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登录综网，真名法师
石塔小镇坐落于克宁帝国第三大港口西郊五里处。
此地曾是渔村，随着城市工人涌入而发展成一个规模不大的镇子。
天蒙蒙亮，坐落于海岸岬角的灯塔熄灭了。
上一任灯塔管理员死在前天，而新来的林博接替了老提姆的工作。
一个月前，穿越而来孤身一人的林博被这个老人从海滩边捡到，带回灯塔后就一直借住下来。
此后，他一边跟老提姆学习克宁语，一边也开始熟悉灯塔的工作流程。
一周前，林博已经可以独自运转灯塔，昨天上午，老提姆的尸体下葬，昨夜是他正式看守灯塔的第一晚。
他完成得很不错，许多镇民甚至都没有发现异样。
结束所有收尾后，天色已经大亮，熬了一夜的林博歇下了。锁好门窗，简单洗漱后，躺在潮乎乎的单人床上聆听墙外的海浪声。
灯塔管理员的生活常年离群索居近似隐士，几乎只有独居鳏夫才愿意承担，更有甚者，一些偏远灯塔的管理员，根本就是被流放过去的罪犯。
对于一个没有身份，没有社会关系的黑户来说，林博现在算是冒认了老提姆的工作。如果被官方发现，后果还未可知。
“先把这份工作继续做下去，再想办法找找别的出路。这个时代的工人和农民非常悲惨，而水手海员也需要专业素养，不做考虑。还是得在商业、技术专利、文学创作这三条路上想想办法……”
来到这个世界一个月，林博始终怀念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生活，虽然克宁帝国已经进入第二次工业革命，但民众的生活境况相当堪忧。
雇佣童工、超长劳动时间、恶劣的工作环境、仅够生存的薪水，这些已经让民众平均寿命不超过五十岁了。
更别说苛捐杂税，贵族盘剥，更是会掏空平民的每一个口袋，供养上层人纸醉金迷，奢侈无度的生活。
林博对改变民众的境况无能为力，他不是政治家，意见领袖，这种轻则一辈子隐姓埋名，重则坐牢枪毙的道路，还是太艰险坎坷。
他目前的想法，仅仅是赚钱改善自己的生活环境，这该死的灯塔就像血腥祭坛，迟早把每一任管理员害得病痛加身，精神失常。
……
几个小时后，林博被午后太阳晒醒。
他没怎么睡够，在一片昏沉中，忽然听到耳畔响起一道清脆的提示音。
【正在接入多元宇宙综合游戏网络（简称综网），正在读取版本信息】
【成功连接综网ver25.0231——勤勉者之曙光】
版本限定:
1、该版本关闭人物属性加点功能，关闭技能加点功能，关闭物品兑换渠道
2、在该版本中，开放熟练度机制，玩家可通过训练和职业行为来提升技能熟练度，满足升级条件后可提升技能等级
3、该版本关闭日常与周常副本，需消耗邀请函来开启副本传送门，获取邀请函具体途径见附则
4、该版本开放自由组队功能，开放虚拟交流频道，开放好友跨界交易通道，详情见附则
跨多元时空切片自动搜捕系统定期维护中，请玩家不要惊慌……尽量。——环界之柱者，萨奇耳珀涅
根据推荐者指定，玩家初始职业限定为真名法师（多元传说）。
【玩家信息】
姓名：林博
职业：真名法师Lv1（0/450）
派系：古圣
健康状况：良好（简陋的环境↓、营养不足↓）（健康状况影响熟练度的获取效率）
职业特性：
言灵（真名法师）：从你口中诉说的魔法语言能够产生奇迹，允许你通过诉说一个真名来获得对万物本体的掌控能力。
职业技能：暂无
通用技能：暂无
林博躺在老是吱嘎作响的床板上，此刻完全清醒过来。
他花了五分钟阅读综网九十九条附则，不敢说完全了解了这款游戏，但也有了一个比较明确的认知。
“这个限定版本的综网最核心的机制就是技能熟练度系统。在碰上硬性要求的瓶颈前，可以一直升级。
“鼓励玩家勤学苦练，获取尽可能多的技能。再借助技能带来的战力，提升等级，突破技能上限，形成循环。
“获取技能的途径主要是两种，做出符合职业行为的操作可以激活职业技能。消耗通用技能书可以学习通用技能。职业技能的等级上限更高。
“经验值、综网灾币和通用技能书、知识残卷等重要修行资源，主要依靠通关副本来获取。
“想获得副本邀请函，需要献祭‘具有历史残响的遗物’。这种残响凝结了浓烈的情感，亲情消逝、理想断绝、宏愿消逝，在具体的象征物上寄托情感的人数越多，遗留的执念越深，残响等级越高。
“综网鼓励玩家在现实世界里提升社会地位，原生世界相当于玩家的花园与基地。值得耗费心血去经营建设。
“一个高层次的现实身份，方便收集世界各地的残响遗物，乃至推动残响遗物的诞生。
“假如只搜集低级残响，随着等级提升，低级副本的收益会渐趋于无。
“因此随着个人实力提升，玩家就应该尝试推动所处世界的文明进程。历史的涛涛大势，文明的兴亡轮回与升华，牵动无数人的命运起伏，最容易凝结出高品质残响。
“唯有高级残响才能开启高级副本、史诗团本，神灵战争、次元战争等等，推动玩家进一步成长。
“传奇、成神，乃至超越神灵，综网赋予玩家无限的可能。
“当前版本的综网玩家，注定要成为文明引领者的角色……这个帝国，这个星球，芸芸众生，他们不再是我的同类，而是我未来的人民。”
综网附则里平淡又正式的行动建议，就是这样告诉他的。
不论玩家如何看待这个游戏，是赐福或是诅咒，除非退出，或者摆烂，只要还想在多元宇宙无穷的纷争中前进，寻得那超脱永恒的机运，就会竭尽全力向上攀登。
无论此前的玩家是什么身份，乞丐也好，贵族也好，农民、铁匠之子，抑或一个小小的灯塔管理员，如今必然踏上为王的道路。
成王，仅仅是登神前的一小步，而登神也远非道路终点。
“呼，一下子心理压力好大。”他揉搓额角，“先从小目标开始，比如……窃国。”
不是说当灯塔管理员混日子不好，只是成为皇帝对他而言更加海阔天空嘛。
人有多大肚量，吃多少饭。对黑户来说解决温饱，出人头地是毕生奋斗的目标，但对掌握真理的法师来说，不想着节制天下兵马就太委屈自己了。
克宁帝国现在的皇帝柯文·埃温，十年前还是摄政王，然后自封护国公，最后才登基称帝，在窃国之路上，算是林博的前辈。
如今这位皇帝的子嗣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皇女，不知有多少野心家都盯着女皇丈夫的位置呢。
窃国这条险路上，自古都是人山人海。
林博和这些贵胄、军阀、大资本家相比，唯一也是最大的优势，就在于综网的超现实力量。
他检查自己的玩家信息。
“我的职业是……真名法师？
“这似乎是起源自《地海传说》世界观的一类施法者，通过言说魔法语言来施法，和DND的法术位施法，以及各种RPG里的蓝条法师都不相同。
“倒是和《哈利波特》里的巫师有一定的相似性，主要靠念咒施法。
“对真名法师而言最重要的学识无疑是魔法语言，只要掌握万事万物的真名，用魔法语言说出真名，就拥有对此物的强大掌控力。
“呼唤狂风，驱散暴雨，遏制地震，让羊羔增产，让伤口愈合，制造以假乱真的幻象，变身成飞鸟走兽，这还只是真名法师的冰山一角……这个体系的上限和深度都极高。
“魔法带来的奇迹，受万民崇拜，令贵人敬畏，轻易就能帮我攫取强大的世俗权力与财富。
“但，我现在连一句魔法语言都没有掌握，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想要获得职业学识，除了副本爆出的知识残卷，就是在综网的好友交易渠道用灾币向其他玩家购买。
“我必须先获得一份副本邀请函，通关副本后一切都能走上正轨。”
林博坐起身来，决定先搜索一下灯塔，尤其是老提姆的遗物。
自从上任守夜人因为年老和病痛离世，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整理老提姆的资产。
所有私人物品基本都收纳在床下的冬青木箱子里。
老提姆生前物欲很低，攒下一笔可观的遗产，木箱里有差不多足足一万铜圆，厚厚的一沓散碎钞票，都用防水牛皮纸包好了。
除此之外，是满满一箱子的海螺、贝壳和漂亮石头，这是老守夜人为数不多的爱好。
最后，林博从贝壳堆里翻出一只丑丑的小木雕。
它看起来就像是插着四肢的圆筒形垃圾桶，正面用油漆画了眼睛和嘴巴。
在触碰到这个木雕的同时，林博耳畔就响起叮咚一声。
【检测到历史残响，献祭遗物以检索时空切片收藏库。】
综网提示十分悦耳，林博的心情却颇为复杂。
老提姆又帮了他一把，即便他已死，却依旧助他在这个异界走得更远。
“确认献祭。”
林博在综网中开启献祭功能，掌心的遗物放射出淡淡的光华，似乎有某种精粹被抽离出来，随后整个雕像遍布细密裂纹，手指稍稍用力就碎成一堆残渣。
【已收集残响：小提姆的机器人玩偶】
残响等级：微弱
相性：机械61%、童真22%、血亲17%
描述：一位兄长赠送给弟弟的手工作品，在他成为机械师的第一个月，厄运与风险夺走了他年轻的生命。
【是否消耗残响，综网将根据残响相性，检索对应时空切片，制作副本邀请函】
“使用残响。”林博并未犹豫。
【正在检索收藏库……】
【时空切片匹配成功，生成邀请函，已发放至玩家背包】
林博从背包里提取邀请函，萤火流光汇聚在掌心，化作一枚沾染红褐锈迹的牛皮纸信封。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印着许多字迹的塑料卡片。
卡片上的内容正是副本信息。
副本名称：废弃的古代机械工厂（今日剩余挑战次数：3）
等级：1-3
难度：简单
通关奖励：综网灾币*5，通用经验*25，灰色品质装备（低概率）
【综网提示：在该副本内死亡将导致玩家陷入灵魂虚弱状态（1自然日）】
【请通关副本以解锁更多难度等级】
林博翻看手中的副本邀请函，根据附则描述，副本的难度等级从简单到炼狱，总共六个层级，根据难度差异，副本通关奖励也会有所变化。
综网的虚拟交流功能随着林博入手副本邀请函，也是正式开启了。
原本空荡荡的聊天界面上，多了一个入频邀请。
“[废弃的古代机械工厂攻略频道]邀请您加入，是否同意？”
作为聊天频道，玩家可以不显示自己的本名，所以林博给自己起了一个聊天专用昵称。
“同意加入。”
【综网提示：玩家“灯塔客”加入当前频道】
【聊天文字转译模块已加载】
【当前频道在线人数：20】
[天色真棒]：新人爆照
[多联多易网络-商人安捷伦]：长期收购副本产物嘞~新人，打完副本记得把里面的机器残骸搬出来，可以找我出货
[壁垒]：欢迎新来的朋友，有什么想要了解的信息，可以先看看频道里的共享文件。
[灯塔客]：你们好
[夜莺]：哥们，你是什么职业？多少级？不会是大佬下凡吧？
[迷糊兔]：哇，有大佬来了，群地位-1
接下来是一串复读“群地位-1”的乐子人。
自从穿越到异界，林博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冲浪水群的安心感了。不过他还是更习惯潜水，默默打开聊天频道的共享文件，这里面有热心玩家整理的副本攻略。
副本情报（人类种族限定版本）：废弃的古代机械工厂（简单）
描述：该副本内疑似某个战争位面的城市废墟。空气质量良好，无需佩戴滤毒装置。单人难度下，工厂仅开放外围地带，敌人为一台普通型号仿生机器守卫，手持长柄刀。
建议：“1级萌新，不论是远程还是近战职业，直接上去绕背，机器守卫的弱点都在背部，暴露在外面的脖颈、关节，都有电路管线分布，只要切断即可打败。
“综合来讲，这个副本挺适合纯新手的，带上一块儿盾牌，一把锋利结实的砍刀，放心大胆去干吧。”
林博从老提姆的遗物里数出十几张纸钞，接下来的冒险活动需要暂借一下这笔资产。
随后，他走进了石塔镇的老街当铺。
这里什么都收，自然什么都卖。实际上还承担着地下黑市的功能。
“稀客稀客。嘿嘿嘿，守夜人，你是打算卖东西的，还是买东西呢？”柜台后的驼背胖男人一脸笑眯眯的，嗓音很浑浊。
林博指着墙上的小型鱼叉枪，“这个。”
鱼叉枪是水手海员用来在水下射击中大型鱼类的武器，鱼叉头部的倒钩可以防止猎物逃脱，尾部的铁链则方便拖拽。
“这宝贝可不便宜。”老板发出一连串啧啧的笑声，也不问一个灯塔管理员为什么买鱼叉枪这种危险武器。
“就要这个，还有三根备用鱼叉，十发鲸油弹药，这把斧子就当附赠品，怎么样？”林博顺便拿起一柄保养得当，手感不错的伐木斧。
“成交，我给的可都是友情价，以后多来照顾生意啊，嘿嘿。”老板满足地收下钞票，不舍地扔出找零的钢镚。
片刻后，林博提着一个帆布包袱回到灯塔。
【已选择副本——废弃的古代机械工厂】
【当前难度：简单】
【正在开启副本传送门，请玩家做好准备】
根据综网附则的提示，不论玩家在副本世界过去多久，总是会回到离开原世界的刹那，所以林博不必担心攻略副本会耽误守夜人的工作。
虚空中浮现大量紫色萤火，它们聚集在室内的空地上，盘旋飞舞，化作一个深紫色的球型漩涡。
林博试探着踏入漩涡，眼前的景色骤然变幻，脚下一空，他一个趔趄之后重新踏在坚实的地面上。
只是一瞬间，就从灯塔来到了一片开阔的工厂水泥地。
“（未知语言）嗡嗡——检测到入侵者，执行程序——物理消灭。”
十米开外，白色涂装的机器人守卫，面部感光镜头亮起猩红的光线，手执遍布焊缝的长柄刀，一步步朝初来乍到的林博逼近。
真名法师抬起手中的鱼叉枪，“哥们，来尝尝这个，这个劲儿大。”
砰！
扳机扣下的瞬间，爆燃的精炼鲸油推动鱼叉飞速出膛，强劲的动能直接凿穿了机器守卫结实的胸部装甲。
林博拽着铁索，开始绕着机器守卫奔跑，直到把它裹成动弹不得的铁粽子。
“（未知语言）消灭——消灭——”
林博把它踹翻，就像踩住一条砧板上的鱼，随后对准机器人后颈的合金脊椎，举起伐木斧就是狠狠一凿！
第二章 发育路线
【综网提示：你进行了一次致命攻击，判定通过！敌人（仿生机械卫士Ⅳ型）倒下了】
【副本通关条件已满足，正在结算奖励】
【本次副本你获得奖励为：综网灾币*5，通用经验*25】
【传送通道开启倒计时：10、9……3、2、1】
深紫色的漩涡在灯塔内的空地上旋转，发出呜咽的风声。
守夜人弯腰钻出传送门，身上背着一具沉重的机器人，两处臂弯还各自夹着一捆铜线，这副精打细算的模样好似那逃荒难民。
随着传送门关闭，林博将机械守卫的残骸以及捡来的铜线丢在地上，叮铃咣啷一阵响。
有道是贼不走空，进了副本不顺便带点特产出来，多少是不甘心的。
要不是玩家背包只收纳综网出产的游戏物品，林博绝对会把废弃工厂外围堆积成山的钢材和铜线全部搬走。
【综网提示：副本[废弃的古代机械工厂]“普通”难度已解锁，详情请查看邀请函信息】
副本名称：废弃的古代机械工厂（今日剩余挑战次数：2）
等级：1-3
难度：普通
通关奖励：综网灾币*15，通用经验*100，灰色品质装备（低概率），知识残卷（版本限定）（极低概率）
【综网提示：在该副本内死亡将导致玩家陷入灵魂虚弱状态（1自然日）】
【请通关副本以解锁更多难度等级】
林博手上的邀请函里现在塞了两张卡片，一张是简单难度，一张是普通难度，他随手塞进玩家背包里。
聊天频道还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
[飞天大草]：今日剩余次数2，跑图炼狱难度，四缺一，强强联合+++坦克优先
[路边的三狼]：有大佬带团吗？炼狱难度灾币收益全出，额外出199辛苦费
[壁垒]：还剩一次挑战机会，我来带团吧，两个闲人名额，不必给钱。
众人：是圣武士大佬！求带~
[多联多易网络-商人安捷伦]：收货嘞~收货嘞~
林博冒泡，“有收购价格表吗？”
商人安捷伦马上来了精神：“朋友，咱们加个好友私聊，你有什么想要的都能满足。多联多易网络放眼多元宇宙，都是有口皆碑，价格绝对实惠，收购绝对公道。”
[夜莺]：商人哥又开始营业了噢，休息一下吧
[捡垃圾使我快乐]：灯塔客，我也在收购报废的机器人，价格比交易平台高一丢丢哦
林博和商人哥、捡垃圾哥都加了好友。
安捷伦是加入大型商会的职业商人，从他这里可以得到各种流通商品的最新报价。
商人发过来的超大清单文件里，列出了海量的装备药水、道具饰品、通用技能书、副本邀请函和知识残卷等等，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制作原材料。
林博看着自己当前的资产，只有可怜的5枚灾币。
但综网灾币的购买力相当扎实，一枚灾币能在商人安捷伦这里换取50克黄金，也就是他现在相当于有了半斤黄金的现实资产。
[捡垃圾使我快乐]提供给林博的废品收购价是三具机械卫士Ⅳ型，换一枚灾币。
都说物以稀为贵，这副本里多的是这种杂兵，价格自然高不上去。
不过[捡垃圾]还提供另一项服务，就是给他15枚灾币，他能把一具报废的机械卫士修好，并将控制权限移交给林博。相当于花钱购买了一台机器人随从。
[灯塔客]：综网允许玩家自带随从？
[捡垃圾使我快乐]：对啊，综网的自由度比你想象中是不是高了许多呢？很多已经掌握了当地世界现实权力的玩家，都会组建武装队伍下副本替自己刷图
[灯塔客]：这么做不会有惩罚吗？
[捡垃圾使我快乐]：同一个游戏，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玩法。你也不能因为他们的玩法听起来比较“邪道”，就指责这些人是错误的。综网包容所有类型的玩家
[灯塔客]：所以你是不是会开着机械大军进图刷怪？
[捡垃圾使我快乐]：嘻嘻
林博了然，他当然不会觉得邪道玩法就是错的，相反，他认为邪道玩法往往体现了玩家群体最具创意的一面。
他又找商人哥询问：“有没有便宜好用的通用技能？”
安捷伦热情回复：“有的，兄弟有的。一看就知道你是新人吧？通用技能五花八门挑不过来了是不是？我来帮你。咱就是说，你挑东西的时候，是不是得先想好自己的需求？
“新人玩家最缺什么？是生猛的战斗力？是狂霸的装备？都不是！真正缺少的永远是时间啊，吃饭要时间，睡觉要时间，和家人聊天要时间。你还怎么挤出足够用在练习上的时间呢？
“所以在这里，本人强烈推荐《冥想》作为你的第一个通用技能。任何一个冥想技能，都能大幅缩短睡觉和休息的时长，帮你挤出更多用在训练和学习的时间。”
当前版本的综网不愧是勤勉者的曙光，就连商贩都在鼓励埋头苦练，这股内卷的风气都吹到网购平台了，可见爆肝熟练度实在是多元宇宙广大玩家的共识。
林博还真觉得这位商人老哥说得没错。
他有鱼叉枪在手，目前的战斗力勉强够看，不需要着急忙慌地去学战斗向的通用技能，等到开发出职业技能，战斗力必然会得到显著提升。
所以购买通用战斗技能看似解了燃眉之急，实际上却是浪费了前期的发育时间，投资辅助技能则是给未来铺路。
“除了冥想之外，还有什么推荐吗？”
安捷伦依旧热情：“身为综网玩家，你不能忽略现实世界的助力。一两门生活技能，可以帮助你在现实中站稳脚跟，获得名望、财富和权力，有助于搜集更多残响遗物。”
“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所以推荐你根据自己的现实职业，选择一项生活技能。医术、锻造、种植、驯兽，这四大类技能以及无数种分支，可谓多元宇宙永不过时的经典发育路线。”
“谢谢。我会考虑的。”
林博思考着，真名法师的咒语体系里包含治疗用的魔咒，结合制药术、外科手术等医学领域技能，足以成为凡人眼中能与死神打自由搏击的杏林圣手。
身为灯塔管理员，闲暇时间里种种田，打打铁，驯养一些帮助战斗的宠物，也是不赖的选择。
这四条发育路线他都能走，既然选择困难，那么当然是全都要。
“可惜我现在一条路都走不通，因为没钱。最便宜的冥想技也得十灾币起售呢。还是先下副本搬砖吧。”
林博查看频道共享的副本攻略。
普通难度和简单难度的唯一区别在于敌人数量从一台增加到了三台，两台持械近战守卫，一台持枪远程守卫。
建议：“这些机器人之间相隔一段距离，而且仇恨并不联动，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借助地形，先把近战机器人勾引开，单独解决，最后再去对付远程。
“PS：如果觉得副本难度太高，就在频道里摇人吧，咱不惯着它们，招队友不是什么耻辱。互帮互助是综网玩家成长的必经之路。”
林博从损坏机器人的胸口拔出鱼叉，检查磨损状态，随后重新装填。
【已选择副本——废弃的古代机械工厂】
【当前难度：普通】
【正在开启副本传送门，请玩家做好准备】
深紫色时空漩涡出现，林博再度踏入。
第三章 机械师的风衣，改装的电磁步枪
【综网提示：你进行了一次致命攻击，判定通过！敌人（仿生机械射手Ⅲ型）倒下了】
林博一把拽出斧头，红色涂装的射手机器人断掉的脖颈爆出一阵电火花，随即扑倒在地。
一次有惊无险的副本挑战，但是花费的时间却是简单难度的二十倍以上。
他用了半个小时和这三头机器人周旋，整个过程就是你追我逃，不过总算是无伤拿下。
机械守卫：偶遇马拉松逼，无言了。
【副本通关条件已满足，正在结算奖励】
【本次副本你获得奖励为：综网灾币*15，通用经验*100，机械师的风衣（灰色）】
辛辛苦苦把三头机器残骸拖出传送门，林博才有空检查背包里的新装备。
机械师的风衣（灰色）
类型：纺织工艺产物
重量：1.1kg
装备效果：训练机械相关技能时，基础熟练度＋0.1
描述：相传为机械工厂曾经众多的研究人员偏好的服装，因为其兼具实用和时髦的设计而广受好评。大概没有人会将其视作正式的护甲。
在古代，一件衣服，哪怕是一匹布料都称得上家当，就像现代人看待冰箱、手机一样。
哪怕林博所处的克宁帝国已经来到了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早期，要买一件诚心合意，结实耐用的衣服，对许多工薪家庭来说，也是需要夫妻俩讨论几个晚上的。
至少林博就几乎不会考虑添置新衣，除非他把所有的旧衣都穿烂了。
他取出机械师的风衣，灰黑的染色，挺括的版型，以及让所有男人一眼爱上的六个外套口袋，四个内衬口袋，让人怀疑这衣服能把所有家当都揣兜里随身携带。
无怪乎被认为是广受好评。
综网出产装备对玩家有隐藏效果，那便是适应体型，所以林博穿上后觉得异常合身。
[废弃的古代机械工厂]解锁了更高难度。
通关奖励也更加丰厚，综网灾币*50，通用经验*300，灰色品质装备（中概率），白色品质装备（极低概率），知识残卷（极低概率）。
林博整理了一下目前的家当，灾币20枚，通用经验125点，目前法师职业等级的进度条是125/450，差不多走完三分之一了。
“目前普通难度还可以接受，收益也比较大。困难难度仅凭一己之力，绝对是行不通的。往后几天还是继续刷普通难度好了，最快明天就能升级，顺便攒钱买技能。”
他给综网商人安捷伦发消息，要买一本冥想技能书。
“冥想技能五花八门，也有许多偏向，有的偏重回复精神，有的能加快身体疗愈，有的则能压制欲念和杀意，这需要根据你自己的职业来选择。”安捷伦绝对是个优秀导购。
林博跟着导购大哥的指点，挑了一本《黑蛇冥想术》，18灾币。
【综网提示：正在开启好友交易通道，传送门开启倒计时……】
嗡嗡——
这次是海蓝色的漩涡传送门，一张卷起来的黑色羊皮卷轴从中吐出，落在林博面前。
《黑蛇冥想术》
描述：海鲁学派的古代施法者们崇尚师法自然，先贤在冬季蛰伏的蛇群中看到了生命与精神的联结奥秘——柔弱的身体与沉寂的心灵达成了统一。
黑蛇冥想术：Lv1（0/50）沉入安眠，快速提振精神。
林博展开卷轴，整张羊皮纸化作一阵流光，涌入他的眉心。
大量修炼要点浮现脑海，伴随一阵冷流穿梭周身，他已不知不觉完成了黑蛇冥想术的入门，可以自行训练了。
现在离睡觉时间还早得很，林博还得上夜班。
在正式开始今晚的灯塔守夜人工作前，他打算再下一次普通难度的副本，把今天的挑战次数用完。
从老街当铺买来的鱼叉枪很好用，不过鱼叉损坏了两根，毕竟这些机器人可是铁打的，每击穿一次护甲，都是对鱼叉的严重磨损。
他现在有了新的远程武器——仿生机械射手Ⅲ型手中的电磁射弹枪。
这种高科技武器很轻便，射速高的同时后坐力几乎可以忽略，使用的是容易加工的金属弹丸，比起装药子弹，具有极大优势。
唯一的问题在于，这枪没有自带的电池组，需要通过机器人的动力核心进行供能。
所以想使用它，非得改装过才行。
【综网提示：收到一条好友消息】
[捡垃圾使我快乐]：对了，如果你干掉了机械射手，想用它手里那把酷炫的射射，可以找我改装哦
[灯塔客]：我现在怀疑你会预言术了
[捡垃圾]：嘿嘿，这么会说啊。给你个友情价好咯，收你1灾币，我给你一把结实的电磁枪，保准和新的没两样
[灯塔客]：谢了
三具机械卫士Ⅳ型，能在[捡垃圾]那边换一枚灾币，直接抵扣改装费，剩下那具射手Ⅲ一并送过去，算是搭头，也会被大卸八块，取出动力核心，加装到枪体上。
[捡垃圾]：我们两边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尤其是综网聊天频道的离线状态，我这边需要几天时间，而你等个几小时，就能收货了
[灯塔客]：长知识了
在第三次通关[废弃的古代机械工厂]后，林博买来的总共四根鱼叉，全都光荣牺牲，镇子上的铁匠铺早就倒闭了，所以也没法在当地维修。
今日副本收获统计，通用经验225点，剩余综网灾币17枚，酷炫实用的机械师风衣一件，改装好的电磁射弹枪一把。
经过[捡垃圾使我快乐]的改装，电磁枪获得了综网的装备认定，不但显示出一些关键信息，还可以被收入玩家背包，大大提高了便携性。
改装的制式电磁步枪（灰色）
类型：工程学产物
重量：3.5kg
描述：原本是机械师们为仿生守卫设计的战斗模块，经过玩家的改造，可以脱离机体单独使用。满电状态下能发射六十次高速弹丸。改装者贴心附赠了变压稳流器，不管是多烂的电网都能给电池充能。
速度即是力量，力量即是美学！——改装者留言
整把枪竖起来能和林博的腰部齐平，枪身像个长方匣子，枪管两侧是排列紧凑的电磁加速线圈，焊缝都已抛光，白色喷漆的枪托上还有卡通风格的涂鸦。
整体在科技感满满的同时，又因为搞怪可爱的涂鸦而显得朋克气质。
灯塔有鲸油发电机组，给菲涅尔透镜的灯泡供能，林博作为管理员，偷点电也没人管。
至于电磁枪使用的子弹，可以找商人安捷伦，一枚灾币足足能买五百发，就这都已经算奸商了，毕竟只是一堆没有附魔的小铁丸而已。
[灯塔客]：谢了，改装得很漂亮
[捡垃圾使我快乐]：嗯哼，这种电磁枪我也收，和射手守卫的残骸一起，两具算你1枚灾币。售后问题直接找我就行，保修十次
[灯塔客]：你这边能不能修损坏的鱼叉？
[捡垃圾使我快乐]：附魔鱼叉？我得看看
[灯塔客]：不，就普通铁制鱼叉
[捡垃圾使我快乐]：喂，我看着像是收破烂的吗？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情别找我啊（生气）（生气）
林博看了看对方的昵称，默默打字：是我冒昧了。
第四章 第一个职业技能：真言御术-流
街道还是原样，亚历山大城毕竟太大了，而且终年笼罩在黄沙下，街道是别想修复了。
就在劈出的刀锋要触碰到这石柱的前一刻，石柱突然从中间离开一个缝隙，犹如一张张开的大嘴。而刀锋转眼没入其中。
没多久，石岳见到了江峰，递上协议，“麻大哥把港口送一半给江城主，希望江城主笑纳”。
要想打通空间壁垒，首先就得找到一个那个曾经架设过空间通道的地方，而这个曾经架设过空间通道的地方，唯一的特点就是空间元素非常的丰富，而且相比较于旁边的地方，这里的空间元素略显活跃一些。
姜怀仁收火之后，将灵谷丹收入玉瓶，准备继续为钱如一清除异虫。姜怀仁先是收取一部分炎阳丹和灵谷丹，留在清除异虫之用，将余下的丹药给了赵圣廷，由他处理。
乃整个学府金字塔的存在，里面一共有几十个学生，每一尊都是至高无上的妖孽。
“李艾很感激柳姐，一辈子不会忘记。”李艾道谢，若非柳姐多次解围，李艾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欧洲，沙俄军队跃过波国，出现在D国边界，诺亚眼神凝重，望着东方那道悬浮于高空的人影，光明之瓦莱西亚，沙俄暴皇麾下星海境强者之一，正是她，剿灭了波国天尸王，令D国暴露在沙俄的铁蹄下。
远道而来拥有神凰血脉的妖族公主，以及手持金莲一路传道的佛宗门徒，还有那沦为剑道傀儡的柳烧天。
在听了叶修刚才的那些话语，以及感觉到叶修说话的那种语气之后，她已经越发的肯定了她一开始的猜测了。
“如果你想要，我想法子帮你保下来，总不能让你白费力”陈青璇低声道。
“营长，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吧，我带着一连的兄弟冲过去，二连长，你掩护行吗？”一连长抢着说道。
细细的指尖戳到赵十六厚实的背肌上，赵十六神‘色’不变，却心神大震。
陈青璇瞟了她一眼，意思很明显，她和那个沈媛，都是闲杂人等了。
“你且去吧，我好好想想”陈青璇靠在椅子上上，呆呆的出神，良久，也没有想到什么对策，杨曦为什么会答应李太后如此苛刻的条件？
辛苦这里没有镜子，要是有镜子，燕大宝现在看到她的花猫脸，肯定要抓狂。
“最先进城的四个？怎么就剩下你们两了？别的人呢？让我们给打死了吗？”猛子追问道。
“能量解封，释放！！！”我突然将原本合在一起的双手放开，然后猛得对准了身前的千刹，突然之间，那千刹的刀刃之上竟然直直地燃烧起了一阵红色的火焰。
贵祺还了一礼：“魏兄。”贵祺只是感觉魏明的笑容有些古怪，但也没有多想：也许人家就是这样一张笑脸呢？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素不相识的人能对自己有什么企图。
承天帝在早朝上正式宣布退位，太子，现在应该叫纪见慎了，择定吉日八月初一登基即位，消息一出朝野震动。
“我爱你。”洛期月继续对着他表白。杨嘉画的脸皮薄，看着洛期月的脸笑得温暖。
毕竟是两个国家的人艾音与梁嫣对话自然是会用中国话的，至于怀特这些外国人能听懂刚才那个故事的大概意思应该就非常不容易了，想要详细的听懂基本不可能。
“怕是肯定会怕的，不过……”秦曦倩斜着眼看了李子孝一眼，不过有你在我身边就算再害怕我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低吼声中，长剑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炙热的光芒，却在一瞬间所有的光芒收缩成一个点，这一刻，似乎连风都静止了。而电光火石之后，一声震彻云霄的轰隆之声响彻青岭山。
那个黑衣修士迅速接近灵气柱出现的地方，眼看就要到达中心，不过就在此时，他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清明，身体瞬间停了下来，额头上的汗珠哗哗直流。
不然若是老夫人下令查下去，那真是惹火上身，她自打一进门看见叶蓁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眼前便气的直咬牙，偏生又不能表现出来。
杨航瑜眼睛不时眨眨，把包裹拿起來左看右看，十足老顽童的样子，杨嘉祯在一边看着，脸色有些崩裂。好吧，他老爹恢复元气之后就是这种样子，反正又不是啥大事，让他玩玩也好。人都老了，开心一点有什么错？
强烈的罡风，将远一些的碎石吹飞，大树连根拔起，一时间山谷狂风飞舞，直到几里之外依然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这爆炸所带来的震动。
“现在看来，至宝应该是一件神兵。如果是大力神锤，我希望大家都别争，否则，山下数百万矮人和英灵就是你们的敌人，纵使是那烈焰未然，敢抢，也只有死！”矮人的尊严和圣器的归属不容置疑。
第五章 以心御体，无往不利
“真是霸道的技能！”林博是这么形容真言御术的。
有道是“至人居若死，动若械”，当林博以言灵发动自己的真名时，他对身体的驾驭力就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完全将这堆血肉骨骼的组合当作了一件工具，而握住工具的那只手，正是自己的心灵意志。
不论是控制身体飞行穿梭，还是举手抬足，都是灵动自如。
以真言御术控制出拳踢腿的速度更是超越了任何的凡人武术家，因为他的动作不受神经信号传输的限制。
人体神经信号传导速度在5到20米每秒，加上大脑思考判断的延迟，还有肌肉收缩舒展的延迟，大大拖累了战斗的临场反应速度。
许多武术家终其一生追求不假思索的境界，就是为了摒除思维运转的延迟，这样做能让他们的拳与剑快如清风。
林博的身体运动却只取决于思维速度，在他有出拳想法的同一瞬间，拳头就已在真言御术的操控下打了出去，没有神经信号的延迟，甚至不需要肌肉做功。
限制他行动速度的，除了思考延迟之外，就只有血肉之躯本身的孱弱。
筋骨能承受的速度和力道是有限的，要是不管不顾地催动言灵，他的拳头固然能好似火炮一样快而猛烈，却也会在打出的同时，扯断手臂的全部肌肉。这种炸膛级别的招术，还是不用为妙。
摒除这种天魔解体大法一样的用途，真言御术-流相当于赋予了林博最顶级的武学资质。他能轻易做出最标准的招式动作，不会出现手脚笨拙不听使唤的情况。
倘若林博掌握了其他事物的真名，比如金铁，那就意味着他已经获得了一柄飞剑，战斗力提升更加难以言喻。
只可惜他没有接触职业学识的渠道。
“安捷伦的商品清单里面没有任何真名相关的学识。想学到真名法师的职业知识，我得找其他途径。”
虽然商人哥给林博提供了海量商品选择，但就是没有他最急缺的内容，魔法语言学、咒语、真名，一概没有。
也许是综网玩家等级不够，接触不到这方面内容，也有可能是商人哥背靠的多联多易平台不涉及这方面的商品。
林博感觉还是后者更有可能一些，不同玩家群体组建的交易平台，都会有各自侧重的商品类型。
多联多易平台上，魔法相关的货品虽然琳琅满目，但不论是种类数量还是品质等级，明显比科技方面的货品低了好几个层次。
真名法师是被评估为多元传说级别的职业，与之直接相关的装备、道具、知识残卷都不会是大路货。
大概只能找法师玩家群体打听魔法学识了。林博真心希望到时候这些卖书的，宰客别下手太狠。
知识在综网玩家群体里是珍贵的，在贸易平台上知识付费是常态。
当然，玩家好友之间共享知识也是一种常态。
倘若林博有一位同行前辈作为引路人，他的法师之路就不至于这么迷茫了，颇为类似民间科学家的处境。
他只能告诫自己不要妄自尊大，时刻保持求学的虚心，宁愿当一生的学徒，也不选择当一天的大师。
林博以真言御术操控身体飞行了一会儿，渐渐感到精神疲倦，2级法师的言灵咒力还是太弱，又因为他太过挥霍，为了测试而做出许多极端的空中机动，导致心神枯竭。
“使用真言御术时，我的机动能力完全能把行动呆板的机器守卫当木桩打。只要配合足够强的进攻手段——可以是一柄利器，或是一门战斗技法，就能轻松绕背秒杀机器守卫。”
林博也是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尝试挑战困难难度。
机器守卫力气虽大，动作却僵硬，防御虽好，弱点也很清晰。肉盾坦克碰到这样的对手会很头疼，但机动性强大的职业则是天克它们。
“今日挑战次数耗尽，正好用来做战前准备。”
林博开始仔细思虑自己需要解决的问题，其中最紧要的就是保护真名的秘密。
真言御术强归强，但他这个新手法师在发动法术时必须念诵出声，偏偏他唯一掌握的魔法语言就是自己的真名。
这要是在平时练习的时候被意外路过的人听到，导致这个绝对的隐秘泄露，那也太招笑了，绝对会被评为史上最蠢真名法师候选人，和历史无数作死的同行一起被收入法师笑话合订本。
稍作思虑，林博有了想法。
今天最后一次跑图爆了一件装备，灰色品质的机械守卫面具，正好拿来利用一下。
林博给[捡垃圾]发消息，“帮我改造一件装备，加一个变声器。”
[捡垃圾]：小意思，发来
开启传送通道后，林博把面具往里一扔。
[捡垃圾]：这面具的改造余地挺大，可以加装瞄准镜、夜视镜、滤毒罩，当然，变声器也行，你有啥要求？
[灯塔客]：我需要变声器把我的声音变得难以听清楚
[捡垃圾]：啊？不是御姐音、萝莉音之类的要求吗？你说的是变声器，还是噪声器啊？
一连三个问号表达对方的困惑。
[灯塔客]：总之让我说出口的话，都变成完全无法分辨意义的杂音就行，需要多少灾币？
[捡垃圾]：这么简单的活，收你灾币都不好意思，这单我请了
[灯塔客]：感谢
对方主动下线，也就过了一分多钟，重新登录好友频道，把改造好的面具给林博送了回来。
这效率没得说。
变声面具（灰色）
类型：工程学产物
重量：0.8kg
描述：原先是工人利用机械守卫的头部零件制作的个性面具，后经玩家之手，在内衬加装了声纹消除器，能让佩戴者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变成无意义的杂音。
有些甲方真的很奇怪——改装者留言
这件面具的颜值很不错，外侧哑光黑色喷漆的金属壳仿照人骨骷髅的形象，但因为全金属材质和冷硬的线条，设计感十足。内侧铺了柔软吸汗的衬垫，用两根可调节皮带固定在头部，不管如何活动都不会脱落。
眼部有可拆卸的镜片，一开始是考虑到了视力问题人群的使用体验，不够也可以用来加装更精密的光学模组，比如望远镜、热成像镜头等等。
林博掂量着手里的面具，倒是不担心这上面有什么监听设备。
一来，综网的物品描述里会说明装备的功能，既然没提到监听就是没有，二来，就算要监听，信号该如何穿过宇宙障壁呢？
林博戴上面具，低声念诵：“（言灵）铜月。”
他说出的真名经过面具过滤，变成了一段低沉的电流声，像是含沙的风吹过洞窟。但在被变声之前，咒力已经贯穿全身，让身体化作心灵的武器。
“成功了。”
佩戴铁面具的守夜人腾空离地，又缓缓降落。
现在该解决武器问题，机械守卫后背的数据线缆虽说是弱点，但本身材质挺结实的，之前他都是用伐木斧暴力凿开合金胫骨缝隙，全力挥砍才能劈断线缆。
“我需要一件更锋利、趁手的武器。当我从空中发起突袭，要能一击毙命。”
林博第一个想到的是鲸油手铳，他在老街当铺就见到过这种武器，威力十足，但也正因如此危险性太大，噪音太强，并且鲸油子弹的价格昂贵，不适合作为日常跑图的消耗品。
随后，他想到了迅捷剑，或称刺剑，这种在当地民间兵击中经常被禁赛的武器，因其强大的人体杀伤力而臭名昭著。
不过想要一下切断机器人外韧内坚的线缆，刺剑还是太轻了些，冲击力不足。
“我需要的是一柄短矛，握在手里方便俯冲发力，尖头要能刺穿线缆外的包覆材料。给短矛通电，在矛头触及线缆内部铜丝和光纤时，能释放电流，直接瘫痪机体。”
这样的武器有吗？有的。
商人哥那里这种简单科技改造的冷兵器多得很，价格区间普遍在5到20灾币之间，带电、热能、酸液、急冻等特效任君选择。
林博挑了一款电能突击短矛，6灾币一支，优惠价格买二送一。
他手头还有58枚灾币，小小剁手一番，因为是熟客的缘故，商人哥还赠送了一个橡胶材质的桩靶，正好用于接下来的战斗训练。
第六章 高达驾驶员说是
灯塔内的活动空间狭窄，林博扛着橡胶桩出门找一个僻静地方练习。
这座灯塔建造于海岸岬角，也就是向海洋延伸出去的一块三角形长条陆地。
向西走是一片海滩，经常有小孩玩耍、赶海。
向东则是人迹罕至的海崖峭壁，扑腾的海浪拍击犬齿嶙峋的礁石，岸边乱石之间有许多被海水带来的破碎舢板。
林博往东行进二里，地势渐高，脚边就是悬崖，探头往下俯瞰，几乎瞧不见崖壁，越往底部越是陡峭，坡角早就超过了90°，底部被海水侵蚀严重的山体，已经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洞窟。
“（言灵）铜月。”
他腾空而起，顺着崖壁向下缓降，来到天然石窟洞口，没有继续深入漆黑的石窟内部。
林博找了一块不会被涨潮吞没的天然台地，头顶是百米岩石，投下的阴凉遮挡烈日，举目西眺，能看到那座伫立岬角的白色灯塔，像一截短促的白粉笔。
寻常人想要抵达此处，要么冒着摔死的风险从崖顶攀援而下，要么冒着翻船的风险穿过礁石带，基本算是杜绝访客了。只有海鸥、蝙蝠和鱼群作邻。
他竖起橡胶靶子，这玩意虽然是赠品，但实用性却很高。
桩靶主体是一根圆柱，可以加装横杆做成木人桩的形态，外层分成三截，分别代表头、身、腿，都可以丝滑转动，模仿对手出招。
商人哥也说过，这种橡胶桩其实一开始就是给武术家、拳法家、战士之类职业使用的训练道具。
林博给桩靶加了两根横杆，短的放在头部，模拟视线，长的放在胸口，模拟武器。
模拟实战训练开始，桩靶旋转起来，代表视线和武器的两根横杆也在转动。林博需要绕至目标后脑，将短矛刺入颈部。
一开始不得要领，总是失手，不是没有避开木人视线，就是被武器逼退。
“呼——”尝试了十数次，咒力耗竭的林博不得不暂停。
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直跳，精神不济导致心跳急促，有轻微的呕吐感。
此时综网弹出提示。
【技能判定成功，[真言御术-流]基础熟练度＋1】
【精妙系数×1.5（略有巧思）】
【健康状态系数×1.4（优秀）】
【灵感熟练度＋0.5（我走在一条全新的道路上）】
【最终计算结果：[真言御术-流]熟练度＋2.6】
“练习到完全力竭才给了我2.6的熟练度。”林博大为皱眉。
不同于只需要50熟练度就能升级的黑蛇冥想术，真言御术大概是位格更高的缘故，1级的升级经验就高达1000点。
精神耗竭的状态想要自然恢复，需要经过一次充分的睡眠。使用了黑蛇冥想术也得三小时，意味着就算每天什么杂事都不干，最多才练习8次，连续一个多月才能升到二级。
实际上恐怕得半年左右才能攒够1000熟练度。
“必须上科技了。”林博琢磨着哪些手段能加速精神恢复，“最便宜的宁神药剂也得10灾币一支，效果立竿见影的苏醒药剂价格在一百灾币往上。
“这钱不能给别人赚去。还是买点魔法草药自己种植，自己制药，最好是不伤身体的药剂，不然喝多了怕不是要脑袋尖尖。”
他原本就打算尝试种植和医术这两条玩家发育路线。
这个时代的医学水平很一般，虽然已经脱离放血、灌肠的两件套，但许多后世看来常规的病症依旧无法治疗。
更恐怖的是这个时代的外科手术，还没有消毒杀菌的卫生意识，手术台和屠宰场没什么两样。
成为医师无疑能给他这个黑户极高的名望，灯塔守夜人对石塔镇来说无关紧要，死了一个老提姆都没多少人参加葬礼，但换作医师，必然会被争相讨好。
除了配置精神药剂，增加练习次数，还可以寻找提高熟练度获取量的途径，比如装备的特殊效果，以及当前版本的限定道具【知识残卷】。
知识残卷不仅是提升技能等级的一种关键道具，更是可以大幅增加基础熟练度。
