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宿命论 “吾弟当为尧舜!” 穿越过来已经有十天了。 一位来自于平行世界的艺术生,脑海中依然还在回荡这句原身哥哥留下的遗言。 同时这十天来。 他也在不断思考着两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第一个是:他为什么会穿越到1627年的明朝? 作为一个某种意义上的唯物主义者,他其实并不怎么信那些。 但同时,他坚信本人生命存在的意义,其本质是为了要去完成一种伟大的事业。 即使这项事业,只是在他一人看起来伟大而已。 因此一个念头在他穿越过来后,就立即疯狂的占据了他思想的每一个角落: “我之前所经历的所有的所有。” “其实都是为了穿越后的今天?” 在此刻的平行世界艺术生看来。 辉煌、成就、失败......一切的一切,其实都只不过是为了今天在做铺垫。 命运选择了他。 给了他一次积攒经验的机会,以更好的去应对穿越后的局面。 而他生命的意义,便是要去带领这个叫做大明的王朝,走向真正的世界之巅。 在来到这里后很快就想通了他为何穿越。 并且。 他非常欣慰的接受了自己乃是朱由检的事实。 为何穿越的问题,其实在他来这里后不久,就很快想明白了。 真正困扰他的是第二个问题:原身为何会亡国? 艺术生......不不不,现在应该叫朱由检了。 朱由检对大明了解的不多。 但他年少时曾读过很多书。 其中就有一些是关于华夏历史的,他大致知道明朝在十几年后就不复存在了。 那些有关历史的书籍,此刻又成了朱由检心中验证宿命论的关键论证。 我为什么会看到那些书,又为什么会记下那段文字?——都是为了今天! 但问题是,到底怎么输的?! 现在自己所处的局面,放条狗上来也不至于短短十几年内亡国吧? 是的。 自己现在确实要面对一些稍微有那么一点棘手的小问题。 比如朝廷之中一些大臣想把自己变成傀儡。 如果不听话可能会被落水、医疗事故、嗑药.......反正各种死法千奇百怪。 同时国家内部天灾和土地兼并导致的起义不断。 税收被世家豪族把持了绝大部分。 士兵战斗力严重不足,大兵团作战连续全军覆没(萨尔浒、辽沈、广宁) 关外已经出现一个组织和军事都非常强劲、同时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国家。 但这些问题...... 也能算是个事? 站在如今朱由检的角度来看,真的想不明白大明为何会因为这些小事就亡国了。 而且朱由检在搞清楚自己手上能调动哪些资源后,就更加想不明白了。 自己乃是天子,封建王朝的皇帝。 这在这个年代是最大的一张王牌。 它理论上意味着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甚至可以随意叫个大臣过来赐死。 这代表了他可以拥有几乎不受任何约束的绝对权力。 政府财政虽然出现赤字,但一年还有上千万两真金白银的税收。 自己有一帮从王府带来的班底,可以信任,尤其是那个陪自己长大的王承恩。 皇宫中也有很多太监,他们出于特性只得依附于自己,并且其中大部分对自己是忠诚的。 边关战事虽然吃力,但总体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而且自己的哥哥也留下了一张非常好用的牌——魏忠贤。 现在朝中文官集团都想让他死。 这让他只得选择完全依附于自己。 自己可以利用他来制衡文官。 最最最重要的是。 汉人有一种天生的殉道者精神。 现在不管是从主观还是客观角度,汉人在他看来都是最为优越的民族了。 所以…… 这到底是怎么输的? 朱由检想了十天十夜,才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原身太废物。 大臣们不听话想架空自己? 利用身边亲信和皇帝名号,培养出来一支军队。 然后全杀了不就行了? 官员腐败导致政令无法下达到基层? 全杀了不就行了 你不想当官有的是听话的想当官。 世家把持资源导致贫富差距过大,最终演变成农民起义? 所有世家全杀了不就行了? 异族犯边的威胁? 这个更是要杀的彻底! 想明白了这些关键节点后。 朱由检眼神微眯,心中已生出一个绝对要实现的理想。 大明,我要让你变得再次伟大! 这是属于他的宿命! 恰巧此时,王承恩躬身走进大殿之中。 “陛下,该用晚膳了。” 看着这个陪自己一同长大的太监,朱由检轻轻点了点头。 虽说自己亲哥的遗体还在乾清宫大殿中放着,但这并不妨碍朱由检晚饭吃的很香。 他原本的饮食很不健康。 但事实已经证明了,他关于饮食方面的观点是完全错误的。 不摄入足够的营养,怎么保持健康的身体? 没有健康的身体,又怎么带领大明走向伟大? 现在的朱由检,已经进化为一台更加强大的政治机器。 个人喜好在伟大的理想面前显得是多么渺小。 在一旁伺候的王承恩看见皇上今天胃口不错。 在犹豫片刻后,也是壮起胆子毕恭毕敬的开口道: “启禀皇上,奴婢有一事相奏。” “说。” “魏公公走徐应元的路子给奴婢送了八万两银子,以求觐见。” 第2章 魏忠贤 自从天启皇帝驾崩之后。 魏忠贤就再也没能吃上过一顿安稳饭,睡上过一顿踏实觉。 是的。 在天启帝活着的时候,他确实是有些飘了。 后期甚至一度真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九千岁。 但皇帝一死,他瞬间就明白了自己只不过是依附于皇权的一条狗罢了。 新登基的那个十七岁少年天子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收回他的一切权力。 顺便轻飘飘的将他赐死,让他下去在先帝身旁继续尽忠。 魏忠贤能明显感觉到之前那些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干儿子们,已经开始不听话了。 这才几天时间啊?! 他就快要从风光无限的九千岁,变成一条人见人厌的野狗了?! 更别提他已经收到风声,朝中那些东林党想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东林党是群什么东西? 他妈的自己奉皇帝之命刚准备出紫禁城去江南查查税收,结果正值壮年的皇帝就突然间落水了? 后面还因为感染风寒然后被活活治死了? 不光如此。 自己前几年废了好些力才整死几个东林党官员。 结果在他们的一番宣传之下,自己弄死朝廷官员好像只需要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行。 自然而然的。 自己拥有如此之大的权力,那大明上下一切问题都可以说是他魏忠贤的责任了。 魏忠贤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大本事。 东林党我操你妈!! 魏忠贤万分悔恨自己之前还是低估了这群东西的下作与手段。 但现在更多的还是惊恐。 他怕新登基的少年天子轻信那群道貌岸然的家伙,将自己处死。 虽说自己屁股确实不太干净,但他可从来没生出过什么对皇权不忠的念头。 可皇上...... 他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在面对那些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狐狸忽悠时,能看清楚这些事吗? 因此魏忠贤近日拼了命的想去新皇面前表表忠心。 但他却只得到一个新皇因过于悲痛,已于乾清宫中在先皇的遗体旁哀悼十日。 除了贴身太监王承恩外,不见其他任何人的答复。 他和王承恩不熟。 但和新皇信王邸时另一位贴身太监徐应元,有着几分赌桌上的交情。 于是便给徐应元送了足足十万两银子。 想通过他给王承恩带个话,给自己一个觐见陛下的机会。 “准了。” 朱由检在听完王承恩的禀报后,张口轻吐出两个字。 他在脑中想起魏忠贤来。 此人不但能帮自己制衡文官集团,而且目前他还有一个作用,是别人暂时不可取代的——抄家。 能真抄出来银子那种。 政治没有好坏,只有立场。 对自己有用的,那朱由检自然就要拉拢。 把朋友搞的多多的,把敌人从物理上搞的少少的,这也是他的行事准则之一。 “还有。” 朱由检看了毕恭毕敬的王承恩一眼:“承恩你乃是自幼带我长大的近人,日后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不必如此拘谨。” 如今的朱由检,已彻底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因此他的各种行为,也开始逐渐汉化起来。 况且对于现在的他来说。 如果连身边最信任的人连汇报个事情,都要前后斟酌老半天。 那还谈什么大明再次伟大? “奴婢惶恐!”听见皇帝竟直接喊出自己的名字,王承恩心头一暖,赶忙跪下磕头谢恩。 朱由检摆了摆手,示意王承恩去带魏忠贤过来见自己。 走出大殿后。 王承恩长长舒出一口气。 刚才说的那番话,他确实是做过一番思想斗争的。 一方面是魏忠贤给自己递银子的事他不能不说,如果不说就是不忠。 另一方面是,他确实担心皇上会因此怪罪自己。 在信王邸时。 陛下就没对魏忠贤表现出过什么好看法。 同时陛下的性格......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也有些猜忌和刻薄寡恩。 不过沉思十日后,陛下的性子似乎发生了不小的转变。 就像刚才那句暖心的话,放在之前是他是万万听不到的。 老实说。 王承恩是真怕陛下一怒之下把魏忠贤给杀了。 诚然,他对魏忠贤也没什么好感。 魏忠贤祸乱朝纲早有盛名。 不光如此,两人同为太监还有着极大的竞争关系。 但这是他们太监之间的内部竞争。 如果陛下果真听信东林党进言将魏忠贤诛杀,那他也不免会有些兔死狐悲。 最重要的一点是。 如果魏忠贤死了,那陛下倚靠谁来制衡朝中的文官? 所以魏忠贤轻易杀不得! 但这些话他绝不能直接跟陛下说明白。 陛下如今已是陛下。 他需要的是能办好差事的奴婢,而不是敢对他说教的老师。 ...... 小半个时辰后。 王承恩带着魏忠贤来到大殿之外。 魏忠贤脸上表情诚惶诚恐,而王承恩嘴角则是悄悄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原因是刚见面时,魏忠贤曾悄悄塞给他块价值不菲的玉佩,以向他打听陛下说召见自己时的心情是如何的。 最开始王承恩光顾着被陛下说的那句暖心话给感动了,倒还真忽视了这个细节。 现在听魏忠贤这么一问,王承恩不禁怔住了。 他发现自己竟没能从陛下的神色中,察觉到任何喜怒的情绪。 陛下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这就是书上说的天威难测吧? 陛下当真是越来越有天子的样子了。 天佑我大明! 一家欢喜一家愁。 王承恩这边在悄悄感叹喜悦,魏忠贤那边已经把心提到嗓子眼了。 一路上。 他都在不断揣测,王公公说的不知陛下心情如何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何不知?是不想说还是真不知道? 如果是不想说,那是不是代表陛下已对自己有了厌恶猜忌之心。 如果是不知道,那是不是意味着陛下在刻意隐藏情绪,只是为了等着给自己治罪? 此刻。 魏忠贤看着前方近在咫尺的大殿,只觉得里面有一头噬人的巨龙在等着自己。 他悄悄咽了口唾沫...陛下,您一定要给奴婢一个解释的机会啊! 在王承恩进殿禀报之后。 魏忠贤被带到大殿之中的一间偏房。 左右侍卫宫女已被屏退至殿外,因此偏房之中只剩朱由检、王承恩、魏忠贤三人。 魏忠贤壮起胆子偷偷窥了眼圣颜。 只见少年天子正手拿书卷,坐在书桌旁就着烛光看书。 而在他一旁的书桌上,则放着一柄宝剑! 魏忠贤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赶忙跪地膝行向前将头磕的砰砰作响。 “奴婢魏忠贤,叩请皇上圣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3章 士绅豪族全该杀 朱由检瞥了一眼地上已经头发花白的老太监:“起来吧,自己去搬个绣墩,承恩你也是。” “奴婢领旨。” “奴婢不敢!” 魏忠贤将头埋的更低了,直到一旁王承恩开口说:“魏公公,皇上赐座咱们就不要再推辞了。” 他才战战兢兢的搬来一个绣墩,屁股悬空的坐在上面,随时准备跪下磕头。 见到两人坐定。 朱由检这才颔了颔首。 老实说,现在的他并不是很喜欢手下的人趴在地上跟他说话。 因为在他看来这样不够效率。 但这一点在这个年代,似乎已经很难纠正过来了。 只见朱由检放下手中书卷,转而拿起桌旁的那口宝剑,慢慢从椅子上站起身子。 这一举动吓的还没坐稳的魏忠贤和王承恩,立马又重新匍匐在地。 朱由检没有理会两人反应。 而是拿着宝剑,走到距离魏忠贤五步远时方才停下脚步,道: “这柄剑是皇兄生前用过的,皇兄临驾崩时嘱咐我要好生待你,你把它带回去留个念想吧。” 魏忠贤有些失态的猛一抬头,直直看向皇上手中拿着的宝剑。 他只觉得喉咙好似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让他一时间说不出来话。 他悄悄将目光往上抬了几寸。 只见皇上圣颜在烛光晦涩不明的映照下,竟生生显出几分龙相来。 一股热浪从他眼眶中崩出。 惶恐、感激、委屈、劫后余生...... 眼泪中所包含的种种情绪,最终在此时化为了一句话。 魏忠贤膝行向前,五拜三叩。 “奴婢叩谢皇上天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奴婢蒙皇上圣恩,日后必为皇上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魏忠贤没太多文化。 但这几句效死的话,此刻却是发自内心的。 他毕恭毕敬的从皇上手上接过那柄先皇用过的宝剑,仿佛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朱由检看着跪在自己身前涕泪纵横的老太监。 脸上表情依然看不出任何喜怒,甚至心中都没泛起一丝多余的波澜。 这样的场面他见的太多了。 虽没有现在这般夸张,但本质都是一样的。 说什么不重要,做什么才重要。 朱由检重新坐回椅子上,示意王承恩和魏忠贤坐下后,他非常直白的开口问道: “江南一带今年的赋税能收上来多少银子?” 魏忠贤听见皇上开口询问税收之事,也是赶忙止住了自己的情绪。 活了快六十年了。 他当然清楚自己想要获得陛下的信任,那就一定要有用才行。 “奴婢回禀陛下,江南一带的田赋银、辽饷、盐税商税杂税等加在一起,大概能收上来五百万两银子。” 顿了顿后,他又小心翼翼的补充道:“若是奴婢再盯的紧些,兴许能收上来六百万两,再多的话...可能就会激起民变了。” 听着魏忠贤的回答,朱由检面色不显,心中已经给江南记上一笔。 作为过来人,他清楚就算抛开年代生产力问题。 一个户籍丁数超五千万,实际人口可能过亿的国家中最为富庶的江南地区,也绝对不可能只产生这么点赋税。 所以那些士绅豪族,到底从中拿了多少银子? 看来只有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杀一遍,才能搞明白这个问题了。 略微沉吟之后。 朱由检开口道:“按照五百万两征收,不必加税。”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些赋税最终只会收到穷苦百姓头上。 他可从来都没有过动底层利益的念头。 “皇上圣明仁德,实乃天佑我大明,奴婢替江南百姓......” 魏忠贤拍马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朱由检拍马打断: “你给徐应元送了多少银子?” 魏忠贤赶忙如实回禀:“回禀陛下,奴婢给徐应元送了十万两纹银。” 听着这个回答。 王承恩不免有些替徐应元担忧。 若是依陛下以前的性子,徐应元肯定会倒大霉。 但现在......应该不会轻易治他的罪吧? 朱由检没在这个问题上计较,而是继续问道: “嗯,朕还听说你最近有些干儿子不太听话了?” 魏忠贤一滞,一时间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但还是立马老老实实的回答道:“确有此事,奴婢惶恐皇上为此事费心。” “杀了他们能抄出来多少银子?” 此话一出。 王承恩一下子愣住了。 王承恩震惊的是,他没想到自己服侍了半辈子的主子,能说出这种直白的话。 以往......可都是给个模棱两可的态度让手下去猜着办事。 办好了那全是我的功劳,办错了那都是你的责任! 魏忠贤倒是立马心思飞转,开始揣摩起上意来。 嗯,皇上这是缺银子了。 更重要的是。 皇上让咱杀了那些人,就等于是给了众人一个态度。 让他们知道,咱家绝非外界传闻的那样要倒台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皇上的心还是向着咱家的! 要不然为什么不直接让人抄了自己?朝中那些狗操的东林党们可是巴不得看自己死的! 这对皇上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 所以咱家必须要把皇上交代的这件差事给办的漂亮,以报皇上的恩情! 魏忠贤开始迅速在心中计算起,那些不听话的干儿子究竟能给皇上抄出多少银子来。 他纵横宫中数年,心中早就有了一本账。 因此在思索片刻后,便开口回答道:“启禀皇上,给奴婢半月时间,奴婢至少能抄出五十万两赃银充入内帑。” “嗯。”朱由检淡淡点了点头。 五十万两虽然不多,连辽东战事一月的饷银都不够,但已经够他要做的事了。 就在魏忠贤准备再次跪伏告辞,好赶紧去操办这事时。 朱由检又开口了。 “你这是为朕背黑锅了,日后好好办差,朕保你能善终在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上。” 这回轮到魏忠贤怔住了。 外界很难理解一句暖心的话,对他们这种阉人的杀伤力究竟有多大。 尤其是这话还出自于对自己生杀予夺的陛下。 而且这话不光暖心,还更加是一种承诺! 这句承诺,还是当着陛下自己的贴身太监王承恩的面说出的,并非简单的收买人心! 善终。 对于他们这种为皇帝办事的阉人来说,是一个多么陌生的名词。 古往今来又有多少权倾朝野的太监可以善终? 王振、刘瑾,这俩被凌迟灭族的先例可就在本朝摆着呢! 第4章 宗室全该杀 魏忠贤又一次觉得喉咙哽住了,但他只是愣了一秒钟就迅速跪伏在地。 皇上只说自己在司礼监善终,后半句虽然皇上还没说,但自己可绝不能让话掉在地上。 “启禀皇上!奴婢还有一事相奏!奴婢年事已高,心力憔悴之下已再难担任东厂提督之责。” “望皇上垂怜奴婢,恩准奴婢辞去此责!” 相比于魏忠贤,王承恩的反应则更加强烈。 他眼眶泛红,两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陛下...陛下竟以天子之躯如此垂恩于我等阉人,做出如此担当,日后又有谁不为陛下效死? 天佑我大明,天佑我大明啊! “准了。” “承恩,明天拟个旨,擢升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为掌印太监,王承恩升任秉笔太监,同时暂领东厂提督之职。” “奴婢谢主隆恩!” “奴婢遵旨!” 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朱由检冲魏忠贤摆了摆手:“好生办差去吧。” 魏忠贤又是一番跪谢,方才紧紧抱着怀中宝剑离开。 走出大殿一直到回到自己当值的司礼监。 魏忠贤都还觉得有些飘飘然的。 陪伴先皇这么多年,可都还没听过那么暖心窝子的话。 同时。 他又不由得想起想置自己于万死之地的东林党,一时间又气的牙痒痒起来。 东林党的那些狗杂种我入你们娘的屄! 你们想杀咱。 可只要皇上不开圣口,那就谁都杀不了咱家! 皇上可是还说了,要让咱家死在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上。 咱家倒要好生看看你们这些狗杂种,还能蒙骗皇上多久。 还有那些不听话的干儿子们,全该杀! 看咱家快失势了,就想着改头换面投靠东林逆贼?!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咱家,东林党那些自诩为清流的腌臜货,会拿正眼看你们一眼吗? 咱家死了后,下一个就是你们! 现在正好。 反正早晚都要死,咱家就拿你们的命来当交给陛下的第一张投名状! 魏忠贤离开后。 大殿内的朱由检喝了杯香茗润润嗓子,再度对王承恩开口道: “唤个人去尚膳监叫些酸梅汤来,给殿中执勤的侍卫宫女们解解暑。” 王承恩当即叫了个小太监去操办此事。 如今正值八九月份。 紫禁城中正是炎热的时候,可紫禁城里的太监宫女们过的是什么生活呢? 别说贪一份凉了,他们中有的连月俸银子都有好几个月没见到了。 没办法,内忧外患之下。 只能先苦一苦他们这群命如草芥的人了。 所以仅仅是一碗酸梅汤,就把殿中执勤的众人感动的稀里哗啦。 此刻。 朱由检坐在只有他一人偏房之内,听着外面感恩戴德的颂赞之声。 脸上虽然看不出任何表情,但袖袍内的手指却是微微动了动。 连皇城之内的近侍都尚且如此,那其他地方的普通百姓呢? 他们又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朱由检瞥了一眼手上的书卷,心中怒火不禁烧的越来越旺。 只因那书卷名为《大明宗室名册》。 仅河南一个省份,竟然足有七个亲王? 就拿其中福王一脉举例来说,其光被记载下来的良田就超过两百万亩。 他们这些人所占有的耕地,竟已超过了整个河南省耕地的一半之多。 并且还完全是免赋税的。 至于其他地方就更加离谱了。 山西一年的赋税收入,只不过方才一两百万石粮食。 可当地宗室的俸禄,竟然高达三百多万石。 看着这些触目惊心的数字,朱由检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有这些蛀虫存在,帝国又该怎么前进? 既然这样,那就全杀了吧。 对此。 朱由检不会生出半点负担。 如果只需要付出自己的生命就能让帝国到达顶点,那么他会毫不犹豫的去死。 他连自己都杀,会去在意宗室的死活? 理想必须要坚定,信仰必须要极端。 只要是挡路的人,那就都得死。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已然将这些名单记在心中。 在调整好情绪后,他再度唤来王承恩: “去把徐应元叫过来。” “是。”王承恩躬身应道。 离开大殿后,王承恩不免有些忐忑。 他和徐应元同为信邸旧人,自然是有几分交情的。 如今徐应元贪墨两万两的事情已被陛下知晓,至于陛下究竟会怎么处理此事。 老伙计...这可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很快。 王承恩带着徐应元来到偏房之中。 在请安礼节过后,朱由检相当直白的开口道: “你拿的银子交上来一万五千两送入内帑,剩下五千两自己留着,日后好生办差。” 徐应元惊出一身冷汗,他白天才收的银子,怎么陛下晚上就知道了?! 老实说。 他捞点银子确实是有私心的,但真没任何不忠的意思在里面。 之前在信王府邸时,陛下就对他们这些阉人没过好脸。 那他总得想办法给自己留点养老钱吧! 这过分吗? 以陛下的性子,现在知道他贪墨银两,那不得直接给他赶出宫去?! 徐应元惊恐之余以至他只注意到陛下话中的前五个字,后面的全给暂时性忽略了。 他慌忙跪地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 “行了行了!” 朱由检摆了摆手。 原身没怎么把这些太监当人看过,导致他们非常惧怕自己。 但通过自己的记忆来看。 这个名叫徐应元的忠心和能力都还是有的,至于贪财这个问题。 以朱由检对人性的了解,他深知这是无可避免的。 拿钱可以,但要有个度,而且要把事情办好。 “承恩,明天拟个旨,擢升徐应元为尚膳监提督太监,即日起朕的饮食全权由尚膳监负责,不再经由太仆寺。” “还有,那八万两你自己留下五千,其余的交至内帑。” “奴婢领旨!” 王承恩替徐应元松了口气,同时也由衷的为皇上的决定感到高兴。 这才对嘛,用咱们信王府上带来的人,可比宫中那些人要省心的多。 至于陛下赏他的那些银子,他倒没有太多在意。 “徐应元。” “奴...奴婢在!” 徐应元到现在都还没太反应过来。 皇上非但没怪罪自己,还让自己去提督尚膳监?! 这...这还是之前那个刻薄寡恩的陛下吗? “办好尚膳监的差事,同时再去找些懂医事且忠心的人才来,放在尚膳监里养着,即刻就去操办。” 衣食住行方面的事,朱由检是必须要牢牢攥在自己人手里的。 “奴...奴婢领旨!” 第5章 内操 直到走出大殿,徐应元都还有些头重脚轻的。 刚才临走出偏房时,他悄悄和王承恩眼神接触了下。 王承恩那意思分明是在说......陛下已经变了。 他又回想起陛下最开始那句让自己留下五千两......陛下确实变了! 直到此时,徐应元才如梦初醒。 陛下对咱可是够意思了,尚膳监可是个肥差! 一顿饱和顿顿饱他还是分得清的。 必须得抓住这次机会好好表现,把陛下交代的差事办好才行。 想明白这些后。 徐应元理了理官帽,飞也似的摸着黑跑去办差了。 ...... 大殿偏房之内。 徐应元离开之后,朱由检再度对王承恩吩咐道: “去寻二百名十五六岁的忠心小太监来当朕的近卫,朕亲自操练他们。” 王承恩第一次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是犹豫着开口道:“陛下,这样的话,朝中那些大人......” “不必理会。” 朱由检当然知道这事瞒不过朝中文官。 实际上他也没准备藏什么。 身为皇帝,他所做的一切从法理上来说都是正确的。 别人就算是想阻止他,也只能通过各种手段偷摸摸的来。 对此,他不在乎。 “奴婢遵旨。” “还有。”朱由检继续说道:“连夜派个亲信去南直隶,把曹化淳叫回来,出任御马监提督。” 曹化淳,乃是信王府的旧人,可以信任,之前因得罪魏忠贤被贬去南京了。 朱由检对他的记忆是此人颇有才干,尤其是军事方面。 将他调回来执掌御马监,可以更好的操练禁军。 还可以制衡魏忠贤,让其更加勤奋的卖命。 朱由检一边说着这些,一边翻动着手中的书卷。 这次。 朱由检手里拿着的是京城中的官员名册。 随着书页翻动,他的目光停在了一个名为张维贤的官员身上。 此人,乃是现任京营提督。 张维贤,目前明前勋贵集团的代表人物,袭爵英国公,执掌京营大权。 勋贵集团,从理论来说与国同戚,天生保皇党。 而且张维贤此人目前不过三十出头。 这个年纪的勋贵已经有了一定的城府与权谋,同时胸腔中的热血又还没完全凉透。 非常适合被皇帝引为亲信。 这也是刚才朱由检目光在其名册上停留的原因。 但具体能不能用,有没有用,还要朱由检亲自观察一下才能得出结论。 王承恩看着陛下停下翻书的动作,也是试探着开口问道: “陛下,可还有别的吩咐。” 朱由检在思索片刻后,最终还是合上书卷,道:“没了。” “还有,吩咐下去,明日朕要上朝。” 朱由检放下手中名册。 然后开始通过系统、科学的方式来锻炼身体。 没有人比死过一次的朱由检,更了解一个健康的身体究竟有多么重要。 身体是一切的本钱。 更别提要不了多久他就准备亲自上马砍人,没有一个健硕的身体怎么行? 自己现在这副十七岁的躯体底子非常不错,朱由检对此相当满意。 ...... 翌日。 五更三点。 在午门城楼鸣钟过后,百官由左右掖门进入皇宫。 而朱由检则乘舆从乾清宫至奉天殿。 在一系列礼仪过后,大明帝国的文武百官们终于又一次见到了,这位已有十日未见的新皇帝。 众人小心翼翼的窥看着圣颜。 虽说按照礼法来说这种小动作是不被允许的。 但若是礼法制定出来就能被完全遵守的话,那人类早就步入大同社会了。 有人想从新皇脸上猜猜他心情如何,有人目光中带着期待,有人的眼神里同样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虽说众人抱着各不相同的目的,但无一例外的,他们都没能如愿以偿。 年轻的新皇不管是表情还是动作,都让人看不出一丝喜怒哀乐。 见此。 文武百官也不敢再大幅做出什么不合礼仪的小动作。 接着。 鸿胪寺官员开始唱报有事上奏的官员名单:礼部尚书来宗道、工部尚书薛凤翔、兵部尚书崔呈秀、户部尚书郭允厚、京营提督张维贤...... 新皇登基来第一次正式上朝,所以有事需要上报的官员林林总总足有数十。 不过对于坐于龙椅之上的朱由检来说,他只稍稍在意了下张维贤的名字,其他一并不在意。 他并没有在朝堂上与这些官员过招的心思。 在他看来这种行为无异于成年人陪小孩子玩过家家。 政治的基础是军事,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没有军权的政治就是笑话。 难道仅凭所谓纵横捭阖就能让敌人敬起法式军礼吗? 很快。 礼部尚书来宗道第一个站了出来。 此人乃是靠着魏忠贤爬到礼部尚书的位置,也就是所谓的阉党。 “臣礼部尚书来宗道,有事相奏!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来宗道的折子主题内容是说先皇驾崩,该着手准备操办下祭祀典礼的事情了。 朱由检听完后,淡淡开口:“此事日后再议。” 来宗道、文武百官:? 他们想象过新皇会有许多种不同的回答,诸如务必要为皇兄的祭祀典礼操办得当之类的...... 但您这再议......是什么意思?! 来宗道小心翼翼的瞥了眼站在皇帝身边的魏忠贤魏公公,只见魏公公目不斜视,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 见状,来宗道也不好再说什么,皇帝既然说再议了,那就再议吧。 难不成是刚才自己的折子里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皇上说再议是让再改善改善? 带着这份疑惑,来宗道回班到自己所站位置之上。 接着,是工部尚书薛凤翔站了出来。 “臣工部尚书薛凤翔,有事相奏......” 薛凤翔身为工部尚书,奏折内容自然是与工事相关。 而目前最要紧的,便是先皇的陵寝修建问题。 薛凤翔说:各种杂七杂八的事务全加起来,修建陵寝差不多要两三百万两银子。 薛凤翔话还没说完,户部尚书郭允厚就站出来说没钱! 国库连年亏空,户部最多挤出来五十万两银子去操办此事。 剩下的......需要皇上自己从内帑掏。 就在两人争论之时,朱由检又以再议的名义打断他们。 文武百官:...... 修陵墓的事也日后再议......那先皇臭了怎么办? 薛凤翔虽然错愕,但皇帝既已开口,那这事也只能日后再议。 第6章 张维贤:大明药丸 接着,又一官员上奏。 “通政使司递上来折子,陕北旱灾......需拨款十万两赈灾。” 朱由检稳坐龙椅之上,依然是不动声色的“再议” ??? 新皇一连三句日后再议,把朝中大多数官员都给弄懵了。 可偏偏他们此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皇上说日后再议,又不是不议。 他们还能直接站出来让皇上现在就做决定不成? 只能委婉的说些事态紧急,让圣上早做裁断的话。 接着又是一位官员站出。 “臣督察员副都御史杨所修,弹劾兵部尚书崔呈秀!......” 听见有人弹劾阉党,文武百官纷纷来了精神,将耳朵给竖了起来。 然后众人又听到了那句“日后再议” 再接着一名叫做陆澄原的工部主事站了出来。 相比于杨所修,他表现的更加生猛。 不光弹劾崔呈秀,连带着魏忠贤一起弹劾,将两人当着百官的面狠狠痛骂一顿。 对此,魏忠贤和崔呈秀赶忙跪下喊冤。 