一旁,怕是生死难料。 这一刻,他们都在为自己的理念而斗争,那种坚守,让经历后世的他震撼莫名,那种为信念而生,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惨烈’,到现在他都久久不能平静。 桑弘羊,大汉御史大夫,先帝留下的老臣,竟然也多次亲自下场,其辩驳到激烈处,完全没有朝廷大臣的沉稳,就像是被彻底激怒的野兽,要将一切胆敢动擅自入侵自己地盘的其他动物斩尽杀绝。 霍光也同样如此,他甚至有时候辩论到激烈处嚎啕大哭,拿出地方的户籍统计,指着上面血淋淋的数字,质问众人良心都被狗吃了不成? 大汉百姓嗷嗷待哺,民生更是惨不忍睹,你们很多人都是跟着先帝亲眼看见当年惨状的,一村之中,壮年男子不足十一,满村的残疾之人,田地荒芜无人耕种,村民们衣不蔽体,面黄肌瘦。 “大汉的子民该歇歇了啊!”霍光泣血恸哭! 有时候病已他自己也有些看不清楚这些人了,只是简单的说是利益之争,却是有些浅薄了。他承认自己浅薄了,这让他有些气馁。 人是复杂的,或许在这一刻他们摒弃了私利,放弃了个人得失,只是一心想为大汉的现状做出努力。 “我束发拜师十三岁时,有幸得到侍卫先帝的职位,在京师供职,后来一直做到公卿大夫的官位,得到俸禄和赏赐,至今已六十多年了。 车马衣服之用,妻子仆养之费,量入为出,节俭地过日子,把俸禄和赏赐一点一点地筹谋策划,逐渐以此致富并成就事业。 所以,若分地一样大小,贤者能守之;若分财一样多少,智者能筹之。白圭贱买贵卖地做生意,子贡三次积财千金,难道一定要取之于民吗?不过靠运用心计,盘算盈亏,利用物价涨跌来谋取利益而已。” 御史大夫桑弘羊坦然言之,此时他看向众多贤良和名士,心中的怒火早已渐渐平息。甚至有些谆谆教诲的意思在里面,他将国家的难处,治理天下的现实境况掰碎了,揉烂了讲给众人听。 这是现实者和理想者之间的思想碰触,没有对错,没有谁是谁非,有的只是对自己理念的坚持。 “................................” “孔子云:‘富而可求,虽执鞭之事,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君子求义,非苟富也。 故刺子贡不受命而货殖焉。君子遭时则富且贵,不遇,退而乐道。不以利累己,故不违义而妄取................ 魏文侯轼段干木之闾,非以其有势也;晋文公见韩庆,下车而趋,非以其多财,以其富于仁,充于德也。故贵何必财,亦仁义而已矣!” 但显然,桑弘羊并没有将任何人说服,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先帝时期的画面,最后定格在先帝下‘轮台诏’的那一刻。 自己真的错了吗?他定定地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又看到了跟随自己的官员眼中的躲闪.... 连自己人都开始动摇吗? 他缓缓走向霍光,在他看来这场旷日持久的大辩论已经输了,霍光应该很得意吧? “大司马,大将军........你赢了啊!”桑弘羊好似被抽取了精气神,缓缓道。 但让人意外的是霍光并没有得意忘形,目光复杂地看向这位并肩作战多年的老友.......是什么时候他们开始分道扬镳的? 是没有给他封侯的那一刻?还是自己抢走这位先帝老臣的风头时? “输?今日没有谁是赢家!” 霍光看了眼有些意外的桑弘羊,看向已经开始庆祝的众多儒生、名士,目含不屑:“你以为老夫不知他们的目的吗?” “先帝时虽然说独尊儒术,罢黜百家,但先帝真的做了吗?这些人摇旗呐喊还行,要想依靠他们治理天下,非得大乱不可!” “那你还........”桑弘羊眉头紧皱,疑惑道。 第34章 桑弘羊泣血 “那你还........”桑弘羊眉头紧皱,疑惑道。 面对桑弘羊的疑惑,霍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眼中的不屑更是溢于言表。 他认真地看向桑弘羊,其语气之诚恳,神情之严肃,就连桑弘羊也感受到。 “退一步吧,此番目的不是说要打败谁,而是为今后的一些举措做铺垫而已,而你的坚持,只会让大汉继续向深渊跌落。” “大汉应该歇歇了,数十年的战争积累了太多的矛盾,要是不及时将这些矛盾缓解,后果不堪设想。” “地方豪强,世家隐匿人口,大肆兼并土地,甚至结党营私........这些老夫都知道,在我们进行北击匈奴,开拓疆域的时候,这些阴沟里的臭虫正在借这场战争吸大汉的血来养肥自己。” “现在他们觉得有能力向朝廷提出诉求了,想要得到他们‘该有的’地位和利益!” 霍光嗤笑道:“真真是好算计,真当老夫是傻子了?” 桑弘羊看了眼兴高采烈的众人,又看到霍光眼中的冷芒,有对霍光的敬佩,也有对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货的可悲! 他摇了摇头,接下来的事情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了,彻底放下之后,或许是多日来的精神紧绷突然松懈下来,他口中一甜,一口血雾喷溅而出。 噗~ 霍光一愣,当看着桑弘羊缓缓倒地,顿时慌了。 “来人,来人啊!” “快叫御医!” “快啊!” “........................” 此时大殿内的都懵了,就连病已都有些吃惊。 “这是气血攻心了?” 很快有御医前来,把脉过后御医摇头道:“大夫并无大碍,只是多日来精神疲惫,心力耗费太多导致,加上今日.........心情有些激荡,稍后老夫开几服药,回去后好好调养,不出半月即可痊愈!” 闻言众人都松了口气,要是今日桑弘羊真的因此而死,就算他们赢了,也算是输了。作为先帝留下辅佐新帝的老臣,不管是因为什么,皇帝、丞相田千秋、霍光都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本相宣布,此番廷议历时五月,今日彻底结束!” 丞相田千秋走上前来,继续说道:“稍后数日陛下会召集众位大臣商议此番廷议结论,还请诸位稍安勿躁。” “诸位回去等候旨意吧!” 众人也知道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结果了,只能无奈道:“臣等谨遵丞相之令!” 皇帝不在,丞相即可代表皇帝行使权力。 ----------------- “公子,我们该回去了!” 病已回到住处,看着满是草稿的房间,一时间也有些恍如隔世,足足五个月的时间,自己没有任何停歇,今日廷议结束,却是有些怅然若失! 这段时间他看清了很多事情,也明白了大汉此时的症结所在。 各个利益集团的诉求,朝廷身处高位之人的政治理念,他的三观在颠覆中重建,又重建后毁灭,如此轮转。 他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状态,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个安处。 看了眼弘恭,他突然问道:“你说,那些人真的是为万民请命吗?” 弘恭:“.............” “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走吧,将这里收拾一下,我们也该回去了!” 说完不再理睬他,认真地收拾起自己写的东西,这些都是这段时间自己对每日辩论的总结,以一个贯穿今后两千年的目光将这场影响深远的辩论进行了最为详细的总结。 可以预料,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扑在这件事上。 “公子..........” 弘恭先是一愣,但当看到满屋子写满字的书稿后,整个人都傻了。 哆哆嗦嗦地指着书稿不可思议道:“这些.....都是您这几个月写的?” “不然呢?难道还是你写的不成?行了,废话就别说了,快来帮忙收拾下!”病已翻个白眼,没好气道。 最后他发现好像少一张,不过也没太在意,只是提醒弘恭快点收拾。 “哦哦~” ----------------- 病已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忙着收拾书稿的同时,大将军长史丙吉、右将军、光禄卿张安世、京兆尹隽不疑,以及霍光等人在送走昏迷的桑弘羊后,来到了偏殿。 看着堆积如山的书稿,霍光满意地点点头道:“不错,不错,记录的都很详细!” 放下手中的书稿,看向丙吉等人笑道:“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们了,尽早将这些书稿整理成册,待上禀陛下后,就可以尘埃落定了!” “咦?这是什么?” 突然,霍光拿起一份书稿,因为这份书稿和其他的不同,字写得很集中,并且很小。不过当看到上面的内容后面色渐渐严肃起来。 良久,霍光放下书稿,闭目思索片刻指着书稿道:“你们来看看,这是谁写的?” 丙吉等人一愣,于是上前查看,当丙吉看到上面的字体后浑身一颤,但很快收敛,抢在京兆尹隽不疑之前道:“哦,是这份啊,这是记录之人无意间记录下的东西,臣下当时还问过,只是不记得是谁说的了。” 隽不疑疑惑地看向丙吉,欲言又止,不过也没有继续言说,只是将疑惑压在心底。 丙吉是大将军的心腹,自己贸然反驳,怕是有些不好。 这份书稿上的字体他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位叫做刘询的少年当真让人惊讶,所有书稿中他记录的最为全面,甚至可以直接使用他的书稿进行整理了。 但可惜,对方年纪太小了,不然说什么都要收归自己门下。 “哦?那可惜了!” 霍光再次看了眼书稿上的内容,心道:官督民办,保税安民? 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只是可惜他并没有彻底废除盐铁专营的想法,最多给那些人一点甜头罢了。 霍光起身离去,张安世吩咐几句也转身离开,最后只剩下丙吉和隽不疑两人。 “丙长史,你为何隐瞒大将军?那少年你也清楚,绝对是个可造之材,这样做怕是.........”隽不疑质问道。 不过丙吉却不以为意,只是在其耳边说了几句话,就见隽不疑脸色大变,满脸不可思议道:“真是那位的后人?” 丙吉点点头,这下隽不疑彻底放弃了,本想给那少年一个前程,却差点害了对方。几年前的事情历历在目,谁也不知道陛下和大将军对这位的看法,自己差点好心办了坏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朝廷好不容易安稳下来,要是再起波澜对谁都没有好处,我等就当没看到就是了。”丙吉叹道。 “丙长史说的在理!”隽不疑有些颓然,明明身有大才,却只能明珠蒙尘,不敢绽放光芒。 “好了,快点整理吧,此事还是早点结束的好,省的再生波澜!”丙吉松了口气,终于是圆了过去。 第35章 小贼看打~ 重新回到掖庭的刘病已好似重生了一般,以往自以为囚笼的掖庭,也显得可亲了许多。 随后在拜见叔父张贺后,他美美地睡了一觉。 这一觉可谓是睡的天昏地暗,从傍晚到清晨,从清晨又到第二日傍晚才伸展着双臂,好似重获新生一样,神清气爽,将这整整五个月的疲惫一扫而空。 整整一天一夜未曾进食,肚子恰时地咕咕响起,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下来。 他纳闷地呆坐一会儿,眼珠子一转,好似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连忙起身下床奔出门去。 张贺很忙,这段时间大部分人被借调去建章宫,掖庭的很多事情都需要他亲自协调,各宫的夫人的需求他都需要满足,还有宫中的日常事务,简直忙得脚不沾地。 “嗯?” 突然,他察觉到了什么,来到隔壁房间,一进门就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当看到桌案上的点心时,更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张贺心中大怒,老子劳心劳力地做事,家中妻子看自己辛苦亲自做的糕点让自己晚上饿了的时候吃,自己还没吃呢,竟然有小贼偷吃? 这还得了? “小贼看打~” 二话不说就上去一顿拳打脚踢,想当年自己也是长安一霸,只是这些年修身养性脾气少了很多。 于是,这段时间积累的怨气,一下就爆发出来。 “叔父,叔父,别打了,是我,病已啊,啊......别打脸啊!” “呸,老子还管你是谁,竟敢偷吃老夫的东西,小贼看打~” “......................” 好一阵功夫后,张贺重新回到坐堂,手中滋滋有味地吃着糕点,而他的对面正坐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少年,也正在狼吞虎咽。 “喔~好吃,太好吃了!” “饿死我了~” “叔,您可真下得去手,要不是小侄还有几分本事,今日非得被您打废了不可!嘶~” 病已捂住脸颊,心里早就骂开了,这老家伙绝对是公报私仇,不就是求他让自己去建章宫的事吗?这不是也没出什么差错,至于吗? “嘿~你还冤枉上了?晚上不睡觉偷吃东西?还偷到老夫头上了?没打死算你命大.......哎哎哎,你给老夫留点~” 喝了口水,冲进肠胃,病已抚摸着肚子,好似活了过来,可把他给饿惨了! 两人吃饱喝足,病已知趣地将桌案收拾妥当,就在他想要悄悄离开的时候,却被张贺叫住。 “你这家伙就是个混蛋,吃饱了就想跑了?”张贺气得咬牙切齿。 “嘿嘿,这不是怕打扰你做事吗嘛,你要是没事我就先回去睡觉了,你知道的,我年纪小要保证睡眠的!”病已丝毫不以为意,嬉皮笑脸道。 “呸,你就是记吃不记打,还好没出事,要是........老夫也保不住你!” 想起这事他就牙疼,这孩子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好在知道轻重,听弘恭说这孩子还用了个假名?刘询?名字倒是不错! “来,这些事情处理好了老夫就放过你,不然今后就呆在掖庭别想出去了,哼,不让你知道知道厉害,今后指不定要惹出什么乱子来呢!” 不由分说就将桌案上一堆竹简推给他,看的病已目瞪口呆! “不是,叔,没你这么坑人的,这事是我能看的?”病已以为这老家伙疯了,这里可是掖庭,这些竹简上的内容可全都是宫廷秘闻,是要存档和销毁的,让自己看?怎么看都像是在坑自己? “坑你?哼,别不知道好歹,别人想看还看不到呢,你就说做不做吧?”张贺可没心思和这家伙玩心眼,直接下通牒道。 病已无语,最后只能迫于张贺淫威之下,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刚开始还以为是工作勾心斗角,但打开一看才发现是掖庭的各类账目,顿时有种被套路的感觉。 不过既然接下了,那就早点做完早点睡觉,要是别的可能还需费神,至于账目嘛.........嘿嘿~ 要是别人看着乱糟糟的账目可能会崩溃,但这对自己这个经历过后世九年义务教育的人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于是,在张贺诧异的目光中,病已先将账目分门别类,然后拿份空白竹简就开始写写算算起来。 前世自己心算能力就不错,常规的加减乘除几乎不会出错。 看着奋笔疾书的小家伙,竹简翻的哗哗作响,张贺却心虚了。 悄悄来到病已身后,看着对方几乎毫不停顿地计算书写,连算筹都不需要,刚开始还以为这家伙在乱写,但他掐指计算后,却发现全都对了。 本来让他自己来做的话,至少需要两个时辰才能算完的账目,这孩子竟然不到半个时辰就做完了。 “不对啊,这账目对不上啊!” 病已越算眉头越皱,又从头开始算了一遍发现没错,更是纳闷了。 “好了,既然算完了,就回去休息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突然,张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吓他一跳。 “叔父,人吓人吓死人的!”病已连忙抚了下心脏,心想这老登不是好人啊,没这么吓人的。 压下心中的震惊,他深深看了这小家伙一眼,突然有些陌生起来。 听弘恭回禀说在建章宫这孩子的住处堆满了这次廷议的总结和书稿,现在又精通心算之术,还有什么这小家伙不会的? 想起当初史家老夫人的话,他记得老夫人是这样说的:病已这孩子自小聪慧,且少年老成,今后去了京城,还希望你多多提点....... 多多提点.....原来老夫人早就知道这孩子不是常人啊! 病已心中疑惑,将账目不对的事情说了出来,但让他意外的是张贺一点都不惊讶!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老夫相信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张贺看着病已说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后就将其赶了出去。 直到小家伙离开,他这才拿起核对好的账目看了起来。 “哼,一个个仗着陛下年纪小就开始中饱私囊,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宫中账目他从接手掖庭就知道其中内幕,但谁也没有去戳破,想到自己也成为了其中一员,他叹了口气,将竹简小心收起,压在最下面。 “看来给小家伙找老师的事情不能拖了,有如此天赋,继续浪荡下去可惜了!” 想起年轻时候的一位老友,自从他受了腐刑之后快,有十多年没有见面了吧? 第36章 惊喜 新衣 一场看似平静,却决定将来天下国策转变的‘大辩论’结束了,所有人都在等,等霍光和皇帝的决断,更是在等他们想要的结果。 而当庭吐血晕厥的桑弘羊,没有人去再关注了,此番虽说不是一败涂地,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桑弘羊已经开始失势了。 天下贤良儒生逗留长安,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短时间内是不会走的。 但不管外界如何,病已又重新回到了往日的平静,每日不是在房间整理自己的书稿,要么就出去转转,或者在掖庭不远处的酒肆坐一会儿.......... 刘槐走了,跟着傅介子,带着七个弟兄西出阳关,这一走,不知又有几人回还........ 郭虔带着两个少年在关中各地奔走,带着病已教给他们的新式炒菜方法,于各地开设酒楼,现如今,在关中地区已经有了五家酒肆,一经开业,顿时座无虚席,日进斗金,当然了,该有的‘孝敬’是少不了的。 留守鲁国的‘桥’被病已赐姓为‘刘’,从此之后他就是刘桥,掌管这个小团体的根基和后路。 郭虔找来一名落魄读书人,此人因瘟疫家破人亡,在其自寻短见之际救了下来,被送往山中村落,教授孩子们读书识字。 在刘桥的安排下,将一个六岁孤儿过继于书生,算是让其有个念想,就算将来老了也有人养老送终。 只是让病已做梦都没想到的是,胡安,本是郭虔派往鲁国送信的少年,不知为何出现在了大将军大司马府,成为了霍光之子霍禹的门客。 “公子,刚和小安子联系上了。” 酒肆二楼,病已独坐瑀窗前,在一帘之隔的隔壁,郭虔背对着病已轻声说道。 此时二楼空无一人,楼梯口更有‘小二’把守。 “开始我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触小安子,而是他故意留下记号约我见面........根据小安子所说,在他去往鲁国的途中偶遇那位的一个门客,不知为何遭受追杀。” “一开始他也不知道那人就是霍禹门客,因对方以为小安子和那人一起的,所以小安子无奈只能出手,救下那人之后才知道对方是霍禹的门客。” “我们之前就有接近那位的想法,遇到如此好机会,小安子也来不及犹豫,和那人返回长安经那门客引荐,从而顺理成章成为了那位的门客。” “................” 病已沉默良久,他没想到原本困难的事情却变得如此简单,但既然如此.......... “告诉小安子,从此之后他就是那位的门客,其他的事情都不要管,并且从此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再联系小安子。” 郭虔一愣,但还是轻声道:“是,公子!” 哗啦啦~ 病已起身,随手扔下几枚五铢钱,道:“小二,结账!” “好嘞,公子慢走!” 病已看着小二轻笑了一声,转身就下了二楼。直到郭虔从二楼看到离去的公子,这才对‘小二’道:“吩咐下去,断掉和壹号的所有联系。” “三哥........”‘小二’闻言没有离开,而是有些犹豫道:“小安子他.......” “丙辰!” 郭虔起身看着他,直到‘小二’低头不语,这才道:“小安子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兄弟,现在是,将来也是。” “我希望今后不要再听到任何怀疑之言!” “你可明白?” ‘小二’闻言有些惶恐,但看着三哥的眼睛,最后还是点头道:“是,我明白了!” ----------------- 病已回到掖庭将自己关在房间久久不语,他低估了这群半大少年的能力,或许在他看来他们还很稚嫩,但不可否认,经过自己多年教导下,他们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胡安瞅准时机,不管是时机的把握,还是决断都无可挑剔! 郭虔隐居幕后掌控大局,大隐于市,默默布局。 刘槐等人此去西域谋取功勋,视死如归;刘桥看守退路,默默无闻,他们都在为自己默默地付出。 自己只是给出一个简陋的方向,他们却毫不犹豫地为之奋斗,视之为自己的目标,无怨无悔! “砰砰!” 突然,房门被敲响,病已收拾心绪连忙去开门。 “叔父?您怎么来了?” 张贺点了点头,看了眼整洁的房间,以及书案后堆积如山的竹简,这才道:“你怎么还不歇息?” 病已摸了下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道:“有些睡不着,哦对了,叔父这么晚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不错,是有件事和你商量!” 张贺坐下,看着已经十二岁的少年,叹道:“这一转眼接你来长安已经一年了,这段时间可还有什么过的不舒心的地方?” 病已摇了摇头,笑道:“有什么舒不舒心的?有叔父照顾,又没有人招惹我,倒是这段时间给叔父添了不少麻烦。” 这段时间病已从最开始不安到现在的坦然处之,加上无人管束,没事读读书,逛逛长安,比在鲁县都过的自在。 “你啊!” 张贺笑骂道:“你还知道给老夫添麻烦?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这段时间怎么过的?整日和掖庭的一些少年胡闹,要不就是游手好闲,到处撒欢。” “不过这倒是老夫的不是了,你到底年少,又加上老夫忙碌无人管束,学业上却是疏漏。” 不等病已说话,张贺就说道:“你天资聪颖,加上又是年少,读书的事情确实不可耽搁。” “老夫这几日给你找了位老师,乃是东海复中翁,此人善于教授《诗经》和《尚书》,你明日就随老夫前去拜师。” 随后又从手边将一个小包裹放在书案上,笑道:“这是你叔母听说你要拜师读书,就亲自给你做了几身衣服,你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身,要是不合身老夫带回去再让你叔母修改下。” “毕竟是要去读书的,就该有读书人的样子,可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说完就将包裹打开,只见其中有几身衣衫,都是葛布缝制而成,青灰色的布料,有夏衣,有冬衣........ 张贺正在整理衣服,却不见病已回应,于是有些奇怪回身道:“你.......哎,你这孩子,怎么还哭上了?” 不错,病已这个前世加起来三十来岁的人哭了,他想要忍住,但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原来,眼泪只要流下来就再收也回不去了...... “没事,我.......我就是眼里进沙子了........” 看着连忙擦拭眼泪的病已,张贺既是好笑又是心疼。好笑是因为这孩子好像从未哭过,心疼则是因为他清楚这孩子为何而哭! 从生下来就被投入牢狱,直到五岁才被放出,没有爹,没有娘,更没有什么亲人。要不是史家人心善,这孩子能不能活到现在都是个未知数。 “好了,不管过去如何,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平平安安的长大,来,穿上试试!” 病已闻言平复心情,在张贺期待的眼神中将新衣穿上,张贺一看,顿时啧啧称奇。平日里还没发现,这孩子小小年纪就长的眉清目秀,并且在穿上新衣后更是多出一些书生气息,让人眼前一亮。 “好好好,没想到你长相也如此出众,将来还不知会祸害多少女子呢!”张贺调笑道。 “叔父!”病已翻个白眼,但看着身上的新衣一时间也是欣喜不已,这是自来到长安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第37章 拜师 第二天一早,病已就早早起床穿戴整齐,穿的就是张贺昨晚送来的新衣,因为已是深秋,穿的正是那件里面藏有棉絮的麻衣。 “咦?你今日怎么穿的如此整齐?这是要出门?” 刚走出房门就看到隔壁穿着宦官服饰的中年男子,听到对方发问,病已笑了笑道:“原来是薪叔,怎么今日有空回来了?” 薪者,柴也。 病已和此人不熟,来了一年也没见过几次,据说是因为犯事之后给了一刀,发配掖庭,每日都是在山上砍柴,每月只有一日假期。 真名大家早就忘了,因为整日砍柴,于是大家都叫他薪夫。 听弘恭说,这人是有家室的,放假基本上都会回家,所以很少回掖庭,只是不知今日为何来此? “嗐,这话说的,我怎么就不能回来了?这不,我在山上砍柴砍的最快,也最多,掖庭令说我为人勤恳,说是要让我去暴室当啬夫。” 看着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苦尽甘来的兴奋的薪叔,病已当然不会扫兴,连忙拱手道:“那恭喜薪叔了,今后可要多仰仗您呢!” “好说,好说,你这家伙就是有眼力劲,今后有什么事就给叔说,别的不敢说,但在这掖庭老汉还是认识很多人的。”说完就拍着胸脯大包大揽道。 病已心中暗笑,但脸上却笑道:“那就说定了,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薪夫也不以为意,想到自从自己成了阉人,家里那位可没少给自己脸色看,这下自己成吏了,说什么也得给她显摆显摆。 想到这里也顾不得其他了,连忙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 当病已来到前院,张贺已经等候多时,看到焕然一新的少年,抚须笑道:“嗯,果然一表人才,等下去了你老师那里多些礼数,那些读书人最重这些,可不敢胡来!” “叔父放心吧,我还没那么混账!”病已无语,心想自己是不是装得有些过头了? 张贺闻言不再多说,出了掖庭,俩人上了马车。 马车里,张贺说道:“这复中翁乃是东海国人士,早年来到长安寻求入仕,但可惜不尽人愿,匆匆数十载奔走无用,或许是心灰意懒,早些年就在尚冠里隔壁的长文里开了家私塾,因其善解《诗经》和《尚书》,多年来在长安倒是有些名声。” “此人教书极严,稍有懈怠就将学子赶出私塾,你去了之后可要好好读书,要是被赶出来了,看老夫怎么收拾你。” 病已无语至极,没想到上辈子被催读书,到了现在又要被催? 时间缓缓流逝,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际马车停了下来。 “到了!” 下得马车,病已一看,以为来错了地方,指着几间茅草屋不可思议道:“这就是您说的私塾?” 啪~ 张贺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脑袋,瞪眼道:“闭嘴,要是被你老师听见,今天这学你怕是上不了了。” “等下让你干嘛就干嘛,要是敢胡言乱语,不抽死你!” 面对张贺威胁,病已能说什么? 长文里之前他就来过,这里居住的都是平民百姓,所以市井气氛浓厚,也是他最喜欢来的地方。更重要的是,二娘胡组就住在长文里。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 突然,私塾中传来郎朗读书声,病已一愣,这是诗经中的《采薇》?这是孩子该学的篇章? 张贺带着病已来到学堂门口,看到里面一老夫子正带着孩子们读书,俩人就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等候结束。 听了半晌,病已发现这老夫子还挺有意思。他先是要求孩子们先将其背过,然后再逐字逐字的讲解。 然后将每一句,每一段拆分开来学,他读书时抑扬顿挫,富有感情,只是听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大约一刻钟的样子,终于这节课结束了,孩子们恭敬行礼后疯跑出学堂,当看到门口俩人时都露出好奇的目光。 “你们随老夫来!” 面对张贺,老夫子并无太多言语,只是将两人带来另一间草堂中。 张贺和老夫子分宾主落座,病已只能站立一旁,这里可没有他的座位。 “夫子!”张贺率先出声道。 “这就是我给您说的孩子,这孩子自小多灾多难,眼看年纪大了,却整日到处胡闹,还有劳您多加教导才是。不说学富五车,但至少要明理,毕竟是故人之后,老夫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坠入迷途。” “夫子您看..........” 老夫子看了病已一眼,随手拿起一卷竹简,递给病已,道:“你来读读这卷书册!” 病已接过竹简,看了眼叔父,看到叔父点头,他也没有犹豫,打开看了一眼,发现就是方才所听到的《采薇》。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不过一刻钟功夫,病已已将通篇读完,将竹简放在书案,自己则看向老夫子。 “不错,无意错漏,断句也很好!”老夫子明显有些意外,看向张贺,好似在说这就是你说的整日厮混的少年? “不错,这遍也读一读!” 说完又将一册竹简递给他,病已无奈,只能再次诵读。 于是,又是几番测试,直到他将几篇《尚书》读完,这才被老夫子拦下! “好了,你这弟子老夫收下了!” 此时老夫子眼中在放光,看向病已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自己一开始也没报多大希望,只希望不是一个混账就行,但现在看来这哪是整日厮混的?明明就是一个读书的种子。 “你之前可曾读过书?”老夫子问道。 “回夫子,学生在鲁县时曾读过几年书。” “都读过什么?” 病已思索了下,道:“《诗经》、《尚书》、《周礼》都有涉猎,其他的只是通读过。” 老夫子闻言大喜,连声道:“好好好,好孩子,你可愿拜老夫为师?” 拜师? 