不同相性的副本掉落的残卷类型也不一样，[机械工厂]这个图掉落的基本是科技类残卷。
商人哥的货品清单里没有真名法师的知识残卷，林博也没主动打听。
他不觉得到处嚷嚷自己的玩家职业是什么理智行为，况且自己还没有和任何玩家建立真正的信任关系。
林博盘膝冥想，又是将近三小时过去方才睁开眼。
黑蛇冥想术的熟练度增加了1.4，也只有这样完整的一次冥想，才能增加熟练度，换个思路的话，练习真言御术对他提升冥想术等级很有帮助。
肚子咕咕直叫。林博从口袋里取出打包好的面包、咸鱼、清水，这是他日常的饮食。
面包是干巴的，咸鱼是苦腥的，清水是带着淡淡馊味的。
“晚上去白螺酒馆吃饭吧。”林博边吃边想。因为售卖沉船古币有了一点积蓄，不但还上了老提姆的遗产，还有闲钱改善生活条件。
下午的最后一次练习，林博没有蛮干，而是盯着转动的桩靶思考策略。
不远处的海面上，盘旋的白鸥正在捕鱼，它们轻盈地从空中扑击，爪趾撕破水面，将茫然无措的小鱼抓起。
“鸟类算是我的老师。前世人类的武学中没有空战技巧。所以要启发思路，就得从鸟类、战斗机那里借鉴。”林博这样思索着。
“有什么适合人型生物空中战斗的技巧吗？”
他忽然灵光一闪。
现实中不存在空战人类，但幻想作品里却是有的，而且在浏览商人哥的物品清单时还扫到过一眼，当时林博都没在意。
[灯塔客]：安捷伦老哥，我要买机动战士搏击技巧手册
[多联多易网络-商人安捷伦]：我测，哥们你开上高达了？
[灯塔客]：是我本人要用
[安捷伦]：？不懂，但大受震撼.jpg
机动战士，大名鼎鼎的幻想作品，拥有许多衍生概念元素，在综网玩家群体里就有大批拥趸。
在多元宇宙的试炼场中，驾驶机动战士的技巧得到无数次的磨练和改进，终于是汇集归纳出了一套专用于人形战斗兵器的空战、水战、太空战的徒手、械斗技巧。
机甲格斗术由此成为诸天武学之道上的一座丰碑。
对林博来说，身体也的确只是一具机甲。他的心灵又何尝不是高达驾驶员呢？
机甲搏斗是武斗系里一个重要分支，相关技能书很多。
不过林博只是买了资料文档，自学自练。毕竟真正的机甲搏击术更像是开车，驾驶员拉动操纵杆，或者更高级的神经链接，精髓皆在于人和机体的协调。
他所需的，仅仅是机甲搏击中使用的招式和理念，在“形”而非“神”。
《霜天流机甲搏击术技法要旨》，售价40灾币，如果是技能书，则是8000灾币。
由此可见，能够直接提升战斗力的装备道具得有多抢手。相比之下，冥想术这种新人友好的辅助技能，就真的是物美价廉。
现在浑身上下就剩6枚灾币，林博颇有种财去人安乐的心态。翻看纸质秘籍，舍弃掉大部分对他而言没有意义的驾驶技巧，剩下的可用内容其实不多。
即便如此，这种完全基于三维空间战斗的经验技巧，依旧是让林博大开眼界，这不是他一个人光在这里练习、思考就能总结出来的。
这套霜天流机战法的编纂经过大量的计算机模拟、实战筛选，汇集无数驾驶员在危难中的灵光一闪，终于自成一派，尤其注重空对空、空对地的压制力，作战时好似霜风弥天，无隙不入。
技法以冷脆、轻灵为要，常以枪、矛、戟、长柄刀作为主战兵器。寻隙必入，攻敌必救，结合机载人工智能的实时演算，能似飞羽游鱼般躲过敌方的攻势，对机动性要求极高。
施展霜天流的驾驶员会给机甲安装大量矢量喷口，不过林博没那条件，只能靠真言御术来强行模拟实际效果。
得益于真言御术的强大效果，几次练习过后，林博就能近乎完美地复刻机甲战术动作，和秘籍里描述的技术要点毫无二致，可谓是达到许多驾驶员毕生追求的人机合一的高深境界。
但是一些过于极限的高速机动，还是会对身体造成巨大负担。突然的加速度可能会导致大脑缺血而昏厥，脏器也会因而受损。
霜天流总计四十四套既定招式套路，林博现在能承受的也就前面十四招，能在实战中运用出来的不过七招。但这就已经绰绰有余了。
“（言灵）铜月。”林博纵身而起，好似一只展翼隼鸟般向前滑行。
旋转的橡胶桩将武器横杆扫向法师，腾空飞影好似被吹起的羽毛般略略上浮，腰腹让开横杆末端。
空中黑影逼近到咫尺之遥，遽然如鱼般下潜躲开视线，又如蛇般绕身而上，擦肩而过之际，手中短矛向后送出，姿态好似无意用力般轻盈，然而矛头已是深深没入桩体。
沉重的桩靶仿佛受到爆炸般跳震了一下，跌回地面后趔趄两下才重新立稳，其上所插的短矛犹自轻颤。
从机动到发力，以真言御术模拟的技艺，已有原版霜天流的几分韵味。
明日的副本探索，林博心中再无任何忧虑。
第七章 微魔
傍晚，落日余晖在海面静谧燃烧。
现在正是白螺酒馆热闹的时候。放工的工人和准备夜航的渔夫聚在一起，劳累一天的工人饮酒解乏，睡了一天的渔夫饮酒提神。
一群捕鲸船的水手挤进酒馆，坐在吧台边，点一杯掺水的私酿烈酒，讨一碟炸酥的凤尾鱼，听老板讲讲镇子上的八卦新闻。
“老提姆死了，守灯塔的老提姆。”老板仔细擦拭锡酒杯，“你们这些出远洋打鱼的，还不知道吧？”
“有这种事？”刚回来的水手显然很惊异，有些伤感，“那现在是谁在守夜？”
“一个新来的灯塔管理员。”老板说，“很年轻的小伙子，虽然有一头黑发，但眼睛是棕色的，五官也和我们不一样。”
年轻的女招待端起装满酒杯的盘子，飞快地说：“是异国人，他看着是个有本领的。”
“吉铃，你这糊涂蛋怎么看得出谁有本事？你连鲭鱼和鲅鱼都分不清。”老板嘲笑。
“叔叔！”吉铃红着脸跑开了。
“没人愿意留在灯塔吧？那种地方又冷又湿，每个夜晚都得守着灯，平时没有一个聊天的伴儿，薪水也少得可怜。”水手不以为然。
老板压低声音：“那个老外，是一个月前被老提姆从海滩救起来的。
“也许是遇到海难的外国旅客。为了报答老提姆，就接手了他的工作，大概是这样。
“但要我说，有野望的年轻人不会甘心留在灯塔，吹着海风腐烂的。”
叮铃——
门口铃铛响起，吧台附近的酒客循声回望，一个黑发、精瘦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穿着一袭灰黑修身的风衣，脚步裹着秋季海风的凉意，颇具异域风情的面容让许多粗鲁的乡下人不自觉搓了搓脸颊。
“难怪吉铃妹子惦记了。”一个纺织工人调侃，引来一片认可的哄笑。
“嘘——小点声。”
“没关系，他是老外，听不懂我们聊什么。”
“啊哈，那就没事了，不过要我说，这家伙瘦胳膊，白脸蛋，恐怕是外国的有钱人。”
林博来到吧台前，递出两张钞票，轻声说：“吉罗先生，我要一杯酒，一碗豆子，一碟炸鱼，再来一盘鲸鱼肉。”
周围的调侃声一下子消失，吉铃笑着欣赏这些大老粗们不自在的神情。
“你的克宁话越来越好了嘛。”
“老提姆是一位好老师。”
“关于他，我们每个人都很遗憾。”吉罗出席了葬礼，所以和林博有过一面之缘。
林博找了酒馆的角落坐下，那个叫吉铃的女孩飞快地上菜，在他桌旁侍候了一会儿才离开。
掺水的私酿烈酒，加辣的茄汁焗豆，炸酥的凤尾鱼，烟熏鲸鱼肉。在老提姆病到张不开口前，嘴上一直念叨的就是这些。
那时候的林博也是一边听这个老头描述食物滋味，一边吞口水。
老提姆不是穷得吃不起酒馆，只是习惯清贫节俭，直到意识到自己再也没机会吃顿好的，才开始念念不忘。他倒也终究没能吃上这一口。
林博没有碰那杯酒，就着自带的清水和吃剩的面包，品尝几样小菜。
烟熏鲸鱼肉入口的时候，他忽然停顿了一下。
真名符文周围已经濒临枯竭的咒力，似乎增长了微不可察的一丝丝。
“这鲸鱼肉，难不成能作为精神药剂的材料？”林博咀嚼着干硬的鲸肉，滋味其实不算好，但作为下酒菜是合格的，耐嚼而有咸味。
风帆群岛的捕鲸产业历史悠久，尤其到了近代，随着鲸油的工业潜力发挥出来，市场需求量激增了数十倍，一座座屠宰厂和加工厂林立而起。
因为过度捕捞导致种群数量锐减，鲸油价格连年走高，鲸鱼肉因为存量巨大，还是相对比较便宜的。
林博把一碟烟熏鲸鱼肉吃完，嚼得腮帮子发酸，确认咒力恢复不是自己的错觉。
只不过这个效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甚至不如身心自行修养回复的增量。
“大概新鲜鲸鱼肉的效果会更好一些。另外除了鲸鱼肉，其他部位或许也有效果。”
探寻药性是制药的入门级技能，因为不同世界的植物种类、药性都有出入，所以综网玩家要想走上药剂师的行业，总是得先经过神农尝百草的道路。
林博已经盘算好要挑选一门药性鉴定技能，价值60灾币的《药师舌识品》。
能够通过品尝来推断药材对人体的作用，缺点是无法分析具体成分，优点是普适性很强，判断药性的速度极快等等，而且价格也很公道。
等到学了鉴药术，再买一些鲸鱼产品来尝尝，就可以知道这些东西是否能恢复精神力量，效力又有多强了。
林博把酒水倒进空水壶里，起身准备出门。
“守夜人，就这么走了？”酒客们笑着挽留。
“就是，和我们讲讲你家乡的事情吧。”一些在胳膊和胸膛上纹着鲜艳刺青的水手凑过来。语气好像是很亲切，但又带着一股挑衅般的侵略性。
服务生吉铃朝他们说：“你们有时间打听别人的闲事，不如多喝两杯。”
林博被水手们围着，神情很友好，“我得为你们这些水手管好灯塔，想了解我的话，也随时欢迎来做客。”
吧台边的一名水手沉声说：“那你就快些回去吧。”他一开口，其他人很信服地主动散开。
林博朝那个解围的水手点点头，注意到对方脸上交织的疤痕，这种狠人在小地方往往都很有威望，能镇得住场面，就像狼群里的头狼。
他走出酒馆，在回灯塔的途中经过教堂，老提姆葬在后园，林博顺道看望他。
克宁帝国信奉五神，即圣父、善母、战士、匠客、老者，不同阶层和职业的帝国人往往会选择其中之一作为终身信仰，如果选错信仰，会给自己惹上麻烦。尤其是平民不能信仰圣父，因为那是贵族男性的专属。
“又见面了，年轻人。”教堂祭司在墓园巡逻，瞧见异国人将酒水倾倒在老提姆的墓碑前。
林博轻声说：“我来探望朋友。”
“提姆生前是个虔诚的教徒，死后依然是。而你，你有信仰吗？”
“假如你问的是我信奉哪一位神明，那我还没有。”林博收起水壶，目光停留在老提姆的墓碑上。
“能允许我占用一点时间，向你介绍五神吗？”
“太阳快坠入海面了。我需要回灯塔。”
“这对你有好处。外乡人如果总是孤独地留在灯塔，夜晚的海水会把你吞没，变成一个游荡的鬼魂。你需要教友的陪伴，每周固定时间的礼拜。信仰能保护你。”祭司诚恳地劝告。
他这不是在危言耸听，而是实实在在指出林博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就像刚才在酒馆，林博就被一群青壮年的水手试探成色，如果发现他好欺负，绝对会得寸进尺。
不合群的人总是最容易受到偏见、诬告和伤害。
林博若有所思地问：“祭司大人，帝国的每个人都信仰五神吗？”
“是的。不止帝国，五神的信仰在丰饶大陆也广为流传。”
“我会考虑的。对守夜人来说，哪一尊神值得信奉？”
“代表智慧的老者，他是学士、研究者的守护神，也庇护所有在世间边缘行走的人。”
祭司的话给了林博些许灵感，假如他需要利用自己的魔法力量来聚集追随者，那么或许可以借助五神的名义，用以说服当地信众。
装神弄鬼历来是神秘主义者最得力的手段，前世多少的统治者都被长生美梦唬骗。
一个个凡俗骗子能借神佛信仰来谋取权位，那么真正掌握超凡力量的施法者，想要玩弄人心只会更加方便。
老者的教义或许适合给他的魔法力量当背书。
这件事不急于一时，林博暂且将之记在心中，随即趁着夜还未降临，便匆匆返回灯塔。
第八章 瞬杀速通
回到灯塔后，林博将大门闭锁，隔绝了访客。
随后他直上到三层的机械室。这里安放着鲸油发电机组，角落的苫布盖着一罐还没用完的精炼鲸油。
自从在酒馆吃了鲸鱼肉之后，林博对鲸油就有了别样的看法，以前只把它当作是工业品，现在感觉这玩意大概率可以入药。
精炼鲸油是鲸油的萃取物，一种高危险的易爆物，平时的存放和使用都得带着小心和慎重。
这种特殊工业产物的神奇之处在于，精炼鲸油的内能可以直接转化为电能。这和林博前世了解到的发电机工作原理有根本上的不同。
都说人类文明就是烧开水和扔石头，烧开水是将热能转化为机械能，再通过电磁感应，将机械能转化为电力，哪怕是核反应堆，也离不开这个过程。
但鲸油的能量却不需要转化为机械能，可以通过其他手段直接转化为电能——少了中间商赚差价，就意味着能量利用效率大大提升。
一罐五升装的精炼鲸油，足够灯塔运转一个月。
林博也是现在才回过味来，“这种鲸鱼体内或许蕴含某种魔法物质。鲸鱼肉能够让我的咒力产生波动，鲸油又表现出一种万金油的性质，确实有点魔法奇迹的意思。”
这仅仅是猜测，不过鲸油的存在也让林博对这个世界的超凡层级有了新的想法。
“这里大概不是无魔世界，水比想象中要深一些。不过也不是坏事，世界层次越高，残响遗物的级别也会越高。”
绝大部分综网玩家所处的世界都存在超凡力量，有些世界的等级甚至相当之高，诸神邪魔频频显迹。没有谁会因此忧心忡忡，更不会妨碍玩家成长升级。
相反，主世界级别越高，历史残响越清晰，玩家获取副本的难度也就越低，无魔世界恰恰才是最麻烦的。
抛开这些真假难辨的猜想，林博继续手头工作。将精炼鲸油储存罐塞入发电机组，点亮灯泡。
随后他又拿起曲柄，给机械旋转装置上发条，这样一来头顶灯室里的菲涅尔透镜就能均匀旋转起来，让灯光一圈圈照射四周海域。
发条装置是手动的，很费力，每四个小时就得重新上弦，时不时还会出点小毛病，算是整座灯塔里最难伺候的大爷。
摇动曲柄让林博手臂酸痛，他这一天的运动量已经够大的了。
“改天学了机械制造的技能，得把这发条装置改造一下，自动上弦省时省力。”
机械制造是锻造路线的一个重要分支，尤其适合生产力水平超过中世纪的世界，因为各种工业材料已经是比较易得，不需要从选矿、冶金开始攀科技树。
林博要学锻造，当然不是真的在灯塔开个铁匠铺，而是弄个机械作坊。
机械师大多信奉匠客，属于发明家、工程师一类的角色，同时也是城市资产阶级的一份子，是一个社会地位较高的职业，可谓钱途远大。
“机械制造的技能找商人哥买，不过相关的资料，可以找[捡垃圾]商量商量，他应该是机械师相关的职业……可能是DND体系的奇械师？”
林博心下有了主意，也是动力十足，没有浪费夜晚的光阴，依旧是用来练习真言御术和冥想术，三小时一轮，练完之后顺便给旋转装置的发条上弦。
兼顾了守夜人工作和法师研习，可谓时间管理达人。
冥想术恢复精神，需要损耗身体营养。中途因为能量消耗过度，他又吃了两顿宵夜，可以预见的是，今后的食物消耗量绝对少不了。
在一次次耗尽咒力，又重新补充的过程中，林博能感受到脑海中的本名符文好似受到雕琢的宝石，愈发光彩明亮，即便只是进步少许，但日积月累也不容小视。
清早，天蒙蒙亮，灯塔熄灭。
林博举起望远镜扫视海面，其实他的工作还包括了气象记录，以及监控过往船只，乃至参与海难营救。
这些不是强制义务，毕竟只是一座无关痛痒的小灯塔，守夜人能管好开灯关灯就算无功无过了。
“打夜渔的都回来了，嗯，又是晴朗的一天。”
副本挑战次数在凌晨已经刷新。
【已选择副本——废弃的古代机械工厂】
【当前难度：困难】
困难难度的机械工厂开放了厂房一楼区域，除了大门外三具机械守卫，一楼内部也埋伏了七具。
除了敌人数量增加之外，区域地形也故意设置地很狭窄曲折，限制玩家活动范围。
在副本攻略里，专门警告玩家小心厂房一楼的机械守卫，它们的站位非常狡猾，不是躲在视线看不到的拐角，就是吊在货柜高处，非得玩家凑近了才会突然发动进攻。
“……要小心那些背对着你的机器人，它们只是在用自己鲜美的臀部诱导你靠近，这时候在它们周围，甚至你身后，可能就已经埋伏了一具蓄势待发的守卫。”
林博看完攻略后感叹，这副本设计者的家里怕不是请了宫崎英高。
深紫色的漩涡传送门开启。
头戴面具，双手各执一柄短矛的法师迈步走出，站在机械工厂的大门外。
三具巡逻的机械守卫发现了不速之客，立即发出短促的警报声，面部指示灯转为危险的红光。
“（言灵）铜月。”
林博没有如往常那样扭头就跑，而是身体快速前倾，离地三寸飞行，好似箭矢般朝敌方急速逼近。
射手的电磁弹丸一发发砸在地上，碎石飞溅，枪口却始终没能追上林博。
白色的近战型号挡在射手身前，举起长柄刀向下挥砍，试图封挡林博的去路。
刀尖落下之时，贴地的黑影已逆势而上，腾空飞起，循着两刀之间的空隙，侧身让过，又迅速穿梭至机械守卫身后。
擦肩而过仅是一刹那，他手上两柄短矛骤然消失，却是深深贯入了守卫机器人的后颈。
滋滋——电火花爆闪。两具近战守卫立扑。
林博身在半空，从玩家背包取出第三支短矛攥在手中，迎着射手机器人的枪口，身体以枪口瞄准线为中轴，作螺旋机动，好似舞动的彩带棒，一发发高速弹丸擦身而过，连衣角都不曾划破。
红色涂装的射手急促射击，计算单元全力运转，试图锁定敌踪，摄像头镜片上倒映的黑影越来越大。下一瞬，黑影在视线中消失，后颈处传来巨大的贯穿力和高压电流，宕机立扑。
从进入副本开始计时，用时四秒三二，以往最佳成绩是二十二分钟。
如果是普通难度，那么林博已经通关了。
“简单到不行啊。”他悬停在半空，风衣微微摆动，说出的话语被面具过滤，仿佛一阵沙哑的气流。
仅仅是一个1级职业技能，外加一些新手级别的机甲搏斗技巧，林博的战斗力已经得到天翻地覆的进步。真名法师作为综网认定的多元传说职业，确有过人之处。
第九章 看人真准
机械工厂的厚重闸门紧紧闭锁。
在简单和普通难度中，这扇门没有开启的途径，而现在，门边电路指示灯亮着，他拉下开关，在一阵轰鸣中，足有一米厚的合金门闸缓缓升起至一人高，随即再度卡死不动。
工厂一楼的景象显露在眼前。
堆积如丘陵的集装箱，高耸的货架宛如城墙，停滞的流水线仿佛河流，空中交织着大量线路，好像密布的藤蔓。
这里竟给他一种森林的既视感。但环境绝对谈不上清新宜人，扑面而来的灰尘、油漆、机油、铁锈气味简直刺鼻。
林博随手掀起一块苫布，看到木箱里满满的机械齿轮，随手拿起一枚掂量掂量，手感扎实可靠，表面也没有锈迹。
副本里的这些环境杂物，是可以带出去的，而且每一次副本刷新都会重新补充，完全是无限资源。
林博现在知道自己以后练习机械制造技能，原材料该从哪儿来了。
埋伏在一楼这片复杂厂区内部的七具机械守卫，站位并不固定，每次下副本都会变动。
一路上遇到陷阱和埋伏，他都是先掏出改装的电磁步枪，两枪连射，吸引到躲藏起来的近战守卫的仇恨，引蛇出洞后逐个击杀。
这次探图没什么风险波折，只有两具远程射手威胁比较大，它们的站位也够恶毒的，在堆积的集装箱顶部，而且是一明一暗互为犄角之势，形成交叉枪线。
这要是没有仔细观察，不知不觉走进射界，很容易捱黑枪。
林博飞上去给了它们两矛，直接结束战斗。
【技能判定成功，[真言御术-流]基础熟练度＋1】
【精妙系数×1.8（别出心裁）】
【健康状态系数×1.4（优秀）】
【实战熟练度（克敌制胜＋0.5）（残酷横扫＋1）】
【最终计算结果：[真言御术-流]熟练度＋4】
林博看着综网提示版上一大串信息，对结果还算满意，实战比一个人对着靶子干练收益更高。
“问题是按照这个计算，最终熟练度应该是4.02，怎么还给我抹零了呢？抠门。”他面无表情吐槽。
【副本通关条件已满足，正在结算奖励】
【本次副本你获得奖励为：综网灾币*50，通用经验*300，机械师的工装鞋（灰色）】
又爆了一件服装，这副本在林博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快变成海澜之家了，一天逛三次。
[机械工厂]出产五件带机械师前缀的装备，效果都是一样的，能提升机械类技能训练的基础熟练度，分别是风衣、背心、长裤、鞋子以及内裤。
机械师内裤还分男女两种款式，叠穿不会增加效果——这是副本聊天频道里的水友亲身证明过的。
这一套相同前缀的装备没有套装效果，毕竟只是灰色品质。
【传送通道开启倒计时……】
深紫色的时空漩涡在空地上旋转，林博赶紧把机械守卫的残骸收拢到一起。传送门开启有时间限制，超出则强制判定玩家死亡。
所以想要在副本里搜集资源，还是得准备储物工具，比如“施展了无痕伸展咒的箱子”、“修仙者的乾坤袋”、“内置时空发生器的纸盒”之类的装备。
无痕伸展袋算是比较便宜的储物装备了，但一个内部空间约为衣柜大小的口袋，在多联多易平台购买也得上千灾币——林博觉得大概是不值这个价的。
传送门关闭，空气中留下一声嗡鸣。
【综网提示：副本[废弃的古代机械工厂]“极难”难度已解锁，详情请查看邀请函信息】
十具机械守卫残骸散落在灯塔二层，把本就有些狭窄的生活区挤得无处落脚。
林博上线联系好友。
[灯塔客]：我弄到一些机械守卫残骸，你还收吗？
[捡垃圾使我快乐]：这我可不嫌多
别看这些机械守卫笨笨的，但科技水平其实很高，至少林博前世的地球科技还没发展到能生产这种智能机器人的地步。
在专业人士手里，稍加修复就是全新的，比起从头开始组装，省时省钱太多。
[捡垃圾]：哇，这次一下子来了十具残骸，你下困难副本了？
[灯塔客]：一番苦战
[捡垃圾]：牛的牛的，我这就给你结算~
[灯塔客]：送你的
[捡垃圾]：哇，搞什么啊，这么好？是不是有事求我啊？
[灯塔客]：对
林博的直言不讳也是给对面整得沉默了一下，随后发来一句：“说吧，提前声明，我可不是什么都答应。”
“其实我准备学点机械方面的技术。想找一个引路人。”林博还是习惯打直球。
“咦，小伙汁很有眼光嘛。知道谁是行家哦。行，咱们互相交流一起进步。”
热心网友[捡垃圾]是个不藏私的人，当即向林博推荐了学习机械制造所需的通用技能，这些可以找商人安捷伦购买，随后又分享了相关的教科书、学术资料，这部分免费，不收他钱。
[捡垃圾使我快乐]：你先学着，遇到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找我，自学功课有难度，也希望你不要气馁
[灯塔客]：好，听老师的
[捡垃圾]：（开心）（开心）
林博收起网友发来的纸质资料，妥善存放在柜子里。
他马不停蹄地再次跑图，困难难度再一次轻松速通，手头的灾币来到了106枚，同时职业等级的经验值也来到了675，距离升级所需的1350很接近了。
一旦升到3级，林博就得想办法弄到更高级别的副本邀请函。
因为副本收益的等级惩罚是很严格的，当玩家达到副本允许的最大等级时，灾币和经验值收入就会削减大半。超出最大等级后，直接取消灾币和经验值掉落。装备和道具的爆率则是保持不变。
所以高等级玩家下低级副本，基本都是为了刷装备和知识残卷。有些副本产出的特殊物品还是很值钱的，收益比综网的通关奖励还高。
林博盘坐在床头冥想，恢复连续跑图消耗的言灵咒力。
三小时后。
黑蛇冥想术熟练度加1.4，林博有种预感，这大概是自己第一个升到2级的技能。
[机械工厂]今日挑战次数还剩一次。
极难难度已经解锁，通关收益是灾币*100，通用经验*500，灰色品质装备（中概率），白色品质装备（低概率），知识残卷（低概率）。
攻略中记载，极难难度的机械工厂开放二楼区域，不同于地形错综复杂的一楼，厂房二楼空间开阔，有十具机械守卫坚守阵地，正对楼梯口，遇敌时会协同作战，不会再给玩家各个击破的机会。
如果不寻求合理的解题思路，正面硬刚，玩家就要在射手的枪口威胁下，和多台近战守卫正面交锋。危险系数可谓陡增。
林博早就发现副本难度提升和收益提升并不匹配。解决一具守卫给5灾币，十具守卫一起上给50灾币，单位收益相同，后者远比前者困难得多。
不过他还是打算尝试一下，毕竟每天就三次挑战机会，总是在低难度混，太浪费时间了。
“副本里死亡也不过是陷入虚弱状态，凭借真言御术和霜天流，我至少有六成把握，实在没必要畏首畏尾。”
林博做了一顿餐饭，补足冥想消耗的热量，等到吃饱后，稍事休息，又检查了带电短矛的磨损情况，依旧锋利如初。
【已选择副本——废弃的古代机械工厂】
【当前难度：极难】
【传送通道开启倒计时……】
第十章 男人的衣柜
通往工厂二层的气密门打开了，显露出昏暗的楼道口，只有一盏红色警报灯亮着。
林博清理完工厂正门和一楼区域，言灵咒力有所消耗。没有急着上楼，他找个还算干净的地方盘坐冥想，直至神完气足，状态回复至最佳，这才踏上楼梯。
厂区二楼，这里的机器人依托有利地形，用机床和货箱作为掩体，构筑了简单有效的防御工事。
极难难度增加了一种新的敌人，橘黄色涂装的守卫，手中的火焰喷射器能射出长条的炽热烈焰，沾上一点就会造成严重伤害。
好在作为新手副本，多少是有点怜悯之心，威胁最大的喷火器守卫只有上半身，无法移动，无法转向的高位截瘫，它们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在玩家进入射界时激发喷火器。
二楼只有一台喷火器守卫。
不过它所在的位置相当讲究，它龟缩在防御工事入口处，当玩家想要绕开近战守卫，先去解决站在掩体后的两台远程射手，莽莽撞撞冲进缺口，就会迎面撞上高温火舌。
林博对此无所谓，他会飞。马奇诺防线打不过去，绕过去就是。
还没走上二楼，机械守卫那特征鲜明的呆板步伐就已经传到耳畔，还有它们巡逻时发出的合成音低语，机器人的智能核心会判断环境，做出各种预设的行为。
一袭风衣的身形拾阶而上，靴子敲击铁台阶发出一声声清脆的震鸣。
巡逻的机械守卫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戴面具的法师缓缓出现在楼梯口。
准确来说，他的上半身才刚刚探出，高处的射手立即锁定了目标，直接开火。激射的金属弹丸急速袭来。
林博一看到那俩射手目露红光抬起枪管，连忙蹲下躲避。子弹在身旁栏杆上碰撞弹射，切出一簇簇刺目火星。
火力压制了十数秒才停止，楼梯口黑洞洞一片。巡逻守卫列阵逼近，长柄刀雪亮的刀头齐刷刷指向阴影，一旦发现敌踪，就会一同出手将其捅成烂泥。
“（言灵）铜月。”
一道灰黑长影从楼梯口电射而出，机械守卫们急急举刀上撩，却追之不及，那人一霎就已从它们头顶掠过。白灿灿的刀锋只割破了黑影高速飞行带起的一阵气流。
林博在空中做出微小而连续的机动，以最小的移动距离避开电磁枪弹道，仿佛一道在云层里蔓延折射的雷光电弧。
他必须速战速决，实在是因为2级法师的咒力总量有限，经不起消耗战。高强度施展的真言御术在两分钟内就能竭尽他的精神力量。
红色涂装的射手仰望从空中袭来的敌影，一次次微调射击角度，任凭扳机扣死，却不能阻遏对方这汹汹如瀑落的攻势。
擦肩而过，林博落地时已站在射手背后，他抬手向后一抓，便从机械守卫还未倒下的残骸上拔出短矛。
如是解决了两具射手，七台持械守卫已蜂拥杀来，它们队列整齐，法度严密，俨然是一个牢固的集体。
林博在上楼前已有定计，他知道自己单独面对七具持械守卫的阵型，想同时躲过七把长刀的刀路是不可能的，硬打硬上即便拼尽浑身解数，也难保不会受伤。
说到底，他的霜天流不过初学乍练，技击经验还是太浅，没有信心在以一对多的高强度博弈中，电光石火间做出一系列完全合理的操作。
正确的解题思路应该是分敌而破之，创造出局部的武力优势，这是放诸古今四海皆准的道理。
他目光扫视左右，锁定那具瘫在角落里的喷火器守卫，立即飞身上去，从背后将它托起，面朝向围过来的近战守卫。
喷火器守卫检测到敌踪，应激扣下扳机，汹汹火舌向前蔓延。
带有黏附性的燃料接触到物体表面仍旧会燃烧一段时间，机械守卫虽然有一定耐火能力，但头部感知元件被火焰附着，就丧失了视野，无头苍蝇般乱撞。
“痛击你的友军，你做的很好。”林博看着七具守卫四处乱跑，阵型分散，于是高兴地拍了拍喷火器机器人的肩膀。
“滴嘟——”喷火器机器人发出一连串急促的提示音，仿佛很受屈辱似的。
“但你已经没用了。”冷酷的敌人过河拆桥，一矛捅穿了它的后颈线路。
呜呜一声，喷火器守卫死不瞑摄像头。
半分钟后。
【副本通关条件已满足，正在结算奖励】
【本次副本你获得奖励为：综网灾币*100，通用经验*500，机械师的平角内裤（灰色），守卫左臂铠（白色）】
“呼——”林博摘下面具擦汗，倒不是累了，而是热的，喷火器不愧是战争里最惨无人道的武器之一，机械守卫都烤得滚烫。
这次爆了两件装备，林博对这个副本是服装店的刻板印象正在持续加深……
他找了一些绳索，把这次收割的机械残骸拖回灯塔，都是热气腾腾的，烫手。
【综网提示：副本[废弃的古代机械工厂]“绝境”、“炼狱”难度已解锁，详情请查看邀请函信息】
林博也没工夫查看新解锁的难度，直奔好友频道。
[灯塔客]：来，收货了
[捡垃圾使我快乐]：好欸好欸……哇，这么多，你一个人挑战极难难度去了？
[灯塔客]：一番苦战
[捡垃圾使我快乐]：信你个鬼啦，恐怕并非苦战吧……咦！怎么这么烫！我摸了一下手都起泡了！
[灯塔客]：不好意思，我刚从副本搬出来的，还热乎
[捡垃圾使我快乐]：说实话，你是不是把我当废品回收站了？你这家伙（生气）（生气）
[灯塔客]：对，不过不收你钱
[捡垃圾]：咳咳，但话又说回来了，其实我就是开废品站的，哥您看人真准~
林博检查背包里的新装备，机械师平角内裤是纯棉材质，右腿印着一个齿轮图案，他试穿了一下，发现质感相当不错，比自己原本的那条舒服。
“以后多刷几条，可以换洗。”
守卫左臂铠（白色）
类型：工程学产物
重量：1.9kg
装备效果：手部稳定度小幅提升
描述：设计者用轻便的合金材料打造机械守卫的外壳，因为卓越的美学设计受人追捧，古代机械师声称佩戴守卫臂铠能让自己的双手更加稳定精准，实际上他们只是为了拍照好看。
这条臂铠从腕部延伸到肩部，包覆整条胳膊，甲片线条流畅，给人一种机械美学独到的冰冷肌肉感，甲片下有缓冲层，能够抵挡一部分钝器冲击，整体防护性能让人惊喜。
林博将其佩戴在风衣外侧，盖住长袖，稍微活动一下就发现关节处十分灵便。
当手臂静止不动时，关节处的机括会自动卡住，形成的固定结构像是石膏一样托住胳膊，确实能稍微提高手部的稳定度，有利于进行精密操作。
“挺好。”他在镜子前打量新造型，描述里说的是对的，守卫臂铠外型很适合拍照。
除此之外，还有守卫右臂铠、守卫胸甲，这三件白色装备虽然没有套装效果，但能组合到一起，而且颜值会更高。
一趟下来的风险比林博预估小得多，收益良好。现在他的灾币总量是206，让人安心的数字，职业经验则来到了（1175/1350），明天就能升级。
综网计算等级的方式是根据实际经验值，也就是说，如果他的经验槽满了，就自动计算为下一等级，所以不存在故意卡级的操作。等到明天，副本收益就要开始锐减了。
“唔，是不是该挑战一下炼狱难度，把收益最大化呢？”林博想趁着没有受到等级惩罚前，最后捞一笔大的。
炼狱级[机械工厂]的收益是综网灾币*180，通用经验*900，灰色品质装备，白色品质装备（高概率），蓝色品质装备（低概率），知识残卷（低概率）。
从绝境级难度开始，工厂三楼开放，放置一名精英敌人，而炼狱级难度则是两名精英敌人，同时增加场地陷阱效果。
“这两个精英是标准二人组，一胖一瘦，一个是守御型号，一个是快攻型号，而且弱点也被保护起来，绝对是难啃的硬茬子。”
林博默默思忖，目光转向副本聊天频道里的欢乐水友们。
“要不然，明天组个车队一起下本？”
第十一章 药师舌识品，全能菌种
当前版本的综网玩家组队下本刷怪是很常见的行为。
游戏本身也鼓励玩家多交流。副本难度搞这么大，其实就是含蓄劝告玩家尽早抱团。
大部分新手玩家在碰到困难难度就已经感到力不能及，开始呼朋引伴了，像是林博这种无伤刷极难难度的，可谓猛男。
聊天频道里，每天都有新人加入，也有老手退坑，总的活跃人数从来都在二三十之间波动。
林博在闲暇时也会潜水窥屏，他挺享受大家聊天的氛围，算是在这个世界里为数不多的让他觉得熟悉又安心的娱乐方式。
[夜莺]：一个人在家孤单寂寞？不如跟我一起跑图，炼狱难度惊险刺激，有好哥哥一起来吗？
[飞天大草]：今天挑战次数用完了，先加个好友，等明天一起组排
[星星眼]：有的有的！带我一个！
[夜莺]：好友邀请通过一下
综网聊天频道里的玩家可以互相发送好友请求，不过无法将好友推荐给陌生人，所以每个玩家的社交圈子都和所在的副本频道绑定。
许多玩家对交友这件事总是乐此不疲。毕竟有些网友可能一转眼就变成了大佬，这时候身为好友，冲上去抱大腿的速度也能快人一步。
[灯塔客]：能加我一个吗？
[夜莺]：包能的，兄弟
林博和这位[夜莺]加上好友之后，对方又发来一个组队邀请。
【综网提示：玩家[灯塔客]加入当前队伍】
[飞天大草]：四个人够了，大伙儿都说一下自己的职业，擅长什么，方便到时候分配任务
副本难度会随着玩家数量增加而指数级上涨，收益却不会因此提高，所以最优通关策略永远是选取少量精锐一起组队，不仅副本难度变化微小，而且己方战力大增。
[飞天大草]：我开个头，3级野蛮人，巨人道途，力气大，跳得远，斧子扔得准
[夜莺]：我现在是3级游荡者，擅长偷袭、撬锁、解除陷阱，会一手弓术
[飞天大草]：不错啊，跑得快，苟得住，厂房三楼的场地陷阱就交给你了
[星星眼]：我是3级唤魂巫女，能召唤一个灵魂剑士，还会几个简单的魔法
[飞天大草]：呃，好稀有的职业，听起来像是灵契师和召唤师的混种，你都会什么魔法？
[星星眼]：无声幻影、电爪、云雾术、黑暗术
[夜莺]：哇，听起来你比我更擅长潜行啊
队友们对[星星眼]的能力还是很满意的，团队里有掌握了魔法力量的玩家，意味着解题思路拓宽数倍。
法师不需要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只要能给队友创造优势，就是优秀的冒险伙伴。
[夜莺]：灯塔客，轮到你了
[灯塔客]：我是2级法师，擅长近战
队伍频道里一时间有点冷场。
三秒、五秒、十秒……让人不安的沉默在持续，队友的怀疑貌似有点震耳欲聋了。
[飞天大草]：哥们路子挺野，近战法师前期不怎么强势，别气馁，把技能练好还是能雄起的
[星星眼]：灯塔客应该还没解锁炼狱难度吧？不如我先和你一起组队，咱们去把极难难度给通关一下，你觉得可以吗？
林博连忙补充道：“谢谢好意，我今天刚通关极难难度，感觉继续单人挑战炼狱难度会比较吃力，所以想找队友帮忙。”
[星星眼]：啊？一个人？
[灯塔客]：对
[夜莺]：我测！
[飞天大草]：我测！
[星星眼]：呜哇，是大佬！
这三人马上开始发各种膜拜的表情包，林博是学人精，也跟着复读，大家玩笑了好一阵。随后四人约定好，等各自恢复了挑战次数一起下本。
林博离开了队伍聊天频道，却没急着下线，而是找安捷伦消费一番。
60灾币的《药师舌识品》技能书全款拿下，与之配套的学识资料《药师大方典》15灾币，也一并收入囊中。
[灯塔客]：我准备买些草药种子，以后可以自己制药，但有些挑花眼了，老哥替我参谋一下？
[安捷伦]：大部分草药对生长环境要求不低，想要有超凡药效，非得是那些有类魔法力量的干涉下生长的药材，你所在的世界有魔力资源吗？
林博很干脆地回答：“有，不过存量有限。”他简单描述了一下自己的发现。
[安捷伦]：存在于生物体内的魔法能量吗？等我问问专业的……有了有了，要不你种蘑菇吧？
林博挠头，“种蘑菇有什么说法？”
[安捷伦]：别小看蘑菇，小心蘑菇打你。听说过蕈人这个种族吗？它们就是有智慧的蘑菇，还掌握了心灵能力，很厉害的
“所以这和我要种的蘑菇有什么关系呢我请问？”
[安捷伦]：蘑菇呢，它们是自然界的分解者，种类繁多如海滩上的沙砾，适应多元宇宙大部分的环境，就算火山岩浆旁边都能长出熔岩菇呢。
[安]：所以就有学者看中了它们的潜力，通过定向筛选、培养，研制出一系列满足客户各种生产生活需求的菌类品种
[安]：有些蘑菇产量大，口感和滋味俱佳，能在贫瘠环境中喂饱大量人口。有些蘑菇能生产油料、强酸、盐分等等，满足工业需求。可以做药材的蘑菇多了去了，外伤金创愈合，内伤解毒养身，大部分药剂的原材料，都能用蘑菇替代
[安]：最妙的是，上述所有种类的蘑菇，都可以从一个原代菌种母本分裂演化出来，彼此可以在同一片菌毯上共存。你把那些鲸鱼肉、骨头、内脏什么的做成堆肥，菌丝会自动汲取魔能，让整片菌毯的蘑菇从中受益
[灯塔客]：妙
安捷伦老哥不愧是金牌导购，林博购物历程上的指路明灯，一席话点醒梦中人，他剁手都是愉快的。
购买所需的原代全能菌种花费100灾币，另外种蘑菇也要讲技术，配套的学识资料《蕈人教授的菌类农学》花费15灾币。
一天辛苦下来，最后兜里就剩下16枚灾币。
林博再次被动陷入安贫乐道的精神状态。
“这钱花就花了。风吹鸡蛋壳嘛。”他看着通过传送门抵达的几样货物，心情确实不错。
《药师舌识品》的卷轴是用贝叶制成，撕开后同样是化作一道流光没入眉心。
药师舌识品：Lv1（0/50）通过品尝药材，推断出主要药性
这门技能配合《药师大方典》，训练方法就是把药材含在嘴里细细品味，再结合书中记载，断定药性。不同药性的材料有机组合，能制成效力不同的丹丸药剂。
这个体系的制药师讲求因地制宜，随机应变，风格较为粗放，和现代医药力求的精确缜密，可以说南辕北辙。
不过本来林博也就是打算当个赤脚老中医，毕竟脱离完整成熟的工业体系，靠他一个人可满足不了现代医药的制作门槛。
不看画风看疗效，药师体系能解决人民群众的就医需求，比同时代的医生厉害，并且满足林博自己的用药需求，这就足够了。
原代菌种到手，看起来就是个灰扑扑、干巴巴的粉丸，实则是数以千万的孢子聚合物，把它们洒在培养基上，不出几天就能生长出菌丝，再根据理论知识，定向培养所需的菌种。
林博捏着孢子团，心想这玩意可不能种在灯塔里。
他想到了东边悬崖下的那个石窟，隐蔽又宽敞，作为蘑菇种植园还是很不错的，他平时往来也方便。
“这就去把那个石窟收拾收拾，准备种蘑菇。”
林博退出虚拟交流频道，带齐各式装备匆匆离开灯塔。
第十二章 石窟种菇，海滨练功
从多联多易贸易平台上购买的全能菌种，看似平平无奇，其实技术含量很高。
林博在商品清单里看到的介绍说明，研究团队对菌种进行过无数次基因修剪、拼接，经历过魔法力量的洗礼改造，具备无限的演变潜力。
现在的菌种是一张白纸，它本身只有最基本的功能，分解物质获得养分。想要演变出各有功效的蘑菇品种，全看培养者的技巧手法。
在不同的生长环境，喂食不同的养料，给予各种定向刺激，任何一个环节的变化，都会对最终的蘑菇类型品质产生影响。
就连菌种的最初研发团队，都不知道它们究竟能在玩家手里变成什么模样。不论是作为粮食、药材、工业原料、打造甲具兵器，乃至培养出一个蕈人智慧种族都是可行的。
正因这种神奇的演化能力，多联多易平台特意告诫购买者，菌种培养并不百分百安全，如果培养操作不当，有可能激发恶性基因性状，致使菌毯无节制蔓延，形成难以挽救的生态灾害。
东崖石窟。
林博点起鲸油灯，微蓝的火焰释放出明烈的光芒，把周围照得透亮。
他上次来时没有深入洞内，如今既然决定建造蘑菇种植园，自然得把这片地方给探索明白，免得蘑菇刚种下就被来路不明的动物给偷吃了。
入口地面上有一层鸟粪，有新鲜的，有干燥多年的，附近海域的鸥鸟看来经常来此歇脚。
再往里走是一段下坡路，地表干爽没有粪便，头顶石壁不断压低，整个空间收窄。
石窟整体不大，内部空间和室内篮球场差不多，像一个喇叭似得外宽内窄。
林博弯着腰走到最深处，举灯观瞧，发现一个窄洞，恐怕只有小孩子才能挤过去，不过有湿润的气流从中吹出。
“这里居然还是一个洞窟网络，嗯，这风很潮湿，里面大概有地下河。”
他观察周围岩层的样貌，注意到洞口受到侵蚀，而附近地面则有一层细腻的土壤堆积，大概是携带微量泥沙的水流从洞内涌出，看来地下河的水位会在某些时候暴涨，超过洞口高度。
风帆群岛是海洋气候，全年湿润，每个月份的降水量是比较平均的。不过每年都有飓风袭击，降水量短时间暴增，大概地下河水位上升也是飓风导致。
“行，就算暴雨，水位也就是在洞窟底部，不会蔓延上去。”
林博考察环境后表示满意，东岸石窟外宽内窄，外高内低，整体可以分成三段，入口，中庭和深处。
中庭足够宽敞，搭建蘑菇园绰绰有余。入口处可以造一个小住所，设置训练场地，平时可以在这里练习技能。
至于深处，林博决定今后花时间扩宽，连通地下河，再挖一个蓄水池，这样一来取水用水就很方便了，遇到暴雨也不用担心淹没中庭。
种蘑菇第一步是制作培养基，只要能给孢子生长提供养分和适宜环境，用烂木头、棉籽壳、秸秆、粪便都行。
林博原本是打算去石塔镇南边的林地挑选木料，不过东岸石窟有现成的鸟粪，可以就地取材。
积年的鸟粪已经完成自然发酵，本身就是上好的肥料。只要和麦秆混合堆肥，经过杀菌除杂，就能制成优秀的蘑菇培养基。
林博想弄到麦秆，也不容易。
石塔镇的农业并不发达，主要是土质一般，只能勉强种些黑麦、大麦、马铃薯。此外，当地所有开垦的农田都属于贵族私产，佃农赚不到钱就进城打工去了。
所以现在整个镇子已经没有农民种地，想要麦秆，得去附近的村庄碰碰运气。
“还是算了吧。”林博摇摇头。
他翻看《蕈人教授的菌类农学》，找到一种简便的粪土培养基制作流程，只要把干净的泥沙经过高温杀菌除杂，混合发酵粪便，就能满足原代菌种的生长需求。
可以说没有任何操作难度，也多亏全能菌种的生命力足够顽强。
等到菌丝长成，铺开成菌毯，培养基就可有可无了，到时候随便撒点木屑都能成活。
从石窟底部收集泥沙，用他平时做饭的炖锅把沙土焙干，摊开冷却，再从石窟入口收集几铲子陈年鸟粪，倒入泥沙里搅和搅和，填入一个木箱里，最后捏开菌种，将孢子均匀洒落。
林博烧了一点凉白开，给培养基补充水分，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给时间了。
他手头的任务不少，训练技能，学习知识，时间永远不够用。
要把东岸石窟改造为合格的营地，也需要大量准备工作，林博也不指望能在短期内完成，只能是先设立一个营建计划。
训练用的橡胶桩杵在地上，它一圈圈旋转，又一次次被刺入的短矛、鱼叉，割得遍体鳞伤。沉闷的撞击声惊散了飞鸟，海鸥们在礁石上聚集，朝林博发出不满的叫声。
等到林博疲惫了，盘坐在台地上陷入冥想，被占据了歇脚地的海鸥们飞过来，落在伤痕累累的靶子上，在法师周围走来走去，蹦蹦跳跳，甚至胆大到落在他肩头，趾高气昂，或是钻进他怀里，把鸟喙伸进风衣口袋里偷面包吃。
三小时后林博睁开眼，海鸥们做贼心虚地飞散开去，他一摸口袋，自带的干巴面包已经坑坑洼洼了。
法师倒也不生气，笑着掰开面包，一半自己吃了，另一半撕碎了，丢到滩头喂鸟。
“以后我多带点面包来，就当房租。等我种的蘑菇成熟，也请你们吃。”林博认认真真和鸟群说话，它们只是嘎嘎叫着，互相谁也听不懂谁。
傍晚，结束了一天训练的林博返回灯塔，石窟营地即便处在不设防备的状态，也无需担心被盗。
不可能有活人历尽千难万险抵达此处，费尽千辛万苦就为了偷走一筐鸟粪土——至于海鸥偷不偷？据林博所知，它们一般也不吃自己拉的屎。
等到营地慢慢成形，蘑菇园规模扩大，倒是可以设置一些守备力量了。
长夜漫漫，正好读书。
综网好友给的机械学基础理论一大箩筐，《药师大方典》是厚厚一本，《蕈人农学》也是一大本，再加上《霜天流》常看常新，林博这晚自习算是给自己安排得满满当当。