而朱由检是什么态度呢? 依然日后再议,毋庸置疑。 朝中站着的百官此刻已经蒙圈了。 不管大事小事全都日后再议,皇上他到底什么意思? 是因先皇驾崩悲痛至今,无法处理政事。 还是在隐忍着下盘大旗。 亦或是,还没想好怎么当一个皇帝? 有不少官员心中都倾向于最后一个猜测。 毕竟他们选了个死了爹妈的闲散王爷来当皇帝,不就是为了这样吗? 然而京营提督张维贤,此刻却是默默攥紧了拳头。 身为当今勋贵集团中权势最盛的人物,张维贤表面上看上去风光无限,实则内心已惶恐至极。 原因无他。 勋贵与国同戚,而土木堡之变的先例就还摆在眼前,他的先祖张辅可就是死在了那场战争之中。 如今辽东战事连连失利,后金的威胁一天比一天膨胀,连紫禁城里最重要的京营都变得千疮百孔了! 他必须要站出来做些什么改变这令人绝望的局面了。 可现在的新皇...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张维贤原先的设想中。 新皇初登大位,正是热血之时,必会励精图治。 而自己只需要和新皇陈明当前的利害关系,新皇必会鼎力支持自己改革。 但陛下一声声“日后再议”,却让张维贤变得犹豫起来。 陛下他是想对一切朝政不管不问吗?! 张维贤偷偷看向龙椅上的年轻人,试图从他的表情上寻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可从早朝开始到现在,他发现自己竟没能捕捉到一丝有用的线索。 而看上去没有任何表情的年轻新皇,竟隐隐散发出一种噬人的压迫感来。 张维贤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心中挣扎片刻后,他决定还是坚持自己最开始的那个想法。 在鸿胪寺官员唱报到他的名字后。 张维贤站了出来。 “臣张维贤,有京营要事相奏!” 听见京营二字,所有文武百官皆是精神一振。 京营、卫所...... 有些东西可是提都不能提的禁忌之物。 官员前列几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则是看着张维贤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而朱由检依然端坐于龙椅之上,没有出现一丝波动。 “京营额兵十二万有奇,然堪战者不及两万!” “......” “......” 朝堂之上。 张维贤一条条诉说着当今京营的现状。 令人咂舌的吃空饷、军官视底层士兵如家奴、军官随意虐待士兵、底层士兵数月见不到一分军饷、士兵逃亡、训练完全荒废、战马缺失、火器老旧...... 一个个触目惊心的例子,无不最终指向一个结论——大明药丸! 听着张维贤的话,偌大的朝堂之上陷入诡异的安静。 张维贤所说的情况大部分人都知道。 但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就是你的不对了。 张国公,你说这些话究竟居心何在? 此刻。 静可闻针落的朝堂之上,众人都在等待着新皇的回应。 先不管含权量究竟如何。 只要皇帝还在,那他的声音就是朝堂上的最高意志。 陛下如果说要彻查此事,那他们表面上就还是要去彻查一番的。 至于京营是不是真烂到这种地步,那到时候可就不是张国公一个人说的算了。 陛下如果说一怒之下拍案而已,要改革京营。 那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是要赶紧诚惶诚恐的跪地磕头,并且即刻去操办此事。 事后免不了还要砍几个人的脑袋送上来,以平息陛下的怒火。 可若是陛下再想查深一些。 那到时候办法可就多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寒风腊月,当心落水。 再不济。 食欲不振,体弱多疾。 咱大明朝什么都缺,可就是不缺姓朱的王爷。 “此事日后再议。” 朱由检平淡的声音从龙椅上传下,其中听不出任何一点多余的感情。 就好像京营之事,和前面的那些奏折比起来,没有任何区别。 许多人无声的松了口气。 而在皇帝身旁伺候的王承恩和魏忠贤,此刻就像两个听不懂话的文盲般,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张维贤在听见龙椅年轻人的回答后,死死攥紧袖袍中的拳头。 在道了声“臣遵旨”后。 他不再多发一言,默默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队伍之中。 接下来。 又有许多官员上奏,而朱由检的答复则依然是那句日后再议。 朝堂也再度随着那一声声再议,从压抑的氛围慢慢变得轻松欢快起来。 ...... 北直隶八九月份的天说变就变。 上朝时还是万里晴空,退朝后就突然间黑云压城了。 乌黑浓烈的云朵,笼罩在大明数百名有资格参加朝会的高级官员们头顶。 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可这依然不耽误这些大人们有说有笑相互打趣。 淋湿了正好。 回到宅子里便有早就候好的下人为他们更衣,冷了有随时备着的热水沐浴,热了有从不断缺的冰块解暑。 更衣时再捏两把扬州送来的瘦马那吹弹可破的小臀,玩累了自有三五个奴婢伺候他们睡觉。 人生如此,岂不美哉?! 这些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大明正在蒸蒸日上?! 就算这只是一场美梦,又有谁愿意从这美梦中醒来呢? 你问我梦碎了怎么办? 换个床榻,继续做梦不就是了? 轰隆—— 一声惊雷先至,随后成盆的雨水从天上泼下。 张维贤独自一人走在这紫禁城的青石路上。 期间曾有三五个相熟的武将想与他结伴同行,但都被他摆手拒绝。 陛下......你真的要对一切政事不管不问吗?! 是不敢!还是和他们一样不愿意醒来!? 轰隆—— 雨水浇在张维贤脸上,分不清是泪是水。 “晚上召张维贤进宫,承恩,你亲自去办这事。” 散朝之后,只有两人的偏房之中,朱由检对王承恩吩咐道。 第7章 忠臣还是奸臣主要看领导 “奴婢领旨!只是......” 王承恩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开口将自己的担忧给说了出来。 若是以陛下之前的性子,他是万不敢说的,但现在陛下已然变了不少。 “只是宫中人多眼杂,此事恐会......” 朱由检点点头:“朕知道,你去将此事办妥即可,其余皆不必担忧。” “还有那两百忠心小太监可找好了?” “已全部按陛下吩咐办好了,只是陛下,两百人会不会太少......” 王承恩大致猜到了皇上要干什么,心中不免惶恐担忧起来。 要是陛下真打算对京营动手的话,那两百可是万万不够的啊! 朱由检摇摇头:“足够了。” 少? 武器的杀伤力究竟有多大,最终还要归功于使用的人。 接着。 朱由检又唤来魏忠贤,道:“去东厂和锦衣卫提五十名犯人到万岁山(皇宫内的练武场所)。” 虽说魏忠贤暂不知道皇上要提犯人干什么,但还是立马应道:“奴婢遵旨!” 接着他又开口:“陛下,奴婢还有一事禀报!” “说。” “若陛下恩准咱家去将工部尚书薛凤翔敲打一番,那先皇建造陵墓的费用定能省下来一大笔银子,可稍稍缓解当前国库之急。” 魏忠贤是喜欢银子不假,也确实是什么钱都敢捞。 军饷、盐税、卖官鬻爵...... 没有他不敢伸手的。 但这一切有个前提,是以前。 至于现在......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连命都说没就没的紧要关头,要银子还有个甚么鸟用?! 况且现在他对自己服侍的这个十七岁新皇,已经生出骨子里的畏惧。 皇上收买人心的手段和制衡的手腕,再加上今天朝堂之上的天威难测。 虽说只接触皇上不过短短两天时间,但魏忠贤已经咂么出来味道来了——这是真正的少年天子。 虽生畏惧。 但魏忠贤还是由衷的希望,皇上手里的权力越来越大才好。 他和东林党是死仇。 只有皇上够强,才能保得住他。 朱由检摇摇头:“先不用。” “奴婢领旨!日后皇上有需要随时吩咐便是,奴婢唯命是从!” 魏忠贤躬身告退,赶忙去办差了。 不一会儿。 他便提着犯人来到万岁山。 让魏忠贤没想到的是。 他已经尽可能往高了去期待,但似乎终究还是低估天威了。 朱由检身边带着王承恩,身后站着一群手拿刀剑的小太监。 看着那些犯人。 朱由检挥了挥手,王承恩便打开身边两个装满了银两的大箱子。 这时。 朱由检淡淡说道:“即日起你们便是朕的亲卫,而那些犯人便是你们的第一个考验。” “用手中的刀剑去杀了他们。” “第一个杀敌者赏银千两,杀敌最多者赏银千两,另提拔表现勇猛者为伍长、什长、百夫长乃至近卫都统。” “其余人也皆各有赏。” 朱由检话音落下。 人群中已不乏有聪明的小太监,从皇上的话里品出味道了。 陛下初登大位,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所以才会有这场演武活动。 只要自己待会表现的足够出色引起陛下关注,那日后必然可以平步青云。 都是宫里的人,谁不知道离皇上越近地位就越高? 更别提还有那些白花花摆在眼前的赏银了。 说时迟那时快。 其余太监还在思索犹豫之时,一个身材健硕的少年已举刀冲了上去。 见状。 余下小太监皆叫喝着跟着冲了上去。 这群小太监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这个年纪意味着什么? 只要皇上下令,他们连阁老都敢砍。 至于后果? 先砍了再说,反正是皇上让的。 很快。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健硕少年就一刀砍在一名犯人身上,余下众人也是被这一刀给激出了血勇。 死人,他们并不是那么害怕。 皇宫之内,哪年不死一批太监宫女? 厮杀声立马就将万岁山演武场给充斥。 朱由检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场面,脸上虽然看不出任何表情,心中却是颇为满意。 这些少年太监虽说彼此之间并无任何配合章法可言。 但由于是阉人的原因,他们身材比普通人更加高大,而且那股属于少年的狠劲还没被完全磨灭。 只要稍加训练一段时间,就可以成为一支真正的铁血卫队。 也是在这个时候。 魏忠贤悄悄咽了口唾沫,心中已然下定决心:日后陛下交代的任何事情都要无条件办妥,没交代的也要尽心尽力揣测着办妥。 原因无他。 前方不远处正传来惨叫、求饶。 可一旁的皇上却依然是如往常一样的神色,看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并且周身还隐隐散出慑人的威压。 以魏忠贤的阅历,自然清楚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同时魏忠贤也非常庆幸,现在的自己对皇上还有些作用。 他又想起皇上吩咐给自己的抄家差事,于是便悄悄的给自己加了加担子。 这些年自己也捞了不少银子,必须拿出来一部分给皇上分忧。 还有。 这次抄的那些干儿子只是小鱼小虾,自己那些真正的核心党羽还一个没动。 皇上现在只是初登大位,等真正手握大权后,那些人肯定会被皇上换掉。 与其这样,不如自己主动拿他们再给皇上充盈充盈内帑。 而且看皇上的架势,日后必定是个雄才大略乾坤独断的圣君。 皇上心系社稷,自己也必须要做些有利百姓的事才是。 那些五虎十狗之类的,是时候正义切割了。 对于这群人的行政能力,魏忠贤本人还是有点逼数的。 虽说这样会引起不小的反噬,但只要皇上保自己,那这些都不是问题。 一句话。 对于他们这样的阉人来说,是奸臣还是忠臣那完全取决于皇上的心思。 只要皇上想,秦桧也能当主战派。 而恭敬站在另一侧的王承恩就没想那么多了。 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观看这种厮杀,难免有些心神不安。 可在他注意到身旁稳坐于椅上不动如山的皇上时,不禁又多了几分镇定的胆量。 心中也又跟着生出那四个字来——天佑大明 第8章 锦衣卫与陕西 作为从小陪伴皇上长大的贴身太监,王承恩对皇上的性格自然是有所了解的。 以往的皇上是绝对不可能在这种场面下,还表现的如此平静的。 而对于这一切改变,王承恩则全都把其归功于天命所归。 所以内心也是愈发激动起来。 不过与此同时。 他心中又隐隐升起一股担忧情绪来。 朝中那些大人在收到皇上训练内操的消息后,必定会出手阻拦。 不过以现在的皇上性子,应该不会向他们轻易妥协。 但皇上具体要怎么办,王承恩就猜不大到了。 他脑子并不算多么灵光,有些事他没办法看的太远。 不过对自己而言这些也不那么重要,自己只要忠心就够了。 其他的皇上自有决断。 在王承恩和魏忠贤两名贴身太监各自思索之时。 演武场内的那五十名犯人,也很快就被两百个小太监砍杀完了。 这时朱由检才站起身子,看向眼前众人。 见皇上起身。 那两百名刚才还在砍人的小太监立马扔下手中刀剑,匍匐于地。 朱由检能看出来,这群第一次杀人的少年此刻神色各不相同。 有人兴奋、有人恐慌、有人战栗...... 但同时又有一点是相同的。 那就是他们所有人骨子里都带着对皇权的崇拜和畏惧。 利用这种极端的情绪,朱由检可以轻松训练出一支比前世任何一支嫡系军队,都要更加忠心的近卫出来。 死去的问题又在此刻重新攻击起朱由检——前身到底是怎么输的? 将这个问题抛出脑外,朱由检伸手点了点最开始冲出去那个少年太监。 这个小太监乃是信王府中的旧人,朱由检最开始看他就有些面熟。 回想一番后,方才想起此人名叫小洪子。 “小洪子,刚才你表现的最为勇猛,便暂领近卫都统一职吧。” “奴婢叩谢皇上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洪子不顾身上鲜血,立马喜不胜收的将头磕的砰砰作响起来。 虽然目前只是暂领,但只要自己更加尽心的办差,早晚能把这个暂字去掉。 同时。 小洪子对皇上不由得生出效死之心。 像他这样的小太监,哪天皇宫内某个贵人看他不顺眼,就可将他拖出去随意杖毙。 而现在呢?只是皇上一句话他就成了近卫都统了! 虽说目前这支卫队只有两百人,但小洪子相信要不了多久这个数字就会快速膨胀扩张。 在任命完小洪子后,朱由检又把这些人按照五人一伍,二伍为什分成队列。 然后点了三个刚才砍人时表现较为突出太监,将他们任命为什长。 两百人的卫队只任命了三个什长和一个都统,跪伏于地面上的其他人心思纷纷活络起来。 空着的位置还有很多。 这次没能引起陛下关注,下次一定要更加努力表现才行了。 现在走快一步,抵得上日后死跑万步。 人事任命完后,朱由检亲自给这二百人发了银子。 除了那一千两的两个大奖赏外,其余小太监即使没能抢到一个人来砍的,也各领到了二十两赏银。 别小看二十两这个数字。 对于大人物来说,确实是连个屁都算不上。 但对于他们这种没什么油水可捞,还时不时要给宫中前辈上贡的小太监来说,已经是笔巨款了。 这自然又是一番感恩戴德不提。 接着,朱由检唤来魏忠贤:“明天提一百个犯人过来,发给他们刀剑,再取二百副上等甲胄发给朕的近卫。” “奴婢领旨!”魏忠贤赶忙跪地。 说完,朱由检看向那些小太监:“朕明天要你们和敌人真刀真枪的拼杀,可有害怕的?” “没有!” “为皇上效死!” 二百名小太监效死之声喊的震天响。 刚发到手里的银子可还没捂热乎呢,荣华富贵就在眼前,谁会害怕? 都是宫中的人,谁不知道想往上爬,不管是以什么方式,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 离开万岁山。 朱由检又在左右簇拥下去了趟尚膳监。 徐应元虽然爱贪财,但手段还是有的。 刚一上任,就查出几个吃里爬外和宫外有勾结的小太监,当场打死。 尚膳监人多眼杂,想将其完全掌控需要一定时间。 但有了这个开始,至少没人敢再做出什么太过出格的举动。 朱由检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临走时还拍了拍徐应元肩膀,惹的徐应元一阵心潮澎湃热泪盈眶。 离开尚膳监。 朱由检便回到乾清宫后,便又开始翻阅起官员名册以及这几年来各地的奏章。 虽说来自于未来,但此刻的朱由检受限于科技与通讯,只能通过这些奏章来了解现在大明的情况。 这次,他的目光主要放在了锦衣卫和陕西(延绥)上。 锦衣卫身为特务机构,用处极大。 但现在的锦衣卫似乎已经不够忠诚。 锦衣卫现任指挥使田尔耕出身文官集团,其祖父曾任兵部尚书,但其本人却是通过攀附魏忠贤当上的锦衣卫指挥使。 他倒也懒得去弄明白田尔耕到底属于哪方阵营。 对于朱由检来说,这种特务机构务必是要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的。 只要这个位置上人不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那就必须换。 接着。 朱由检又将目光重点放在了历年来陕西的奏折上。 陕西,乃是九边重镇之一。 通过这几年的奏折来看,那边的旱灾十分严重,因旱灾而起的民变不断。 不光如此,还常有异族入侵(河套蒙古),士卒欠饷问题也极为严重。 奏折上所展示的只是一个个文字而已。 但朱由检清楚在现在这种农业社会下,陕西的问题恐怕已经到了快要爆发的边缘,必须要赶紧解决才行。 念及此处。 朱由检让王承恩派了几个小太监,秘密前往陕西收集那里的真实情况。 如今朱由检刚刚登基,宫中大部分太监宫女都处于一个想在他面前表现的状态,更别提本就属于他信王府嫡系的那一波人。 况且虽然朱由检登基还不到一个月,但众人能感觉到皇城之内的风气似乎已经开始出现变化。 因此几个小太监在收到旨意后,立即郑重其事的秘密动身前往陕西边镇。 第9章 你还记得郭勋吗? 在几名小太监秘密出宫后。 朱由检放下手中奏折,接着来到皇宫之内的校场骑射。 健康在此刻的朱由检心中尤为重要,没有健康就别提去完成什么伟大的事业了。 好在如今的这具身体还算强健。 他在适应过后,其手中射出的箭矢便已可以说是百发百中。 在一旁伺候着的几十个太监宫女,看着皇上在校场之内驰骋的英武身姿,不自觉间心态就慢慢发生转变。 每个人都觉得皇宫之内好像变得更有生气了些,不再如同以往那般死气沉沉。 就这样在校场之内操练了一个多时辰,朱由检方才回到乾清宫内。 洗漱完毕用完晚膳后,他命人在大殿内收拾出几个偏房。 从今天开始,那两百名亲卫便住进这偏房之内,好在夜晚睡觉时保护他的安全。 ...... 紫禁城外。 英国公府中。 张维贤正独自一人四仰八叉的躺在卧榻之上,榻前的地砖上满是狼藉的酒肴。 此刻的张维贤整个人看起来哪还有一点壮年国公的样子。 反倒像是个考了多年都没中举,最后已然疯癫的落魄士子。 门外站着几个怯生生的女人,却没一人敢进来劝诫服侍。 只因白天想来劝他少饮两杯的妻妾都被打骂了出去,她们这些丫鬟就更不敢了。 这么多年了,国公府上的下人还是第一次见张维贤发这么大的火。 张维贤撑起身子,看了一眼门外的几个丫鬟仆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她们离开。 但门外的几个女人却只是站在原地不肯离去。 张维贤今天所为虽然让她们惊惧,但平日待她们这些府中下人不薄,她们害怕张维贤一时郁结喝坏了身子。 “滚!都给老子滚!!” 眼看众人不肯离去,张维贤拿起手中酒壶向地上砸去,几个丫鬟这才缩着脖子跑到稍远些的地方候着。 待到众人都离开之时,张维贤脸上浮起一抹惨笑。 他之所以如此,全是因为朝会上新皇对他的冷淡态度。 今日朝堂之上的那些言语,他岂能不知此举会得罪诸多同僚? 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 可新登基的皇上呢? 却连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给他,仿佛自己思考良久,方才最终决定说出的生死攸关的大事。 在皇上眼里只是和其他官员一样无用的多余奏折。 别提这一举动给张维贤带来的打击究竟有多大了。 愤懑与郁闷交加之下,张维贤只得借酒消愁,给自己灌了个烂醉如泥。 只有这样,才能麻痹自己让自己暂时不那么痛苦。 就这样吧,何必还去操心什么社稷之事? 手中握着酒壶,张维贤昏昏沉沉的睡去。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昏睡中的张维贤感到有人在轻轻拍他的身子。 还被郁结裹挟的他张口就想骂人。 睁开眼却看到自己的亲信管家正躬身立于一旁,而榻前正站着一个极其眼熟的面容,此人正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王承恩! 看见王承恩。 张维贤猛的从榻上惊起,酒也瞬间醒了大半:“王公公?!你来这里是......” 王承恩笑着打断了张维贤:“张国公,陛下密令咱带你深夜进宫,快起来收拾洗漱吧。” “陛下.......” 听见陛下二字,张维贤脑子的酒意瞬间全部消失不见,连积压的愤懑与郁闷也全都一同消失了。 他当然知道这个时间陛下召自己进宫是意味着什么。 绝对是要商讨京营相关事宜。 张维贤不由得激动起来:陛下他不是表面上那般什么事都懒得在意。 今日朝堂之上的无视举动,纯粹是天威难测! 念及此处,张维贤不禁又惊又喜。 惊的是他自认为自己阅历不差,却没能在今天持续时间不算短的早朝上,察觉到陛下任何一点情绪波动。 要知道他早朝之上可是一直都在不断观察陛下神色的。 这一点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只有亲历者才知道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陛下他只是个刚登基没几日的十七岁少年,不是什么握权多年积威深重的壮年皇帝。 而张维贤喜则同样因为此点。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陛下刚登基就能做到这般,我大明说不得有救了。 于是一番激动之下。 张维贤在下榻时差点摔了个大的,好在一旁的王承恩和管家及时扶住了他。 ...... 在去往紫禁城内的轿子内,王承恩和张维贤并排而坐。 趁着这个机会,张维贤塞了个大金锭给王承恩,恭敬询问道:“王公公,陛下召我入宫可是要询问京营之事?” “陛下天威难测,这个咱家可无从知晓,还得张国公亲自见了陛下后才能知道。” 王承恩笑着从张维贤手中接过金锭,心情不禁跟着愉悦起来。 不过他开心并不全是因为这锭金子,任何钱财在王承恩看来都是他替陛下收下的而已。 主要是刚才张维贤对陛下召他入宫时激动到从床上掉下来的反应,令王承恩感到开心。 他们是依附于皇权的,皇权越强,他们的地位便越高。 ...... 张维贤进入紫禁城后,被王承恩径直带入乾清宫中。 进入乾清宫内后,张维贤不禁又是一惊。 主要他看见了那群十五六的少年侍卫,以他长期厮混于军中的见识,自然能看出来这些少年虽然还很稚嫩,但恐怕都已是多多少少见过血的。 这么短的时间里,陛下就已在不知不觉间组建起这样一支卫队了? 张维贤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敬畏。 在被王承恩带到一间偏房后,张维贤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少年天子,五拜三叩: “臣张维贤叩见陛下,恭请圣安!” 朱由检点点头:“平身。” 接着在他的示意下,王承恩搬来个绣墩,并跟着屏退了左右。 见状。 张维贤也是带着几分急切的期待开口问道:“陛下,您深夜召臣入宫,可是要与臣商议早朝时所说的京营之事?” 听着张维贤的询问,朱由检并没第一时间正面回答,而是开口反问了其一个问题。 “你还记得郭勋吗?” 第10章 宁远大捷?袁崇焕? 听到郭勋二字,张维贤心中猛的一惊。 身为当今勋贵集团中的代表人物,他怎么可能没听说过郭勋? 原因无他,只因郭勋和他一样都是勋贵集团。 不光如此,两人的身份等级还大抵相同。 两人同样都是国公级别的公爵,并且还都曾担任京营提督这一重要职位。 不过有所不同的是。 郭勋乃是嘉靖皇帝时期的人物。 对于这样的人物,张维贤从小就没少听家中长辈说起他的事迹: 郭勋那时是嘉靖皇帝极信赖的大臣之一,也曾有过想改革京营的举动。 不过刚露出苗头,就被朝中文官集体攻击。 迫于压力之下,嘉靖皇帝只得将其暂时下入诏狱。 被关入诏狱之后,嘉靖皇帝三令五申不得对其动用任何刑罚,要保证其安全。 结果郭勋仍在几个月后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诏狱之中。 郭勋死后,京营大权被一分而三。 也是在其死后几个月,爆发了壬寅宫变。 如今张维贤听见皇上说起郭勋,心中也是大为感动。 他明白皇上这是在为他的安危着想。 不过在今天早朝说出那些话之前,他其实就早已做好了准备。 而且他心中有一个大多数人都会有的想法:换我来办这件事的话,结果会不一样。 在沉默片刻后,张维贤面色郑重的回答道:“臣当然记得郭勋之事!但只要能为陛下分忧,对社稷有利,臣万死不辞。” 朱由检摆了摆手,没在这个问题上多讨论什么。 说起郭勋倒不是朱由检同情或者其他什么的,政治斗争本来就是你死我活。 这个名字是他这段时间在书上看到的。 现在提起他,只是为了让张维贤明白有些事不是那么容易办的。 但通过张维贤的反应来看,他似乎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见状,朱由检开口问道:“所以你打算怎么改革京营?” “回禀陛下,臣以为首当其冲的便是要查清京营中吃空饷的份额究竟有多少,接着将不符合基本条件老弱病残全部开除,然后再重新招募士兵操练,一番举措下来,必能重振京营。” “从哪里招兵?军饷又从哪里来?查对京营人数时,遇到使绊子的,又该如何应对?” “陛下,这......” 面对皇上的问题,张维贤一时语塞。 老实说,这些问题张维贤在早朝上奏之前也曾考虑过,要不然也不可能上折子。 他本来的想法是先举出这些例子,在得到陛下允许后,干了再说。 在真正干的过程中,再去一对一的解决这些问题。 所以此刻面对着朱由检的询问,张维贤也不知道该如何具体回答。 就在张维贤犹豫,是否直接说出自己心中“先干再解决问题”的时候,朱由检又开口了。 “还有,依你这套办法,最理想的情况下多久能有所成效?” “回禀陛下,给臣三五年时间,臣定能将京营整顿一新!” 话刚说出口,张维贤自己就先低下头了。 没办法,人在去准备做一件事之前,所考虑的一定都是各种有利条件。 但真正实操起来后,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就算在理想情况,也要三五年才能有所成效。 可三五年是什么概念? 中间有人随便搞点乱子,那改革必然会无疾而终。 朱由检看着低下头的张维贤,走过去按了按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京营改革之事不是他一个提督力所能及的,只有从自己这个高度以雷霆之势出击,才能有所成效。 所以不能冷了张维贤的心。 此举自然是让张维贤一阵感动。 不等其开口,朱由检就又问道:“目前京营之中你能调动多少士卒?” 张维贤犹豫片刻,道:“不足一千五百人。” “其中精锐呢?” 张维贤开口有些艰难了:“不足......八百。” 朱由检点点头,对这个数字并不感到惊讶。 见此情形。 张维贤也是试探着开口询问道:“陛下...您心中可是已有应对之策?需要臣做什么陛下尽管下旨便是,臣必当一切照办!” 朱由检脸色温和下来:“回去后每日还像今日般颓废便是,时候到了朕自会派人告知你要做什么。” “臣遵旨!” 张维贤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君。 陛下如今必然是已经有了打算,只是暂时不能说。 同时。 今晚这次进宫虽然隐秘,但势必也会传进一些人的耳朵里。 而他要做的便是装出一副失意的样子暂时麻痹众人。 虽说张维贤正如同看不透陛下表情般,同样看不透陛下接下来要怎么做。 但这种小事,他还是办的好的。 得到了吩咐,张维贤也不再多留,跪地和朱由检告辞后,他便被人带出宫外。 张维贤离开后,王承恩凑了过来:“陛下,明日是否要上早朝?” “不用,明日将三年内有关辽东战事的奏折全部找来。” 对于朱由检来说,目前在他心中优先级较高的两件事,一个是陕西地区的灾情与民变,一个便是辽东战事。 因为这两个地方离他都比较远,他暂时还没法直接将皇权的大手伸到那边去。 相比之下。 张维贤眼中最为关键京营改革之事,倒显得是无足轻重了。 “奴婢遵旨。” 吩咐完后,朱由检在乾清宫内两百名近卫的保护下沉沉睡去。 ...... 翌日。 睡醒之后,朱由检先是在演武场上骑射一番,接着用完早膳后,便开始查阅起有关辽东战报的奏折。 一连翻阅了几十篇都是有关大明惨败的奏折后,朱由检倒也没感到意外。 王朝末年,打输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很快。 一封在一众战败奏折中较为扎眼的奏折出现在朱由检眼中。 这封奏折的内容是“宁远大捷”。 这场大捷的主战官名为袁崇焕。 从这封奏折看去,袁崇焕似乎是个可用之才。 但朱由检并未因此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他再清楚不过战报这东西,有个最大的作用就是骗人。 输了的必定有所隐瞒,赢了的必定有所夸大。 第11章 这让陛下回忆起一些不好的往事 朱由检当即叫王承恩找来最近几年有关于袁崇焕的奏折。 又让魏忠贤找来辽东地区太监督军传回的相关情报。 如今的魏忠贤已对皇上畏惧到骨子里。 所以一看见龙椅上的少年天子问起宁远大捷的事,当即就跪了。 其立马承认此次“大捷”确实有一定夸张成分在里面,赶忙磕头认错。 朱由检则不动声色的摆了摆手。 看皇上没有要治罪的意思,魏忠贤这才赶忙去找来那些情报奏折。 朱由检自然不会轻信任何一方势力的情报。 因此便将几方奏折放在一同对比。 一番比较之后,再结合自己的经验来看。 他瞬间弄明白了这个所谓的宁远大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首先。 宁远大捷发生的时间就有大问题。 这场战役发生在1626年正月份。 正月往往是一年中最冷的月份。 后金的指挥人员如果不是精神有问题的话。 那就说明他们在正月发动进攻,绝不是为了夺城。 再结合宁远城不远处的觉华岛战报来看的话,宁远大捷的真相也跟着水落石出了。 金人发动进攻的最根本目的便是为了劫掠觉华岛。 而时任宁前兵备佥事(实际上的宁远前线总指挥)的袁崇焕,选择龟缩在宁远城中避战不出。 金人在试探性进攻,结果发现袁崇焕并未产生任何阻止念头后,直接动身劫掠觉华岛。 也是在这时。 在这表面三四天,实则可能还不到一天的试探性攻城中,袁崇焕用红夷大炮轰死了一些金人。 最终战报表现为斩首二百六十九级,俘虏十七人。 且不提这份战报在层层上报后水分到底有多大。 大明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呢? 作为重要物资中转地的觉华岛被洗劫一空。 岛上守将战死,居民几乎被全歼,焚毁船只两千余艘,劫掠粮食数万余石。 但朱由检从袁崇焕的奏折中只看到了一个字——赢! 老实说。 对于袁崇焕的所作所为,朱由检其实也能理解。 毕竟王朝末年了。 而且大明对后金一向全是惨败,确实也需要一场胜利,来破灭金人不可战胜的神话。 但袁崇焕接下来的操作,就不能被朱由检容忍了。 宁远大捷后。 袁崇焕苟合时任兵部尚书王永光。 竟直接上报朝廷,妄想统领辽东地区军、政、财等等诸项事宜一切大权。 好在当时原身的哥哥朱由校并未同意此等举动,还派出亲信前往辽东监军。 更过分的还不止于此。 