不光是病已,就连张贺也愣住了,自己不过是让这孩子过来读书,不想让他荒废光阴。但看老夫子的意思,这是要正式收下病已了? 啪~ 想到这里,张贺想也不想就拍了一旁愣住了的病已,怒道:“混账,你在犹豫什么?还不快拜师?” 病已无语地看了眼不停对他使眼色的张贺,再看看满脸欣喜的老夫子,只能无奈跪下道:“学生刘病已,拜见老师!” 当奉上束脩,三拜之后,礼成! “好好好,好徒儿,快快起来!” 说完还瞪了张贺一眼,怒道:“以后不许打老夫徒儿,要是打傻了,老夫和你拼命!” “走,老师带你去认认人!”说完就带着病已出了门去,只留下张贺在风中凌乱。 张贺:“..........” 看着离去的师徒二人,张贺顿时有种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既视感! “老东西,这弟子可是老夫给你送来的,没你这么过河拆桥的,简直不当人子!”张贺反应过来一脸怒容,说完就要去找这老东西理论理论! 第38章 学塾日常 “病已,病已,快走,去晚了好地方都被人占完了。” 刚下课,不等病已收拾东西,就有一小胖墩跑来拽着他就要往外跑。 “好了,好了,你也先等我把东西收拾好再说啊!”病已一脸无奈。 “哎啊,算了,不等你,我先去占地方,你等下快点过来!” 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病已小胖墩一脸焦急,但又害怕地方被抢,于是嘱咐一声转身就跑了出去。 看着空无一人的草堂,病已笑着摇了摇头,待收拾完东西,不紧不慢地走出草堂。 “病已!” 刚出草堂,就看见老夫子施施然地走了过来,病已连忙上前施礼:“学生见过老师!” “嗯!”老夫子笑着点了点头,对这个意外得来的弟子,他是打心眼里满意。 聪慧,稳重,自律,甚至过目不忘...........这简直就是上天赐给自己的衣钵传人啊! 自己前半生自认学识渊博,精通经意,但天意弄人,蹉跎半生却一无所得。 少小离家求学,学有所成之后就前来长安寻求机会,却屡屡遭受碰壁,多年来心灰意冷,也无颜回乡面对家乡父老。 于是就在这里办下学塾,希望能将自己一身所学传承下去。 本以为这一生就如此了,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临老了上天却赐给他一个珍宝。 这孩子身世自己早已知晓,先帝太子刘据之后,刚出生不久就被关押官邸狱,五岁恰逢先帝大赦天下,这才成为自由人。 这孩子命苦,但又恰恰是这悲苦的命运造就着这孩子早熟的性格,为人温和,且能有容人的雅量,面对其他孩子嘲讽他无父无母却能坦然受之,不与之计较。 但面对那些得寸进尺的同窗却悍然出击,打的所有人再也不敢招惹,之后又能处理好同窗之间的关系,不至于被所有人孤立。 有肚量,有手腕,更有放下身段的雅量。 学习方面更是远超其他学生,短短三月时间,不但将之前落下的学业一一学完,且能在每月拔得魁首。 看着恭敬而立的得意弟子,他笑道:“怎么?别的孩子都去玩耍,你为何不去?” 病已一愣,他没想到老师会问这个问题? “弟子要赶天黑之前回到掖庭,要是回去晚了,张贺叔父怕是要担心。加上弟子这段时间正在整理‘大辩论’的记录,确实没有时间去玩耍!” 老夫子闻言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这个弟子所做的事情自己知道,之前多次请教自己。当时自己也是大吃一惊,问过才知道他曾经作为记录者全程参与了此次‘大辩论’。 “哦?既然如此,那老夫就考考你,且听好了!” 老夫子心中一动,大辩论的结果早在上月已经出来了,陛下下旨,废除了关中地区的铁官和郡国酒榷官营的政令,但其他地方却依照旧例。 此次朝廷肯定了与民休息的国策,虽然未完全废除盐铁专营,但也大大减轻了百姓负担。 这也是自大汉建立以来儒生首次参与国家国策制定,且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老师请说!”病已自无不可道。 老夫子沉吟片刻道:“既然你全程见证此次‘大辩论’那你对儒生和地方贤良如何看待?他的主张你认为是否可为国策?” “他们是为君子!”病已几乎不假思索道。 君子?老夫子先是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什么,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君子?对,他们都是君子!” 他看向眼前这个弟子,眼中更是满意至极,但还是问道:“那你说说,他们的主张能否成为国策?” 病已摇了摇头,道:“虽有仁心,却不懂人心,或者是不想说罢了!” “是否可为国策病已不知道,这是朝廷和陛下该想的事情。” “但在病已看来,朝廷本就有意与民休息,之所以叫来儒生和地方贤良,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既缓和了自先帝以来的高压政策导致的乱象,平息了人心,也使得此次辩论结果通过这些地方儒生和贤良推动,得到很好执行。” “但他们所提的主张太过理想化,甚至有些荒赘。” “这也是朝廷未曾全盘接受他们主张的原因,此时朝堂诸公中或许有无德无能之辈。 但不可否认他们在制定国策时是通过全盘考虑的,虽有瑕疵,但自古以来哪个政令是十全十美的?” “朝廷在先帝时施行霸道,是有所极端,但儒生和贤良们所主张的‘仁’就不极端吗?真的到了放马南山,刀枪入库的时候了吗?” 病已摇了摇头,继续道:“不见得吧?朝廷需要钱粮保证边疆安定,需要钱粮平息地方天灾人祸,更需要钱粮稳定人心,这些哪件不需要天文数字的钱粮?” “难道靠天下人自觉吗?” “还是那句话,他们的主张能不能成为国策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要是全盘按照他们的主张施政,离天下大乱就不远了。” 复中翁定定地看着侃侃而谈的弟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是儒生,当然希望儒家的主张‘仁’能得到发扬,甚至成为国策。但多年的蹉跎生涯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 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圣者仁心,霸王手段,缺一不可。他看过这个弟子带来的书稿,上面儒生和贤良的有些言论就连他这个老朽都觉得荒唐。 他们的初心或许是好的,但更多的却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自己早已到了随心所欲之年,儒家的那些条条框框怎么可能束缚住自己? 想到这里,他顿时有些心灰意冷,自己坚守数十年的信念,到底坚持了什么? 或者说只是自己欺骗自己而已? “老师?”病已察觉到了老师的异常,轻声喊道。 “无碍,老夫只是想笑自己多年来的坚持到底值不值得?”复中翁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明日下课之后先不要离开,老师带你去见一个人。” 复中翁好似想到了什么,有些怀念,又有些羡慕.............. 第39章 苏武归汉 “到底要去见什么人呢?” 回到掖庭后他满是疑惑,这段时间并没有听说老师有什么好友啊!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明日就知道了。” 坐回书案,看了眼堆满的书稿,心中颇为自豪。 这就是自己这段时间的成果,整整十余万字,剩下的也即将完成。 “可惜,这些只能存于此处,见不得光啊!” 摇了摇头,病已有些遗憾,但也就是感慨下罢了,这毕竟涉及朝廷机密,自己知道就罢了,要是传出去怕是少不得被人抓住不放。 这些可不是朝廷经过润色后的内容,而是这场廷议最真实,最原始的记录,加上自己记忆超群,几乎没有错漏,这将对自己将来产生极大的帮助。 它真实反映了当下朝野真实情况以及朝廷和地方的矛盾所在,儒生所代表的地方诉求,朝廷面对这些诉求的反应,各利益集团的利益........ 月上枝头,站起身来伸展下有些僵硬的身体,他打开房门,一股寒意迎面而来。 此时已是寒冬腊月,蒙蒙的月光下,照耀着惨白的大地。 “看样子是要下雪了啊!” 看着乌云遮蔽寒月,病已喃喃道。 这段时间朝廷上发生了不少事情,最让他关注的是,那位上辈子在书本上的人物回国了....... 苏武,这个在华夏文明历史上永不坠落的丰碑式人物照进了现实。 回长安当日,长安街头万人空巷,百官出城十里迎接,可谓是恩泽深重,极尽荣耀,不知多少人为之眼红。 如此场面他岂能缺席?不过可惜的是他只能远远观望,得见的也只是一个满头白发,衣着褴褛的普通老头而已。 苏武,天汉元年(公元前100年)持节出使匈奴,苏武抵达匈奴后,适逢匈奴缑王与虞常策划谋反,试图劫持单于母亲并刺杀降将卫律。 虞常曾与副使张胜有旧,事败后供出张胜。单于大怒,将苏武一行逮捕,并派卫律劝降。 可惜,面对卫律劝降,苏武痛斥其“忘恩负义”“屈节辱命,虽生,何面目以归汉!”以佩刀自刺,险死。 自杀未死,匈奴人见其刚烈,但又不愿放弃归国,于是就有人出了个馊主意,将苏武送至北海,并给予数十头公羊。 称“公羊产乳乃得归”。 苏武挖掘野鼠、食草籽充饥,甚至茹毛饮血,要不是被迫归降匈奴的李广之孙李陵时常接济,苏武怕是早已坚持不住。 十九年,整整十九年的时间,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他的事迹被匈奴人得知后,以为他得神灵庇护,乃‘铁人’。 随着事迹流传,大汉也得知当年出使匈奴的苏武未死,顿时大为震撼,霍光得知亲自派人前往匈奴交涉,但匈奴人担心苏武回归后引来大汉怒火,于是诈称苏武已死。 汉使明知对方撒谎,但又无可奈何,也不知是谁灵机一动,诈称陛下于长安射的大雁一只,上言汉使苏武在北海。 匈奴人当然不信,但又想起苏武在北海十九年来犹如神迹一般活了下来,加上种种谣言流传,以为自己得罪上天,最后只能无奈承认。 并经过汉使交涉,释放包括李陵等九人归汉,可惜李陵早已心灰意懒,家人被杀,他不知如何面对自己为之奋斗的大汉,最后拒绝归汉。 哪怕汉使和苏武亲自劝归,都被李陵拒绝.......... ----------------- 清晨,冒着寒风前往学塾,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病已有些心不在焉,他对老师所说的好友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呢? 放学之后,再次拒绝了小胖墩的邀请,待所有人离开,老夫子恰时出现。 今日,老夫子穿着很是庄重,一身青灰色的交领长衫,发丝和胡须更是收拾的一丝不苟。可以看出他明显为了今日是精心打扮的。 病已今日穿着也很庄重,将张贺叔父带来的那件同样是灰青色的棉衣穿在身上,这是老师昨日要求的。 看到自己得意徒儿,老夫子点头满意道:“走吧,老夫的那位老友距离这里并不远,我们就走着去吧。” “是,老师!” 病已自然点头答应,上前轻轻搀扶住老师的胳膊就这样在寒冬的街道上缓缓而行。 俩人一路上一言不发,病已明显感觉到老师的情绪不对,好似沉浸在久远的回忆中,要不是他搀扶,怕是撞到东西也不自知。 时间缓缓流逝,出了长文里,又转过几个街里,当来到戚里后病已好似预感到了什么,他神情有些激动,难道真的是那位? 很快,病已就知道自己猜测的没错,站在一座门前斧钺齐聚,三开门楣,占地颇广的府邸前。上书:敕建关内侯苏府。 “老师......” 刘病已神情激动地看向老师。 “莫急,你不是当初翘课跑去看老夫的这位老友吗?怎么?这会儿不拉肚子了?”老夫子笑吟吟地看向他道。 “老师........”病已顿时赧然,当初为了跑去看归来的苏武,他谎称肚子不舒服请假,本以为自己天衣无缝,原来老师都知道了。 “好了,你那点小心思老夫还不知道?但今后可不许如此了,为人者,当守信。你为孺子,老夫就当你年少无知,要是今后再发生此事,休怪老夫狠心责罚。” 病已闻言沉默片刻,少许抬头道:“多谢老师教诲!” 复中翁看到他幡然悔悟,点了点头,让他在此等候,自己则上前递出门贴道:“烦请通禀关内侯,就说老友来访。” 侯府门客看了老夫子一眼,道:“请稍等!” 老夫子点点头,就站在门口等候。 大约一刻钟时间,侯府大门突然敞开,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只听:“复兄何在?复兄何在?” 病已抬眼看去,只见当日进长安是衣衫褴褛的老头,此时一身黑红相间的深衣,头发一丝不苟,山羊胡须修剪的整整齐齐,只有那一双好似坚定如铁,能看透人心的眼眸让人见之印象深刻。 “子卿兄,别来无恙乎?” 老夫子眼中含泪,激动不已,而苏武也是如此,俩人执手互相叫着对方的名字,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中翁快随小弟进府,一别十九年,今日咱们当秉烛夜谈,不醉不休!”苏武拉着好友的衣袖,生怕对方跑了一样。 不过余光看到台阶下的少年时一愣,道:“这少年是?” 复中翁一拍脑门,苦笑道:“见到子卿兄一时激动都差点忘记介绍了。” 他朝病已招手道:“病已,你且上前来!” “这是为兄收的弟子,叫刘病已。” “病已,快来拜见你世叔!” 病已压下心中激动,深吸一口气,拜道:“病已,拜见世伯!” 面对这样的人物,病已心中除了敬佩,再无其他,泱泱华夏,就是因为有一个个这样坚守信念的人,才能渊源流传,其精神足以照耀古今,永垂不朽。 “好好好,没想到你这老顽固也收弟子了?”苏武看到老友弟子也很高兴,这个老友他太清楚了,少年时恃才傲物得罪了很多人,并且眼界极高,能被他收为弟子必定有不凡之处。 并且能将其带来自己家里,想必此子深得老友喜爱,这是当自己亲子对待啊! “走,我已让人备好酒席,今日说什么都不能走!” “今日你走着进去,要是还走着出去,那就是老夫招待不周,说什么都要躺着出门不可!” 病已看着犹如老顽童一般的苏武,心中无语,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在他想来能坚守本心近二十年而不坠的人,不应该是一个不苟言笑,刚正不阿的人吗? 看着嘴角抽搐的老师,他抿嘴微笑,心想怎么看着像一个老小孩? 第40章 草原小子苏通国 俩人分宾主落座,病已则跪坐于老师身后,自己作为晚辈,却是没有他说话的份。 “去,把夫人和小公子叫来!”不等他人说话,苏武就笑着吩咐下人道。 说完看向疑惑的复中翁,苦笑道:“也不瞒你,我那大儿苏元因他母亲之故,虽然对我这个父亲恭敬如初,但也没有了任何亲近之意。” “这也怪不得他,当年我出使匈奴,一走就是十余年,你嫂子以为我死了,一个人又拉扯元儿长大,积劳成疾之下,十年前撒手而去。” “都是为兄没有尽到当父亲的责任啊!” 说到此处他潸然泪下,他愧对妻子,愧对亲儿,他不冤任何人,哪怕知道苏元恨自己,他也默默承受。 自归长安以来,苏元也就在迎接当日待了一日,之后只是让儿媳隔三差五前来照顾,而他自己却再也不曾出现。 砰~ “简直混账,兄长你为国守节,足足十九年间尝冰卧雪,吃尽了人间苦楚,他不体谅也就罢了,竟然还干出如此不孝之事?再者说了,嫂夫人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这怎么能怪你呢?“复中翁闻言怒道。 “算了,算了,无论如何为兄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只要今后他和孩子人安好就行了,为兄实在不敢奢求太多。”