中途每四个小时左右给透镜旋转装置上弦，这都算课间休息。晚上对他来说就是白天，正常吃三顿饭。白天他要练真言御术和冥想，得吃四五餐才顶饿，这一天就得吃八顿。
灯塔的地窖里那点存粮已经是见底。
大清早，太阳升起没多久，林博就光顾镇子的面包房了，他还不是最早一批客户，有些工人家庭的妇女天不亮就来蹲守第一批出炉的面包。
叮铃铃——门后的铜铃响起。
“守夜人，祝你好胃口。”面包房的主厨兼老板是个身宽体胖的老太太，和上任守夜人是旧相识。
面包房里的女客人们有意无意打量着林博，侧耳倾听他和主厨的对话。
“早安，莫尔太太。”林博掏出纸钞，一次性买了二十公斤干巴面包，这玩意非常耐储存，大家都会定期大量购入。
等他出门后，石塔镇的女人就开始议论打听这个外乡人的来历。面包房老太太也是个爱打听的好事者，和妇女们热烈八卦起来。
若说石塔镇有情报集散中心，那必然是面包房无疑。不到十分钟她们就把当地人对林博的所有已知信息都整理出来了。
“他穿的衣服看起来不错，很衬那张脸。”纺织女工的面颊浮现淡淡红晕。
“靴子也挺好。”鞋厂女工补充道。
“老提姆生前可一直都是勤俭的人，新来的这位哦，作风完全不一样。年轻的小伙打扮神神气气，这是打算做什么？”
女人们发出笑声，“看好你们家的女儿，别在教堂敬拜善母的时候，被那个外乡人迷了眼。”
“那可不必，新来的守夜人从来不去教堂。”
今天是礼拜日，即便是最黑心的工厂，都会留出小半天假期给工人去教堂参拜五神。等妇女们回家领上老公和孩子，相约在教堂里，就再次瞧见那个熟悉的陌生人。
“嘿，这不是那个守夜人吗？”石塔镇的居民闲的没事，在座椅上窃窃私语。
老祭司走上讲经台，他不着急宣读教义，而是请林博上来露个面，很高兴地向镇民宣布，五神教派多了一位新的教徒兄弟。
林博朝他们挥手致意，“如你们所见，我被五神的信徒提姆从海难的余波中救下，自此孑然一身，继承了看守灯塔的事业。
“如今我追奉五神之一的老者，与诸位教友兄弟姐妹相处同一片天空之下，同一块大地之上。倘若大家需要我的助力，我必会竭尽所能。只要我仍驻守灯塔，便永远为诸位航行之人照亮归途。”
妇女们不吝给予怜惜的掌声，她们的孩子跟着母亲鼓掌。水手们把目光聚集在一个脸上带疤的男人身上，看到他也点头认同，这才吆喝欢呼起来。
自此，林博便算石塔镇的一份子，以教徒身份融入了当地社交圈。
一些流氓混混就不会再轻易盯上他了。偷窃伤害外乡人没事，但损害教徒的利益，就是在给自己惹麻烦。
从今天起，每个周日林博都要参加集体礼拜，以及身为老者信徒，在周四也有一次教堂集会。相同的信仰形成的小圈子，教众之间的关系也会更加亲密一些。
从教堂返回灯塔，林博登录聊天频道。
[灯塔客]：我的挑战次数刷新了
[夜莺]：就等你啦，上号！
第十三章 小队集结，四人跑图
【综网提示：玩家[夜莺]邀请你加入副本战役[废弃的古代机械工厂]（炼狱级）】
林博同意队友邀请，背包里的副本邀请函激活。
深紫色的漩涡在面前开启。
出发前最后的准备工作是检查面具的变声功能是否完好。林博穿戴上守卫左臂铠，手执短矛迈步而入。
刚穿过传送门，林博耳畔就是一声炸雷般的怒吼。
一台近战型号的机械守卫被投掷了过来，仿佛一道白影，和林博擦身而过，带起的紊乱气流吹得他额发颤动。
循着声音源头望去，林博瞧见了一个筋肉饱满的矮个男人，光头，长着一副大络腮胡，怒目圆睁的样子像是要吃小孩似的。赤膊的上身缠着一圈皮革带，胸前绑了四根飞斧，身后背着一柄巨斧，姿态狂气凶悍，一看就是地道野蛮人。
林博是第二个抵达的，野蛮人队友比他早个几秒钟，已经投入战斗了。
四人难度的机械工厂，把守正门的机械守卫数量从三具增加至六具。
野蛮人第一时间陷入围攻，当机立断抓起一台守卫投向射手，打断它的瞄准。
看到戴面具的法师从传送门里钻出来，野蛮人忙里偷闲地大笑挥手，算是打了招呼。
林博视线角落里的聊天频道冒出文字。
[飞天大草]：来得挺快，咱俩要不要比比谁杀的多？
大家来自不同世界，语言不通是很正常的事情，在副本里面对面，也是用聊天频道打字交流。
至于综网玩家群体有没有一门约定俗成的通用语言？确实有。尤其老玩家群体，基本都会通用语，只是在新手玩家中还不够普及。
林博没有回答，只是低声念诵真名。
“（言灵）铜月。”
也不见他屈膝蓄力，整个人忽然直勾勾跃上半空，如电弧飞矢般当空一折，扑到一台持枪瞄准队友的射手守卫面前，抬手一掌拍开了枪口，电磁加速的金属弹丸歪到了空地上去。
不等守卫拨正枪管，后颈处就已被短矛穿了个透凉，当即立扑。
野蛮人那边拔出背后巨斧，一击怒劈把近战守卫胸甲砸得深深凹陷，巨大冲击力将沉重的机体像塑料垃圾似得吹飞出去。
他趁胜追击，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一脚把躺地的守卫踹得翻身，盯住后脑勺又是凶狠一劈。刺耳的金属尖啸声里，野蛮人的鲁莽进攻直接给铁脑壳开了瓢。
“嘿嘿，这就一个了。趁剩下那俩没来，看咱们能先杀几个……”飞天大草笑呵呵地转身招呼灯塔客，脸上笑容忽得僵住。
身后，戴面具的法师踩住最后一具守卫的后背，将短矛拔出。
传送门嗡鸣作响。
一个身穿灰蓝色全身皮革轻甲的高个男人灵巧地跳了出来，他肩挎一把卡通涂鸦的电磁步枪，手上捏着两柄短剑，刚进副本马上伏低身形，姿态透着一股骨子里的谨慎小心。
最后是一个小豆丁似的白发女孩从漩涡里钻出，一袭洁净素白的纱制连衣裙，身后寸步不离跟着一名半透明状的披甲剑士，体表萦绕淡紫色的灵魂灵气。
四人组集结完毕。
[夜莺]：两位大佬好快的动作，都没给哥们留一个吗？
游荡者放松戒备，表情嘻嘻哈哈，挤眉弄眼的。
[星星眼]：你们好，你们好，大家终于见面啦
唤魂巫女双手提着裙摆，向三人行了个很宫廷的贵族屈膝礼。
野蛮人表情有些古怪，和其余队友打招呼只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法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胸前竖了个大拇指。
[夜莺]：咱们分配一下阵型吧，我走前面探路侦察。巫女妹妹走中间，需要你丢法术的时候别犹豫。法师哥，你断后吧。野蛮人老哥经验最足，随机应变就行，怎么样？
[飞天大草]：一楼敌人位置随机，你走前面也方便帮我们标记。上二楼之前，换我打头阵。法师哥，到时候你和我一起顶前排
[灯塔客]：没问题
小巫女也连连点头，服从队友指挥。
工厂大门开启，昏沉沉的光线中，一身贴身皮甲的游荡者像是咖啡滴入墨水，脚步无声像鬼魂一样向前移动。
聊天频道里，[夜莺]上传了现场图片，把他用双眼观察到的敌人点位一个个标记出来。
一层的守卫数量从七具增加至十二具，埋伏的站位依旧阴险。
此外，炼狱难度的场地中更是多了许多不起眼的危险陷阱，连接暗箭的压力踏板，绑着爆炸罐的绊线，会发出刺耳警报的监控器，这些也都被游荡者顺手拆除了。
林博表示学到了，尤其需要注意的是墙壁上的监控器，必须尽快处理掉，否则一旦触发警报，整个机械工厂都会听到，位于三楼的两名精英敌人会下到二楼和杂兵会合，变得更加难以处理。
等到游荡者把整个一楼摸排清楚，他在频道里招呼一声，随后直接开始清理敌兵，从路尽头往回走，而三名队友则从入口向前推进，朝游荡者靠拢。
野蛮人打头，狂吼一声就往里冲。
林博在频道里打字，让唤魂巫女留在最后。
[星星眼]双手交扣在胸前，老实地站在原地，她听见法师冰冷坚硬的面具下传来一阵模糊的风沙声。
不等询问是什么意思，就见这个神神秘秘的灯塔客悬浮离地，轻柔如风中飞羽般飘向野蛮人所在的战斗现场。
队友挥舞巨斧，和围上来的三台守卫拼杀，独自一人斗得有来有回。
法师冲进包围圈，在空中盘折穿梭，手中短矛突袭，当即击倒两具机械守卫，替队友解了围。
攻势之迅敏轻捷，仿佛霜打枯叶，只一霎就越过野蛮人，杀入敌巢深处，所过处无不立扑，更不见一合之敌。
直到此刻，巫女才意识到那个人所说的“擅长近战”，具体是什么水平了。
她激动地把双手抵住嘴唇，眼睛直冒星星。
[飞天大草]奋力打倒眼前杂兵，迈开大步追赶法师，指望着捡几个漏网之鱼，可一路过去全是机械残骸，核心元件被高压电击穿，扑得不能更扑。
他磨牙咂嘴，一张脸或许是因为开了野蛮人狂怒技能，看着红扑扑的，鼓起的双眼望着前方队友快速远去的背影。
这真是2级法师，而不是2级剑圣？
游荡者[夜莺]蹑手蹑脚潜行到一台机械守卫背后，觑准颈骨缝隙，短剑狠狠刺入。
“得手！”他嘿嘿笑着，把瘫痪的守卫轻手轻脚放倒在地。
前面是两个并肩站一块的守卫，游荡者端出电磁步枪，正准备引开一具，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黑影自远处突进，两具守卫举起长柄刀，抡得似陀螺一样朝那飞影砍去。
[夜莺]口中惊呼涌到舌尖，硬生生掐住了。
两具守卫攻势汹汹，却是一照面就被双双击毙，黑影越过残骸飘落在游荡者面前，目光从机械面具的玻璃眼孔中透出，没有[夜莺]想象中的杀气四溢，只是闲庭漫步似的安静。
[灯塔客]：前面的那些你都解决了？咱们可以上二楼了
[夜莺]：哥，我以前没对你说过重话吧？
法师目光疑惑：没有，为什么问这个？
[夜莺]：我只是忽然发现，以前对您的敬仰已经如滔滔江水，其实还不够表达我心中的感激之情……
[星星眼]：法师哥，好厉害！
[飞天大草]：就不能给我留点吗（委屈）（生气）
林博绷不住笑了，面具之下，响起一阵沙哑空明的风声。
四人说说笑笑重新会合。
巫女忽然提出请求：待会儿二楼的敌人就交给我吧，大家可以休息一会儿
三名队友好奇，这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小豆丁居然这么有信心？
第十四章 卑鄙的施法者
[星星眼]既然有信心独自处理机械工厂二楼的守卫集群，自然是有她的独门秘笈。
掌握法术力量的群体在面对敌人时，往往不以夸张的破坏力为荣。火球术是很厉害，流星爆也很猛，但一味追求杀伤，却总会有可能在力有不逮的时候遇到无法战胜的难题。
法师都是本质上的懒人，他们孜孜不倦追求一种能解决世上所有问题的通解，而这个通解就是智慧——最麻烦，最需要勤学苦练和灵感的道路。很吊诡的结论：想成为懒人必须先成为智者。
施法者认为把合适的法术用在合适的时间和空间，就能达成任何目标。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没有任何一个法术是无用的，哪怕效果再滑稽弱小也只是没找到用武之地。
唤魂巫女站在楼梯上，距离二楼只有几步之遥，她矮小的个子探头探脑，窥视着机械集群建造的防御工事。
四人难度炼狱副本，二楼敌人数量是二十台守卫。残废的喷火器机器人增加到三具，射手增加到五具。剩下的近战型号在掩体周遭结队巡逻。
对近战职业来说这是很扎手的一处阵地，只能是一个个勾引巡逻守卫，慢慢清理。非常费时费力。
[星星眼]从领口取出贴身的吊坠，坠子是一块镶嵌珠宝的黄铜圆盘，比小孩巴掌略大些，戴在她这种娇小体型身上显得沉重又华贵。
队友们好奇凑近，黄铜吊坠上镶嵌着五枚宝珠，质地像是玻璃，中间最大的一枚光泽黯淡，四周环绕的四枚则各自散发不同的色彩。
这五枚宝珠是接受了巫女契约的灵魂的存身之地，又名灵魂之玉。最大那枚正是巫女身后寸步不离的披甲剑士。其余四枚则是她在原世界里契约的精怪魂魄。
这些精怪魂魄是[星星眼]法术能力的来源。准确来说，她其实不会魔法，而是驱使这些精怪施展它们自带的类法术能力。
法术力量的来源从来是多种多样的。
综网玩家群体里最普遍的是起源自DND多元宇宙的魔网施法，施法者借助魔网的伟力编织魔法能量。
就像程序员敲代码似的，法师编织魔网的经纬，制作出一个个魔法应用程序，封包后就形成了法术位。
不过唤魂巫女显然不是魔网体系的一员，她能掌握什么法术，全看契约了什么样的灵魂。
她接下来要借助精类魂魄来释放“云雾术”和“黑暗术”。
这两个都是场地类型的法术，前者能制造一团浓雾，形成区域内重度遮蔽，后者则是制造一团魔法黑暗，即便拥有黑暗视觉的生物也无法看穿，非魔法的光照也无法照亮被遮蔽的区域。
[星星眼]低声念诵契约的咒文，唤起沉睡在灵魂之玉里的精魄。
两粒紫色星光从吊坠中飞出，落在巫女的肩膀上，分别化作一团黑色的煤球，一朵胖乎乎的云，它们都长着小狗一样乌溜溜的眼睛，身体呈现灵魂质的半透明形态。
游荡者当即在频道里大声赞美：好可爱！
野蛮人好奇地探头过去，伸出粗手指想戳一戳那颗煤球，却被它张开小嘴叼住指尖，泛起一阵针刺般的疼痛，顿时瞪眼甩手。
林博和那团云朵对上眼睛，小棉花糖似的家伙原地转了几个圈，灵动轻盈，举起豆子似的圆鼓鼓小手朝法师挥舞。
游荡者也想去招惹一下小云朵，却被它给嫌弃，小家伙直接躲到巫女的衣领后去了。
确实挺可爱，林博也不得不承认。
巫女把咬人的煤球从野蛮人手指头上摘下，慌慌张张地替孩子向队友鞠躬道歉。野蛮人也不生气，嘻嘻哈哈的。
[星星眼]：这是米粒粒和小黑团，待会儿就要靠它们发挥啦
[夜莺]：拭目以待（搓手）
[飞天大草]：（搓手）
[灯塔客]：（搓手）
三只苍蝇。
工厂二楼楼梯口，一头白发的巫女探出脑袋，就像一朵冒头的口蘑。
站在高处监视的射手机器人也注意到了她，它们的算法正在分析这团白色斑点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巫女连忙一伸手，指向射手们所在的高地。
云精灵米粒粒从她肩头飞出，飘飘悠悠。守卫们对它无害的造型无动于衷。
小云朵抵达工事上空，马上奋力哆嗦身体，一大蓬厚稠的浓雾从它周身爆散开来，形成了一个半径6米的球形雾团，完完全全挡住了持枪守卫的射界。
这样一来，威胁最大的远程就变成了瞎子。
[星星眼]走上二楼平台，出现在巡逻守卫的视线里，它们当即蜂拥而来。
巫女吓得缩了缩肩膀，但还是站在原地，肩头的黑煤球跳到半空，一团浓郁的魔法黑暗以它为中心释放出来。
林博等人也被黑暗术笼罩在内，这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被黑暗包围的机械守卫失去目标，不断发出短促的自检声，[丢失——滴嘟——目标已逃离]，它们站在原地发呆。
黑暗术形成的魔法黑暗并不是无解的，那些拥有魔鬼视觉的生物就能窥破黑暗。声纳探测也不受影响。
但这些批量生产的机械守卫没有声纳功能。
这时候，巫女身后的灵魂剑士举起了半透明的单手剑，它显然拥有在魔法黑暗中视物的能力。
巫女自己看不见，她牵着剑士的手，跟随他的引导前进。
凶悍的灵魂剑士脚步无声，巫女的小碎步更是比猫都轻盈，在机械守卫一无所觉的情况下，绕到背后，高举灵魂剑斩下。
黑暗术笼罩的范围随着煤球小黑团的移动而移动，从二楼入口一点点朝工事推移。
三名队友眼前的黑暗像是潮水般退却，再看周围，一具具机械守卫垂首站在原地，后颈爆出短促的电火花，显然已经彻底死机。
球形的魔法黑暗区域宛若吃人的山洪，向前移动吞噬生命，身后吐出骸骨。
[夜莺]：真是个心恨手辣的女人！
[飞天大草]：谁说不是呢
[星星眼]：（大哭）（大哭）
林博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巫女的法术暗自羡慕。要说起来，他林某人也是正统施法者，却成天像个蛮子似的冲上去砍人，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片刻过后，二楼区域的敌人被巫女净空。
大家再度会合，聊天频道里又是一顿热烈吹捧，给小巫女夸得脸蛋通红。
[飞天大草]：马上就是最终战了，这俩精英怪挺棘手，不过单对单倒也不怕什么。最危险的反倒是场地里的陷阱，又是喷火又是强酸的，还时不时从天花板掉炸弹。得先把陷阱机关处理掉
四人难度，三楼的精英怪数量没有增加，只不过场地陷阱却翻倍，导致玩家的可活动空间大幅度收缩。
[夜莺]：场地里掉落的炸弹可以用来对付那个拿盾牌的防御型精英怪
游荡者指出副本陷阱提供了有效的解题思路，可以当作场地机制用来反客为主。
野蛮人点头又摇头。
[飞天大草]：炸弹确实派得上大用场，但我认为得先把投弹陷阱关掉，免得打起来的时候炸弹满地乱滚，手忙脚乱。进去之后得把两个精英怪给分开，我来拖住守御型号的铁皮人
[夜莺]：我负责解除陷阱，不过到时候我不能乱动，得有个人保护我啊
[星星眼]：交给我吧
队友们把目光聚集到法师身上。
[灯塔客]：剩下那个精英怪我会处理
四人做好分工，最后再一番休整，鱼贯钻入前往三楼的电梯。
第十五章 Ⅶ型剑卫
老旧电梯缓缓上行，运作时嗡嗡有声。
他们搭乘的小电梯是员工通道，另有一个大型货运电梯停在三楼，只是按钮无法在二楼激活。
四个人挤在一块，林博在担心这玩意会不会出故障，毕竟野蛮人站上来的时候，整个电梯厢可是明显哆嗦了一下。
[星星眼]：电梯真是伟大的发明，不用爬楼梯，好幸福的
[夜莺]：谁说不是呢，我也想把电梯搬回家去，只不过我们那边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工业”，没有电的话，这就只是一个铁箱子
[飞天大草]：嗯哼，你们不知道，电梯一旦出现故障，甚至可能把人活活憋死在里面，新闻经常有这类报导的
[星星眼]：新闻……是什么？
[夜莺]：每个地方发生的事情，写在纸张上，发给民众看，这就叫新闻
[星星眼]：啊，懂了，就是当地领主派人向大家宣告的消息
林博微微侧目，三名队友里面，野蛮人这个看着最原始的老哥，出身却是最现代的。话说他这副造型在现代社会，出门时多少有点扎眼。
叮——
电梯抵达。
开门后面对空旷的三楼厂房，天光从两侧墙壁上的通风扇倾漏而下。随着扇叶旋转，地面上畸大的扇叶阴影也在缓缓转动，浓厚尘埃在光束中漂浮。
游荡者率先钻出电梯，在他踏上三楼地板的瞬息，天花板上四排灯管一重重渐次点亮，照出厂房内两尊伫立不动的钢铁雕像。
黑色涂装的合金巨人低垂头颅，双手各持一块铆钉重盾，拼在胸前就如一扇大门，它让人联想起夜幕月光下黑黢黢的丘陵。
仿生机械卫士Ⅶ型-盾，在攻略描述中，拥有新手玩家无法抗衡的力量，无法击破的正面防御。
缺陷在于沉重的机体拖累了行动速度，躲避它的攻击并不困难。其弱点在看似稳重的下盘两肢，因为零件年久失修的缘故，承受多次冲击后就会发生故障，无法移动，到时候就可以朝它塞炸弹了。
在厚重沉稳，身高二米六的守御机器人身旁，是看起来瘦小，实际也有一米九的仿生机械卫士Ⅶ型-剑。
精美的银白涂装近乎发蓝，像是冬季山涧上悬挂的冰柱，体态修长如一匹肌肉饱满的瘦马，双腿也是反关节结构，就像猎豹的腿，行动起来一定非常之快。
它手上的武器是一柄双头剑，其实是两柄单手长剑拼接而成，剑柄末端的卡扣可以拧开，恢复成双剑姿态。
[飞天大草]：又到了典中典的双boss环节，一胖一瘦组合。生产这俩家伙的人真是够有玩心的
随着灯光亮起，整个场地都笼罩在野兽苏醒的惊悚感里，尖锐嘹亮的警笛声刺破沉寂的空气，两台仿生机械人自动激活了，头部指示灯亮着不详的红光。
游荡者抬手两枪，先把恼人的警报器给打碎，随即直奔墙边，巫女紧随其后。
[夜莺]：你们先在原地等一会儿
三楼地板上到处都是压力踏板，踩上去就会触发陷阱。
游荡者一溜烟狂奔到墙脚，顺着管道往上爬，他要去关闭几个燃气阀门，否则待会儿打起来，场内到处都是喷火地板，和人间地狱似的。另外还有火灾警报器也得关，这玩意喷出来的是强酸。
巫女站在地面上，她这种小个子爬不快。
机械守卫把目标对准他们，盾兵把胸前的盾牌挪开，其下赫然是一根粗大的电磁炮管。
[夜莺]：救救！
[星星眼]：我来
她召出第三只精怪灵魂，像是四块镜子碎片拼成的银色蝴蝶，它将身体表面的灯光吸收后投射在敌人面前，形成一个傻大黑粗的地精幻影，做出凶巴巴的挑衅状，成功吸引到盾兵的火力。
巫女不断用无声幻影拖延时间。等到游荡者把燃气阀给关了，立即在频道里知会了一声。
[夜莺]：可以上了！
野蛮人拧了拧拳头，嘿嘿大笑，朝身旁的法师点了点头，便朝前方大步飞奔。
他是四人组合里身高倒数第二的选手，一米六都不到，也就比小学生一样的女巫高得有限。但当他发出爆炸般的怒吼，体魄开始猛涨，三步迈出之后就已成为两米有余的巨型筋肉人。
这便是踏上巨人道途的野蛮人，狂怒之时可以唤醒体内的巨人之力。当他的体型变大时，身上的武器装备也随着膨胀，倒是不会出现绿巨人变身爆衫那样的窘境。
“哇呀呀！！——”
野蛮人给队友们展示了自己昵称的含义，他真的是朝着敌人猛地跳起来，双手把巨斧举到后背，身体弯成一张弓，用一个凶到不要命的姿态从半空坠落。
“飞天——大草！”
蓄满了浑身的力道，野蛮人朝守卫双人组掷出巨斧，旋转的月牙斧刃切割空气，发出沉闷又急促的呜咽，呼隆隆朝大地砸去。
剑卫机械人见势不妙，直接一个轻捷的后撤步，弹簧般跳出几丈远。盾兵机械人不紧不慢架起盾牌，硬生生和巨斧相撞。
洪钟大吕般的震鸣响彻三楼，形成一层层回音。
野蛮人落地，抬手一抓，恰好接住弹回的巨斧，咧开一嘴痛快的大白牙。
即便化身巨人形态，他依旧比盾兵矮了一头，此刻怡然不惧，迎面攻杀过去。
剑卫与盾兵向来是共进退，手中双头剑一转，锋锐的剑刃轻颤鸣啸，双腿猛烈弯曲蓄力，暴起朝野蛮人冲锋。
其奔行速度之快，能在人类的眼中形成一道长长的银色拖影，可谓是宛若洪流。
野蛮人抡起斧头心无旁骛地和盾卫对砍，对身后高速逼近的剑卫浑然不觉。
双头剑平平举起，指向巨人的脊背。马背上的骑兵往往只需把刀放平，让动能切下沿途的人头，狂奔剑卫裹挟的动能不比奔马弱小丝毫，完全能将野蛮人斩成两半。
[夜莺]：小心！
游荡者壁虎游墙，回头就看到队友处境极危，一句警告在队伍频道里疯狂跳出。
银色的剑卫冲锋几乎不给人反应时间，即便思绪能跟上，肢体却也不可能追及。野蛮人看到警告，微微侧头，瞳孔倒映着一束急速放大的寒光，周身寒毛根根竖起，胡须都吓得绷直了。
正在这不足一息的极短刹那，斜刺里横过一条白色臂铠，甩鞭一样抡击双头剑的剑身。
铛！
千钧一发，剑刃偏斜。
法师出现在冲锋剑卫的面前，伸出左臂护住野蛮人的后背，双腿凌空屈起，迎着剑卫的头颅，猛然蹬踢而出。
灌注言灵咒力的躯体被心念驱动，爆发出肌肉承受极限的力道，一下子将剑卫踹得上身后仰，重心失衡躺地滑移出去，剧烈摩擦金属地板，火花四溅。
[星星眼]：呼，法师哥赶上了！
[夜莺]：好哇，法师哥我们敬爱你呀！
[飞天大草]：哥们差点吓得换裤子
林博也是紧追快赶，这剑卫的速度一旦提起来，眼睛都差点跟不上。
高速的机动位移加上刚才的猛蹬，让他的五脏六腑和双腿肌肉都非常不适，停在原地舒缓疼痛。
剑卫翻身站起，动作有些踉跄，这是腿部设计结构问题，反向运动关节赋予了它极高的移动能力，但也让机器人在摔倒后变得笨拙。
剑卫还想与盾兵会合，林博依旧稳稳拦在它的必经之路上，手中短矛慢慢打圈，锐利的矛头吞吐寒光，像是一条正在评估猎物要害的活蛇。
第十六章 炼狱通关，超级大爆
不同于杂兵型号的机械守卫，精英怪没有一击必杀的罩门，所有管线都包覆在坚固的合金甲片之下。
新人玩家在面对这样的敌人，往往处于杀伤力不足的窘境。
好在制作攻略的老玩家们早就把通关姿势写得清清楚楚了，这两个精英怪都有几条固定的解题思路。
剑卫型号的变向机动能力不佳，原地转体都磕磕绊绊，一旦跑起来就很难调整方向。
每次起跑，腿部都会有明显的蓄力动作，这时候给它一个侧向的冲撞，破坏重心平衡，剑卫就只能歪着跳出去把自己摔倒。
只要不让它在场上快速穿插机动，威胁性就会骤降。
所以要对付它最好的办法，其实是近战贴身和剑卫绕圈，猛烈肘击它的侧后方破绽。
多次破坏重心后，剑卫腰腹核心部件会因为不合理的发力而出现磨损，引发机体过载，自动弹开后背检修盖板散热，暴露中枢元件，届时就是必杀之机。
林博早就记熟了攻略，自然心有定计。
剑卫作为[机械工厂]副本绝境难度新增的精英敌人，就算知道了解决方案，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所以需要玩家抱团。
四人组的其他人里，巫女的实力很强，巧妙运用法术就有一定概率战胜剑卫。
至于游荡者，大概会利用场地陷阱进行周旋，运气够好的话也能打赢。
只有野蛮人穿的太清凉，动作又跟不上高速战斗，会被剑卫砍得很惨。让他对付盾兵倒是十拿九稳。
唯一能和剑卫拼正面的，就剩他这个法师了。虽然林博扮演的不是防御者角色，但也能和剑卫以快打快，强行拼出破绽。
“滴嘟——”剑卫头上的指示灯闪烁了一下。
它将双头剑横在身前，两掌执握剑柄，双腕前后旋拧，只听机括转动的咔擦一声，双头剑被拆分为两柄单手剑。它将双剑交在两掌手心，一柄正握，一柄倒持。
剑卫前倾蓄力，上身微微弓起如猎豹欲扑，逆手剑藏在腕下，仿佛消失不见，正手剑尖锋遥指林博头颅，灯光流淌在刃锋，寒芒如线。
合金机体的冷酷线条感，赋予它绝妙的科技美学与危险气质。空气里的尘埃似乎都它倾泻的杀机吹得四散。
林博看到这台仿生人的功架，不禁点点头。
实在太有范了。给它设计运动程式的那些机械师们是真有两把刷子的。
可惜外观这么赞的机器人，论实力只是个新手副本里的精英怪。颜值和战斗力不对等，也幸亏如此，要不然他们这帮新手绝对会被砍瓜切菜。
“滴嘟——”
低沉的合成音再度响起的霎那，剑卫与林博不约而同地启动，双方相距不过十米，一秒后就抵近到咫尺之遥。
太快了，如此急速的短兵相接，快到就连思绪都有些反应不及。
心神高度集中，林博的主观时间感受都因而大为放缓，他眼中高速冲锋的剑卫有如爬行的蛞蝓，就连吹过机体表面的尘埃微风都清晰明亮。
剑芒寒光照得林博的面具宛若结霜，他看清剑路轨迹，心念急催，身躯就如游蛇般扭转。剑刃擦着他偏转的头颅、收紧的胸腹，终于是刺了个空。
林博让过正手刺击，手中短矛蓄势戳向剑卫头部镜头。
此时剑卫的智能核心做出预判，抬起左臂，藏在腕下的逆手剑拦在身前，正对着林博的胸腹空当，就等他自行撞上来。
如此机灵巧妙的应对，是杂兵机械根本做不到的，精英怪的高级智能让它犹如一位兵击达人，是非常棘手的劲敌。
林博顺势下压矛柄，格住逆手剑刃。
矛柄在剑刃上滋出一溜火星，他将全身力道都压了过去，兵刃的相触点向着剑尖滑动，带动他的身体快速横向位移，瞬间闪至剑卫左侧，这时它双剑俱落在空处，此处可谓空门大开。
林博顺势飞膝一撞，正中剑卫侧腹，力道虽不算沉重，却已足够破坏重心平衡。
机器人又一次被他踹得侧飞出去，在地上一溜火星。
发生在一秒内的博弈，林博做到自己的极限，虽然心情镇静，但身体的反应却是十分剧烈，不仅心跳如鼓，还出了一身冷汗。
霜天流的高达驾驶员没事，倒是给机体吓够呛。
看着再度在自己手上吃瘪的剑卫，林博心情颇好，肾上腺素的爆发连生理疼痛都压制了下去，转而是一种强烈的多巴胺刺激，酥痒温热的电击感从头皮蔓延扩散至整片后背。
这种急速的方寸博弈，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惊险体验，确实有一定成瘾性。
在副本里玩命不会真死，无怪乎许多玩家乐在其中。
[星星眼]：法师哥好厉害！
巫女负责敲边鼓，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关注着小队整体战斗形势，随时准备伸出援手。
她最担心的就是灯塔客能否拖住危险的剑卫，现在明显松了一口气，在频道里给队友提供热情应援。
游荡者还在那边壁虎游墙，和阀门、机关作对，忙得满头大汗，无暇分心。
剑卫再度站起。
想要让机体过载，就必须让它多次完全蓄力冲锋，如果贴身作战，它就很少执行冲锋程序，所以往往得打个半天才能累积足够的磨损量。
林博就任凭剑卫冲锋，正面硬碰硬将其打断。说到底这是台仿生机械，智能程度还远称不上狡黠，虽然有许多招式机变，却太过公式刻板。林博能胜一次，就有第二次、无数次。
可怜剑卫被折磨得浑身冒烟，终于忍不住弹开后背检修盖，把自己脆弱的罩门暴露给邪恶人类，在最后一次冲锋里，被法师的短矛命中要害，结束了屈辱的一生。
另一边，野蛮人也把盾兵的双腿打废，此时在队伍频道里招呼游荡者，让他丢个炸弹过来。
盾兵瘫在原地，只好丢下盾牌，艰难用双手挪动身体，试图凭借胸前电磁炮轰碎敌人。
野蛮人接过队友丢来的炸弹，解除引信后在手里数了三秒，然后塞进盾兵胸膛的炮口，给了它一个结结实实的内爆毁伤。
轰隆声里，机械工厂最后的守护者倒下了。
[夜莺]：呜呼！赢咯！辛苦了！
[星星眼]：辛苦了，辛苦了！
[飞天大草]：轻轻松松，大伙儿真的太给力，这才不到半小时就打完了，爽死
[灯塔客]：辛苦了
【副本通关条件已满足，正在结算奖励】
【本次副本你获得奖励为：综网灾币*180，通用经验*900，机械师的吸汗背心（灰色），守卫胸铠（白色），腿部迸发外骨骼（蓝色），《机械匠的秘密》（红色）】
【首次通关炼狱难度[废弃的古代机械工厂]，副本里程碑达成】
【获得成就称号——“有害家电大扫除”（黯淡）】
四人简单商量过后，遵循谁杀谁取的原则，把机械守卫残骸分配了一下。野蛮人认为盾兵残骸有游荡者的一份，不过[夜莺]摆摆手，没有居功的想法。
这次合作相当愉快，原本只是临时组队，现在四人却都有些依依不舍。
深紫色的时空漩涡开启。
大伙儿谁都没有先走，面面相觑一会儿。
[夜莺]：要不回去休整一下，接着跑图？
三人就等这句话，当即齐齐点头赞成。
第十七章 收获与升级
扛大包的林博费了大劲才把自己的收获带回灯塔。
他擦擦脑门上的热汗，看着一地乱糟糟的杂物，再邋遢的人都会忍不住皱眉。
灯塔内部可用空间还是太局促，林博有考虑过在灯塔前的院子里搭建一栋小屋，或是干脆在灯塔下挖出一层地下室，用于搭设机械工坊。
现在说这些没影的事情还太早，清除杂物却已是刻不容缓。
此时就需要热心网友的帮助了。
[灯塔客]：开个交易通道
[捡垃圾]：好嘞哥~
林博把搬来的机械残骸收拢收拢，随即一件件丢进交易通道的海蓝色时空漩涡里。
[捡垃圾]在另一头清点入库，顺带和林博搭话：我之前看到你在频道里和人组队炼狱难度了，看样子果然没问题呢
[灯塔客]：找的队友们非常靠谱
[捡垃圾使我快乐]：你等一下，这台Ⅶ型进攻者是你打倒的吧？看这伤口就知道是你的风格
[灯塔客]：我想请你修好它，我会付钱
[捡垃圾使我快乐]：这点小忙没什么。不过吧，我觉得如果你不是急需的话，那这项任务还是自己解决最好。毕竟你现在也开始学机械制造了，光是看书太消磨兴趣，还是边练边学，有意思得多
[灯塔客]：我才学了一天，会不会太超纲？况且我手头连工具都没有
海蓝色的时空漩涡里掉出一个橘黄的崭新长方工具箱，体积和常见行李箱相当。
让林博惊讶的是，这玩意看着普普通通，竟是综网认证的道具。
【万用工具箱（白色）】
类型：奥法科学产物
重量：20.5kg
道具效果：打开箱子时出现在最上层的必然是你所需要，且箱内已有的工具
描述：锤子凿子、电钻扳手、线锯条锯、喷枪焊枪……你需要的都在这儿了，虽然只是简单的装备，但足够进行日常维修以及简单的制造，更何况它容量大的同时还不需要费力掏底。
妈妈再也不怕我找不到螺丝刀啦。——制作者留言
[灯塔客]：好东西，多少钱？
[捡垃圾使我快乐]：咱们的关系你还谈钱啊？这玩意我手里多得是嘞，送你一个
[灯塔客]：家人，感动常在
林博没有急着要回剑卫残骸，毕竟马上还得接着跑图，所以就以寄存的名义先放在网友手里。
现在脚边堆放的废品清理一空，他也终于有时间整理收获。
或许是第一回通关炼狱难度，林博这次人品大爆发，爆了三件装备，一本知识残卷。
灰色装备是必爆的，机械师的吸汗背心，效果和同系列服装一样。
这就是一件白色纯棉背心，款式相当朴素，或者直白说就是土，明明风衣和鞋子都设计得很板正好看，可内搭却完全不讲究美感，别人看不到就可以放飞自我了吗？林博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帮人。
白色装备是守卫胸甲，和臂铠能严丝合缝地拼接起来。外观整体依旧是比较轻薄的设计，腹部鳍状分布的甲片颇有种肌肉感，能给整个躯干提供一定的防护。
装备效果是提升小幅躯干稳定度，穿上之后林博确实体会到了支撑感，莫名有种自己长了螃蟹壳的错觉。
此外，臂铠和胸甲似乎有连携效果，把两件装备拼合之后，他感觉手部稳定性增长变得更明显了些。
这大概也算一种套装效果。
蓝色装备腿部迸发外骨骼是意外之喜，林博总算是捞到第一件精良品级的装备了，不再是劣等灰色和普通白色这两个贫民档次。
腿部迸发外骨骼
类型：工程学产物
重量：7.2kg
装备效果：获得通用技能[冲锋Lv1]，获得主动技能[热情踢击]
描述：仿生机械卫士Ⅶ型早期设计草稿中的腿部蓝图，经由闲极无聊的机械师改造为可供人类穿戴使用的外骨骼腿部装甲，目的仅仅是在足球场上拉爆同事。
裁判，这小子作弊！为什么不罚下？去你的，黑哨！——球场受害者留言
这双外骨骼的造型和剑卫的整体风格很相似，但不是反关节结构。
内置电池需要定期充能，确实比较麻烦，毕竟是工程学产物而非魔法制品，对那些原生世界没有发展出电力科技的玩家不是很友好。
装备赋予的两个技能，一个是玩家通用技能“冲锋”，Lv1的冲锋就是全力奔跑，同时对沿途物体进行一个基于体型和重量的击飞判定，使用后会短暂虚弱。
另一个是装备自带技能“热情踢击”，外骨骼电机过载，释放出强力的一击，同样对被击中的物体进行一个击飞判定，使用后需要一段时间冷却。
林博对这件装备挺满意，毕竟他学的是机甲格斗术，不同于传统格斗技术大多讲究脚不离地，在空战场景里，踢击的应用范围还是很广泛的。
刚才在副本里踢剑卫那几下子，给他的双腿震得生疼，估计今晚过后免不了起淤青，装备了这件外骨骼后，出腿时就能更加放心大胆了。
副本爆出的最大收获无疑是知识残卷《机械匠的秘密》，作为版本限定道具，知识残卷都是红色不朽品质。
从背包里取出观摩，这份残卷是一本银色金属封皮的笔记，触感冰凉，被一个无法破坏的小锁头固定，无法展开书页。
机械匠的秘密（红色）
类型：知识残卷
道具效果：消耗此物后，可以突破某些技能的等级界限，训练机械相关技能时，基础熟练度永久＋1，此效果无法重复获得，可与其他同类残卷叠加
描述：参悟残卷以获取其中隐藏的奥秘。每次参悟需进献1000灾币。
齿轮转动，金属鸣啸，洪钟乍响，世界颠覆。——扉页寄语
虽然都是红色物品，不过知识残卷其实也有高下之分。能突破高等级技能界限的残卷，自然更贵。稀有技能的配套残卷，在交易中也会出现溢价。产量稀少的残卷，则理所当然会非常值钱。
《机械匠的秘密》产自新手副本，属于低价区间，不过林博不打算出手，他自己也总有一天用得着。要是以后下副本刷到重复的残卷，倒是可以考虑拿去交换。
首次通关炼狱难度副本，综网还发了一个成就称号。
玩家的称号槽位是无限的，也就是不论有多少称号都能佩戴上去，只不过仍旧需要玩家自己做好取舍。因为每个称号效果不同，甚至不只是增益，还有减益。
有害家电大扫除（黯淡）
佩戴效果：制造智能类机械产物时，故障概率小幅降低；遭受智能机械仇视概率增加
描述：你替一些古代机械学者解决了废弃工厂里的仿生守卫，感谢你在默默无闻的角落里帮死人收拾残局。
林博咂咂嘴，这称号还真是有些多余。
赶在受到等级惩罚前，通关炼狱难度，这次的灾币和经验收入都是满格的。
灾币总量来到了喜人的196枚。
此外，真名法师职业的经验槽也攒够了升级所需。
职业：真名法师Lv2（2075/1350）
【已满足升级要求】
“升级。”
第十八章 职业特性：万物聆听者
叮——
真名法师Lv3（725/5400）
林博耳畔响起综网提示音，升级带来最直观的感受，是脑海中本名符文周围萦绕的咒力得到了些许增长，本名符文散发的光辉愈发明亮热烈。
这意味着他能更持久地施展真言御术，当然，每次训练真言御术所花费的时间也必然会延长一些。
3级的真名法师再次赋予林博一个全新的职业特性。
万物聆听者：聆听世间生灵万物的话语，你能理解它们表达的信息，倘若掌握对应的语言，可以与之交流
——万物皆有言，而沉默者众。
法师在原地愣神，他前世今生从未有如此一个瞬息，感受到周遭的一切都这般鲜明生动。
灯塔的砖石岑寂无声，飘摇的海浪喃喃自语，在窗缝呼啸的大气时刻欢呼，盘旋的鸥鸟发出饥饿的嘟囔。
这一切原本都只是自然界无关紧要的白噪音，如今在林博耳中却都有了实际的语义。
他能从海浪的低吟中听出数百海里外，正有一场暴雨在在洋面上肆虐。从风的絮语里得知几公里外一片野地里的花卉大面积盛放，花粉让气流变得沉重而馨香。至于海鸥们，它们今天依旧很饿。
其他沉默的事物如砖石、草木，同样有语言，那些无法被人耳听到的声音，如蝙蝠的鸣叫同样有意义。
受限于人类器官功能的不足，能被他捕捉到的频率，只占全部声音的一小部分。
这也是所谓万物皆有声，而沉默者众。
“呼——”林博沉浸倾听片刻后才回过神来，这种与万物相协的感觉确实玄妙。寰宇天地都向真名法师敞开心扉，它们表述的都是最真诚的想法，不会说谎哄骗，也不会捏造事实。
林博担心这些外界的声音会干扰自己，不过他很快发现，假如自己不想听，把注意力挪开就好。
若是心灵被杂念的声音充斥了，就不会再听到外界万物的语言。想要倾听万籁，需要维持专注。
真名法师都要学会的一门功课就是保持沉默，在静寂中，许多原本无声的事物也会开口言说。这也显得冥想术对林博的研习之路格外重要。
初步掌握了全新的职业特性，林博开始休整，今天的挑战次数还没用完呢。
队伍里的四人都用了几个小时，各自整理武器装备，进食、疗伤、冥想，把身心状态调整好。随后马不停蹄继续跑图炼狱副本。
在获得万物聆听者这个特性能力后，林博总算是知道副本里那些机械守卫嘟囔的合成音是什么意思了。
他虽不懂这门语言，但可以理解涵义。
机械守卫说的内容就是它正在执行的程式，比如“侦测”、“发现敌踪”、“消灭”、“行为模式A”、“行为模式B”等等。
同样的，队友们偶尔的自言自语他也能听懂。
智慧生命说出的话语和自然界的语言有很大不同，没法保证真实性和有效性，一是有可能说谎，二是经常会说些没用的废话。
就像他的队友们，想说的都在聊天频道，自言自语的那些就只是废话合集。
第二次挑战炼狱难度，林博更加轻车熟路起来。
穿戴上腿部迸发外骨骼，队友们都对他的好运气表示惊叹，竟然能出蓝色装备。这三位里，游荡者的羡慕是最真心的，因为他的手气差到不行。
林博听到他在一旁嘟嘟囔囔什么“迟早我也会超级大爆的”，“世界上运气好的人那么多，凭什么不能有我一个？”
听到这话，法师也就没提自己还爆了一张知识残卷，这份丰收的喜悦就让他独自承受吧。
【综网提示：你进行了一次致命攻击，判定通过！敌人（仿生机械卫士Ⅶ型-剑）倒下了】
背后中了一矛的剑卫扑倒在地。
这次林博踢这铁壳子的时候，腿不痛了，多亏外骨骼抗下一切。不过之前受的伤已经发作，腿上的淤青开始肿胀，走路都隐隐生疼。
医术是真得练。不然下副本受了伤都不好处理。
林博也不忌讳伤情，在频道里询问队友，求购跌打膏药。
[星星眼]：法师哥受伤了？请让我检查一下
唤魂巫女年纪最小，却是他们四人中浸淫医术最久的。
林博解释自己只是一些瘀伤。
[星星眼]从随身的小挎包里取出一捧草药丸，一瓶膏油，用丝绸手帕裹好，双手递给林博，又细细叮嘱了用药规范。
林博当即解开手帕，捏起一枚草药丸塞进口中咀嚼起来。
[灯塔客]：感谢，我的队友实在太全面了
巫女摆摆小手，笑得羞涩。
林博仔细品咂，让药物成分与唾液充分混合后在口腔弥漫，复杂的滋味在味蕾上奔涌。他不急于吞咽，而是闭上眼睛，充分调动舌识，尝试分析药性。
药师舌识品是一个包容性很强的技能，它对药材的评判标准就是没有标准，一切能入口的都是药材。林博平时吃的面包、豆子、鱼肉都能被当作药材。
通过味觉的细微感受，酸甜苦辣咸，软硬涩滑生，以及有效成分进入血液后，身体产生的种种反应，评判药物的具体效用。
《药师大方典》里记载了不同滋味，以及每种身体反应相对应的药性，这些经验对大部分类人生物种族来说都是适用的。
只要对药材完成了一次细致周到的性质判断，就算技能施放成功。
林博是初学，此前简短尝试过后，成功判断了面包的药性——味甘性平，补气益体，强壮脾胃，横扫饥饿。
另外，咸鱼的药性他就分析得不怎么好，连续齁着好几次了。
巫女手制草药丸粉碎后溶解为药液，多种草木的气息和味道在口鼻间弥散。
林博全神贯注地品味，心神陷入岑寂的缄默中，处于近乎半清醒半冥想的状态。
忽而，他听到了一些轻微细缓的声音，来自舌尖。
万物聆听者特性在林博意想不到的此刻生效了。
口中的药液通过与舌识的沟通，将自己深藏的言语吐露给真名法师，它细细描述了自身的性情，又讲述了会对法师身体造成的大致影响。
先前他以为只有听觉才能捕捉万物之声，没想到连味觉都可以成为沟通的桥梁。万物聆听者这个职业特性的适用性超乎意料。
林博闻听药液倾诉的言语，当即剖决如流，飞速将其与《大方典》里的记述一一对应，完成了一次高效快速的药性判断。
【技能判定成功，[药师舌识品]基础熟练度＋1】
【健康状态系数×1.4（优秀）】
【最终计算结果：[药师舌识品]熟练度＋1.4】
不同于每次训练都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的冥想术和真言御术，药师舌识品不消耗资源，也没有技能冷却，它无非是需要耐心和经验。
如今有了万物聆听的能力，判断药性这个最麻烦的流程被极大简化。
林博突然有种预感，冥想术不会是自己第一个突破到Lv2的技能了，这份殊荣，将被伟大的“药师舌识品”夺走。
他一口咽下嚼化了的草药丸，满足地叹了口气。
一旁的巫女不说话，目光停留在法师身上。
林博还以为她在等患者反馈呢，当即竖起大拇指，在队伍频道里一顿夸。
[星星眼]：法师哥，你摘面具了
[灯塔客]：哦，还真是，感谢提醒
他随手把面具戴上，身旁传来小声的遗憾叹息。
另一头，野蛮人和游荡者总算把盾卫解决了，同样是无惊无险，整个流程更加熟练。
【副本通关条件已满足，正在结算奖励】
【本次副本你获得奖励为：综网灾币*36，通用经验*180，机械师的工装长裤（灰色），守卫右臂铠（白色）】
林博看着暴跌八成的灾币和经验收益，也是无奈摇头。等级惩罚来得可真够快的，这下好日子到头了。
第十九章 机械师技能：表触内窥法
邀请函的卡片上印着信息。
副本名称：废弃的古代机械工厂（今日剩余挑战次数：0）
今日跑图结束，林博又一次拖拽一堆铁疙瘩走出传送门，对他而言，这是整个跑图环节里最累的一项工作，机械守卫在倒下后给他造成的麻烦比它们激活时更大。