袁崇焕还传出有曾与后金私下议和的举动,最终被群臣攻击迫不得已之下暂时辞职。 这一点是绝对无法被朱由检接受的。 议和可以议,这种暂时妥协的方式他用起来是把老手。 但你袁崇焕一个朝廷将领,一边妄想统领辽东一边又在私下议和。 你想干什么? 在朱由检看来。 袁崇焕的这种举动已经等同于背叛大明、背叛种族、背叛血脉! 此人和王永光必须要以极端手段处决。 朱由检不动声色的搓了搓手指,两人的名字已被他记在心中。 不过他并没有现在就下旨去诛杀二人的打算。 身为一名成熟的政治家。 朱由检深知,在军事局面落后的情况下,绝对不能轻易杀死任何一名将领。 无能怯懦的及时调离关键职位,打了败仗的要鼓励其重整旗鼓,以最大程度的宽容和公正来对待这些人。 等到和敌人局面僵持时,像袁崇焕这种人的脑袋就可以拿出来祭旗,顺便震慑怯懦不敢出战的将领了。 至于局面优势时,那就该考虑后续的利益分配问题了。 对于现在的朱由检来说,便是要去鼓励辽东地区有所建树的将领,稳住人心。 像类似于觉华岛上的战死守将姚抚民,必须要追封并善待其后人。 朱由检也知道,以大明如今的政府执行力和财政状况来说,所谓的抚恤绝对到不了这些人的后人手中。 但至少这样做了,还是能先暂时收服一些人心的。 朱由检继续翻阅辽东地区的官员名册,在又注意到一个叫做毛文龙的名字后,他叫来了王承恩。 “追封觉华岛守将姚抚民.......” 朱由检一连念了十来个为了大明战死的将领名字。 这些则都被王承恩一一拿笔记下。 说完这些,朱由检又下了一条新的旨意: “着人去东江镇(皮岛),宣钦差平辽便宜行事总兵官、征虏前将军、左都督毛文龙进京述职。” “奴婢遵旨!” 毛文龙,朱由检刚刚在辽东战报上找到此人的名字。 从战报来看,此人时不时侵扰后金并接收逃出来的辽民。 而且还是在没拿多少朝廷粮饷的情况下,一手操办的此事。 钱没多拿,事没少办,也多少算是个坚定的抗金主义战士了。 但从奏折上来看。 毛文龙一直被人攻击桀骜不驯、骄纵不法、冒功贪饷......便宜行事这个官职也很有问题。 不过对于朱由检来说。 如何评判毛文龙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在里面了。 进京述职,那就还是忠心的。 找任何理由不敢进京述职,那就是尾大不掉,必须想办法解决。 政治就是这样,没有任何情面可言。 ...... 安排完这一切后。 朱由检再次来到万岁山训练内操。 今天,他的两百名近卫面对的是一百名手持刀剑,做困兽之斗的犯人。 不过这场战斗的持续时间也只是比昨天稍久了些。 那些小太监之前过的再惨,但终究还是能吃饱饭的,身体素质这块就要强上一大截。 再加上人数优势、甲胄优势、前途激励的优势,一百名犯人很快就被屠戮一空。 一连几天时间。 朱由检的时间都在翻阅各种奏折名册和训练内操中过去了。 两百名近卫如今已不像最开始那般只会凭蛮力厮杀,慢慢开始有了配合。 再加上早就存在的皇权原因,二百近卫很快就做到了令行禁止。 与此同时。 数十封劝谏他当以朝事为重的奏折,也被送到了朱由检面前。 第12章 官官相护 文渊阁中。 黄立极、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普四位阁老正一同坐在内阁值房中,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看上去都似乎有些凝重。 四人中有四个都是所谓的阉党。 但实际上在新皇刚登基时,他们都已经已经做好了倒打一耙清算魏忠贤的打算。 只不过在咂摸出皇上似乎没有动魏忠贤的意思后,几人也因此没有立即行动。 身为首辅的黄立极放下手中进贡来的香茗,轻咳一声道: “皇上初登大位却一连几日不曾上朝,最近几日上疏劝谏陛下的折子是越来越多了。” 施凤来也跟着附和道:“上登大位之后,似乎对宦官多有宠信,短短几日,内廷之中的风气便已有革新,但仅凭着那些人,又该如何治理我大明朝?” 张瑞图道:“不仅如此,陛下对勋贵武人也多有信赖,听说在第一次朝会过后,陛下曾于当日深夜秘密召英国公张维贤入宫,不知商议了什么事情。” “我等阁臣可都还未曾有这份殊荣。” 李国普则没有开口,而是坐在位置上默默喝茶。 听见张维贤的名字,黄立极捻了捻花白的胡须:“张国公近几日在做什么?” “每日流连于风月之所,喝的酩酊大醉。” 几人对视一眼,没再出声。 都是几十年的老狐狸了,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张维贤此举无非就是两种原因。 一是刻意装出来的,表面上寻欢作乐实际上背地里在图谋大事。 二是真的失意之下开始放纵摆烂。 结合皇上一连几日都在内廷之中训练内操之事来看,大致就能确定是前者。 内阁值房中陷入沉默。 最终还是黄立极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默:“前几日早朝时,皇上没对任何事务做出决断,当初我等对此心中还抱有忧虑怕皇上不理朝事。” “现在看来是多虑了,陛下英明神武,对朝中各事心里似乎早就有所打算,其行事完全不似少年天子。” 一直沉默的李国普这个时候开口了。 一张嘴,就是老阴阳人了。 “怎么着,听黄首辅的意思是在对陛下英明神武有所担忧咯?” 黄立极冷哼一声:“哼!李国普,你也不用在这里阴阳怪气,若是觊觎我这个阁老的位置,明天我就去乞骸骨告老还乡,把首辅的位置让给你来当。” 施凤来和张瑞图此时赶忙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我等还是想想如何劝谏皇上不要沉湎于内廷宦官之中才是正事。” “而且...皇上似乎对前几天张国公朝会时所提的京营改革之事颇有兴趣。” “京营改革之事上利国家、下利百姓,我等自然也要为皇上分忧,多去想想如何将此事办成才是重中之重。” 此言一出。 值房之内四人对视一眼,皆是默默举起了手中的茶杯。 他们已经通过张维贤深夜进宫之事,看出来皇上有意改革京营。 但他们目前还不知道皇上究竟会具体从哪个方面入手。 身为臣子与大明内阁阁老。 这种有利于社稷的改革之事,他们必然要大力支持。 至少表面上是要的。 至于背地里究竟会如何对待此事...... 开什么玩笑?京营改革之事涉及的可是如今朝中绝大多数官员的实际利益,岂是能说改就改的? 皇权若是强上一分,他们手中的权力就要被分走三分。 别看四位阁老平日里没少斗来斗去,甚至于要拼出个你死我活。 但真到了关键时候。 整个官员群体还是相当团结的。 这就是所谓的官官相护。 当然了。 这种事情肯定不能堂而皇之的拿到台面上去说,要不然就是坏了规矩。 喝茶,就是为了不说话。 几位阁老虽不知年轻的皇上接下来会如何出牌,但在沉默之中已然有了主意。 想毁掉一条政令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十倍执行。 比如朝廷若是想禁止官员宴请之事,那就把最底层的吏员一起买个烧饼吃的事都拿来大书特书。 如此一来,朝中上下连同百姓一起必会哀声沸腾。 他们也在执行改革政令的同时保存了原有的利益,还不会落下个奸臣的名声。 两难自解。 念及于此。 几位阁老又不由得回想起前几日朝堂之上的天威难测,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惊讶。 初登大位,便已有了这等城府,没想到当初倒是所有人都对这个闲散王爷看走了眼。 只可惜,改革之事又岂是一人之力所能为之的? ...... 另一边。 司礼监中。 魏忠贤身着红袍坐在檀木椅子旁,身旁只有两个亲信小太监在伺候。 这几日来,他都有些心神不宁。 不过倒不是因为这几天多了不少弹劾他和劝谏陛下远离内廷的奏折。 魏忠贤离陛下更近,所以他更清楚那些奏折对陛下来说恐怕不会起到一点作用。 昨天时。 他还亲眼看见陛下在万岁山演武时,亲自上阵砍杀了数名披甲人犯。 其手段之利落,气势之骇人,乃是魏忠贤生平未见。 这样的圣上,怎么可能对几封奏折轻易妥协? 他真正担心的,是前几天陛下所问的宁远大捷之事。 虽说陛下没有怪罪于自己的意思,但陛下的心思又岂是自己能真正窥探的? 陛下说让自己善终在司礼监,有个前提是要先办好差事才行。 所以魏忠贤这几天一直都在揣测上意,看看怎么才能更好的迎合圣心。 无疑。 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给陛下搞钱,千穿万穿,银子不穿,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但怎么搞,从哪搞,如何才能搞到陛下心坎里,这就是门学问了。 想到这里,魏忠贤不由嫉妒起王承恩来。 他妈的这个废物点心。 既没有制衡朝中那些文官的能力,又不能给陛下搞钱,连揣测上意都比不上自己十之一二。 可就凭人家是信王府的旧人,位置就比自己稳当的多得多。 当然。 如今的魏公公只敢在心中腹诽几句,万万不敢让第三只耳朵听见这种话来。 很快。 魏忠贤就由陛下询问宁远大捷之事,联想到了辽东、兵事...... 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也在此时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此人正是他众多干儿子中的“五虎”之首——兵部尚书崔呈秀。 第13章 狗咬狗 想起崔呈秀的名字,魏忠贤不由得眯了眯眼。 他对自己手下的这个五虎之首其实早有不满。 崔呈秀中过进士,当年东林党势头正盛之时,对东林党献起殷勤来那叫一个夸张,差点连沟子都给卖了。 然后出于各种原因,崔呈秀最终没被东林党接纳。 他倒也够无耻,被拒绝后第二天就调转船头投靠自己。 那时自己手下也没多少人可用,再加上此人拍起马屁来各种不择手段,便将他一步步推向了工部尚书的位置上。 在这种肥差上,再加上前两年大修宫殿,光魏忠贤所知道的,崔呈秀在其中所贪墨钱财就不下百万之巨。 若是把他给抄了,就算扣除各种已被藏匿的,也少说能给陛下弄出来百万两现银。 再加上各种房屋、良田...... 魏忠贤已然在心中给自己记上了一笔功劳。 这些功劳可都是关乎他究竟能否善终的。 当然。 魏忠贤选择第一个拿崔呈秀开刀,并不因为全是他捞的多的原因。 他清楚自己手下的那些干儿子里,有比崔呈秀更能捞的。 比如说现在的吏部尚书,十狗之首——周应秋。 周应秋有个外号叫“周万两”。 万两的意思是说他每天卖官鬻爵所收的银子,都有万两之多。 虽说这些事确实也都是在魏忠贤示意下发生的,他自己也没少拿,但现在他已经和这些人正义切割了不是? 思想和底线都比较灵活的魏忠贤,整个人在陛下登基后早已发生巨大的转变。 现在,为陛下办好差事才是他人生的最终目标。 之所以先拿崔呈秀开刀而不是周应秋。 主要是魏忠贤考虑到崔呈秀对如今的陛下来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陛下前几天询问辽东之事,魏忠贤就已经敏锐的察觉到陛下以后会更多的关注于兵事。 而崔呈秀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别说打仗了,他甚至连校场都没去过几次。 陛下怎么可能会允许这种废物待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 拿他开刀,必能顺应上意。 另一个原因就是私仇了。 在两年前先皇落水之后。 魏忠贤便察觉到崔呈秀似乎开始和东林党人有所勾结。 没办法,那个时候他的权势随着先皇落水已经开始动摇。 而让他断定这个猜想的,便是崔呈秀的调任问题。 先皇驾崩前夕,也就是差不多半个月前。 在工部尚书上干了好几年的崔呈秀突然被调任兵部尚书。 想都不用想,这必然是和东林党达成了某种交易。 想到这里。 魏忠贤心中不由得冷笑一声:咱家若是真失势了,你以为这样就能保全自己? 正好,现在国仇私恨咱家一起报了! 魏忠贤脸上浮起森然冷笑,在一旁服侍的小太监见此笑容,只觉得房间里的温度都骤然降了不少,忍不住发起抖来。 没过一会儿。 魏忠贤诚惶诚恐的跪在朱由检面前。 不是装的,他是真怕。 “奴婢叩请皇上圣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启禀皇上,有关之前抄家事宜已大致准备妥当,然而奴婢这几日重新整理了下其中节点,发现将那些赃银尽数抄没后,不是最开始奴婢预估的五十万两,而是至少得有一百万两!” 原定计划本是五十万,不过把抄家范围稍稍扩大些,然后自己再掏点进去,凑个整数对魏忠贤来说难度不大。 朱由检点点头,鼓励了魏忠贤两句。 魏忠贤心头一暖,接着赶忙继续说道:“奴婢叩谢皇上圣恩,为皇上办事万死不辞!” “不过奴婢此次前来,除了此事外,还有一事想请皇上决断。” “奴婢手下曾有一干儿子叫做崔呈秀,乃现任兵部尚书,然其实在不通任何兵事,且其在工部尚书任上时曾大肆贪腐,奴婢手中已掌握其关键罪证。” “若是将其定罪,奴婢带人至少能从其家中抄出百万之巨的赃银,陛下您看......” 朱由检开口道:“先不用动他,继续收集罪证即可。” 崔呈秀这个名字,朱由检在第一天上朝时就听见有人弹劾。 他回去后翻了翻此人履历,崔呈秀的命运实际在那时就已经注定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 魏忠贤现在听见皇上这么说,便已明白崔呈秀是个死人了,暗自庆幸自己这次揣测上意揣测对了。 “奴婢领旨,奴婢回去之后必会更加尽心收集证据。” 朱由检点点头:“还有,明日朕会上朝,你安排个人去弹劾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 听见这话,魏忠贤不由得心中又喜又惊起来。 喜的是陛下这种直来直去的言语安排,让他觉得自己有一种已然成为亲信太监的感觉,这让他非常受用。 惊的是没想到这么快陛下就要对锦衣卫动手了? 不过魏忠贤也知道这时不是多想的时候,在跪地说了声“奴婢领旨”后,他便匆匆离去办差了。 回到司礼监后。 魏忠贤才开始琢磨起陛下的吩咐。 以陛下的性子让自己派人去弹劾田尔耕,那必然是直接一步到位致其于死地。 这点倒也好办。 锦衣卫有个重大职能就是抄家,而田尔耕在这几年里可是没少捞这种油水。 揪着这点弹劾,田尔耕必然是死罪。 同时魏忠贤也清楚一点。 这些钱田尔耕拿的终究是小头,其背后的文官集团分的才是大头。 明日弹劾田尔耕后,整个利益集团必然会想尽办法保全其性命。 不过魏忠贤对此并不感到担忧,陛下想做的事,又岂是这些人能阻止的? 重要的是自己得多想想,明日朝会斗争时如何多在陛下面前表现表现自己的价值。 这才是头等大事。 ...... 魏忠贤离开后。 王承恩凑到朱由检身边,恭声说道:“启禀陛下,曹化淳已从南直隶赶到京城了。” 朱由检点点头:“带他过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 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曹化淳在王承恩的带领下进入乾清宫。 一路上。 王承恩都在和他说陛下登基后各种行事风格发生了多么多么大的变化,仅仅几天时间内廷就已然风气一新。 第14章 陛下说的扫平一切掣肘是什么意思? 听着王承恩的话,曹化淳一路上也在观察着皇宫内的各个太监宫女。 不得不承认。 这些人所展现出的精神面貌,比自己几年前在宫中的时候可要强太多了。 而且越靠近皇上所在的乾清宫,这种感觉便越发强烈。 自幼就在宫中长大且饱读诗书的曹化淳,自然清楚这是如何一回事。 从玄学上来说这叫龙气。 从现实来说。 那就是皇上越表现的英明神武,那他们这些内侍的底气自然就与之水涨船高,最终表现在各种日常生活中。 年近四十岁的曹化淳不免有些心神澎湃。 最开始听闻皇上登基时,身在南直隶的他除了欣喜外,还有些许担忧。 作为陪伴皇上长大的贴身太监,他清楚皇上的性格有些......咳咳......刻薄寡恩、担当不足,还猜忌自负。 当然了,这些都是以前的看法。 随着真正进入皇城之内,曹化淳已经大有改观。 而等他来到乾清宫内。 看见那些杀气腾腾的年轻侍卫后,他便已彻底清楚刚才王承恩所说的各种改变没有一点夸张的成分在里面。 深吸一口气后。 曹化淳进入乾清宫之内的一间偏房。 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少年天子,曹化淳五拜三叩:“奴婢曹化淳叩请皇上圣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让曹化淳没想到的是,皇上竟亲自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将他一把扶起。 这不由得让曹化淳一阵感动,眼眶都有些泛红。 皇上直接将他从南直隶调进京城出任御马监掌印太监,这本就是一种恩宠。 要知道御马监可是宫中仅次于司礼监的职能机构,其掌印太监的职责与权力不容小觑。 如今更是亲自扶他起来,这更是恩上加恩了。 感动之余。 曹化淳也不忘将一封书册呈在朱由检面前,这里面都是他从南直隶来的路上连夜写的有关如何治理御马监的经略。 看着这位原身记忆中熟悉的旧人,朱由检接过册子翻了翻。 策论这玩意实际没多大作用,真正能不能成事还是要看具体执行人员的能力。 同样一件事,同样一个方案,不同的人去处理就是会产生不同的结果。 全盘接收了原身记忆朱由检,自然知道曹化淳能力不俗,胜任这个职位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于是朱由检在看了几眼后册子后便将其放下。 此时。 曹化淳正在悄悄的打量着刚登基没多久的皇上。 皇上身体上的变化倒是不大,只是面容坚毅了些,身姿更挺拔健硕了些。 但整个人的气势却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坐在那儿就隐隐散出一种慑人的威压。 看见皇上放下手中册子,坐在绣墩上的曹化淳也是赶忙坐正了身体。 “你提的这些建议朕看了,都很不错,但具体实施时还是要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奴婢明白!” “除了御马监外,朕还有件差事需要你去办妥。” 曹化淳赶忙撩起衣服跪地:“请皇上明示,奴婢一定照办,万死不辞!” “提督锦衣卫。”(非直接出任锦衣卫指挥使) 听见这五个字,曹化淳难以避免的出现些许表面上的慌张。 他不是为自己慌的,而是为皇上。 熟读史料的曹化淳清楚的知道,锦衣卫名义上作为皇帝手里的一把尖刀。 实际则只有雄才大略如太祖、成祖皇帝,才能将其牢牢握在手里。 武宗倒也尝试通过亲信太监刘瑾来间接控制锦衣卫,但后面莫名其妙就落水了...... 所以此刻曹化淳听见皇上说起锦衣卫的事,连声音都不禁变得干涩起来:“陛下,锦衣卫之事.......” 朱由检摆手打断曹化淳:“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你不必为此忧虑。” 朱由检不是出言宽慰,而是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如果连这种简单的小麻烦都解决不了的话,那还谈什么大明再次伟大? 曹化淳咽下接下来想说的话,连陛下都这么说了,那他自然要照办。 别说现在陛下已然发生巨大变化,就是之前的陛下让他去办这件事他仍会去办。 心中有看法归有看法,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忠心。 吞了口唾沫后,曹化淳稳住心神,跪地叩首道: “奴婢遵旨,只是锦衣卫之事实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短时间内恐怕难以有所成效。” “放心,朕会为你扫平一切掣肘,到时你放心办差便是。” ...... 曹化淳从离开乾清宫后,一直到当天深夜都还在皱着眉头沉思。 陛下所说的那句扫平一切掣肘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在那之后又和陛下说了几句话。 但都没能从陛下的言语和神色中收集到任何有效信息,看来陛下如今是真已经如王承恩所说的那般天威难测。 但扫平一切掣肘究竟是何意思?! 掣肘是具体指谁?又该如何扫平? 带着这份疑惑。 曹化淳没能在来到京城的第一天睡上一个好觉。 ...... 翌日。 在经过了一系列繁琐的礼仪后。 大明皇帝终于又和文武百官一起出现在了奉天殿中。 只不过相比于上次早朝,这次的官员们明显都老实了些许。 能来上朝的,怎么说都是高级官员了。 所以大家都或多或少的听说了皇帝近日于宫中训练内操之事。 虽说大家伙还不知道内操训练的怎么样,但至少能从这件事中看出一个名堂来。 即上次朝会时皇帝对一切事务都“再议”的态度,只不过是在隐而不发,皇帝本质上还是想励精图治......或者说乾坤独断的。 大家能走到这里都不是傻子,自然是能窥探出一番端倪的。 说起来,皇上可还真有皇上的样子。 年仅十七岁刚登基数日的少年天子,竟然能在数百名官员面前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有点东西。 不过这也正常,哪个皇帝刚登基时不想乾坤独断?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百姓,或多或少都会有过这种想法。 但往往在受到几次打击后便沉沦了。 众人心中虽然这么想。 但相比于上次朝会,这次奉天殿中的官员们还是老老实实的严肃了许多。 没办法,表面工作还是要做做的。 真提到演技,那些名满四海的戏子在这里连提鞋都还不够资格。 第15章 缺钱?那就让我们裁撤驿站吧! 朝会开始。 最开始出现的声音,便是言官劝谏朱由检需要更加勤奋才行,不可每日沉湎在内廷之中不理朝政。 接着便又有官员站出来,说他们听闻了陛下在内廷中训练内操的事。 但这种行为乃是“虚耗钱粮,徒滋纷扰”,希望陛下赶紧停止这种不利于国民的举动。 内阁首辅黄立极也是在一众官员先行发难后,最后郑重其事的站出来,站在一切都是为了大明好的角度上,规劝皇帝赶忙解散内操。 对于这些人上的奏折和锋利的言语,朱由检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 而劝谏的众人似乎也只是试探性的。 见皇帝不理会,话题便由此转移。 接下来。 是一系列有关大明各地的灾情汇报。 陕西旱灾,需要户部拨款赈灾,这个提议上次早朝时就说了,希望陛下尽快决断,多晚一天陕西的百姓们就会多受一天苦。 汇报灾情的官员乃是陕西籍贯的。 他站出来上奏的时候,那叫一个声泪俱下,仿佛看见自己同乡的百姓受苦比他自己死了爹妈还难受。 朱由检瞥了此人一眼,已将其名字记在心中,打算等这段时间手头上的事忙完之后,就拿此人开刀。 若是朝廷发下去的赈灾银最终能到百姓手里有十分之一,又岂会出现饿死人的情况? 接着是辽东战事。 有些地方的士卒已被欠饷数月不发,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滋生哗变。 然后是江浙一带的倭寇侵扰...... 所有奏折都最终指向一个问题——银子。 朱由检仍是面无表情的坐在龙椅之上。 对于任何一个官员所提出的拨款请求都没有答应,依然是日后再议的态度。 抄这家弄来的银子拨下去,最终也只是换到那家而已。 关于赈济的事,必须要他自己亲力亲为的去解决才行。 这时户部尚书郭允厚一脸凝重的站出来了。 别说皇帝不答应那些拨款请求了,就是答应了他又去哪里搞银子拨款? 站出队列后,他面对着一众官员,朗声说道:“如今户部还欠着数百万两的亏空,诸位上奏的拨款折子户部实在是有心无力。” “然赈灾之事本就是户部职责所在,户部不可也不能推脱,就只能先紧着诸位所上的折子里最紧要的处理。” “私以为,当下最拖不得的便是陕北地区的旱灾,我听说陕西延安府和西安府地区从去年至今已经滴水未见。” “百姓之中已经出现卖儿卖女的情况,如果再拖下去...恐会生起民变。” “户部可以挤出十五万两的银子,然后由户部指派一名官员、都察院指派一名御史、内廷指派一名宦官。 “三方监督之下再派专人前往陕西实地置粮赈灾,如此或可有效制约贪腐赈灾款之事。” “但这种方式终究只是杯水车薪,陕西地区的旱灾问题若是无法解决,户部也没办法一直挤出银子拨款赈灾。” 此话一出,刚才那名陕西籍贯的官员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端你老姨!你这是指着鼻子骂额贪污呢?! 郭允厚没有理会此人,而是躬身面向皇上。 听着那些赈灾建议,朱由检多看了郭允厚一眼,他这段时间已经看过其履历。 此人起于州县,大致是个在捞银子的同时也办些实事的官员。 朱由检清楚的知晓理想化的政府和官员只存在理想中。 而且在横向对比之下,这种官员放在如今的朝堂上,也还算得上能用了。 但能用仅限于在不久的将来。 在现如今这种形势下。 任何怀柔的方式都既救不了百姓也救不了大明。 陕西地区必须需要一剂猛药才行。 于是朱由检仍是淡淡的开口说了声“再议”。 看见皇上发话再议,郭允厚也没产生什么失望情绪。 如今他也知道皇上并非真的不理朝政只是隐而不发。 可能皇上回去思考几天后,就同意他的提议了。 在朱由检说完再议后,一众官员也是在此时讨论起来。 朝堂之上就是如此。 有斗争、有妥协、有废话、有诤言、有私事,自然也有国事。 有人说是陕西巡抚无能,应该把他换掉换个更有能的来。 有人说这是上天降罪,需要皇上祈福才能缓解陕西旱灾。 就在众人讨论之时。 一个来自于兵部的大聪明给事中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一计,若实施得当,定可充盈国库,大幅缓解户部财政亏空。” 接着,此人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谈: “如今我大明驿站系统每年耗银超二百万两,然而驿站之中冗员泛滥,诸多流氓兵痞都依附于驿站之中。” “并且因为这些人的原因,边关急报也常被拖延,若是能将驿站之中半数兵痞流氓裁撤,传递文书的效率必将大幅提高。” “然后再以相应比例将驿站中的马匹、驿馆裁撤,定可为我大明每年省下百万银两。” “如此一来,必能缓解财政之急!” 朱由检:? 敢提这种建议,你的九族不想要了? 还是说你是金人派来的卧底!? 不怪朱由检反应这么大。 在朱由检看来,陕西地区的灾情等他腾出手来后,并不算多难解决。 但若是真裁撤驿卒。 在王朝末年这种国内形势下,很大可能会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从而直接动摇国本。 朱由检看了那名站出来提议兵部官员一眼。 朝中许多官员也是像看傻子一般看着他。 但同样也有一些官员,似乎是对这个提议感到赞同,还在捻须颔首。 朱由检将那些有赞同意愿的官员一一记了下来,满意的点了点头。 从这个角度出发,今天这个提议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的。 至少它提供了一批名单,过段时间直接照着杀就行,省了一些事。 对帝国无用且有害的人,是不能活着的。 第16章 李自成的命运发生些许小小的改变 就在朱由检准备直接开口驳回这个提议时。 官员之中突然又有一位官员站了出来。 此人乃是北直隶定州知州陈新甲。 只见陈新甲直接面向那位提出裁撤驿站建议的兵部官员,勃然大怒道:“简直是一派胡言!”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若真按你的提议裁撤过半驿卒,那这些裁撤的驿卒又该如何安置?” “如若安置不妥,一旦激起哗变,又该如何处理?这些问题你可曾考虑过?!” 听见朝堂之上有人当场毫不留情驳斥自己,那位兵部官员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也是当场扣了一顶帽子过去。 “陈大人的意思,是说我大明如今连妥善安置驿卒都做不到了吗?!” 陈新甲也是一番阴阳怪气回击道: “哼!阁下贵为兵部给事中(正七品,但位卑权重),自然是张张嘴便能直接妥善安置了。 “哪里又会真正晓得那些底层驿卒的劳苦呢?!” “你!” 就在两人还要争论之时,朱由检开口了: “此事不准,不得再议。” 听见皇上都开口了,陈新甲和那位兵部给事中也是在互相瞪了一眼后各自退回队列。 退回队列后的陈新甲心中也在暗自思忖。 刚才他的那番驳斥之词,似乎是刚好顺应了上意。 这也正是他站出来说话的原因。 主要陈新甲有着一番做成事业的功利心。 但他既不愿依附阉党又不愿和东林党同流合污。 这也导致他人到中年,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定州知州。 知州这个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实际上也就是个县令,县令在满城朱紫京城中算个屁的官? 而他也从这几日新皇登基后的所作所为敏锐的察觉到,皇上是有励精图治之意的。 陈新甲自认为自己是个虽然捞点小钱,但同时也办实事的官员,并且还有一定的基层经验。 如果自己提的建议能顺应圣心,说不得在办成几件漂亮事后,就能直接平步青云! 不愿意结党归不愿意结党。 可若是能成为皇党,那陈新甲是要跳出来手脚并用的往前冲的。 可惜...陛下天威难测,他无法从陛下的表情中搞清楚自己那番话是否顺应了上意。 但从结果来看,似乎是顺应了? 不管了,以后只要多多表现,总有一天能引起陛下的注意。 与此同时。 随着朱由检的一句“不准”,不光朝堂之上人心浮动。 连远在陕西延安府米脂县银川驿中的一名底层驿卒。 都突然间没来由的感到周身传来一股说不明白的感觉,似乎是茫茫之中无法言说的天意。 这名驿卒名叫李自成。 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即将就要在不久的将来迎来巨变。 在是否裁撤驿站的相关事宜讨论结束后。 朝堂上陷入短暂的安静。 也是在这时。 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的魏忠贤知道时机到了。 他悄悄看了一名有把柄被他捏在手里的御史一眼。 随着魏忠贤示意,那名御史也是紧跟着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臣系都察院御史,窃见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贪赃枉法,请为陛下陈之!” 此话一出。 原本稍显安静的朝堂瞬间陷入沉寂,几位阁老则是深深看了这名御史一眼。 朱由检淡淡点了点头,同意了这名御史继续往下说的请求。 “《大明律》裁:官员贪赃枉法者,罪不在赦,然现任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却贪黩无厌!” “锦衣卫每逢执掌抄家之职时,田尔耕便趁机从中中饱私囊,大肆侵吞官帑,如今国库空虚,田尔耕罪当其首!” “且田尔耕其人玩忽职守,锦衣卫上下一干人等受其荼毒,整个锦衣卫都因其一人之而风气不正,此乃危害社稷之举!” “此獠豺狼其性,蛇蝎其心,秽行彰闻,天下共愤,其人当诛!” “伏乞陛下明察此事,臣愿以头颅保此疏无妄,若有一字虚诬,甘受斧钺!” 随着这名御史最后一字落下,偌大的朝堂之上顿时静可闻针落。 不同于大家平日里你骂我我骂你,这次是死谏! 而死谏就意味着弹劾和被弹劾一方有人会死。 同时。 百官也开始暗自思忖起来。 有人感到惊讶:这御史是魏忠贤的人,田尔耕也是阉党之一,怎么忽然自己打起自己了? 