苏武苦涩道。 病已一言不发,要是没记错的话,明年苏元就要因为参与上官桀父子和桑弘羊的政变受到牵连被杀,不过就算知道他也无能为力,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又能帮到他人什么呢? 不多时,只见就面容粗糙,身材普通,两腮嫣红的妇人带着一十多岁的男孩来到大堂。 “快来,这是为夫的兄长复中翁,你且见过!” 随后又对男孩说道:“通国,这是你师叔,还不快拜见?” 夫人带着男孩上前作揖,但其动作并不美观,甚至有些走形,看着让人有些发笑。但不管是复中翁,还是病已都肃然回礼,丝毫没有轻视的意思! 只听复中翁道:“多谢嫂夫人这些年对兄长的照顾!” “这是兄长你的孩子吧?看着就壮实,将来定然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对男孩复中翁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叹。 “复兄弟不必客气,既然是夫君的兄弟,那就是自家人,你且坐着,我这就去准备吃食!”说完就风风火火地离开,看的复中翁目瞪口呆。 “这......嫂夫人还真是性情中人啊!”复中翁讪笑一声,实在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 不过苏武却不以为意,笑道:“草原的妇人都这样,这么些年也改不过来了,她高兴就好,还请兄弟多多担待才是。” “哎.....这是哪里的话?你的事情我听说了一些,没有嫂夫人照顾,就你还能活到现在?”复中翁一脸的鄙夷。 “呸,老夫怎么了?怎么就活不下去了?知道草原人管老夫叫什么吗?”苏武一脸的得意。 “铁人!” “饿不死,冻不死的铁人。” “..................” 看着两个老不修互相揭老底,就差把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拿出来说事了。 病已一脸无奈,这是他这个做小辈的能听的吗? 看着一脸懵逼傻站着的男孩,病已悄悄起身拉着对方出了房间。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看在两位老人眼里,苏武暗自点头,道:“你这弟子不一般啊,说说,怎么将人家拐骗来的?” “嘿,这还真不是老夫拐骗........呸,这是人家家长求到老夫这来的,你就羡慕吧!”复中翁一脸的得意。 不过说笑归说笑,但还是将这孩子的身世说了出来,当苏武得知这是刘据之后,顿时一惊! “都说老夫九死一生,这孩子又何尝不是?”苏武一脸赞叹,这孩子的经历和自己何其相似,一个被困北海十余年,这孩子刚出生就被投入牢狱,但他俩却都活了下来。 “谁说不是呢!”复中翁满是疼惜道。 ----------------- 不说两个老头在互相挖苦中诉说这多年的离别之情,且说病已拉着男孩出了大堂来到庭院。 “哎哎哎,你拉我做什么?我要去找父亲!”男孩甩开被拉的胳膊,说着就要再次进入大堂。 病已无奈,只能拦住道:“你有没有一点眼力劲?大人在说话,我们做晚辈的待在一旁算怎么回事?”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病已好奇道。 “我叫通国,父亲希望能找到直通大汉的路,所以叫我通国,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到大汉。”苏通国认真道。 闻言病已沉默了,但很快就收拾好心情,伸出手道:“我叫刘病已,有人希望我一生无病无灾,平平安安,你叫我病已就可以了!” “病已?这名字好怪哦,以前听草原上的人说当年有个叫去病的,现在都在流传他的传说,说他是草原上的魔王,小孩要是不听话,就会被抓去吃掉。” “你说这是不是真的?” 看着一脸天真的苏通国,病已表情一滞,心里大骂这苏武是怎么教孩子的? 堂堂大汉英雄怎么就成了魔王? 随后不得已,病已只能简单介绍了下当年那个叫做霍去病的将军是何等的厉害,什么千里奔袭王庭,什么生擒右贤王,抓到很多匈奴贵族......... “啊,骗子,你个大骗子!”但苏通国的反应却让病已一愣。 “我怎么骗你了?” “还说?那大魔王抓的都是我的母族,怎么不是大魔王?哼,你不是好人,我不和你玩了?”说完一脸悲愤地瞪了大骗子--刘病已一眼,转身就跑进大堂。 病已:“............” 当重新回到大堂,正好看到苏通国正在悲愤地指控刚才的大骗子如何的欺骗他幼小的心灵,听的他脸顿时就黑了。 “哈哈哈哈,好了,快去找你娘去吧,看她准备的怎么样了。”苏武听完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哼,大骗子!”当苏通国走到病已面前时瞪了他一眼道。 病已无奈,朝苏武行礼道:“世伯,小子只是.........” “好了,不需要你解释!” 苏武摆摆手,道:“十九年时间,老夫在草原上早已绝了回国的念头,老夫死不足惜,但孩子何辜?为了这孩子在老夫走后能融入草原,老夫也只能听之任之,这才.......” 病已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啊! 第41章 爆炒羊肉片 此时的饭食寡淡无味,不是煮就是蒸,这对于习以为常的大汉百姓来说没什么,但让他一个真正的大吃货来吃,那简直就是毫无食欲。 这也是他在鲁县秘制无刺烤鱼能征服大家的秘密,就在于那秘制的酱料。别人就算是想要仿制也需要耗费不少心思,这才获得丰厚的利润。 看着一盘又一盘白花花的肉,病已实在无从下口,这也是他隔三差五去郭虔开的酒肆中的原因,要是不改善改善伙食,他怕是能瘦成皮包骨。 “怎么?不合你胃口吗?” 看他吃了几下就放下筷子的苏武有些疑惑道,今日老友来访,他可是按照自己能做到的最高规格准备的,这也是准备这么长时间的原因。 这样的饭食就算是皇帝每月也吃不了几次,难道自己北上十余年间大汉百姓的口味都变了不成? 病已摇了摇头,苦笑道:“不是,是我的原因,您不用管我!” 复中翁作为老师也有些疑惑,自己这个弟子自小吃尽了苦头,怎么还养成了嘴刁的毛病?不应该啊! “啊?你不吃吗?这肉很好吃啊?”一旁已经狼吞虎咽的苏通国好不容易咽下一口羊肉,好似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病已知道自己要是不给个解释,今日怕是要引起误会来,于是起身朝苏夫人道:“还请伯母叫人带我去下厨舍。” 说完有些歉意地看了眼老师和苏武,笑道:“我这里有道好吃的菜品,就借花献佛献给伯父,算是为庆贺伯父北上归来。” “也算是小子的一片心意!” 苏武笑而不语,而复中翁却急了,连忙呵斥道:“孟子有云:君子远庖厨,读书人岂可操持此等事?像什么话?” 但病已却笑着摇头道:“老师此言差矣,君子远庖厨前面还有一句,完整的应该是‘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可见不是君子不能操持庖厨之事,而是君子因恻隐之心,不忍目睹动物被杀的场景,故远离厨房,体现对生命的尊重。” “但我们吃着庖厨杀生而来的肉食,却鄙视做出肉食的人?如此做和掩耳盗铃有何区别?” 啪~ “好,好一个掩耳盗铃,好一个吃着庖厨杀生而来的肉食,却鄙视做出肉食的人。”苏武拍案叫绝。 “中翁,你的弟子比你强啊!” “读书不死板,能清楚理解先贤的苦衷,这才是真正的读书人啊!” 说完看向眼前的少年笑道:“病已你且去,老夫倒是要看看你能做出什么美食来,竟能让你对这满桌的吃食无动于衷!” “唯,伯父稍待,我去去就来!”说完就转身出了房间,由下人带着他去向厨舍。 “哎,这孩子..........”复中翁苦笑一声叹道。 “你叹什么气?就这孩子刚才的话就比九成九儒生强,能有如此弟子是你的福气,你还哀叹上了?” “要不你将这小子让给老夫,如何?”苏武眨巴眨巴眼睛道。 “放屁,你个老东西想都不要想。”复中翁顿时炸毛了,破口大骂道。 “嘿,老子这脾气,看你是想是试试老夫拳脚不成?”苏武也怒了,这老小子不知好歹啊! 啪~ “好了,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了?要打出去打去。”苏夫人眉头一皱,怒道。 俩人对视一眼,却同时冷哼一声不去看对方........... ----------------- “你去将羊油炸出来,对,就是在热锅里炒,直到将将羊油炒成金黄为止。” “还有你,将葱和姜切成小丁,再将蒜捣碎,放入少量的胡椒粉备用。” “那谁,去将羊肉在热水中浸泡一刻钟,再用开水煎煮一刻钟,然后切成小片备用。” “...........................” 有人做当然不用他来亲自操持,很快,在他指挥下所有材料都准备整齐,这才由他亲自将材料一一放入锅中煎炒......... 大堂中,两个老头又开始有说有笑的,把一旁差点将脸埋入碗中的苏通国看的目瞪口呆。 “这些年你的苦也算是没白受,这次要不是大司马决断,你怕是很难回来。老夫虽然没在朝堂,但这些年的变化都看在眼里。” 复中翁叹道:“先帝晚期刚愎自用,国内又是一片乱象,加上一场父子相残的乱局,大汉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说户口减半是夸张了,更多的则逃入深山和归入地方豪强世家成了隐户,但说句天下沸腾一点都不为过。直到先帝下‘轮台诏’这才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当今陛下年幼,几位抚臣中也就大司马、桑弘羊能秉持公心,如上官桀父子联合盖主早已将先帝的嘱托忘的一干二净。” “你如今刚回长安,就安安分分地坐你的典属国,其他的事情你就别参合了。” 苏武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话,但随后却叹道:“老夫又何尝不知?但有时候身处其中,很难置身事外啊。” “你是说苏元?”复中翁明了道。 “不错,他是桑弘羊的属下,这段时间不知道为何神神秘秘的,具体做什么他也不说,但老夫这心底七上八下的,生怕他做出糊涂事。” 复中翁闻言也沉默不语,最难断的是家务事,加上老友对这个儿子心怀愧疚,将来要是真的发生什么,大概也会自己来扛。 但他扛的住吗? “咦?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 就在这时,一股从未闻过的香味扑面而来,有羊肉的味道,但羊肉有这么香吗? 病已端着一盘来到大堂,笑着对众人道:“伯父,伯母,这是小子的一片心意,还请品尝!” 说完将盖子揭开,一股比之前更加浓郁的香味钻入鼻中,众人喉咙不由自主地开始蠕动起来。苏通国这小家伙更是差点将头埋进去。 “我来尝尝!” 苏武眼睛开始放光,拿起筷子就抄了一口,髯口闭上眼睛细细品味。之后睁开眼睛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地往嘴里送。 “如何?”复中翁问道。 “嗯嗯嗯!” 复中翁一愣,但马上反应过来,大骂道:“好你个老东西,给老夫留一点!” 因为眼看着一盘菜三分之一已经消失不见了,这要是还没反应上来,真成傻子了。 “爹爹,您给孩儿留点啊!”苏通国这小子一看两个不讲武德的老家伙马上就要清空盘子了,急的差点哭了。 一旁病已好似早已料到如此,不急不忙地拍了拍手,只见门外进来几名下人,每人手里都端着一盘。 爆炒羊肉片,这道就算是后世吃货都无法抵抗的美食,在这近乎是美食荒漠的时代,他不信还有人能抵挡得住? 如果有,那绝对不是人.......... 第42章 苏武的礼物 “舒坦!” “绝世美味啊!” 俩老头也不跪坐了,随意跌坐在榻上毫无风度地摸着肚皮。 此时,苏通国看向病已的目光就好像是在放光,但又有些拉不下脸,毕竟刚才他还骂人家大骗子呢。 “真的好好吃啊!” 不管小家伙的纠结,苏夫人就直接多了,看向病已一副大灰狼骗小绵羊的表情道:“小病已,你这是怎么做的?伯母在草原半辈子,感觉之前吃的羊肉都糟蹋了,能不能教教伯母?” “胡闹!” 不等病已说话,苏武就呵斥道,之后看向他有些尴尬道:“病已别听你伯母胡说,他就一草原蛮子,不懂什么礼数,要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多担待!” “伯父言重了!” “伯母天性纯真病已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罪?至于吃食的做法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点小诀窍而已,方才我在做的时候已经给厨子交代了,想必就算差点也不会差到哪去,你们今后想吃自个做就是。” “不算什么大事!”病已摇了摇头笑道。 “小子大气!”苏武竖起大拇指赞道。 “哼,便宜你了,这美食老夫敢说这天下绝对是独一处,就凭借这盘菜品在长安开家食肆,绝对能日进斗金!”复中翁很看不惯这老东西的嘴脸,年轻的时候也不这样啊,怎么去了趟草原就变得这么没皮没脸了? 这次苏武并没有反驳,在大汉自古以来任何绝技都是不传之秘,就凭这道菜,今后绝对不会饿着,这可是大人情啊! 沉吟片刻,他从腰带上取下一物递给病已,有些怀念道:“这是当初老夫出使前你爷爷送给我的,现在老夫转赠与你。” 病已一愣,但很快摇头道:“这东西恕小子不能收!” “嗯?这是为何?”苏武大奇。 就连复中翁也好奇地看向自己弟子。 “这是你的荣耀,小子不能收,您远走漠北草原近二十年,这件玉佩您却一直携带,可见对您的重要,或许是念想,或许是思念。” “这对小子来说只是一件爷爷曾经佩戴过的物件,但对您来说却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更何况........” “更何况小子与爷爷素未谋面,对父亲,母亲毫无印象,小子体会不到那种情感,他们就好像是熟悉的陌生人一样.......” “所以,小子不能收!” 众人面面相觑,苏武更是眼眶微红,叹道:“好孩子......真是作孽啊!” “好端端的,怎么就.....就父子相残呢?” 苏武收回玉佩,轻轻摩挲道:“在草原时,老夫本以为会老死他乡,多少次想过直接死了算逑,但每当看到这枚玉佩,就想到陛下,想到太子,更想到自己的使命。” “老夫可以死,但不能坠大汉的威严,更不能让那群蛮子小瞧了大汉的使者。” “老夫厥草根,和牛羊抢食,挖地鼠,抢夺他们过冬的果实。” “绝望之际,老夫连毡毛都一口吞下,老夫就是要让那些人看看,我大汉使者的命有多硬。” “...............” 苏武就好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平静的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但听在众人耳中,就像是炸雷一样,震得他们不能自已。 “子卿........苦了你了啊!” “夫君!” “爹爹!” “...........” 病已眼睛有些发热,但他没有哭,面对这位曾经书本上令人敬仰的人物,自己有什么资格去哭? “后来李广之孙李陵,也就是现在匈奴的右校王前来劝降,老夫告诉他,要是探望那就尽情喝酒,要是劝降的话,老夫立即自刎于他面前。” 病已心黯然,他知道这段事情,这是史书上明确记载的,李陵当时以苏武父亲苏嘉和兄长苏贤犯错自刎的事情表示刘彻无情,以此来劝说苏武投降。 “是大汉对不起你,你却没有对不起大汉,更对得起曾爷爷和爷爷,是大汉欠你的啊!”病已轻声道。 “没有什么欠不欠的,父兄是因为犯错自刎而死,和先帝无关。”苏武叹道。 “好了,不说这些了!”苏武大袖一挥,起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但他手中却多出了一个盒子。 将盒子递给病已,笑道:“既然你不愿接受上件礼物,那这件礼物你一定要收下!” 这次病已稍稍犹豫之后没有再拒绝,双手接过之后恭敬道:“长者赐不敢辞,晚辈就收下了。” “好好好,你快打开看看,想必你定然是喜欢的。” 这下不光是病已了,就连老师复中翁都开始好奇了。 啪嗒~ 打开盒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小儿巴掌大的紫色水晶,若是如此的病已也只当是平常,但在其水晶中形似一滴眼泪,不但光滑无比,还透出紫粉色的光芒。 众人都被这闪耀着紫色光芒的水晶吸引了,看着紫色水晶,苏武神情有些复杂道:“这是老夫在北海旁捡到的,本想着回国之后当做太子,也就是你爷爷的回礼,但谁想到........” 将盒子推向病已,道:“既然故人不在,这个物件当由他唯一的后人继承,这下你就是想拒绝也没了理由吧?”说完还向他眨巴下眼睛。 病已无语,只能默默将盒子盖上,放在自己身旁。 “你倒是好大的手笔,这要是放在市面上,少说也价值千金,你舍得?”复中翁笑道。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说白了就是块石头罢了!”苏武不以为意。 随后苏伯母开始带人收拾东西,三人来到书房开始叙话,病已也在一旁询问一些问题,比如当初那是如何在只有几只公羊的情况下生存的? 谁知苏武却神秘地在他耳旁言语几句,顿时让病已目瞪口呆,不得不竖起大拇指。 苏武说起在草原的事情,事无巨细,娓娓道来...........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了解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艰难的求生,不但要和匈奴人斗,还要和草原上的野人争夺,更要面对北海稍不注意就冻死人鬼天气。 牛羊被偷,衣食无着的绝境。 草原蛮子的欺辱和反抗。 和野兽搏斗,和天争命.........这是一个真正的铁人啊! 第43章 正朔 咚~ 咚~ 咚~ “.......................” 北国风光,千里覆雪,当正旦的钟声响起,始元六年走到了终点。 这日,病已早早出了掖庭来到皇宫正门,他穿着朴素,衣服甚至洗得有些发白,和周围同样等待。 但和身穿绫罗绸缎的‘贵人’们相比,就好像丑小鸭进入了天鹅群里,显得格格不入。 今日是正旦日,作为皇帝,也是刘氏宗族的大家长,已经在未央宫摆好了宴席,宴请诸位皇室宗亲,就好比平常人家的年夜饭一样,大家聚在一起,以显示皇帝亲近宗亲。 独自站在偏僻的角落,尽量让自己像个透明人一样。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投来异样的目光,有的甚至开始指指点点。 作为掖庭令的张贺,现在不过是皇家奴仆一般的人物,看着在萧索的寒风白雪中的少年只能无奈一叹,他什么忙都帮不了........ 作为新进勋贵的苏武也同样看到了仿若独立于众人之外的少年,但他同样什么也不了。想起前些时日的相聚,他十分明白这个看苏清冷的少年是多么的出彩。 但可惜,他现在是罪人之后,是从出生开始就带着原罪的人。 没人愿意亲近他,也不敢有人亲近他。 这里站着的人不少都是少年的亲族,有的甚至三代以内的至亲,但他们此时看向少年的目光充满了审视与不屑。 就算有年少的孩子也被自家父母叮嘱不得和其交往。 刘不害也还记得这个乖巧的孩子,作为宗正,也同样清楚这个孩子的处境,但同样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咯吱~ 沉重的宫门打开,众人鱼贯而入,病已就这样等大家都走了之后,这才不紧不慢地跟在众人身后。 宫廷卫士看到一个宛如‘乞丐’的少年下意识想要驱赶阻拦,却被一人拦住。 “他也是皇室宗亲,叫刘病已,尔等记住了!”刘不害适时出现,防止了一场尴尬。 “病已拜见叔祖父!”病已恭敬行礼道。 “嗯,去吧,此番是你第一次参加皇室宴会,等下少说多看,不可失了礼数!”刘不害抚须笑道。 他对眼前的少年充满了好感,这或许和他当初相见时的第一印象有关,那个躲在张贺身后有些怯弱,又有些胆小的少年。 “唯,多谢叔祖父,病已去了!” 病已微微欠身,抬头看了眼在银装素裹中威严宛若巨兽的未央宫,深吸一口气,昂首走上前去。 ----------------- “臣等拜见陛下!” “愿陛下长乐未央!” 病已的位置不出意外就在门口的位置,寒风吹进了他衣领,他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衣服,紧随众人行礼恭贺皇帝。 刘弗陵站在丹陛之上,大袖一挥,虽然年少,但已经登基六年的他已有了些许威势。 “众卿平身!” “谢陛下!” 因为没有太后,而皇后也才仅仅十岁左右,因此宴会就由皇室长者,也就是宗正刘不害主持。 勋贵宗亲,外戚显贵齐聚一堂,病已悄悄看了眼丹陛之上的刘弗陵,这个当下和自己血脉最为亲近的少年,俩人年纪相差不大,但辈分足足差了两代,作为爷爷的兄弟,自己的叔爷! 接下来将由宗亲勋贵奉上礼物敬献给皇帝,病已没什么准备的,他‘身无分文’并且还由掖庭奉养,所以没人找他要礼物,当到了他身旁时,很自然地越了过去。 听着上面各种恭贺之词,他好像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此时不知为何他感觉到了深深的孤独,官邸狱中还有大娘二娘陪伴,鲁县有着曾祖母和叔叔们的关怀。 但自从来了长安,所有人都躲着自己,除了张贺叔父,自己就像一个瘟神一般。 “大司马大将军敬献玉玲珑一对,恭贺陛下事竟成,身安泰,大汉万年!” “御史大夫桑弘羊敬献百金,愿陛下福寿安康,大汉万年!” “安阳侯上官桀,国丈上官安敬献云锦百匹,百金.........” “关内侯苏武敬献北海黑玉一副,地图一副..........” “...........................” 病已终于看到了上官桀父子,对于这对父子他有敬佩,是因为上官桀凭军功上位,未可知耻。 有厌恶,因为他们竟然恬不知耻地将仅有五岁的孙女嫁给了只有八岁的刘弗陵,为了权势可谓是无耻至极,毫无人臣本分。 上官桀虽然年事已高,但却骨骼颇大,身材健硕。而上官安则像是一个文弱书生,只是那尽显傲意的神情,可见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本想看看坐于上首的刘弗陵,自己的叔爷,但可惜距离颇远,看去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只是可以看到他身旁有一个小女孩正襟危坐。 造孽啊! 不过就在他观察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观察他。上首,刘弗陵轻声朝身边的宦官问道:“朕那侄孙可来了?” 宦官一愣,但很快反应上来,低声道:“回禀陛下,来了,就在门口位置坐着!” 刘弗陵闻言看去,但距离太远实在看不真切,于是有些不满道:“你们怎么办事的?那孩子才多大?你们竟然将他安置在门口?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陛下!” 宦官朝下方看了一眼,道:“陛下,大司马大将军说您不宜与那孩子走的太近,这对您对他那孩子都不是好事!” 说完就低头不语,而刘弗陵闻言神情一暗,好似明白了什么。 当初得知自己大哥还有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后人时,他也有些欣喜。 他自幼登基,每日不是读书就是学习各种礼仪,他常常畅想宫外的孩子可以疯玩,可以毫无顾忌的玩耍就特别羡慕,还曾多次偷偷跑出皇宫体验市井。 后来得知那孩子就在掖庭,也悄悄去看过,但之后被大司马大将军说教了一顿,就再也不去了。 那孩子真可怜,和朕一样没有母亲,没有父亲,孤零零的一个人。 今年正旦宴会他求了大司马大将军好几次才让那孩子一起参加。 不提刘弗陵的黯然,霍光也注意到了这个少年,回首朝一旁的长史丙吉问道:“就是那个孩子吗?” 病已顺着大司马大将军的目光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门口位置被冻的瑟瑟发抖的小病已,他心中一颤,暗骂办事的人。 这孩子打小就身子骨弱,这要是冻出病来,可怎么得了? 但现在他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啊。 “没错,就是那孩子!”丙吉收起眼中的怜惜,回道。 “嗯,倒是个安分的!”霍光意有所指,随后就不再关注。 第44章 蝴蝶振翅 “这是陛下赐你的,快点喝吧!” 就在病已神游天外之际,一碗热乎乎的羊汤出现在他的面前,只见一小宦官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小声说道,好似担心引起别人注意一般。 好在他所处的位置偏僻,倒也无人关注。 病已愕然看向丹陛之上的少年,或许是感受到了什么,刘弗陵好似笑了下,但由于距离太远看得不太清楚。 “替草民多谢陛下恩典,草民感激不尽!”病已神情复杂,他没想到今日受尽白眼,却被高高在上的皇帝关怀,一时间心中复杂无以言表! 小宦官点了点头随即退去,宴会上谁也不知道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两个少年的动作,不过,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一个却是一无所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草民........ 接下来病已无心听取大殿上众人交锋,他不知道被皇帝注意到对自己是好事还是坏事,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随波逐流。 端起羊汤一饮而尽,一股暖意浸入身心,好似活过来一般,不由得心中多了些暖意! 时间缓缓流逝,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终于听到众臣散场的信号。他几乎同时站起来,混在人群中退出大殿。 “呼~终于结束了!” 长舒了口气,这场宴会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煎熬,要是有可能他实在不想参加。但可惜不成的,作为皇室成员,哪怕他身份尴尬,但凡是录在宗谱上的皇室子弟身处长安,如无说得过去的理由就必须参加。 走出宫门,但不等他离去,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病已!” 回头一看,才发现是苏武正在马车上叫他。 连忙上前行礼道:“见过伯父!” 苏武看着穿着单薄的少年,心中暗叹不止,说道:“你且上来,伯父正好路过掖庭,顺便载你一程,现在寒风大雪生病可怎么得了?” 病已愣了下,但随即心中微暖,想了下最后没有拒绝,于是上了马车。 “这就对了!”苏武面带微笑,对这个乖巧聪慧的少年心中充满了好感。 不过,病已自己不知道的是,方才的一切都被一人看在眼里,直到他上了马车,对方才松了口气。 “苏武?他们怎么认识的?” 丙吉看着上了苏武马车的病已,心中疑惑,不过看到小病已并无大碍,心中也放下心来,这孩子自小身体弱,要是生病了怕是要麻烦。 却不知这几年他还以为的病弱少年已经成了壮牛犊子............ ----------------- 马车中,苏武多次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说道:“今日之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世人多趋炎附势,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 “伯父!” 病已笑着打断对方,摇头道:“伯父多虑了,这些年小子见得多了,在学堂的时候大家笑话我是没爹没娘的孩子,起初我并不在意,但之后他们越来越过分,您知道小子是怎么做的?” “哦?那你是怎么做的?” “我将那些人打得他爹妈都不认识,这下小子心中舒坦极了,自此再无人敢在小子面前胡咧咧!” “呃~” 苏武一愣,随即指着他哭笑不得道:“你....你啊!” “不过也好,有些事情既然正常方式无法解决,使用武力倒也不算错,正所谓快刀斩乱麻。” 看着病已苏武眼中满是欣赏,自己本想安慰下他,谁想到人家根本不在乎,嘴上说的是学堂和同窗之间的矛盾,但何尝不是在告诉他:些许宵小,何足道哉! 出宫之后距离掖庭并不远,其实掖庭是连接未央宫的,只是为了正式些他必须先出宫然后随众人一起进入。 咯吱~ 马车停下,病已跳下马车,朝苏武一礼道:“伯父,小子就先进去了,你也早些回家吧!” “嗯,你且去吧!”苏武笑道。 病已再次一礼,就朝掖庭走去,只是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苏武道:“伯父,有一言伯父信也可,不信亦可,但且听之!” 不等苏武说话,他上前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病已觉得苏元兄长还是适合地方为官,您觉得呢?” 说完就后退几步稽首笑道:“伯父慢走,小子告退!” 直到再也看不见少年的身影,苏武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眼好奇的马夫,他面无表情道:“走了,回府!” “唯!” 马车中,苏武面色凝重,苏元,他的长子。 适合地方为官?这是要元儿离开长安吗?难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想起这段时间朝堂上的风波,他突然有些意识到了什么。 “桑弘羊!” 苏武闭上眼睛,回想之前的种种,病已这孩子自接触以来给他的感觉就是温和,稳重,从不说无用之言,加上这孩子聪慧异常,绝不会无的放矢! 自己离开朝堂太久了,久到现在已经看不到几个故人了,有些事情反倒没有这个住在皇宫掖庭的少年看得清楚。 他思虑片刻,声音传出马车。 “掉头,去大司马大将军府!” ----------------- 病已回到掖庭,发现薪叔房间也在,于是打了声招呼就回到自己房间。 他所居住的院子有五个房间,但现在居住的只有他们两人,自从‘薪叔’当了暴室的啬夫一月之内至少有大半时间在这里居住。 不过,自己白天要上学,晚上回来对方也就打个照面,接触的时间并不多,但对自己确实不错,还说他女儿马上要成亲了,准备邀请自己去呢。 他也点头答应。 “还是有些冒险了啊!” 回想起刚才对苏武说的话,他苦笑一声,说实在的,他真不想这个为大汉守节,为华夏竖起气节丰碑的人在晚年还要承受丧子之痛。 他记得清楚,‘盐铁会议’之后就是霍光图穷匕见的时候,加上上官桀父子仗着自己孙女女儿是皇后,得意忘形,更是和盖邑长公主互为同盟,处处和霍光作对,这已经引起了霍光的不满。 