他摘下面具擦汗，长长呼出一口气，瞥一眼玩家面板信息。
现在手头的灾币来到了268枚，经验值累计1085，距离升级还有五分之四的路要走，差不多得连续八天跑图炼狱难度才能凑足。
如果弄不到更高等级的残响遗物，那么他的职业等级到了4级就会被彻底卡死。不过这种事情讲究机缘，实在着急不来。
林博现在手头还有一大堆技能要练，一大堆事情要处理。大不了在搜集残响遗物的期间，把重心调整到这些事务上来，也不会空耗光阴。
炼狱难度的跑图还是有一定强度的，每次结束后的短休就得三小时出头，从早上开始，这会儿都已经临近傍晚时分，搞得像在上班似的。
好在实战提升的技能熟练度比平常训练更加可观，因此和林博的日程计划并不冲突。
把堆积如山的废品送给热心网友之后，林博花点时间把灯塔三层工作区清扫一番，把杂物归置归置，腾出一片不到四平米的小空间，作为今后练习机械制造的工坊区域。
寒酸是寒酸了点，主要因为灯塔直径不到六米，本来就没多少可用空间。
一楼是储藏间、厨房、工具间，虽然空间最大，但堆放的物品也最多。二楼是生活区，层高只有两米出头，应该算是夹层，这里堆的东西不多，可环境太逼仄。
三楼摆放的发电机组和旋转装置体积不小，好在仍旧有一定余地。
以后机械工坊在三楼，配药制药的活计就集中在一楼，给厨房添几个钵罐，放上药炉，便算齐活了。
【综网提示：收到一条好友消息】
[捡垃圾使我快乐]：跑图结束了？来把你放我那儿的机械残骸拿回去，占地方
林博心想确实占地方，要不然自己也不至于把废品都一股脑扔给你。
三具剑卫残骸都堆在工坊区，它们的致命伤势大同小异，全都在诉说敌手的冷酷。
只是现在林博不再是那个残忍杀手，而是救死扶伤的机械医生，看着自己造成的结果，贫瘠的知识储备让他无从下手。
[捡垃圾使我快乐]：这三具残骸让你练手，别觉得很复杂，其实就是小孩子都懂的流程，把机器拆开，挑出能用的零件，重新装回去
对成熟的机械师来说，拆机是山寨的第一步，山寨又是自研的第一步，难度是逐级递增的。
拆机重组确实是小孩子都懂的流程，但实际操作难度却绝不是网友所说的这么轻松。
林博听了网友一番话，没有任何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长这么大，就没接触过多少手工艺，也就小时候组装电池赛车算是和机械师工作最关联的活动了。至于有多关联，差不多相当于指缝里夹三根铅笔cos金刚狼吧。
网友送他的万用工具箱，里面的每一件工具对他而言都挺新奇的，没玩过，不会用。但拿在手上就会产生一种“去创造点什么”的冲动。
大概是人类摸到工具触发某种底层代码了。
有了这种天然热忱，拆解剑卫残骸也是一件让人迫不及待的事情。
在开始动手前，林博联系上商人哥。
[灯塔客]：我要买一本《表触内窥法》技能书
[安捷伦]：这就发货，承惠75灾币~
海蓝色时空通道里跌出一枚圆形银色镜片，表面蚀刻着细密的字样，随着他仔细观察，镜片化作流光没入眉心。
表触内窥法：Lv1（0/60）通过触碰物体表面，探查内部损坏结构
这是一门增强触觉的技能，对机械师而言，能够在不拆开机器的前提下，查出内部损坏点，实在是非常有用的手艺。
林博稍稍感受表触内窥法带来的变化，技能书涌入眉间时，一股凉意就不断从脑海流泻，穿过四肢百骸，最终聚集在双手，尤其是掌心部位。
他抬手捉一缕风，气流在指缝四散，但在握拳的那一瞬里，确实有抓住了某物的实在感，这是触觉增强带来的体验，即使是稍纵即逝，没有形体的清风，他似乎也能摸到脉络。
三具剑卫的残骸铺在地上，林博左手按住一具，右手持小锤，不断轻轻敲击外壳，让震动波穿过残骸，反馈到他手中。
震动波在一部分区域减弱、消失，说明该处结构有空缺，或许是损伤造成的断裂，也可能是一开始就存在的空隙，他说不准。
想要确认猜想就只有拆开机器实际检查，若是判断正确，那便是一次成功的技能施放，若是错误，就算无用功了。
这个判断需要准确而不能含糊不清，长此以往不断训练，逐渐就积累起老道的经验，锻炼出毒辣的眼光。
缺乏经验的新手机械师，哪怕检验十几台废旧机械，也难保有一次成功。
林博沉住气，反复用小锤敲击剑卫残骸，直到两分钟后，他再次进入那种深沉的缄默之中，半沉浸在黑蛇冥想术的状态。
原本短促而杂乱的金属震动，变得有序而沉稳，它在向法师坦言，内部究竟哪一处齿轮破碎，哪一根线路熔断。
不同于机械师需要靠经验来判断震动的含义，即便林博对机械知之甚少，但只需要倾听即可知晓深埋壳下的秘密。
他放下小锤，拿起螺丝刀、扳手，开始拆解剑卫残骸外壳。
费了极大的辛苦，林博总算把剑卫大致拆解开来，可以对照内部零件的实际损伤情况，比对探测结果，每一处成功窥探的伤损，都会弹出一次熟练度增长判定。
【技能判定成功，[表触内窥法]基础熟练度＋1.5】
【健康状态系数×1.4（优秀）】
【最终计算结果：[表触内窥法]熟练度＋2.1】
林博穿戴的五件机械师前缀装备，让他学习机械相关技能的基础熟练度增加0.5，结合健康系数的增幅，每一次判定都会稳定增长2.1的熟练度。
从拆机开始的短短一小时，他的表触内窥法熟练度就已经来到了23.1，速度之快让人难以相信。对比之下，累死累活练习一整天真言御术，也就增长十多点熟练度。
林博也是心里头咯噔一声，看来即将第一个荣登Lv2宝座的，居然不是被寄予厚望的“药师舌识品”，表触内窥法完全有弯道超车的可能性。
促成这一切的，自然是万物聆听者这个职业特性，简直强得不可思议了。
第二十章 男生自用机器人，九九新
太阳追逐夜晚，在它落下海平面时，灯塔便准时亮起了。
夜渔的小船们放心出海，早出晚归的工人家庭陆续升起炊烟，青蓝的烟雾融入灰紫的夜空，消失在群星居住的黑色天穹。小孩儿们屁颠屁颠回家吃饭，留下空荡荡的街道，又是石塔镇平平无奇的一天。
林博放下拧转发条的曲柄，头顶灯室内的菲涅尔透镜开始缓慢旋转。白炽灯的电流声，发电机组的嗡鸣，它们在不停地向法师絮叨着灯丝的健康状况，鲸油的消耗量。
他侧耳听了会，确认灯泡和发电机都没什么毛病，也就放下心来。
漫长的夜晚适合用于汲取学识。往常这样的夜读，总让林博感到些许的清寂，会想起老提姆还在的日子。
但自从拥有聆听万物的能力后，一下子就多了许多伙伴，许多只有他知道的伙伴。
假如他把自己的体验告诉别人，石塔镇的任何一个人知道他能知晓风与海浪的话语，绝对会叹一口气：又疯了一个守夜人。
拆解剑卫残骸的工作依旧在进行。
这个型号的机体设计相当成熟，预留了许多方便拆解的结构，不需要用凿子、电锯等工具暴力拆解，拿螺丝刀和扳手慢慢撬开就行，有种一层层剥洋葱的感觉。
林博发现那些大致相同的部位损伤，因为太容易判断的缘故，所以不会重复给他提供技能熟练度，而三具剑卫的致命伤又都是他亲自操刀，中招部位差不离的，导致后面两具提供的熟练度比预期要低。
最终拆完三台残骸，表触内窥法的熟练度来到了54.6，离升级还差5.4，眼看这都后半夜了，他还得先把机器拼回去，林博也就没有再找一件废品来练习技能。
剑卫内部的零件都摆在地上，他又对照着书本，给每一个关键元件的功能做好标注。
有好些元器件在书上只有简单示意图，和复杂的实物相差十万八千里，机械师碰到这种情况，多数只能靠猜，先提出猜想，再小心验证，最后总结经验。
林博的路子比较不同，他毕竟是施法者职业，遇到这种情况，不走科学方法论，直接用万物聆听的能力和元件交流，听听它的说法。
这些零件自己说的话都比较权威，具体它是干什么工作的，负责什么功能，是传动，还是自纠，或是数据缓存、演算。
这些曾经发生过的运动，以划痕、磨损、老化等形式残留在元件身上的记忆，就是它们的语言，也是林博用来推断的根据。
并非每个元件都会开口，深沉的缄默不是那么容易敞开的，一方面他的表触内窥法等级还太低，二来这部分元件损坏比较严重，是林博自己下手做的孽。
很多施法者都会用类似的手段来获知秘密，尤其是预言系的施法者，他们常通过沟通魔网，乃至神灵、类神力、精魂、邪魔，向各路神仙求问某个事物的隐秘。
五环预言法术“通晓传奇”就是一个例子，点名某个事物，法术会向施法者描述关于该事物的重要传闻，包括一些细节、秘闻等等。
只不过预言法术的通病是所得信息比较含糊。有时候预言内容只是一段莫名其妙的诗歌，神神叨叨的箴言，具体涵义需要施法者去猜。
真名法师的万物聆听，所得到的信息是一手资料，因为没有经过其他存在的转述，所以十分清晰，方便林博做出判断。
等到他把三具剑卫的每一处元件都分门别类记录下来，挑选出可用零件，就可以尝试着手修复了。
在动手之前，因为一部分损坏部位没有可替换的，所以得找人采购。
[灯塔客]：我要买点Ⅶ型机械守卫的元件，你手上有报价单吗？
[捡垃圾使我快乐]：早上好啊，又是活力满满的一天呢。休息得怎么样？不会是研究拆机一晚上没睡吧？（坏笑）
[灯塔客]：我以为你能从昵称看出我的工作内容，晚上我是不睡觉的，另外，拆机过程很顺利，也恭喜你又开启了活力满满的新一天
[捡垃圾]：给广大玩家打工而已，哎呀没办法，名气太大，订单都排到下个月了。你先把需要的零件图片拍给我，等我擦把脸，去库房给你找
林博只打算组装一台完好的剑卫，把三具残骸身上的零碎凑一凑，最后需要更换的部件只有二十七个。
考虑到剑卫机型比较难得，相应部件报价自然比杂兵要高些，总共花了他8枚灾币。
除了更换损坏零件外，最重要的还是智能核心，需要专业人士覆写系统，修改权限，否则装好后一通电，剑卫马上就会跳起来和林博拼个你死我活。
重写智能系统对[捡垃圾]来说不费事，并且还给了林博几个选择，可以在剑卫的智能核心上搭载不同的操作系统。
[灯塔客]：这些操作系统之间有什么区别？
[捡垃圾使我快乐]：操作系统相当于机器的灵魂，不同型号有不同偏向，比如管家、仆人、侍卫、情人等等，看你需要什么
[灯塔客]：最便宜的操作系统是哪款？
[捡垃圾]：（流汗）那就是把原系统重装一下而已，变成一个婴儿，没有任何预装功能，所以也不收钱
[灯塔客]：就要这个
[捡垃圾]：（抠门）（鄙视）
[灯塔客]：（微笑）
前期准备完成，林博开始正式动手，内部元件拼接组装，外壳上一些凹凸不平处敲敲打打，从后半夜忙到天色大亮。
灯塔熄灭。
三楼机械室，发电机不再鸣响，旋转装置还有最后一点发条需要释放。
伫立在满地机械零件之间，一具高大的金属人像沐浴窗户漏进来的天光，表面斑驳的银白喷漆晕开牛奶一样的光雾。
满手粘腻机油的林博按下手动开关，听到机体的各处零件开始嗡嗡激活，仿佛冬眠的树林重新迎来早春的鸟群，这才装回检修盖板。
“滴嘟——开始系统自检……自检完成。”
完成自检的剑卫待在原地发呆，就如网友[捡垃圾]所说，重装后的系统没有任何高级预装程式，只有最基本的功能，搜集周围信息，对比数据库，进行深度学习，就像一个不断汲取营养成长的婴儿。
只能说未来可期，至于现在，它和霍格沃茨城堡走廊上的全身板甲没两样，算是一个有趣的装饰品。
林博退后两步，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为了便于称呼，他在心里给这家伙起了个代称，铁卫一。
这就是练手之作，只要能激活，就已经算大功告成，至于要求这台机械守卫做更多的事情，林博暂时没这种想法。
哪怕他想和机器人聊天解闷，首先也得学会它的系统语言才能进行沟通，目前看来，铁卫一只知道复读那几个词，绝非一位合格的语言老师。
第二十一章 技能Lv2
【副本通关条件已满足，正在结算奖励】
深紫色的时空通道旁，四人小队正在收拾战利品。这已经是他们第六次成功的合作了。
野蛮人喜滋滋地宣布自己爆了一件蓝色装备，大家很给面子地鼓掌祝贺，只不过游荡者一脸酸味是怎么也盖不住的。
巫女在频道里感叹跑图越来越容易了，大伙儿现在逐渐有了默契，尤其法师哥对位精英怪越来越碾压，像是拿住了七寸一样，剑卫挨了两三次踢击就会过载，随后任凭宰割。
大伙儿正忙着，野蛮人忽然发了条预定离队的消息，因为他即将突破4级，没法继续获得灾币和经验，打算在现实里寻找更高级别的残响，以后不一定有时间下本跑图。
虽然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但没想到会这么早。
[飞天大草]刚说完，[星星眼]忸怩地表示自己也打算离队。她所在的现实世界等级挺高，获得残响遗物的概率不低，甚至于可能已经在尝试攻略更高一级的副本。
游荡者看了看法师，摇摇头。
[夜莺]：既然都走了，那大家就到这里散伙吧，我留下来也是拖累，法师哥其实有能力单刷了
林博确实有一定把握同时面对两具精英怪，主要也是因为熟练了剑卫的应对方法，只需拉开和盾兵的距离，就能把战斗拆解为两个单挑。
[灯塔客]：我带你跑图
[夜莺]：真不用了，哥们纯属累赘，虽然帮不上什么忙，至少也不能给法师哥拖后腿吧
综网玩家群体给网友划分了三个等级，大佬、哥们、菜鸡。
抱大佬的大腿，是没什么好羞耻的事情，毕竟人家推图只是顺手，一键扫荡就完事了。
但赖在哥们身边，像寄生虫一样眼睁睁看着他们流汗流血，对有尊严的玩家而言，实在是难以接受的。
林博沉默了一下，也只有点头。
回到灯塔之后，他难得发了会儿呆。副本聊天频道里，[夜莺]又开始呼朋引伴，找寻一起跑图炼狱难度的队友。
今天的挑战次数已经耗尽，副本收益是灾币*108，通用经验*540，三件灰色装备，两件白色装备。这些装备要么是已经有重复的，要么没有用处，所以直接在商人哥那里出手，总共换了87灾币。
林博看着手头的380枚灾币积蓄，随意游览多联多易平台的货物清单。
副本邀请函经常处于缺货状态，这东西毕竟是当前版本最硬的硬通货，即便是新手难度的邀请函，也很少流通到市场，就算偶尔有几张邀请函上架，也是立马被抢空。
林博询问安捷伦老哥，邀请函什么时候能补货。
[安捷伦]：别指望了，如果你不是有钱到一定境界，是抢不过别人的。而且流通到交易平台上的邀请函，说句实话，多少有问题
[灯塔客]：有陷阱？
[安]：差不离吧，要么是众所周知收益率极低，要么是恶意十足，你以后和其他玩家交易的时候要小心一种特殊的副本邀请函，信封表面沾着血渍，甚至流动的新鲜血液的邀请函
[安]：邀请函会变成这样，就说明有玩家被困在副本里面，无法复活回到现实世界
[灯塔客]：被困的玩家怎么脱身？
[安]：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据说是得等下一位拿到染血邀请函的玩家通关副本，那些被困的玩家会拿出一部分身家悬赏，给副本奖励加码，吸引其他玩家来通关
林博表示长知识了。
他断了在交易平台购买副本邀请函的念想，决定还是想办法在现实中找找机会。
今天下副本又弄到一大堆残骸，林博也不急着交给热心废品站，而是拿来练习表触内窥法。
被带电短矛击穿后颈的机械守卫，其体内必然有多处短路、熔断，这些很细微的损伤不是经验丰富的老手，还真没法下判断。
林博继续用万物聆听的能力，跳过推理过程，直接找到答案。
短短半小时后，技能熟练度就已经攒够。
表触内窥法：Lv1（60.9/60）
【已满足升级要求】
“升级。”
一阵熟悉的冷流从眉心涌现，再度穿过体表皮肤，汇聚在掌心。
林博静静体会技能升级带来的感受，他觉得双手皮肤之下似乎长出了一层细密的无形绒毛，宛如探针一般，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惊起一阵神经信号。
表触内窥法：Lv2（0.9/300）通过触碰一个物体，感知其整体内外结构
技能升级带来了很直观的进步。
一方面是技能本身，现在林博不单能感知到机械残骸内部的损坏点，就连其内部的细小结构，如游丝发条、齿轮、电机等小尺寸零件，都能隐约捕捉到。
把手放在储物的木箱上，轻轻敲击，隔着箱子他都能猜到里面放了几本书、几件衣物。
另一方面是触觉提升，对万物聆听者这个特性有连携效果，现在他能更清楚地捕捉往常无法感知的“语言”了。就连顽石在他手中，都会打破缄默，主动诉说。
林博耐心把今天收来的废品都过手拆解，将表触内窥法的经验值涨了一截，随后又挑挑拣拣，把觉得能有用处的零件留下一部分，最后剩余的则都交给热心网友。
[捡垃圾使我快乐]：啊哟，你真贴心，还帮忙把它们拆开，给我省了不少时间呢
[灯塔客]：顺手的事情
[捡垃圾]：你在练表触内窥法吧？嘻嘻，一想到你抱着废品抓耳挠腮就想笑。好好体会当初我经历过的折磨吧~需要更多稀奇古怪的废品用来练手就说一声，保证安排妥当
林博确实有这个需求，机械守卫能给表触内窥法提供的经验是有限的，身为机械师，研习之路也必然要接触各种类型的机器，二人一拍即合。
他又主动联系[星星眼]，这位唤魂巫女是医师领域的行家里手，林博打算向她求购一些草药，用来练习药师舌识品。
[灯塔客]：如果不麻烦的话，我想收购一些无毒的药材，份量不需要太多，但种类多一些
[星星眼]：可以的，法师哥还需要别的吗？
[灯塔客]：暂时就这些
[星星眼]：法师哥是准备学医？你稍微等一下！（已离线）……（在线）我回来了，法师哥，开一个交易通道
海蓝色漩涡开启，从通道里一股脑掉出一大堆古朴经籍。林博稍稍一翻，竟全都是医书。
所有的文字资料，在交易过程中，玩家都可以选择花费一定数量的灾币，让综网自动翻译模块转译一份复印本，只转交复印本，而保留原本。
先前[捡垃圾使我快乐]就给林博发过许多机械师相关学识资料，如今的[星星眼]更是热心到让林博不知所措。
[灯塔客]：这太……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星星眼]：是法师哥你一直在副本里照顾我和夜莺哥，如果不做点什么，我才会觉得很亏欠，以后我们也要常联系，如果有机会在未来的某个副本里重逢，就再一起跑图吧！
[灯塔客]：那是当然
林博坐在床头翻看医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只是忽而心情极好，忍不住独自笑了一会儿。
太阳快落山了，灯塔也该照常点亮。
第二十二章 初窥魔法语言，魔咒的基石
入夜，林博往三楼机械室的地上铺一张苫布当垫子，盘腿坐在那儿就开始捣鼓废品。
对法师而言，把机器拆开，目的不是为了重新拼上。
他想知道的是当初的古代机械师为何要这样设计元件。
机械的结构决定了它的功能，而如何设计结构，则凝粹了制作者的神思奇智。
林博用触觉和每一块齿轮，每一根传动轴，每一片金属板对话，听它们讲述那些曾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工序流程，是如何被铸造、打磨，如何嵌入更大的元件里。
通过和机体沟通，林博得以一瞥历史的洪流，从金属和塑料的闲言碎语里，看到古代机械师们的痕迹。
虽说他无法直接和那些逝者对话，但光是观摩作品，就已经能捕捉到他们的秉承的理念风格，包括设计思路和研究方向。
这是一种成熟的专业人士才会具备的神髓，就像看到菜刀手机壳，钢琴烧烤架这种没用却搞笑的废品，就能猜到是手工耿的杰作。
他这种初入门者，连现成的设计图都看不太明白，造不出有用的玩意来，就别提什么设计理念了。
但当林博领会到机械设计师的想法后，再回顾他们的作品，原先复杂的结构，陡然变得清晰直观起来。
一些模块化元件为何要做特殊改造，是为了提高效率，还是增加稳定？外部装甲的形态是考虑到防护还是美观？
诸如此类问题都在拆机过程中得到解答，再对照书籍里各种元器件的通用结构，更能看出设计者的巧思。
将无形的理论与具体的实物交汇起来，仿佛传灯点火一般，零碎的知识互相串联，整个思路都得到启发。
这种顿然开悟的喜悦弥漫心头，不似在激斗中血脉偾张的强烈刺激，而是一种身处郊野，心如风吹的旷达惬意。
林博知道自己这是从学习中品到真味了，有了这份念想，今后研习机械理论时，遇到再沉闷的难题，也能乐在其中，不会觉得孤苦清寂。
表触内窥法的进度还在提升，到了2级之后，获得经验的难度增加了不少，需要精准判断机器内部的零件种类和分布位置。
同类型号的机器只能提供几次熟练度，随后就会因为结构重复度过高，难度下降而无法触发技能成功判定。
副本里捡来的机械守卫，除了盾兵外，他都分析拆解过了，提供的熟练度仅有52.5，甚至于他很清楚地知道，就算拆解了盾兵，顶多就提供十几点熟练度。
这一系列机械仿生人的设计思路，对他而言没有了什么新鲜感。
2级的表触内窥法已经到了需要博采众长的阶段，只有不同机械师的作品才能带来思路的扩展。
于是林博庆幸自己有个能提供各式各样研究素材的网友。
眼看时间都到后半夜，他放下钢笔，收好学习笔记，站起身活动腿脚，把[星星眼]给他的膏药往淤青处涂抹一遍，感受沁凉的药力渗透肌理。
不久前，唤魂巫女给他送来了一份药草合集包，如林博要求的那样，种类多，而分量小，适合他慢嚼细品。
最重要的是这些精心挑选过的药物没有毒副作用，就算多种材料混合入口，也不会产生害处。
林博打算借助巫女提供的药材，把药师舌识品的等级刷到Lv3，到了3级的药师舌识品会产生重要的变化，能够免受在口中的药物毒性。
这样一来，林博就可以开始鉴别石塔镇周围的药材了。
在没有获得足够的毒抗能力前，他不会贸然去野外品尝草木。当年神农是怎么死的，大伙都知道，林博不想重蹈覆辙。
取一份药材放在口中细品，用舌识沟通药液，倾听它的诉说，与《药师大方典》里的知识点对照，判断药性。
等到技能判定成功，熟练度增长，林博就会把口中药物吐掉，再用白开水漱口，取出下一份药材放进嘴里咀嚼。
林博感觉自己在吃不同口味的口香糖，这么一想还挺有趣味性。
药物的口感和滋味千奇百怪，有时尝到那些刺激的药味，会让他难以维持表情管理。
这是个重复式的工作，一开始全神贯注也难免手忙脚乱，但渐渐熟练起来后，就开始悠哉游哉，甚至有闲暇分心去想些有的没的。
自获得职业特性万物倾听者以来，林博已经听过许许多多自然之语，他也慢慢觉察到一个奇特现象。
那些非生命的事物，如风、海浪、金属、药物等等，它们所说的语言虽然晦涩，但在语法结构、音素音节上，都有极高的关联性，甚至有很大可能，使用的就是同一种语言。
这是一个相当振奋人心的发现。
林博清楚知道，自然万物所使用的不是智慧生命创造出的凡俗语言，而是一种具有魔力的根源语言。
对真名法师来说，语言就是力量，只要他掌握了魔法语言，就能以言灵能力施展奇迹。
魔法语言分为真名和非真名两部分。
真名即是事物的一切实质与表象，就如林博的真名“铜月”一样，他就是这个真名本身，他的躯壳、灵魂、情感、命运，都汇聚在这个真名之中。
非真名的部分包含名词、动词，如“星星”、“火焰”、“内脏”，“闪烁”、“跳跃”、“蠕动”，各种抽象概念，如“上下四方”、“生死枯荣”、“爱恨情仇”、“你我他”。
这些非真名的语言，就是林博平时从万物口中聆听到的内容，法师没有听到过任何一个真名词汇。
万物轻易不会吐露自己或其他事物的真名，而用各种名词指代。
林博曾聆听院子里那丛紫苑花的絮语，它们就只用“花”来指代自己，而没有给出“紫苑”这个真名。
魔法语言的学习难度很高，林博听了两天，只记住了几个简单词汇。当初他从零开始学习克宁语，四天时间就可以和老提姆无障碍交流。
他确信自己的记性比较靠谱，但魔法语言的音节就像冰块一样飘在脑海中，溶解地非常缓慢。
到现在为止，林博只记住了“来”、“去”这两个魔法词语。
他意识到，只有当自己真正领悟一个魔法词汇代表的内涵，而不是只记住了它的发音和语义，才能将其铭记于心，诉诸于口。
被法师诉说的魔法语言，会在言灵作用下显化奇迹，这些词句，就是真名法师的咒语。
同样是奇迹之力，魔咒和真言术有根本上的不同。
真言术就如编程软件，能实现任何功能，不过非常考验法师的功底，属于入门难，精通更难的苦行之道。
魔咒则相当于一个个封包好的应用程序，执行固定任务。入门简单，不过想要实现复杂任务，就必须研究出咒文冗长的宏深大法，因此想要精通，同样困难重重。
简而言之，真言术偏理科，魔咒偏文科。
不管理科文科，林博现在就是个野路子民科，一句咒语都不会的乡野巫师。
他指望今后能抽取到魔法相关的副本，或许有概率碰到法师玩家群体。毕竟自学之路漫漫，若有同道中人互相扶持，会走得更顺更快些。
第二十三章 单刷炼狱，营建蘑菇园
清早，林博啜一口热腾腾的咖啡，舌识运转，不多时就剖析出药性。
“嗯，烘焙过的咖啡豆，性温味苦，提神醒脑，活血行气，健胃利尿啊。”
【技能判定成功……最终计算结果：[药师舌识品]熟练度＋1.4】
药师舌识品：Lv1（50.4/50）
【已满足升级要求】
看了半晚上医书，嚼了三十多块草药，林博现在感觉整个口腔都是麻木的，上牙膛都快被咬碎的药渣磨破了。
“升级。”
一道暖流如甘霖般从脑海降下，在舌根汇聚，随后逐渐一条条扩散开去，呈线状在周身穿梭，贯通脏腑骨肉肌理。
药师舌识品：Lv2（0.4/150）通过品尝药材，推断出药性作用机理
林博咂咂嘴，升级后的舌识更加灵敏，且与身体经络达成了连携。
现在任何药物入口后，他立刻就能断定出，这会对身体哪部分经脉系统产生影响，的确是对药性的剖析更加鞭辟入里。
照这个进度，差不多四五天后，就可以再度升级。表触内窥法的升级进度也大差不大。
今日白天的安排还是跑图，从现在开始林博打算独自攻略炼狱难度，每日刷满三次，一周后就能升至职业4级。
在那之后，[废弃的古代机械工厂]这个副本还会继续陪伴他，可以作为刷装备卖钱的金矿，也能作为机械研究素材的来源，以及实战练习真言御术的训练地，总之不至于完全荒废。
林博在灯塔里完成一次冥想术的训练，养足了精力，随后出门前往东岸石窟。
原代全能菌种已经萌发，培养基表面覆盖了一层白色菌丝，看起来十分湿润，就像新鲜捞上来的海藻，或是浸水的羊毛毯子。
法师举着鲸油灯凑近观察，数以万计的纤长菌丝像是半透明的塑料水管，内部充满流质，将营养成分输送至各处。
这场面让人联想到血管，又不禁好奇这些菌丝是否存在一颗心脏，用来泵送细胞液。
林博忽发奇想，将手掌轻轻按在菌毯上。
触觉与菌丝充分接触，反馈回来的手感是潮湿、微凉。随着他轻轻弹动手指，掌心的菌毯被震动穿过，仿佛有一颗心脏在跳动。
原本对真名法师沉默的菌丝，也开始倾诉模糊的话语。
“（未知魔法语言）生长……饥饿……缺水……需要湿润的养分……”
林博铲了点积年鸟粪，混上随身携带的凉白开，均匀泼在培养基上。
他再次用触觉感知菌丝的语言，听到它们发出满足的声音，顿时放下心来。
全能菌种的生命力足够顽强，也让种植者能够省心不少。
等过两天，这些菌丝更加成熟，萌发出子实体，也就是长蘑菇的时候，就可以开始进行定向刺激、筛选，培养出所需的性状了。
届时才是对农业知识掌握程度的真正考验。
许多玩家费劲心血培养的菌种，最终结果往往不如预期。任何外源因素的差异，都可能导致千奇百怪的失败结果。
要么是粮食蘑菇产量不达标，还不如原来的粮食作物，要么是药材蘑菇出现了未知毒性，做出的汤药喝完病人直接躺板板。
等到菌种的变异已经无法扭转挽回，就得进行消杀处理，然后重新找多联多易平台购买原代菌种从头来过，或是老老实实认输，直接购买商品化的成熟菌种。
林博心想，倘若自己能掌握魔法语言，直接和菌丝进行沟通，应该能让培养流程变得轻松些。
所以说这外语好啊，外语得学，不论施法还是种田，全靠这点外语了。
海岸的风比过去几天急促一些，法师站在石窟入口，与鸥鸟一起沐浴凉爽的气流，这场风告诉他，来自海洋的水汽即将登陆，今晚就会有阵雨落下，随后几天多是阴雨。
海浪喧闹，带来更不好的消息，赤道附近的一个热带气旋已经完全形成，正在向北推进，估计在半个月后就会抵达风帆群岛。
虽然现在已经是秋季，不过飓风依旧会来，到时候大部分港口都会关闭，诸岛之间的人员、货物流通也会受到影响。
林博担心的是东岸石窟会受影响，最好是在半个月内把这里稍作营建，保护蘑菇园不受强风骤雨的侵害。
要问建材从哪儿来，那就只能是在机械工厂副本里批发，他在当地是一个灯塔管理员，莫名其妙购买一堆建材，还要在海崖旁扛着大包小包飞上飞下的，容易给镇民吓到。
【已选择副本——废弃的古代机械工厂】
【当前难度：炼狱】
工厂三楼，这次没有游荡者关闭陷阱，林博得亲自施为，一边躲闪盾卫的电磁炮，一边飞到墙壁上，关闭头顶酸液喷头的控制阀门。
地面压力踏板被触发后会向上喷火柱，林博保证自己不落地，还得小心两台精英怪的走位，免得它们一脚把喷火机关打开，火柱窜起来烧到半空的法师。
随后是投放爆弹的导轨投弹器，安放在墙壁高处的两排滑轨上，造型像是棒球发射器，会不断左右移动，朝场地内投放爆炸物。
林博把投弹器的电线斩断，掏了一枚爆弹捏在手里。
旁观队友和盾兵交战那么多次，法师早就摸清套路了。
盾兵和剑卫组合行动，它们互相不会远离，一旦某一方相距超过五米，就会执行回援指令。正因如此，想要把战斗拆解为两个单挑，需要一点操作，把两台机器人强行分开。
林博飞身扑向盾兵，见它挺起电磁炮，就掷出一柄短矛，迫使盾兵阖拢盾牌进行固缩防御。
剑卫举起双头剑，看准林博的落点，发动冲锋。但行至中途，法师忽然做出一个灵巧的空中机动，让飞驰的剑卫错身而过，再看准时机激活腿部外骨骼，用蓄势已久的[热情踢击]猛踹剑卫后腰，把它踢进地板陷阱喷出的火柱里。
盾兵眼看法师来势汹汹杀到眼前，当即举起右盾迎面拍去，呼啸的气流汇聚在厚重盾牌表面，发出让人心胆颤抖的轰鸣。
然而如此一记势大力沉的猛击却落在空处，那空中突袭的法师就像鬼魂一样消失在盾兵的视野里。
实际上，林博蜷起身子，贴在左侧盾牌上，这里是它的视野盲区。
此刻盾兵左右双盾错开，暴露出一道宽阔空隙，林博悄然伸出一条胳膊，从两面盾牌之间伸入，将拔除拉环已经数秒的爆弹送入胸口炮膛。
爆炸立即发生，冲击波和火焰被盾牌挡住，没有伤到及时抽手的林博。
轰隆声后，盾兵直接瘫倒，竟是一个回合都没支撑下来。
刚从火海钻出的剑卫想要救援已是无力回天，想找林博报仇更是死路一条，挨了几脚就弹开检修盖板，好像被鲁提辖打翻在地的屠夫唉唉求饶。
战斗比林博预想中还要更简单一些。
这两个精英怪在他面前已经没有秘密可言，它们的动作幅度，出力极限，设计缺陷，林博基本都心里有数，尤其是拆解研究过的剑卫，更是随手揉搓。
这不是力量的碾压，而是技巧的胜利。
东岸石窟，深紫色的时空漩涡开启。
沉重的盾卫被吃力推出传送通道，随后是剑卫残骸被丢了过来。
再然后，又过了好一会儿，扛着一大捆防水苫布的林博，就像一只寄居蟹一样挪动到这一边。
“呼——！”他撑着膝盖喘了一会儿气，也多亏外骨骼装甲提高了负重能力，替他减轻了一些负担。
这个副本里有两件蓝色品质的腿部外骨骼，另外一件是根据盾兵改造的，能显著提高负重能力，林博这两天运气一般般，没抽到过蓝装。
他在机械工厂里搜刮了一圈，能作为建材的物资种类不多，主要是苫布、铁钉、螺栓、绳索，还有散落在工厂外围的薄铁皮。
三次跑图，林博就带回来了一小部分机械残骸，大多数时间都用来打包建材。等到下午时分，今日的挑战次数耗尽，他便正式着手营造。
把一块块防水苫布铺在地上，林博试着用铁钉固定，但发现石窟的岩层太坚硬，这些钉子吃不住力道纷纷弯折，所以只好给苫布钻孔，拿绳索串联，做成一张大地毯，铺满整个中庭区域。
做完这点工作，天都快黑了，来不及进行下一步，他只好匆匆忙忙给蘑菇培养基搭一个挡雨的三角庇护所。
林博解下衣衫，口诵真名，飞到海里冲个凉快澡，解解乏闷，这才穿戴收拾妥当，回灯塔去夜读了。
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傍晚，天阴阴的，船小的渔民大部分没有出海，等灯塔亮起后不久，雨水便开始落下。
淅淅沥沥的雨帘敲打窗户，风在呜呜呼啸，石塔镇的人们和守夜人一样躲在坚固的房屋内，就如祖先躲在洞窟里听雨，不必担心野兽袭击，安全又惬意。
第二十四章 聪明药与神秘星期四
海蓝色的交易通道开启，一辆带轮子的小推车咕噜噜驶出，网友给他送来了一大塑料筐的报废机器。
林博上前翻找，电磁炉、收音机、石英钟、机械手臂……乱七八糟的废品大杂烩，确实应他要求，种类很是丰富。
[灯塔客]：东西收到，辛苦你了
[捡垃圾使我快乐]：辛苦什么呀，你的要求太简单了，这些废品遍地都是，我出门随便捡捡就有了
[捡垃圾]：既然要练表触内窥法，其实最好的是同一种机器，内部结构不同损伤，这样练习起来才最有效率
[捡垃圾]：我当初就是这么练的，差不多半个月就升到2级了，你觉得怎么样？我可以帮你准备好
林博有些惊奇，这位网友所在的原世界究竟是什么情况？出门到处都是废品，对机械师来说也太舒适了，简直和住在森林里的德鲁伊一样。
估计[捡垃圾]在成为综网玩家前，就已经有很深厚的机械师功底了，练习表触内窥法必然事半功倍。
[灯塔客]：废品种类多一点，对我来说更合适
[捡垃圾]：（怀疑）你这话说得好嚣张啊，难不成你已经练到2级了？
法师没说话，回了一个微笑的emoji表情，并且无视了热心网友发来的一连串问号，选择了下线。
有了[捡垃圾]的帮助，表触内窥法升级没什么碍难了，林博预计最多四天就能升到3级，药师舌识品的进度也大致相同。
现在他最为欠缺的依旧是理论知识，要成为优秀的机械师，理工科领域的学识必不可少。
时隔多年重温数学已经难顶，还要从头开始研究力学、热力学、材料学、电磁学等等，这对一个离开校园多年的成年人来说实在太痛了。
光是这些专业书籍就已经是厚厚一箱，林博想要通读一遍也得花费数月，如果要完全记忆下来则需要一年有余。
更别提除了机械制造，他还有医书和农学书本要啃，着实是书山压顶，学海窒息。
于是林博决定借助一点小小的外力，至少把记忆理论知识这一步所需的时间节省下来。后续的知识消化，可以在实践操作里逐渐融会贯通。
多元宇宙里无数的懒人早就研究出各种辅助学习的手段。
比如DND施法者经常依赖于“学者之触”，这个预言系一环法术能让使用者通过触碰一本书，瞬间完成一次从头至尾的阅读，至于记不记得住就是另一回事了。
还有大名鼎鼎的记忆面包，来自某个未来世界的黑科技产物，能把书页内容转印到面包片上，食用后就能记住内容，只不过仅限于这些面包被排出之前。
多联多易平台上的魔法类商品普遍都有溢价，学者之触的卷轴就要卖88灾币一份，除非是魔网系施法者，能通过卷轴学会该法术，否则是很不合算的。
相应的，科技类产品在多联多易平台就有更多价格优惠的选择。
像是来自《黑客帝国》世界观的数据灌输，或是《赛博朋克》世界观里的学习芯片，都能让用户快速掌握一门全新的知识，只不过使用这类产品的前提是进行人体改造。
同类产品里门槛最低的无疑是“聪明药”。
譬如来自《永无止境》的NZT-48，来自《超体》的CPH4，都能让使用者的智能进化到非人的地步。
然而这类功效超强的神药并不具备多元普适性，基本只在原世界有效。
对其他世界的综网玩家而言，一旦服用，轻则导致智力上限锁死，重则产生剧烈毒副作用，不死也要脱层皮。
林博选中的是一款有时效性的神经元激活酊剂，原理是刺激大脑功能区，让瞬时记忆直接转化为长期记忆，能把接收到的信息在海马体中保存数年到一生的时间。
该药剂久经考验，广受好评，适用于大多数类人种族，没有明显毒副作用，抗药性不强，长期服用还能提升记忆能力。
单支神经元激活酊剂的售价11灾币，一次购入一组二十四支还有折扣优惠。
林博每晚翻阅机械、医术、农学和霜天流格斗术的资料，课程安排得很满，间隔四十五分钟就需要重新服用酊剂。
一组药剂不到三天就能喝完，消耗量属实不小。
好在跑图赚取的资金差不多抵消这部分开支，保持收支平衡的同时，每天还能攒下几枚灾币，倘若爆的装备售价高，那结余就更多了。
他预计一周时间可以把手头已有的所有知识资料都铭记在脑海中，届时法师职业也该升到4级了。
往后数日，天气都是阴雨交加，晨间海面上还有雾气，导致林博不得不延长开灯时间，直到气温升高后浓雾消散，不再干扰船只通航。
今天是周四，集会日的清早，镇子上的老者信徒揣着雨伞出门，沿雾蒙蒙的街道前行，聚集在教堂里进行礼拜。
在座的老者信众身份各异，不过全都是男性。他们中有石塔镇的官吏和教师，有经营生意的小商人，有巡夜的警卫，有年老的渔民和工人。
五神既是宗教信仰，同时也象征不同的阶层与职业。
每种信仰都会形成各自的社交圈子，通常选定一种信仰后，就终身不变，不过也有例外。许多年轻人信仰五神中代表勇武的战士，但等到年老力衰，就会转向老者信仰。
此外，官吏们，尤其是非贵族出身的官吏，不被允许信仰圣父，故而只能投向老者，商人也是同理。
教师群体信仰老者是一种传统，应聘了教师职位的平民，大多会选择改信。
克宁帝国作为老牌工业国，从上世纪开始推行八年制义务教育，目的是培养合格的产线工人。
随着几次改革运动，公务员选拔从贵族指定改为了考试选拔，学校教育就成为平民最重要的晋升路径。
石塔镇只有小学，三名男教师负责上百个孩子的教育。每个周四的上午，石塔镇小学都会放假，因为老师们都去教堂了。
在教堂里，不论平时的身份差距，此时的老者信众都能相对平和地交谈。
官吏们都是在为贵族服务，或许平时严肃刻板，但此时在教友面前却不显得盛气凌人。
教师们和年长固执的老水手谈论历史，微笑附和着老家伙们的吹嘘。
商人和巡夜的警卫探讨治安问题，最近一段时间没有发生盗窃案件。
有趣的是，盗贼的庇护神也是老者，说不定这些小偷就混在集会人群中听别人怎么防备他们。
大家分享着见闻和趣事，教徒集会也是一个信息交流的重要途径。每个圈子都有所谓的内部消息，轻易不会流传出去，想知道就只能融入圈子。
祭司在讲经台上环视教众，距离礼拜开场还有一段时间。有几位教友缺席了，有人外出，如老街当铺的老板去了洪都；有人生病，年纪最大的教师已经卧床好几天了。
另外，他也没见到灯塔管理员的身影。
按理说，新教友不应该在第一次教众集会迟到，会给教友留下不敬神明的坏印象。
祭祀看了看窗外的浓雾，心想这也是职责所在，有些遗憾在所难免。
“守夜人来不了吗？”有信徒询问，新教友是大家都感兴趣的话题人物。
“看看这浓雾吧，没有灯塔指路，海上的船只都得迷路。”老水手大声说，“他不来才是对的。”
“他无疑是合格的守夜人。很少出门，从不沾惹麻烦。老提姆走后，我看没有人比他更合适。”酒馆老板表达自己的看法。
镇长闻言对周围人说：“等他下次参加集会，我们当面交流过，确信此人品格端正，那么我会写一份推荐信，呈供珀尔子爵阁下批复，就可以发放正式的就职文书了。以后这位异乡人就是我们石塔镇的合法居民。”
老祭司为镇长的通情达理点头，随即又有些惋惜，“看来只有等下一次了，今天的雾真浓啊。”
法师把上身探出窗外，四下里只有白茫茫一片，天与地都不见踪影，除了上方下方圆筒一样的灯塔墙壁，世界万物似乎完全消失。
“真是好大的雾气。”
他还想去参加星期四教众集会呢。
第二十五章 一句魔咒
林博早就打算和老者教众接触，他的施法者身份若能依托宗教的名义，就轻易不会惹来民众的恐惧与排斥，相反的，还会给自己带来极大的名望。
所以他盼着星期四这一天，没想到最近不是刮风就是下雨，老天爷弄这么大的雾气，他只得守着灯塔寸步不离。
微弱的气流在耳畔吹拂，林博听到风的抱怨，“雾”让原本轻盈的它们变得迟钝而缓慢，就像负壳的蜗牛。
林博也和这些雾气打了几天的交道。每个雾蒙蒙的早晨，他都会在灯塔外的庭院里漫步，享受四下空荡荡白茫茫，万物隐遁的岑寂，特别容易进入半冥想的状态。
流淌在掌心指缝之间的乳白水汽，也在法师的缄默中轻声诉说。它们是被夜晚强风吹到陆地上的海洋水汽，对这片冷冰冰的土地没有好感，总是怀念故乡温暖的洋流。
就这样，法师聆听海雾的喋喋细语，一天、两天，在雾中漫步、冥想，直到热烈温暖的阳光将雾气烤干，它们声调空明地向法师告别。
昨日清早，林博忽然学会了一个新的魔法词——“雾”。
在他被雾气遮蔽视野，享受这种静谧，理解它们的来源与去处后，他真正领会了雾的涵义，这个在耳畔回响了几十次的词语，终于铭刻在脑海中，不再遗忘发音。
今天是周四，集会日。
他探出窗外环顾浓稠的海雾，低声念诵魔法词语：“（言灵）雾。”
空气就像被闪电惊吓的野兽，痉挛了一下，法师口中吐出的话语仿佛微弱的雷鸣，有低沉遥远的回响。
林博能感觉到咒力散发开去，仅仅是一个词汇不足以组成咒语，他必须倾诉更多，咒语越是明确，效力越强。
可法师知晓的魔法词汇就那么几个。
“（言灵）雾、去！”
这是林博施展的第一个咒语，虽然简短，但已经有明确的律令。
周遭冷漠的白雾听闻法师的号令，骤然颤动，用空明的声音向林博表达疑惑与惊讶。
这个世界的一切存在，在今时今刻之前，从未感受过言灵的奇妙，但依旧驯服于这股奇迹的力量。
来自真名法师的咒力，仿佛一滴化不开的浓墨掺入世界汪洋里，将自己的色彩扩散开来，给这个世界增了一分奇幻密氛。
以林博为中心点，萦绕灯塔的海雾缓缓远去，仿佛恋恋不舍，仍旧在惊疑不定地回望法师，像是被主人训斥驱赶的小狗。
“（言灵）雾气离去！”真名法师试着将两个词汇联系在一起，读法更加流畅，效力也得以提升。
于是海雾散去地更快了，从天空俯瞰，简直像是有一个无形的空洞，以林博为原点扩散，在飞快吞蚀白茫茫的水汽。
真名法师连续念诵了几遍咒语，直到目光所及之处，阳光透过阴郁的云层降落在大地，石塔镇的房屋、海洋的波浪都显露出分明的形状与色彩。
林博默默感应本名符文，咒力消耗量不算太多，这样简单的咒语即便反复使用多次，也不会带来太大的负担。
“这就是施放咒语的感觉……还真是不错。”他扫视着被他改变了天气的小镇。
就和第一次施展真言御术一样玄妙，甚至于外在表现还要更夸张。
自然万物被法师的言灵驱策，就像短暂借用了造物主的权柄，一种油然的满足在心头弥漫。
林博查看综网提示板，没有看到激活职业技能的判定信息。
“看来魔咒并不被包含在职业技能里。也对，咒语属于学识类能力，不是可以用熟练度量化的技术类能力。”
驱赶了雾气，林博关闭灯塔，匆匆出门往教堂赶去。
他施展真言御术控制躯体，看似双脚贴地行走，实则他每跨出一步，移动距离都将近十尺，似缓实疾，直到抵达石塔镇的街道，这才恢复正常步行速度。
“雾散了呢。”已经有镇民在街上溜达，趁着此时还没有降雨，把潮湿的衣物拿出来晾晒。
教堂的集会即将开始。
浓雾散去之时，信众们一阵窃窃私语，因为这雾散得太快，许多老渔民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天气，明明没有风，雾气却像是被扯开的舞台帷幕般推移。
老祭司还挂念着那位新入教的守夜人，因为老提姆的情分，也因为那是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年轻人，他经历的海难不幸让人怜悯，他待人时直视双眼的真诚让人欣喜。