没办法,如今的大明朝堂之上党派众多。 除了势力最大斗争最激烈的东林党和阉党之外,还有晋党、齐党、楚党、浙党...... 各种党派数不胜数。 因此有些消息不那么灵通的官员,还真没法从这复杂的党争之中看清局势。 有人感到恐慌:皇上登基不足一月就对锦衣卫发起雷霆攻势,若是皇上真借此机会将锦衣卫控制下来。 那我们以后捞银子的风险是不是变大了? 还有一部分人对此感到兴奋:精彩!真是精彩啊! 已经好久都没在朝堂之上看到这种死谏了,谏的还是位高权重的锦衣卫指挥使。 而被弹劾的当事人田尔耕则是慌忙跪伏于地。 “皇上,臣冤枉啊!臣从未行过任何贪腐之事,伏请皇上明察,还臣一个清白!” 一众官员也是趁此机会站出来为田尔耕求情。 诸如田大人为人正直,从没听说过有什么腐败的行为,一定是诬告。 得赶紧把那名御史抓进大牢,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他说的这些话。 还有田大人一心为社稷,经常不顾辛劳的加班加点干到深夜。 在官员之中颇有勤奋之名,这样的人怎么会玩忽职守呢? 总之,田大人冤枉啊! 最重要的是。 我们这么多人都站出来求情了,皇上您总得给几分面子吧? 高坐于龙椅之上的朱由检却是没注意到这些人一般,面无表情的抬了抬手: “魏忠贤,将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押入东厂衙署候审。” “除此之外,锦衣卫中上至指挥同知下至百户总旗一并押入其中,好方便查明此事。” 接着他又点了点内操中近几日表现最为出色的小洪子:“小洪子,你负责协助审理并监督此案。” “奴婢领旨!” “奴婢领旨!” 朱由检的话音落下。 在一旁伺候的曹化淳眉头狂跳,心中震撼已经无法言说。 原来陛下所说的扫平一切掣肘,竟然是这个意思?! 同时。 位于队伍最前列。 内阁四位阁老藏于袖袍之中的手掌,也是不可避免的颤了几颤。 第17章 祖制是个什么东西? 朱由检的声音不大,甚至语气都带着几分轻飘飘的漫不经心。 可就是这几句话,让刚才还在为田尔耕求情的那些官员瞬间不敢再多言。 他们万万没想到。 皇上行事竟然如此极端,要将锦衣卫整个连根拔起! 要知道除了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外,从指挥同知到下面的总旗,全加起来可足足有数百号人。 这数百人不是命如草芥的平民百姓,杀了就杀了。 这些人可是正儿八经的大明朝官员。 难道说,皇上他想将这数百人全部治罪吗?! 除了太祖皇帝外,还没曾听说过大明朝哪个皇帝有过如此疯狂的举动。 皇上他只不过方才登基十数日而已,他怎么能,又怎么敢的?! 他不怕此事过后朝堂不稳吗?! 可偏偏众人心中虽然这么想,却没一个人敢再站出来求情。 如果皇上性子较软的话,那他们哗哗跪倒一片倒是可以强行裹挟圣意。 但以皇上动如雷霆般的行事风格,搞不好现在站出去会立马被打成田尔耕同党。 最关键的是。 皇上如果说自己是同党把自己请进东厂里调查调查,那是真会有人立即执行的。 魏忠贤正在一旁虎视眈眈,以这个阉人的行事风格,不仅会执行,恐怕还会大行特行。 更别提那个满脸杀心叫做小洪子的,众人对这种刚尝到甜头的小狼崽子有多狠是再清楚不过的。 皇上一声令下,他甚至敢直接在朝堂上砍人。 还是徐徐图之吧...... 大不了以后少捞点银子。 念及于此。 大部分官员都是一阵肉疼与后悔。 当初先皇驾崩之时。 就应该先放下各党派之间的斗争,联合起来先把魏忠贤这个阉人一起送过去尽忠。 如此一来,皇上万不可能那么快就培养出一批亲卫。 就因为这一步棋没走好,现在就变成一步慢步步慢了。 操! 与此同时。 站在武官队列从早朝时就在装死尽量不找存在感的张维贤,内心也是极度震撼。 他没想到皇上不上朝则已,一上朝就直接将刀子对准了锦衣卫这个庞然大物。 而这件事在刚刚发生之前,可是没有听到过任何一点风声的。 若是皇上真能趁此机会将锦衣卫全盘拿下。 那后面再治理起京营来,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可今天在朝堂之上,真的就那么容易办到此事吗? 果不其然。 就在张维贤担忧之时,内阁阁老施凤来站了出来。 施凤来面朝龙椅躬身拱手道:“陛下,臣施凤来对锦衣卫之事另有看法。” “臣以为只要将田尔耕一人先行拿下审问即可,目前其余人等既无人弹劾也无具体罪证。” “若是将锦衣卫上下人等一同押入东厂衙署,恐会引起其内部动乱,实不利于我大明社稷稳定。” 张瑞图紧跟着站出来附和道:“陛下,臣窃以为施阁老说的有几分道理。” “况且若是真如此行事,对陛下圣名也会大为不利。” “天下百姓恐怕会传言陛下初登大位便滥用刑罚,臣等泣血也不愿见此情此景发生。” 李国普也在两人说完后站出来劝谏: “陛下初登大位,应以仁德宽慰行事为重,若贸然兴起大狱,恐会引起天下震动,实对社稷不利。” “还望陛下念及社稷之重,收回成命,三思而行!” 面对着三位内阁阁老的劝谏,朱由检只是张口淡淡吐出两字:“不准。” 三位阁老顿时如同用尽全身力气,最后却还是一拳挥空般难受。 按照以往的惯例来说。 这三板斧下去,再固执己见的皇帝也该收回旨意才是。 可如今的皇上却似乎是连搭理他们都懒得搭理。 这让他们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没办法。 身为官员,他们可以劝谏皇上,可以对皇上的旨意阳奉阴违,甚至可以背地里用各种小手段警告皇上。 但他们就是不能直接明确不遵守皇上的旨意。 这时。 首辅黄立极开始站出来做最后挣扎了。 “陛下,老臣有一肺腑之言上奏。” “田尔耕及锦衣卫上下之事涉及过众,依照祖制,应当多方会审共同查明此案。” “田尔耕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北镇抚司自当回避,不得参与审理。” “因此该从东厂、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中各抽调官员共同审理才是,否则实在有违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制。” 听着四位内阁阁老各种冠冕堂皇的话,魏忠贤心中一阵愤怒。 好哇,这群狗操的东西,平日里表面上对咱家尊重,还给咱家立生祠。 合着背地里是完全没把咱家当人看呐! 明知今天上奏那个御史是咱家的人,现在竟然连“祖制”二字都搬出来了! 祖制的杀伤力究竟有多大,他难道还不清楚吗? 既然已经彻底撕破脸皮。 魏忠贤也是当即反击扣了顶帽子过去: “黄大人,陛下口含天宪,已经说了将此事全权交由东厂审理,你却又在此时跳出来说什么多方会审,难道是想抗旨欺君不成?!” 黄立极没有理会魏忠贤,只是跪在地上一脸忧国忧民的看着朱由检。 将“祖制”搬出来。 那么再专权的皇帝也会有所顾虑。 届时只要有更多的势力进入到此次政治漩涡中,一切就都还有斡旋的余地。 见内阁首辅都已经站出来表态了。 刚才那些最开始为田尔耕求情的官员,也是有了主心骨般成片的跪伏于地。 虽然没有再直接张开求情的胆子,但下跪的勇气还是有的。 朱由检看着这些人,一时间不免觉得有些无聊。 说实话,这种水平的政治对手实在是让他提不起一点任何一点兴趣、 祖制是个什么东西? 他只听说过成王败寇。 于是朱由检又面无表情的开口道:“不准。” 听见皇上发话,魏忠贤也是当即跪地叩首:“奴婢领旨,奴婢现在就去拿人!” 朱由检轻轻点了点头。 接着便立马有几个太监,将面如死灰的田尔耕提溜出去。 而原本还在因陛下雷霆手段而没回过来神的王承恩,也是在曹化淳的眼神示意下心领神会,高高唱了声“退朝!” 第18章 一日杀百官 京城之中的锦衣卫衙门。 当魏忠贤带着一批东厂侍卫气势汹汹的赶到这里时,着实把留在衙门里执勤而未去上朝的锦衣卫指挥同知给吓了一跳。 这么多人突然来这是要干什么?难不成宫里出事了?! 魏忠贤没有理会一脸惊诧的众人,直接面无表情朗声开口道: “传陛下口谕:锦衣卫衙门上至指挥使下至百户总旗,一律人等即刻由魏忠贤着人遣入东厂听候吩咐!” 此刻留在衙门里偷闲的大多是有官职在身的人。 他们在跪地领完口谕后,都面面相觑起来。 陛下为何突然让锦衣卫上下一干人等即刻进东厂?究竟是何事? 指挥同知则满脸堆笑凑上来给魏忠贤塞了张银票:“魏公公,山西商行刚发的商票,能兑出来一千两银子。” “不知魏公公可否跟小人透露下,陛下一下子传这么多人进辑事厂,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魏忠贤收下银票,脸上露出一抹慈祥的微笑:“陛下天威难测,咱家也不清楚,所以具体的还要同知大人和诸位弟兄进了东厂之后才能知晓。” “小人省得小人省得,那小人这就带人随公公过去。” “等等!陛下吩咐咱家的是凡在锦衣卫内有官职的全都带过去。” “所以可有今日没来上卯的?如今陛下刚登大位,咱家若是没把差事办妥陛下可轻饶不了咱。” 指挥同知呵呵一笑:“呵呵,确实有几个弟兄抱病没来,小人这就派人去喊他们。” 魏忠贤笑着摇头:“不用了,把名单说与咱家便是,尔等先行一步,我亲自去找他们,万不可让陛下久等。” “那就劳烦魏公公了,小人日后再好生款待公公。” 慑于魏忠贤积威,而且锦衣卫中本来就有些人是他安插的,指挥同知既不敢反抗也没有反抗的理由,老老实实的将名册交了出去。 虽然他们要去的地方是臭名昭著的东辑事厂,但一众人等倒也没有太过担忧。 这么多人一起去,估计陛下也就是刚登大位,心血来潮之下要勉励训话之类的。 等会挤出几滴眼泪,再说几句为陛下效死的话,应该还不耽误晚上去嫖妓。 ...... 不得不承认,魏公公虽然在朝野之上的名声不好,但办事能力还是不可挑剔的。 陛下早上吩咐的差事,魏忠贤中午吃饭之前就将其办妥了。 锦衣卫上下官属共计,全部被带到了东厂之中。 只是进了东厂衙门后,众人突然发现了事情好像变得不太对劲起来。 卧槽!怎么回事?! 不是说好来东厂听候陛下吩咐吗?为什么要把我们往大牢里扔?! 放开我!我为大明立过功!我为国家流过血!我要见我们指挥使! 然后没过多久。 众人就在大牢内看到了他们的指挥使田尔耕。 此刻的田尔耕已被扒去官服。 但其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被关进大牢之中,情绪倒是从最开始的崩溃慢慢趋向于稳定。 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有熟悉的人作伴都会让人安心很多。 而且法不责众这个词,也是随着人数慢慢增多在其心中浮现的越发清晰。 这么多人被一同关入牢狱,皇上必不可能将我们全部定罪,否则锦衣卫又该如何运转? 而且我出身官宦世家,仅此一条就不会被轻易治罪,朝中其他有利益捆绑的官员必然也会想尽办法救我。 更何况朝堂上皇上也没明确说要治我的罪,将我关入东厂衙署,很大可能只是为了敲打我和锦衣卫上下。 先惩罚,再宽恕,本就是一种常见的收买人心手段。 在各种侥幸心理的作用下。 再加上现如今并未被动用任何刑罚也没人提审,大牢中的田尔耕倒是越发镇静下来。 甚至隐隐之中又恢复了几分贵为指挥使的官威。 他可以理解新皇想敲打自己的举动,毕竟自己所任的官位对皇上来说较为敏感。 只是......这种敲打方式未免也太过让臣子寒心了吧? 诚然。 新皇登基,我身初锦衣卫指挥使,理应多在皇上面前表表忠心才是。 可皇上却没给我任何一次觐见的机会,这能怪我吗? 从人性的角度出发,田尔耕并未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甚至还隐隐约约生出一丝不忿。 在他看来。 新登基不久的皇上通过这种方式来收买人心手段非常低级,望之不似人君。 当然。 过段时间等皇上真正来宽恕他时,他还是会感激涕零的跪地伏首说些为皇上赴汤蹈火的话。 不过心却不会在一条线上了——虽然本来就没怎么在。 ...... 乾清宫中。 魏忠贤在办完差事后,一刻也不敢多耽误的来到乾清宫中,躬身递上一个册子,然后对坐在椅子上看书的陛下开口道: “陛下,按您的吩咐,锦衣卫上下共计一百七十七名官员已全部押入东厂衙署之中,后续该如何处置他们?奴婢一定操办妥当。” 朱由检摇了摇头,直接下令道:“接下来的事就不用你办了,小洪子,你带人去把他们全杀了。” “奴婢领旨!” 小洪子接过名册,带领内卫大踏步往东厂走去。 很快。 小洪子就来到关押田尔耕的牢房。 而田尔耕在想“明白”自己被关入牢房的原因后,也是很不屑的睨了来此的小洪子一眼:“你是何品级?来此做甚?” “若是想审问本官的话,你还不够资格,让魏忠贤来!” 小洪子倒也不恼,脸上露出笑容:“田大人问咱家是何品级?” “说起来,咱家目前倒还真没什么品级,只是近几日在皇上训练近卫时表现出色,几日来共计手刃一十七人,这才被皇上封了个近卫都统。” 说到这里,田尔耕感到一丝冷意,脸色微变。 小洪子则继续自顾自道:“可咱家这个近卫都统说白了,也只不过是皇上身边的一条狗而已,比起田大人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自然是天壤之别。” “但田大人似乎是忘了一件事。” “真龙身边的一条狗,你也得唤一声哮天吞日神君!” “田大人刚刚问我是何品级?!那咱家现在就不妨告诉你。” 说到这里。 小洪子面容从微笑变为狰狞,蹭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尖刀。 “皇权特许,先斩后奏,这就是咱家的品级!” 下一瞬。 东厂衙署之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第19章 黑色幽默 东厂之内惨叫不断。 东厂之外人心涌动。 有不少官员开始忍不住的惶恐起来,尤其是那些和田尔耕有所往来的。 如今田尔耕已经被关入大牢。 若是田尔耕嘴巴不够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么接下来倒霉的恐怕就是他们了。 因此在早上朝会结束之后。 就有一部分人试图通过各种方式来打探田尔耕的消息,或者说给他带个话,先将其稳住。 但却没有一人能如愿以偿。 如今在魏忠贤的高压号令之下,整个东厂只能进不能出,一点消息都透不出来。 因此这批人只能守在各自的府邸里干着急。 想救田尔耕在目前看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事,除了陛下恩准,没人能把他从牢里捞出来。 就是如今不知道陛下究竟会如何处置田尔耕。 一旦是准备从田尔耕这条线顺藤摸瓜揪出一片的话,那他们必然要迅速联合起来大规模反扑。 皇上刚登基不久,虽有雷霆手段,但根基不稳终究还有一线机会。 再不济。 抛开一切落荒而逃,跑回祖籍上下打点一番后仍不失为富家翁。 只是可惜了京城中打拼多年方才辛苦挣来的家产。 想到这里。 有不少人甚至开始希望田尔耕最好暴毙于牢狱之中。 如此一来,虽然皇上恐怕会逐步将锦衣卫控制于手中,但终究还是可以留有一线生机。 当然了,人心是复杂的。 京城有一批人担忧惊恐,那自然也会有一批人欣喜期待。 一鲸落万物生。 若是田尔耕真倒台了,那便会空出来不少位置。 这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一个机遇。 比如国子监和翰林院中一些相比之下还算年轻的穷翰林、穷博士。 这些人既没捞银子的手段与能力,家中又无甚积蓄来维持京中大不易的生活。 最难过的是,朝廷的俸禄还不准时发。 再这样下去的话,能不能撑过今年的冬天都成了一个迫在眉睫的大问题。 说来也是可笑。 寒窗苦读十数甚至数十年,好不容易考上举人、进士,最终却落得一个冻死、饿死在官位上的下场。 这是多么的黑色幽默? 因此对于这批人来说,他们在听闻了今日朝堂之上陛下将整个锦衣卫连根拔起的举动后,是最为振奋的。 他们衷心的希望事态进一步扩大化,同时也希望皇权进一步集中化。 皇权集中,就势必会清理掉一批显贵旧臣。 且不提他们有没有机会趁此上位,清理掉这些人国库总会充盈些。 那欠了好几个月的俸禄便该拿到手了。 实在是没办法,饿呐! 几方势力心思交织下,看似还算得上平静的大明京城,暗地里已经开始风起云涌。 ...... 皇城之外人心各异。 那皇城之内乾清宫中自然也是各有所思。 从刚才小洪子离开后。 王承恩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伺候,曹化淳则在试探着对朱由检询问道: “陛下,田尔耕贪腐之事必不可能是其一人之力所能为的,就这么轻易将他杀了是否有些可惜?是否要趁此机会将其审讯一番,拷问出他还有哪些同党。” 话音刚刚落下,魏忠贤就带着几分急迫的开口打断:“陛下,如此一来恐怕会激起人心动荡......” 不怪他急。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魏忠贤作为亲身经历者,自然是知道这句话背后带着多么浓重的血腥味道。 正如两年前他千防万防,最终还是没能防住先皇落水一样。 这个叫曹化淳的同行提的建议虽然也有几分道理,但其人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朱由检摇摇头,否定了曹化淳的提议:“不必。” 朱由检清楚如何一步步温水煮青蛙般,将那些妨碍帝国前进的人全部弄死的同时还不引起动荡。 曹化淳听见魏忠贤成功反驳自己,也是不动声色的看了其一眼。 而这一小动作自然没能逃出朱由检眼睛。 从稳定角度出发,即使是忠心的手下如若太过团结,那对于皇权来说实际上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这一切是对于普通皇帝而言的。 朱由检的目标是建立起一个伟大的帝国,如此一来不必要的内耗肯定是不允许存在的。 朱由检于是非常直白的开口对曹化淳道: “朕知道你和魏忠贤两人之间有私仇旧恨,不过从此以后大局为重,不准再因为过去之事生出矛盾。” 魏忠贤有些茫然的看了曹化淳一眼,心说咱家之前确实没少得罪人,但又是什么时候和这小子结上仇的? 咱家都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他了,只知道他是皇上王府旧人。 见状。 曹化淳也是有些无奈的开口道:“咱家当年的干爹王安王公公死于魏公公之手,咱家也是因此受到牵连被发配到南京待罪。” “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日后还是要和魏公公一起尽力为陛下办差才是。” 提到王安,魏忠贤这才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 王安乃是当年的司礼监太监。 自己为了上位将其斗死,王安的一众亲信手下自然也是被赶出了京城。 不过现在皇上都开口了,两人自然不可能再揪着这件陈年旧事不放。 曹化淳和魏忠贤赶忙朝着朱由检跪地伏首,互相说了一些宽恕的话。 虽然心中不会因此就将所有芥蒂全部消散。 但至少在如今的局势下,两人不会再刻意产生矛盾。 接着朱由检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魏忠贤,道: “这段时间会有不少人借着锦衣卫事弹劾你,不过你不用担心,朕不会让忠心给朕办事的人寒心。” 听着这话,在场几人都是心头一暖, 而对于魏忠贤来说,则有了更深一层的想法。 刚才陛下不让他动手而选择让小洪子去的举动,在此刻的魏忠贤眼里已经成了陛下恩宠的佐证。 陛下此举乃是帮咱家分散些压力,否则朝中官员的弹劾奏折必然会全冲着咱一个人来。 于是魏忠贤感动之余也是跪地叩首朗声高喊道:“奴婢蒙皇上圣恩,日后必当更加尽心为皇上效死。” 第20章 这不是九一开能打发的主 不过这一点纯粹属于魏忠贤自我脑补。 对朱由检来说。 让小洪子去办差,只是为了让他们先适应下杀官员的感觉而已。 至于那些朝中官员所谓的弹劾? 朱由检事实上根本没把这个东西放在心上过。 在封建专制的政体下,任何弹劾、奏折都要经过他的首肯才能生效。 而最关键的是,国内上下乃至百姓都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 这才是让他最满意的一点。 只有这种政体。 才能让他把大明变成世界上最为强大的战争机器。 也只有这种不受任何约束的绝对权力,才能帮他实现心中的那个宏伟目标! 不过在通往远方那个伟大目标的路上,还有许多眼下的问题要去解决。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激荡平复,接着开口对曹化淳吩咐道:“明日起你便去提督锦衣卫,不过同时不要忽视了御马监的差事。” “奴婢明白,请陛下放心,半年之内奴婢必让锦衣卫上下风气肃之一新,三年内奴婢必让锦衣卫恢复当年太祖之威。” 说这话时曹化淳极有信心。 如今的锦衣卫已被陛下彻底清洗一番,剩下的都是底层校尉,想要改革已经再无任何阻力。 如果这样曹化淳都没法将其彻底掌控的话,那他干脆出门找块豆腐给自己一头撞死算了。 朱由检没有理会曹化淳画的饼,而是直接开口吩咐道: “你待会先去找郭允厚问清楚,如今京城之中各级官员所欠俸禄究竟有多少,接着从内帑中去领笔银子,然后让锦衣卫对着欠俸官员名单一一分发。” “同时让一部分锦衣卫去调查京城附近所存在的地痞恶霸,将这些人列一份详细的名单送过来,不过暂时也不要动他们,把名单列出即可。” 听着这两条吩咐。 曹化淳一时之间倒也没太搞明白,皇上特地说这个究竟是有何深意。 发俸禄、调查地痞恶霸。 这两件事......看上去似乎有些平平无奇啊。 不过他也知道现在的皇上心思已经不是自己能猜的。 于是便赶忙应声道:“奴婢领旨,等奴婢明日去锦衣卫衙门弄清楚相关事宜后,便立即着手操办,务必会将这两事办妥!” 朱由检点点头,曹化淳便立即离开去办差了。 这时魏忠贤也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躬身凑了上来: “陛下,上次抄家之事奴婢近日已经办好了,共计清点出现银一百零七万五千三百两,这两天就安排运往内帑。” “而今日锦衣卫上下一干人贪赃枉法罪该万死,按律这些人的家产也该抄家,若是将他们也交给奴婢去办的话,抄出来的银子绝对不会低于这个数。” 人都杀了,那钱自然也是要充公了。 魏忠贤非常有觉悟,况且这种事若是让陛下亲自提就没意思了。 朱由检轻轻点了点头。 魏忠贤便明白了,立马动身去做抄家前的准备工作。 这一日。 大明皇城中各种忙碌与杀戮互相交织。 ...... 翌日。 锦衣卫上下官员共计一百七十七人被杀于东厂之事传出京城,顿时朝野震动。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些人被抓之后竟然是这种下场。 官员被抓,即使是犯了谋反这种天大的罪孽,也该在经由一系列程序审核之后方可诛杀。 可陛下他竟然这么轻易的就全杀了?! 甚至是当天进去当天就死了! 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只在太祖一朝方才有所耳闻。 惊恐之余。 一部分人的心情相比之下倒是稍微放松了些。 田尔耕一众人等被即刻处死,并且还传出了抄家旨意,皇上也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这一系列举动,从某种程度上说明着此事似乎不会再扩大。 皇上此举应该是想将锦衣卫控制于手,顺便再通过抄家的方式弄些银子出来。 对于一部分既得利益团体来说,这样的结果并非不能接受。 毕竟只是先败了一局,但终究还没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同时。 这些人也通过这次锦衣卫之变明白了一件事:刚登基就特么砍头,这不是九一开能打发的主。 有些人还从这次事件里看出更深的意味。 皇上之所以没有再进行下一步动作,恐怕是在等待时机,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削弱他们的力量。 但同样的,他们也在等待机会。 上千年了,皇权与官员之间的斗争从来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分出胜负的。 于是乎,无数条有关新皇嗜杀的消息开始在民间传播。 …… 京郊之外的一处农田中。 一位黢黑的农夫正顶着烈日在地里干活,他的妻子在和几个农妇闲聊些什么后,突然一脸激动的跑到他面前。 “当家的,俺听说新登基的皇上昨天一下子砍了一百多颗锦衣卫老爷的头。” 农夫停下手上的活计,用满是老茧的双手擦了擦汗:“你又是从哪听的这些胡话?” 农夫妻子有些不悦:“什么胡话,连村长都说了是真的!说新皇上可狠了,谁惹他不开心他就砍谁的脑袋。” “砍了就砍了吧,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今年的税都还没交齐,若是下季子收成再不好的话,恐怕就得卖田了。” 说到卖田,妻子立马就急了:“怎么没关系!咱村的村霸牛二不就是仗着他姐夫是锦衣卫里的百户老爷,才能在村里横行霸道的吗?” “现在他姐夫死了,咱们之前交给他的那些份例......以后是不是就不用交了?这样咱们是不是也就不用卖田了?” 农夫叹了口气:“唉,你这个婆娘就是不通世道,百户老爷死了那是不是还会有新的百户老爷?” “新皇上这么狠,那到时候新百户老爷上任了肯定更狠,咱们说不定得交更多的份例!” 说到这里,农妇妻子瞬间如同蔫了般不再多说。 她看了眼自己丈夫正在耕种的田地,仿佛自己即将就要在不久的将来失去它。 这让她不由得一时悲从心来,两行眼泪顺着她同样黝黑的面容,吧唧吧唧的掉落在地上。 今天更新要稍微晚点 第21章 明军不满饷 曹化淳在出宫前往锦衣卫衙门的途中,又被朱由检给叫回去一趟。 朱由检拨给他十万两现银作为治理锦衣卫的起步资金,让他自行决断。 这自然是让曹化淳一阵感动不提。 而等曹化淳真正来到锦衣卫衙门彻底理清头绪后。 他方才知道如今的锦衣卫已经夸张到何等地步。 尽管在来之前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但他也没想到这个曾经盛极一时、令人闻风丧胆的庞然大物,如今竟已败落如此。 别的不说,仅就吃空饷这块就令他瞠目结舌。 名册之上所记载的锦衣卫人数足有数万人。 但实际上......在京城之中真正当值且有正规校尉官身的,甚至还不到一千。 而这些人更是没有一点武官的样子,总结就是面有菜色且手不能弓、足不能马。 曹化淳深吸一口气,也得亏陛下把自百户总旗以上的官员全杀了。 要不然的话,想要提督锦衣卫简直是天方夜谭。 既然陛下都帮咱家把一切道路铺平了,那咱家自然不能辜负了陛下的恩宠。 曹化淳当即遣人将所有正在城中当值的锦衣卫集合了过来。 千把号人,实在很好划分,只不过不到十个百户所的份额罢了。 而且这些底层校尉,也是听说了昨日锦衣卫全体官员被尽数抄斩的事情。 所以当他们听到集合的命令时,也是立马放下手头一切事务赶了过来。 此刻。 已经在校场之上站好队列的众人,看着身着红袍宫中来的大太监,眼神中满是畏惧。 生怕一个不小心连带着自己的脑袋也跟着一起搬家。 曹化淳看着众人也是慢慢站起身子,脸上扬起一抹不冷不热的笑容,朗声对众人开口说道: “承恩皇上圣恩,咱家今日起便负责提督锦衣卫衙门。” “昨日皇上一日杀锦衣卫百官之事,想必尔等已经有所耳闻,咱家就不在这里多说什么了。” “不过那些人究竟该不该死,尔等应该比咱家要更清楚。” 说到这里,曹化淳停下话头,拿起桌上的茶杯瞥了瞥浮沫。 而人群中也是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对于自己的上司,这些底层校尉可以说是恨的牙痒痒。 在老百姓眼中他们这些校尉确实也能被唤一声“大人”了,但在这些官员眼里,他们连家奴都算不上。 贪污腐败不带我,干活追责全他妈找我。 所以当听到那些人被尽数诛杀时,这些底层校尉是又怕又喜。 顿了顿后。 曹化淳继续说道:“所以尔等也不用太过惊惧,陛下杀的是贪官污吏,尔等日后只要好生办差,自然平安无虞。” 这时,有几个胆子大且心思活络的,也是当即跪地高声道: “我等日后必尽心为公公效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曹化淳面色一凛:“尔等身为天子耳目,乃是为陛下效力!” 这些人也是慌忙改口。 曹化淳面色这才缓和了些:“陛下念及尔等辛劳,特命咱家给你们补发三个月俸禄。” 说着,便有几名太监抬着装满银两的箱子过来直接开始分发。 手里拿到银子的校尉们着实是被震惊到了。 明军不满饷,这五个字可不是空穴来风。 这还是这些人第一次全额拿满俸禄。 第一次!全额! 因此在白花花的银子发下去后,锦衣卫衙门内的士气瞬间就高涨了,一干人等自然是立马跪地心悦诚服的山呼皇上万岁。 喊声甚至都传到了衙门外面,惊动了街道上的百姓。 曹化淳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吩咐起陛下交代的那两件事。 “......” “尔等食君之禄自然是要忠君之事,除了这两件陛下亲自吩咐的差事外,从即日起,锦衣卫上下一干人等每日还要操练骑射、格杀、侦察。” “其中表现优异者,咱家自会提拔。” 曹化淳话音落下,一众校尉的心瞬间便热了起来。 老实说,他们也不想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只是在之前,付出的努力看不到任何希望: 干的活功劳全是长官的,长官喝兵血喝的家中妻妾成群,而他们连最基本的俸禄都要被剥削走一部分。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选择不摆烂的是这个。 但现如今就不同了。 真金白银已经实打实的拿在手里了。 长官也全死了,上下一大批位置全都空出来了,只要努力就会有上升的希望。 如今希望已经摆在眼前,我必须思考这是否是我此生绝无仅有的机会! 于是在曹化淳一声令下之后,锦衣卫衙门瞬间在一种前所未有的热火态度中忙碌起来。 ...... 日子就在这种忙碌中很快过去了几天。 锦衣卫中一大部分人这几天也是不断来来往往,给各级官员发放拖欠的俸禄。 另外一小部分则在清点京城及京郊附近的地痞恶霸。 而曹化淳也是从这两件事中慢慢咂摸出了味道。 首先。 陛下让锦衣卫去给各级官员发放俸禄这招就相当高明。 那些高级官员暂且不论。 但对一些低级官员如六部司务、翰林、编修、教职来说,这其中的政治意味就非常浓烈了。 他们的俸禄本是从户部领的。 而现在让锦衣卫直接去给他们这些底层官员发俸禄,用的还是内帑的钱。 那他们这些平日连饭都吃不饱的官员,自然会对陛下感恩戴德。 毕竟谁都知道锦衣卫已经要被陛下捏在手中。 就算十个人里只有一两个是真正归心的,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 如此一来。 陛下在朝堂之上就等于有了一批帮手,不用再事事依赖于内廷。 也可为他们这些宦官分散掉不小的弹劾压力。 更重要的是,这对锦衣卫上下也渐渐产生一种巨大的影响。 任何改变都是在具体行动中产生的。 这几天来锦衣卫一直奉旨发俸。 曹化淳能感觉到办事人员的心态已经开始发生转变——我们这是在给皇上办差,这是一种独属于锦衣卫的荣耀! 这样的话,恐怕要不了半年时间,锦衣卫中的风气就能大为革新。 第22章 臣死谏,请斩魏忠贤! 至于第二件吩咐统计地痞恶霸的差事。 在曹化淳看来这件事虽然不如直接给官员发俸禄来的直接,但实际上背后蕴含的深意更大。 这几日下来。 