接下来朝堂上的斗争将更加激烈,霍光隐忍,总是谋定后动,上官桀父子根本就不是霍光的对手,早晚是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桑弘羊本作为顾命大臣之一,本可置身事外,但一场‘盐铁会议’彻底让他心灰意冷,半生心血即将付诸东流,他心情可想而知,没有第一时间和霍光拼命已经是克制了。 但仇恨已经遮蔽了他的眼睛,被上官桀父子说动,参与了一场可笑的阴谋,而苏元作为桑弘羊的心腹属下,必然会受到牵连。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苏元支开,将来就算是受到牵连,只要没有亲身参与,有着苏武这样的父亲,霍光大概率会留他一命。 至于桑弘羊,他虽然可惜,但他也只能希望对方不要丧失理智,孤注一掷! 只是,不知道自己这只来自后世蝴蝶的一次轻轻震动,将会造成什么样的风暴? 第45章 斩杀匈奴 嫁祸楼兰 元凤元年,三月,西域,龟兹国。 “欺我大汉太甚,他这是在找死!” 返回驿馆的傅介子愤而怒骂,他没想到区区楼兰和龟兹两国竟然敢将他这个大汉使者当猴一样耍。 去岁有西域商人来报言龟兹、楼兰怂恿匈奴人斩杀大汉使者,朝廷原本不信,直到楼兰王上书说使者在去龟兹途中被盗匪所杀。 听到如此荒谬之论,霍光和朝臣差点气笑了,什么时候盗匪都敢杀大汉使者了?此事必然和楼兰、龟兹两国脱不了干系,于是派遣傅介子前往西域责问两国。 但大家都清楚,此去可谓是九死一生,大汉此时正是休养生息之时,不到万不得已霍光不会轻易开战,毕竟西域遥远,贰师将军的前车之鉴不远,谁也不想重蹈覆辙。 并且大汉正到处安抚周边各国,这个时候在没有确凿证据下就对龟兹和楼兰开战,那么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于是,大汉需要一个理由! 而傅介子就是送去西域拉仇恨的,要么龟兹和楼兰两国乖乖认罪,并且交出罪魁祸首也就是匈奴使者,付出些许利益,此事也算了结了。 要么傅介子在两国被杀,大汉也算是师出有名。 但傅介子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两国国王简直胆大包天,完全不将作为大汉使者的自己放在眼里,这还了得? “傅公,依我等之意不如明日回转楼兰,就说龟兹王已经认罪,看他怎么说?要是同样认罪也好,只要他交出匈奴人,我等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但若是不认罪,那就找到匈奴使者将其斩杀,然后嫁祸楼兰王,彻底断绝他们和匈奴人的联系。” 周鄂也是气的不轻,从长安出发现今已经大半年时间,但全都赶路了。 他们被楼兰王哄骗说匈奴人去了龟兹,到了龟兹,龟兹王倒也光棍,直接认罪,说是大臣私自作为,并且愿意交出罪人,请求大汉宽恕,但最后却说匈奴人已经走了,这可把他们气的不轻。 “哼,说的好听,但谁又知道匈奴人的去向?”傅介子没好气道。 “这.........”周鄂也无言以对! “禀报傅公,什长刘槐求见,说有重要事情向您禀报!”这时门外亲卫回报道。 “刘槐?”傅介子一愣。 “让他进来!”刘槐他当然认识,当初在长安自己亲自招揽的勇士,并直接任命为使团护卫什长,其颇具勇武,为人稳重,一路上让他也很是满意。 很快,一身戎装的刘槐大步流星走来,和长安时相比,仅有十七岁的他多了些许风霜,胡子拉碴,不知道的还以为都快三十了。 “见过傅公!”刘槐行礼道,看到周鄂也在,于是朝他点了点头。 傅介子上前看着刘槐沉声道:“听说你有大事汇报,到底是何事?” 刘槐不敢怠慢,连忙道:“回禀傅公,今日我等外出采购物资,无意间听城中百姓言说匈奴人根本就没有回到龟兹,也就是说自匈奴人从龟兹离开去往楼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加上我们这段时间探查的消息,这说明匈奴人根本就没有离开楼兰,要是不出意外,应当是楼兰王担心暴露匈奴人行踪,将他们隐藏了起来。” 傅介子闻言一愣,紧紧地盯着刘槐道:“此言当真?你可知一旦消息有误,可是要担责任的?” “小人清楚,小人敢用性命担保绝无虚言!” “好!” 傅介子猛拍案几,长身而起,朝周鄂道:“周鄂,你立即带人回返楼兰,一路上隐藏行踪,乔装打扮,暗中探查匈奴人消息,一有消息立马来报,不得有误!” “周鄂领命!” 哗~ 周鄂二话不说直接走出房间,带上自己的部下就离开了。 傅介子看向刘槐,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要是此事成功,你也算是立下大功,到了长安本官必定为你请功!” “属下不敢,一切都是傅公之功,属下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当不得.........” “屁,功就是功,过就是过,老夫难道还需要你的那点功劳不成?”傅介子佯怒道。 “那.......槐就多谢傅公了!”刘槐激动道。 “好,你先下去,本官这就去向龟兹王辞行,我们明日就出发,让弟兄们都好好休息,本官带你们去建立功勋!”傅介子亢奋道。 “唯,属下这就去通知!”刘槐也颇为激动,只要立下功勋就会升迁,将来就可以帮助公子了......... ----------------- 傅介子没有耽搁,立即向龟兹王宫走去,而周鄂先行一步,找来龟兹人服饰换上,一路上以商人身份暗中探查匈奴人消息! 或许是天要绝匈奴人,也或许是匈奴人记吃不记打,忘了当年先帝将他们打得追亡逐北的狼狈,周鄂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探查到匈奴人消息。 果不其然,那刘槐猜的没错,在一处山谷当中,外围有楼兰士兵巡查,而里面却不时传来女子的尖叫声和匈奴语,这下算是彻底坐实了,看楼兰王还如何狡辩。 他没有贸然打草惊蛇,而是由自己盯住这里,派其他人立即通知傅介子。 傍晚时分,傅介子悄悄带着三十余人来到山谷外不远处和周鄂会合。 “周鄂,可探查清楚了?”傅介子有些着急道。 “已经查清楚了,属下敢以脑袋担保,匈奴人就在里面,并且不下百人。” 他有些犹豫道:“我们一共也就四十余将士,怕是.........” 傅介子闻言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所有人,沉声道:“诸位,此番行动乃是本官私自行为,诸位要是有不愿的,现在可以提出。” “本官绝不为难!” 周鄂闻言有些羞愧,他竟然有些害怕了,连忙说道:“傅公,属下愿为先锋!” 其他人也低声吼道:“属下愿随傅公赴死!” “匈奴人而已,老子可以一个打十个,当年草原上老子一个人可是追着一群匈奴人打,还能怕了他们不成?不过是一群狼崽子而已!” “我等听从傅公之命!” 刘槐也站出来说道:“傅公,说句大家不爱听的,我们之中属下这一什最强,所以.......我什兄弟愿为先锋,为弟兄们开路,还请傅公成全!” 队伍中丙章带人立即上前道:“还请傅公成全!” 傅介子满意地看向刘槐,危难之时可见心性,刘槐不负自己所望啊! “你们以为呢?”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看向其他人。 众人面面相觑,就连周鄂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实在是刘槐这一什中的人确实比他们的强,这一路上课没少较量,但总是挨揍的时间更多。 “我等无意义!” 傅介子闻言大喜,道:“刘槐听令!” “属下在!” “你带着你的属下明日太阳将出之时,悄悄摸进山谷制造混乱,本官带人在外配合,时间一到,我等立即杀进去!” 他看向众人,凝声道:“诸君,明日成败,就拜托诸位了!” “唯~” “...................” 清晨,太阳将出未出之际,刘槐带领手下九个弟兄匍匐于山沟之中。 “大哥,时间到了!”丙章来到刘槐身边轻声道。 看着有些激动的丙章和诸多兄弟,刘槐凝重道:“兄弟们,此番我等为前锋,多余的话就不说了,要是有人战死,我刘槐必将其家属当做自己家人,绝不会让诸位弟兄白死!” 说完也不管其他,低吼道:“出击!” 山谷外,傅介子等人焦急等待,看着安静的山谷,他们心中也没底。 就在众人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只听山谷之内突然杀声大起,傅介子腾地起身,拔出战剑,吼道:“诸君,随本官杀!” “杀啊!” 此时,山谷大乱,正在抱着妇人酣睡的匈奴人根本就没想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杀来,直到刘槐等人斩杀掉外围的楼兰士兵进入帐篷中这才将他们惊醒。 但一切都晚了,刘槐命人一边放火制造混乱,让敌人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人,另一边则率人杀向中间的帐篷。 “谁?谁敢袭击我大匈奴使团?”匈奴头领光着膀子提着弯刀走出帐篷。但还不等他看清楚形势刘槐就杀了过来。 “杀!” 没什么好说的,刘槐宛若下山猛虎,一招力劈华山就将匈奴头领的弯刀劈开,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一刀就结果了对方。 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刘槐立即朝其他地方杀去。而此时傅介子带着周鄂也杀了进来,面对楼兰士兵一个照面就杀的对方溃不成军。 有了傅介子等人加入,众人简直势如破竹,不到半个时辰就将山谷匈奴人斩尽杀绝。 “我们.......我们成功了?”周鄂不可置信道。 他之前虽然是狱卒,但从来没有上过战场,本以为四十对百人是一场恶仗,但回首望去,地上全是敌人的尸体,而己方几乎没有伤亡,唯一的几个也只是轻伤。 “没错,我们成功了!”傅介子闻言笑道。 “不过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我们该如何将此事嫁祸给楼兰人呢?”傅介子眉头紧皱,有些不知所措。 “傅公,属下有一计,不知可行不可行?”这时刘槐浑身是血来到傅介子身边道。 “哦?你有何计?快快说来!”傅介子大喜。 “傅公,我等可化作龟兹商人,于楼兰国中放出谣言,就说楼兰王担心大汉找到匈奴人做实楼兰勾结匈奴斩杀大汉使者一事,于是先下手为强,将匈奴人引至此处山谷,趁其不备将匈奴人斩尽杀绝!” 他指着地上楼兰人的尸体道:“这不就是匈奴人和楼兰人火并的最好证明吗?” “我们暗中引导匈奴商人至此处,然后假装楼兰人对他们进行追杀,到时候楼兰王就算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了。” “嘶~”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周鄂不可置信地看着刘槐,这他娘的太阴险了吧? 不过......老子喜欢! “好,就按你说的办,此事本官就交由你去办,等回到长安,本官亲自为你请功!”傅介子越想越觉得此计甚妙。 不但可以将自己等人摘出去,还挑拨了楼兰和匈奴的关系。只要此计功成,楼兰王就算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正所谓三人成虎,白的也可以说成是黑的.......... ----------------- 众人收拾好现场后就离开了,不但将所有帐篷烧掉,还将楼兰人和匈奴人的尸体摆成相互厮杀的样子,只要不仔细查看,任谁都以为这是两方厮杀的战场。 刘槐辞别众人,扮做龟兹商人来到楼兰城中市集中,这里人员复杂,聚集着各国的商人。楼兰为大汉和西方的交通要道,更是双方贸易的重要节点。 这里不但有各国的商人汇聚,就连更遥远的西方大夏商人也来到此处。 刘槐让其他人散布消息,待觉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和丙章走去一处酒肆。 刘槐和丙章于酒肆中假装喝醉,大着舌头一拍桌子,站起来道:“我说的是真的,就在城西三十里山谷,那处深谷中遍布尸体,我不会看错的,那就是匈奴......wo~” 刘槐装作很紧张的样子捂住丙章的嘴,看了酒肆众人一眼连忙走了出去,之后头也不回就出了城门。 他们是走了,但酒肆中却炸开了锅,其他国度商人也就罢了,但匈奴商人却面面相觑。 “你说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楼兰王有这么大的胆子?” 另一人沉吟道:“是不是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这件事要是真的,那可就出大事了!” “走,吩咐大家立即离开楼兰城,先去看看如果是真的,我们立即离开,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不提匈奴人的打算,刘槐出了城门,就快马加鞭来到山谷之外躲藏,而傅介子等人已经穿戴好了楼兰士兵的衣服,就等匈奴人上钩了! “你说他们会来吗?”周鄂不确定道。 “不知道,来了更好,不来也没关系,反正本官之前就没打算遮掩!”傅介子无所谓道。 “来了!”一名士兵惊喜道。 傅介子上前一看,只见一商队出现在眼前,他们小心翼翼地进入山谷,当看到楼兰士兵和匈奴人的尸体后,都大吃一惊。 “好个楼兰王,他这是在找死!”商队头领怒道。 “走,我们马上回王庭,一定要将此事上报单于,为族人报仇!” “对,报仇!” “屠了楼兰!” “...........” “杀啊,别让匈奴人跑了,大王有令,不许放过一个匈奴人!” 商队头领一懵,回过神来对方已经杀了过来,他连忙众人上马,大声道:“匈奴的勇士们,楼兰人不讲信用,胆敢杀害我匈奴使者,大家随我杀出去,一定要将此事禀告可汗,让楼兰人付出代价!” “杀啊!” “.........” 一场追杀整整进行了一个一天,从中午追杀到了晚上,直到天幕将领,匈奴头领这才趁着夜色‘逃’了出去......... 傅介子为了逼真一点,几乎没有保留实力,一路穷追不舍,但匈奴人的骑术确实了得,尽管不是士兵,但也不是他们可以比的。 并且匈奴人都是一人双马,追杀半天,还是让三人逃了出去。 “哈哈哈!好,这下看楼兰王怎么狡辩?有本事找匈奴人解释去,看人家信不信他的鬼话!”傅介子痛快大笑道。 他大手一挥:“走,我们去会会楼兰王!” 傅介子非常期待当楼兰王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是什么表情?想必会非常精彩吧? 第46章 气运之子? 元凤元年,四月。 病已自从元朔宴会之后重新回到平静的生活,每日不是去学塾读书,就是在长安城内游玩。 期间也认识不少朋友,有游侠,有贩夫走卒,日子倒也过得惬意! 随着年纪增长,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待在掖庭,毕竟那里有不少宫女,自己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没谁心大的一直将他放养在掖庭。 张贺叔父隐晦提过一次,因此他必须在长安找一处落脚之处,城内就算了,听老师说城外杜县有一土塬,那一带风景秀美,视野开阔,也随即好奇去看了看,发现还不错。 不过现在并不着急,自己毕竟‘身无分文’要是突然置办起家业,必然惹人注目,还是缓缓的好,得想好一个发点小财的办法才是。 