所以老祭司情不自禁去想，倘若这雾气散得再早些就好了，再早些，那个年轻人能赶上集会。
但灯塔离这里隔着几里路，等他抵达时，差不多就该散场。届时已经错过了和大家交流的最好时机。
他望向教堂正门，单开的门扉透入天光与风景，远远的，一个裹着风衣的人影走近了。
是守夜人，浓雾刚散去不多时，他竟出现在这里，真是一种绝妙的巧合，仿佛浓雾正是为他而散的一样。
老祭司的心里涌现一种奇特的感受，年纪越大越相信偶然，在他看来一切巧合都不是无端发生，背后都是神的刻意安排。
就像此刻，他一直盼着守夜人能来，雾便散了，他便果真来了。
其余教众循着老祭司的目光回望，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林博。
“守夜人，你怎么来了？不需要守着灯塔吗？”一名老水手大声询问，有些质询的意思，“你擅自离开了自己的岗位？”
“雾气散了我才出发赶来。”林博扬声回应，“可以去询问任何一个人，雾气散去前一秒，灯塔的光还扫过了镇子的上空。”
“那你怎么来得这么快？”年轻教师有些不敢置信。
魔法的事情和这群麻瓜解释不清。
林博笑着说实话：“为了赶上集会。我走得很快。”
包括镇长在内许多人都面面相觑，有些被这个理由说服了，但又总觉得，正常人不可能那么短时间里就从灯塔赶到教堂。太反常了，简直和雾气的散去一样反常。
老祭司开口：“欢迎，欢迎我们的新教友加入集会，对于你的到来，老者早有安排。”
教众们不再追问守夜人，林博寻了个空处就坐，身旁是两位小学教师，三人互相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礼拜开始，大家捧着经书念诵教义和神话故事。
等到诵经环节结束，祭司捧起镶嵌便宜宝石的镀金铜盆，走到教众面前，让大家挨个用手指蘸取盆中清水，在额头轻点。这是老者信徒的仪式，寓意用泉水洗涤灵魂，启迪智慧。
礼拜流程就这样结束，很简单，花费的时间也不长。
信众们没有急着各回各家，大家聚在一起凑钱，讨论着去探望生病卧榻的教友，那位年事已高的男教师。
这年头的医术水平就那么回事，尤其老年人得病，一不小心就是天人永隔。
林博随大流，出了二百铜圆，看着钞票都收纳在一个信封里，由年轻教师保管。
“有谁要一起去看望乔伦先生？”年轻教师询问，探病的队伍相当壮大，几乎没有谁不去的，最后还是考虑到病人的房屋没那么宽敞，所以只选了十二名代表。
林博是新来的，大家就让他也跟去，说不定下次再见到那位老教友，就是在葬礼上了。
临出发前，他们一行人找教堂侍童领取兜帽——以信徒身份出行往往身穿标志性的装扮。
据说以前的老者信徒还会蒙面，只不过因为形象看着和犯罪分子太重叠，所以取消了面罩。
大家都佩戴好兜帽，出了教堂便列队向卧病教徒的家中走去。
一刻钟后，来到石塔镇西边的老旧小宅，庭院围着低矮篱笆，缠绕了茂密的豌豆藤，院子里种着几畦甘蓝、芜菁和洋葱，一个白发苍苍的妇女蹲在菜畦边拔草。鸡群在潮湿的泥地徘徊，啄食蚯蚓和小虫，地上到处都是鸡粪。
透过房屋打开的正门，能瞧见里面一张靠窗的床榻，卧病的男人发出间断的呻吟，喊着：“我不舒服……我很难受……”
院子里的老婆婆没有理会丈夫，只专心伺弄菜地，直到听见访客呼唤，这才赶快挪动步伐迎接众人。
教友们的到访让老婆婆又惊喜又难过。她再三推辞，终于是收下了募捐的善款。
“太谢谢了，老乔伦给大家添麻烦了，实在对不住。”
“乔伦先生为石塔镇付出的一切，远比我们的心意更深厚。”镇长握着老婆婆沾满泥土的手掌。
“你们、你们去看看他吧。”
“医生怎么说？”
“恐怕是不行了。”
大家一起叹了口气，鱼贯进入家门，和老教师说些宽解的话。
乔伦见到教友们，满是汗珠的脸上浮现笑容，语气浑浊地说着轻松的话，“没关系，我已知道，医师宣判过……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别这么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孩子们在等你健健康康地回去。”
“你们好好管教，要有耐心，孩子以后都会听话、用功……”乔伦劝告自己的两位同事。
一片沉重难言的空气笼罩这里，叫人如鲠在喉。
林博站在病榻边观察乔伦的面容，联想起老提姆死前的情状，只不过那时候的他对疾病无能为力，而现在情况却有了不同。
“请容许我替乔伦先生诊断一下。”
第二十六章 一句古谚
信众们聚在病榻边，老教师乔伦用豁达语调和大家说话，像是交代后事一般，他越是这样，人们就越难过。
气氛正哀伤，这时候林博突然提出要给他看病，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灯塔管理员环顾众人，信众们也都盯着他的表情。
林博没有流露出骗子的慌乱和年轻人急于证明自己的毛躁，正因如此，即便被他这番话惊了一下，也没人开口呵斥。
石塔镇很缺医师。多年前这里有一位年长的草药师，懂得一点家传的医术，会熬制汤药，能治疗简单的跌打损伤，在他死后，镇子里就没有真正的治疗者了。
这位草药师生前努力培养自己的儿子，现在他儿子从医学院毕业，留在大城市工作，很少返回家乡。
现在镇民要寻医问药，得步行几公里到电车站，乘车去到市里找诊所或医院。如果病人不方便移动，家属需要额外花钱把医生请到镇子来。
乔伦的老妻就去请过一位收费便宜的诊所医师，对方诊断后给出的说法含糊其辞，先是说症状罕见，又说需要静养，最后只给配了些镇痛的药物，径直收钱走人。
在乔伦夫妇看来，这其实就相当于判了死刑。
“守夜人，你真的懂治病？那老提姆死的时候，你替他看病了吗？”镇长提出疑问，语气比较和缓。
林博凝望对方，认真地说：“你们都知道我遭遇海难，这场事故夺走了我过去的记忆。在老提姆照料我的期间，始终想不起自己的过去。
“直到上周，或许是老者庇佑，我渐渐回想起一些事情。
“在家乡，我曾向一位巫女进修医术，我能用舌头品尝出药物的作用，也能通过触碰，感知人体内的病变。我懂得如何治疗许多伤病，倘若在场没有其他医生，就让我试试吧。”
他这番话再度让教友们感到奇妙，就像今早那场骤然消散的浓雾。老者庇护能让失忆者找回过去，这种事情听着太魔幻了。
镇长的语气热情起来，“所以你以前是位医生？”
“现在也是。”
大家在怀疑之余都有些兴奋，石塔镇太需要一名真正的医师了。
镇长看向乔伦夫妇，“那不如就让他试试？”
老婆婆看着守夜人的脸庞好一会儿，原本阴沉的情绪似乎舒缓了些，轻声询问：“这位是？”
“他是新来的灯塔看守。”镇长说，“上个周日新加入的教友。”
“难怪，我要照顾乔伦，缺席礼拜，善母原谅我。”老婆婆向摆在床头壁龛里的善母小雕像合十鞠躬。
病榻上的老教师开口：“既然是老者的信徒，他必不会加害我。就让他试试吧。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
他一开口，大家都振作精神，紧紧盯着守夜人的举动。
“请各位不要出声。”
“好，我们知道了。”
林博坐在床边，伸手按住病人的手腕，感受脉搏在指尖跳动，距离Lv3只有一步之遥的表触内窥法，通过这点微小的震动，在林博脑海中构建出病人体内的血肉骨骼，五脏六腑。
这些器官在向法师倾诉自己遭受的折磨，把症结说得清清楚楚。
守夜人神态端凝，一言不发，任凭时间推移，旁观的人都有些焦躁，有谁低声咕哝了两句，被身旁的教友制止，大家维持着安静的状态。
片刻后，林博开始微微点头，若有所思的神态让大家猜测他这是大有进展。
随后他又仔细观察乔伦的脸庞，翻看眼睑，并让老教师吐出舌头。
“这是在干什么？”“嘘！”
林博正和[星星眼]交流，毕竟是第一次尝试救治患者，即便他已做出十成把握的判断，也不敢擅专。
倘若没有能力救治，无非当众丢脸而已。若是治错了，就会伤及一条宝贵的生命。
因此在一开始，林博就联系上唤魂巫女。
综网的交流频道能传输实时视频，以玩家的感官作为摄像头与麦克风，将所见所闻发送给好友。
林博描述了自己的辨证结果，[星星眼]通过观察和描述，也得出和他一样的诊断，随后二人又详细讨论治疗流程，最终敲定方案。
再三感谢巫女相助后，林博离开了聊天频道。
他环顾左右，迎向一张张期盼的脸庞。就连先前一直死生豁达的乔伦本人，也不禁流露出肉眼可见的紧张。
“乔伦先生，是否经常恶心呕吐，缺乏食欲？腹部是否常有疼痛？”
“是的，就是这样。”一旁的老婆婆连忙开口。
大家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就像围观综艺答题节目看到亲友拿分一样。对外行人来说，医生判断出病症，本就是在释放良好信号。
林博笑着说：“胆囊出了问题，需要服药治疗。等我回灯塔准备好药剂，会给你们送来的。”
“医生，我很难受！”乔伦终于忍不住了，他那豁达的样子在面对新生的希望时就烟消云散。
“稍等，我会帮你缓解。请问有缝衣针吗？细一些的，多来几根，再把鲸油灯拿过来。”
“有、有。”
在众人不解又略带惊恐的注视里，守夜人把细长的缝衣针用鲸油灯的火焰炙烤通红。
等候铁针冷却期间，林博解释：“我将要使用一种特殊的治疗法，能为乔伦先生快速镇痛，请大家勿要惧怕。这是巫女亲授，针到见效。”
“他要用这烧红的针去刺乔伦先生！”
在场的男人们即便吓得脸色铁青，还是强撑着观察治病过程。
林博让病人解开衣衫，挽起裤腿，分别针刺小腿外侧的阳陵泉、胆囊穴，以及上腹部的日月穴，随后又刺了其他几处穴位，慢慢捻针。
他早已通过表触内窥法探查过病人的生理构造，认穴极准，数针下去，先惊起围观群众的一片叫喊，仿佛被扎的是他们似的。
受针的老乔伦却反倒眉头舒展开来，发出浸在温水桶里似的惬意叹息。
“医生，我不难受了。好多了。”
“等吃了药，休息一阵，你便可痊愈如初。不过在饮食上要注意忌口……”
他谆谆叮嘱，周围的镇民看着守夜人如此的专业和亲善，已是忍不住小小地手舞足蹈，彼此对视都能看到教友们脸上的兴奋。
林博站起身，“我这就回灯塔取药。”
“您快去快回，路上请小心安全！”镇长低声喊道，其余人一叠声地附和。
他们目送守夜人出门，等他穿过种菜的院子，顿时爆发出激烈的讨论。
乔伦脸上带着极为宁静的笑意，和自己的老妻对视，她埋怨说：“这下死不成了，就别总是喊什么‘不舒服’、‘我要走’这种难听话了。”
“好好。魏莉，我饿了。”
“等着吧。”老婆婆在善母小雕像面前祈祷后，走向厨房，大声喊，“都留下来吧，吃些饼干，喝杯咖啡再走，朋友们。”
未等咖啡壶水沸，人们还沉浸在石塔镇终于有医生的欣喜中，守夜人竟已经去而复返。
“你怎么回来了？！”年轻教师脱口而出。
“我走得很快。”守夜人笑了笑。
“可这才几分钟……”他的声音微弱下去。
大家渐渐意识到这位灯塔管理员不同寻常了。
只是在这种奇妙的氛围里，没有人惊慌失措，反倒不约而同把这种非凡异状当作圈内的秘密，每个人都像是含了一块蜜糖的小孩子，喜悦而兴奋。
林博从[星星眼]那里花1灾币买了几捆药材包，这钱他是非给不可的，再三表示了谢意才让巫女开心收下。
把一包草药烧成汤剂，让乔伦喝下，顿时舒缓许多，脸上气色都重新焕发，等剩下的草药都喝完，这病也该大好了。
“明天我就回学校去。”老教师笑得灿烂。
“您再歇几天吧！哈哈。”教友们和他逗趣，不久前沉重的空气已经烟消云散了。
“医生，您的诊费。”老婆婆把募捐的善款还给教众，又拿出家中积蓄付钱。
“不必。”林博推辞，“这是为教友的义诊。假如实在想要感谢，不如把那件东西送给我。”
循着他手指的方向，老婆婆看到了壁龛里的善母小雕像，即便不舍，她还是答应了，“拿去吧，医生，这石头做的善母，会保佑你早些遇到心仪的女孩。”
“那种事就太远了。”守夜人收好残响遗物，大笑起来，周围人也跟着笑。
老者信徒们吃了饼干，喝了咖啡，道别这对热情夫妇后出门。
镇长热切地握住林博的手，再三表示会解决他的身份问题，不久后就会发放正式的灯塔管理人聘用文书，虽然只是一张纸，但也代表林博将摆脱黑户状态。
林博点点头，与教友们逐个道别。
他沿着沙石铺成的村镇小路往灯塔而去。道路两旁都生着茂密的野草，稀疏盛放的野花。空气清新宜人，高空的阴云被风撕破窟窿，几柱倾斜的淡金色阳光落在海面上。
这确实是一个惬意的天气。
戴兜帽的老者教徒们久久凝望灯塔管理员远去的背影。
“我们这里来了一位神奇的人啊。”镇长低声说。
有人止不住去想，这个守夜人会如何漫步返回那座岬角上孤零零的灯塔，又如何让本就清寂的白色高塔笼罩在一层神秘的气氛中。
就好似那句克宁古谚：月藏于云，鲸归于水。
第二十七章 接连提升
回到了灯塔，林博拿出从老教师家里收来的残响遗物。
【检测到历史残响，献祭遗物以检索时空切片收藏库】
“确认献祭。”
表面被摩挲光滑的石雕神像出现细密的皲裂，风一吹便化作一滩碎屑。
【已收集残响：传家善母小石像】
残响等级：微弱
相性：宗教72%，生命26%，月亮2%
描述：女孩在母亲重病期间用石头打磨了这座小雕像，每一次打磨都会在心中为亲人祈祷，在石像完成前一天，母亲离世，她认为是自己的过错。
【是否消耗残响，综网将根据残响相性，检索对应时空切片，制作副本邀请函】
“否。”林博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微弱等级的残响，能抽取到的副本等级也就是1-3级。
新手副本当然也有价值，特产装备、知识残卷，通关炼狱难度后的称号，以及可以加入新的聊天频道，认识新的玩家群体。
但这些都不是必需的。
他真正需要的是3-5级的副本，能够支撑他继续提升职业等级。
对林博来说，将微弱等级的残响保留下来是个更理智的选择。
综网抽取副本时，会根据残响相性检索库存。
当某种相性占比超过其他相性，那么就会选定该相性作为抽取依据。
譬如这个残响中“宗教”相性占比最大，那么抽取的副本就只会是宗教相关。
假如他想抽取占比更小的相性，那么就需要消耗其他残响进行洗练，或是混合多个残响同时献祭。
洗炼残响能削弱某个相性，间接提升其他相性的占比。
假如林博手中有两个残响，都具备“宗教”相性，那么消耗其中一道残响，用于洗炼，就会把另一个残响中的“宗教”相性削减。
至于削减的幅度，就取决于两道残响的等级差距了。
混合献祭则是改变抽取模式，从锚定一个相性，变为选中所有相性，按各自占比进行随机抽取。
混合两个残响进行献祭时，综网将重新分配相性百分比。如果玩家对抽取结果不满意，则还可以重新抽取一次。
混合献祭的残响数量越多，重新抽取次数也越多。
无论是洗炼还是混合，都会消耗所使用的残响。因此需要多囤积一些低价值残响，关键时刻用来当耗材，这也是综网玩家的常规操作了。
正因为有大量残响没有用于抽取邀请函，而是被玩家收入库存，所以市面上的副本邀请函才如此稀缺。
林博按捺住抽取副本的想法。
他知道自己今后必然会有越来越多的机会去接触到更多残响遗物，凭借一个医师身份，在石塔镇就已经是不可取代的人物。
多接触镇民，总归能发现新的遗物。在获得更高级别的残响前，还是专心提升技能。
当晚，林博继续拆机，不知不觉已经积攒足够的熟练度。
这比预期时间还早一些，是他先前没考虑到随着自己越来越老道，获得熟练度的速度也在加快。
表触内窥法：Lv2（301.2/300）
【已满足升级要求】
法师放下手头拆细碎的全息头盔，这种比较高科技的废品也是一送一箩筐，他每次拆完后就把零件还回去，帮[捡垃圾]节省一点时间，算是各取所需。
“升级。”
熟悉的冷流从脑海倾斜而下，分作两股穿行于体内，各自汇聚到眼球和手掌，比起前一次升级的感受更加强烈，寒冷地仿佛要把眼与手冻成铁石。
林博几乎感觉不到自己手掌的存在，眼前视野忽然消失，空荡荡的黑暗里只剩下综网的信息板还悬浮着。
“嗯，原来盲人玩家也能看到综网啊。”林博突发奇想。
他试着伸手去碰撞周围的物体，明明已经感知不到手掌，就像手腕光秃秃像木桩似的，但在双手擦到地面的瞬间，强烈的神经信号骤然涌入大脑功能区。
这些触觉信号在经过大脑处理后，形成了极为明显的视觉幻象。
漆黑的视野里，涌现出白色透明的大地轮廓，触觉感知到的信息转化为了视觉。
随着他不断尝试触碰周围物体，一个又一个的白色透明轮廓显示在了眼前，重新构建起林博周围的世界。没有色彩，但物体的形状，乃至物体内部的结构都清晰分明。
自然界的蝙蝠能通过接受反射的超声波，感知物体的空间未知和形状。如今林博的体验也是近似的，并且更加精细。
表触内窥法：Lv3（1.2/1500）（知识残卷0/1）视觉与触觉形成通感，能通过触碰物体，窥视内部构造
技能升级完成的刹那，林博视野中消失的色彩骤然回归，就像一台关机的电视重新打开一样，他忍不住眨眨眼，十指相互揉搓，对双手的掌控感也回来了。
Lv3的表触内窥法已经达到创造这门技艺之人的极致，触觉信号能无缝转化为视觉信号，原本还需要靠经验来推断物体内部构造，如今却是宛然在目。
这样的能力是任何一位机械师都会梦寐以求的，已经属于天才的领域。
但Lv3仍旧不是综网熟练度体系的尽头，对通用技能而言，Lv4才是完满境界，这个等级超越了原版理论极限，想要跨过瓶颈，除了大量熟练度外，还需要有对应的知识残卷。
林博手头有一本《机械匠的秘密》，符合升级表触内窥法的要求，可以提前消耗知识残卷，先打破升级瓶颈，再积攒熟练度。
只要成功参悟知识残卷，就能永久提高基础熟练度获取量，大幅加快升级速度。
然而每次参悟《机械匠的秘密》需要消耗一千灾币，失败了还得再付一次钱。
林博看了看自己的存款余额，承认现在有些囊中羞涩。
另一个Lv2技能药师舌识品也到了升级边缘，眼看今晚不成，林博决定加个班，周五上午的时间也用来鉴药。
[星星眼]送来的无毒草药他基本都尝过了，接下来想要提升熟练度，就要考虑其他材质的药物，比如金石、生物组织、液体等。
等到原生药材都品鉴过，就得尝试炮制药材。
林博虽然清楚任何物质都有药用，但一些过于奇特的材料他是不会尝试放进口中的。他能接受牛黄狗宝，但诸如夜明砂、牛瘪、人中白之类的药物，就有些挑战生理极限了。
他觉得与其接受这种原始古朴的药材，不如多尝试人工合成的化合物，拥抱科技绝非坏事。
甚至不需要向其他玩家购买，仅凭原代菌种培养出的各种蘑菇，就能合成复杂多样的生物质，今后足以成为林博主要药材来源。
吃完巫女送来的最后一份药材后，距离升级还差1.2熟练度。
现在已经临近中午，林博环视室内，找不到可以品鉴的药材，厨房里的咖啡、面包、咸鱼、番茄豆子罐头都已经鉴定过了。
当然，硬要找也是可以的，比如把手指甲剪下来嚼嚼，这也算一味药材。
法师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这么幼稚，啃手指甲也太小孩子气了。
他走出灯塔，记得院子角落里有一丛紫苑，他想摘了花瓣来品鉴药性，但没想到接连几日的雨水，早把花瓣打落在泥土里，他再来时枝头已经空荡荡了。
法师在灯塔的院子里，隔着半米高的低矮围墙，院子外传来呼唤：“守夜人！”
林博循声望去，是魏莉婆婆。
“午安，守夜人。”老婆婆揣着一个藤条篮子，塞到年轻人手上。
里面是几枚洗干净的白皮鸡蛋，还带着余温，一大捆的韭葱，几颗拳头大的洋葱，几条饱满的芜菁，半篮嫩豌豆，以及用锡罐装的大半罐白糖。
“这就不必了……”
“您一定要收好。”魏莉婆婆没有找借口、找理由，只是严肃又强硬地说。直到守夜人把篮子挎在臂弯里，这才露出笑容，点点头，连说了几声好，转身离去了。
回到厨房，林博难得做了一顿正经的饭菜，韭葱煎蛋，洋葱炖芜菁，水煮豌豆，甜点是一杯加糖的咖啡。
独自一个人坐在餐桌旁，碗碟里热气腾腾，他慢慢咀嚼蔬菜，几乎习惯成自然地品鉴出了药性。
【技能判断成功……最终计算结果，药师舌识品熟练度＋1.4】
【已满足升级要求】
“升级。”林博放下刀叉。
第二十八章 尝百草与蘑菇大棚
药师舌识品：Lv3（0.2/1000）（知识残卷0/1）舌内形成血池，能储存入口药材的有效成分，免疫毒性
一道道温热的气机从脑海涌出，在体内诸脉流转不休，林博将双手搭在脉门上，阖眼感受此时此刻的身体状况。
白色透明的躯壳轮廓内，诸脉行气，在眼中根根分明，气机流经筋骨血肉，五脏六腑，所有人体构造都在视野中逐一显现。
他清晰看到诸脉的气机就像银线腾空般离开经脉，汇聚到舌部，穿过舌面中缝凹陷处的聚泉穴，下行至舌下系带中点的海泉穴，分散左右两支，连通金津、玉液双穴，又重新回到聚泉。
四枚窍穴就像一个三角形的三个顶点与底边中点，气机在窍间循环不休，宛若漩涡般，这便是所谓的“血池”，其实是气血交汇之处。
即便在技能升级完成后，血池与诸脉间仍有气机交换，仿佛一颗孤悬经外的心脏。
所有储存于血池内的药物成分，都会与诸脉形成感应，便于药师观察药物作用。若有毒性，则将其收束在血池中，不使其进入体内，后以唾液、舌尖血为媒介，将毒质排出。
倘若找到合适的知识残卷，打破瓶颈至Lv4，则可解锁一个技能特性“舌底丹炉”，血池可储存多种药物成分，融合聚集，炼制一些简单的药剂。
血池内储存药力越深厚，舌底丹炉能配置的药物种类和剂量就越大，可以源源不断为自己加持各种药效，颇为神奇。
林博觉得Lv3的药师舌识品对自己而言，暂时是完全够用的了，如今有了免疫入口毒药的能力，就可以开始尝百草了。
他预计把石塔镇周围能寻获的常见草木都浅尝一下。
一则将药材记录成册，今后可以根据需求就地取材，不论是救治病患的汤药，还是增补精元，回复心神的补品，都能自食其力。
二来，是为培养药用蘑菇做准备，想要让蘑菇具备复杂的药性，需要提供草药的遗传信息，以便菌种进行大批量复制增殖。
这是一个比较长期的工作，考虑到植被的四季生长周期不同，在今后一年里，每一季都得抽出几星期时间进行药物采样，查漏补缺。
表触内窥法和药师舌识品这两个最占用时间的技能都已经达到预期，训练安排可以缓一缓。
林博决定把近期的主要精力用在实行营建安排上。
海浪声哝哝不休，每天都在法师耳畔汇报飓风逼近的消息。
今天这热带气旋是开足马力朝风帆群岛冲来了，明天可能就会在某处海岛兜个圈。气象本就是一个难以预测的混沌系统，从来没有完全准确的天气预报。
反正不论飓风来得或早或晚，林博都得继续当土木佬，早干完早享受。
东崖石窟的建设算是有条不紊，受限于施工设备，其实他也没法造出什么尽善尽美的建筑物，只能是因陋就简。
林博的目标是让蘑菇园不受疾风骤雨的影响，考虑到石窟本身具有足够的纵深，头顶山体相当于一顶大伞，中庭区域基本不会淋雨。
他最担心的问题在于石窟地势向深处下沉，洞口的降水可能会倾泻灌入中庭。
石窟入口不是一个椭圆形，而是一个拱形，中间高而两侧低。林博观察过入口区域堆积的陈年鸟粪，从分布规律来看，两侧的鸟粪量少而较为新鲜，说明确实形成过径流冲刷。
中庭地势比入口更低，灌入的雨水必然是四散漫溢开来，很可能浸湿蘑菇园，不能掉以轻心。
另一个问题是飓风带来的短时间快速降温，大概率影响到蘑菇正常生长。
合格的蘑菇园至少应该有遮风挡雨，恒定温度湿度的功能。
林博准备搭建一座大棚，找安捷伦买了点建材。
一副轻质合金框架用作房屋支撑结构，草原上常见的毡包似的外形。
合金框架是可折叠的，安装很方便，直接拉开就行，不过就是一个空空的骨架，内部空间约莫三十立方，作为临时大棚，已经足够宽敞。
中庭地面有一定倾斜角，林博还得先打下一个水平地基。
他计划购买速干水泥建起水平基座，然后把合金框架安置上去，在框架骨骼上钉满薄铁皮，打一层气凝胶隔热，再铺上防水苫布，留一道门通行，留四个窗户用于通风。
至于在飓风来袭之际给蘑菇园供暖，林博打算用电热炉，这玩意他都拆过好几个了，加装一个温控功能也很简单。
优点是便宜简单还好用，而且省电，都不需要给东崖石窟搬一台发电机来，拿几块蓄电池就能供电数日到一周。
至于缺点？无非是受限于功率，升温速度不算快，不过只要房间有一定的保温能力，就不必担心室温骤降。
除了蘑菇园的营建企划，林博还打算在闲暇之余，给灯塔进行装修。
关键是把电路铺设起来，机械室的鲸油发电机组就给菲涅尔透镜和三楼的灯泡供电，一楼二楼都没通电，他躺在卧室想看书还得点起鲸油灯，很费眼睛。
现在厨房都没有灶头，只有一个火塘，做饭用的是木炭，把一口铸铁汤锅吊在火塘上方，这样的厨具只能做一些简单菜式，所以守夜人平时吃的很朴素，每一顿都是面包配汤。
林博打算改为使用电磁炉，方便控温，以后不论做菜也好，还是炖煮汤药、炼制丹丸，就不必在吊锅里操作了。
装修使用到的电线、开关、插座等等零件，还有逆变器、变压器、变电器等等设备，基本都能在副本里进货。
林博现在一天三次到机械工厂零元购，越逛越发现好东西真多，拆下来稍微修修就能用。这也是他在机械领域专业度日益增长的好处。
周六，清早，有人看到灯塔管理员在镇郊树林出没，带着笔记和钢笔，斜挎一个帆布包。任何人与他打招呼，守夜人都会笑着回应，若是问及他在做什么，那人就说：“寻药。”
往后他们每天都能看到守夜人前往林地、草甸，总是停在某个地方，在笔记上写写画画，口中咀嚼着什么，偶尔能看到他唇角有墨绿的草汁，那个帆布包里许多瓶瓶罐罐，在行走时发出轻轻的碰撞声。
石塔镇的街头巷尾开始流传守夜人能治病的消息，老教师乔伦的痊愈在情报中心面包房成为头条新闻，又随着妇女们勤劳的嘴，飞到各家各户。
很快就有人慕名前往灯塔寻医问药。
石塔镇的劳动人口中，一多半是附近港口城市金贝的工人，剩下是在海上讨生活的渔人、水手，在工厂受伤概率不小，在海上漂泊生病更是家常便饭。
劳动人民总是在实在无法忍受时才会选择就医，长期以来，这个镇子上受伤病困扰的群体数量巨大。
更不要提青少年和儿童的健康问题，没有谁在成长中是没受过伤的，不论是在玩耍时出了意外，或是提前参与劳动时受到伤损等等，但此前这些年轻人口的伤病根本得不到有效的帮助。
这里的所有人都在熬，有一天算一天。
直到石塔镇传闻出现了一位医师，那些熬不住病痛的镇民，实在不想去城里的诊所医院，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到灯塔。
第二十九章 一个懂医术的邻居
周六早晨。
海岸依旧是雾蒙蒙的。
灯塔管理员站在窗边，轻声念诵咒言。
“（言灵）雾气离去。”
法师反复念了几遍，萦绕的海雾就消散一空了，大气澄澈干净仿佛流动的玻璃，阳光落在镇子民宅棕红的瓦片，昨夜的雨水还似一粒粒珍珠样的闪烁。
林博熄灭了灯光，从发电机组取出鲸油储存罐收好。
陪他守夜的机器人铁卫一默默回到角落站好，就像忠实的雕像。
锁好门窗，林博穿戴收拾妥当便离了灯塔，一路往石塔镇郊外的林地去了。
自从把药师舌识品升到百毒不侵的Lv3后，他定下日程计划，每天上午出门尝百草，中午去东崖石窟，跑图副本，然后继续营建蘑菇园，要等到傍晚才会返回灯塔。
每天的工作安排得很满，不过也没有忘记训练真言御术和冥想术，都是在副本里顺带完成的。
在前往三楼击杀精英怪前，冥想三小时补足精神，完成一次冥想术的练习，通关副本，完成一次真言御术的练习。
副本有隐藏开启时限，不允许玩家一直停留，否则会被强制判断死亡，若非如此，林博很乐意带上食物和清水，在副本里练上几天几夜。
黑蛇冥想术熟练度增长有条不紊，距离升级已经不算太远。
至于真言御术-流，由于熟练度条太长，即便每日实战不辍，也得三个月左右才能升级。
仗着自己年轻，仗着自己无拘无束，没多少财富的同时也没多少物欲，林博完全有这份耐心。
在他刚出门不多时，就有寻医的镇民来灯塔拜访。
那是晚出早归的渔夫，还在打着哈欠就被妻子强令逼迫来看病。
渔夫从表情到肢体没一处透露出乐意的神态，眉头皱着，嘴里打退堂鼓，等夫妻俩来到灯塔，发现院子的低矮木门闩上了，一扇扇门窗都闭着。
于是渔夫松了一口气说：“啊哈，守夜人这会儿肯定睡觉呢，咱回家去，看病的事以后再说。”
妻子不答应，拽着渔夫的衣摆，冲灯塔呼唤守夜人，没有回应。
“回家吧。”
“再等一会儿。”妻子生气地喊，“说不定他马上回来了。”
再过片刻，又有新的访客到来，是一对父子，霜鬓的父亲拉着结实粗鲁的年青人，远远的就听见父亲夸赞自己的教友，再三叮嘱年青人要注意礼貌。
“你们也来看病吗？”老水手对渔民夫妇笑，有点自得的意思，“前天我可是亲眼所见。乔伦的一条生命就是被守夜人从死神的攥里拖回来的。用烧得红红的铁针，三下就把病魔刺跑了。”
不明真相的妻子发出惊呼，更热切地等候，不明真相的渔夫面色惨白，更焦急地央求回家。
过了一个小时，灯塔外聚集的人群竟是越来越多，有二十多人乌泱泱攒动，叽叽喳喳地议论。苦等那么久，免不了有人埋怨起来，说归说，却没有谁主动离开。
“你们聚在这里做什么？”魏莉婆婆提着篮子过来，“守夜人在林地采药。”
她笑眯眯的。
不久前有巡逻的警卫瞧见守夜人往林地去，他们稍作交谈后道别。那警卫又把这件小事随口告知了在水井边洗衣的妇女们。
魏莉婆婆端着洗衣盆匆忙回家，切了几片面包，抹上厚厚的黄油，再煮两枚新鲜鸡蛋，将杂蔬炖菜放进陶罐里，所有的食物用提篮盛好就前往了林地。
趔趄的步子穿过及腰的灌木，她瞧见林博坐在杉树下，捧着笔记描绘一株金盏花。
“早安。魏莉女士。”林博放下纸笔，起身招呼。
“守夜人，你不去休息吗？”
“我睡得少。”林博在夜间已经用冥想代替睡眠。
“和我说说你早上吃了什么？面包和鱼汤吗？”
林博从挎包里取出用餐巾包好的六块咸鱼三明治，这是他白天的伙食，每日如此。
魏莉婆婆嘴角似乎翘了翘，她在为自己的先见之明高兴，然后埋怨着把篮子里的餐点摆开来，“我知道独居男人的三餐能有多潦草。不要嫌弃一个老太婆的手艺，吃吧。”
林博觉得的饮食没什么问题，面包是碳水，咸鱼是蛋白质和盐分，至于膳食纤维和维生素，平时晚上吃的那些草药已经是超量补充了。
他们随意闲谈，等林博喝下最后一口浓汤，魏莉婆婆才心满意足而去。
现在她又带着一些新鲜菜蔬来到灯塔，顺便把心急的访客们劝离，叫他们下午再来。
傍晚，难得没有下雨，白螺酒馆却比往日更冷清。
老板看着稀稀拉拉的顾客，眉头皱得死紧，“人都去哪了？”
“我知道。”女侍者吉铃雀跃地分享消息，“好多人都找守夜人看病去了。”
“你这么开心干什么？”酒馆老板哼哼起来，“你想去看热闹，对吧？”
吉铃一脸恳求。
“唉，你去吧，不过看完热闹就得回来。说不定什么时候上客了。”
“知道啦——”尾声已经消失在门外。
许多病人和家属在灯塔附近的野地徘徊，还有放学的小孩叽叽喳喳，在人群中穿梭追逐。
几乎家家户户都不是空着手的，烟草、酒、食物，这些是礼物，还有布匹和钞票，这是治病钱。
湿漉漉的守夜人从大道上出现，他远远就瞧见灯塔外的密集人群。
想要成为医师并不容易，而成为医师后的生活会更辛苦。
他站定脚步，深吸一口气，这才继续往灯塔走。人群为他让开一条道路，大家都眼巴巴盯着他，把手里的礼物提起来一些，好让守夜人看清。
这些生活并不富裕的人们，在展示自己求医的诚意时，像是乞丐国王，娼妓公主，姿态矜持却掩盖不住困窘。
林博走到院子的矮门前，拉开门闩，笑着请大家到院子里。
“灯塔里太挤，咱们就在外面看病好了。”
他招呼了一个身强力壮的水手，把桌椅搬出来，就在露天环境里给人看病。
除了节日游行，石塔镇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新鲜的热闹可看了，几十号人把林博围了里外三圈。
“请排队，请排队。”林博摆手大喊，“病人排队，家属后退。来几个好心人帮忙维护一下秩序！”
吉铃挤到前排，这会儿很机灵地转身做出凶巴巴的样子，“都听到医师说的话了吗？喂，不看病的就到外面去，要看病的排队！”
林博让病人伸出手来，“如你所见，我这里条件有限，没有器材也没有药材。”
“没事没事。能治就治，治不了算了。”病人反倒开口安慰，同时流露出一些怪异的表情，眼神瞥向堆在院子里的礼品，很不舍的样子。
林博忍笑，“不论成与不成，待会儿都把东西带回家去，听我的，否则以后就不要来了。”
“唉、唉，这不合适……”
“现在我不是医师，而是一个懂医术的邻居，而你呢也不是来治病，就是找邻居聊聊天。怎么样？”
守夜人没有给人拒绝的余地，喊了一声安静，压住四下的嘈杂声，指头搭上了患者的脉门。
第三十章 真名法师Lv4
【技能判定成功……】
林博给人诊脉，同样触发了表触内窥法的训练判定。
他猜测是因为人体结构足够精密复杂，而患处病变也可以视作一种损伤，通过触觉构建起内窥视图，再以医术知识判断病情，这就是一次成功的技能施放。
把训练和工作生活结合，两不耽误，那真的是很有生活了。
来访者的病情算得上多种多样，大部分都不是很严重，因为严重的病症坚持不到今天，又或者是已经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残，没有抢救的必要。
牙疼的患者是最多的，尤其是中年群体龋齿问题严重，林博用针封住几个穴位，麻痹牙神经，随后能拔的现场就拔了，如果齿位不好处理，容易引发感染，就暂且留着。
还有许多患者是有各种内科疾病，痛风最多，肌肉劳损是人人必备，循环系统疾病如高血压、肝硬化、胃炎，也属于常规。
林博最多在一个患者身上查出十九种大大小小的毛病，但即便如此，这位老工人还是笑得出来。
排队病患里有妇女，她们原本都是大嗓门，但坐在守夜人对面就好像鹌鹑，战战兢兢的同时不忘盯着他的脸颊仔细打量。
林博现在治病的手段就是扎针和推拿，考虑女患者的隐私，他把人请到灯塔里治疗，而且为了避嫌，得让其他女士在旁监督，顺便把大门也开了。
只不过他是考虑得很周到，却没料到民风剽悍，这些妇女根本不在乎，还觉得守夜人真是磨磨蹭蹭不痛快，当场就敢掀开膀子。
林博也是劝了两三次，这才没让这些大姐大妈影响公序良俗。
后来排队的人群开始混入年轻的女孩，嘻嘻哈哈没个正形，根本没有病症，浪费林博的时间。
他故意皱起眉，把话说得很危险，原本还脸红红的女孩子马上就脸白白了，眼眶里满是晶莹泪水，看起来特别好笑。
这种招数也就成功一次，等女孩识破守夜人的话术，跑回朋友们身边，她们一阵哄笑，主动离开了病患队列。
太阳即将落下海面，队伍还有一半，而且最神秘的是闻讯而来的闲人越来越多，一盏盏幽蓝的鲸油灯汇聚在岬角。镇长也带着同事来到现场观摩。
林博望了望天色，对后面排队的人喊：“都回去吧，明天再来！”
人群发出齐刷刷的怏怏叹气。再有恋恋不舍，也是被镇长和巡夜人驱赶离开。
“守夜人，我来给你送聘用文书了。”镇长举着信封快步走到林博面前，他带来了灯塔管理员的正式聘用文件，还有一份管理员信息档案需要填写。
作为镇子里身份最高的公职人员，他亲自来送文件，足见诚意。
这年头是没有所谓身份证的，官方没能力进行普遍的国民身份信息采集，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所以在填写档案的时候，林博可以瞎编，应该填写的信息没多少，主要是姓名、性别、年龄、健康状态，再按几个指印，其他就无所谓了，就连国籍都没要求。
填完档案后，镇长顿时露出舒心的笑容，又和林博聊了几句教友间的闲话，也不耽搁他的工作，告辞离去。
等热闹散场，尘埃落定，林博去开了发电机点亮灯塔，回到院子正准备收拾桌椅，却瞧见围墙外几盏灯飘着，流连不去的镇民看到他出来，发出一阵笑声就跑远了。
院子的那张给人看病的小桌上，摞起一只只藤条篮，堆得高高的都快倒塌了，就连凳子和地上也放了许多篮筐。
说好叫他们拿回去，终究还是送回来了。
他不自觉笑起来，追着那几盏在夜幕中远去的提灯喊了两句，远远的传来嘹亮的回音、爽朗的笑声，提灯飞得更快了。
林博收拾了好久，除了他不需要的烟酒，余下的食物放进储藏室，足够吃上一个多月。最后还有一些钞票和硬币，拢共是一千七百四十五铜圆。
周日。
林博没有参加礼拜，而是按日程计划继续做药材采样。
他已经把自制精神药水提上日程。
巫女给的医术里就有许多可恢复精神力量的药剂配方，他准备以鲸油为主料进行仿制，这种材料里的确蕴含非凡的魔法能量，拥有他暂时难以评估的潜力。
不过在辅料的选择上仍需进行更多尝试。
仿制药剂这种事情比较看运气，倘或几天就能完成，也许一周、一个月都不一定成功。林博也只能耐着心，不断尝药，等待那些正确的选择出现在眼前。
下午，东崖石窟。
在经历七天不间断高强度跑图后，林博总算是攒够了职业升级的经验。
【本次副本你获得奖励为：综网灾币*36，通用经验*180，精工多用军刀（灰色），制式电磁步枪（白色），腿部承重外骨骼（蓝色）】
“好东西。”法师满意点头，有蓝装就是好的，就是赚的，腿部承重外骨骼还是他比较需要的一款装备。
腿部承重外骨骼（蓝色）
类型：工程学产物
重量：10.2kg
装备效果：获得通用技能[刚毅Lv1]，获得主动技能[震地踏击]
描述：仿生机械卫士Ⅶ型早期设计草稿中的腿部蓝图，经由不合群的机械师改造为可供人类穿戴使用的外骨骼腿部装甲，目的是顺利加入同事间的比赛。
垃圾设计，踢不了球的废品。力气大？那去工地搬砖吧。——使用者恶评
林博替设计承重外骨骼的机械师默哀一秒。
刚毅是一个霸体类的技能，Lv1的刚毅能在摆出防御架势的短暂时刻里，抵御大部分的击飞、击倒、摔绊等控制效果。
震地踏击则是依靠跺地产生震荡波，给附近生物短暂增加一个失衡状态，如果用于攻击，杀伤力也是相当可观的。
他换上新的装备，正好是用来搬砖，把工厂里搜刮来的物资运到石窟。
“轻松多了。”林博给承重外骨骼一个好评。
石窟的地上分门别类堆着建材，乱糟糟，又像是很规整，法师漫步走出洞口，在正午的温暖海水里沐浴，等到身心洁净后，盘坐在礁石上，打开了玩家信息面板。
职业：真名法师L3（5405/5400）
“升级。”林博也是轻车熟路了。
脑海中的本名符文光辉愈发明亮皎洁，咒力总量得到阶段性增长。
叮——
职业：真名法师Lv4（5/20500）
职业特性（新增）
真名探知：通过感应万物，窥探其真名
——惟言语，生缄默，惟静默，成语言。
林博看到新增的职业特性，不禁奋力拍打膝头，然后捂着生疼的手掌抽一口气。
从今往后他能掌握的真名终于不再只有孤零零的本名了。
第三十一章 听雨歌，踏浪潮
新特性真名探知并非完全的新能力，而更像是已有的职业特性的进阶。
再次倾听万物时，林博清楚发觉，自己能够感知到的信息比往常更深邃了。
那些向法师倾诉的事物，从它们口中吐露的词句，原本林博已经可以听懂，而现在不只是听懂，更能发觉潜藏在语意之下的内核，一种微妙的弦外之音。
每一句言语都是有意义的，哪怕它本身不含任何意思。说出这句话的主体必然是出于某种目的进行诉说。
骗子会说谎，但他说谎这个行为本身是为了掩盖真相，谎言代表了骗子真实的不安。疯子会说胡话，但他说胡话是为了表达心中激荡的精神冲突，胡话代表了疯子真实的求援。
“真名探知”这个特性能让法师的洞见力凌驾于语言本身。
现在林博能隐约窥探到诉说万物之声的那一个个事物的本体，也即是它们的真名，每一句话都是从它们真名的鸣唱中流出。
真名法师眼中，世间一切存在的本体都是真名，包括宇宙本身就是一段原初真名。
原初真名开口诵念，它的每一个词都化作一种事物，它的每一句话都化作事物的运行轨迹，宇宙历史便是一段宏篇巨著。
听起来颇为玄奇，多元宇宙的其他生灵对此持有不同观念。
譬如夺心魔以及许多灵能修行者就认为世界是心灵外包裹的一层虚假皮囊，不论是死亡、时空或是命运，都可以被他们的精神能量扭曲篡改。
但不论生命对宇宙是什么样的看法，真名法师存在于世间，拥有喝令万物的力量，灵能者也存在于世间，掌控改变物质的奇迹，其他人也是一样，大家各有各的道路。
多元宇宙远总是这样，包容着所有的可能性，也因此绚烂繁茂。
“真名探知”赋予林博的洞察力并不强势，它仅仅是给法师开启了一道门扉，让他窥见万物之声背后的本体真名。
但真名的痕迹就像飞鸿踏雪，无处可寻。集中全部的注意力，细细倾听耳畔海浪的嘟哝，好不容易有了点头绪，想要捕捉时又似井中捞月，捉摸不着。
林博枯坐冥想了半小时，深吸一口气，长身而起。
除了双腿盘坐地发麻，一无所获。
他决定先缓缓劲儿，有时候努力没有结果，可能是走错了路，空耗心神。
“惟言语，生缄默，惟静默，成语言。”
守夜人慢慢思忖职业特性的后缀语，就像攥着两枚石头在手中敲打、再敲打，试图捕捉那一瞬亮起的星火。
低空的云层在汇聚堆积，鸥鸟在水面附近盘旋，它们嚷嚷着要下雨了，鸟群发出此起彼伏的呼唤，旋即都降落在礁石上，机灵地窃窃私语。
海岛的天气就是这样变幻不定，就算下雨也可能只是几分钟，积雨云就像湿毛巾，拧一拧水淋湿岛屿的大地与生灵，随后施施然飘到高处去了。
骤然，豆大的雨水落在海浪上，同时发出一千万道泠泠的清脆响声。
雨声的嘈杂像一支奇兵，打断了海浪一直在法师耳畔的喋喋不休。
它们欢快地笑闹，每一场降雨都是一次无人知晓的舞会。
轰鸣的雨乐曲将林博的思绪打断，他在礁石上被淋成了落汤鸡，而狡黠的海鸥们早就躲进石窟避雨，远远的，它们围观着法师，并且发出不加掩饰的嘲笑声。
林博定定站在礁石上，急急追寻被压制下去的海浪声，听着它们在咆哮的极乐雨声里低低咕哝。
因这雨声，海浪的语言支离破碎，陷入被动的缄默，就像当其他乐器奏响时，立刻化身路边一条野狗无人问津的低音贝斯。
林博依旧紧追着海浪声不放，渐渐的，他从它被压抑的语言里捕捉到了超出语言的讯息。
当贝斯的音乐被盖住，它并非消失，依旧在带动着整首乐曲的节奏感。
当语言被迫缄默，那些无法被诉说的话语也将倾吐，就像朱自清父亲爬上月台的肥嘟嘟背影。海浪的真名也是那么肥嘟嘟的，给了林博一个若即若离的影子。
法师的视线中隐约浮现一道暗淡无华的符文，与脑海中的本名符文有近似的字体结构。
这个符文是海浪的真名。
只是林博看到了真名，却无法记住。
“怎么办？现在已经是‘惟言语，生缄默’，该如何‘惟静默，成语言’？”
林博一面保持冷静，一面心念电转。
“关键是主体，前半句‘惟言语生缄默’的主体是被聆听物，后半句的主体就应该是聆听者。需要我的缄默才能成语言！”
不论这个答案是否正确，他当机立断遵从了自己的判断，在雨中再度盘坐冥想。
黑蛇冥想术Lv1（49/50）：沉入安眠，快速提振精神。
平均一日五练，七天后黑蛇冥想术也已到了进阶的临门一脚。
在陷入深深的沉眠前，林博心里最后的一个念头是希望这场雨不要停得太快。
“啊，雨怎么下个不停呢？”
白螺酒馆的窗户后，女侍者捧着脸发呆。
“又想去看热闹？听说昨天你给守夜人当助手了，瞧瞧这装模作样的。”老板在柜台后算账，说话语气漫不经心。
“这就是咱们家族代代相传的热心肠！”
“既然下雨，大概就没几个人去灯塔了，你也留在这儿，出门保准淋得像只傻天鹅。”
“唉~”
雨水越来越冷，礁石上的法师像一块潮湿的木雕，温润的皮肤一片冰寒。
【技能判定成功……】
【健康状态系数×1.2（良好）】