他曾暗访市井,自然也是听说了民间一些说皇上嗜杀的传闻。 而这些传言在几番加工之后,必然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民心安稳。 但曹化淳明白。 只要过段时间陛下砍了那些地痞恶霸的脑袋,然后自己再利用锦衣卫大加整治京中基层治安。 这样一来,任何流言蜚语都将不攻自破,而且可以大幅收拢民心。 毕竟对于百姓来说,朝中官员再作恶多端,那也并不会直接影响到他们。 但地痞恶霸却是能直接让他们生不如死的。 念及于此,曹化淳不禁有些心神澎湃。 他毕竟是被流放到南直隶待了好几年,对基层的情况有所了解。 边关战事加上各种内部动乱,如今整个大明都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 说句不好听的,一个处理不好就可能满盘皆输。 他不甚贪图钱财,只是希望大明能在陛下的治理下慢慢变好。 所以眼看着现如今在京城之中陛下的权力范围在一点点扩大,也是让他由衷感到欣慰。 与此同时。 英国公府中。 张维贤每日明面上饮酒作乐,实际上暗地里那颗心早已如同被猫抓蚁噬般奇痒难耐。 一日杀百官之事已让他彻底明白了陛下的雄才大略和雷霆手段。 改革京营在现在看来只是时间问题。 世间之功莫过从龙。 张维贤当然有着一颗建功立业、重筑祖先荣光的心,要不然也不会最开始在朝堂上说那些肺腑之言。 但陛下直到现在也没给他下一步指示。 这让他只能干着急。 同时,张维贤也不由得变得更加谨慎起来。 如今陛下动了锦衣卫,那文官集团又该如何反击? 先皇不明不白死于太医之手的事他还记得。 这世间可没人愿意把已经吃到嘴里的肉再吐出去。 张维贤一边焦急忍耐等着陛下新的诏令,一边暗自将自己所能掌控的京营力量看的更紧了。 ...... 皇宫之中。 朱由检坐在一间偏房之内,翻动着官员名册。 这次。 他的目光主要放在了京城之中的一些底层少壮低级官员身上。 陕西旱灾之事已经迫在眉睫,而且必须要他亲力亲为才能真正有所缓解。 但以这个年代的交通发达程度,一来一回之间必然要耽误好几个月。 而在这几个月之内,他必须要保证皇城中的稳定,同时还要保证一些基础的政令传达。 仅凭内廷那几人的话,搞不好自己刚走没多久就要出乱子。 所以他必须要尽快筛选拉拢出一部分底层官员,来制衡朝中的既得利益团体。 可惜了。 陕西之事凭他的经验来看实在是拖不了太久。 否则他会将京城之中全部料理一遍后,再腾出手去处理这事。 想到这里,无人的偏房之中朱由检不由得眯了眯眼。 这些人稍稍耽误了下帝国前进的脚步,所以他们必须要全都变成帝国前进的养料。 这时。 王承恩的声音从门外轻轻传来:“陛下,魏公公求见。” 朱由检恢复平静:“带他进来。” 魏忠贤进入偏房之后,躬身递上来一个名册:“陛下,这是锦衣卫上下一百七十七人抄家所得。” “共计现银一百七十五万两,黄金两万三千六百一十两,另有房屋、良田、古董字画等不计其数。” “其中大头主要来自于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及其副手指挥同知,奴婢已经派人将这些赃银全部送往内库之中。” 朱由检点点头,心中并没有因为这笔钱产生太大情绪波动。 他只是从一伙强盗手里拿回了本就属于帝国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值得庆幸的。 随即。 他将王承恩和曹化淳叫了进来。 面对着三人,朱由检直截了当的开口吩咐道:“过段时间朕要出宫一趟,可能需要几个月时间才能回来,到时候你们三个要互相帮扶,帮朕稳住京城中的局面。” 此言一出,三人猛然间脸色骤变。 如果说目前有谁不想让皇上离开皇宫的,那第一个当属朝中文官集团,第二个便是他们这些宦官。 文官集团不想让皇上出宫,那是怕皇上在了解到外面真正的世界后,就变得不好忽悠了。 这样他们还怎么肆无忌惮的捞银子? 而他们这些宦官不想让皇上出宫,则纯粹是真的担心安全问题。 宫外的事谁都说不准,皇上一旦出事,那他们的权力必然会烟消云散,并且会被疯狂报复。 魏忠贤是最为害怕这一幕发生的,他已经亲身体会过劫后余生是何感觉,因此也是焦急之下最先站出来开口: “陛下,万万不可啊!您刚对锦衣卫动完手,若是贸然出宫的话,朝中一些官员极有可能在狗急跳墙之下行谋逆之事!!” “更何况如今京城之外各地动荡不安,万一途中遇到什么闪失,大明社稷又该当如何!” 王承恩和曹化淳也是赶忙跟着一起劝解,生怕陛下真的出宫。 朱由检摆了摆手,打断三人的话:“此事朕早就已经决定了,现在告诉你们是让你们提前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出什么岔子。” “还有,你们三人再去宫中各寻二百名忠勇太监来,朕要扩充内操。” “陛下!!” 三人热泪盈眶,还想说些再什么,但被朱由检凌厉的眼神打断了。 他当然知道出宫意味着会有危险,但在他看来那些小事根本算不得什么。 别说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琐碎,即使前方是真正的刀山火海,为了帝国他也会一往无前。 见状。 三人也不敢再劝。 陛下决定的事又岂是他们改变的?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力帮陛下做好出行前的每一项准备。 魏、曹、王三人深深对视一眼,其中意味再明确不过:不管以前有何矛盾,现在都必须把一条心拴在一起了。 于是乎三人也是一同跪地叩首道:“请陛下放心,奴婢必定操办好陛下交代的一切事宜。” 朱由检点点头,接着又对王承恩吩咐道:“传下去,朕明日要上朝,把那些原本没有资格上朝的低级官员也叫过来,朕为你们在朝堂上寻些帮手。” ...... 第二天。 繁琐的礼仪结束,早会开始。 就在百官还未开口说话之时,一个都察院御史突然从人群中窜了出来。 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脱去官袍,露出藏在官袍之下的白衣素缟,声泪俱下的面朝皇位高声呼喊道: “臣都察院御史,死谏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忠贤十大罪,请斩魏忠贤!!” 朱由检心中浮起一抹冷笑:来的正好。 第23章 他们倒霉我就高兴 随着这名衣着缟素的御史高声呼喊,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纷纷侧目。 京营提督张维贤也是悄悄攥了攥袖袍中的拳头。 文官集团的反击,这么快就来了吗? 陛下又该如何应对,是依然像往常一样置之不理吗? 但若是这样的话,恐怕会对陛下的名声大为不利,并且文官集团也会围绕这一点大作文章。 张维贤趁此机会偷偷瞟了一眼皇位上的陛下。 只可惜,陛下的神色依然无法让人窥探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就在这时,那名御史继续开口了: “臣惟太祖高皇帝首定律令,内官不许干预外事,然魏忠贤其人乃内廷阉宦,却盗用圣旨、僭越礼制、专权弄兵......” 洋洋洒洒上千字,这位御史在大庭广众之下细数了魏忠贤十条罪状。 其情绪激动,眼眶中包含着泪光,彷佛自己乃是一名为了社稷抛开一切的殉道者。 最后,他声泪俱下的表达出自己观点:今天要是不把魏忠贤砍了,那他就一头撞死在这大殿之中。 见此情形。 魏忠贤也是赶忙声泪俱下,哭的比死了全家还难过,同时跪在大殿之上大呼冤枉。 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就这样在满是朱紫贵的奉天殿中边哭边嚎起来。 随着那名御史的泣血嚎哭。 一部分官员也是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开始集体攻击魏忠贤给皇位上的朱由检施压。 这些人义正言辞,痛斥当今国家之内所发生的一切灾祸都是因为阉人作乱。 只要把魏忠贤杀了,那早上杀完中午就能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对于这些官员中的其中大部分来说,他们并没有事情商量或演习演习过这场弹劾。 但只要时机到了,却是每个人都会站出来为这个集体出一份力。 原因无他。 也许会有背叛阶级的个人,但绝对不会有背叛阶级的阶级。 本质上,这场弹劾是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发动的进攻。 朱由检坐在皇位之上,依然面无表情。 他自然可以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闭嘴,或者对这件事置之不理,但他今天召开朝会的目的并不在此。 果然。 就在朝堂之上喧闹之时,很快又有第三方势力站了出来。 而其中最先冒头的,便是那个这几日来一直在琢磨如何揣测上意的北直隶定州知州陈新甲。 当他收到由锦衣卫亲自补发的俸禄时,心中便已经咂摸出陛下是在凭借此举拉拢一部分官员。 于是当场他便打定主意要找个机会大表忠心。 而又有什么机会是能比现在更能引起陛下关注的? 他当然知道这个时候站出来意味着什么。 自己会被整个文官集团所敌视,可能会被贬官,甚至死在贬官的路上。 但这些是他早就考虑过的。 巨大的风险伴随着巨大的机遇。 人生七十古来稀,自己不奢求能活到七十,六十就够本了。 如今他的人生已经虚度大半光阴,半截身子都已经入土了,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最重要的是,他在陛下近日的所作所为上看到了赢的希望。 想到这里,陈新甲不再犹豫,当即大喝一声站了出来:“住口!!” 众人都被他这一声大吼给吸引了注意,纷纷向他看去,连魏忠贤和那名死谏的御史都稍稍停顿了下嚎哭的声音。 见全体目光都向自己看齐了。 陈新甲这才深吸一口气,语气恢复平静,继而阴阳怪气的说道:“这位御史大人刚才上疏死谏魏忠贤,可是魏公公刚办完锦衣卫上下一干人等贪腐国库的案子。” “魏公公从首恶田尔耕及一众次恶家中抄出银子折合不下二百万两,这些银子都够半年的辽饷了。” “我看刚才诸位一同上疏的诸位同僚中,不乏有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的大人,敢问要是让各位大人去办这件案子的话,又能抄出来多少银子?” 接着。 陈新甲开始细数近几年来一些由这些部门负责抄家所得:“天启五年、天启六年......” 最终得出结论:由这些部门负责的案件中,最终每次抄家也不过抄出来几万两银子,甚至几百几千的都有。 文官集团也是当即开始反击。 “区区一个从五品官员也敢妄谈国事?!” “这么为魏阉说话?我看你就是隐藏的阉党!该一并诛杀!” “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谁抄家抄出的银子多谁就是忠君爱国的忠臣吗?我看你分明是在妖言惑众!!” “......” 文官集团人多势众且足够团结,随着这个官员一句那个官员一句,其声势浩荡很快就要将陈新甲淹没。 就在这些人快要起势之时,突然间又有几个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的穷翰林站了出来。 能考中举人的已经是万中无一的天才,而高中进士的更是天才中的天才。 所以就算是再穷的翰林,也没有真傻的。 他们自然也是从前几日陛下让锦衣卫补发俸禄的举动中,猜测到其中深意,同样也和陈新甲一样在等待机会。 随着这些穷翰林加入战场。 一些穷司务、穷经历、穷编著也是跟着一同站了出来。 而这些人中又属穷翰林战斗力最强。 要知道,他们这些能考上翰林的可从小就是家族中被寄予厚望的天才,甚至在整个县府中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走到哪里都会被尊称一声神童。 结果在寒窗苦读无数年方才来到紫禁城后。 成功成为了大人物脚下的一条狗。 哦不对,他们中有些还没人家家里的狗吃的好。 所以这种落差对于他们来说,怎么可能接受? 原本这些人还想着熬一熬可能会有出路,结果发现在熬白了头发、熬光了积蓄还看不到任何一点出路后。 这些人的心理甚至已经开始变得扭曲。 换句话说,他们比陈新甲要极端的多。 陈新甲可能是为了个人前途才向文官集团发动进攻。 但他们就纯粹多了。 他们只是单纯的想要位置比他们高的人死。 只要能看到那些人倒霉,他们就发自内心的高兴。 第24章 忍耐,就是要想得开,挺得住 甚至于对于这些穷翰林来说。 如果能用自己的命去换从那些高官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肉,他们中有些人都会义无反顾的去做。 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因为这里是京城。 知道京城意味着什么吗? 繁华! 他妈的那些达官显贵一晚上在教坊司、在青楼,能花费上千两银子去搏花魁一笑。 老子他娘的读了几十年圣贤书,费了天大的劲考上国家最高学府。 结果到头来还没他们一晚上挣得多?! 这搁谁身上谁受得了? 回答我! 既然这样,那老子死也要拉你们这群杂种垫背! 低级官员和文官集团的争吵越来越激烈。 你骂我腐败,我说你贪污。 开始还是以国事为主体,后面则变成了纯粹的人身攻击。 朱由检坐在龙椅之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朝堂上群情激愤的众人。 在其下方的魏忠贤、曹化淳、王承恩、小洪子及一众内操护卫,则是时时刻刻关注着朝堂之上的一切动静。 提防着不让任何意外惊了圣驾。 而再下面一点的张维贤则有些目瞪口呆了。 不是...皇上什么时候拉拢了这么一批战斗力这么生猛的低级官员?我怎么一点动静都不知道? 这也不能怪张维贤不通世事。 补发俸禄的事也补不到他一个国公头上。 而且陛下让他每日花天酒地,他也真的在老老实实的遵旨。 所以对于这些日子里外面发生的很多事,他了解的还真不够透彻。 此刻张维贤在震惊之余内心也是一阵狂喜。 原本他还在担忧皇上如何治理京营。 现在看来自己老老实实在家等着就行了。 京营? 路边一条罢了。 同时,张维贤也万分庆幸自己在上朝第一日就上疏了改革京营的肺腑之言。 要不然的话,他应该会在没察觉到任何不妥的情况下就被弄死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 底层官员集团和文官集团的争吵进入白热化阶段。 也不知道底层官员中的哪个突然喊了一句:“入他们娘的!大明如今国事艰难至此,就是因为这群虫豸国贼!” “打死他们!还我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此言一出,这些底层官员瞬间也是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般瞬间炸开。 那几个穷翰林也是撸起袖子面目狰狞的推开人群往前挤过去,振臂高呼道: “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就在今日!!” 眼见事态即将要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曹化淳慌忙焦急的转头望向龙椅上的陛下。 朱由检则淡然的点了点头。 见状,曹化淳也是急忙气沉丹田扯开嗓子大喊道:“统统停下!” “你们这些人难道是想造反吗?!” 听见这话。 原本还剑拔弩张的双方瞬间偃旗息鼓了。 主要是新皇一日杀百官的天威已经在众人心里种下了种子。 若是换个柔弱些的皇帝,双方人马断不会因为一个太监的一句话就停手。 气氛都烘托到位了,怎么能说停就停呢? 况且又不是没发生过朝廷官员上朝之时打群架的先例。 锦衣卫指挥使都能被当庭群殴致死,更别说其他官员了。 看着陷入安静的百官,朱由检慢慢从龙椅上站起身子,而百官也是因为皇帝的起身慌忙跪下。 朝堂之上又陷入了鸦雀无声。 只见朱由检慢慢走到礼部尚书来宗道面前。 而跪伏于地的来宗道则是因为皇上的靠近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别喊我!千万别喊我! “来宗道,你身为礼部尚书掌管礼制,今日朝堂之上喧哗之事该当如何?” 随着朱由检的开口,来宗道嘴里一苦,感觉胆汁都好像从胃里涌了出来,悬着的心也终于死了。 不怪他如此作态,主要是陛下的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 既得利益把持朝政的文官集团、已经有苗头起势的底层官员集团、他本人也有所依附的阉党。 哪个是他能得罪的? 更别提头顶还有个皇权。 稍微回答错一点,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好在来宗道毕竟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又浸淫官场数十年,一番心思急转之下,还真给他想出来一个将得罪人程度降到最小的回答。 “咳...臣以为今日朝堂喧哗之事皆因弹劾而起。” “所以魏公公的罪证应由陛下查明,至于骚乱发生的始作俑者陈新甲及死谏御史......” “依照礼制,臣以为此二人当各罚二十廷杖,至于其他从属官员,当罚三月俸禄。” 随着来宗道的回答,刚才那边死谏的御史突然猛的站起身子:“陛下,臣死谏不成!自无颜面对陛下!更无颜面对我大明江山社稷。” 说着,他便猛的朝不远处的殿中大柱撞去。 文官集团众人心中涌起一抹希望。 只要这人今天是自己撞死在大殿上,那他们这局就不算输! 朱由检依然面无表情,在此人刚开口的时候,他就抬起手轻轻往前点了点。 在他身后的小洪子便立马健步如飞,三步并作两步将这名御史给按了下来。 此人被健硕的小洪子压在身下后还想叫喊些什么,但被小洪子果断撕下一块布给堵住了嘴巴。 朱由检这才又开口说道:“此人及定州知州陈新甲各杖责二十,其余从属官员罚俸三月。” “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忠贤虽无实际罪证,但仍罚俸半年,禁足三月不许出宫。” 说完,朱由检重新回到龙椅之上。 然后立马便有几名健壮太监将陈新甲和那名死谏御史拖了过来,扒去衣物后当廷执行廷杖。 陈新甲被拖过来的途中还有些忐忑,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今日的举动做的是不是太过了些。 不过等第一棍廷杖真挨到屁股上时,他悬着的心就立马放进肚子里去了——今天自己赌对了!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一棍打的屁股是真疼。 至于为什么屁股疼还兴奋,那倒不是因为陈新甲有什么特殊癖好。 廷杖是有讲究的。 像隔壁的那名仗友,一棍下去后已经脸色苍白喊不出疼了。 陈新甲杀猪般的痛苦嚎叫很快传遍了朝堂。 不过十来棍下去,陈新甲在注意到隔壁仗友已经完全没了动静后。 其喊叫的声音也是从最开始的嘹亮变成气若游丝。 最终演变成奄奄一息,要死不能活。 官员们的演技是不用领导担心的,这是基本功。 ...... 散朝之后。 刚才朝堂之上险些大打出手的两拨人也是互相对视了一眼,又碰撞出些许火花。 原本是一盘散沙的底层官员,在此事过后开始慢慢有了集体意识。 而对于文官集团来说,他们并没因为今日朝堂上的失利而气馁。 一次失败或成功根本算不得什么,谁能笑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做官,最重要的便是忍耐。 忍耐,就是要想得开,挺得住! PS:月底了,有月票的读者老爷可以帮忙投个月票,能提升本书的新书榜排名,or2 第25章 世家豪族 退朝之后。 魏、曹、王三人位于乾清宫中,魏忠贤也是由衷的对着朱由检拍了个马屁:“陛下,您这招用的当真高明,如此一来那些官员的火力必会被转移大半。” 朱由检不置可否,他对这种没有营养的废话并不感兴趣。 如何让帝国前进才是他心中唯一关心的事情。 顿了顿后,他开口吩咐道:“朕过段时间出宫后,你们三人便和这些底层官员相互倚靠来制衡朝堂。” “奴婢明白。” 三人俯首称是后,曹化淳也是最先站出来开口询问道: “陛下,过段时间您出宫大概要带多少人走,奴婢好去提前将车马粮草一应准备妥当。” “按五千人的补给准备,同时多准备些便于储存的粮食,钱不够的话尽管去内库支取。” 朱由检还不清楚陕西地区的具体受灾情况,只能从这两年的奏折中窥探一二。 但他有着最基本的常识。 以这个时代的农业生产力来说,一旦受灾那便必然会出现大批量吃不饱肚子的底层民众。 所以必须要带够足够的粮食,才能在到了陕西后顺利开展他的第一步计划。 况且对朱由检来说,饿死任何一个底层民众对于帝国来说都是巨大的损失。 在他的观念中。 银子没了可以再抢,土地没了也可以再抢,任何东西没了都可以去抢。 但帝国的子民没了又能去哪里抢? “陛下放心,给奴婢最多一月时间,奴婢必能将一切安排妥当。”曹化淳拱手将这个差事接了下来。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更何况是陛下出宫外巡这种天大的事? 后勤工作必须要做好万全准备。 说实话。 若是放在天启年间他在宫里当差的时候,就是把宫中一切权力全都调配给他。 曹化淳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做好这种准备。 一个是没钱,另一个是想在宫中办这种事阻力实在太大。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内帑之中的存银已经超过三百万两,而且皇宫之中就连最底层太监宫女的心思都出现大幅变化。 曹化淳相信过不了今晚,陛下今日在朝堂之上的事迹就会传遍皇宫。 有这样的皇上,那他们这些本就依附于皇权的人谁又不愿意真正的尽心效力呢? 对曹化淳吩咐完后,朱由检又对王承恩说道: “今日那些官员里被罚俸禄的,等会你带人去给他们每人送一百两银子和十两黄金,再去看看那个叫陈新甲的伤势。” “奴婢明白。” 接着,他又面向魏忠贤,事无巨细的开口道: “朕离开后,宫中的安全问题尤其是你们几个的安全问题,一定要安置妥当。” “陛下放心,奴婢近日来一直在日夜盯着东厂里侍卫们的操训。” 三人听见朱由检放下身段亲自关心自己安危,也是当即就要跪下磕头谢恩。 朱由检则是摆了摆手,示意三人赶紧去办差。 等到三人陆续离开后。 朱由检独自坐在乾清宫的一间偏房里,思考着当下的局势。 如今自己身边的宦官集团虽然已经开始起势,但想凭他们就跟朝中那些文官集团手腕,还是差了不少。 三人中,王承恩和曹化淳毕竟经验不足,就算再加上今日朝堂上露头的低级官员,也成不了太大的气候。 低级官员手无实权,所以面对着底蕴深厚的文官集团来说,很大可能一个反扑就被直接冲散。 政治斗争是生与死的斗争,任何想得到想不到的手段与招数都会层出不穷。 不过若是再加上京营和勋贵武官这股力量的话,应该就差不多了,至少能在他离开后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而不轻易崩塌。 ...... 与此同时,内阁值房之中。 四位阁老共同坐在椅子上沉默着,气氛压抑。 黄立极身为首辅,地位最尊,但同样也是现在四人中心情最郁结的。 他后悔自己前些日子赌气说告老还乡时,没有真的一走了之。 要不然的话,现在这些烦心事跟他可就没关系了。 他已经老了,不管是思维还是精力都早已经跟不上年轻时候了。 本以为选了个闲散王爷好拿捏。 没想到等到真正上位后,竟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专权独断、城府深不可测的皇上。 黄立极觉得事态已经超乎他的控制了。 可偏偏现在想走已经走不了了。 事情没闹大之前,他走了底下人会开心,离开朝堂就等于空出来一个位置。 但现在他若是真的告老还乡,那身为当朝首辅也是明面上文官集团代表的他,意义便完全不同了。 临阵脱逃,其罪当诛! 他死了倒不要紧,到了这个年纪虽然也不可避免的害怕死亡,但终究还是做了一些准备的。 黄立极害怕的是文官集团在盛怒之下,直接将怒火转嫁到他出身的“五柳黄家”上。 身为这个庞大集体中的一员,他自然也清楚这个集体有多么可怕。 所以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拿起茶杯品了口江南进贡来的香茗润了润干涩的嘴巴,黄立极开口说道: “没想到如今朝堂之上的党争竟然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再这样下去的话,恐对我大明江山有碍。” 施凤来接着话茬说道:“说是党争,但我看那些穷官员们恐怕也只是为了银子而已。” “不如派人带些银子去慰问犒劳一番,毕竟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李国普冷笑一声:“那就由施大人去掏这笔银子咯!” 见话语中出现火药味,张瑞图也是赶忙出来打圆场道:“我们身为朝廷官员拿的都是朝廷的俸禄。” “更何况,陛下这些天也是一直在给我大明各个底层官员补发俸禄,这种事还轮不到我们来操心。” 话音落下,值房之中再度陷入沉默。 值房之内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明白,不过四人也是都明白了对方话语中的意思。 想要收买那些低级官员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银子少了必然会加大仇恨,银子多了那谁去割这个肉? 况且,这些天来发生的大事小事都导致刚登基没多久的皇上,在众人心中的影响力大幅提升。 他们去送一年的俸禄,也比不上皇上补一个月的俸禄。 第26章 李自成:我很能忍 最终,还是黄立极放下手中茶杯,开口道: “罢了!我大明国祚已二百年有余,区区朝堂之上的争论还算不得什么,任何难关都会过去的。” 听见这话,内阁值房中的其余三人也是慢慢点头。 如今皇上只是刚上位而已。 当年武宗皇帝在位上足足折腾了十六年之久,最终不还是乖乖落水了? 慢慢蛰伏等待机会吧。 ...... 在皇城之内各方势力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的时候。 朱由检秘密派去陕西的那几名太监,也是在一路披星戴月后终于到达了此次行程的目的地——受灾最严重的陕西延安府。 实际上,在刚进入陕西境内时。 几人便已经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触目惊心。 最开始的时候。 他们还能看到拖家带口结伴逃荒的灾民。 然后慢慢逃荒的灾民就变少了,开始出现一些形如枯槁到处找吃食的饥民。 饿极了的饥民最开始的时候还试图到官府衙门那里乞些吃食。 有些官员还施舍碗“瞪眼粥”,但也往往只是一两顿而已。 有些则是直接将这些灾民轰赶出去。 于是乎。 树皮、观音土、各种蛇虫鼠蚁,几乎是各种能塞进肚子里东西,他们都曾看到过有人吃。 而等他们这些人到达延安府后,更是被震惊到无以复加。 整个延安府的耕地都在太阳的炙烤下,出现大片大片的龟裂,说上一声赤地千里也不为过。 而且延安府里也出现了一个非常瘆人的特殊现象。 大批双颊深陷、身上没有几两肉的灾民结伴守在人流量最多的官道上,若是期间有哪个灾民扛不住饿倒了下去。 那么这批人便会一拥而上,将其分而食之。 最初看到这副场景时,几人简直就要干呕出来,不过很快他们就习惯了。 因为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太多了。 他们大致走访了延安府中的几个县,其中还有一次差点被饿疯了的饥民抓去活吃了。 若不是那些饥民实在太过虚弱根本跑不动的话,那他们估计就再也没机会回京城复命了。 本想着在收集到这些信息之后就立马过去复命,不过在考虑到如今新皇登基正是励精图治的时候。 现在若是多为陛下办件事,以后平步青云的机会便多上一分。 几人也是在一番商量后,选择再去州府县城看了看。 在县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上,他们又看到了不一样的场景。 一些米面商行摆放着现成的粮食,只不过价格翻了数十倍甚至上百倍。 而在给这些商行掌柜露出足够份额的金元宝后,他们又在商行的仓库里看到了堆积如山的米面。 几人瞬间了然。 自古以来商人逐利,囤货居奇本就是亘古不变的法则。 可问题是。 如果没有当地官府在背地里的暗中支持,这些商户又怎么敢的?! 别的不说。 饿疯了饥民绝对会把这里劫掠一空,但现在这些商户却在堂而皇之的攫取巨额利润。 不过几人并未因此就去官府中寻个究竟,他们的任务本就是秘密探访。 而且他们也不是傻子。 这种情况下贸然前去的话,他们当场就得交代在那里。 在大致搞清楚了陕西境内的情况后。 几人也是一刻不敢多耽误,立马启程返回京城。 这里的一切所见都必须尽快回去向陛下复命。 否则多拖一天,整个陕西大规模爆发民变的可能性就会多增加一分。 ...... 与此同时。 陕西延安府米脂县银川驿中。 李自成又一次经历了讨薪失败。 讨薪失败的李自成只得收起自己那讨好巴结的笑容,独自回到自己家中垂头丧气。 没办法,现在整个延安府大旱,驿站之中也不是他一人被拖欠粮饷。 日子虽然艰苦,但东拆西借之下至少也还能活的下去。 相比于那些普通的灾民,可要好上太多了。 毕竟他再怎么说也是朝廷中的一员,况且如今新皇登基,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情况就会有所好转。 烦闷之中的李自成只得这样开解自己。 不过最近的烦心事并不止要不到俸禄这一件。 还有一件就是:最近同乡中的一位媒婆给他说了一门亲事。 但他在一番打听之后才搞明白。 有人给自己这个光棍说亲,并不是什么很值得高兴的事。 主要是说亲的对象让他有些难绷。 说亲对象名叫韩金儿,乃是米脂县中一个富贵的乡绅家庭出身,家庭条件很好。 但问题是这个韩金儿,乃是一个彻头彻尾远近闻名的骚货贱货。 韩金儿曾两次私通,迫于其娘家势力太大,才没被浸猪笼淹死,只是被夫家休妻了事。 这还只是被发现的两次。 背地里不清不楚的,谁又知道这个韩金儿到底跟多少人搞过?! 把这种女人说给自己,这不纯粹让自己去穿一个都被别人穿烂了的破鞋吗? 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李自成非常愤怒。 不过在回到家思考一段时间后,他又慢慢冷静下来。 算了,以自己现在的条件(没钱没权的光棍),确实不太好找老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自己还得考虑传宗接代的事。 为了这个头等大任,自己还是再忍一忍吧。 反正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 而且说不定那个叫韩金儿的女人在跟自己结婚之后......会有所收敛。 说不定......吧。 “这狗操的世道啊。” 想到这里,李自成坐在自家的破败的门槛上发出一声感叹。 前些日子。 他突然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灵魂的战栗,当时他还以为自己要转运了。 结果后来发现自己这个月的俸禄讨要的更加艰难了。 这让他不禁觉得自己这不切实际的想法有些可笑。 说实在的,十几岁时的李自成还真有过几分建功立业的念头。 