隔壁的‘薪叔’挺烦人的,自从得了暴室啬夫的差事走路都带风,没事就在他跟前炫耀一番,每次他都笑着应对,倒让对方觉得他人不错,对他也多有帮助! 知道自己孤身一人,每次回家之后都会给他带来些好吃的,人还是挺不错的。 虽然有些小毛病,但病已从来不会让他人在自己面前尴尬,提供些许情绪价值,也未尝不可! 这段时间让他唯一高兴的事情就是刘槐跟随傅介子他们回来了,且几个少年都平安无事,当他在掖庭外酒肆中听到此事破天荒地喝了些酒,这也是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喝酒........ 没有去接触刘槐,只是让郭虔告诉刘槐他们自己一切安好,让他们放心,并告知自己最迟一年之后就会出宫生活,到时候见面的机会就多了,让他们不要着急。 果然,不久之后皇帝于未央宫封傅介子为中郎,平乐监。 而刘槐因有功劳被傅介子请功,任南军屯长,掌兵五十,戍卫建章宫外围,由建章卫尉统领,其余人编入北军成为正卒。 其实按照规矩,刘槐等人是无法直接进入南北军的,此时期南北军选拔严格,多为地方良家子担任,也就是家里小有资产的地主。 不过当霍光听了此番斩杀匈奴使者过程,并且嫁祸楼兰王后对刘槐颇为赞赏,这才有了以弱冠之龄进入南军的事情,并且担任屯长一职。 可别小看了南军屯长,此时整个南军也才不过五千七百人而已,能掌五十人的屯长也是看在刘槐颇具勇力,不然想都不要想。 当刘槐等人的事情由郭虔之口传入病已耳中时,他一时间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傅介子如此给力,还引起了霍光的注意! 不过这倒是好事,建章宫卫啊,这可操作的事情就多了。 心情愉快的时间总是短暂的,不久傅介子再次请命出使西域。 “此番虽然得以斩杀匈奴使者,并嫁祸楼兰王,但楼兰王和龟兹王勾结匈奴之事已经证实,说明此两国首鼠两端,不可再信,加上他们怂恿匈奴人杀害大汉使者,并没有受到什么惩罚,这样只会助长两国嚣张气焰。” 傅介子来到大司马大将军府,对其言说两国危害,最后请命道:“在西域时下官得知龟兹、楼兰王出巡距离民众很近,若是出其不意很容易斩杀,下官请命前去给两国一个教训,以此树立威望于诸国,让其知道大汉威严。” 霍光沉吟良久,最后还是点头道:“此法可行,你先下去准备,不久会有旨意下达!” “唯!” 不过傅介子并没有离开,而是犹豫道:“大司马,下官可否将之前在西域立下功劳的建章宫卫屯长刘槐征调?” “刘槐?” 霍光先是一愣,随即想起那个颇具勇武的少年,有些好奇道:“你为何要此人?他不过一区区屯长而已?” 傅介子却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司马有所不知,刘槐和其手下勇力惊人,前番突袭匈奴营地,他带领十人为前锋冲杀,足足斩杀了五十余人,要不是他下官就算成功,怕也要损失不少。” “此去西域,若有刘槐等人相助,下官平添几分把握,还请大司马成全!” 一旁丙吉整理着手中的文书,心中却有些凝重,要进入南军的士卒可都是有根底的良家子,在之前他就得到下面人调查的消息,将刘槐等人的身世全都查了个底朝天。 他没有想到的是,刘槐等人竟然来自鲁国,根据下面调查,刘槐父母早丧,其叔父本是北军曲长,后因巫蛊之祸牵连被杀,自小孤苦无依。 但不知为何,一年多前来到关中定居,并且成为傅介子使团的一员。 回想起那日在傅介子营地所见,他也对此人印象深刻,能和周鄂打成平手,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根据周鄂所知,刘槐等人在鲁县时遇山中奇人教导,不但兵马娴熟,就连兵法都懂一些,但那人是谁刘槐等人却从来不说。 但丙吉却有些自己的想法,因为太巧合了,根据时间前后,病已那孩子刚到长安不久,刘槐等人就来到了长安,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关联? 但他查来查去也没有查到刘槐和病已那孩子有什么关联,让他很是纳闷,他早年查案颇多,且相信自己的直觉,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关联。 突然他想到什么,难道是史家? “丙吉!” 就在丙吉走神的时候,霍光看向丙吉。 “下官在!” 霍光道:“你去将刘槐等人找来重新归入此次出使的使团中,兵籍嘛.........还是放在南军吧,既然此人有才干,若他此次立下大功,可培养一番,将来也能成为大汉栋梁!” 丙吉闻言心思急转,最后点头道:“唯!” 他们没有说出心中的疑惑,更是将下面调查的结论封藏,他也不知为何自己要这么做…… 很快,三日后皇帝下旨,遣傅介子再次出使西域,此行带有大量财物,理由则是封赏亲近大汉的西域诸国国王。 刘槐等人还没等熟悉新的职位就被调入使团,半月后待准备完成,就重新启程前往西域.............. 掖庭外的酒肆中,病已听着郭虔带来消息也很意外,不过这也是好事,要是记得不错的话,此行颇为顺利,不但斩杀楼兰王,威震西域,傅介子更是凭此封侯。 要是能在此次出使中立下大功,前途将不可限量。 有时候他都觉得上天都在帮自己,心想事成都不带这样的,难道自己真是气运之子不成? 就在病已神游天外之际,竹帘后的郭虔低声道:“公子,小安子那边传来消息,那位可能要有大动作!” 第47章 刘弗陵巧识诈书 “公子,小安子那边传来消息,那位可能要有大动作!”郭虔隔着竹帘背对着病已低声道。 “可知道是何事?”病已手中一顿。 “具体不太清楚,但可以确定那位恐怕要对上官父子等人出手!” 病已放下手中筷子,沉吟片刻道:“告诉小安子一切如常,此事和我们没关系,后面也不要传来消息了。” “唯!” 酒肆二楼安静下来,就在郭虔准备离去时,病已的声音传来。 “让你关注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郭虔一愣,但随即想到什么,连忙道:“公子恕罪,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苏家大公子前些时日突然被下放颍川为郡丞,数日前已经离开长安了!” “那就好!”病已舒了口气,虽说此番有些冒险,但苏武还是能听进去话的,恐怕这也和他多年与天争命养成的性子。 “好了,我先走了!” “不用送了!” ----------------- 天下随着盐铁会议结束,霎时间平静下来,各地豪强世家开始瓜分朝廷撤出专卖后的空白,这个时候早已没了之前的团结,一个个开始为自己私利着想,大打出手者大有人在。 而朝堂上却显得格外风起云涌,五月,上官桀父子假借燕王刘旦之名上书刘弗陵霍光三条罪状。” 其罪如下: 苏武出使匈奴被困北海二十年而不曾投降,其忠诚可表日月,然回国后却只被任命典属国一职,而大将军前司马杨敞并无寸功,却被任命为搜粟都尉(大司农),赏罚不公,此罪一也! 大将军擅自增加大将军府下统军校尉,有拥兵自重之嫌,此罪二也。 大将军检阅郎官和御林郎时,多有僭越之举,此罪三也。 此书一出,顿时朝野哗然,这和指着鼻子说霍光谋反有何区别? 特别是第二条和第三条,一个拥兵自重,一个僭越,这要是放在别的皇帝身上,怕是立马九族消消乐。 这封奏疏来的急促而巧合,当日霍光休沐,未曾当朝,于是上官桀亲自将奏疏直接送到刘弗陵手中,那刘弗陵又是怎么做的? 凡是能被史书称赞的皇帝就没有简单的,此时刘弗陵十五岁,但多年严格的皇家教育使得他完全看得懂这封奏疏,并且看出了蹊跷之处。 但他却不曾声张,而是直接派人叫来霍光与上官桀对峙。 这封奏疏言说霍光擅自增加统兵校尉、外出检阅军队还是天子亲军、破格提拔亲信,加上他外出时逾礼行事,这些都可以说毫不牵强,并且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 而接下来的事情证明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天子并不简单,甚至可以说聪慧至极。 第二日,霍光被叫到皇宫对峙,听闻此事霍光大惊失色,惶恐非常,因为这些事情他确实做过,但要说谋反,他可从来没有此心啊! 于是,本来要去见皇帝的霍光止步于画室殿外,犹豫不绝,他不知道皇帝是如何想的,要是自己进入直接被拿下,那岂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看着画室殿内布置,他突然想到这里不就是当年先帝刘彻将《周公背负成王图》交给自己的地方吗?一时间他竟然呆愣当场。 殿内,上官桀站立于刘弗陵身旁有些得意,皇帝年幼,只要自己当场质问霍光,将其问的哑口无言,他们就迅速出击,拿下霍光。 霍光能躲过此劫吗?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小瞧这位年仅十五岁的皇帝。 很快,霍光得到传召,他深吸一口气进入大殿,摘掉帽子,跪伏在地,拜道:“臣霍光拜见陛下,愿陛下长乐未央!” “大将军这是为何?快快请起!”刘弗陵有些惊讶道。 上官桀等人看着霍光一副认罪的姿态,顿时心中激动不已,因为他们知道,霍光马上就要完了,而之后的朝廷将是他们的一言堂,权势也将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 所有人都在等刘弗陵对霍光的裁决。 刘弗陵起身,在所有人的惊讶中亲自将帽子给霍光戴上,笑道:“大将军请起,朕知道这奏疏上是在胡说八道,将军无罪!” “陛下!” 霍光反应过来以头抢地,竟然喜极而泣,但随即吃惊道:“陛下何以言之?” 刘弗陵俏皮一笑,就好似邻家少年一样有些显摆道:“大将军曾去广明亭检阅大军,朕是知道的,这是近几日才发生的事情。” “你增加校尉人数,这件事才发生不到十天时间,然燕国距离京城遥远,在这么短时间内,燕王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况且,即便将军想为非作歹,也不是增加几个统兵校尉就能成的,我大汉天下也不是几个校尉就能掀翻的。” “要是京城的官员上书此事,朕或许会犹豫,不敢确认,但燕王上书........他难道会飞不成?” “那么........” 他环顾四周众人,得意道:“这不明摆着有人恶意中伤大将军吗?既然是恶意中伤,那朕就不能让其得逞!” 每个少年心中都有一个柯南,而此时的刘弗陵显然就是。 完了还看了上官桀等人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等刘弗陵说完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实在想不到年仅十五岁的小皇帝竟然如此聪慧,只有上官桀等人面色铁青。 更是心里将出主意的人骂的狗血喷头,这么明显的破绽竟然没看出来?更是懊恼自己没有仔细查看,这才导致今日被动。 “臣,霍光,谢陛下明察秋毫,还臣清白!” “圣明无过陛下!” 其他人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都拜道:“圣明无过陛下!” 走出画室殿,上官桀等人面面相觑,此番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方才小皇帝说了,要严查此事,这下他们可就坐蜡了。 “安儿,你立即去将那人处理了,不能留下任何把柄!”上官桀狠厉道。 “父亲放心,我这就去处理!” 霍光此时也走了出来,蔑视地看了上官桀等人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此人平日里看着聪明,但今日看来不过如此。 “呸,看你还能得意多久!”上官桀面上铁青,霍光的无视简直就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第二日,画室殿中的事情因小皇帝明发圣旨追查,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此事,这让很多大臣既是惊讶又是高兴,由此可知陛下虽然年幼,但聪慧天授,不似常人也。 一连数日上书之人却毫无踪迹,上官桀言此乃小事,人逃走就算了,不必较真,但刘弗陵却铁了心的要严查。 但与上官桀同盟者也不在少数,其中将小皇帝养大的鄂邑长公主出面,且在找不到上书之人后,刘弗陵不得不偃旗息鼓,只能作罢! 此次事情,不但让桑弘羊父子,鄂邑长公主等人阴谋破碎的同时也让世人知道了当今皇帝虽然年幼,但却不可欺,让很多臣民对这个年幼的皇帝凭空多出些许好感....... 但刘弗陵就真的不在意此事吗? 第48章 三叔史玄 “病已!快出来!” ‘薪叔’的喊声裹着掖庭的风钻进屋内,指节叩门的急促声惊飞了檐下麻雀。 病已拉开门时,正对上‘薪叔’探究的目光:“外头有个自称你三叔的人,瞧着不像皇室亲眷……” 话音未落,少年已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只余一句“回头请您喝酒”飘在风里。 ‘薪叔’摇头失笑,却暗自蹙眉——这无亲无故的孩子,何时冒出个三叔? 掖庭外,从鲁县历时一月有余来到长安的史玄有些局促,又有些着急地站在那里,不停地朝里张望,要不是方才‘薪叔’给守卫交代过了,这会儿怕是要被盘问不可。 窥伺皇宫掖庭,你想干什么? 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门内跑出,当看到那熟悉的身影,顿时哽咽道:“三叔?” 病已!” 史玄一把攥住少年单薄的肩膀,喉头滚动,“长高了,也瘦了……” 他本想摸摸侄儿的头,却发觉少年已堪堪够到自己鼻尖,终是化作一声叹息。 病已连忙上前抱了下三叔,高兴道:“三叔您怎么来了?其他人都好吗?老祖宗他老人家还经常睡不着吗?还有........” 内心的激动简直无以言表,抓住三叔就开始问了起来。 “好了好了,你这家伙,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让三叔怎么回答?”史玄没好气道。 “嘿嘿!” 病已尴尬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这不是看到你高兴吗?” 史玄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看了下掖庭守卫,小心道:“这这么出来没事吧?要是不妥三叔这就走,改日再来看你?” “没事!” 病已笑着摆了摆手道:“侄儿是被皇室奉养在掖庭,又不是囚犯,只要说声就行!” 说完他让三叔等下,他则去和守卫说明情况。 “说好了?”史玄还是有些不甘确认道。 “说好了,走吧!”病已高兴道。 “哎哎哎,你先停下!” 史玄连忙拉住病已,说道:“你这孩子,你一个人来长安孤苦伶仃的,能带三叔去哪?” “走,三叔带你去个地方!” 说完拉着一头雾水的病已朝前走去.......... 半个时辰后,当病已来到一处小院时,一脸不可思议指着小院道:“这就是给我买的宅子?” 他到现在都有些懵,路上三叔把事情经过告诉了他,原来是老祖宗想着自己马上就十四岁了,皇室也不可能一直奉养他。 而他在长安无依无靠,就想着用这两年卖赚来的钱给他在长安买一座宅子,想着将来就算出了掖庭也能有个住的地方,将来娶妻生子,也不会被人家看扁。 再加上三叔史玄现在被鲁王看重,做了王府从事,被派到长安管理一些产业,这不,老祖宗就将这件事交给了三叔史玄。 “三叔,您怎么成了王府从事了?”