似醒非醒之间，林博听到综网提示，依旧是那么清晰悦耳。
他机械式地反应：“升级。”
黑蛇冥想术Lv2（0.2/100）：主动进入假死状态，高效回复精神，意识清醒状态下可随时苏醒
林博一直凝视着视野中若隐若现的海浪真名，随着他陷入冥想，真名符文越来越明亮，耳畔也响起它若有若无的读音。
他感觉自己很快就能捉住这枚深藏的真名。
但始终是差了一点，越是穷追不舍，心里杂念越重，真名符文反而越黯淡，越沉默。
在将黑蛇冥想术升级至Lv2后，他立即选择孤注一掷，陷入假死状态，逼迫自己彻底安静下来。
心跳在一瞬间消失，原本尚有些许血色的脸庞也在雨中飞快变得惨白。
林博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思绪的运转也若有若无，像是蜷缩在卵壳之中的幼蛇，只有最简单的意识活动，完全忘记去追逐真名符文。
但外界的声音的确还在涌入耳中，原本他的心灵像嘈杂的泉眼，外来的雨滴汇入就消失不见，现在却化作一口枯井，雨滴在井壁上敲击发出清脆嗡鸣。
那枚总是若即若离的真名符文，终于完全显现在脑海中，大放光芒，耳畔也回响起它的读音。
片刻后。
“呼——呼——！”林博骤然睁眼，胸腔扩张，快速进行深呼吸，让凝滞的血脉重新奔涌。
真名探知的两个必要条件，林博已经尽数掌握了，今后再探究其他事物真名，也有迹可循。
守夜人站起身，望着四下阴沉沉的天光，太阳点燃西方天空铅灰雨云的轮廓，夜色将临。
“（真言）海浪。”
在石窟内海鸥们惊愕的鸣叫声中，林博面前的浪花高高跃起，吞没了礁石，也吞没了他的双腿。
汹汹的冲力将他高高托起，旋即，那海浪便承载着法师，像一匹奔马，悠悠地朝西边岬角涌去。
速度不快，比驾御自身飞行要慢上许多，但林博足踏海浪，吹着迎面的小风，任雨水敲击面颊，依旧笑得欢畅。
第三十二章 随病而来的两桩惊喜
“啊——啾！”
健康状况：较差（简陋的环境↓、营养充足↑、身心活跃↑↑，疾病缠身↓↓↓）
厨房里的火塘，炭火烧得热热的，滚烫水壶发出嗤嗤声。
今天没有访客，踏浪而归的法师能够安心在家品味冲动的后果。
虽然能飞能打，但这副身体还是血肉之躯，平时被林博压迫着扛大包也就算了，权当锻炼，但在雨中淋一下午，它终究是轰轰烈烈地倒下了。
林博接了一杯热水，在身上裹了一条羊毛毯，慢慢啜饮，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刀片，咽喉生疼。多喝两口，栓塞的鼻孔里淌出清涕，赶忙用手帕擤擤。
“咳咳。”
都说医者不能自医，但其实这种小伤小病还是可以自己处理的。
林博挑了这两天采摘的一些草药，投进热水壶里炖煮。又在鲸油灯的火苗上烧了几枚铁针，待温度降下后给自己刺穴。
饮了热水，又做了针灸，体内的寒凉感受稍有缓解，只是仍旧不算痛快，浑身提不起气力，关节僵滞生硬。
天也黑了，该开灯去了，水壶里的汤药还在熬煮，急不得。
林博戴上面具，低声念诵真名，他的身躯没有力量，那无所谓，便用咒力驱动它。
离地三寸漂浮着，慢吞吞飞到三楼机械室，法师把鲸油罐塞进发电机组，只是这样简单的弯腰发力动作，额头已是一层细汗。
接下来还有重量级的，菲涅尔透镜的旋转装置，沟槽的手动上弦发条，能给年轻小伙子练出麒麟臂，老提姆一膀子力气比林博还大，就是从这儿来的。
林博攥着曲柄转了三四圈，眼前就是一阵阵模糊，不堪重负的身体真有罢工的意图了。
他停在原处稍作休息。
身后，机体的金属摩擦声与清脆的脚步靠近，铁卫一来到灯塔管理员身边，面部镜头盯着林博手里的曲柄。
他松手让开身位，饶有兴趣地看着铁卫一慢慢探出手，攥住曲柄，学着守夜人的样子一圈圈转动起来。
林博的面具下传来沙哑的风声，他夸了这机器人两句“真懂事”。
其实他早就有打算给这个旋转装置升级为自动上弦，只不过诸事繁杂，他把这个计划的优先度排得很靠后。
早些时候林博也没料到自己会突然生病，他掉以轻心了。或许是老提姆这么多年不论寒暑，不论身体状况如何，都坚持完成岗位工作。
不仅是石塔镇的人们，就连他自己都习惯灯塔的准时运作，仿佛意外不会降临在这里。这种生活的惯性实在没什么保证力度。就像老提姆会死，就像他会生病。
“咳——”
林博监督铁卫一自愿劳动，在它上足了弦后，立即制止了它继续转动曲柄。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想要的自动上弦装置已经有了，只不过让铁卫一来干这种事情，就像原始人把芯片打磨成箭头当作武器一样，颇有些大材小用的意思。
回到一楼厨房，林博裹在毯子里等候汤药滚浓。
还是很冷，寒气在体内淤积不散，他开始轻微哆嗦，这是身体为了取暖的自发行动。
“（真言）铜月。”
林博再度控制身体，倒不是要继续压榨可怜的血肉之躯，而是在病中突发奇想，决定帮身体进行震动，以达到快速提升体温的效果，这样或许能帮助驱散体内寒气。
“震动、震动，该如何呢？”
被真言御术控制的手脚，都和林博此刻的心绪一样平静稳固，没有一丝颤抖。
他先是尝试快速轻微摆动肢体，但不论如何都没法提高频率，结果就像猫狗抖水一样，虽然身体的确因此略有些发热，但疲惫感却严重加剧。
这样不行。
林博让思绪信马由缰，想起上学时，把塑料尺子延伸到课桌外，轻轻一拨后，高频地震颤，以至于在末端出现残影，发出“嘟儿~”的声音。
震动与声音本就是一码事。
林博在口腔里含一口气，震动声带发出轻而长的“哼”声，声音在口鼻腔共鸣，扩散到头颅，向下延伸到胸腔。
他慢慢感受这种震动，想象声音贯穿全身。
被真言御术掌控的躯体，便随着这哼鸣，从头到脚，从发丝到指甲，全都高频率震颤起来，一阵阵的酥麻感从神经末梢传回，颤动的肌肉产生大量的热，五脏六腑都被萌生的热力烘烧。
原本僵滞的关节像是上了油，体内经络淤积的寒气节节溃败，最后汇聚在胃部，随着他长长的一个嗝，都吐了出去。
舒坦。
叮——
【检测到职业行为，技能判定成功！】
【已激活职业技能：真言御术-烈】
真言御术-烈：Lv1（0/1000）基础真言术，通过诉说真言，驾御万物震荡升温
天火恒明，其德赫赫——《箴言》
林博体内寒气尽去，就好似大病初愈，身体仍旧有些病恹恹，精神还是懒洋洋，此刻看着玩家面板上新激活的职业技能，抬手揉搓太阳穴。
没想到生病还能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真言御术-烈的熟练度条同样不容小觑，林博忍不住想象，如果再多来几个这样的职业技能，他的训练安排得有多么让人绝望。
今晚，他准备歇一歇，随意温习一下功课也就罢了，身体状态不佳，学习也没什么劲头。
汤药熬煮好了，倾到碗里，林博嗅着草木气息，刺鼻回甘，不急着啜饮，慢慢吹气。
看着汤药表面一层层浪花。
他忍不住回想今天的战果，一个全新的真名词汇。
“（真言）海浪。”
林博看着没有动静的汤药，他当然知道汤药有另外的真名，只是一时技痒，忍不住把新学的东西多用一用。
身在灯塔之内，他既看不到海，也没法穿过雨幕听到浪涛，这一声真名念出来，得不到实体的响应。
但言灵还是成功发动了。
林博脚下的地面涌出一股股湛蓝的海浪，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不多时就淹没了一层地板。这海浪淹没火塘，火塘却依旧燃烧，扑打桌椅，桌椅还纹丝不动。
分明在法师的触感里，被浪花淹没的双腿有冰凉的感觉，伸手捧起一掬，等海水从指缝流空，手掌依旧是干燥的。
叮——
【检测到职业行为，技能判定成功！】
【已激活职业技能：真言幻术】
真言幻术：Lv1（0/1000）基础真言术，口诵真名，凭空制造一阵幻象
世境浮景，似幻非真——《箴言》
又来一个职业技能，林博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决定不再放任想象力乱跑，他今晚受到的冲击已经够多了。
第三十三章 一心二用与幻术骗人
凌晨，副本挑战次数刷新，意味着新的一周开启。
昨晚喝了汤药后，林博自觉疲惫的身体越发好转。
等后半夜，再度以黑蛇冥想术陷入假死，两小时后便已养足精神，冥想效率较往常更高了些。
再醒来时，玩家面板里的健康状态，已从疾病缠身的“较差”，转至略有不适的“良好”，已经不影响他的日程安排，可以照常工作、跑图，并且不日就能痊愈如初了。
趁着天色未明，林博稍稍钻研了一番新激活的两门职业技能。
首先是真言御术-烈，除了驱散寒气的那一下之外，他不敢再用自己的身体来练习。
毕竟血肉之躯太过柔弱，一旦以真言御术-烈进行震荡升温，用不了半分钟，五脏六腑都会被积温烤熟，不出一分钟就能把身体点燃。
假如他想cos炎拳阿格尼倒是已经能够做到了，但那样做的结果绝对是活不下去。
故而法师在夜幕中来到海岸，举着鲸油灯，操控视野内的一片浪花进行练习。
随着水浪震荡，温度不断升高，即便周围的海水不断带走热量，但依旧在局部范围出现了水汽蒸发，在他耗尽咒力前，蒸发的海水形成了一层轻纱样的乳白雾气，不久便被夜风撕碎。
评价为危险性相当高的一门御术，获得技能判定的标准和真言御术-流相同，每次都需要消耗大量咒力进行练习。
林博最开始担心的是要兼顾两门御术的练习，会互相拖慢进度。
不过在他尝试驾御海浪时，同时施展流之御术和烈之御术，固然这是一个有难度的操作，需要他一心二用，但从结果来说确实是可行的。
两门御术能够并行不悖，一次练习可以获得两门职业技能的熟练度。
虽说同时施展两门御术会导致咒力消耗骤增，不过反倒是好事。
每次心神耗竭，都算作是一次完整的技能施放，倒不如说，咒力消耗越快，技能练习效率越高。
4级的咒力总量是2级咒力的四倍有余，但现在要耗竭所需的时间却相差无几，两门御术并行，把咒力增长带来的相对劣势给抹平了。
然而想要习练烈之御术，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需要解决。
以他现在掌握的两个真名，海浪和本名，都怎么不适合用于练习烈之御术。
海浪、风、云雾这类事物没有稳固的形体，震荡时结构松散而混乱，容易受到外界干扰，就像海浪被周围的水体吸取温度，又会蒸发成雾，严重时可能导致御术中断。
所以最好是找一个固体的真名作为上位替代品。尤其是金铁，耐高温，结构顽强，算是比较理想的驾御物。
林博估计自己得花一点时间和心思来探听钢铁的真名。
每每在这种需要专业知识的时候，林博都会有些羡慕学院派出身的法师。
施法者最宝贵的财产是什么？这个问题其实很好作答——书籍。
对一个没有知识传承的野魔法师来说，日子总是会比学院派的正统法师来得辛苦一些。
就像真名学识，林博需要自己去世间逐字参悟，而有传承的真名法师则能得到师父们的传授，阅读前人苦心孤诣书写的真名之书，或许还会对书里的知识挑三拣四。
林博颇有些穷且益坚的乐观主义，不觉得身为野魔法师就矮了一头。虽说魔法的原野遍布荒草，行路艰难，但他踩下每一步的足印却不会消失，独自就能趟出一条路。
每一个真名，每一个魔法语词，想要掌控其潜藏的能力，都需参悟其真味，理解其真意。若是不能理解真名和魔法咒词的涵义，往往会导致施法失败，或止于皮毛。
对学院派法师而言，记诵书里的真名学识不难，而掌握真意却需要耗费无数苦功。
至少林博可以保证，自己在掌握每一个语词之时，都已理解神髓，毕竟做不到理解语义，他也无法记住读音，更无法窥见真名符文。
艰难的求知之路让他对自己掌握的魔法词语得心应手，这大概也是一桩好事。
除了新的真言御术，还有一门真言幻术，这技能叫林博有些困惑，因为暂时没发现提升熟练度的途径。
不同于真言御术这种可以闷头练到力竭的耗蓝技能，幻术只在施放出来的时候消耗咒力，后续操控幻象时，只需心念一动即可。
倘若林博不理会幻象，它会在一两小时后自行消散。
然而只要他偶尔往幻象里注入一些咒力，这玩意马上鲜活起来，其顽强程度堪比生日蛋糕上插着的那个莲花蜡烛。
想要破除幻象倒也简单，想象这些幻景如尘埃，心念一扫而空，自然就消散无踪。
林博重复施放真言幻术，直到咒力耗竭，仍旧没有触发熟练度判定。
这会儿天色都已亮起，心神疲倦的守夜人在结束工作后，不得不再花两个小时冥想。昨晚摸索技能的尝试，耽搁了他外出采药取样的日程计划。
从冥想中苏醒，林博还是有些不甘心，真言幻术的判定成功条件就像一个脑筋急转弯，总是在心头盘旋，不解开谜题就老是惦念着，吃饭都没滋味。
灯塔管理员在厨房嚼三明治，忽然听见楼上一阵乒呤乓啷的响动，他不用猜就知道是铁卫一弄出的动静。
三楼机械工坊区堆了许多零碎杂物。
自从表触内窥法升到3级，林博就暂停了和[捡垃圾]的愉快合作，没有继续收废品来拆解研究。
对[捡垃圾]来说，得知[灯塔客]几天时间就已经把表触内窥法练到Lv3，简直是天塌了一样，回顾自己练习时过手的试验品堆积成山，顿时幽怨得一顿碎碎念。
当然，他们还是一直保持着联络。林博经常从[捡垃圾]那里讨取一些所需的元器件，就像蘑菇大棚里的电热炉，灯塔装修所需的电器等等。
守夜人啃着三明治，上到三楼，瞧见铁卫一装模作样蹲坐在地上，手里捏着榔头扳手，到处敲敲碰碰。
铁卫一最近开始模仿林博的行为，这会儿就是在折腾他的存货。这种模仿行为对机器人的智能核心而言自然是有益现象。
但是闹出动静来就不太好，若是在他外出期间，有镇民路过听到响声，说不定会以为灯塔遭贼呢。
林博走到铁卫一面前，这大机器人停下动作，面部两枚镜头对焦，眼巴巴盯着守夜人，见他摆手驱赶，也就老老实实起身缩回墙边站好。
法师盯着这个铁疙瘩，这么多天了，他还是没从铁卫一那里学到几句它的系统语言，双方交流纯靠悟性和感觉。
林博若有所思，他想看看这机器人的智能到了什么地步，于是低声念诵真名。
“（真言）海浪。”
虚幻的蔚蓝浪涛从他脚下涌现，沛然扩散开来，三楼像是发洪水的景象。
“滴嘟——检测到环境变动。变化速度：极快。未知风险存在可能性：高。执行躲避程序。”
墙边的铁卫一立即警觉起来，镜头左顾右盼，脚下快速挪动，不断躲避向自己涌来的幻觉海浪。
最后躲无可躲，它竟是一跃跳到了发电机组上去，动作灵巧，跳跃高度计算得很好，没有因为沉重的机体给发电机造成损伤。
“聪明。”林博赞许道。
叮——
【技能判定成功，[真言幻术]基础熟练度＋1】
【精妙系数×1.0（无功无过）】
【健康状态系数×1.2（良好）】
【灵感熟练度＋0.7（一簇迸发的火花）】
【最终计算结果：[真言幻术]熟练度＋1.9】
困扰着林博的问题也有了答案，真言幻术的施放判定，关键就是一个字——骗。
就算是机器人受了骗也算施放成功。
第三十四章 两种默然，钢铁真名何在
今早雨霁天晴，爽快的秋日大风像厚厚丝绸，它漫不经心地告诉法师，往后两天大概没有降雨，在飓风来临前，是最后一段难得的好天气。
前往林地途中，林博路过石塔镇的边郊，这里的几处民宅基本已经闭门落锁，只有几条看家的大狗小狗在门口溜达，瞧见法师走近，一边呜呜叫唤，一边凑到他身边打转。
林博暂停脚步，和这些毛茸茸的、臭烘烘的小怪物们逗趣了一会儿。
“早安，守夜人。”一处敞开的院门里传来招呼声。
林博循声望去，是个生面孔，不过同样抬手致意。
打招呼的是个打赤膊的中年男人，精瘦精瘦的身材，皮肤上细密的汗水在日光里像鱼鳞，他跨坐在一块粗硕的圆木上，手里握着木工的锛子（音同“奔”），这是一个造船匠，大清早就已经开工了。
“守夜人，来坐一会儿，喝杯咖啡吗？”
“多谢，但还是不打扰你工作了。”林博笑着婉拒。
“哈，看来咱们都是忙人。”造船匠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我听说你还懂医术？每个人都这么说。”
他的表情仿佛在说：不是我不相信你，主要是想开开眼界。
林博马上心领神会，于是说：“那请给我一杯咖啡吧。”
造船匠羞涩地嘿嘿笑起来。
趁着咖啡壶在灶上烧水，林博给造船匠做了体格检查，只是些常见的劳损，做了些推拿，将错位的筋骨矫正。
造船匠流露出极松快舒畅的表情，好似骨头里长出了羽毛一样轻飘飘的，再看守夜人的眼神已经全然不同。
家里最好的咖啡，加奶加糖，再拿出妻子做好的黄油可可曲奇饼干，造船匠这副殷勤的架势，恨不得跳槽到白螺酒馆当侍者。
林博端着咖啡啜饮，吃两口饼干，目光在客厅的物件上扫视，搜寻残响遗物的痕迹，随口说：“您接着工作吧，我对造船工艺还挺好奇。”
“没问题。”
造船匠爽快答应，回到院子里，用锛子飞快凿打圆木。所谓锛子，和锄头相似，只不过一个是锄土，一个是凿木头。
林博没有找到残响遗物，走到屋外观看造船匠的手艺。
笃！笃！
金属凿击，木块片片剥落，法师侧耳聆听铁与木的震鸣。
林博根据已有经验总结，真名探知的两个条件：聆听之物被迫的缄默，以及聆听者本人主动的静默。
法师耐心倾听，耳畔满是木料的抱怨，它在抱怨自己被铁锛子殴打，抱怨自己被剥了外衣，抱怨被锯子伐倒，抱怨多年前林地的一场冻雨。
听得出它怨气很大，不过林博真正关心的却是铁器的声音。
然而铁石本就是非常非常冷漠的事物，几乎从不开口，他捕捉不到一丝声音，更别提潜藏的真名符文。
平日里，想要聆听钢铁倾诉，除了表触内窥法的精微感知外，就是在教堂正午鸣钟的时刻。
想要让钢铁被迫缄默，就需要另一种声音压制它的语言，犹如雨水之于海浪，这就更不容易了，金铁不开口则已，开口总是一鸣惊人，其他声音很难盖得过它。
“能让我试试吗？”林博放下杯碟，拍了拍手上的饼干屑，走到造船匠身边。
“当然可以。”
林博接过锛子，表触内窥法自然发动，将其整个的结构了然于胸，木质的柄，铁制的刃具，随着他轻轻挥舞，铁刃也向法师开口。
它嘟囔着连绵阴雨的潮湿水汽让自己的骨头都在生锈，嘟囔着与木头交锋时被震下铁屑。
林博举起锛子，凿向圆木。
笃！
在撞击发生的一刹，铁刃的话语被木料的抱怨声打断了，林博也从这电光石火的一霎之中，瞥见了铁的真名符文。
但太短促，太模糊，捕捉不到。
他接连敲击，笃笃声连成一片。
一旁的造船匠心惊胆战，想要提醒，却发现守夜人的每一次凿击，都恰到好处，没有跳出墨线框定的范围，于是担忧的话始终在喉咙里打转，就是说不出口。
石塔镇最古老的独木船工艺是将圆木凿空成船体，现在已经比较少见了，也就在海滨村镇还有渔夫会使用独木舟出海。
林博凿了一通，确认金属在对其他事物加工时，会被迫缄默，只是他无法在热火朝天的劳动行为中稳定心灵，没有足以容纳真名符文的静默。
两个条件不能同时满足，真名探知也就难以生效。
林博思虑着如何探听金铁的真名，停手把工具还给造船匠。对方啧啧有声，夸赞守夜人若是转行，也一定是极好的木匠。
喝干杯里的咖啡，林博起身准备告辞，造船匠连忙去取诊金，但被推辞掉，最终是把那剩下的几块美味黄油曲奇全塞给了守夜人。
林博确实很喜欢这些饼干，用料扎实，精面粉、黄油和大量糖，恰到火候的烘焙，是财富、耐心和手艺的结晶，能品出主妇对家人的偏爱。
造船匠笑呵呵地送他出门，看着沿街的狗狗围着守夜人蹦跳打转，直到那人走远，犬群才恋恋不舍地回家。
秋季是收获的时节，灌木丛里长出越橘、沙棘、醋栗还有其他小浆果。
林博摘下一枚越橘放入口中细细品鉴，这种酷似蓝莓的果实滋味更浓郁。
以前看《料理鼠王》的时候，老鼠能把嘴里食物的滋味感受成流动的色彩和音乐，这种联觉体验十分美妙。
林博的药师舌识品无法产生联觉，但已足够敏锐，能把食物的种种药性反应到经络气机的变化中。这种细腻的感官，能让食材和药材向法师开口倾诉。
他品着越橘淡淡的酸，淡淡的甘甜和果香，不等咽下，又摘了一簇火棘果放入口中咀嚼。
苦涩的火棘汁蔓延，它嘈杂热烈的声音，立即压过了越橘的倾诉。
在这种被动的缄默里，林博品味到了越橘的真名。
靠着食物味觉上的冲突交锋，法师在林地盘坐假死，脑海中铭刻了许多植被的真名。
不多时，他就发现一个比较有趣的现象，同一株植被的花瓣、花萼、果实与根系都有各自的真名，而这些真名的线条拼凑组合起来后，和完整植株的真名符文一致。
“世间万物的真名，大概都是原初真名的碎片吧。”
林博心想，真名或许也具有无限可分的性质，倘或有人能知晓世间万物的真名，未必不能拼凑出宇宙的真名。
日头渐高，忙碌了一上午的灯塔管理员也准备收拾收拾，去东崖石窟继续打灰。
不过他临时决定转道去镇子里，找找有没有铁质风铃出售，林博觉得或许海风的嘈杂能压过金铁的鸣啸，让自己从它的缄默中窥得真名。
第三十五章 假宝藏，动人心
石塔镇老街算是镇子里当之无愧的CBD，这里聚集着大部分的商铺。
香气扑鼻的面包房，脏兮兮的五金店，臭烘烘的肉铺，灰尘满地的柴炭铺，拥挤到无处下脚的杂货小店。
还有曾经装修光鲜亮丽的鲸油补给站，如今几十年过去，已经和老街其他建筑一样，蒙在小镇的尘埃与慵懒里。
看守鲸油站的职工懒懒躺在破沙发里，有顾客上门，拿钞票换取固定额度的油卡，半升、一升、五升等等，塞进加油机的读卡口就能打油。
鲸油按照炼制工艺分好多种，粗炼的杂质含量高，价格最便宜，精炼的最贵，还有五度精粹，七度精粹等等，这都是混合油。
石塔镇居民基本只买便宜的粗炼鲸油用来点灯，城市里的居民会买混合鲸油用来烧水做饭，驱动汽车。至于精炼鲸油，基本都是工业发电用途。
林博路过鲸油站，往后一阵子他准备研制精神药剂，届时少不了到这里进货。
当然，身为灯塔管理员，本来就得定期补充燃料，这笔钱由镇政厅报销。
每个月的灯塔燃油费和工资一起发放，根据油价波动，有时给多些，有时给少些。
按照老提姆的说法，燃油费多给的情况很罕见，往往是给少了，就需要守夜人拿着鲸油站的发票去镇政厅补领差额。
“守夜人，午安。”鲸油站的胖职工瞧见门口驻足的林博，在沙发里挣扎两下，没能起身，于是抬手招呼，语气倒是挺热情。
林博顺势进门，和职工闲谈几句，从这懒散胖男人口中，也是知晓了一点对方行业的常识，比如鲸油站的投资方是燃油公司，直接合作对接的单位是附近金贝市的鲸油提炼厂。
提炼厂的原料来自鲸鱼屠宰厂，还有鱼肉食品厂、鱼皮制革厂、鱼骨加工厂等等，都聚集在港口附近，每当捕鲸船归来，便是一场机器轰鸣的盛宴。
许多石塔镇工人就是在这些工厂上班。
林博仍记得自己早前的打算，打算以鲸鱼内脏、骨骼、鳍尾等价格低廉的材料培养菌种，从中汲取出魔能加以利用。
目前蘑菇园的起步不久，等到培养出能分解血肉，汲取魔能的菌种，再去工厂收购鲸鱼加工的边角废料也不迟。
胖职工面对林博时知无不言。
林博刚开始以为他是想让自己帮忙看看身体的病痛，但没想到这人就是单纯的健谈话痨。于是他很快提出告辞，胖男人懒在沙发里，挣扎了一下没能起身，所以依旧是抬手送别。
法师往杂货铺里一钻，看守店面的妇女还是熟人，前天给她治过伤病，得知林博来意后表情为难。
“铁风铃？恐怕没有。我这里有铜铃铛，怎么样？如果你很需要，等下周去金贝进货时给你带来。”
“不必。”林博摇头，本来就只是个小玩意，临时在镇子里买不到，自己花点时间手搓一个就是。
他道别出门，沿街铺面的经营人碰面都要招呼守夜人一声。
老街当铺。
林博再路过这里，发现紧闭落锁的店门不知什么时候重新开张了。
当铺老板去了一趟洪都，回来后还是老样子，在柜台后看到林博进门，原本总是阴沉沉的脸上，顿时迸发出热情的笑容。
“贵客，您又来光顾生意了？欢迎欢迎~”
有些人发了财却不想大张旗鼓，这时候就会显露出一些痕迹，好让别人知道他有钱了。
就像当铺老板，他的穿着打扮还是老样子，只是在身边的小桌上放着一瓶芬芳的美酒，擦桌的抹布也是洁白柔软的上好丝绸帕子。
林博打趣：“看来那些金币卖了个好价格。”
“小赚小赚。”当铺老板嘴角都压不住了。
这时候店里只林博一个客人，老板有心拉着守夜人叙旧，所以漫谈他这一周的行程见闻。林博也觉得有趣，就听他讲讲。
当天从守夜人手里收了沉船古币，老板就迫不及待前往金贝市登船渡海，一天一夜后到了帝国首都。
随即马不停蹄联系上当地熟人，托关系把沉船古币拿去给首都大学府里的历史系教授品鉴。
专家看了古币和宝匣的形制，说不上这是哪个古王朝的遗物，但绝不认为是假货，只承认是自己目光短浅，又急忙请考古系教授来一同参详。
一盒古币在大学府闹得沸沸扬扬，声势很大。
老板又找到报社投稿，把这古币的来历引向失落古代宝藏，宣传得很是夸张，颇有世界未解之谜那种信口开河的风范，即便是民众看到也不免啧啧称奇，信以为真的大有人在。
说到这里，老板还把洪都日报递给林博看，沉船宝藏的报道虽然不是头版头条，但在三版也占了个不大不小的篇幅。
林博心想，这还真是个懂营销的，又看到老板脸上一副矜持的样子，于是夸赞他手腕高明，把这平时阴森森的中年秃顶男人哄得气色红润。
最后这样一盒古币已经牵动不少好事者的心思，于是趁着热度未降，老板便赶紧在拍卖行出手了。
虽然沉船古币只是一件小拍品，但大家对近期新闻里传扬的失落宝藏都有所耳闻，现场气氛炒得热热的，成交价也就虚高了很多。
法师耳畔是当铺老板夸张的漫谈笑语，眼前也浮现起洪都拍卖行里金灿灿的景象。
那里大厅的长柱是鎏金的，悬挂的天鹅绒也和血一样嫣红柔软。光滑水亮的大理石地板上，身穿黑礼服的男女侍者都是高高瘦瘦，步伐灵活像穿梭湖面的燕子。
拍卖当天来了不少贵族、富商和学者，为沉船古币举牌，空气里是香水、飞溅的唾液、挥发酒精以及金钱燃烧的灼热味道。
老板虽是寄拍者，但论资产和身份都有些不合群，故而没法走进大厅。
当时他留在拍卖行的一间待客室里，咀嚼柔软甜美的糕点，饱饮芬芳酒水，享用这些免费的招待，听着一墙之隔的拍场里，拍卖师激情饱满的喊声。
每一声竞价都意味着到手的财富增长。
这种极大的畅快直到现在从口中说出，仍旧在唇齿间萦绕。
临走时，老板还顺了人家拍卖行的一条真丝手帕，活像钻进金山银山不肯空手而归的小贼。
林博莞尔一笑。
“怎么样？守夜人，我说的可是句句真话，那一匣子金币就能在洪都卖出十几倍于黄金本身的价格，如果你手上还有，我们可以继续合作。你负责供货，我负责销售，分成可以谈。”
当铺老板弯弯绕这么久，就是为了说服这个让他看不懂的灯塔管理员。
他要用世间最纯粹的利益关系来打动对方，再没有什么是比钱更美好的东西了，它是治疗饥饿和抑郁症的特效药，大人小孩老人都喜欢。
“感谢你的故事，很有意思。”法师只是微笑摇头，“对了，我来买东西。这个多少钱？”
老板撇撇嘴，见他拿在手里的是一串老旧的铁管风铃，随口报了六十圆，又被林博砍价，最终是二十五铜圆卖出。
“守夜人，你再考虑考虑呀！我编的那个古王朝宝藏的故事，就连许多教授、贵族都相信了！这是多大的一片市场？我们可以成为洪都的风云人物！你仔细想想！”
那人没有驻足停步，只是摆摆手，手中一串铁管风铃轻轻晃动，发出泠泠的脆响，渐渐听闻不到了。
第三十六章 蘑菇蘑菇，飞鸟与风
东崖石窟。
又是一天跑图结束。
林博把风铃挂在训练桩靶的横杆上，自己在地上铺了苫布，盘坐冥想。
海面的风徐徐吹来，串在一起的七根长短不一的空心铁管晃动，互相敲击，发出清脆的鸣响。
海风喧闹，但当风铃鸣唱起来，那高亢清脆的言语完全盖过了气流的嘟哝。
被迫缄默的居然是海风。
片刻后，林博从假死状态苏醒，捕捉到了风的真名符文。
这当然是很有收获的，但却和他一开始的目标违背。
法师叹了口气，海风如此汹涌，而风铃只是这么小的一支，双方对比如此悬殊，结果胜者居然是不起眼的铁管。
他想对海风说一句“不争气的东西！”，但觉得不礼貌，就算了。
林博没有放弃想法，只觉得或许风力不够强劲，无法盖过铁管敲击的脆响，如果在一些能够产生狭管效应的地形，狂风呼啸如怒，大概可以压制金铁的嗡鸣。
今早在造船匠那里，林博也有想法，既然自己用铁器凿打木料时，无法静心，那不如让铁卫一来做这个工作，而他则可以把一根丝线的一端拴在铁器上，另一端握在手中，用表触内窥法探听真名。
不论如何，办法总是有的。
守夜人站起身来朝中庭走去。
现在石窟内已经架设电线，每隔一段路放置一盏节能灯，洞内终于不再是黑黢黢一片。
蘑菇大棚的基本框架都已经搭好，再有一两天也就能完成收尾工作。离飓风袭击还有一周左右，时间实在是绰绰有余。
棚顶吊了一盏微光灯泡，模拟阴天的光线强度。
经过一周的照料，培养基里的菌丝已经开始萌发子实体，一朵朵乳白色的菌菇在培养基的木箱表面生长出来，探头探脑的。
这时候就可以给菌丝投放生物质了。
菌种会汲取生物遗传信息，将其收纳进自己的基因组中。
随着这些外源生物的遗传信息被菌丝解读、表达，菌毯上就会长出对应的拟态蘑菇，外表和被吸收的生物体有些相似，内部构成则是基本相同。
给菌种提供足够多样的生物基因，组成一个庞大的遗传信息库，这是必要的一步，对所有培养全能菌种的玩家来说都没什么难度。
真正有难度的是接下来的筛选工程。
在菌丝受到特定刺激后，为了适应环境或满足自身要求，会从基因库里选择各种性状的基因片段，长出对应的拟态蘑菇。
然而，生物遗传信息实在太庞杂，有用没用的性状一大堆，堪称屎山，这种情况下，菌种挑到不合格的基因片段，也是在所难免。
这一步就像厨子从仓库里挑选食材，假如客人的要求比较模糊，厨子的挑选就会更随机，结果做出来的菜品是好吃难吃，有毒没毒都无法保证。
因此，培养者越是能给菌种足够明确的定向刺激，最后产出的蘑菇就越接近自己的要求。
《蕈人教授的菌类农学》里大量的篇幅都在描述如何定向筛选性状。
这过程可比那位孟德尔神父种豌豆复杂得多。
书中记载培养蘑菇品种的技术规范有上百种，其中最有效的一类农业技术，就是和菌种建立沟通，这是蕈人教授十分推崇的。
想要和菌种建立沟通渠道，也有许多不同的办法。
正统的路子是培养出蕈人种族，所谓蕈人，是一类魔法生物，它们能够产生一种特殊的心灵孢子，吸入孢子的生物能和蕈人达成意识链接。
通过指挥蕈人培养所需的蘑菇品类，是最省心的，但却不是完全没有隐患，毕竟蕈人作为智慧生物，也可能对培养者产生恶感，导致双方分道扬镳，最后往往还会大战一场。
除了培养蕈人，另外譬如德鲁伊魔法，也有和植物沟通的手段，这同样是最优秀的农学技术。
但如果玩家没什么施法能力，那就要考虑一些比较生冷凶猛的策略了。
比如给菌毯喂养生物神经细胞，培育出大脑蘑菇，赋予菌种思考的能力，再通过对大脑蘑菇进行化学和电流刺激，引导蘑菇意识的想法，进而培育所需的菌种。
这其实就是缸中之脑的真菌版本。听起来很酷，但其实这门技术缺陷不少。
一是门槛比较高，刺激缸中之脑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蕈人农学》里没详述，还得玩家另行购买学习。
二来大脑蘑菇的智能较弱，想要提升也很困难，选育菌种的效果只能说差强人意；三来，大脑蘑菇为了进行思考还需要消耗巨量养分，抢夺其他菌种的食物，这就有些得不偿失。
全能菌种优点无数，但也正因为培养难度较高，综网玩家群体里，能走通这条路的也并不多。
林博也不敢打包票，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他将手放在菌毯上，感受菌丝中流淌的细胞液的波动，聆听它们的窃窃低语。
“生长……进食木头……木头好吃……有点渴了……”
守夜人把此前摘的一些树莓浆果碾碎，洒在菌毯上。
“进食、存储基因……好吃……喝饱了……”
菌种的咕哝声清脆尖锐，带着一重重杂音，像是一群孩童。林博多倾听了一会儿，已有菌丝悄悄顺着他的手掌蔓延，一根根细小的丝蔓攀住法师的指头。
“你好……你好……喂食者……喜欢……”
林博微露笑意，用魔法语言回答：“你们好。”
在获得万物倾听者特性后，只需法师学会对应的语言，就能和万物交流沟通。
林博听惯了风与海的嘟哝，兴许是火候到了，每日都能领会一两个新的魔法词汇，已经初步具备打招呼的能力了。
毛茸茸的白色菌毯像是被无形的风吹动一样，微不可察地仰倒一大片，随后又兴高采烈地把更多菌丝攀附在林博的手掌上，很黏人地嘟囔起来。
“喜欢……请你吃……蘑菇！”
菌毯的角落里，冒出一粒蓝黑色的蘑菇，周围的菌丝加速供给，快速催熟，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这粒蓝黑色蘑菇快速生长，从芝麻大小变为乒乓球大小才停止。
这枚拟态蘑菇自动脱落下来，散发出清爽果香。
林博捡起来放入口中品味，汁水丰盈，滋味繁复，他喂给菌毯的越橘、黑莓、黑刺李，都从这枚蘑菇里得到体现，而药性也是在组合中产生了新的变化。
【技能判定成功】
药师舌识品增长了一些熟练度。
“好吃。”
得到夸奖，菌丝轻轻摇曳起来。
林博有心逗逗它们，于是连着夸奖好多句，每一次，菌丝的回馈的快乐都是满额，一点也没觉得敷衍。
“渴了……累了……喜欢喂养者……请求喂养……”
守夜人把粘在手上的菌丝轻轻拨开，往培养基里洒了些肥料水，确认它们获得了足够的养分，这才继续营建蘑菇园。
午后二时一刻，林博完成今日的工作进度，心里还惦念着探听钢铁的真名，又考虑到石塔镇的病患或许会趁着天晴造访灯塔，于是不再停留。
“（真言）风。”
法师站在石窟入口处，发动言灵，呼啸的海风汇聚过来，贴着他周身旋动吹拂。
他试着催促风力，周围的气流越发汹涌，停驻在洞口歇脚的海鸥们被卷得晕头转向，尖叫着逃离这个危险的家伙。
大气密度低而轻虚，能被林博感应、调动的气流总量也有限，始终没能将他托举起来。
以他当前的言灵能力，每次只能驾御一个真名，既然不能御风而行，林博也就没再勉强，戴上面具后念诵本名，沿着悬崖飞纵而上。
被这一阵旋风卷得七荤八素的海鸥腾空而起，在蔚蓝的天与海之间盘旋啼叫。
北方海面上，一艘钢铁小汽艇朝石塔镇的码头驶去，坐在船上的一行人晒着明媚的秋日，闲谈着沉船古币与失落宝藏的传言。
忽然听闻鸥鸟的啼叫，他们望向海崖的方向。
“是海鸥啊，洁白的小家伙，真可爱。”端庄的淑女用鲸骨折扇遮挡口鼻。
“这也是自然界美好的景色。”首都大学府的考古系教授递过一支黄铜望远镜，“瞧瞧它们吧。”
淑女接过单筒望远镜，先观察了一番岬角上矗立的白色灯塔，人类总是会为这些建在荒野里的建筑着迷，随后她才把镜头转向海崖。
她发出惊疑，放下望远镜愣神，随后急忙重新举起。
“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有人在攀岩，现在却不见了。”
教授凝目眺望，“这么远的距离，望远镜也看不清具体景象，你或许是把某块形状独特的石头看作了人影，这是一种心理学效应。”
随行的珀尔子爵看向海崖，决不相信有人能在这样的峭壁上攀援，“可能是某种鸟类。”
淑女为自己的少见多怪而失笑，赞成了同伴的说法。
“也是，那样陡峭险峻的山，也只有飞鸟才能去到。”
第三十七章 吹铁飞刃，第三御术
回到灯塔，此时还未有病人登门拜访，石塔镇的渔夫在补眠，渔夫的妻子在补渔网，孩子们被关在学校，工人还未下班。
林博开启发电机组，给铁卫一充能。
他待会儿要仰仗这台机器人，所以提前给它吃饱饭。
一段厚实的木头，一柄铁柴刀，守夜人把木料放在地面，再把柴刀递给铁卫一。
回想起今早，这铁皮人拿着他的工具捣乱，叮叮当当的很有活力，林博便指望这家伙灵性一些，主动劈砍木料。
兴许也是因为被法师用真言幻术制造的海浪给吓唬过，铁卫一就算手持柴刀，也很是老实巴交，不敢对木料动手。
林博无奈，先拿回柴刀，象征性地往木料上劈了几下，凿出几道印痕，再把刀具递回。
有了他的主动演示，铁卫一的智能核心判断出林博的意图，因此开始主动模仿。
“很好。”守夜人高兴地看着铁卫一开始用柴刀劈木头。
他将事先准备好的丝线绑在刀柄，一端握在手中绷直了，依靠悬丝诊脉般的技艺，开始感知钢铁的语言。
一口气慢慢吐出，林博陷入假死冥想。
笃！笃！
钢铁在凿打木料时，轻微有力的震荡化作言语，又立刻被木料的埋怨声压过。林博得以在缄默中窥见真名符文。
一点点清晰，越来越明亮。
等到掌握了钢铁的真名，不仅仅意味着林博可以放心训练烈之御术，也意味着他多了一种重要的战斗手段。
驾御钢铁腾空迎击，杀伤能力必然远超血肉之躯，百步之外削敌首级也是轻而易举。
有了这种攻击手段，林博就不必每逢战斗就念诵本命真名，大大减少泄密风险。
笃！咔擦！
在一声清脆的响声后，有规律的劈砍中断了。林博脑海中即将完全显化的钢铁真名逐渐黯淡下去，再怎么竭力回忆也是追之不及。
他不得不退出冥想。
睁眼观瞧，发现铁卫一不知何时把木料竖起，刀锋顺着生长纹路劈下，不过几下就把它剖成两半。
“你应该继续劈的。”林博很无奈，他故意把木材横置，就是为了让柴刀不易劈砍，但铁卫一自主学习行为纠正了守夜人的错误。
双方语言不通，完全鸡同鸭讲。铁卫一自诩完成了任务，松开刀柄，默默起身回到墙边站好。
法师捏着手中丝线，另一端的柴刀跌在地上，他抛开丝线，慢慢深呼吸，让功亏一篑的烦乱从心头散去。
或许换一块更结实的木头，或者换一柄钝刀，结果就能不一样，无非是重来一次。世上大多数工作都是重复性的，在法师研习的道路上，遭遇一点小小挫折实在太正常不过。
林博已经尝试了三次，在造船匠，在东崖石窟，现在是在灯塔，三次探知钢铁真名的尝试都不尽人意。
他忍不住猜测，是否自己的运气就是如此不佳？
不，这和运气无关，真名探知有固定而明确的流程，倘若结果不如意，与其归咎运气，不如反思方法的错谬。
守夜人走到窗边，远眺海面。木质的窗棂被他用电钻打了孔洞，气流正呼呼吹入。这个孔洞是他准备连接电线的。
经过前几夜的忙碌，林博已经在三楼架设、调试好电力设备，确保发电机输出的电流足够稳定，现在就可以正式铺设电路。
他计划从三楼机械室的窗户走线，在灯塔外壁向下延伸，再穿过一楼、二楼的窗户，连到室内，这样就不必破坏墙体和地板，只需要在几处窗棂上打孔。
窗台上积了一些打孔时遗留的木屑，还有一支小铁刀不知何时遗留在那儿。
这是一柄用来撬牡蛎的小刀。
与其说这是一柄刀，不如说是一块长方铁片，小拇指长短，只在尖头开锋。
像这样的小刀，灯塔里有四五柄，前任灯塔管理员喜欢吃贝类，便宜且鲜美。因为年龄大了记性差，总是忘记把牡蛎刀放在哪里，所以多买了几柄备用。
这一柄是他送给林博的。
初来乍到的那几个夜晚，林博和老提姆常常围着火塘吊锅，吃新鲜炖煮的贻贝，小刀划断足丝，刀身托起汁水淋漓的滚烫贝肉，往嘴里一递就是。
他们也经常把一桶牡蛎提到三楼，开了窗，吹着海风，吃到满地都是蛎壳，打饱嗝都是一股海藻味。
看到这柄被他遗落的小刀，林博的舌头比眼睛先认出它。他还记得把小刀连同贝肉一起抿进嘴里，舌尖触及冰凉刀身，那股淡淡的金属味也像是一种调味品。
自从老提姆离世，林博没有再吃牡蛎，这柄小刀留在窗台，受海风的潮气侵蚀，已生出斑斑的锈迹。
抓起小刀，回想牡蛎和贻贝的味道，但那些无所事事的夜晚已经逝去了，他也没那样的闲心去买几斤贝类独自过嘴瘾。
林博打量着刀身的铁锈，心里有了一个猜想，能让钢铁缄默的，不止呼啸的狂风和震鸣的木料，还有时间和海风留给钢铁的锈迹。
既然触觉和听觉都无法有效捕捉钢铁真名，或许味觉能行。毕竟金石之物也可用作药材，药师舌识品从来都是荤素不忌。
林博用酒精浸泡小刀，片刻后取出晾干，随后将其含在口中。
铁的滋味很寡淡，而锈迹很咸腥。铁锈的言语冲动、暴躁，像酒馆里那些拍胸脯吹嘘的水手。
钢铁的话语被压得喘不上气，它在讲述自己是如何从矿石中被熔炼铸造，也记得那些平淡如水的夜晚，林博曾握着它，和坚硬的蛎壳针锋相对，贝类的汁水没有擦干，也是锈迹形成的一大原因。
林博静寂的心灵向钢铁之语开放，就像一滴水在枯井中敲击，传出的回响便是钢铁的真名。
这一次真名探知没有任何意外情况，顺遂之极，可见他确实找对了路。
法师盘坐冥想，片刻后，他睁眼，开口念诵含糊的言灵。
“（真言）钢铁。”
呼！——
一线喑哑黯淡的银辉被他呵出，在视野中拉成一串绵长的残影，被撕破的空气发出尖利的啸叫，小刀以极快的速度刺入墙面，钉在了砖石上。
他成功了。终究是药师舌识品扛起了一切。
林博注视着墙上的铁刀，被真言御术驾御的事物一旦脱离法师的感知范围，御术就会自发终止。这感应范围取决于视觉、嗅觉、味觉、听觉、触觉的感官能力。
现在，在他目光中，铁刀倒卷而回，悬浮在身前。
“嗡嗡——”刀身开始震颤，发出阵阵蜂鸣，渐渐的，越来越炽热，开始散发红光。
分心二用，并行御术。
红炽的铁刀在空中慢慢盘旋，像一只夏季池塘上的蜻蜓。
滚烫炽热的小刀表面产生氧化层，随着不断高速震荡，氧化的锈迹也片片剥落，如同红色雪花。
林博担忧引发火灾，拧开水壶往赤红的刀身上浇淋，嗤的一声过后，水汽升腾，小刀渐渐冷却下来。
因为剧烈温差，刀身出现大量细密裂纹，一副锻刀大赛里淬火失败作品的样子。
等候稍许，他捏住基本冷却下来的小刀，指肚轻轻拂过裂痕，想象着它是一块软泥经过挤压揉捏，表面就会重新变得光滑。
此刻言灵仍在发动，面对法师的号令，即便是钢铁也柔然驯服，被林博指肚拂过的刀身果然就像软泥般，微微凹陷下去，表面裂痕也被轻轻抹平。
叮——
【检测到职业行为，技能判定成功！】
【已激活职业技能：真言御术-生】
真言御术-生：Lv1（0/1000）基础真言术，通过诉说真言，重新塑造万物的形体
木从曲直，君子器造。——《箴言》
第三十八章 天蟾望月，法师之容
全新激活的职业技能“真言御术-生”能依照真名法师的心意，塑造受驾御的物质形体，具体是捏扁搓长，或是打造出精巧细致的结构，全看法师自己的本事。
这倒是让林博联想到一个魔网系列的法术。
四环变化系法术“鬼斧神工”，能够将一种原材料转化成该材料制作的成品。用堆积的木料制作房屋，用一堆丝线织成服装，将钢铁塑造成兵刃铠甲。
林博只是听说过这个法术，具体细节并不清楚。
不过在仔细探索尝试过生之御术后，他也是总结出了一些经验要旨。
生之御术固然能将事物随意变形，但无法将同类事物聚合到一起，也就是说假如有一堆铁砂，使用生之御术也无法将其融合成一块铁锭。
同样的，被驾御的事物也无法被分割。
只是在这里可以取个巧，他固然无法把一块铁锭分割成小块，但在拉伸铁块时，可以拉出纤细的连接线，轻轻一掰就能断开，这样就变相做到了切分整体。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生之御术对物质形体的改造精度取决于感官能力，主要是视觉和触觉。
表触内窥法的感知精度比发丝更纤细精微，让林博能在牛毛针上雕花。视力的感知精度差了些，不过借助放大镜，也能突破生理极限。
考虑到御术生效范围取决于自己的感官能力，林博也在考虑加强一下眼力。
他翻了翻多联多易的商品清单，有些拿不定主意。
对综网玩家而言，提升视力最简便轻松的途径就是进行眼部移植。
科技义眼，瞳术血脉，眼魔眼球……多元宇宙物产丰富，不同种类的眼睛有不同的视觉能力，总有一款能满足玩家需求。
假如实在不想替换自己的原装货，也可以考虑科技装备。如飞行员的头盔，士兵的夜视仪，钟表匠的高倍目镜等等。