他幻想着自己在一番梦幻般的机缘巧合之下突然获得皇帝赏识。 然后从此逆天改命,成为皇帝阵下一名陷阵冲锋的英武将军,好不威风! 结果如今不过刚二十出点头。 就已经被又苦又累还连饭都吃不太饱的操蛋日子,给彻底打垮了。 李自成坐在门槛上,怔怔的看着不远处被日光烘烤到龟裂的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27章 张献忠的展望 就在李自成坐在自家破落门槛上发呆之时。 米脂县中同样一位年岁大约在二十出头的流民。 也是正坐靠在一棵大树旁面容阴鸷的盯着前方龟裂的土地,让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这位流民叫做张献忠。 和李自成被操蛋的生活折磨成忍者神龟不同,张献忠在经历了各种狗操的日子后。 非但没被磨平棱角,反而还越挫越勇。 如今已经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大明法外狂徒。 他原本生于延安府定边县的一个小村子。 说起来,他的少年时光也算励志。 自幼家境贫寒,然后硬是靠着从小苦读和自练武艺,光荣成为了一名定边县县衙的捕快。 算是从贫农完成了阶级跨越,吃上了公家饭。 结果当上了捕快的张献忠,发现自己反而还比之前当贫农时过的更不舒心了。 县衙里的上司看不起他,常常用各种手段来打压他。 而他自然不会去干那些巴结讨好上司的腌臜事。 区区一个没有任何真才实干的小小官吏,怎值他低下自己的头颅? 发展到后来。 他在县衙之中被排挤越发厉害,直至连最基本的应属于他的那部分俸禄都拿不到了。 于他和上官起了冲突,然后便被随便寻了个由头赶出了定边县,并被剥夺了户籍,成为了一只流民。 不过已经被开除人籍的张献忠这时还并未气馁。 他仍旧怀有一颗建功立业的心。 接着在一路辗转之下,他来到延绥军镇,投军成了一名底层士卒。 张献忠本以为在这个九边重镇之一,直面异族的前线战场,自己可以凭借着勇武和才智杀出一条血路,搏出一个前程。 但他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自己在战场上拼死得来的功劳被上官随手拿去,自己的命在长官眼中也只不过一只蝼蚁。 他因为不服“管教”得罪长官,被随意寻了个由头便要军法处置直接一刀砍死。 如果不是因为军中还有位将领为自己说了句好话,那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因为那个将领的一句话,他被改判一百军棍并从军中除名。 一方面是他和军伍中的士卒关系不错,一方面是他自己身体素质过硬。 张献忠最终还是从这一百军棍下活了下来,然后一路游荡逃难来到了米脂县。 那一百军棍没有打散他的胆魄,反而彻底激起了他心中的怒火。 “我想当个良民,可大明却不给我活路!” “我想为大明做些贡献,可大明却把我的所有努力与尊严全都踩在脚下反复蹂躏。” “既然大明这样对我,那就别怪我把这些年所遭受的痛苦千百倍的还给大明了。” 念及此处,张献忠深吸一口气,从大树下撑起身子看向远方。 他看到了枯焦的禾苗,他看到了遍地的饿殍。 他看到了被苛捐杂税压断了腰杆的农民,他看到了县衙里和商人勾结大发国难财吃到满脑肥肠的官老爷。 看着这些场景。 张献忠知道自己的机会快要来了。 更别提前些日子他在路过西安府一个县城时,还结识了一名叫做王二的流民。 面对着民不聊生的现状,气味相投的王二和他聊了很久。 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反了吧,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不过张献忠并没有接受王二的造反组队邀请。 因为对于他来说,他要的不是一口饭,而是要大明感受到痛苦。 即使无法一鼓作气的干掉这头已经存活了两百多年的恶龙,那也要从他身上狠狠剜下一块肉来。 而以王二的见识和能力显然还做不到这一点。 况且自幼苦读过的张献忠也知道,第一个起来造反的,往往会吸引掉官兵的大部分火力。 所以他并不打算当出头鸟。 等到人心中的怒火全部都被点燃时,才是他真正要行动的时候。 如今已是九月份,寒冷的冬季马上就要降临,百姓们活下去的希望也会变得更加渺茫。 短则一月,长则三月。 整个陕西都会陷入动乱之中。 到那时,只要他振臂一呼,必会有大批饥民响应。 想到这里,张献忠攥紧拳头,即使粗粒的指甲扎进掌心也没能让他感觉到疼。 ...... 皇城之内。 万岁山演武场。 魏、曹、王三人新找来的六百名少年太监,正在这里和牢狱中的犯人进行实战搏杀。 由于这些少年太监最近都已经听说了皇上建立的内操有多么威风,再加上此刻皇上亲临。 所以他们每个人也都是想拼了命的表现自己。 朱由检看着面前这些即将成为亲卫的少年,也是暗暗点了点头。 不过对于他来说。 这些亲卫还有一个很大的不足。 这个不足不是指血勇或者纪律性方面的,而是他们所穿的衣物太过平常。 一身英武军服的影响究竟有多大,朱由检再清楚不过。 不打仗的时候,军容军纪便是军队的另一种战斗力体现。 英武得体的军服,不光可以大幅增强士兵们的集体荣誉感。 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升民族自信心,吸引更多年轻人自发的加入军队,为帝国前进夯实基础。 念及此处,朱由检也是派人唤来徐应元,直接开口吩咐道: “你在尚膳监干的不错,从今日起你再多提督一个尚衣监,朕要亲自设计一身内操军服,你务必盯紧些。” 徐应元慌忙跪地:“奴婢领旨!奴婢绝对日夜看着陛下吩咐的差事,若是出现了半点差池,奴婢自己砍了自己的脑袋!” 这些天来宫内发生的各种大事小事徐应元都在看着,对于陛下所交代的差事他自然是不敢有一点怠慢。 对于尚衣监的差事,徐应元也是非常兴奋。 尚衣监虽在宫中十二监里排名靠后,但实际上他作为信王府旧人,如今在宫中的地位也是仅次于魏、曹、王三人。 不知不觉间,徐应元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原本还在担忧陛下能否挑起大明的担子,现在则是只想多为陛下做些力所能及的。 他虽没有曹化淳的才能和魏忠贤的经验,但衣食这方面,他是绝对能为陛下安置妥当的。 第28章 毛文龙的困境 很快。 徐应元便带来了尚衣监数十名有经验的裁缝。 而朱由检也是和这些人亲自交代了设计理念。 平日里的便服以黑色调为主,袖口领口处镶有金边。 除了因为生产力导致的面料问题外,其整体所展示的精气神和造型,已经足够优越。 至于作战时穿着的铠甲,这个也是因为生产力问题还暂时无法进行太多设计。 不光是衣着之事。 朱由检还给自己这支内操近卫新赐了个名字——神威营。 并且以他的审美重新设计了一支画有龙纹的大纛。 以如今宫中的执行力,这些东西要不了几天便能赶制出来,不会耽误朱由检的外巡计划。 在吩咐完这些事情后,天色已经差不多黑了。 朱由检骑射操练一个时辰,回到护卫簇拥的乾清宫中。 现在乾清宫的大殿之上还摆放着一尊铺满冰块的棺椁,里面放着的自然是原身哥哥的遗体。 由于自己一直没有同意修建陵墓的奏折,所以这件事也是拖到了现在。 念及此处,朱由检也是当即下了条旨意:先将其安葬于皇陵之中,修建陵墓的事日后再说。 活人的事都没解决,哪有时间去关心死人。 ...... 第二天。 朱由检唤来曹化淳,向其开口询问起自己之前吩咐的事:“如今京中恶霸地痞的名册收集的怎么样了?” 曹化淳这几天一直都在忙着这事,听见皇上询问也是当即从身上拿出一本名册: “回禀皇上,此事已办妥十之七八,还有一些恶霸地痞由于和朝中官员有所瓜葛藏的较深,所以还需再仔细调查一番。” “不过短则三日,长则五日,奴婢便能将这些人的名单全都弄清楚。” 对于曹化淳和锦衣卫来说,收集这种名册并不是什么难事。 原因无他。 京城中的一些菜霸、粪霸、丐帮、还有京郊的一些地痞流氓等等,本来他们的保护伞就是原先锦衣卫中的官吏。 所以底层校尉们对此自然非常了解。 本就认识的那些自不必多说。 就算是不认识的,只要是听说过名字或见过他们跟自己原先的长官有来往的,那也是框框都往名册上面写。 主打一个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朱由检点点头,继续吩咐道:“朕外巡时要带些锦衣卫,再拨给你一笔银子,你可多从落魄武官勋贵和一些农民良家子中,招募些新人进来补充人手。” “奴婢明白,奴婢必定为陛下斟选出一批忠心可用的人来。” 从曹化淳第一天理清锦衣卫人数开始,他就跟朱由检汇报了想要扩张锦衣卫的事。 当时便开始新招收人手进来了,不过现在则要加快一下招人的速度了。 就在曹化淳准备离去办差时,朱由检突然又叫住了他:“如今锦衣卫穿的都是什么衣服?” 曹化淳一怔,一时间不太清楚陛下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多为粗布麻衣。” “去找徐应元,让他赶制一批飞鱼服出来,从此之后锦衣卫全都穿飞鱼服拿绣春刀办差。” “奴婢领旨。” 飞鱼服和绣春刀这两个东西,自然是朱由检从史书中了解到的。 刚才在听到曹化淳回答的粗布麻衣时,朱由检虽然表面看不出任何一点波动,但实际上心中已然开始愤怒。 不过他愤怒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如今的锦衣卫已不复当年荣光,连身衣服都穿不起。 这点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 再落后的军队他也有信心将其变得强大。 真正让他愤怒的。 是现在的他连了解手下的特务机构穿什么衣服,都得通过其他人才能知晓。 对于统治者来说,最重要的便是及时了解到真实有效的信息。 否则想要带领帝国前进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好在这点阻碍很快就要不复存在了。 出宫的日子已经很近了。 三五天后那批恶霸地痞的脑袋,就是一个最好的开始。 ...... 与此同时。 朱由检派去东江镇传旨的太监,也是在一路紧赶慢赶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在来这里之前,这位太监就已经得到了皇上的明确授意:圣旨宣读完就行,至于毛文龙来不来,让他自己决定。 因此这位太监在宣读完圣旨后,也没催这位钦差平辽便宜行事总兵官,而是自己找了个地方休息。 毛文龙跟他进京他就带其进京,找理由不进京他就自己回去复命。 军营之内。 毛文龙在接完圣旨后,脸上表情看不出什么,不过他的几名亲信倒是显得有些焦急。 其手下核心大将陈继盛更是直接开口劝诫道: “将军,如今朝中官员对你多有不满,屡次弹劾你不听朝令,如今新皇初登大位,极易被这些狗操的官僚所迷惑。” “万一将军进京后出了什么意外,那东江镇又该怎么办?” “所以我看不如说战事焦急走不开,将那传旨太监打发回去复命才是正解。” 陈继盛话音落下。 一众人等也是相继开口,都在劝毛文龙不要进京述职。 毕竟站在他们的角度来说,自己这样做没有任何一点毛病。 朝廷一毛钱军饷不发,抗金的军饷大多靠他们自己筹集。 老子们在前线卖命,枕着尸体睡觉的时候,那些狗文官在京城里躺在扬州瘦马的肚皮上享福。 就这。 朝廷中的那些狗官还天天弹劾他们不听号令。 操你妈的这种情况还要老子们怎么听? 难不成你们随口来上一句阵地上弓箭手左移五米,老子们还要立即去执行你的命令不成吗? ...... PS:本书上推荐位了,希望观看本书的观众老爷们多多追读下,现在推荐能否晋级全看追读。 哦对了,快到月底最后一天了,有月票的观众老爷们可以帮忙投个月票,这可以提升本书在新书榜的排名和推荐成绩。 新书期有字数限制,上架后会爆更的,or2 第29章 想要我这条老命就拿去吧 须发花白毛文龙抬了抬手,示意军营中众人不得吵闹。 见主帅发话,一众将领也是悻悻的止住了话头。 对于自己这些下属心中所想,毛文龙自然也是能理解的。 仅就军饷这一条,就够这些人抱怨的了。 更别提朝中近几年来,还常有时不时就把他们拉出来遛遛弹劾着玩的朝中大臣。 然而,身为主帅的毛文龙对此却不能表现出有任何一点不满。 手下已经怨声载道了。 他若是再露出一点苗头,那恐怕东江镇立马就会出现变故。 至于究竟去不去京中述职,毛文龙心中也确实在犹豫。 手下说的没错,如果选择进京述职的话,那便很有可能会出现变故。 以边关战事危急的借口推脱掉圣旨,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况且他已经无需再向大明来证明自己的忠诚。 抗金十余年,家中亲属一百多口被金人所杀,又在没太多军饷的情况下一手组织起东江镇。 外人骂他骄纵也好,跋扈也罢。 做到这一步,毛文龙自觉已经对得起的大明了。 进京述职,风险很大。 不去,事态也不会再坏到哪里,顶多是再多一些弹劾的奏折。 但偏偏这么一个看上去非常容易抉择的问题,却让掌兵数十年的毛文龙犹豫了。 因为他是爱着大明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对新登基的皇上抱有几分期待。 他幻想着已经是强弩之末大明突然间天降雄主,然后如雷霆般扫平大明的一切颓势,再造一个乾坤出来。 虽然毛文龙自己也知道,这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而已。 听说新登基的皇上只不过是个十七岁的闲散王爷,不被久经沉浮的文官们忽悠成傻子就不错了。 哪里还去谈什么再造乾坤? 但他就是在得知新皇登基的消息后,不止一次的出现过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主要是前几日发生的一件事,让他的这种幻想加深了许多。 内心挣扎的毛文龙在沉默片刻后,沙哑着开口道: “你们都听说最近姚抚民的事了吗?” 对于东江镇的守将们来说,本就和觉华岛有所往来的他们,自然也是对其守将姚抚民耳熟能详的。 众人也都知道去年姚抚民被袁崇焕所坑,带领家人战死于觉华岛外的英勇事迹。 并且当时袁崇焕这个死了娘的狗杂种还反咬他们一口。 说觉华岛之事皆因他们东江镇守兵未及时救援所致。 所以此刻提起姚抚民的名字,一众将领既有心痛也有仇恨。 心痛是对姚抚民的,仇恨是对袁崇焕的。 顿了顿后,毛文龙继续开口说道:“前几日姚抚民和其他一些战死的同袍都被新登基的陛下追封了。” 众将领一滞,这事他们自然也听说了,但并没放在心上。 其中一个将领也是嗤笑一声后直言不讳的开口道:“追封有个甚么鸟用,人都死了还他娘搞这些虚的。” “更何况追封的奖赏真能发到姚将军的后人手上吗?” 一人引起话头,众人也是立马义愤填膺起来,接着又将话题转移到了毛文龙不要进京上。 毛文龙再次摆了摆手。 他理解手下这些将领,但他和他们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 毛文龙觉得,新登基的少年天子能从一堆陈年奏折里,看出那些将领是真正的有功之人,已经可以证明一些事情了。 他的内心开始偏向于进京。 述不述职的不甚重要,他主要是想亲眼看一看这位少年天子。 除了这一点外。 还有一个让毛文龙偏向于进京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 长年累月征战留下的暗伤,让毛文龙自己也知道自己可能没几年活头了。 对于见惯了生死的毛文龙来说,死亡并不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只是近些年来,他常常因此回忆起一些往事。 他想起了年幼时的自己,那时的他贫困潦倒,好在有亲戚帮扶才没被饿死。 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没有被磨去雄心壮志,曾在一次醉酒后当众喊出“不封侯不罢休”的狂语。 封侯,这辈子已经是没什么希望了。 能做到眼下的钦差大臣,毛文龙觉得自己几十年的人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不算虚度了。 毛文龙当然也清楚,自己这一切离不开先皇天启帝的赏识与信任。 所以若是新登基的皇上想要他这条老命的话,那就拿走吧,本来就是半只脚迈进棺材的人了。 就当是报先皇的知遇之恩了。 而如果新皇没有动他的打算,且这位少年天子真有雄主之资的话。 那这一番进京述职,也许会让整个东江镇的命运从此发生改变。 所以如今进京之事。 在毛文龙一番综合考虑之下,已经开始彻底动摇。 想到这里,毛文龙不再犹豫。 面对着营中一众将领,他开口道:“进京的事,我已经考虑好了。”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明天我就动身前往京城,若是我没能回来的话,东江镇的守卫之责就交给陈继盛了。” 众将大急,还想再劝阻什么,但都被毛文龙凌厉的眼神给制止了。 话都已经说的如此决绝,连后事都安排好了,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在毛文龙和众人交代一番后,便开始准备进京的车马。 ...... 五日后 皇城之内。 朱由检又一次召开了朝会。 这次朝会,朱由检依然让那些本没有资格上朝的低级官员来参加了。 嗯,其中还有被人抬上来陈新甲。 陈新甲当时被打完廷杖后,除了屁股疼之外其实没啥事。 不过等他当天夜里,看见皇上身边的近臣王承恩来亲自给他送治伤的药膏时。 他倒还真激动的差点过去。 陈新甲事后又去打听了下,这才知道那天和他一起发声的官员,都在事后收到了陛下亲自派人送去的奖赏。 于是乎,这群人就在这几天里自发组成了一个小团体。 而他陈新甲作为朝堂上第一个发声且挨了板子的,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这个小团体的领袖。 第30章 朕今日要出宫巡视 对于他们这个穷官联盟来说,已经打定了主意,日后在朝堂之上就专门盯着一件事干。 凡是陛下支持的,我们就要更大力支持。 凡是陛下反对的,我们就要更大力反对。 谁不支持陛下,谁就是狗娘养的! 主打的就是一个忠君爱国。 所以当再次上朝时,陈新甲和这个穷官联盟中的成员都很兴奋。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又能在陛下面前表现了。 不过心里兴奋归兴奋,明面上的陈新甲还是一副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的样子。 要不然的话一个人被当场打死,另一个人活蹦乱跳,这不显得廷杖有失偏颇吗? 就在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时,龙椅之上的朱由检开口了。 这次他的安排很简单,只是给陈新甲和那些发声的一些官员升了官。 对此,穷官联盟的众人自然是万分欣喜。 不过文官集团的反应却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 本以为会有人站出来反对一二,没成想这些人却集体陷入了沉默。 对此,穷官联盟众人也是慢慢压下了心头的喜悦情绪。 把持朝政多年的文官集团都是人精不假,而他们这些一步一步考进国家中枢的穷鬼也不是傻逼。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这些人现在没有发作,那么便一定是在背后憋一个大的。 众人在想明白这一点后,也是暗暗多长了一个心眼,不再沉湎于这几日的兴奋之中。 接下来。 朝堂之上便显得有些无聊了。 依然是军饷、赈灾、边事老三样。 对于这些奏折,朱由检依然是没做出任何回应。 ...... 退朝之后。 朱由检率众来到万岁山,继续训练内操。 在尚衣监连夜赶制下。 朱由检亲自设计的军服,也是第一次穿在了这些内操身上。 此刻,这些身材高大面带狠厉手持沾血刀剑的少年,正整齐站在演武场上供朱由检检阅。 黑色本就有肃杀之气。 再加上这些人每日搏杀出来的雄浑气势。 短短十来天内。 这支人数不过八百的亲卫,就已经有了几分帝国军队的样子。 也是在这个时候,眼神中满是红血丝的曹化淳凑了上来,躬身递上一本名册: “陛下,京城附近各大地痞恶霸的名册已经悉数调查完毕,共计人数三千七百一十二人,其中首恶一百二十七人。” “另有一些罪状较轻者奴婢还未完全统计,若是陛下需要的话,奴婢再去着人一一核对。” 朱由检接过名册翻了翻,摇摇头道:“罪状较轻的就暂时不要统计了。” 如今神威营中八百人每日以实战搏杀,京城牢狱里的犯人都快不够用了。 这三四千人已经足够缓解下燃眉之急了。 曹化淳点头称是,接着继续汇报道:“另外奴婢于近日新招进锦衣卫衙门五百余人,这些人中大半是落魄武官之后。” “另有一小半是世代为农的良家弟子,同时奴婢最近也在锦衣卫中日夜斟选。” “给奴婢半月时间,奴婢必能从这些人选出五百名身世清白忠心可用的人,来充当陛下外巡时的护卫。” “同时御马监中也可选出五百名知武的内官来充作侍卫。” 知道陛下不久后就要外巡。 所以曹化淳这些天来也是基本上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不知疲倦操办着一切相关事宜。 五百锦衣卫,五百御马监太监,八百陛下的亲卫,再加上一些随从太监和运送粮草车马的侍卫。 只要陛下外巡的地方不是边关,那以陛下的英武,这些人手保陛下平安是绰绰有余了。 朱由检点点头,鼓励了曹化淳一番。 曹化淳也是接着请示道:“陛下,那些统计于名册上的地痞恶霸要如何处置,是否需要奴婢着锦衣卫将他们全抓起来?” “不用,这些人等朕两日后出宫自有处置。” “奴婢领旨。”曹化淳躬身应下。 对于现在的曹化淳来说,听到陛下要出宫的消息并不会太过惊讶了。 陛下都准备去更远的地方外巡了,出宫转转又怎么了? 他只要办好该办差事就行。 接着。 朱由检又对一旁的王承恩吩咐道:“去带张维贤进宫。” ...... 这段时间里。 张维贤除了时刻盯着京营中自己所能掌握的力量外,便是在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皇上对他降下新的旨意。 所以当他听到家中亲信汇报说王承恩来府上时,也是三步并作两步连衣服都没顾得整理就赶忙出门迎接。 当听到陛下召自己进宫的旨意时,更是激动到无以复加。 沉寂了这么久,陛下终于是要对京营动手了吗?! 望着前方不远处的龙城。 张维贤一路上都在不停的调整自己激动的情绪,思考着如何在等会以最好的方式,向陛下汇报自己这些天来思考出的治理京营的见解。 只是。 让张维贤没想到的是。 进宫后陛下第一句话就给他来了点小小的权力震撼。 “朕两日后要出宫一趟,你将京营看好按兵不动即可,无需做任何护卫之事。” 不怪张维贤被震撼。 出宫这两个字说起来轻飘飘的,但实际上做起来有多难,身为京营提督的张维贤是再清楚不过的。 大明朝多少年来都没有皇帝能成功做到这两个字了。 就算有能成功走出京城的,除了太祖和成祖外,下场也都是溶于水了。 想到这一要命的关键节点,张维贤也是想开口劝谏。 但他随即想又到以陛下的雄主之资,做出这个决定势必是有自己的打算。 而且如今的陛下也确实有了出宫的实力。 且不提朝堂上屡次让文官吃瘪,仅凭已经被掌握在手中的锦衣卫和内操亲卫,就足够让陛下出宫了。 念及此处。 张维贤深吸一口气后也是郑重跪伏于地: “臣领旨!叩谢陛下将此机密之事托付于臣,两日后臣必尽心看好京营,不会被任何琐事侵扰陛下出宫巡视。” “若出纰漏,臣提头来见!” 朱由检点点头,又着手给张维贤拟了张圣旨让其两日后镇场子用,然后便派人将其送出宫门。 张维贤回到府中,一刻也不敢耽误。 当即调来自己军中亲信商讨相关事宜。 当然,他不会蠢到将陛下要出宫的机密要事泄露出去,而是寻了个其他由头。 ...... 两日后。 朱由检再次召开早朝。 他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布自己要出宫巡视的消息。 因为这一次出宫巡视不同于过段时间的真正外巡,其政治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张维贤由于已经提前得到消息,所以本次早朝也是称病未来,忙于料理京营之事。 他的缺席也是让一部分官员生出警惕心。 不过就在这些人还没来得及多想的时候,龙椅上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就让偌大的奉天殿瞬间哗然。 “朕今日要出宫巡视。” 第31章 朝堂之上各自为营 朝堂之上。 原本还准备继续保持沉默的文官集团包括四位内部首辅,听见这话后也是立马沉不住气了。 会不会当皇上?!知不知道皇上到底该怎么当?! 杀锦衣卫上下一众人等也就算了,这事我们可以忍一忍。 但你突然之间想着出宫巡视是怎么个事?! 万一你死在外面,那大明的江山社稷、天下苍生该怎么办? 文武百官群龙无首,又该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 你要是真了解到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那我们还怎么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所以当下一众人等也是跪伏于地,直接不顾任何礼仪的高声劝诫朱由检不得出宫。 而穷官联盟则是也因为朱由检所说的外出巡视而愣了片刻。 对于他们来说,也极不希望皇帝出宫。 他们站的角度和宦官集团一样:担心皇帝安危,自身前途与性命与皇权高度绑定。 对于已经把文官集团往死里得罪、且才刚尝到甜头的穷官联盟来说。 皇上要是出了一点事,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只是众人并未像文官集团那样立即站出来劝阻。 在最初的愣神过后,他们很快便考虑到更深层次的事情。 如果皇上真能借此次机会成功出宫巡视,那不管是皇权的威严还是权力都必将会再一次增强。 反之亦然。 所以他们还必须要帮助皇上出宫巡视。 想明白这一点后,陈新甲也是和几位翰林极有默契的对视一眼,然后趴在担架上大喊道: “皇上口含天宪,已经说了要出宫巡视,你们现在站出来阻挠,难不成是想抗旨不遵吗?!” 文官集团扣帽子的能力自然也不弱,当即有人站出来回击道: “陈新甲!你在朝堂之上说这些话是何意?竟然敢置皇上安危于不顾,我看你就是朝中最大的奸臣,社稷最大的祸害!” 一来一回之间,奉天殿里又再次热闹起来。 不过这次,朝中之间各个派系就显得泾渭分明多了。 战力最猛也是最为对立的文官集团和穷官联盟自不必多说。 剩下的还有一片安安静静站在旁边看热闹的武官勋贵集团。 他们本来就没什么发言权,平日里在朝堂之上纯粹就是个吉祥物的作用。 虽然他们最近也听说了,陛下正在从落魄武官勋贵中招募人员进入锦衣卫,但他们依然不敢站出来多言。 没办法,实在是被整怕了。 当年仁宗暴毙时。 连武定侯郭英的嫡女恭肃贵妃,都能被拉过去殉葬,更何况他们这些区区小卡拉米乎? 要知道郭英可是开国功臣,太祖皇帝亲封的武定侯。 而太祖皇帝也是明确留有祖制:功臣武勋家出生的妃子不能殉葬。 但郭英的嫡女还是被强行弄死了,还是在她已经为仁宗生了三个儿子的情况下。 也是从那时开始,除了一些极少数的猛人外。 他们这些武官勋贵,便彻底沦为了朝堂上的吉祥物。 除了武官勋贵保持沉默外。 另外朝中还有一些较为势微的小党,也非常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出于自身利益,他们也是该站出来反对陛下出宫的。 但陛下刚登基就做出了一日杀百官的壮举,这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除了这两大类外,剩下的便是一些封建主义战士官员了。 这些老迂腐们,一部分认为陛下为了安全不能随意出宫,另一部分人认为陛下口含天宪,说出宫就该立马出宫。 至于宦官集团,他们最近受陛下影响已经懒得去在朝堂上吵架了。 有这功夫多为陛下办两件差事不比什么强? 总之。 大明的朝堂很复杂,每个人都在为了己方的利益各自为营。 不过对于朱由检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 他根本就没有过考虑这些人想法的念头。 朱由检从龙椅上站起身子,直接离开奉天殿在侍卫的簇拥下朝乾清宫行去。 在那里,八百名神威营亲卫已经做好了准备。 只要他一声令下,神威营便会和他一起涌出皇城。 见皇上直接离去。 文官集团一众官员,也是明白了皇上此举所代表的意思: 皇上竟想不理会他们这些官员的劝谏,直接带人出宫! 不是!哪有他这样当皇帝的?! 敢这样搞,难道他不怕在史书上遗臭万年吗?! 上千年来哪个皇帝不是最害怕这个? 但众人也清楚现在不是去思考这个的时候。 文的不行,那就只有来武的了。 一众官员当即不再做无用的争吵。 一群人在首辅黄立极和三位阁老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离开奉天殿,朝玄武门行去。 昔日成祖迁都北直隶时,仿照南直隶布局,在皇城中设立四门:午门、东华门、西华门、玄武门。 而玄武门作为宫廷中的核心门户,乃是出宫的必经之路,他们务必要在那里将皇上给拦下来。 穷官联盟见状,自然清楚这些人心中所想。 陈新甲也是当即从担架上撑起身子,带领一群人跟了上去。 皇城之内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在一片骚乱之中。 黄立极低声对一名心腹手下吩咐道:“快去找个人向宫外传话,调集京营护卫皇上安危!” 黄立极清楚,仅凭他们这些人恐怕还无法在玄武门处,将乾坤独断的皇上给成功拦下。 所以必须要做好第二手准备。 手下会意,也是寻了个机会脱离人群。 一群人在奔走片刻后,也是齐刷刷跪在了玄武门处,把守卫的侍卫给看的一愣一愣的。 怎么个事? 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官老爷跪这? 人群中的黄立极知道这时需要自己起到主心骨作用了,跪下来后,他面朝官员高呼道: “陛下安危实乃我大明社稷最重之事,我等务必要劝住陛下,万不可轻易离宫。” “否则陛下于宫外一旦被任何意外惊了圣驾,我等死一万次也不够抵罪!” 众官员高声呼应。 一旁的陈新甲听见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后,也是直接开口大骂:“放你们娘的屁,你们分明是想继续蒙骗陛下!” 就在两方势力再度要爆发冲突之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行军动静。 两方也是瞬间停下争吵,看向传来声音的地方。 只见一支气势雄浑的高大龙纛,正被一支杀气腾腾的黑衣军团裹挟着朝这边快速袭来。 第32章 玄武门碰一碰(2.6k求追读,求月票) 行在最前方的是数十骑披甲骑兵。 这些骑兵将皇上拱卫于中,后方则又跟着数百名手持刀剑的少年太监,其中带头的便是前几日在朝堂上擒住自杀御史的小洪子。 见皇上携亲卫前来。 文官集团也是赶忙噤声,一行人跪在地上,将通往玄武门的路给挡了个严实。 穷官联盟自然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再发生任何不必要的冲突,也是当即全体跪了下来。 不过他们跪的位置是在侧面,不会挡住陛下亲卫的行进路线。 随着马蹄慢慢靠近,文官集团中的一名从三品盐务司运使快速膝行向前,抱住小洪子所骑战马的马腿,高声呼喊道: “陛下!