这事他还真不知道, “嘿,这不是生意越做越大,有着王府依靠,鲁王这不是想着能不能在长安也开一家。” 不过三叔随即又懊恼道:“但不知是那个挨千刀的玩意儿把咱家的秘制酱料给破解了,要不是王妃出面,咱家连鲁县的生意都没法做了。” “你怕是不知道,这些秘制的酱料在鲁王重赏下,竟然有人研制出了烤鸭和烤鸡,短时间内就风靡鲁国,真真是赚了大钱。” “但鲁王也算讲究,或者怕人说闲话,给了咱家一个进入王府做事的机会,祖母答应了,将这差事给三叔我了。” 知道了事情经过,病已也是有些惊讶。 他惊讶的不是秘制酱料的泄露,那东西只要多试验几次就能做出来,实在没什么惊讶的。 他惊讶的是鲁王的做法,难怪历史上这鲁王风评不错,要不是后来牵扯到火氏清算,怕又是一位贤王。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小院的房门打开,一个身穿青灰色交领麻衣的少女出现在俩人面前。 “公子……” 细软的女声从梨树后传来。病已回头时,小蝶正攥着裙角站在青梨投下的光斑里,脚边竹篮盛满新摘的荠菜——那是他在鲁县时最爱的滋味。 史玄撇嘴:“这丫头跪着求了你祖母三日,非要来长安伺候。” 病已忽然笑了。他接过篮子,指尖蹭过小蝶掌心的茧。原来这长安的春,终究比掖庭多三分暖意。 ----------------- 处理了小丫头的事情,病已这才进了小院,小院不大,也就三分地的样子,堂屋,耳房,影壁......一应俱全。 进门之后有块空地,空地上还有个菜圃,一株枝繁叶茂的梨树结着青色的果子,看起来诱人极了。 梨树下有一方石桌,和三个石凳,第一眼就满意的很。 “怎么样?这可是三叔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这两年赚的钱差不多都搭进去了。”史玄虽说有些心疼,但能给侄儿找到这么好的院子,他也很满意。 并且这些钱可都是病已的份子钱,就算心疼也不关他的事,要是被祖母知道自己敢贪侄子的钱,怕是要打断他的手不可。 “满意,太满意了!” “多谢三叔!” 进了堂屋,俩人坐下说话,小蝶则欢快地去准备吃食去了。 “你马上就十四了,宫里怕是待不了多久,就算掖庭令帮忙恐怕也就拖个一两年,总之还是得出来。” 这两年双方书信就没断过,基本上两月就有一封书信,史玄知道这段时间张贺对侄子的照顾,但毕竟不是亲人,又能帮到哪去? “此事张叔隐晦提过,本来侄儿也打算明年找机会出来,正愁落脚的地方,没想到三叔您来了,这下好了,可算是省心了!” 本来他也打算出来居住的,自己已经十四岁,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在宫中也确实不方便。 暮色漫过石桌时,病已仰头望见梨树梢头栖着两只麻雀。小蝶添茶的水声、三叔的鼾声、远处坊市的更鼓声,忽然织成一张网,轻轻兜住他漂泊十四年的魂灵。 他摩挲着石凳上未打磨平的棱角,心想:原来“家”字,是这般硌手又熨帖的滋味。 第49章 终于有‘家’了 “这是房契,上面就写的你的名字” “另外祖母让我今后把份子钱都交给你,说你长大了该有自己的规划,你也是个稳重的我们和你曾祖母都放心。” “好,我就不和三叔客气了!”病已没有犹豫,都是自家人,要是自己拒绝不但三叔他们,就是祖母都会伤心的。 看着在自己面前毫不做作的病已,史玄心中也高兴,这个侄子从小就懂事听话,并且聪慧异常,在鲁县的时候家里就没有不喜欢的。 接过房契,看着上面自己的名字,心中顿时安稳了许多,都说此心归处是吾家,而这里就是自己的家了啊! 随即俩人说起了这两年发生的一些事情,听三叔说起表哥史丹又挨老祖宗打了,顿时就笑了。 史丹可不是个安分的,但却机灵得很,从小就会哄人,要不是惹急了老祖宗怕是也不会挨打。 还有大叔父史高家的大表哥史术游学归来,已经开始接手家的产业;曾祖母身体也还康健,就是觉浅,不过这也是因为年纪大了才如此。 “公子、三老爷该吃饭了!” 这时小蝶端着盘子来到大堂,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俩人也是胃口大开,病已更是夸赞道:“不错,不错,没想到我家小蝶还有这手艺,今后公子我可享福喽!” 听到公子夸赞,小丫头高兴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不停地给自家公子夹菜,看的一旁三叔史玄一脸郁闷! ----------------- “好了,小蝶你快回去吧,明日我再来看你!”傍晚,病已准备回去了。 虽然有了自己的家,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搬出来,得等一个好的时机才成。 “行了,你家公子自有主张,我明日再去买几个仆人,你一个住在这里你家公子恐怕也不会放心。”一旁史玄没好气道。 病已用感谢的眼神看了三叔一眼,还是三叔想的周到啊。 很快,俩人重新来到掖庭门外,看着深宫高墙,史玄心里也不是滋味。自己侄儿本是天潢地胄,谁能想到会发生父子相残的事情,现在却只能成为一个普通的皇室成员。 “三叔就送你到这了,我的地址也告诉你了,以后有事就去找我!”史玄交代道。 “三叔放心就是,侄儿住在掖庭有张贺叔父照顾也没人敢找我麻烦。”病已笑道。 随后两人道别,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后史玄这才离去。 ----------------- “史家来人了?还给你在长安买了座宅子?” 回到掖庭,病已没有回房间而是来到张贺将今日三叔来的事情告诉了他,也算是提前通个气。 听到病已言说,张贺也感叹史家仁义,没想到一个都出了五服的亲戚能做到这一步,可见史家人对这孩子的喜爱和重视。 “这样也好,以你年纪就算有你叔我帮忙拖延,也最多拖到你十五岁,到时候你必然是要出宫的,这里毕竟不太方便!” “本想着给你找个落脚的地方,没想到史家老夫人都替你考虑到了,这倒是省却了老夫一桩心事。” 张贺看着已经到自己下颌高度的少年一时间也是感慨良多,继续说道:“不过现在不行,你毕竟年少,要是这个时候将你放出掖庭,怕是有不少人说闲话。” “到时候不管是陛下还是大将军面上都不好看,怕是有不少人要拿此事做文章。” “明年吧,明年老夫去请示下大将军!” 病已躬身道:“多谢叔父!” “行了,和老夫客气什么?哦,对了,走的时候将你叔母给你做的几件衣服拿走!” 病已没和张贺客气,客气倒还显得生分了,接过针脚细密的衣裳,欢喜地离去。 ----------------- 随后的日子病已不是去学塾读书,就是去小院和小蝶一起装扮自家小院。 终于有自己的家了,当然要好好装扮下。 现在小院除了小蝶外还有一妇人和一双小儿女,妇人唤许张氏,夫家去年陇西之战中牺牲了,虽然有些许抚恤,但为了给孩子治病全都花完了,还欠下不少外债。 为了还债把家里田地卖了,这下顿时没了生计,不得已只能去草市上找条活路。 三叔之所以找她一来是看她实在可怜,二来此人本就是长安县人,查根底也简单。 两个孩子一个八岁男孩叫许狗儿,一个六岁女孩叫许翠儿,都是听话懂事的孩子。刚开始还有些怕生,直到相处了一段时间,就彻底放开了。 小蝶本就是孤儿,在鲁县的时候和哥哥相依为命,自从哥哥走后她就剩下她一个人。这下有了两个小玩伴,平日里病已不再,她也不会孤单。 “张婶,你明日去集市上买些蔬菜种子回来,这菜圃种花有些可惜了!”病已一边翻地,一边朝张思说道。 “好的公子,奴明日就去!”张氏连忙应道。 听到张氏还是自称为奴,病已也是无奈,自己前世就是个平头老百姓,新时代的好青年,这辈子从小在监牢长大,根本就不习惯如此。 但张氏坚持,自己怎么说都只会得到一句主奴有别,次数多了他也懒得说了。 “公子,公子,我回来了!” 就在他想要继续将这块地整理出来的时候,小蝶一脸欢快地跑了回来,抬头一看,顿时有些无语。 “小蝶啊,咱家都快种不下这些花草了,你怎么还给家里带?”病已终于忍不住了。 “啊,种不下了吗?”小蝶看向院中满满当当的院子,以及屋檐下,窗台上的花草,顿时心情有些失落。 病已有些好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道:“你要是想种,等将来咱们换个大点的宅子,到时候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好不好?” “真的?” 小蝶高兴的跳了起来,不过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摇头道:“还是不了,这里挺好的,小蝶不想要大宅子,小蝶收拾不过来的。” 看着她一脸为难的样子,顿时惹的病已哈哈大笑起来! 病已从来没有如此痛快过,就算是上辈子也只是为生存而已,现在他们一起为这个小家添砖加瓦,那种安心和欣喜,就好像要飞一样。 第50章 涌动 桑弘羊 就在病已安心读书,闲来布置自己小家的时候,长安城中却波云诡谲。 自从上官桀父子及鄂邑公主阴谋破败之后,仍然没有放弃,在鄂邑公主想来自己是皇帝的姐姐,并且一手将皇帝养大,不过是给自己的男宠封个爵位而已,怎么就不成? 于是她利用自己和皇帝亲近的身份时常在其身边说霍光坏话。 但让她想不到的是,他们精心准备好的计划总是被小皇帝轻易识破。 甚至有次小皇帝被说急了怒吼道:“大将军乃父皇给我朕的辅臣,尔等再诽谤于他,真当朕是三岁小儿不成?” 鄂邑公主面对小皇帝的愤怒心中惊讶之余也渐渐明白,小皇帝对霍光已经信任至极,想要通过小皇帝撼动霍光恐怕是不可能了。 看着朝自己怒吼的小皇帝,鄂邑公主心中突然萌生一个连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的想法。 废了刘弗陵! 此想法一经生出就不可遏制地快速生长,她也想尝尝当年吕后的滋味...... ----------------- “什么?废掉........不,老夫不同意,这绝对不行!” 上官桀府中,当鄂邑公主将心中想法说出,上官桀立即反对道:“老夫是先帝的托孤辅臣,怎么能做出如此之事?将来老夫如何去见先帝?” 鄂邑公主没有说话,就平静地看着他,直到最后才说道:“霍光如今权势滔天,把控朝堂,这到底是我刘家的天下,还是他霍光的朝廷?” “你倒是对陛下忠心,但你有没有想过当霍光要杀你的时候,皇帝会不会保你呢?” 上官桀愣住了,是啊,现在霍光的权势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他和桑弘羊,甚至丞相田千秋也成了盖章丞相。 金日磾已死,剩下的三个辅臣,自己和桑弘羊联手都不是霍光的对手,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想到这里他突然打个寒颤。 上官桀犹豫了,但就是因为他的犹豫鄂邑公主顿时心中一笑。 数日后,信使驶出长安,一路朝燕国而去......... 燕王刘旦是汉武帝第三子,生母为李姬,因母不受宠,刘旦自小不受刘彻宠爱,就封于边陲燕国之地。 然刘旦博学多才,勇武善射,早在当年刘弗陵继位之初就已有反心,被朝廷察觉后霍光等人因新帝刚刚继位,要是这个时候和藩王发生冲突,本就动荡的朝廷怕是立即就会发生战乱。 于是霍光等人打算先行隐忍,只是利用阳谋剪除刘旦羽翼。 但刘旦的野心并没有因此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他派遣长子在长安联络大臣,更是联合鄂邑长公主,并且还许诺上官桀待事成之后封他为王。 但上官桀也不是傻子,岂会信他的话?于是只是虚与委蛇,不曾予以搭理。 但现在,他们既然决定废掉刘弗陵,那么就需要一个有影响力的皇室宗亲站出来,而刘旦恰恰是最好的选择。 先帝现今子嗣中刘旦最长,和先帝血脉最近,一旦刘旦站出来,那么他们也算是师出有名。 而此时一封来自长安的密信顿时让蠢蠢欲动的刘旦大喜过望,欣喜道:“天助我也!” ----------------- 长安城看似风平浪静,但谁不知道暗地里早已波涛汹涌。 御史大夫府,桑弘羊在上次《盐铁会议》之后,心情抑郁之下身体顿时有些垮了,他想过报复霍光,但他知道自己不是霍光的对手。 “父亲,您还是吃点东西,不然您身体怎么受得了?” 桑迁,桑弘羊长子,现于少府供职,这段时间他专门请假照顾父亲,自从大廷议之后父亲就一蹶不振,就连往日门庭若市的御史大夫府也变的冷清了许多。 往日对自己万般巴结谄媚的官员此时见到自己就像是见到了瘟神,他知道怎么回事,不就是看到现在父亲失势了吗? 一群趋炎附势之徒,桑迁心中怒道。 “为父吃不下啊!” 桑弘羊摆了摆手,他实在没胃口啊,自己一生心血眼看就要付诸东流,还被一群只知道读书的腐儒耻笑,他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为父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桑弘羊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查到了,是典属国苏武去霍光那里请求将苏元调任地方任职。” 对于此事桑迁也有些纳闷,这苏武是抽的哪门子疯?好端端把儿子调到地方上,这不是吃饱了撑的? “苏武?”桑弘羊一愣。 苏元是他的得力助手,自己用的也顺手,只是突然被调到地方,并且自己还没有任何消息,当初只是以为霍光在剪除自己的羽翼。 于是不安之下就让儿子去调查此事,但谁想到竟然是苏武? “这又是为何?”桑弘羊道。 “不知道,只是后来苏元知道此事后还和他父亲大闹了一场,最后不欢而散,但朝廷政令已下,他也只能颍川上任。” 桑弘羊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多年的治政生涯让他察觉到此事没那么简单,不然也不会好端端将自家儿子送到地方上为官。 之前上官桀父子邀请他对付霍光,但那段时间自己心情抑郁,实在没心思管这些,也就没答应。 虽然没答应,但也没有阻止,他也想看看霍光的下场,但可惜的是一场本来绝杀的计划,却低估了霍光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不但没有成功,还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小皇帝聪慧且机敏,他在欣慰的同时也感到无奈,因为如此一来想要搬倒霍光就更不容易了。 “你去拿着为父的拜帖送去苏府,就说明日为父登门拜访!”沉吟片刻后桑弘羊突然想见见这个在北方漂泊二十年不改初心的苏武。 桑迁有些疑惑,但父亲既然说了他只能去照办。 桑弘羊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不知道再想些什么,他出生商贾之家,要是不出意外做梦都不敢想自己能做到现在位置。 “先帝啊,老臣愧对于你啊!” 桑弘羊叹息一声,他一生都在为这个帝国奔波,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他知道自己的下场绝对不会好的,自己一旦失势,那些当年得罪过的势力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 他可以不在乎,但他的家人呢? 所以他争权,他巩固自己在朝廷的地位,但一场‘辩论’却让自己跌入万丈深渊,看着冷清的府邸,虽然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但心中还是悲凉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