此外就是各种魔法加护，能提供多种视觉增强，包括远视、夜视、放大图像、魔法视野、血迹视野、灵魂视野、命运视野等等。
相比之下，能够增强眼力的通用技能就显得有些吃力不讨好，效果强的技能学习门槛也高，效果弱的技能则还不如购买装备。
他找安捷伦谈了谈自己的需求。
[安捷伦]：提升眼力的技能书，在武斗系的副本产出较多，我们这里卖的话价格确实偏贵
二人讨论了一番。
林博购买眼识技能主要是用来打架的，所以对动态视力和视力精度有要求，最好能兼顾夜视功能，以免在黑暗环境中损失战斗力。
安捷伦推荐了一本《天蟾望月术》，在多联多易平台购买需要99灾币，不过他托同事关系从其他贸易平台代购，只需85灾币，另收1灾币代购费，合情合理。
林博又花66灾币，购买了一套眼部增强智能组件，可以加装在他的变声面具上，能起到很好的视觉辅助作用。
这样一件装备其实就已经可以胜任大部分战斗场景需求了。
但林博始终觉得，技多不压身，天蟾望月术配合眼部增强组件，效果更佳。
海蓝色的交易通道开启。
《天蟾望月术》的技能书是一件素白的丝帛，表面以彩色墨汁书写蝌蚪文。
林博将丝帛托在手中观阅，不多时，帛书就化作一道流光，丝丝缕缕地汇入眉心。
冰冷到有些刺痛的寒意从脑海中涌出，聚集在他的双眼，似乎要将眼球内的房水冻结成冰晶。
这种体验有些像是表触内窥法升到Lv3时的经历，只不过这次他不是一片黑暗，而是一片亮光。光芒太过强盛，同样会导致失明。
几十秒后，冷流消退，林博眼前的眩光也黯淡下去，他得以重新看清万物的色彩。
眨眼环顾周围，能看到的颜色比往常更鲜亮了一些。
但这不是重点，林博试着转动眼珠，只觉得丝滑如涂油轴承。
天蟾望月术：Lv1（0/30）显著强化动态视力
一只停在窗玻璃上的细小秋虫忽然惊飞，林博的视野中出现运动物体，视线焦点几乎是立即就锁定了上去。
“（真言）钢铁。”
小刀化作一道银线破空，撞上米粒大小的秋虫，破碎的虫尸一霎就飞射出去，直到距离太远，消失在林博的目光中。
Lv1的天蟾望月术效用还是比较明显的。提升该技能熟练度的途径则是涂抹眼药水。
不同于药师舌识品和表触内窥法这种更注重学识和经验的技能，天蟾望月术单纯吃资源，用特制药水涂抹眼球，等到眼部组织吸收足够的药力后就能完成一次练习。
这眼药水还分很多档次，便宜的也得5灾币一支。
林博觉得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自己仿制吧。
消费过后，现在的灾币还剩342，今后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眼下赚钱的手段却很少。
眼部增强智能组件是蓝色品质装备，工程学产物。
外形看起来是一件自带头箍的银色面具。
整张面具都是一块曲面的视觉显示屏，额头是一枚主摄镜头，头箍上分布六枚球面镜头，脑后碟状圆盘是智能运算单元。
总计七枚镜头，平面视域范围接近360°，除了上下方向有一小片盲区，四周的景象全都集成在面部显示屏，另外提供红外夜视功能以及最高90倍的图像放大功能。
贴合头部的设计符合人体工学，还是比较舒适的，不会夹头发，也不会卡肉。
林博拿出变声面具，这次决定自己动手改造。
如今学识水平渐长，简单的机械制作不再需要假手于人。
不久前他重新拆解了面具里的声纹消除器，换上自己仿制的元件，效果没有衰减，原先的声纹消除器已经被他销毁。
变声面具的主要材质是钢铁，因此不需要切割机，他用触觉透过喷漆感应钢铁，口诵真言，施展生之御术直接重塑面具的形体。
整件面具的外壳就像软泥一样贴在眼部增强组件上，额头开孔，边缘的钢铁向内弯折，卡住面部显示屏，二者固定得严丝合缝。
叮——
【工艺判定通过，装备制作成功】
【请为该装备命名，自行选择是否留言】
法师之容（蓝色）
类型：工程学产物
重量：1.4kg
装备效果：视域范围增强，夜视，声纹消除
描述：从最初的个性面具，经过两位玩家改造，获得了一定的实用性
有些甲方真的很奇怪——改装者留言（旧）
它会越来越好用的——改装者留言（新）
林博佩戴好法师之容，在镜子前打量形象。黑色哑光喷漆的骷髅面，眼孔下的内衬一片银白，额头凸出一枚乒乓球尺寸的曲面玻璃镜头。
三眼骷髅的面容颇为幽深恐怖。
他点点头，对这件装备的颜值比较满意。黑暗美学也是美学嘛。
第三十九章 洪都来客，子爵登门
下午四点多，灯塔的访客陆续登门。
林博停下手头装修电路的工作，迎接寻求医护的镇民。
这次他没有把诊室搬到外面露天，上次当着群众的面诊治，也是考虑到要取信于人，现在他的医术已得到公认，那么就把诊室安排的灯塔一楼即可。
况且守夜人还打算借机刷一刷真言幻术的熟练度。
真言幻术的自由度比真言御术高得多，能将心中所想，原原本本反应在幻象上。
“（真言）钢铁。”
林博口诵真名，言灵咒力幻化成一团银亮的铁球，悬浮在他掌心上方，随着他的想法而变化成一支带手柄的摇铃。
真言幻术制造的幻象不只能够迷惑视觉，就连嗅觉、味觉、触觉等等感官体验都仿若真实。
这当然也是因为法师对真名的语义有深刻的理解，换作一个只从书上得知钢铁真名的法师，制造出的幻象就可能错漏百出。
他握着手柄轻轻晃动，铃舌撞壁，发出清脆嘹亮的鸣响。
让任何人听到，都会觉得这是一支真实的摇铃，但林博一听就知道不对劲——它没有语言。
在真名法师眼中，即便是无生命的山石雨雪都是鲜活的，沉默的幻象才是真正的死物。
不过糊弄糊弄外行倒是完全足够。
今天登门的访客都学乖了，知道要候诊，大多自带了板凳马扎，往灯塔小院里一坐。
林博也没有挂号，就让他们自己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排队。
院子里三五成群的访客低声交谈，他们目光眺望，越过灯塔洞开的门扉，看到一盏临时白炽灯泡散发出亮晃晃的橘黄光芒。
灯光照亮干涸的火塘与吊炉，照亮壁架上堆放的调味罐、枯萎的花束和装萤火虫的玻璃罐，照亮墙边储存着面包、马铃薯、咸鱼和菜蔬的麻袋与柳条筐。
空气里飘浮的纤细灰尘在橘黄的光里流转，像是一阵温暖烟雾。
守夜人在房间正中摆开一张斑驳的木圆桌，两条方凳，落座后面朝正门，举起银亮的铁铃，只是轻轻晃动手腕，钢铁表面的灯辉如一霎的火花闪烁。
叮铃铃——
“请进吧。”
今日的第一位访客迈步进入灯塔，顺势将身后的门板带上，虚掩着，又瞧见守夜人将铃铛放在桌角，亮灿灿的。
真是一件漂亮铁器，他心想。
【技能判定成功……】
真言幻术的熟练度获取不难，只要是具备判断能力的个体，相信幻象是真实存在，那么就算完成一次训练。
至于同一个幻象是否只能获得一次熟练度，同时欺骗多人能否获得复数的熟练度判定，还需要摸索尝试后才知道究竟。
林博微笑着请人坐下，用一块软和的手枕垫着病人的腕部，搭指探脉。
这是一位夜航昼眠的年轻渔夫，脸上带点醉醺醺的红晕，看来睡醒后的第一顿是在白螺酒馆解决的。
“等过些天，收集好药材后就能给你们配制汤药了。”林博一边给渔夫施针，一边随口闲谈。
说是收集药材，其实是准备培育药用蘑菇，石塔镇的病患数量不小，单纯靠野外采药，难以满足需求，也就只能依靠生长迅速的全能菌种了。
年轻渔夫满头冷汗，这是被针灸吓到了，连忙和守夜人聊天分散注意力。
他提到石塔镇的新鲜事，有尊贵的客人来访，镇长都去迎接，正午就在码头等候了。
“珀尔子爵陪同洪都的老爷小姐一起来的。”渔夫说。
林博知道这个珀尔子爵，石塔镇包括周边的一些村庄都是珀尔家族的世袭封地，在灯塔管理员的聘用文书上，也有当代家主维纶·珀尔的签名。
守夜人与石塔镇的其他人，都是这位子爵的领民。即便在过去百年中的几次改革后，贵族阶层的力量和殊荣已经大为衰退，不过仍旧掌握重要的世俗权力。
他笑问：“你瞧见了？”
“当然，他们在镇子上逛了一阵子，好多人都去看热闹。您也应该去的，能见到子爵老爷的时候可不多。还有子爵身边是洪都的美人，一个在大学念书的女人，那就更少见了！”
“我也希望有那样的空闲。”林博摇摇头，“好了，你去那边的凳子上坐一会儿，待会儿我会过来给你拔针，有什么不舒服就告诉我。”
渔夫不敢乱动，僵着身子挪动到墙边的凳子上坐好。
叮铃铃——
守夜人摇晃铁铃。
看病的镇民逐个入内，林博并不能包治百病，对于那些自己束手无策的病症，只有给出调养的建议，再尽己所能缓解病人正在经历的痛苦。
那支铃铛放下又举起。
真言幻术释放成功的判定声也响了一次又一次。
临近下午五时，灯塔门外传来一阵躁动的喧嚣，林博还以为是有人插队，干扰秩序，不过那喧嚣很快停下，他也就没多在意，继续为眼前的妇人诊治。
片刻后，他摇动幻象铃铛。
虚掩的门扉被弓腰的镇长轻轻推开，他微胖的身子闪到屋内，把身后的一行人引入。
来客逐一穿过窄小的门框，在屋内站开。
灯塔管理员从桌后望去，为首的是一位年轻健康的贵族男性，侧着身，在他身旁的是一位书卷气的裙装女人。
她的目光在进门后就停留在守夜人的脸庞，手中的鲸骨扇半开，却忘了遮挡微张的嘴唇。
镇长大声介绍年轻的贵族男人，他就是珀尔子爵，石塔镇的治安主官，这片领地的统治者。
房间里的病人都起身忙不迭地向领主问好。
镇长又急忙为贵客们介绍守夜人，他是石塔镇最出色的医师。
闻言，洪都的来客与珀尔子爵都纷纷致意，淑女微微屈膝，男子们略略低头。
法师站起身来向宾客微笑颔首。
珀尔子爵看到墙边身上插着针的病人，眼皮直跳，“我知道石塔镇有一位新的守夜人。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没想到你还知道如何治病，更没想到你是个异国人。”
一旁的洪都淑女开口询问：“您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曾就读过医学院吗？”
林博简单应对，话不多，带着些许口音的克宁语，让听者感到奇特。
人群里的考古系教授爱凑热闹，主动请守夜人给自己检体。林博抚着他的脉门，随即笑着问：“经常锻炼吧？”
这位教授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只是时常亲近自然而已。”
“嗯，膝盖有些磨损，腰部和肋骨也有陈年的伤势，肩颈肌肉很僵硬，筋膜组织有些粘连。”
“您只是摸手腕就能知道病情？”教授有些惊异。
“我有说错吗？”
“没有，很准确。我确实在探险中受过不少伤，一到阴雨天就很酸痛。”
“石塔镇有什么值得你来探险？”
“一些含糊不清的传闻，我们只是来碰碰运气，如果没有结果，就当旅行也好。”
林博取出自制的针刀，刺入教授的皮下划动起来，割开粘连的筋膜。
这种疗法前所未见，教授忍痛不语，围观者光是看着细长针刀在皮下游走就觉得揪心，无不颜色骇然。
做完针刀疗法，就像摆正了错位的齿轮似的，缓释效果立竿见影，多处陈年暗伤大为好转。等守夜人再做了推拿，就好像浑身零件焕然一新，身心都极大舒畅。
“医生，我真恨不能早些遇到您。”
“早些时候你来石塔镇，也遇不到我。”林博莞尔一笑。
“那就是老者指引我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这里。”教授对这位教友的语气可谓讨好。
珀尔子爵一行人看着一脸飘飘然的教授，就知道守夜人的确是有本领的人物。
灯塔环境不适合待客，洪都淑女开口邀请林博出席晚上的宴会，显然有心详谈结交。即便珀尔子爵身为宴会主人，也未觉得任何不妥，这毕竟是一位医师。
只不过，这邀请却被婉拒，林博有许多忙碌的理由。
“真遗憾，那就先暂别了。”
珀尔子爵带着洪都的客人告辞离去，在他们身后，叮铃铃的响声澄净明亮，不觉几人回头望去，守夜人举着铁铃晃动，摇曳的钢铁在灯光里像一束火。
【技能判定成功……】
有几人回头，熟练度判定就响了几次。
“真是奇妙的人。”洪都淑女语气留恋。
考古系教授晃动松快的臂膀，“灯塔管理员需要经常巡视海岸，也许他会知道一些沉船古币的线索，明后天私下来找他打听吧。”
“假如真的找到失落宝藏，可是了不起的考古发现，我的毕业论文有救了。”淑女神情振奋。
“不止如此，说不定您还会被大学聘请任教呢。”教授微笑起来。
一行人谈笑着乘上马车，车轮碌碌而去。
第四十章 夜访灯塔，飓风将至
太阳落山前，看病的镇民都散去，即便运气不好没有排到，也没可奈何。
毕竟夜晚的渔民要出海，工人该修养疲惫的身体，守夜人也该驻守灯塔。
林博再次拒绝了镇民的诊金和礼品，但他们还是把东西留在院子里。
这次的诊金总计九百三十二圆，整理好了，和上次的诊金一起单独存放。
他心里盘算，要用这笔钱去城市里采购一些药品和化学制剂，用来配制更多药物，既然是镇民给他的报酬，那就把钱也花在他们身上。
太阳落入海平面，守夜人准时开启菲涅尔透镜，给旋转装置上发条这一步比以往简单了许多。
“（真言）钢铁。”
真言御术-流，带动曲柄旋转，不急不缓地上足发条。
驾御不同事物时，法师能感受到它们之间的性质差异。
海浪力量沉重浑厚，风则轻盈而迅敏，钢铁的力量稍逊海浪，速度也不如风，但反之亦然，风力轻浮，海浪迟缓，且二者都难以塑形，钢铁是兼具三大优点的御术媒介。
在他掌握更强大的物质真名前，钢铁就是不二之选。
有了生之御术，林博就有了强大而精密的金属加工能力，这对机械制造的意义不言而喻。当然，对于他进行营造和装修也有很大的帮助。
若是早些掌握钢铁真名，搭建蘑菇大棚都不必采购什么金属框架了。
倘或能多掌握几个真名，将木石、砖瓦、橡胶、铜、玻璃等都纳入掌握，林博就有把握快速手搓一间舒适的小屋。
凭借表触内窥法极精妙的触感，他能保证以生之御术塑造的木地板，一定是光可鉴人，赤脚走上去就像踩着细腻的丝绸。
生产力的提高，对生活品质的改善是立竿见影的。魔法的研习成果倒也不是非得用在毁灭对手上。
人潮散去后，一楼的灯光仍旧亮着。
林博在为今晚试制精神药剂做准备。
他打算用酒精作为基底，制备精粹鲸油酊剂，再混合草药汤，激发补益神元，充盈气血的药性。
所有魔能物质都具备一种近似“万能”的奇迹特征。
在施法者手中，魔法能量可以被转化为地水火风等元素之力，可以制造奥法构成体，譬如法师之手、隐形仆役，甚至可以转化成面包、美酒等食物。
这个世界的鲸油，因为蕴含魔力，而可以高效转化为电能。
当林博摄入鲸鱼的生物成分时，其中的魔能释放，便能补充他损耗的言灵咒力。
倘若他不讲究的话，直接喝鲸油也可以回复精神。
但这种做法一来有极大的风险，鲸油是易燃物，精粹鲸油更是易爆物，喝下去说不定就在肚子里炸开了。二则是对魔能物质的极大浪费。
原始魔能性质混沌多变，只有在接受一定条件的催化后，才可以最大程度表达奇迹之力。
相比于直接饮用鲸油，制成药剂后的精神回复量，能提高几倍乃至几十倍不等。
在正式开始制药前，林博决定先把电路装修工作收个尾。
等到电路铺设完毕，就可以往厨房添置电器。
他早就准备好了一架电磁炉，还有几口锅具，都是[捡垃圾]给林博挑的。
有了这些新厨具，用来熬汤药就方便多了。另外还有一套实验室制取化学药剂的玻璃器皿，用于制作鲸油酊剂。
巫女给他的医书理论体系较为古朴原始，还有浓重的神秘学色彩，能被他学以致用的内容大概在五成左右，余下的则是借鉴作用。
所以林博另外购买了化学学识资料加以研习，毕竟实验室流程化的制药手段，成品更加稳定，是对古老医学体系与魔法医学体系的有益补充。
先前囤积的书籍都看完了，记下了，然而到了实际操作过程中，林博却发现需要的知识不减反增。
这也是学习的一个可怕陷阱，有时自以为走了很远，但纵观知识体系，却发现自己还在山脚徘徊。
法师已经掉进坑里了，也不打算回头。
咚咚咚！
一阵急促敲门声，林博停下手头工作。
门外是老街当铺的老板，他翻过灯塔小院低矮的围墙，趁着夜色遮蔽悄然来访。
“守夜人，你见过洪都来客了？还有子爵老爷，你也见过他了，对不对？你有没有透露那件东西的消息？”
老板挤进屋内，急忙带上门扉，气喘吁吁地问了一串话，语气压低有些做贼心虚。
“他们傍晚来过。大概是瞧热闹。”林博请客人坐下，倒了一杯凉白开。
“你觉得这些有钱有势的人是为什么来的？肯定是为了那些金币！一定是消息走漏了，有人知道我来自石塔镇。不过，现在还没有找上门来。”
林博点点头，“你的保密工作很一般。更不应该在报纸上吹嘘什么沉船宝藏。”
老板嘟哝着，埋怨自己在洪都的那几个熟人，都是做黑市灰产的，嘴巴却不牢靠。在得知洪都来人后，当铺老板关了一天门，趁着夜晚才来找林博商量对策。
他还是没有放弃争取守夜人的打算，当下从随身的挎包里取出一沓厚厚的钞票，“这是我在拍卖行赚到的钱，咱们五五分账。”
“没这个必要。”林博打趣他，“况且这钱有一大半都是你给报社投递假新闻的稿费。”
“唉，别提了。”当铺老板的表情哭笑不得，随后认真询问沉船古币的来历。
“海难的时候和我一起冲上沙滩的。”守夜人漫不经心地说。
“啊，所以还真有一个宝藏！”
“没有。假如谁信了这个谎言，我会嘲笑他一辈子。”
“老者替我指路吧。守夜人，要是子爵老爷找上门来，我该怎么交代？”
林博看着对方闪烁不定的眼神，轻呵，“你大可实话告诉他们，让他们来找我好了。”
“那样岂不是给你惹麻烦了？”当铺老板嘿嘿笑着，“放心，我可不是那些没良心的同行。既然东西都卖给我了，就绝不会再牵连您。”
“你的下一句话是‘但是’。”
“但是，呃，但是，我需要你帮个小忙。”当铺老板讪笑，“您就当自己从未见过那一盒沉船古币。这件事和您完全无关。”
林博若有所思，只要他这个知情人闭嘴，那么金币的来历就任凭当铺老板瞎编了。
守夜人轻声说：“你是打算对子爵和洪都人撒谎，好把沉船宝藏坐实，然后卖给那些有钱人一个假消息。”
“……呃。”老板语塞。
“希望你清楚这么做的结果。”
“守夜人，这个世界很大，有了钱，哪里都可以安家。怎么样，这些钱你拿一半，就当是同意了。”
厚厚一摞钞票从桌子这头滑到林博面前，又被随意推了回去。
“拿走吧。随你的想法去做，不过，假如你想带着家人逃走，要么尽快，要么就再等半个月。”
当铺老板担心守夜人反悔，却又拿他没办法，只能信任对方人品，惴惴不安地把钱收好，心头怦怦直跳，涩声询问：“为什么得尽快走？”
他还想把自己的假消息多卖几份，大捞一笔，为潜逃攒够身家。
“因为飓风要来了。”守夜人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铁铃铛，摇晃起来。
叮铃铃的脆响在夜空传荡，当铺老板做贼心虚地吓了一跳，连忙告辞，飞快逃离灯塔。
在身后，那叮铃铃的声音不断远去，和映在海面的星星一样消逝在紫黑的波涛。
在野地狂奔向石塔镇的秃顶男人呼哧喘息，大脑因为供血不足而一片空白，甚至一时间忘了自己前往灯塔的本意，只记得摇晃的铁铃，还有守夜人的那句，飓风将至。
第四十一章 追逐热潮而来的旅人
这两天的石塔镇比往常更热闹了。
沉船古币吸引来的不止一波好事者，关于失落古王朝宝藏的假新闻在洪都越传越邪乎，在这个信息媒介不发达的时代，谣言的制造和传播不复杂，想要辟谣却是绝顶难事。
平民相信有钱人不是傻瓜，有钱人相信专家不是傻瓜，专家相信自己的眼睛，认定沉船古币并非伪造，至于失落宝藏的真伪难以确认。
报社添油加醋，声称专家确认宝藏确有其事，于是洪都上上下下的社会阶层全信了。
在这个秋季，帝国首都掀起小小的考古热潮，还有着向其他地区蔓延的趋势。
越海而来的探险者一拨接着一拨，有贵族和护卫，有富商派遣的雇佣小队，也有做发财梦的无业闲人。
他们都想从石塔镇的居民口中打听宝藏的消息。
脑子活泛的镇民已经开始用家里不值钱的老物件，伪装成外人口中的王朝古董，高价卖给那些眼光浅薄的傻蛋了。
尤其是一些看起来饱经风霜的老人家，捧着海边捡的劣质宝石，都能吹嘘成航海历险中深入龙潭虎穴的收获。
偏偏他们身上因为劳动和意外带来的残疾和病症还特别有说服力的样子，没见识的探险者就吃这套。
自城市工业兴起带来人口增长后，时隔多年一个谣言带来的旅游热潮给这个平平无奇的海滨小镇带来了一笔可观的经济效益。
民宅腾出给旅客当宿舍，一晚上收取的费用胜过工人家庭三天的收入。
白螺酒馆的客流也是天天爆满，给唯一的侍应生吉铃累得吐舌头，老板笑得苹果肌肥大了两圈。
原本不论白天夜晚都冷清清的街道，被喧闹如鸡鸭肥鹅的游客挤占，他们白天就到处溜达，找人问话。
夜渔归来睡觉的渔民被人从床上拉起来，睡眼惺忪，教堂的老祭司被扰得烦不胜烦，就连学校的小孩都会围墙边的大人用糖果骗去问话。
小孩子才不管你这那宝藏的，规矩是先吃糖，吃完了就说不知道。这些小学生也算尝到了旅游经济的甜头。
海岸被探险者们一遍遍犁过，恨不得掘地三尺，找到被海浪冲到岸上的沉船宝物，结果除了一些贝壳和石头，当然是一无所获。
岬角上那座洁白孤独的灯塔也被频频造访。
只是灯塔管理员常常出门在外，院门一拉就开，但塔楼的正门却总被一把铁锁拴着。
有礼有节的访客看到后就会转身离去，或在岬角欣赏一番海滨景光。
但还有些不讲规矩的小贼，瞧见大门锁着，对身旁同伴露出一个“瞧我给你露一手”的笑容，从袖子里抽出铁丝，从口袋里摸出螺丝刀。
当他们兴致勃勃地准备撬锁，却发现这大门的锁头并没有锁孔。
一个实心铁锁是如何挂在门上的？主人家又如何开锁？
小贼和同伴百思不得其解，见了鬼的模样，拿它没辙，再望望高处的窗户触不可及，也就只好悻悻而去。
林博对游客们的造访并不关心，自己的日程安排也并未受多少干扰。
上午在林地深处给草药采样记录，到中午就去东崖石窟，两地都是人迹罕至，法师和野生动物的交流都比和人类的交流更多。
全能菌种的生长进行新阶段后，林博就开始不断给菌毯投喂草药。
他和菌丝的交流极为顺利，随着掌握魔法语言词汇量日渐充盈，林博也能说出一些连贯完整的句子。
在每次投喂一种草药前，林博都要先探知草药真名，随后在菌毯吞噬、吸收草药基因时，一遍遍告知它草药真名，希望菌丝能留下足够的印象。
全能菌种的确能记住这些真名，当林博复述草药真名，并要求菌毯生产对应的拟态蘑菇，它执行得分毫不差。
这便是《蕈人农学》里最核心的沟通理念。
培养者与菌种的关系不只是农民和庄稼，而应当把全能菌种视作一种具有智能的生物工具，就像人类和人工智能交朋友，和全能菌种的相处也可以十分亲近。
真名法师沟通万物，在教会菌种生产特定基因的蘑菇后，林博由此获得了源源不断的草药供应。
试制精神药剂的研究课题刚刚起步，不过也已经有了初期成果。鲸油酊剂混合安神草药汤，确实能显著回复精神，比冥想术快捷方便得多。
这就算鲸油药剂的1.0版本了，服用一剂后能在十四分钟内完全补充耗竭的言灵咒力。
或许是受限于吸收速度，短时间内连续服用鲸油药剂并不会提高回复速度。
使用药剂后有一定副作用，心跳急促，多汗，体温升高，思绪朦胧，这不是中毒反应，只是身体自然的代谢过程，第一次副作用在一小时零七分钟后消退。
随着一天内服用次数增加，副作用时间也在延长，反应程度也在加剧。
接下来的研究方向，主要是降低副作用，其次是提升回复效率。
他希望能尽快用药剂替代冥想，好提升一天内训练御术的次数。
林博品尝鲸油时，感受到它深沉的缄默，这种蕴含魔能的物质从未对法师开口倾诉。他对此暂时也无计可施。
每日下午带着一包药材蘑菇回到灯塔时，林博才算是对石塔镇近期的热潮有切身体会，跟随镇民而来的外乡人太多了。
这些天到访石塔镇的人群涵盖各个社会阶层的人员，并不是每一个都尊重当地的居民，小偷小摸乃至唬骗勒索的事情不少，闹出的冲突也是日渐增多。
小镇上的守备力量聊胜于无，维系基层治安的是一群战士信仰的年轻男性，他们中为首者是一位脸上带疤的水手。
林博也和这个疤脸见过几面，第一次参加教堂礼拜日就注意到此人在水手和渔民群体中的威望。
灯塔的访客增加后，维护秩序变得更加困难。常常有人不守规矩，挤进灯塔来找守夜人打听消息，驱赶了一拨还有一拨。
以往白螺酒馆的女侍应生倒是很乐意帮忙，但最近她也忙得脱不开身。
不知是周二还是周三开始，疤脸水手就开始带着一帮伙计，每逢下午灯塔开放医护，就来到现场，驱赶来意不善的外乡人，一直到太阳落下后才离去。
林博和疤脸没有说过话，只是和镇民随口聊天时得知，这位素有威望的水手，是一名半职业的打手。
克宁帝国民间的风气颇为剽悍，拳击、兵击都很常见，一场男子气概满满，血腥气十足的搏斗，既可以用来观赏娱乐，也可以用来裁定争执。
当大型捕鲸船主遇到海上鱼获归属等纠纷时，如果谈不拢，就会安排一场对决。疤脸就是负责在这时候下场打架的人。他在民间的威望靠战绩取得，大家都说他拳头厉害，从没输过。
有这样的人物主动看家护院，镇民求医问药也就安稳多了。到日暮时分，疤脸随人潮一同离开，从不拖泥带水，到第二天依旧会准时现身。
叮铃铃——
灯塔管理员摇响的铁铃声，已经被镇民们所熟悉。以往他们带着诊金和礼品前来，空手回家，现在陆续开始有人带着几包草药踏出灯塔。
所有草药看起来都有些古怪，被细细切碎过，分辨不出原材料。
按照守夜人的说法，回去大火烧开，三碗水煎成一碗，就可服用。喝过的无不感觉病情有所好转，既然如此也就无人在意草药来源了。
第四十二章 出海者，飓风临
自从在灯塔相见过一次，洪都来的客人就时常把守夜人挂在嘴边，作为地主的珀尔子爵同样有心结交医师，于是委派了管家和仆从登门邀请。
贵族的马车造访岬角几次，几次都没能把客人请来。
灯塔管理员白天要么消失，要么是忙于给镇民看病，实在抽不出空闲。就算管家尽忠职守，留到日落后向他传达子爵的邀请，仍旧是被出言婉拒。
珀尔子爵在石塔镇南郊的庄园里等候消息，管家无功而返也真是叫人沮丧。如此两三次后，他也就对这位恃才傲物的医师失去了结交兴趣。
他本人虽是这片土地的领主，但常年居住在洪都，对乡下故土并不熟悉。庄园虽有管家佣人打理，但一年也不见能回来几次。
石塔镇流出沉船古币的消息后，他比其他人更惊讶。这次回来，是受友人之托，看顾那位贵族淑女，也即寻宝之行的发起人。
虽然对自己领地存在宝藏的消息感到离奇魔幻，维伦·珀尔还是踏上了返乡探秘的旅途。
来到石塔镇后，顺藤摸瓜找到老街当铺，并顺利从那个谨小慎微的老板口中得知，那一匣古币是他从附近村庄的一个落魄老渔民手中收来，连带还有一张老旧的手绘航海图。
还记得当时在当铺里，那个老板一问三不知的样子。
既没有说明为什么一个老渔民手上会有珍贵的金币，也没有说这张航海图指向了什么秘密，更没法解释为何这个老渔民会把珍贵的古董和海图出手。
但就是因为一问三不知，反倒给了买家很大的想象空间。
以高价从不情不愿的老板手中买回那张藏宝图后，洪都淑女在马车里就开始编织故事。
她认为那个老渔民年轻时出海遇到风浪被吹到不知名岛屿，发现沉船宝藏，再一路游回家乡，身上只剩下一匣子古币，心心念念想要返回无名荒岛，就画了航海图，到了老年，家里子女遭遇变故需要用钱，这才忍痛把东西卖给黑市商人。
虽然同行人都觉得这位淑女想象力太丰富，但还是忍不住信了一两分。考古教授还替她纠正这个故事的逻辑漏洞。
倘若老渔民有儿女，一定不会卖出藏宝图，而是把这份秘密传给后代。
教授和学生越聊越畅，把故事编得绘声绘色。
哪怕知道这是假想，但不理智的人类就愿意相信自己编织的故事，越是在虚假的故事中倾注心血，它就越显得真实。
考古教授研究确认过，航海图是有年头的旧物，并非近期伪造。如此一来，那不知真假的沉船宝藏简直已经在大海波涛深处招手了。
珀尔子爵同样略感心动，更何况航海图里指示的岛屿并不遥远，只是偏离洋流航线，远离渔场，类似的海上孤岛数不胜数，运气好三五天就能往返，运气不好，也无非是在海上空转一圈。
能出什么事呢？
子爵忽然想起老街当铺老板那张惴惴不安的脸，还有临走时道别，他忍不住喊了一句“小心飓风。”
“你怎么知道飓风会来？”当时的洪都淑女好奇反问。
“呃，只是直觉，也许是老者指引。”商人讪讪一笑，“所以近期最好不要出海。”
如今的确是飓风高发季节，倘若求稳，可以把探险安排在冬季、春季。
洪都淑女是比较听劝的人，克制住立即出航探险的冲动。
奈何藏宝图的消息竟悄悄流传了开来。
大概是子爵一行人不惜重金收购原图的事实给了探险者极大信心，三天不到，仿制的藏宝图已经快要人手一件了。
谁也不知道当铺老板赚了多少钱，总之周四的老者教众集会他没有出现。外地游客再去找他时，当铺的货架已经空空如也，他们一家也是人去屋空。
有镇民亲眼所见，当铺老板带着妻儿开船出海。没人知道他这是卷款跑路，大家第一想法都是老板去抢宝藏了。
于是蜂拥而来的旅客们又一窝蜂地涌向港口和码头。
喧闹了将近一周的石塔镇再次恢复往日的冷清。有人不舍旅游经济的浮财，也有人觉得这些不安分的家伙走了最好。
珀尔子爵等人担忧宝藏被捷足先登，见状也动摇了最初的慎重，决定去金贝市搭乘游艇出海，反正只是三四天的航行而已，遭遇飓风不过是小概率事件。
镇长却是劝说领主和贵客三思。
“飓风可能真的要来了，我的大人，这个时候不适合出海，再等半个月吧。”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难不成也是老者的指引？”珀尔表情讶然。
“是守夜人说的。”
昨日周四的老者信徒集会上，守夜人出现在教堂，所有教友见到他时都起身相迎。
不同于外界对灯塔管理员的印象仅仅是一个异国医师，他们作为圈内人，曾经历和目睹过奇人行事，对林博的态度更加敬重。
教友交流会上，守夜人言辞甚少，仅仅是旁听他人的发言。
不过在散会之前，他着重提醒众人，尽可能通知亲友邻居，接下来几天不要出海，准备好足够的粮食、柴炭和饮用水，做好防洪准备。
洪都淑女听镇长复述灯塔管理员的话，不禁笑起来，“他难不成还是占卜师吗？”
镇长卑怯又认真地回答：“女士，守夜人受老者眷顾才从海难中幸存，受老者偏爱而变得不同寻常，他的话应该慎重对待。”
“可他为何总是对我的邀请避而不见呢？老者的信徒就这么不待见圣父的信徒？”珀尔子爵显然对三番几次相邀无果颇有怨念，连带着听到他的话也觉得刺耳。
他们终究是选择乘马车去了金贝市，并在一天后坐游艇出海。
礼拜日，上午狂风过境。
大气冰凉得仿佛鼻腔里弥漫的薄荷味，自西南向北，蔚蓝长空被阴云徐徐推进的铁幕侵占，几小时内就不见天日，只在东北方遥远的天穹还有几缕金光，群岛黑沉的大地有如寡妇一般颜色惨淡。
飓风要来了，携着热带洋面沛然的水汽，在当天夜里狂飙降落。大气悠长地悲号，吹得弹丸水珠急打窗沿屋瓦，石塔镇的一间间宅舍在倾盆骤雨里静默如鸡。
街上步履匆匆的行人蜷缩在家中，牲畜关在栏内，空气仿佛粘稠，水珠像是要直接在皮肤上析出。一家人之间的交流都变成了呐喊，词句几乎淹死在风雨的夹缝里。
岬角风催浪高，水花几乎扑到灯塔围墙附近，院子里的积水蓄成了一层漆黑的池塘，洁白灯塔射出明亮的光芒，刺向被如墨夜幕吞没的汪洋。
灯塔管理员安之若素，厚厚的墙体隔绝风雨，紧闭的门窗连缝隙都包了一层铁，滴水不进。
他依旧照常服用神经元激活酊剂，在灯下阅读书籍。厨房的炖锅咕嘟嘟冒着热气，草木刺鼻的苦涩沁入墙壁苍白的腻子。
飓风来了，它隔着砖石与玻璃，向藏身在塔楼里小小人类发出热烈与嚣狂的笑。
“（魔法语）你好。”林博头也不抬地招呼这位吵闹的朋友，轻轻翻过书本的下一页。
第四十三章 天灾机遇
风雨交鸣，它们的语言交错连绵，风的每一个词尾都是雨的每一句开头，一起轰响时，天地万籁都岑寂无声。
夜深的困倦浮现，法师放下书卷，他和岛上所有受飓风影响的人们一样，躲在庇护所里，只能做这片小小的人造天地的国王，与桌椅板凳等臣民在咆哮雨声里面面相觑。
林博检查了菲涅尔透镜，再检查三楼的旋转装置，确保无虞。这座灯塔的光芒可能是此刻一些海上航船唯一的求生希望。
维系了自己的日常工作后，守夜人抬手按住在风雨中颤抖的窗玻璃，捕捉它被缄默的言语。
片刻后，从假死中苏醒，法师得到了一个新的真名。
飓风对他而言是极好的帮手，它的咆哮声如此震耳欲聋，能压制那些素来坚韧孤傲的事物。
他下到二楼，轻抚一块墙皮脱落后外露的古老石块。灯塔的一层二层由石块和水泥堆砌，是旧灯塔的遗址，二层以上使用砖石，是在几十年前新修的。
在寻常的细雨中，石块的呢喃不急不缓，纵使雨声嘈嘈，休想掩盖它低沉清晰的言语。即便用金属凿打敲击，岩石的浑厚诉说也从未被抑制。
但现在，即便是它，也在飓风的狂怒王驾之下噤若寒蝉。热带气旋积蓄太阳炙烤汪洋的澎湃能量，一经宣泄就势不可挡。
趁着飓风降临之际，法师决定多多感应一些平时难以缄默的事物，譬如岩石，例如树木。这便是他研习之路上的一场机遇。
新的一周。
昨夜滂沱的雨势断断续续好几次，强风也是一阵一阵的。在它盘踞肆虐的这段时间里，骤雨狂飙将会时不时降临，人们也只有在天怒的间隙里出门进行简单活动。
面包房没有营业，码头附近的鱼市只有几张没有及时收起的苫布和木杆横陈，沿街的商铺都临时关张，白螺酒馆没有一名客人。
街上的行人也只是匆匆来去。
守夜人打着伞穿过石塔镇，观察镇子的受灾情况，群岛居民早就习惯了飓风，房屋结实牢靠，没有倒坍。路面的积水也基本流进沟渠河道，暂时没有泛滥。
他还询问了有没有在昨晚意外受伤，急需救治的镇民，结果也比较乐观，没有出现这种事情。林博反而被许多人邀请到自家一起享用早餐，他都婉拒了。
法师常去的那片林地边缘，几棵粗壮的树木被昨晚的狂风催折，巨大繁茂的树根连带着厚厚的棕红泥土暴露在空气中，让林博想起猩红的鱼鳃。
这样的天气不适合采药，地面泥泞湿滑，草药萎靡，所以他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随后就转身去了东崖石窟。
如他所料，飓风带来的骤雨在石窟入口形成径流，灌入了中庭。
好在蘑菇大棚建在水泥地基上，没有被水流浸湿。
洞内的灯还亮着，大棚里的电热炉也散发着烘烘的暖意。当昨夜狂飙致使气温骤降之时，这座大棚就成为难得温暖的庇护所。
林博来到石窟内，发现海鸥们都聚集在大棚附近躲雨。它们停落在棚顶，在水泥地基上蹦跳，从没有关严的通风窗口进出。
“（魔法语）你们好。”法师在原地愣了一下才打招呼。他不会讲鸟类语言，这些海鸥也听不懂魔法语，所以他就只是随口一说。
回应他的是鸥鸟们贼兮兮的嘎嘎声。在它们脚边散落着新鲜带血的鱼骨。以往这些家伙都在礁石上进餐，现在则换到了温暖的大棚附近，把中庭弄得好似鱼市一样腥臊。
“（咒言）飞鸟，带走尸体。”林博调动言灵，为自己的魔法语注入咒力。
海鸥们的喧闹声戛然而止，用趾爪攥起鱼骨，展翼如一群洁白蝙蝠般窜出洞窟，将鱼骨投入海中才重新飞回。
推门进入大棚，屋内的海鸥也不少，大模大样地四处散步，还吃着全能菌种生产的水果蘑菇，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林博检查了电器设备，蓄电池还足够支撑三四天。又从角落的桶里取出提前备好的水肥，给菌毯浇淋了一遍。
经过又一周的生长，菌毯早就突破了最初的培养基，林博在其周围又添置了一圈八只木箱，好让菌丝能够舒展身体。
繁茂的药材蘑菇簇簇生长，在这样飓风的日子里，也不必担心缺乏药品原料。
手掌轻触菌丝，耳畔响起它们的絮语：“喂养者……喜欢……喝饱了……请新朋友吃蘑菇……”
林博本想夸奖它们慷慨，但他还不会这个魔法词，所以说它们善良，柔软的菌丝高兴地左右摆动。
“请你吃……蘑菇！”
菌毯的丝触微微收缩，像是在蓄力一样，角落里缓缓长出了一颗鳕鱼形状的蘑菇，成品有两根手指长，拟态造型就像劣质塑料玩具，带点抽象，一双无神的鱼眼散发着诡异的光。
林博沉默语塞了一下，看来蘑菇的海鸥朋友已经给它们带去了礼物。
这是全能菌种吸收的第一种动物基因，意味着遗传信息库再度扩充了。
贸然投入新物种会大大污染基因池，很可能导致蘑菇成品性状不稳。不过他可以通过万物沟通来让菌丝生产所需的药材蘑菇，对此倒是无所谓的。
他摘下鱼肉蘑菇，虽然看着抽象，但菌种的模仿能力其实很细致，鳞皮骨肉，甚至还有血管神经，都和实物相差无几。
因为神经反射，鳕鱼蘑菇在法师手里还会挣扎。
法师一记掌刀敲打鱼头，给这颗不安分的蘑菇一个婴儿般的睡眠。
“（真言）钢铁。”
他如今出门都会随身携带一些铁丸，用猎人的弹药皮袋装着，平时放在风衣口袋里，这些铁丸每一个都似葡萄般大小，合计也有一斤多重。
用触觉感应了一枚铁丸，再以真名驾御，隔着口袋将铁丸吸摄提起，在手中延展成一枚锐利的小刀。
他另一手捏着鱼尾，当空银光一闪，小刀画断鱼头，再贴着鱼皮游走，鳞片簌簌抖落，剖开鱼腹，小刀钻入其中，在触觉引导下刮去内脏。
这些被剔除的部分会被菌毯重新吸收，杜绝浪费。
铁刀从鱼肚钻出，表面粘附了一些粘液，随即在法师操控下拉伸成一片薄板，在空中震颤嗡鸣，表面粘液抖落，铁板很快变得红热。
林博将摊开的鱼肉放上去炙烤，内部的脂肪融化流淌，蛋白质受热变性，在高温中释放出多种风味因子，淡淡的炊烟升起。
受限于材料厚度，铁板的储热能力不足，鱼肉放上去后就快速降温。通常这种情况下，鱼皮没能在高温中焦化形成脆壳，就容易发生粘锅。
好在由于铁板高速的震颤，和食材的接触频繁但短促，两者间形成了一层空气膜，所以即便铁板温度快速下降，鱼皮也没有粘上铁板。最后这份干烧铁板鱼的品相居然相当不错。
林博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他将御术应用于生活的方方面面。
他尝试过同时施展三门御术，但因为无法分心三用而失败。这个问题要解决可不容易。
人类从来只有一心一意，并非计算机芯片可以多核并行，所以想要做到一心多用，要么是反复练习，熟能生巧；要么是天赋异禀，心力磅礴；再不然就是用了某些特别的技巧。
在综网的多联多易交易平台，不是没有训练一心多用的技能，但基本都不适配纯种原装的人类。
而像是《左右互搏》这种技能，一心二用是学习它的门槛，而非学习它带来的效果。
虽然没有合适的技能书，但相关的研究资料却不少见，总有玩家会尝试各种五花八门的途径，好让自己获得分心多用的能力。
林博没有选择那些看着就邪门的大脑改造技术，而是买了一些基础的训练资料跟着学习，暂时还未取得阶段性成果。
他又取了一枚铁丸捏成餐盘，再取一枚捏成餐叉，开始品尝这份干烧鱼形蘑菇。
第四十四章 血肉真名
焦脆的鱼皮和白皙滚烫的鱼肉入口，唇齿闭合之际，饱含风味因子的汁水倾泻到舌尖，香气弥漫在口鼻腔内。
虽然没有撒盐，但肉类本身的滋味已经足够丰盈。
林博仔细咀嚼着，自从练习药师舌识品，他的进食速度大为放缓，感应药性成为一种习惯，聆听食物的语言是一种极佳的调味。
鱼皮鱼肉的叙说在舌尖铺陈的霎那，另一种强烈的菌菇鲜味异军突起，味蕾的世界被铺天盖地的菌菇絮语笼罩。
当两种声音相遇，皮肤和血肉的语言被压抑到断断续续。
林博早前就发现真名无限可分的性质，一条鱼的鳞皮肉骨各有各的真名，人类身上的器官组织同样各有各名。
他试想过，若是掌握生物血肉、皮肤、神经的真名，对治疗伤病一定会有极大的帮助。
林博曾品尝自己的血液，想要探知血液真名，只不过没能找到能令血液缄默的另一种事物。
液体被另一种液体稀释后，声音就会变得喑哑，难以探知。混合一些刺激性液体后，也会导致液体性质成分改变，丧失本味就没法探知真名了。
就如高温炙烤后的鱼皮鱼肉，真名必然会发生了些许改变，与鲜活状态时的真名有所出入，无法一概而论。
两种事物诉说的话语既是对抗，也是共奏，若是一方彻地压垮、摧毁了另一方，致使真名转变、消逝，想要探知也无从说起了。
原先林博还以为自己短时间内找不到能探知血肉真名的途径，现在答案似乎跳到眼前来了。
全能菌种制造的拟态蘑菇，在拥有和原物相同组成成分的同时，还会赋予它自带的菌菇类物质，提供难以言说的复杂风味。
蘑菇们活泼热烈的话语成功让血肉被迫沉默，也让林博看到成功希望。
他慢慢吃完盘中食物，将冷却的鱼骨倒回菌毯。菌丝就像一个白色沼泽，将油光闪烁鱼骨吞没。
法师轻触菌毯，赞扬：“（魔法语）美味。”
“开心……开心……”蘑菇们的低语就像碳酸饮料升腾的气泡。
“（魔法语）请求，再来一个蘑菇。”
“请你吃……请你吃……喜欢喂养者……无条件奉献……”
又一条眼神诡异的鳕鱼蘑菇从菌毯里冒头、长大。
这一次，银亮的刀光凌空闪烁，铁砧板上带血的鱼肉被切作细细的薄片，码放在餐盘里。
法师将一枚铁丸变形为两根筷子，末端细线相连，就像餐馆里一次性筷子似得轻轻一掰就能分开。
一筷子带血的鱼脍入口咀嚼，清甜的本味和菌菇的极鲜交融，前者被压得丢盔弃甲，但始终作为底味而绵绵不绝。
林博阖眼盘膝。
片刻后他睁眼，低声念诵：“（真言）血肉。”
餐盘中的鱼脍腾空飞起，先是一部分在高频的震荡中破碎成泥，纷纷跌落，剩余的鱼片拉伸成细长的面条，随后又恢复原本形状，落回餐盘。
法师将盘中鱼脍吃净，随后用左掌按住右手前臂，触觉感应皮下肌肉。
“（真言）血肉。”
一束肌肉被言灵驱使，如活蛇般扭动，强烈的神经疼痛如火烫一样传来，林博将变形的肌肉恢复原状，疼痛逐渐衰退。
不论是鱼的血肉，还是人类的血肉，其真名都是同样的。只是他也品尝过几次鲸鱼肉，感受到的只有沉默，林博猜测鲸鱼的血肉真名可能有所区别。
现在他已找到了血与肉的共同真名。
林博又将鱼皮打卷后放入口中咀嚼，和先前一致的过程后，他得到了皮肤的真名。
“（真言）皮肤。”
不同事物对不同御术的匹配度也有所区别，这取决于事物本身的特性。
就像岩石对生之御术的接受程度很低，需要消耗大量咒力才能重塑形体，皮肤对流之御术的适配度也很一般，林博很费力才扯掉口腔上颚的一片摇摇欲坠的薄皮。
不过皮肤对生之御术倒是比较亲和，他可以收缩毛孔，也能微调五官，想要单眼皮还是双眼皮只需心念一动。
刨除其余诸如筋膜、发丝、指甲等无限细分的各种器官组织的真名，还有骨骼、神经这两个最重要的事物需要探听。
骨骼坚硬难以入口，因此无法用味觉探知真名，只能另想办法。
神经纤细，只有脑髓与脊髓两处可以品味。林博准备等飓风过境，向镇子里的肉铺预定一只羊头。
当然，鱼体内也有神经，全能菌种必然已经记录了基因信息，只不过林博没有掌握对应真名，也就无法让菌丝生产神经拟态蘑菇。
他在蘑菇园逗留片刻，随即开始今日的刷本任务。
副本频道里的玩家已经换过一轮了，许多熟悉的昵称很久没有冒泡。[安捷伦]和[捡垃圾使我快乐]倒是依旧在频道里打广告。那个圣武士[壁垒]也还是经常带新人跑图炼狱。
他看着大家聊天，笑了一会儿，随即开启副本传送通道。
自从掌握钢铁真名后，机械工厂里的敌人已是毫无威胁可言。
林博曾尝试过口诵真名，直接远距离控制机器人的钢铁外壳，只不过由于喷漆阻挡而没能成功，低级机械守卫外露的颈骨也有镀层。
想要直接操控这些机体，就只能贴身后以触觉感应喷漆和镀层下的钢铁。
不过他完全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手中铁丸拉伸成一枚柳叶尖刺，无声划空，钻入机械守卫的颈骨缝隙，一击便可制敌。