宫外凶险!倘若您万一被惊了圣驾,我大明社稷和万万子民又该当如何?!” “为了江山社稷,您万不可以行此危急之事!” “我等臣子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为了社稷安危,为了陛下龙体无恙,我等愿以性命死谏陛下收回出宫成命!!” 穷官联盟刚想开口反驳。 却注意到为首的小洪子根本没在意那名抱住他马腿的盐务司运使,只是回头看了陛下一眼。 似乎是在等待陛下指令。 只见居中骑于高头大马上身着龙纹轻甲的陛下轻轻抬手点了点。 小洪子便当即会意,猛的一夹马腹,战马嘶吼一声高高抬起前腿挣脱束缚,继而径直向下踏去。 镶了铁掌的马蹄直直踢中那名盐务司运使的脑袋,一脚将其踹了个头破血流。 小洪子却并未收手,继续操纵战马向其头部踏去。 数息之后,这位盐务司运使便落了个脑浆迸裂的下场。 一时间,在场之人无不惊骇。 所有人都没想到皇上竟然二话不说,上来就直接纵容宦官活活辗死一位朝廷命官。 文官集团们此刻连肠子都悔青了。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 那他们就是付出一切代价,也会想尽各种办法阻止这样的君主登上大位。 这是何等的昏君、暴君、荒诞之君! 难道说...他就一点不在意自己在史书上的评价,和身死道消后的谥号了吗?! 而穷官联盟则是在震撼之余,心中多了份感动。 因为在他们看来。 皇上此举虽然除了雷霆手段外,还有考虑到他们和文官集团发生冲突会出现伤亡的原因在里面。 这等于是皇帝一个人将黑锅和骂名全背了! 这样的帝王,谁又不愿为其效死?!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就在众人震撼惊惧之时。 马背的小洪子又“蹭”的一声拔出腰间利剑,眼神阴狠看着拦在出宫路上的一众官员: “皇上已经降下旨意出宫巡视,谁敢阻拦就是欺君抗上,杀无赦!” 言罢。 小洪子和身后十余名骑兵不再多说,直接纵马向前,直直冲向跪在地上的官员群体。 对于这些敢阻拦圣驾的官员来说。 他们敢跪在这挡路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料定了皇上出于各种束缚不敢随意打杀他们。 但刚才那个脑浆子都被踩出来的盐务司运使,已经打破了他们最后一层希冀。 要知道可不是随便一个人都有资格出来拦马蹄的,这都是有讲究的。 暗地里。 盐务司运使这个从三品的官职多为傀儡,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对他们来说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可明面上。 盐务司运使品级够高且掌管盐铁之事,这对皇帝来说本就不是能轻易动得的职位。 但皇帝却丝毫没有顾忌这点。 那他们要是再拦在这,搞不好真会被马蹄直接踩死。 面对死亡人都会害怕。 更何况家中还有那么多银子和小妾都没来得及享受呢,怎么能轻易死这? 因此看着冲锋的铁蹄,一行人也是慌忙向两侧闪开。 队伍最前方那些年岁大的,更是要连滚带爬手脚并用才堪堪躲过冲撞。 尽管如此。 还是仍有几个腿脚不够快的官员,被已经冲杀起来的战马当场撞飞。 虽说可能还没来得及当场去世,但这年头一旦被伤筋动骨,嘎掉的风险还是很大的。 一番冲杀之后。 年仅十七岁的小洪子睥睨着身下丑态百出的百官,操纵战马回到神威营前列,跃下马后单膝跪地高声道: “回禀陛下,拦路之人已全被奴婢清理完毕!” 朱由检面无表情的淡淡开口道:“出宫。” 八百名神威营亲卫齐声高呼:“是!” 一行人整齐划一的簇拥着朱由检和龙纛向宫外行去。 从始至终。 神威营都没发出任何一点多余的声音。 ...... 面对着已经走出玄武门的皇上,文官集团被痛苦与悔恨裹挟,陷入了沉默。 而穷官联盟中的众人,也是在深深看了这些人一眼后缓缓离去。 他们相当清楚,这次的胜利和他们几乎没什么关系,等于是陛下一个人将一切责任全扛于己身了。 所以为了报答陛下的恩情,他们必须要尽快增强自己的实力才行。 而文官集团在沉默片刻后,也是又有官员试探着开口说起“京营”之事。 但一些须发花白的老者却是无言的摇了摇头。 他们虽然也希望京营能阻挡住陛下出宫的脚步。 但从现实来看。 以陛下的手腕,恐怕也早已料到这一点了。 ...... 五军都督府中。 张维贤身为京营提督,名义上的一把手,也是借着开会商讨京营之事为由,将京营中的将领全都召集了过来。 都督府衙署之内,大小官职的将领足足坐满了近百人。 虽说这些将领中的大部分,背地里都不怎么看得上这位京营提督,但明面上的礼节还是要做的。 就在一众将领在都督府内聊着一些没营养的废话时,几名士卒突然闯了进来,俯身在几名将领耳边说了些什么。 几名将领脸色微变,当即便要起身离开。 这时居于主位的张维贤才慢悠悠开口道:“诸位这是想干什么?正在商讨京营要事呢,为何突然起身欲走?” 几人朝张维贤拱了拱手:“营中有要事,属下只得先行离去,来日再向张国公赔罪!” 说着。 这些将领带来的亲卫也是默默站了出来,而几人也是准备直接离去。 身为京营中的将领,这些人却在实际上不需要真正遵守张维贤的命令。 原因无他。 虽然身在五军都督府,但他们这些人的实际官职乃是在兵部,或者干脆就是文官。 总之五军都督府内的从属关系非常混乱。 所以于公于私,他们都不需要搭理张维贤。 可张维贤却在此时突然站起身子,拉长声音叫住了他们:“等一下。” 接着。 张维贤慢慢从怀中拿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陛下有旨意。” 众人一怔,随即也是立马跪伏于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今日要出宫巡视,京营无须出动兵卒护卫,张维贤坐镇京营,不得调动一兵一卒,钦此。” 那些本欲离去的将领猛地一抬头看向张维贤,而张维贤只是宣读完圣旨后,眼神玩味的看向他们。 这时。 张维贤于京营中的亲信也是当即抬首高呼:“臣领旨!” 接着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臣领旨”声。 几位将领也是在对视一眼后齐齐跪喊道:“臣领旨!” 接着众人又悻悻回到自己的座位之上。 再多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抗旨。 田尔耕之事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威慑。 不得不承认,新登基的皇上其威严已经慢慢渗入百官之心。 更何况,现在的他们也没有一个真正的主心骨坐镇其中。 于是乎。 衙署内又在宣读圣旨后,又再次响起了欢快的开会声。 所有人虽然明面上没有露出太多异常,但心里都清楚刚刚那封圣旨和陛下出宫之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 另一边。 在神威营的簇拥下。 朱由检来到了他此次出宫巡视的第一个目的地——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 第33章 扩大 锦衣卫衙门内。 曹化淳由于提前得知了皇帝于今日出巡的消息,所以也是早早带领锦衣卫上下一众人等在校场内恭候。 此刻。 看见皇帝亲临,校场之上的锦衣卫众人也是心潮澎湃,跪地山呼万岁。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 能在如此近的距离内亲眼看一眼皇帝,那是一件值得吹嘘好几年的事。 更别提皇帝还给他们发了银子、新衣服、新刀...... 最重要的是。 自从一日杀百官之后。 受影响最大的锦衣卫底层校尉们,其实也是在不断的暗自猜想,这位拥有雷霆手段的新皇帝到底长什么样。 所以当他们真正看到身着铠甲剑眉星目,浑身散发着噬人气魄的年轻皇帝时。 也是不由自主的心中透出崇敬。 没办法。 这样英武的皇帝实在太符合众人心中的想象了。 朱由检对此,他非常满意。 于是朱由检在简单检阅了下锦衣卫后,便将曹化淳喊过来吩咐道: “前两天统计在名册上的那些人,全都抓来。” 曹化淳对此早有准备,躬身回道: “奴婢领旨,名册上之人的藏身之地奴婢早已查好,只是由于人数众多,恐怕要两日时间才能全部抓完……” 朱由检直接开口打断道:“今夜就在锦衣卫衙门住下,再从神威营中给你抽调二百人手,一同办案。” 一来一回浪费的时间都够朱由检干很多事了,他自然不会选择回宫。 “奴婢领旨,那奴婢现在就去为陛下收拾寝宫。” 皇帝留宿于宫外确实不合礼制,更别提是住在锦衣卫衙门这种地方。 但对于曹化淳来说,礼制是个什么东西? 天大的礼制也比不上陛下的一个念头。 他当即开始操办此事,然后吩咐锦衣卫一众校尉和神威营一起去照着名单上抓人。 对于锦衣卫一众执行人员来说,这个差事办起来其实很简单。 只是由于要抓的人比较多,才会多费点时间而已。 毕竟那些地痞恶霸的住所是人人皆知的。 也不要想着有人会去提前通风报信什么的。 首先。 锦衣卫的底层校尉和这些帮派之间并没有利益往来,各种好处最低也得是之前百户这样的官才能享受到。 更别提他们中有很多人,还被这些帮派中的首领欺辱过了,早就巴不得他们死。 其次。 就算抛开陛下一日杀百官的震慑,和提督大人的日夜叮嘱不提。 谁会在现在这个前途一片光明的时候,去跟这些肮脏的玩意勾结? 而且这些地痞恶霸里,虽然也有些聪明的察觉到事态不对,但不可能因为一些苗头就抛家弃口当场跑路。 所以这事真办起来,搞不好比平日里操训还要轻松。 朱由检吩咐完这些事后没有再多做停留。 立即在神威营亲卫的簇拥下行出锦衣卫衙门。 他要让这大明这头沉睡已久的巨龙慢慢苏醒过来。 ...... 随着朱由检的命令。 皇帝的行驾先后从一众官府衙门、繁华街道路过。 由于并没有事先封城的命令。 所以京城中许多百姓官吏以及商贾小贩等各色人等,都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皇帝。 皇帝的出现也是在一瞬间让整个京城都出现了震动。 当然,只是人心里的震动而已。 平日里有大官出巡,百姓们都要自发性的或跪地或回避。 更别提被侍卫簇拥、有着极其显眼龙纛高竖的皇帝亲临了。 这是刻在了当下大明百姓骨子里的畏惧。 对于伏首跪在街道两旁的路人们来说,能偷偷摸摸的窥探一眼陛下的圣颜,已经是莫大的好事了。 说不得,接下来几年的运气都会因为这次得见圣颜变好。 一天时间里。 朱由检就这么带着神威营将整个京城巡视了一圈,直到天色渐黑才返回锦衣卫衙门。 除了带给京城民众极大的震撼外。 朱由检也是对京城的布局有了切身实地的了解。 比如一些底层民众凄惨的生活面貌,和一些国公贵族、掌权大臣们的宅子修的有多么气魄。 ....... 与此同时。 京城中一座不起眼府邸庭院之内。 内阁中的四位阁老,正和几名须发皆白的高官一起,面无表情的坐在摆满菜食的饭桌之前。 这座庭院虽然表面上看去平平无奇。 但既然能被诸多位高权重的朝廷大官莅临,那自然有它的特别之处。 就拿现在所处的这间屋子来说。 汝窑产的碗盘、南海来的沉香熏香、上等红木制作而成的餐桌、金丝楠木的横梁顶柱...... 还有立于一旁伺候的几位侍女,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和惹人怜爱的姿态,摆明了是扬州特调。 连饭桌上看似平常的饭食,实际上都别有洞天。 就拿其中一道清汤白菜来举例。 里面的白菜,都是从数百颗白菜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最嫩的那部分菜心,然后再用数十只老母鸡吊汤熬制。 在一系列繁琐工艺后,方才能做出这么一份可以摆在各位老爷面前的吃食。 这一份白菜,就抵得上一户农家辛苦耕种一年。 但就是面对着这么一桌珍馐美味,房间里的一众人等却并没有心思动筷子。 皇上都大摇大摆走出宫门,且在京城里转悠上一圈了。 他们哪还有心思吃饭? 最终。 还是身为首辅的黄立极打破了沉默。 由于此刻不在皇宫之内,他的语气也多了些直白。 “皇上出宫之前我便派人去了京营,但京营中人都被张维贤给用圣旨按住了。” 众人不置可否,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事大家都已经知道了,现在说起来只不过是引起话头罢了。 片刻后,又有一人顺着黄立极的话说道: “我听说除了这件事外,宫里最近还在大量准备粮草辎重。” “皇上此举......似乎是想出远门外巡。” 第34章 少他妈废话,名单上有你!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眼中陡然射出精光。 阁老施凤来最先开口询问道:“可曾知晓皇上外巡的目的地是哪里?” 刚刚开口的那名官员冷哼一声:“陛下天威难测,连这次出宫之事我等都没事先得到一点消息,更何况外巡之事?” 这时,有一名福建籍官员开口道: “虽无法得知陛下外巡的目的地是哪里,但我等亦可通过最近陛下所为和各项朝事中提前窥探出一二。” 此言一出,众人也是皆目光平静的转头看向他。 这人也是在品了一口江南上贡来的香茗后,不紧不慢的说道:“如今国库空虚朝政危急,陛下刚上任就抄了不少人的家。” “光从锦衣卫那里抄出来的银子,就有二三百万两之多。” “但这些银子说白了,连辽东欠的饷银都补不上来,更别提其他省份的亏空。” “然而陛下虽有雷霆手段,却也无法一直通过这种方式来补充国库,所以我猜测......” “陛下外巡的最终目的地,极大可能是江浙或是东南沿海一带。” 说到这里。 这位官员便不再往下说去,而是继续品起了杯中的香茗。 众人也是立马会意,明白了话里的意思。 一直抄家终究不是办法,想要从根本上解决财政问题,还是要靠一个健康的税收。 而大明中最为富庶、能提供最多税收的区域,莫过于江浙及东南沿海一带。 皇上这些天来的各种动作,在这种推测下似乎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训练内操、控制锦衣卫、抄家弄银子......其最终目的便是为了到江南改革税收。 可江南一带的税收,是你一个刚登基不过月余时间的皇帝能动的吗?! 知不知道即使是太祖和成祖,也不敢对这些地方把事情做的太过? 众人中施凤来最先表态:“既然如此,明日我便修封家信,着亲信快马送回浙江家中。” 另外几位官员也在此刻颔首附和道:“我等也一样。” 众人虽未明说,但其实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只要皇上敢来,那就别回去了。 落水失火,总有一种死法适用于大明天子。 真以为八百亲卫就能横行无敌了?! 说实话,他们也不想将事情做的太绝。 如果皇上只是在京城内搞搞事情,那即使是一日杀百官之事,他们也认了。 因为把皇帝整死,并不是嘴上说说就能轻易做到的,这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而且那些史书上也总是会不可避免的,留下一些供后人浮想联翩的蛛丝马迹。 但外巡江南这样的行为。 已经和普通的争权夺利,有了本质上的不同。 受影响的不只是某个阁老、某个位高权重的官员、某个传承了百年的世家豪族...... 而是整个阶级! 阶级斗争,从来只有你死我活。 难道仅凭你是大明朝所谓的皇帝。 我们就要交出世世代代凭借着【汗水与努力】,方才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所有财富与权利吗? 白日做梦! 一时间。 几位南方籍贯的官员们互相望着对方,极为默契的点了点头。 而首辅黄立极却没在此刻加入其中。 他看了另一位内阁阁老李国普一眼,继而缓缓摇头说道:“恐怕事情并未像你们说的这般简单。” 刚才发言的那位福建籍官员看了黄立极一眼,阴阳怪气道:“哦?!那黄首辅有何高见?不妨说说看。” 合作归合作,阴阳归阴阳,两者不冲突。 黄立极淡然开口道:“刚才诸位说的这些事情,以皇上的城府,又岂会没有想到?” “况且江南距京城足有千里之远,陛下恐怕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那人插嘴道:“黄首辅是说皇上不会舍近求远咯?” 黄立极与李国普对视一眼。 他们二人,都来自于河北世家。 河北从地理位置上来说,距离京城更近,恐怕皇上会先挑近的动手。 河北虽远不如江南富庶,但更安全也更快捷。 一番比较之下,河北似乎已然成为皇帝外巡的最优选择。 一众南方籍贯的官员并未再接过话茬,他们的态度很明白: 这是你们北方的事,我们既不会帮忙也不会添乱。 黄立极和李国普倒也没什么不悦。 既然已经猜到皇帝或许会来,那他们也提前做好准备便是。 于是乎。 随着皇上有可能外巡的事情商讨告一段落,诸位老者也是终于有了吃饭的心思。 房间里的氛围顿时轻快了许多。 至于其他皇帝可能会外巡的省份,他们则连想都没想了。 陕西、甘肃、山西、辽东...... 站在当权者的角度出发,是不可能去这种极其凶险还没油水捞的地方的。 ...... 就在各方人马还在绞尽脑汁揣测圣心的时候。 锦衣卫正在默默抓人。 “大人!冤枉啊大人!小人可从来没干过什么违法乱纪的龌龊事啊!!” “少他妈废话,名单上有你!” 接着劈里哐当一顿拳脚伺候,这就是锦衣卫办差的流程。 至于有没有遇到什么反抗?比如说那些打手够多的大型帮派。 若是放在前些日子。 让他们这些底层校尉去拿人,那搞不好挨揍的真会是他们。 但现在皇权的威严已经深入人心。 民间都在传新皇极其嗜杀,哪天没睡好觉都要拉几百人过来杀着玩。 再加上他们这一身代表着部分皇权的飞鱼服绣春刀,哪个不长眼的敢反抗? 况且这些地痞恶霸心中也大概清楚。 这只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罢了。 老老实实回去挨顿板子,过段时间打点下就又能出来作威作福了。 真要反抗了,那不成反贼了?! 所以仅凭一队锦衣卫,往往一下子就能抓回来几十名犯人。 不过嘛。 要抓的人那么多,肯定也会有几个骨头稍微硬点的。 比如说一家钱庄的掌柜。 这家钱庄干的是九出十三归的高利贷行当,同时还经营赌坊。 这么多年来,不知害了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当然,敢干这种买卖,背后肯定是有大人物撑腰的。 所以当锦衣卫冲入钱庄准备拿人时,留着八字胡掌柜只是不慌不忙的笑道: “诸位大人,小的只是做些借银于民的行当,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吧?” “况且若是因为此事惊了侯爷,日后恐怕也不好收场。” 第35章 异族 最开始听到这话时。 去抓人的锦衣卫都愣了。 侯爷?什么侯爷?!这是哪个恶霸的外号?! 名单上没有这号人啊,难不成我漏了? 不行不行,我得好好对比一下,免得漏抓了人耽误自己的前程。 这次可是陛下亲临,说什么也得把差事办的漂亮。 于是乎。 在这种心态下,一众锦衣卫也是当即查阅起名册来。 等翻阅名册都没找到“侯爷”这号人后,众锦衣卫这才反应过来。 所谓的侯爷应该是这个掌柜随口编的靠山。 放高利贷是需要有人撑腰不假。 但一个钱庄,还轮不到一个大明公侯亲自出马。 也许背地里或有勾结,但这事不是他们这些基层办事人员该操心的,专心拿人就行。 于是乎。 一众锦衣卫当即是抽出绣春刀,用刀背猛地向那掌柜砸去。 他们将这钱庄掌柜打了个半死,并且将这关于公侯声誉的事情汇报给了上级。 此事最终传到曹化淳眼前。 听见侯爷二字,曹化淳也是亲自审讯了一番,然后大致搞清楚了事情缘由。 原来,这位掌柜说起侯爷其实也是想扯虎皮做大旗。 他的真正靠山是一伙来自于异国之人。 而他也是听说这伙异族和某位侯爷有关系,才想着狐假虎威尝试着看能否逃脱法网。 由于此案涉及公侯名声,曹化淳也不敢擅自决断,正好陛下还未休息,便将此事禀报了上去。 “陛下,今日所抓人犯中,有一私营赌坊放贷之徒与异族勾结......” 让曹化淳没想到的是,自己话还没说完呢,就被陛下直接开口打断。 “异族?” 陛下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感情。 但曹化淳却猛然间感受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将自己包围。 甚至说处于锦衣卫衙门里的校尉们,都刹那间觉得头顶的气氛好像有些不对了。 身材高大武艺了得的曹化淳不由自主将身子弯的更低了: “回禀陛下,是的,那人交代其背后靠山是一伙异族,而那伙异族背后的靠山可能是某个公侯。” 朱由检点点头:“去把办这件差事的锦衣卫唤来。” “奴婢领旨!” 曹化淳慌忙离开,不一会儿便将刚才刚才那队办差的锦衣卫叫了进来。 这队锦衣卫还不知晓皇帝突然召见自己这种底层校尉是为了何事,一时间吓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跪伏于地的锦衣卫听到上方传来淡淡的声音:“刚才缉捕时谁最先动的手?” 几名锦衣卫听见这个问题,瞬间吓破了胆魄,跪在地上都止不住的打起了摆子。 难不成那钱庄掌柜背后之人真是某位公侯,皇上要因此除了自己这些人灭口吗?! 可自己完全是按照命令与名册办差呐! 几人心中惊骇,却不敢不回答皇上的问题,最边上的一名校尉颤声回答道: “回...回禀皇上...名册之上有那人的名字...是...是小人率先动手。” 朱由检看向曹化淳:“此人升百户,其余人升总旗,昭告锦衣卫衙门。” “奴婢领旨!” 接着朱由检又淡淡开口道:“去将其余异族全部抓来,要活口。” 几名锦衣卫听见这话猛的一怔。 随即心头如泄洪般狂喜,将头哐哐砸在青石地板上。 接着几人匍匐于地膝行向后,直到退出庭院方才慢慢爬起身子。 离开后。 这队锦衣卫一刻也不敢多停,当即从钱庄掌柜那拷打出那伙异族的地址。 然后直到他们离开锦衣卫衙门前去办差时,方才有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一方面是皇帝的压迫感冲击实在太大。 另一方面是。 连升三级这种只存在于说书先生嘴里的桥段,换谁来谁都麻。 这队锦衣卫离开后。 刚刚衙门里发生的事,也是快速在众人口中传播开来。 除了艳羡之外,锦衣卫上下人等心中也是在这时多了一个种子。 侯爷,是个什么东西? 我们办的是皇差! 曹化淳身于衙门之内,自然也是能看出这种心态上的变化。 此刻的曹化淳眼眶微红,心中滋味万千难以言说。 前些日子他在陛下面前保证,说要让锦衣卫在三年之内恢复太祖之威。 结果发现在陛下亲临后,三年搞不好要缩短成三天了。 曹化淳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慢慢将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 除了这点外,曹化淳还敏锐的捕捉到了一点上意。 陛下...似乎对异族之人颇为反感。 曹化淳默默将此事记在心中。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 没过一会儿,那伙异族便被抓到锦衣卫衙门。 一番酷刑拷打之后,曹化淳来到朱由检的临时寝宫,恭声道: “陛下,查清楚了,那伙异族确实和一位公侯有所勾结,勾结的那位公侯是武清侯李国瑞。” “最开始时,他们借着祭祀迷信之事巴结上侯府之上的一位管家。” “由于这伙人颇于善从放贷之事中攫取利益,便慢慢被管家引荐给武清侯。” “据这伙异族交代,他们自从搭上武清侯后,便在短短数年内掌控了数个钱庄,一直在行放贷甚至乱市之事。” “武清侯本人和朝中一些官员从中获利颇巨。” 说完,曹化淳躬身立于一旁,不再多言。 武清侯乃是万历朝李太后的后人,属于是根正苗红的外戚。 如何决断皇上自有定论,他只需要将调查结果汇报给皇上即可。 “派人暗中盯着李国瑞。” “奴婢领旨。”听见这话,曹化淳明白李国瑞已是个死人了,当即躬身退出庭院。 曹化淳离开后,朱由检眯了眯眼睛,周身气场让人不寒而栗。 虽说处决那批异族和李国瑞对于现在的朱由检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 但他并没有立即下令。 他杀人是要考虑政治意义的,这点人得过两天再杀。 因为明天还有一场好戏在等着京城里的民众。 第36章 一个不留 是夜。 京郊外的一处农庄。 对于农民们来说,白天耕作劳累一天之后为了对抗饥饿感,只得早早睡去了事。 不过今日不同于往日。 很多户人家虽然早就躺在床上,但却并没立马睡去。 原因正是因为今天城内发生的事。 一位农妇躺在床上,语气中带着几分兴奋对自己丈夫说道: “当家的,我听说皇上今天在城里抓了好多恶霸,你说他会不会把咱村的牛二也给抓走?” “那牛二前天还说什么虽然他姐夫死了,但只要新的百户上任了他打点一番那他还是现在的牛二。” “还让咱村的人都提前把份例准备好,口气可狂!” 黝黑干瘦的丈夫不禁发出一声嗤笑: “你们这群妇人天天聚在村口闲聊把脑子都聊傻了,皇上是多大的官,能有心思管咱村的牛二?” 就在农妇还想争辩时,屋外突然传来吵闹。 “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可从来都没干过什么祸害乡里的事!” 这对夫妇不禁一怔,因为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正是牛二的。 两人慌忙搭了件衣服跑出去查看。 只见平日里在村子里趾高气扬的牛二,现在正像条鼻涕虫一样,打着摆子跪在一名锦衣卫面前。 拿人的锦衣卫冷笑一声:“牛二,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之前你仗着你姐夫百户的关系,在村子里大收份例?” 这名锦衣卫回想起刚才衙署内发生的事,忍不住继续说道: “告诉你,如今皇上登基,治的就是你这样的腌臜货,以后皇城之外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连大明公侯的人犯法皇上都照抓不误,何况一个小小的村霸? 接着,牛二被不由分说的拷走了。 村子里饱受欺压的村民,也是在此刻忍不住发出叫好声。 直到锦衣卫离开后。 村民们都还是相聚在黑夜里聊了好一会儿才各回各家。 回到家里的农妇依然不减兴奋:“当家的,外面都说新皇上特别狠,见人就杀,可我看皇上杀的都是坏人!” 丈夫大急:“小点声!” ...... 翌日,清晨。 朱由检起床锻炼完身体后,曹化淳跟着凑了过来: “回禀陛下,名册上的首恶已经全部缉拿归案,另有两百余名从犯逃窜隐匿,奴婢已派人继续通缉。” 朱由检点点头:“着人骑马昭告京城及周遭县衙村庄,今日午时将这些人全部斩首。” 曹化淳心里一惊,他本以为陛下会将那些首恶斩首示众,其他犯人再做定论。 没想到三千多人竟然一个都没放过! 今日过后,皇权的威严又将再一次在人心中大幅拔升。 曹化淳不敢再多耽误时间,躬身回答道:“奴婢领旨。” 考虑到一次性砍的人比较多。 朱由检还特地设立了多个斩首点位,以此来方便百姓们围观。 随着骑在马上的传令士卒掠过京城中的每一条街道。 京城中的百姓瞬间因为这事沸腾起来。 杀头。 自古以来都是一项最能引人注目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从昨天抓人开始,城中百姓们就已经在议论纷纷,私下讨论着年轻英武的皇帝会如何处置这些犯人。 也同样是从昨天开始,原本那些关于新皇昏庸残暴的传言,已经开始不攻自破。 皇帝杀的人对我究竟是有好处还是有坏处,我们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无数百姓也是自发性的奔走相告起来。 ...... 五军都督府内。 张维贤看着眼前街道上欢腾的百姓,心潮澎湃。 他不仅看到了民心所向,同样也看到了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之前陛下召他进宫时,曾问了一个让他哑口无言的问题:若是改革京营,从哪里招兵? 这个问题当时他确实无法回答,因为那时的百姓只要脑子没问题,那就绝对不会想着来投军。 但现在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陛下仅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让百姓对官府重新产生了信任,钱粮也都不再是问题。 如此一来,只要张贴出招兵告示,那便必能吸引来一批良家子主动投军。 张维贤虽不敢保证凭此就可拉出一支精锐之师,但至少能一扫京营颓势。 这样的话,京城中的局势便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危急了。 想着这些事情,张维贤不禁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 皇上登基不过月余时间,竟然都已经能力挽狂澜做到这种地步了。 那未来的大明,又该会变成什么样子? 张维贤攥紧了拳头,心中充满期待。 张维贤所看到的场景,文官集团自然也能看到。 连他们也不得不承认。 这位十七岁的少年天子这步收服民心的棋,确实走的妙。 但同样,这样的行为也进一步验证了他们的猜想。 如此着急的在京城之内行此屠戮之事,必然是为了接下来的外巡做准备,收买民心的同时震慑人心。 可惜,皇上还是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我们了。 不管是向南还是向北,最终都是一条死路。 到时候,也许京城内会迎来一番震动,但终究无伤大雅。 时间会磨灭掉很多东西。 为民除害可以变成残暴嗜杀,励精图治也可以变成昏庸无能。 所以他们甚至没再揪着这种大肆屠戮之事去大做文章,只是一心等着皇帝外巡的那一天早点到来。 ...... 时间很快到了午时。 菜市口、锦衣卫衙门口、城门口...... 数个临时设立的砍头点,皆围满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百姓。 随着一声“行刑”。 一位位平日百姓眼里惹不起的大人物,被像条死狗一般拖了上来。 很多往日以手段残忍著称的恶霸,此刻裤裆里已经满是屎尿。 但还没等他们喊出几句求饶的话来,一柄闪烁着寒光的钢刀便已向他们脖颈砍去。 周遭顿时响起了震天的叫好声。 百姓们最开始只是出声叫好。 但随着被砍头的人越来越多,有人想起被这些畜生所欺压的过去,叫好声慢慢变成了破口大骂、振臂高呼。 若不是前方有维持秩序的锦衣卫和神威营亲卫。 他们恐怕会自己冲上去将这些犯人撕碎。 就在群情激愤之时,一支被一众黑衣骑兵簇拥着的龙纛从远方袭来。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接着哗啦啦跪倒一片。 第37章 不要问帝国的子民能为帝国做些什么 PS:不涉及任何历史人物影射,大家不要无端联想哦~ …… 黑压压跪倒一片的民众。 看着那支龙纛和被居中拱卫的英武皇帝,心头涌起火热。 虽然他们中昨天已经有人远远的看过皇帝一眼。 但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面对皇帝,这对于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是第一次。 皇上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是为了检阅砍头吗? 