穿过一二楼层只是闲庭信步，到了三楼，面对剑卫和盾兵也只是稍微麻烦些。
法师手中铁丸成对飞出，击中剑卫脚踝，拉伸为两道环索，彼此一扣，就将它双腿牢牢捆住。
一勾手指，铁环飞起将剑卫扯翻，倒吊在半空，被拉到法师面前。
抬手按住剑卫后背，内部元器件分布他了如指掌，在相触的一瞬间，隔着维修盖板，扭转了几个钢制结构便让机体直接断电瘫痪。
盾兵身体沉重，难以拖拽。林博见它防御滴水不漏，尝试几次新招式后，发现还是以前的战术最省时省力，腾空贴身后把爆弹塞进炮膛，百试百灵。
只是遗憾自己还需要念两个真名，没能一招鲜吃遍天。
结束跑图后，林博照旧把收集来的机械残骸塞给网友。
他们的默契完全体现在聊天记录上。
[灯塔客]：嗯？
[捡垃圾使我快乐]：嗯！
【综网提示：正在开启好友交易通道，传送门开启倒计时……】
没有在东崖石窟久留，海浪的喋喋声在耳畔警告法师，飓风麾下的暴雨狂飙即将再度袭来。
这一次他不打算回到灯塔躲藏，而要借机探知更多自然事物的真名。
天上的云层看似缓慢得推移，实则沉重的积雨云在被无色的强风以极快的速度吹动。
林博看向近海礁石区低空盘旋捕鱼的海鸥们，越是这样低气压的时候，鱼类越是会靠近水面。
他想叮嘱海鸥们注意安全，早些回石窟躲雨，但自己不会讲鸟语，况且它们有足够的生存智慧，所以就打消了想法。
法师戴上面具口诵本名，腾空而去，鸟群在他脚下盘旋，阵阵鸣叫。
“再见，人类。”它们在说。
第四十五章 牧树之人
暴雨来临前先是一阵宏伟舒缓的大风，伴着淅淅沥沥的微雨，每一颗水珠都是绿豆大小，饱满、结实，砸在身上皮肤生疼，小孩被淋得抱头鼠窜。
还逗留在街道上的镇民叫喊着往家中狂奔，不一会就腾空了街巷，让风能长驱直入，让雨能一泻而下。
微雨在最后一个孩子钻进家门的一刹，就化作了接天连地的厚稠水幕，大风的嘶嚎渐渐凄厉，天地间的珠串被吹得倾斜，近地表崩碎的一千万粒雨滴盛开银亮的低矮花海。
门被拍上拴好，窗被闭合锁死，民宅烟囱的尖尖防雨帽下飘出青蓝炊烟，扯碎在风中，溶解在雨中。等候午餐的孩子趴在小小窗沿，看着纤薄的玻璃上流淌的水膜，朦胧得像是无色的浓雾。
林博收起雨伞，这样的天气打伞无益，当大风吹来微雨时，他暂停脚步，口诵真名。
“（真言）风。”
被周身触觉感应的气流在法师号令下，沿着他体表旋动，仿佛一枚蚕茧包裹周身，他一边维系着对气流的操控，一边继续迈步前行。
迎面而来的雨水被体表高速运动的旋风裹挟，在他身外打个转，横飞出去。
在这层无形无色的气茧里容身，林博得以避免被淋成个落汤鸡。
强风贴着皮肤流动，将风衣长裤吹得抖颤，在钻入面具的缝隙时气流减速，让他得以平稳地呼吸。
随后，横亘天地的骤雨狂飙轰然袭来，撞上法师体表渺小的气团，沛然的风压相撞的一瞬间，数百粒雨水穿破茧子，扑在他身上。
“呼——”法师被迎面的冲击力所阻遏，站定脚步，伸手穿过气茧，感受外界的狂风，一点点将飓风躁动的气流也扯入自己周身的气茧。
不与这自然的凶灾作对抗，而是遵从那暴烈大气的力量，顺势而动，让周身的气团从封闭姿态向外界开放，从河中礁石转变为水中漩涡。
外界风力好似挥鞭，越是狂猛，体表的气茧如陀螺，就被抽打得越快。
雨水再度被隔绝在高速气团的外侧。
林博一步迈出，脚下被风力承托，贴地飘出三步远，他将大部分注意力用于维系周身气团，缓步向林地而去。
恢弘的骤雨世界里，街道的泥土潮湿如汤。石塔镇近郊的妇女隔着窗户眺望鸡舍，担忧禽畜遭殃。无所事事的男人吃过午饭又去躺下。孩子在起了一层水雾的玻璃上写写画画。
在玻璃上画出两道竖线一个弯弧，经典的“：）”笑脸，透过这张笑脸，小镇少年远远的看到郊外漫步的人影。
擦擦窗户，远处的人影越发清晰，像一粒在银色画布上滚动的黑豆。
他担心那人是无处可去，需要救援，于是惊恐地呼唤母亲。可等母亲循声而来，那遥远的身影已飘然而遁，消失在浩淼雨幕的深处。小孩被生气的妈妈拍了脑瓜，抱头委屈。
狂风被森林减速，茂密的叶冠抖擞出绵密的窸窣声。
守夜人在林地边缘找到一颗风中抖颤的杉树，它周围树木已经倒伏，此刻孤独挺立着。
他盘膝与杉树并肩，一手按住树皮。
周身气团散去，和身旁巨木一同承受冰冷雨水，开放身心，聆听被天灾遏制的万籁声息。
从树冠落下的水滴淋漓，它们带来了杉树悲怆无奈的叹息。掌心传来的触感中，树身的木质部被往复拉扯，发生结构断裂，咯嘣作响，长埋地下的根系也早以被剧烈的牵扯绷断了大半。
它只是看似还挺立着，其实早已没有在这场灾难中幸存的可能。
树木将死，但森林长存。虽森林长存，但树木将死。它在飓风里呜咽，向法师叙说一生的故事，那些魔法词句也近乎被淹死在风雨咆哮中。
咔擦、咔擦——
从昨晚到今日白天，挺过一轮轮飓风强袭，身心俱疲的杉树终究被狂风扯倒，树身大幅度倾斜，被雨水泡软的泥土无法拉住残存的根系，地面下一条条树根像蜕皮的长蛇般钻出。
在沉闷的咯吱声里，沉重的杉木向树下盘膝的守夜人压去。
他仍旧一手撑扶着树干，但却难以阻遏头顶不断放大的阴影。随着树根不断脱离地面，树身下砸的速度越来越快，如此重压盖顶，纵使是犀象也会惨死。
“（真言）紫衫。”
即将完全倾倒的杉树被一股强硬的咒力捆缚，歪斜的树身牢牢钉在半空。
法师已经睁开眼，他抬头望向砸落的树干，慢慢站起身来，杉树随之被咒力抬起。
透过触觉，林博能听到它疲倦的低语，折断的根系离开土壤，已无法存活太久，这场飓风便是它的终末了。
“（魔法语）不要放弃。”守夜人轻轻劝说，“（魔法语）让我帮你。”
林博感应密密麻麻的树根，它们扎根很浅，主要分布在土壤表层，在水平方向延伸，随着大部分侧根断折，也就失去了固定在地面的能力。
想要在这场飓风里存活，它需要扎根更深，也需要其他树木帮助一同抵挡风力，独木难支，藏于林中则活。
虽说人挪活，树挪死，但现在已到不得不改变的时候了。
林博从玩家背包里取出一支自制鲸油精神药剂，撬开面具一角，将药液倒入口中吞服。
“（魔法语）走吧。”
杉树仅剩的根须从土中钻出，蜷缩成团，沉重的树体悬空，跟随渺小的法师一步步向林地飘去。
跋涉穿过灌木，林博在森林外围找了一片小小的空缺地带，将杉树放下。生之御术操控树根延伸拉长，钻入泡软的泥土，避开岩石，向着深处扎根。
到了合适的深度，根系向周围扩张，在保证强度的前提下，让根须尽可能拉长，攥住更多的土壤。
林博放开了加持树干的流之御术，它仍然挺立在原地。
此时树身内的木质部仍旧有许多裂纹，那些完全断裂成两半的纤维，生之御术也无法令其重新弥合，林博只能操控纤维延长、啮合，就像榫卯结构一样拼接在一起，以此保持结构强度。
倘若将这颗杉树锯开，在横截面上能看到一个个交叠的榫卯，像圆盘里的一圈圈漩涡。
“谢谢。”杉树发出悠长叹息，此刻它在森林中，与千百颗树木一同抵御过境飓风，从叶冠落下淅沥的雨，有如一场欢畅的大笑。
法师拍了拍树皮作为道别，转身去探听其他树木。
几小时后雨过风歇，原先杉树所在之地多出了一个大坑，积水如池，参差泥土中有许多细密的断根外露。
林博路过时凝望这些断根，虽然它们曾是杉树的一部分，但当脱离本体，杉树的真名也就无法再约束它们，而需要以树根的真名驾御之。
他现在浑身湿透，被雨水淋得手脚冰凉，倘若能在温水里好好浸泡，一定会极舒畅的。
只是灯塔里没有浴桶，灯塔管理员平时沐浴是坐在低矮的木盆里，用沾湿毛巾擦拭身体。
法师决定自己搓一个木制浴桶，他挑了一株倒伏在地的松树，先前在林地已经探知了这类树木的真名，于是口诵真言，将倒下的树木拉起。
这是一株胸径不足合抱，高不过三米的寻常松树。在法师号令下，树根蜷缩抱团，枝干收拢成束，仿佛一支粗硕的墨绿箭矢，被林博单手撑着，向灯塔漫步而去。
经过石塔镇的近郊，风衣面具的守夜人忽然驻足，侧头看向不远处站在野地里的小镇少年。
对方独自跑出家门，只想找寻那个雨中漫步的身影，现在他看到了，却惊愕到无法动弹，与那三眼黑骷髅面容对视，手脚不停打颤。
骷髅面具下飘起一阵沙哑的电流噪声，仿佛遥远山谷吹来的风。
法师竖起手指在唇边，示意少年保密。
随即带着浮空的松树漫步走远。
小镇少年喊着妈妈，跑回家后说自己看到一个放牧树木的人，然后头上又挨了一巴掌，他委屈却没有哭，只是想起那个骷髅在唇边竖起手指，后知后觉自己泄了密，连忙捂着嘴躲进被窝。
“不舒服？要不趁现在没下雨，让爸爸带你去灯塔？”母亲走过来询问。
“不是啊，妈妈，你要不用缝衣针把我的嘴缝上吧。”
“说什么蠢话。”
“真的，妈妈，我要保守一个秘密，很重要、很重要……”
关于那个牧树之人的秘密。
第四十六章 驱逐浪涛之夜
灯塔二层。
浴室的地面上添置了一座新鲜的松木浴桶。
木桶造型奇特，上下没有一道缝，好像是把一个巨大木桩掏空得来，表面光滑细腻，没有一丝毛刺，有着皮革一样的温润，浇上热水后，散发好闻的香味。
林博对这件新家具很满意。
一场飓风让他新学会不少真名符文。
最多的就是各种岩石和各种树木，砖石、花岗岩、鹅卵石、砂岩等等，松树、杉树、橡树以及各种灌木，还有雨水汇聚后暴涨的小溪，他曾在及腰的湍流里盘坐，探知了水的真名。
如今他用烈之御术加热洁净的雨水，浸泡了身体，驱逐寒意的同时放松神经。
他想要小睡一会儿，但频繁的冥想术让身心活跃，遍寻脑海也找不到一丝睡意。
所以守夜人起身，口诵真名，让水痕离开自己的体表，又将盆中脏水汇聚成团，化作一道飞瀑，从窗户里飞出，坠落在围墙外。
身上还残留微微的潮气，念诵皮肤的真名，用烈之御术轻颤，震出细细的水雾，周身完全干燥了。
恶劣天气下，天光消失得比太阳落下更早，灯塔也需在黑暗降临大地与海洋之时开启。林博提前采购足量的鲸油，就是为了满足延长工时的耗电量。
夜晚，依旧是下苦功的时候，他端坐书桌旁，视野里除了一本摊在手中的书籍，还有一枚悬空的钢铁弹丸。
若是他完全沉浸在学识中，那么御术中断，铁丸就会坠落出声。
这是他锻炼心力的办法，阅读和理解书籍知识已经是一件需要绝大专注力的工作，林博再以流之御术操控铁丸，将自己置于两难之中。
林博在综网玩家贸易平台购买了一套《束心念行功法》的资料，以平定心境为要领，开发无意识的潜力。
他试图让维系御术成为一种不需要思考动念的本能，这样就能在专注学习的同时让铁丸悬空不落。
咚！
不知过去多久，铁丸落在桌面发出的响声将他从书卷中惊醒。林博揉了揉额角，咒力消耗与学习思考并行是很耗神的。
瓢泼的风雨还在施虐，林博走到窗边看着漆黑的小院，即便这里是岬角地势最高的地方，但积水还是几乎要淹没灯塔基座了。
他白天路过石塔镇，泄洪的沟渠和水道都已经高涨，今晚再下这样大的雨，很可能要发大水。镇子里低洼地带的民居大概率要被淹没。
即便飓风年年袭击，沿海居民做好了一切能做的防御准备，但灾情依旧说来就来。没有哪次飓风是平平淡淡走的，总归要带去几条凡人的生命。
林博喝下一支鲸油药剂，到三楼检查发电机组，还有上周刚组装的自动上弦电动机，这是他自己研制的机器，能定时给旋转装置上发条。
一切都很正常，守夜人放下心，他决定擅离职守了，临走前又嘱咐铁卫一看好家，当然，他说的克宁语，机器人听不懂。只是传达必要的仪式感，家里总得有人守着。
林博走到门边，看着衣帽架上湿透的风衣，犹豫着要不要取一件新的，但想到马上又得淋个落汤鸡，也就随手把湿衣披在身上，佩戴好法师之容，提起一盏鲸油灯，这便匆匆而去。
铁卫一走到三楼的窗边，向红外视野里高速远去的小小热源挥手送别。
石塔镇的泄洪水道满溢，地表水位不断抬高。
几乎家家户户都点着灯。
幽蓝的鲸油灯光下，黄汤一样的泥水从门缝冲进家中，大人端着盆，小孩举着水杯拼命把积水从窗户倒出去，老人用凿子把破布烂袄捅进门缝加固。
他们大喊着“快点！”“让开！”，屋外风雨的厉声仍未止息，把人类呼喊的词句都泡得模糊不清。
这样的经历是许多海滨居民对童年的印象，每一次飓风来袭家里都是兵荒马乱。
魏莉和乔伦夫妇坐在床上，脚边的世界已成泽国，积水无休止地涌入，不断升高，而他们无力阻止，只能捧着灯，眼睁睁看着死神的冥河涌向自己。
一只飘在水面上的锡酒杯被床边的老婆婆捞起。
“咳咳。你还管它干嘛？”老教师受寒咳嗽。即便不被水淹没，他们也很可能因为失温而死。
魏莉把酒杯放在床头壁龛里，“等飓风过去，邻居来这里给我们收拾尸体的时候，我不希望这里完全一团糟。至少，你瞧，这里还放着一只端正的酒杯。”
“我爱你的幽默感，魏莉。”老教师嘿嘿笑起来。
“好了，这时候应该向五神祈祷。”
“愿善母保佑……”“愿老者庇护……”
哗——
窗外的嘈杂雨声中多出了一种沉重低缓的异响，像是海浪。两位老人一时间还以为是海水冲上岸了，然而屋内的水位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五神显奇迹！”乔伦惊呼眼前的异象。
魏莉瞥见透窗而入的灯光，扭头望去，一张漆黑的三眼骷髅面具骤然映入眼帘，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外。
她疑心那是死神，对此一片坦然平静，还能端庄地向这张骷髅面容垂首祈敬。
乔伦也看到了，颤抖地呢喃：“老者，庇护我等行于边缘与夜晚，让恐怖不能加害……”
三眼骷髅向他们颔首致意，随即偏转面容，漫步从窗边而过，他手中闪耀的灯光照亮了身后高耸的涛涛水浪，像是一群巨大的黄狗，追随那人的步伐远去。
“他走了。”魏莉说。
“那究竟是什么？”老教师止不住咳嗽。
妻子拍打他的脊背，漫不经心而悠长地叹息：“我想，应该是奇迹本身。”
灯光照亮的范围之内，林博驾御积水化作浪涛，沿着街道滚滚而去，让那些即将被淹没的民宅幸免于难。
当低洼街道的积水被裹挟带去郊外倾泻后，大雨依旧不停，林博无力扩宽泄洪河道，也无法阻挡飓风。无法一劳永逸，就只能四处救火。
他在空中俯瞰镇子，观察宅舍的受灾情况，抢救那些岌岌可危的家庭。
口诵真名，将摇摇欲坠的门窗重塑，用流淌的铁丸封住砖墙的缝隙，尽可能阻挡积水再度侵入。
那些只有老人的房屋情况往往最严峻，他们无法把积水及时排出。
林博便将门户完全封死，只留下通风的窗缝。
镇长满头大汗，与妻子儿女一起往外舀水。这样大的飓风，陆地受灾，海上的情况一定更惨淡，他在为珀尔子爵叹气。
为何不遵从守夜人的忠告？愿老者庇佑他，也庇佑自己一家度过这场灾难。
忽然一道灯光透窗而入，屋内积水自发从门缝中退走。
他愕然望向窗外。
“老者啊……这是什么玩意？”
妻子儿女惊恐得抱在一起，镇长战战兢兢地挡在他们身前。
骷髅面具微微摇头，转身消失无踪。
一家人看着微微积水的地面，心头无不涌现奇妙的感受。
“那是个人，爸爸。”镇长的小儿子悄声说。
“我知道，不，那是奇迹。拯救我们的奇迹。”镇长忽然改口，他心头充斥着强烈的既视感，上一次有这种奇妙的体验，是在什么时候了？
这一晚在天灾洪水中惊恐难安的许许多多镇民，都看到窗外踏浪而来的骷髅面容。他的目光所过处，洪水消退，屋舍门扉如水般流动，砖石如乐器般奏鸣，许多年久失修的破洞都得到弥补。
天亮后，雨停风止，世界仿佛从劫难中逃出生天般崭新舒畅。石塔镇的居民走出家门互相探访，从彼此口中确认昨晚目睹的奇景异相绝非幻梦。
如此的天灾危情，竟没有一人死亡，老人们从窗户探出身子，对着街面上坚牢的屋舍发出啧啧惊叹。
那窗外提着灯盏的三眼骷髅，被镇上所有人挂在嘴边。
人们称之为奇迹行者。
虽然飓风还未过境，但绝望的空气已经被驱逐。
天光亮起后，灯塔熄灭了。
守夜人在一楼暖烘烘的火塘边，裹着一条毛毯，低垂头颅，安然小憩。
第四十七章 追奉奇迹的面容
新的一天，石塔镇的男人们扛着锄头、铁锹，趁着风雨稍歇，汇聚在一起，急忙去清理河道、沟渠里的淤积物，临时扩宽、加深入海口。
他们唱着船歌而去，喊着号子动工。
用鱼叉和钩绳钓起水道里的断木，数十人合力拉拽，一声一声用劲。壮年男子站在及膝的水中，一锹一锹铲除淤泥。堆在岸上的石块用柳条筐装了，由力气大的水手背着运走。
家家户户都出动了能出动的劳力，即便最犯懒的闲汉，也被妻子父母赶出家门，叫他去河道帮忙。
镇长和官吏打着伞到处巡视，几个半大小子被他们当作跑腿信差支使，在沟渠和河道的施工人群之间传递消息，哪里需要人手，哪里遭遇险情，就从各处把空闲劳力调度过来。
疤脸的水手带着最多的男子在入海口施工，河流和沟渠的水流在这里和海水对抗，流速降低后就会导致水中泥沙杂物沉积，持续抬高河床，让上游水位不断上升。
清理了入海口，再遇到昨晚那样的暴雨，排水速度或许能跟得上。
男人们忙里偷闲，聊的都是昨晚的奇景，还有那个面容恐怖的奇迹行者。倒也不是每个人都亲眼见过他，一些家里没有发大水的居民，就没有碰见窗外飘过的三眼骷髅。
疤脸就对这种说法抱有怀疑，他把自己的房屋修葺得很牢靠，没有遭灾，谁知却错失了今日最大的谈资。
每一个正常人对突然出现在家园的怪异事物总是会有戒心。
当然，他也看到了那些被修补的房屋和围墙，渗入墙壁缝隙的铁水，严丝合缝的门窗，这种技艺可谓是鬼斧神工。
就因为这样的铁证太多，导致没有人能矢口否认奇迹的存在，随之而来的是更严肃的问题，奇迹行者的身份和目的是什么？他是人类还是鬼魂？来救世人，还是另有所图？
有这样疑惑的镇民太多，当男人们自发聚集起来前往清理水道，妇女和老人就前往教堂寻求五神祭司的解答。
昨夜的骤雨里，教堂后的职员居所同样遭了灾，不论是侍童们的集体宿舍，还是祭司的小屋，积水沛然无休地奔涌。
侍童们年幼力弱，躲在双层床的上铺，就像一群在巢穴里发抖的鸟。
老祭司的小屋门闩断裂，只好用桌椅堵门，可积水一次次拍打，飞快地涌入。冰冷的雨水让他泡皱的脚趾刺痛难耐。
他口诵五神的经文。向圣父寻求命运的垂青，向善母请求生命的延续，向战士渴求无穷的精力，向匠客拜求逃生的巧思。
但命运已远离了他，生命走到尽头，精力随年华远去，巧思在头脑里尘封。
最无助的时刻，只有恳求老者，他庇佑世界上一切边缘人，被忽视的弱者，家庭中变成累赘之人，行走在黑暗和危险中孤独无依的人。
也就是那时，奇迹行者出现了。随着窗外蓝色的鲸油灯靠近，漆黑幽邃的骷髅面容注视着跪在水中祈求的祭司。
屋内的积水倒卷而去，断裂的木栓飞起、拼合成一把木锁，宽阔的门缝被再度生长的木板堵住，摇摇欲坠的铁合页重新坚牢。
待灯光远去，地面只剩薄薄一层潮湿，风雨中颤抖的房屋重新安静下来。不远处，侍童们的尖叫和惊呼传来，很快也转化为死里逃生的喜悦大喊。
跪伏的老祭司嗫嚅嘴唇，一再一再地反复称颂老者，他用手指沾了沾地上的黄泥，在额头画一个圈，示意追奉奇迹的面容。
清早，老祭司和侍童们齐心协力，将教堂里的积水排出，将地板擦净，桌椅抹亮，将蜡烛燃起，将熏香点着。
妇女和老人们结伴而来，寻求解惑，他们走入仿佛没有遭灾的教堂，面向垂落在教堂深处的五神刺绣挂毯，纷纷发出惊异的呼喊。
按照规矩，往往是圣父的画像居于正中，善母居左，战士居右，匠客与老者拱立两侧。
如今石塔镇教堂，却是老者的挂毯放在最中间，最崇高的位置。圣父在左，善母在右，匠客与战士居于两侧。
老祭司昨晚一夜没睡，等黎明前雨势稍停，就急忙举着鲸油灯，从侧门走进教堂，替换了挂毯画像的顺序。
侍童们询问时，他就说这挂毯自发变换，是神的旨意。
可当镇民信众们听后，质疑声不少。
老祭司坚称这是神意，无可辩驳，又叙说昨晚亲眼目睹的景象，恰恰也是每一个来教堂的信徒最关心的奇迹行者。祭司语气平缓而严肃，宣称那行施救赎恩赐的，便是老者的化身。
“石塔镇是被老者庇护的奇迹之地，我等都是被神所爱的子民。”老祭司一语让民众动容。
年轻的妇女疑惑询问：“可我们不信仰老者的人该怎么办？”
“五神本是一体。”老祭司点头，“老者是祂的一个面相，既然老者爱护我们，其余四神也是一样。”
这便是他们想要的答案。当他们相信了这样的说辞，一种奇异的秘密氛围在空气中弥漫，有人感受到惊栗的电流穿过脊背，大家面面相觑，只觉得彼此都比以往更加可亲可近。
老祭司留下大家念诵五神的经文，又询问了受灾情况。得知昨夜许多禽畜被水淹死，于是提议各家都取出一些食物，汇聚一起，再平等分享给镇子里的每个人。
妇人们齐声答应下来，她们以勤劳的手脚，剥洗淹死的禽畜，取出囤积的菜蔬，连带着柴炭和吊锅，都送到教堂，空地上炊烟团团升起，众人合力烹制大餐的菜肴。
面包、炖菜、烤韭葱、煎鸡胸脯等等，在教堂大厅的长桌上摆开，老人们将每样菜品都取一些，打包成一份份餐饭，让孩子们跑腿送去施工地点，每一个劳力的男子都能吃上饱餐。
“把这些送去灯塔。小心看路，别摔倒了。”魏莉婆婆将一只柳条筐塞给两个少年。
“给守夜人？”
“对。给他的，就说我们都很感谢他。”老婆婆笑眯眯的。
“守灯塔很辛苦的。”一个男孩认同地点头，“还有他治好我妈妈的伤。”
“快走快走！”他们笑着追逐而去，魏莉忍不住又朝他们大喊，路上小心。
岬角灯塔。
天光大亮，守夜人睡醒了。
他活动手脚，缓解疲乏的酸疼，大量服用鲸油药剂的副作用还未消退，肠胃略感不适，意识也像是飘在云端，思绪迟钝到会忘记先前的想法，站在原地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该整点热饭填饱肚子。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两个气喘吁吁的少年把柳条筐抬进灯塔，笑着打招呼：“守夜人、守夜人！我们给你送午饭！”
林博从壁架上取下一个罐子，拿出两枚青黑的药丸递给他们，吃到嘴里有淡淡的苦涩味，更多的是回甘，从喉咙到胃部都清清凉凉的。
“好吃！”
林博把筐里的食物取出，询问他们这是谁送来的，少年你一句我一句的，详述了镇子里的大工程，家家户户都动员起来了。
“好事。”守夜人笑起来，他昨晚做不到拓宽河道，如今数百青壮劳力出动，比法师的咒力更能抵挡天灾。
俩小孩带着柳条筐，含着草药丸，蹦蹦跳跳走远。林博坐在桌边，慢慢享用这顿丰盛的午餐。
第四十八章 接骨续肢，两道真名
午后，法师站在小院里，天光在高空团簇的云影夹缝里隐现，阴郁地照亮大地，此时没有一丝风，没有一滴雨。
院落的积水比镜子更光滑，倒映云色笼罩的铅灰长空，洁白的高塔在镜中延伸，像一段落雪的山峰，风衣的法师是塔边一道黯淡的影子。
如此的安宁、岑寂，不是飓风过去了，而是风眼笼罩了石塔镇。天灾的最中心，反倒是最和平的。
岬角岸边的浪涛刷刷作响，它们是飓风王驾的雇佣军，昨晚还在跟随狂飙一同咆哮涂炭，此时却悄悄向法师透露天灾会在明天远离大地的消息。
这当然是好事。倘若狂暴的降雨再持续几天，石塔镇真有可能被洪水淹没，到时候就必须紧急迁移到高地，拖家带口在雨中逃亡，灾后流离失所者不知凡几，死伤无数。
一场灾难完全有能力在地图上抹去一个人类聚居地。
石塔镇的历史上不是没有经历过类似的灾难，甚至于林博所处的灯塔也曾被巨浪催折，人们在旧塔的遗址重建，才有他今日的容身之地。
林博舒适地叹一口气，这位吵闹的朋友总算要走了，他固然感谢飓风带来的机遇，却也为它的残酷手腕而头疼，大概这就是伴君如伴虎。
脚下水面倒映出几粒洁白的飞鸟，余光一瞥立即将视线凝注过去，林博看清那是几只海鸥，于是抬头望向它们行来的方向。
贼兮兮的鸥鸟降落在灯塔高高的灯座顶上，踩着黑陶瓦片的边缘，向庭院里的法师发出急促鸣叫。
它们七嘴八舌地诉说。
昨夜，一只小海鸥在风暴中失去力量，被吹落天空，砸在了礁石上，摔断双腿，受了重伤。它已时日无多，不期就要遭逢死亡。
群鸟的友人也在葬礼的邀请名单上。
林博微微一怔，他正打算去东崖石窟看望蘑菇和飞鸟，却提前得知这样的消息。他想着或许还有救，连忙佩戴了法师之容，腾空掠过海面，直直朝石窟而去。
等守夜人赶到时，海鸥们在石窟飞进飞出，有的落在礁石，有的在水面浪尖盘旋，没有谁在捕鱼进食，它们望向匆匆而来的人类。
林博停在石窟入口，脚边的海鸥扑翼飞走，与他保持着距离。
蘑菇大棚附近聚集的白鸟更多，昨夜，它们将受了重伤的小海鸥搬到了温暖的庇护所，这是仅有的集体关怀。
法师掀开门帘进入棚内，瞧见吊顶的灯光下，一对雌雄鸟安静地蹲踞在地上，身旁就是它们垂死的孩子。
茂密的菌毯上，一颗形似心脏的蘑菇正在缓缓跳动，淡红色的菌丝溢出木箱，流淌到地面，蔓延到濒死鸥鸟身上，从折断的鸟腿伤口刺入。
菌丝连接着心脏蘑菇和小海鸥，随着每一次跳动，不断将淡红色的细胞液泵送到它体内，作为维生的养分，支撑小海鸥存活下去。
林博走到近前蹲下身，夫妻鸟朝他鸣叫了两声，也立即飞远，没有停留在人类身边的习惯。只是仍蹲在不远处的窗台上注视法师。
小海鸥还维持着生命体征，呼吸急促，淡黄的眼睛看向笼罩自己的庞大身影。它显然还记得这个经常造访的人类，也曾偷窃过守夜人口袋里的面包。
“（咒言）不要害怕。”林博为自己的言辞注入咒力，透过面具的电流噪声，化作安定心灵的呢喃，效力不强，但也足称安慰。
小海鸥不再因恐惧而颤抖。
法师观察刺入海鸥伤处的菌丝，将镜头捕捉的画面放大，连接断腿部位的菌丝呈现出显著的性状改变，已经转化成细细的神经束和血管。
林博轻抚面具关闭声纹消除器，用手触碰菌毯，低声询问：“（魔法语）你在救它？”
它们忙里偷闲，对法师发出絮语：“救朋友……不会放弃朋友……好饿好渴……请求喂养者……”
给辛苦的菌丝医生发放水肥，它们再度干劲满满，嘿咻嘿咻地生产血液，不断给小海鸥作体外循环。
林博轻触鸥鸟，透过羽毛和皮肤，感应它体内的情况，部分脏器有破裂，胸腹肋骨多处折断，颅骨有缺口。
菌丝转化而成的血管和神经接驳到了海鸥身上，替代损坏部位进行工作，甚至还吸收了体内的淤血和泄露的胃液，避免伤情加重。骨骼的断裂处也有菌丝捆缚加固，只是没有复位，长好了也会畸形。
倘若放手不管，过上几天，小海鸥也能在菌丝的支撑下逐渐好转。
为了救治这条生命，全能菌种精确调度了遗传信息库里所需的基因，也是小海鸥命不该绝，菌种遗传信息库还比较贫乏，因此调度基因的正确概率极高，抽中一张好签。
林博沉默了一下，再次把手按在菌毯上，由衷夸奖：“（魔法语）你们真厉害。”
“开心……喜欢喂养者……救朋友、救朋友……开心……”
蘑菇们七嘴八舌，大部分高兴得菌丝蜷缩摇摆起来，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小动物在身上打滚，也有一些严肃专注于救治小海鸥，无心旁顾。
林博低声念诵血肉真名，闭上眼睛，借助触觉构建的视野，仔细辨别每一处伤情，将破裂的内脏逐一修补，这是很精巧的工作，依赖全部心神的凝注。
他的呼吸都若有若无，大棚里没有一丝风。
小海鸥因为血肉变形牵扯神经而痛苦扭动。
林博轻轻按住它，反复念诵：“（咒言）别怕。”直到小海鸥平静下来。
窗边的夫妻鸟焦急不安地鸣叫了两声。
“（咒言）安静。”法师低声喝令，夫妻俩顿时将鸟喙塞到翅膀下。
几分钟后，林博修补了所有能感知到的内脏损伤，表触内窥法的熟练度提升一次。
聆听血肉焕发活力的呢喃，确保所有脏器恢复基本功能。
此时小海鸥体内断裂的中空骨骼像一只破损的笛子，发出疲倦的杂音。
捆住骨骼的纤细菌丝在发出“嘿咻！嘿咻！”的鼓劲声，就像手拉手把断裂的桥梁固定的一群小孩，它们不断安慰骨骼，让它努力再生。
林博挑了挑眉，菌丝的热情话语让骨骼缄默。这竟是探听真名的极好机会。只要知晓真名，他就能快速帮助碎骨复位。
盘膝坐定，林博陷入深沉冥想。
白鸟们好奇上前，观察眼神逐渐灵动的小海鸥，也跳到法师肩膀上，轻啄面具。
片刻后，从假死苏醒，猛烈的深呼吸，将肩上与膝头的飞鸟惊走。
林博低声念诵：“（真言）骨骼。”
断裂的肋骨的每一块碎片都回归原位，接缝处拼接在一起，形成严丝合缝的榫卯，再有菌丝的加固，完全不影响小海鸥的生活，过段时间骨头自己就能完全长好。
最严重的伤势在双腿，都只有一丝皮肤连在一起，原本的血管和神经完全断裂，全靠菌丝作为衔接桥，这才没有让断腿部位失去给养而坏死。
一旦坏死，就没有续接的可能性了，现在还有救。
林博仔细感应鸟腿部位最粗硕的几条神经束，由菌丝转化成的神经元直接接驳在海鸥原生的神经系统里，蘑菇们传递着一波波亢奋的脉冲，让这个重伤员始终保持清醒。
也就是说小海鸥疼了一晚上没睡着，不过看它精神还比较旺盛，这是因为菌丝传递的神经信号也有缓释痛苦的作用。
林博能听到菌丝神经元节奏活泼的快乐歌声，和小海鸥原装神经的惨淡哀嚎形成鲜明对比，而且原生神经的脉冲信号比菌丝微弱得多。
估计它小小的大脑也快被愉悦的蘑菇们给唱晕了。
林博逐一念诵骨骼、血肉、皮肤的真名，将断腿复位，伤口啮合，只剩下数十根淡红色的菌丝依旧连通皮下，这部分已经和原本的身体部位长到了一起，无需移除。
手术的最后一步，应该是切断菌丝，不过法师却稍停了一下，趁此机会，探听了神经元的真名。
至此他已掌握构成生命躯体最主要的几样事物真名。
林博将一枚铁丸变为小刀，切断小海鸥腿上的菌丝，将它扶起。
小家伙脑海中喧闹的蘑菇声音消退了，它迷迷糊糊地在原地蹦跳两下，像是让在死亡边缘徘徊的魂魄重回世间，眨眨眼睛，轻啄法师的指尖，随后用脑袋蹭他的手心。
夫妻鸟发出喜悦的啼叫。
小海鸥振翅而飞，皎白的影子穿窗而去，在海洋之上天穹之下奋力鸣叫，鸟群被它的清声惊起，盘旋礁石之间，发出嘹亮的声响。
林博收起铁丸，笑着抚摸菌毯，“（魔法语）做得好，辛苦了。”
菌丝轻轻摇曳，如风拂过的白色原野。
第四十九章 海鸟信蘑菇，人类信奇迹
庆贺新生的小海鸥回来了，用初愈的双腿抓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鲱鱼，落在林博面前，把鱼丢在地上，小眼睛斜睨着他，嘎嘎了两声：“非常好人类，请你吃鱼鱼。”
“（魔法语）谢谢。”
林博向它道了谢，由于不会讲鸟语，所以也没盼着小家伙能听懂。
没想到小海鸥闻言高兴地蹦跳了两下，“开心、开心！好人类，喜欢你。”
法师好奇它为何能听懂，于是把手递到海鸥面前，打算用表触内窥法好好观察一下它的体内情况。
小家伙的体型还未完全发育，不像成年海鸥翼展超过一米，它现在只比林博的手掌大得有限，很轻巧地跳到法师掌上，蹲下来用毛茸茸的肚皮贴着手心。
在触觉的精微感应中，林博能觉察小海鸥体内由菌丝转化而来的神经元，蔓延周身，连通大脑、脊椎和各处末梢，和原主达成深度共生，现在它是半蘑菇半鸟的新物种了。
能听懂魔法语的是小海鸥体内的菌丝，它们将快乐的情绪传达给寄主，让小海鸥也能明白法师的语言。
林博倒是没什么惊讶的，这种情况在《蕈人农学》里也有记载。
事实上，蕈人这个种族就会使用孢子寄生敌对者的尸体，将其转化为体内遍布菌丝的傀儡，作为蘑菇圈的苦力来驱使。
小海鸥这种和菌丝共生的状态没什么大碍，并不影响它健康长大。
夫妻鸟从窗户飞入大棚，将它们捕来的鱼丢给菌毯，它们在答谢这片白色的沼泽，既能赐予好吃的水果蘑菇，还能救治族群同类，海鸥们觉得实在伟大。
更多的海鸥聚集过来，它们都想看看是什么让濒死的年幼同类重新焕发生机。
群鸟挤在大棚里，嘎嘎声比飓风还要嘈杂。
法师手上的小海鸥振翅飞起，在棚顶之下盘旋，发出拼尽全力的鸣叫，压住了鸥群的叽喳。
随后，小家伙落在菌毯上，白色的菌丝从它双腿蔓延，接驳到皮肤上的孔洞，和它体内的菌丝神经相连。
小海鸥炯炯有神地挺着胸脯，大声嘎嘎：“白色沼泽，喜欢新朋友，请朋友吃蘑菇！”
菌毯上冒出一粒粒树莓蘑菇，散发美妙的果香，鸟群哗然大嘎。
小海鸥接着说：“捕鱼，给白沼泽，鸟帮助蘑菇，蘑菇帮助鸟！”
群鸟像是得到了什么旨意，不一会儿就飞出大棚，随后陆续带着新鲜渔获返回，投到菌毯上。
以往也有海鸥这么做，不过只是把吃完的骨头随意丢弃，落在菌毯上而已。现在却是在主动供奉。
木箱上的菌丝高兴地摇摇摆摆，现在它有吃不完的食物了。
林博旁观了一切，对菌毯的机灵聪慧表示敬佩。
小海鸥现在成为了菌毯、海鸥和法师三方之间的纽带，也是个有趣的家伙，或许会成为鸟群的首领。
法师走出蘑菇园，准备继续今日跑图，小海鸥忽然飞来落在他肩头。
“喜欢好人类，跟随好人类。”它轻轻啄了啄法师的耳廓，然后很幸福地把脑袋也贴上来。
“（魔法语）不留在鸟群里，要和我走吗？”
小海鸥挺起胸脯。
林博哑然失笑，任由小家伙追随自己，一同迈入深紫色的传送漩涡。
不少综网玩家会携带战斗伙伴，施法者们也经常契约魔宠作为帮手，不过想要培育一个合格的助力生物可不容易，对智力、战斗力乃至外观都有要求。
小海鸥没法和魔法生物比拟，不过它能听懂林博的话，这就已经是一个优点了。守夜人对它没有任何期待，不指望能帮自己战斗，知道躲藏起来别被副本里的机械守卫伤到就行。
法师跑图很迅速，五分钟能刷完炼狱，每次战斗打响，小海鸥都会飞起来在头顶盘旋，等到结束后又重新降落在他肩头，并没有半点恐惧的意味。
“（魔法语）真勇敢。”林博不吝赞赏。
连续三次跑图，小海鸥都表现出很沉稳的姿态，不吵不闹。这让林博对它更高看一眼，盘算着是不是该开始钻研驯兽相关的学识，培育一下小海鸥的能力。
相比种植、制造和医术，驯兽这条发育路线还是比较吃资源的，通常前期的产出远低于投入，所以适合薄有家资的玩家进行尝试。
林博的想法是让小海鸥能听懂并执行简单的指令，譬如侦察搜索周围环境，或者充当信使。只需买一些专业驯鸟的手册书籍，练习一阵子就可以见效。
结束每日刷本任务，林博提着一盏鲸油灯巡视石窟，他对这里的营建规划早已敲定，前段建造训练场和生活区，中庭蘑菇园，深处则是打造一个蓄水池。
连续的暴雨，让地下河水位上涨，洞窟最深处的石隙涌出泉流，混合着流入的雨水，形成一个小池塘。
林博举灯照亮石壁，低声念诵岩石的真名，石壁上的孔隙缓缓睁大，透过扩张的缝隙，能清楚看到地下河所在的是一个溶洞，水流向下俯冲，从东崖石窟底部流过，汇入大海。
前方深层的洞窟系统更加幽深狭长，延伸不知多少里。让林博想起《地心游记》，大地的表皮之下，不知有多少血管交错密布。
从石隙涌出的水流更加丰沛汹涌，很快洞窟深处的水位就开始上涨。不过想要蔓延到中庭还是没可能的。
他再度念诵真名，让地面岩石下沉成池，算是完成了初步的营造。
接下来还得防止洞口雨水流入，这种事情在几天前还是很困难的，但掌握岩石真名后就轻松起来。
石窟入口原本是个拱形，两侧下沉的低洼处容易进水，他就将岩石聚拢抬高，积水便被阻隔在外，不再洞内横流四溢。
临近傍晚，雨水又开始淅沥，林博停下营造工作，返回灯塔冥想修养。
石塔镇的居民也陆续收工回家。
当晚，飓风再度倾泻，雨势仍旧凶恶狂急，从云中坠落的珠串像九千万条水线，桥接陆地苍穹，沿街蜷缩的屋舍，像一群披覆银纱毯子的老熊。
河道水声隆隆，疲倦的男人倒在床铺上鼾声大作，女人和老人小孩仍旧紧张兮兮地留神门窗。
与其说是在等着和涌入屋内的积水决一死战，倒不如说，他们是在等一个人，等一盏灯，等一张恐怖幽邃的面容。
灯塔三楼，小海鸥蹲在林博手搓的木架上，豆粒似的黄眼睛凝视盘坐的法师，他苏醒了，起身活动手脚，站在窗边眺望暴风雨的王庭。
片刻后，守夜人仍旧放心不下，于是嘱咐机器人与飞鸟留在家里，他戴上漆黑的面具，手提一盏鲸油灯，披上长衣推窗而去。
街道积水情况比林博预期的景象好得多，石塔镇的劳动者们用勤快的手脚为自己挣得生存空间。
林博从空中落下，逐一造访昨夜受灾的家庭。
幽蓝的灯光透过玻璃，照亮的是盼望又怯惧的脸庞，家里的祖父祖母大声唱赞老者经文，妻子把男人拍醒，胆大的小孩冲窗外的三眼骷髅招手，被母亲厉声喝止。
这又是一场兵荒马乱，却不是在为求生，而是在拜他们崇敬的神。
林博见屋内没有严重积水，也就不再多留，稍稍颔首致意，便转身离去。
民宅里传出一家人惊喜兴奋的叫喊。
这样的情况重复上演，法师对镇民这种有意欢迎的态度略感好奇，他们倒像是约定好了要见他一面似的。
老祭司在窗边挺身站立，左右调动重心，缓解腿部的酸麻。
从入夜雨势渐大后，他就没有离开过，房间里点了蜡烛和熏香，亮堂堂的，充斥典雅的香气，他又用黑色油膏在额头画圈。
教堂后院里的积水阴沉深暗，雨珠急促拍打，发出嘶嘶的呼喊。
一团遥远的光芒飘在空中，投落圆形的光斑点亮棕红潮湿的瓦片，掠过街边屋舍，掠过侍童们居住的宿舍，正在逐渐靠近。
老祭司精神大振，目睹从天空缓落的鲸油灯，提灯的身影静立在嘈杂水面，手中迸发的灯光在脚下晕开大片的银辉，仿佛孤寂荒野里猝然大片盛开的花束。
奇迹本身，降临了。
第五十章 我等身边的月亮
那雨中的身影逐渐靠近，老祭司需要有意控制自己的呼吸，生怕一次急促的呵气会把那盏明亮耀眼的鲸油灯吹灭。
他的吐息喷在玻璃上，化作苍白水雾，急忙抬手用袖子擦拭干净，此时三眼骷髅已经来到近前。
隔着一道玻璃，老祭司受岁月雕琢刻痕的面庞被一种深沉的满足浸透，笑容无比舒朗。
他快步开启门扉，步入雨中，慢慢趟过积水，一步步靠近奇迹行者，在三眼骷髅的注视中下跪，沐浴冰冷的强风，双手交扣抵住下颌，垂首念诵祈敬的经文。
从面具下吹出微弱的电流声，化在凄凉的雨哭中，比一声叹息更遥远，法师抬手按住老祭司的肩膀，随后发动言灵。
“（真言）骨骼。”
老祭司能感觉到一股沛然的力量贯穿全身，皮肤血肉包裹的仿佛不再是骨头，而是冰冷的铁石，淡淡的麻木感席卷每一道神经末梢。
随后，他的骨骼在法师的号令下站了起来，浑身肌肉软塌塌贴在骨头上，没有丝毫用力去抵抗这股力量。
现在，就像提线木偶一样，他一步步倒退，奇迹行者一步步前进，从暴雨淋漓的大地回到明亮馨香的室内。
砰。
大门闭合，隔开外界的狂嚣。
三眼骷髅面具下再度响起沙哑的电流声，二人身上淋透的衣物泛起阵阵褶皱的浪涌，水分汇聚到袖口和衣摆，化作微小的瀑流淌落在地。服装重新变得干燥，只有淡淡的潮气，寒意不再侵蚀肌肤。
老人重新获得对身体的控制，侧头看了一眼搭在肩上的手掌，随后仰面凝视着奇迹行者，发灰的湖绿眼眸里倒映烛火与灯光，在微微渗出的泪水中融化为极其幸福的目光。
“您来了。我知道您还会再来，但您……果真来了。”
老祭司努力眨了眨眼，逐渐恢复平和从容的神情，从切身感受奇迹临体的心灵动荡中镇静下来。
奇迹行者抬手按住面具。
老人连声说：“不，不必，您不必摘下。这样就好。不论您是戴着面具，还是恢复真容，我们对您的崇敬与爱，都不会有差别。”
林博关闭声纹消除器，询问：“你知道我是谁了？”
“是的。石塔镇毕竟只有一位来自异国他乡的成员。在他降临灯塔之前，这只是一个贫乏、无聊的小镇。凡人在这里出生、长大，在伤病中老去，在意外中死亡。没有奇迹，没有神恩。”
“镇子上的人们似乎都在盼着见到我。”林博谈及异状。
“是的，我假借老者之名，在人们面前将您现在的形象，认作五神指定的行者，替祂在大地上显奇迹。我擅自做出了决定，到现在还是歉疚难安，希望您宽恕我。”
“我同样是老者教派的一员。你这么说也没错。”林博摆摆手，他本就打算借宗教之名行事，老祭司的说辞也是不谋而合。
当他们开口交谈，屋内庄严秘密的空气渐渐舒缓下来，仿佛是多年未见的故友意外相逢的场面，在喜悦之余，慨叹命运对彼此的奇妙安排。
老祭司搓搓手，用袖口擦擦凳子，请奇迹行者在摆着香炉和烛台的桌旁坐下。
林博望了望窗外的雨势，今晚大抵是能够平稳度过的，于是他安然坐下偷闲，用一个彼此心知肚明，却秘而不宣的身份，和这位小地方的宗教代表聊谈。
老祭司坚持要站在桌旁，不肯和他同坐，就这么认认真真地讲了他今早偷换五神挂毯的事，又描述他对石塔镇人民所说的种种言论。
林博只是听着，时不时颔首附和。
待老人说完，屋内重归宁静，在此后的数分钟内，谁也没有说话。烛火跳动，香炉飘烟。在切切嘈嘈的雨落乱声里，思绪的翻涌仿佛小舟飘摇。
老祭司终于忍不住询问：“您对世人有何要求吗？”
当若把组织共同体当作一个巨人，那么它的思想还要比血肉诞生得更早。这思想是组织的目标、纲领、信仰，那血肉便是一个个追随者的躯壳。
没有目标的集会仅仅是狂欢节庆。有目的的集会则是一场狂潮的开端。
如今奇迹行者的追随者们已经聚集在飓风的石塔镇里，距离秘密教派的诞生，仅有一步之遥，当林博把自己的鸿志诉说，那在人心思维的混沌里沉浮的巨人就会苏醒、破壳，开天辟地。
人的一生之中可以说一亿句话，但往往只有那么一两句的分量重逾千钧。因为一旦说出口，有些事情就会发生永久的改变。
就如一个教派的诞生，好似一个国家的成立，都始于某个领袖的一句话。
那句话的开头往往惊人得相似。
“我要……”林博忽然想起自己不久前的想法，节制天下兵马，他笑了笑，这话只是为了暴力的所有权，但作为纲领是远远不够的。
他需要给出承诺，绘制一张未来世界的蓝图，哪怕是谎言，就像那张把人骗出海的航海图，只要人们愿意相信，愿意跟随，谎言也会获得现实性的力量。
“我要世上所有的人民，享受医疗和食物的丰盈，拥有安稳的住所，不因饥饿病痛而死亡，不因无家可归而流浪。这一切都会出现在尘世大地，而非神居住的天空。
“我要他们每一个人都能从劳动中创造财富，获得改造世界的愉悦，成为自爱、健康、正直的生灵。这一切无分男女长幼。
“我要让追随我的，获得学识与力量，尊严与财富，终有一天，我将带领你们触碰奇迹。”
林博虽有斟酌和犹豫，但当他开口，这些话语一蹴而就，并无半点停顿和迟疑。
老祭司凝神聆听，念念有词，他以自己老朽的头脑铭刻每一个词句。
片刻后，祭司抬头说：“您打算夺取埃温皇室的权力吗？我会尽己所能，在教会中传达您的旨意，让祭司们为您在民间争取支持。”
“不必焦急。”林博和缓地笑了笑，“先从这里开始吧，从老者信徒开始，询问他们是否愿意追随。”
“所以是成立一个教中派别，要隐秘一些？”
“对。没必要将我的力量大肆宣扬。”林博希望老祭司能让镇民保守这个共同的秘密，暂时还没到扩张影响力的时机，新成立的教派正如幼鸟离巢，种籽萌芽，还需时间成长。
“这里绝不会有人背叛奇迹，除非想要承受被石塔镇抛弃的下场。”老祭司的语气笃定，有决绝的严肃。
林博忽然询问：“为什么，你会这样不遗余力？仅仅是感激吗？”
老祭司一怔，随即说：“您救了我的命，即便我的青春已成余烬，也会为您燃烧最后的火焰。
“这便是凡人的宿命，生来都是漫无目的的飞虫，唯有信仰的月光让我们在黑夜中行进。
“我信仰了一生的五神，苦苦钻研经义，几次以为找到了灵魂的归处，却在目睹好人惨死时重回迷茫，度过了困惑而平庸的几千个日夜。
“现在，命运终于让区区的生命在临终前和您相见，能救赎一切的力量就在身边，我已不再惧怕死后的黑暗。
“您就是我余生追奉的月亮。”
法师闻言不再追问，他起身准备离去，夜晚还很长，飓风仍未消止，还不知有多少人家会遭灾。
“奇迹行者，您的教派应该有一个名称。”老祭司急忙提醒。
“既然成立于石塔镇，就叫守塔修会。”他低声笑了笑，或许是觉得这个名称太平凡，并无奇迹的意味，“就叫这个吧，没什么不好的。周四集会再见。”
“您明天不来巡夜吗？”
“没必要，因为飓风要走了。”三眼骷髅轻抚面具，将尾声过滤成淡淡的电流噪音，他推门而去，踏入轰鸣的雨夜，鲸油灯腾空升起，化一颗幽蓝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