众人心中带着这种朴素的疑惑。 但却没人敢抬头多看一眼。 对于绝大多数的京城百姓来说。 平日里闲着无聊时,唯一消磨时间的方式就是闲聊各种大人物的事迹。 而这段时间里又莫过于皇帝的事迹被聊的最多。 再加上这两日亲眼所见的各种事情。 众人对大明朝刚登基不久的年轻皇帝,已经产生了由衷的敬畏。 就在跪在地上的百姓心中忐忑与火热相互交织之时。 一道高亢的声音突然间传进他们的耳朵里:“有旨意!” 众人心头一跳,他们中有的已经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面对传说中的圣旨。 因此众人不禁将头埋的更低了,他们生怕做出什么不该有的动作,引起皇帝不悦。 同时众人也因为强大的好奇心将耳朵竖的老高,全神贯注的等着接下来的话。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日后再有作奸犯科扰乱民生者,杀无赦!” 这句话说完,每个人心中都是突然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就好像...皇帝特地来他们面前说这件事很奇怪——因为他们是平民百姓。 皇帝不应该来到他们面前,就为了说一句这个。 这些东西完全可以让那些乡绅或者官老爷们传达就行。 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众人从难以言说的心态转变为变成彻底震惊。 “京城及周边县衙村庄,免征辽饷三年,钦此!” 话音落下。 还不待众人反应,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向远方离去。 众人慌忙抬头,这才发现那支高竖的龙纛已经离去。 免征...辽饷... 这四个字回荡在众人耳中,直到现在都还有人觉得刚才所发生的事有些不够真实。 如今各项赋税之中,最重莫过辽饷。 若是直接免去辽饷,那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也许就能吃饱饭了。 可这是真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没一个人敢第一个开口,生怕打破了这个美好的幻想。 就在众人沉默之时,人群中突然窜出一声少年吼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惊觉,这才发现一切并非梦幻,人群中随即响起此起彼伏的万岁之声。 这一日。 京中山呼万岁,声音连绵不绝,震动人心。 也是在这一日。 数百名十五六岁的少年自发聚集于五军都督府前,主动要求加入京营,拱卫皇城。 此举自然是轰动了沉寂多年的五军都督府。 一些早就变成吉祥物的武官勋贵,也是因为这样极其反常的场景瞪大了眼睛。 活了几十年了,真的第一次见有人主动投军。 武官勋贵们的心态,也在这一刻出现了某种细微的变化。 对此。 京营提督张维贤却是躲在衙署之内,连头都不敢露一下。 主要是皇上还没吩咐他下一步该干什么,所以他不敢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生怕扰乱了陛下的计划。 说实话。 若是陛下在三年甚至一年之内做到如今这步。 那他都直接做主把这些人给纳入京营了,这本就是他身为京营提督的权责之一。 但陛下只用了一个月。 所以张维贤觉得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的听话,等陛下让他干什么时再去干,当一个执行机器就好。 于是。 张维贤只得派手下将这些自愿投军的少年好生打发走。 我知道你们很急,但我实际上比你们更急! 大家再等等,这一天应该很快就要来了! ...... 当日。 朱由检于几处百姓聚集的地方让人宣读完圣旨后,便在侍卫簇拥下返身回到皇城内的乾清宫中。 他要做的事已经初步完成。 在帝国的子民心中种下一颗种子,然后慢慢让其生根发芽即可。 这个过程,急躁不了一点。 因为朱由检要做的事,是带领大明走向真正的巅峰,而不是什么虚假的繁荣。 所以他必须要让大明强大到即使是在他死后,也能做到一直碾压其他任何国家。 想要做到这一点,那就要让这个年代的大明有着超越时代的领先才行。 而这绝对离不开民众的力量。 这也是他为什么宣布免除京城周遭辽饷的原因。 如果帝国子民连饭都吃不饱。 那就不可能推动这个庞大的国家一步步前进,直至走到巅峰。 不要问帝国的子民能为帝国做些什么,先想想帝国能为他的子民带来什么。 你得先为帝国的子民解决问题,才能让他们跟你走。 身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朱由检自然对这点再清楚不过。 同时在他回宫后。 一条传言也是在市井中慢慢散播开来: 武清侯李国瑞府中嫡女,仅其佩戴的一双翡翠耳饰就价超千两。 乃是十户农民没日没夜耕种十年,都挣不来的银子。 这件事,是在朱由检的授意下,由锦衣卫去传播的。 同样这件事也会在朱由检的引导下,成为灌溉民众心中那颗种子的第一滴水。 就在朱由检思索未来之时,王承恩躬身进入偏房,道:“陛下,前些日子派往陕西的密探回来了。” 朱由检当即抛开脑中一切杂念不再多想:“带他们过来。” 片刻过后,那几名秘密出访的太监被带到已经隔绝了一切耳目的偏房内。 面对着风尘仆仆的几人,朱由检不做任何废话,直接开口道: “陕西现在是什么样子?将你们了解到的一切都说出来,不论说了什么朕都不会怪罪你们。” 领队的太监听见皇上这么说,也是攥紧拳头跪地伏首哭嚎道:“陛下,我大明陕西危矣!” 第38章 毛文龙眉头一皱,察觉事态不对 “从奴婢进入陕西之境开始,便看到了大片逃难的饥民和受灾的田地。” “不仅如此,那些城中大户还趁此机会与官府勾结囤积居奇,大肆抬高粮食价格,逼的我大明百姓流离失所。” “等奴婢进入受灾最重的延安府时......还亲眼看到了大批人......人相食的惨况!连奴婢等人都差点被抓去吃了!” “若不是奴婢们相比于饥民腿脚更利索的话,那已经无法再回来见到皇上了!” 最后,这位声音哽咽的太监顿了顿,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陛下...若是再拖些时日的话,陕西...恐怕会生出大规模民变!” 听完几人讲述,朱由检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这些汇报和他想象中的差不多。 以这个年代的生产力来说,一旦出现灾荒那必然会出现大规模人相食的惨状。 如何解决好一省之巨的灾民,确实是一个相对棘手的问题。 运粮、抢粮、赈灾...... 这些都只能缓一时之急。 而且陕西受灾已长达数年,朱由检也不知道这样的灾荒还会在未来持续几年。 必须要等过段时间他亲自到了后,再切身实地的去思考破局之策。 朱由检看向几名密探,从身上取下一些贴身的物件: “最近时局危急,朕明面上不能赏你们什么,否则可能会有人对你们不利,这几样东西你们先拿着。” 听见这话,几人慌忙跪地叩首:“奴婢蒙皇上圣恩,为皇上效力万死不辞!” 他们虽然不知道最近朝中具体发生了何事,但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那事情必然不简单。 而且能被皇上贴身带着的东西,即使抛开其价值不谈,也已经是一种巨大的恩赐。 几人感动之余,顿觉这些日子里所受的一切苦都值了。 接着朱由检看向王承恩:“再去内帑给他们一人取一千两银子,这段时间将他们带在身边,不可让一切外人接近。” “奴婢领旨。” 朱由检挥了挥手,王承恩随即带着几人离开房间。 只剩一人的房间里。 朱由检从一堆文策中找出有关陕西各州府的地图和其官员名册,仔细翻阅起来。 ...... 京城之内。 仍是在那间不起眼的庭院内。 黄立极看着眼前的其他同僚,最先开口道:“皇上给京城周遭免征辽饷的事,诸位都听说了吧?” 众人点了点头。 “既然皇上不想税之于民,那这份银子最终便要落到我们身上,再结合近日皇上各项所为来看,外巡之事已是不争的事实。” “我派人给家中送去的密信,算着时日应该也快到了。” 施凤来接过话茬:“浙江比河北稍远,但我送去的信件也左右不过这两日就到了。” 一名江南籍贯官员插话问道:“新君可有人选?” 黄立极眉头微蹙,当场喝道:“事情还没有结果,说这些无用的干什么?!” 那官员悻悻一笑,也不再多言。 片刻后,还是黄立极缓了缓语气:“总之...事成之后,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选个年弱之主来继承大位,到时还需要我等齐心协力。” 众人皆跟着默默点头。 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天子,实在是给他们整的有心理阴影了。 所以有这个前车之鉴在。 等皇帝暴亡后,他们说什么也要换个目不识丁的孩童来继承大统。 此举虽然会遭遇不小的阻力,但只要众人齐心协力,并非是一件多么难办到的事。 毕竟,现在的皇帝不同于先皇,他在临死前还并没有指定继承人,所以办起来的难度也要小上很多。 想到这里,众人不禁叹了口气。 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到今天这种地步,那他们在一个月前就应该试着拼一把。 这时,一直不太喜欢开口说话的李国普出声了:“以宫里那位的聪慧和手段,恐怕在临行之前必然还会借机肃清京营。” “李阁老的意思是......?” 李国普抿了口茶:“几年时间下来,京营这些人似乎也有些不够听话了,所以不如趁此机会将他们换掉。” “哈哈哈李阁老果然高见,如此一来皇上出宫上路时也能走的安心了。” 因为这句一语双关的玩笑话,房间里的众人脸上都不禁多了份淡淡的笑意。 ...... 与此同时,京城之外。 一队车马也是在跋山涉水之后,终于来到了京城门外。 这队车马正是进京述职的毛文龙。 一路上,那些来传旨的太监们,都在闲聊时跟他诉说新登基的年轻皇上有多么英明神武。 但对此,毛文龙并未在意。 太监本就偏向皇权一方,他们的话没什么值得参考的。 新登基的少年天子究竟如何,他要自己亲眼看了才知道。 进了城后。 一行几人换了顶不起眼的轿子,等行到一处隶属于宫里的驿站后,毛文龙被放了下来。 随行太监向他躬身道:“毛大人先在此歇息,小人们先回宫中禀报。” 毛文龙轻轻点头,带着两名随从住进了驿站里。 很快。 那几名前去东江镇传旨的太监就被带到朱由检面前: “启禀陛下,毛文龙毛大人已被带到京城,奴婢们将他先行安置在了驿站之中,等候陛下传唤。” 朱由检放下手中书卷,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个毛文龙还真是个典型的抗金主义战士。 这种人,他很喜欢, 而且不管是出于何种心态来到京城,毛文龙都在某种程度上证明了他的忠诚了。 不过朱由检并未第一时间让人带他进宫,而是开口吩咐道:“先让他在驿站住下,明晚再带他进宫。” “奴婢领旨。” 一方面,目前的朱由检手头上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另一方面。 想要真正收服毛文龙这种人的心,发挥其最大的主观能动性。 那就还是要让他自己去看看京城中的变化才行。 宫属驿站中。 毛文龙听到说明晚带自己进宫的回复时,一时间不免有些诧异。 他看着那名传旨的太监,再一次确认道:“你确定陛下是让我明晚进宫,而不是明天早朝时入朝觐见?” 太监点头如捣蒜:“确定!这可是陛下口谕,小人可不敢传错半个字。” 听着这个回答。 毛文龙眉头一皱,察觉事情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第39章 老来多惊梦,似有狂语人 在毛文龙的设想中。 此次进京述职无非就是两种结果。 一是早朝时他被带进宫中觐见,然后群臣起而攻之,然后他这个众人眼中的心腹大患被陛下震怒之下当场治罪。 二是早朝时他被群臣起而攻之,陛下宽恕他的罪过,继而责令他继续守好东江镇,既将他震慑一番又收买了他的人心。 前者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后者他可以理解。 虽然心中确实也有几分“天降雄主救大明”的幻想。 但已经到了知天命年纪的毛文龙,知道那只不过是自己不切实际的臆想而已。 只是当他刚刚听到传话太监说明晚再带他进宫时,他突然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极为关键的信息。 晚上进宫,那便代表着新皇是要私下先见一见他。 这种行为本身就已经是一种示好,同时印证了毛文龙在来之前的猜测: 新皇能从一众奏折中看出谁是有功之臣,说明他便不会轻易被朝中官员所糊弄。 念及此处。 毛文龙本已沉寂如一潭死水的心中出现一丝波澜,同时对明天的觐见多了几分期待。 顿了顿后,毛文龙继续朝那传话太监询问道:“陛下可还有别的吩咐,比如让我待在驿站中不得走动之类的?” 传话太监笑着摇头:“这个倒没有,只要毛大人不误了明晚的觐见之事就行,其余的全看毛大人自行安排。” 毛文龙点点头,传话太监也随之退下。 等到传话太监走后。 毛文龙换了身便服,没带随从独自一人离开驿站。 好些年未曾再来京城了。 毛文龙只觉得现在的京城,比自己记忆中的京城多了好些生气。 甚至街道上走动的百姓,都会在不自然间多透露出几分笑颜。 毛文龙暗中评价着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从这些来看的话,新皇似有爱民之风。 只可惜,光凭这点还远远救不了大明。 金人虎视眈眈、士卒欠饷成风、官员苛待百姓、世家兼并成灾...... 内忧外患的积弊之下,毛文龙也不知道大明还能再撑多久。 不过等到了明天觐见时,他会将自己见到的这一切都说给皇上。 虽然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天子来说,这些事情太过沉重且根本无力解决。 但他至少要让新皇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么样的。 这样的话,也算自己对得起先皇的知遇之恩了。 想到这里,毛文龙叹了一口气,突然发现有些累了。 没办法。 人老了,心气散了,力气也跟着散了。 他走到一家面摊前要了碗面条,准备垫些吃食歇歇再走。 他刚刚坐下,突然间听到身后传来两名稚童的打闹声。 “新皇上可真厉害,一天就砍了三四千个恶霸,比太祖皇上还要厉害,俺娘说只要俺好好吃饭,长大了也能去当锦衣卫,跟着皇上一起砍坏人!” 毛文龙上了年纪,此时听见稚童的玩笑之语和对新皇的夸赞,心中也是多生出几分温馨。 看来。 新皇上任时整治了一批地痞流氓,不然也不会传于稚童之口。 不过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连三四千人这种胡话都说得出口。 一时间。 毛文龙起了逗弄之心:“小孩,知道砍这么多人要换多少把刀吗?” 其中一名小孩吸了吸鼻涕:“知道,俺爹说那天换了一百多把刀。” 毛文龙瞳孔一缩。 还没等他多想,另一名孩童也跟着叫喊道:“不对!你爹那是在菜市口看的,锦衣卫衙门口才是砍头最多的地方,俺爹说那边足足砍坏了两百多把刀!” 这时,店家将面端了上来。 毛文龙看都没看一眼,扔下一块远超面钱的银子直直起身离去。 “诶诶诶!客官你的面!” ...... 等毛文龙来到菜市口时,他看到了成片已经干涸的血迹。 接着他立马转身前往锦衣卫衙门,又在那里看到了同样的场景。 同时,他还在锦衣卫衙门口看到了身着飞鱼服腰胯绣春刀的办事校尉。 如今的锦衣卫和他记忆中那个破落衙门,已有天壤之别。 毛文龙深吸一口气,当即从一旁抓住一个路人。 塞给他一块银子便让其把最近京城中发生的事说给他听一遍。 路人见了银子,自是喜笑颜开的开始讲述。 等毛文龙听完讲述后,他默默转过身子,眉头紧皱。 什么叫皇上带着八百人出宫?! 什么叫一日杀百官?! 什么叫一天砍了三千多个地痞恶霸?! 毛文龙觉得自己老糊涂了,一定是刚才听岔了,于是便又从大街上找了几个人拽过来询问。 一连问了五个人都得到差不多相同的答复后,毛文龙发现自己藏于袖袍中的手竟止不住颤抖起来。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方才凭着数十年来征战沙场的阅历让自己强行平静下来。 紧接着。 毛文龙不做任何停留,打听从几位昔日同僚的家门。 出于各种原因,他本没有来打扰这些人的打算。 但现在。 如果不把一些事情搞清楚的话,他恐怕死也不会瞑目。 在一连拜访了三位同僚后,毛文龙独自沉默着离开了。 什么叫皇上刚上任就抄出来几百万两银子?! 什么叫皇上一个人捏的满朝官员不敢抬头?! 什么叫皇上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当着百官的面,活活骑马踏死一位三品盐务使,事后还竟无一人敢追究?! 听着几位同僚口中信誓旦旦的话,毛文龙一时之间大脑陷入空白。 他自认为多年征战沙场,养气功夫已经够深。 但在面对着这些事情时,毛文龙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人生最后也是最大的一份希冀,或者说遗愿。 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摆在了自己眼前。 但毛文龙竟发现自己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面对它。 这种状态下。 毛文龙都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驿站的,也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 深夜。 毛文龙在迷迷糊糊中睁开双眼,陡然发现自己房门外竟站着一个手持长剑的黑影少年。 多年来的生死经验使得毛文龙并未慌张。 他从床上撑起身子,淡淡开口问向那黑影少年:“堂下何人行刺本官?” 少年并未回答,只是拿着手中的利剑一步步向他靠近。 等到少年离的足够近时,毛文龙骇然惊觉,手拿长剑的少年竟是年少时的自己。 年少时的自己沉默无言的看着此刻的他。 但毛文龙却分明看见那少年正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向他喊出那句他曾说过无数次的狂言。 “不封侯,不罢休!” 第40章 抄家、灭族、凌迟(求追读、求月票) 轰隆—— 毛文龙只觉得大脑如遭雷击,他猛地睁开双眼,这才发现刚才那让他振聋发聩的少年早已不见踪影。 透过房间的窗户往外望去,天竟然都已经大亮了。 外面的随从似乎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看到坐在床上的毛文龙后,不禁长舒一口气。 “大帅,您总算是恢复正常了,昨天晚上可是把我们给吓坏了。” 毛文龙恢复了以往的镇定:“昨天怎么了?” 随从脸上浮现一抹窘迫:“咳咳...大帅...您昨天晚上跟鬼上身发癔症了一样...” “自从回来后嘴上就一直说什么大明有救了!大明有救了!足足折腾到半夜方才睡去。” 昨天! 听着手下随从的话。 毛文龙猛然回想起昨天自己询问的那些事,发现自己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不断轮转起来。 那些事...全是真的! 毛文龙猛的从床上撑起身子,却猝然发现自己的动作竟比前两年要迅捷的多。 连多年征战所留下的暗伤,都比前两年时要好上许多。 就在他沉默之时,窗户外的街道突然传来一阵叫喊声:“快来看呀!武清侯被皇上下旨抄家了!!” 武清侯?! 听着这三个字,毛文龙不禁一怔。 他听说过武清侯的传闻,此人嚣张跋扈勾结官员,民间早有恶名。 只不过武清侯乃是万历朝李太后族中的嫡系后人,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这才没人敢动。 这样的人,突然就被新皇下旨抄家了?! 他当即吩咐随从道:“穿便服,过去看看!” 很快。 毛文龙跟着街道上涌动的百姓来到了武清侯侯府前。 此刻的武清侯府已经被大队锦衣卫所包围,只在门前留了块空地出来供百姓围观。 而在侯府大匾之下,正有一中年男人抱着一块牌位痛哭哀嚎。 “冤枉啊!我身为皇亲国戚,世受国恩,怎么可能会去干什么贪赃枉法之事!我要见皇上!我冤枉啊!!” 痛哭哀嚎之人正是现任武清侯李国瑞。 在那伙异族被抓之时,他当天夜里便收到了消息。 慑于皇上最近的残暴嗜杀,李国瑞也是惶恐万分。 但等了一天都没等到下文,李国瑞也是多了几分侥幸心理: 自己贵为皇亲国戚,和那些皇上杀的官员地痞终究有所不同。 皇上应该不会为了这种小事降罪于自己,顶多事后敲打一下。 但他没想到也就仅过了一天而已,锦衣卫就直接把他的侯府给围了。 垂死挣扎下,李国瑞只得抱起祖宗牌位来到门外痛哭,心中抱有最后一丝侥幸: 皇上...他应该会因此多少顾忌一些皇家颜面吧? 面对着李国瑞的嚎哭,锦衣卫一众并未阻拦,只是扶刀伫立一旁。 而人群中的毛文龙看着这一幕,不同于不断叫好的民众,他在观看的同时心中也在快速思索。 之前那些事迹都是他听说的,眼前发生的可是他亲身经历的。 “昨天还未曾听闻此事一点消息,今日陛下一句话,就将贵为侯爵的外戚抄家。” “那些传言果然不假!” 至于这个武清侯嚎哭之事会不会影响皇家颜面,毛文龙则根本没去多想。 杀的整个文官集团抬不起头的新皇,会在意这个?! 身为武官。 毛文龙在这方面的思想更为简单: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去考虑名声。 就在毛文龙思索之时。 他前方一名围观的百姓突然开口对旁边的人说道: “这个狗操的李国瑞,皇上早就该杀他了!你们听说了吗...他吃顿饭就值上千两银子!咱们种十辈子地也种不出来那么多钱!” 接着一旁另有一人说道:“只要犯法,皇上连皇亲国戚都照杀不误,有这样的皇上真是我大明之幸!” 周围顿时响起附和之声,叫好的声音也变得更大了。 对于百姓们来说,可是有好些年没想到这样的大人物被抄家了,更何况李国瑞这样的又坏官又大的人。 且不提他纵容府中下人欺男霸女可是不争的事实。 毛文龙瞥了刚刚说话之人一眼。 以他的阅历,自然不难看出这两人大概率是锦衣卫派出的谍子。 同时。 毛文龙也察觉出这次抄家,似乎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 就在他思索之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奔腾声响。 很快。 数十余骑兵从街道上涌来,围观的群众赶忙自发性让出一条道路。 毛文龙被人群推着往后退了退,但仍能看清为首的几名杀气腾腾的黑衣少年。 毛文龙知道这是陛下亲卫。 随着这队亲卫的出现,喧闹的人群中瞬间安静下来。 等到骑兵行至武清侯府门前后,一名黑衣少年从马上跳将下来,朗声喝道:“陛下口谕!” 人群哗啦啦跪倒一片。 “武清侯李国瑞,与异族相互勾结,暗中行放贷乱市之事,致使无数百姓家破人亡,证据确凿罪无可赦!” “因此掠其武清侯爵位,家中所有钱财田亩一并抄没,上下族人皆灭。” “李国瑞本人及其家中帮凶首恶,三日后凌迟处死。” “异族上下人等,即日拖往菜市口凌迟处死!” 言罢。 神威营亲卫不做任何停留,转身将李国瑞拖进侯府后,紧接着里面立马传来凄厉的惨叫。 时间紧任务重,得赶在三日后凌迟之前问出来他的家产都有哪些。 而门外围观的群众则陷入了沉默。 抄家、灭族、凌迟,这些字眼点燃了他们心中热血。 这些年来。 大明全国上下皆知,仅死于金人之手的沙场将士就不下数十万。 若是再加上未被统计的大明百姓。 这个数字又何止于百万之巨?! 甚至说京郊附近,就有不少是从辽东逃难来的难民。 而那些死去的人里,又有多少是他们的亲属、子女、袍泽? 国仇家恨相互交织叠在一起。 使得人群在沉默片刻后,便如一团火般炸裂开来。 曾经他们没得选。 但现如今新皇登基大明上下百废欲兴,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也挺起了一分脊梁。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皇上万岁兴我大明!!!” 毛文龙便眼睁睁看着众人在一瞬间齐声高呼—— 年逾五十的毛文龙看着这一幕,两手骨节攥的发白。 若是我大明全国上下皆能如此,那区区金人又有何惧?! 第41章 此事还需用到袁崇焕 菜市口前。 但凡能站人的空地,都被疯狂的百姓们围的水泄不通。 十余名异族被绑在行刑架前。 随着一声“行刑”高喝,十数名久居牢狱精通各项手艺活老师傅们,先后将一盆冰水浇在这些异族惨白的胸口上。 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动刀前先拿冰水激一激,可以让心脏剧烈收缩。 此举既能让受刑者最清楚的感受痛苦,又可以让待会下刀时受刑者少流血,死的慢些。 主打一个美观又实用。 随着左胸第一片肉被剜下,台上受刑人的哀嚎使得台下的观众陷入进一步狂热。 每剜下来一块肉,百姓们就张口叫骂振臂高呼。 毛文龙在旁边观望了一会儿,便转身向驿站走去。 他已经彻底清楚这一切都是新皇在背后做推手。 而新皇此举的原因也必然是在煽动起百姓的情绪后,团结住大明百姓好起兵抗金。 不不不! 对于陛下这样的天降雄主来说,应该叫“灭金”才贴切。 毛文龙心潮澎湃,走起路来健步如飞。 以至于连身后的两名年轻随从都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凌迟对于毛文龙来说并没有什么好欣赏的,他在战场之上已经见惯了胳膊腿乱飞的场面。 陛下今晚就要召见他。 他得赶紧趁着现在将如今辽东的局势详细做一篇分析,以供陛下参考。 就算是自己的这些分析只能为陛下起到节省几分时间的作用,那也值了。 ...... 与此同时。 就在菜市口刑场喊杀震天的时候。 那座隐蔽庭院里又聚集起了一批大明官员。 这次。 聚集的人数比上次还要再多上一些。 这群人此刻的脸色也是阴沉的可怕。 之前田尔耕一众被诛之时,众人都没有像现在这般惊惧恐慌。 但当今日武清侯被抄家灭族,其本人还落了后凌迟下场后。 他们确实是有些彻底绷不住了。 死亡本身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若是再以一种极端痛苦的方式死去,那就更可怕了。 在众人看来。 皇上此举极有可能是在临外巡前,对朝野上下的一次震慑。 不管皇上究竟有没有这种念头。 反正这种行为,确实是已经在他们心中构成了这种猜想。 所以他们害怕。 害怕下一次屠刀会不会砍向自己这些人中的某个,然后再来震慑震慑别人。 毕竟。 武清侯贵为皇亲国戚,乃是实打实的超品侯爵。 其政治地位比朝中正一品大员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武清侯家族经营三代有余。 其底蕴远非在高官眼中只是个干脏活的田尔耕之辈可比。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物,皇上一句话就给灭族了。 没有流程、没有审判,就只是因为一句话! 疯了,绝对是疯了! 这是桀纣之君! 诚然。 从现实方面来说,现在的皇上还远远无法将他们一整个连根拔起。 否则整个大明全国上下必将政令不通、割据四起。 但若是从他们中挑出来一个幸运儿剐了。 以如今这个皇上的疯狂和手段,是绝对做的到的。 但问题是。 没人想赌也没人敢赌,自己会不会成为这个幸运儿。 未知的恐惧才是最令人不安的。 所以他们必须联合起来给皇帝制造一个巨大的掣肘,让其不敢轻举妄动。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屠刀不会轻易砍向自己这群人中的某一个。 在一片阴沉如水的氛围中,身为目前官员领袖的黄立极开口了: “你我诸位现在都好比热锅上的蚂蚁,稍不留神便可能落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所以诸位还是集思广益,想想怎么把眼前这关给渡过去。” “过了这关,后面的日子就好过了。” 话音落下,一位福建籍官员站了出来:“不如我等连夜上封倭寇犯边的折子,好让陛下投鼠忌器?” 这是一种很常用的手段了。 当年成祖崩后。 宣宗、英宗试图再开海禁下西洋。 然后。 福建当场就出现大规模倭寇犯边,外加民众叛乱。 等命令被收回后,福建又立马太平了。 这招,是文官集团与皇帝争权时很好用的一招。 皇帝弱时,一封假奏疏便可吓退,皇帝强时,那便真整出点动静就行了。 黄立极摇了摇头:“福建太远,恐怕还影响不到陛下的决定。” 又有官员站出来道:“那...江南抗税?” “皇上这些日子已经抄了几百万两银子,如今还有武清侯来补国库的亏空,恐怕无甚成效。” 官员集体陷入了沉默。 同时每个人心中也隐隐升起一股怒火。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当初为什么选了这个人来当皇上?! 还有!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样逼我们?! 我们只不过是置办了几十万亩良田,盖了些园子,捞了些银子,历朝历代哪个世家不是如此? 为什么偏要盯着我们不放!!! 一片沉默之中。 又有一名官员站了出来:“或许...辽东之事能触动陛下心思。” 四名内阁阁老和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目光平静的看向了他:“接着说下去。” “辽东若有变故,那京城便会落入无险可守的境遇,皇上考虑到这点,必会有所顾虑,即使接下来要外巡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话音落下,便立即有人附和。 “这个提议甚好,我看行。” “只是那边会配合吗?辽东情况复杂,可不是铁板一块。” 提议的那名官员嗤笑一声:“怕什么,我等连夜上封假折子,即使辽东那边收到消息再派人传信回京,也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 “若是我等再从中拖延一下,三五个月后才能传回京城也不是什么难事。” 黄立极摇了摇头:“光凭一封假折子,还远远蒙不了圣明的陛下。” 下半句话没有说,但众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必须还要真有让辽东出变故的能力,皇帝才会真的有所顾虑。 众人思考片刻后,一位老者点了点头:“这个提议确实不错,只不过…此事还需用到袁崇焕才行。” 第42章 袁崇焕:事成之后辽东归我 “袁崇焕如今在哪?!”房间内有人问道。 七月份时,前任辽东巡抚袁崇焕因各种原因辞职。 名义上,卸任后的袁崇焕是宣称要从京城回老家养老了。 但实际上,袁崇焕压根就一直待在京城附近还没走。 那个时候先皇都已经病入膏肓了。 袁崇焕辞职纯粹是为了更好的起复,顺便再搏点名声。 尝过权力滋味的人,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有人回话道:“在京郊山中一座军需采买所建的宅子里。” 黄立极点了点头:“派人去与他说说,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有了打算后。 当即便是有一队人马隐蔽出城,秘密前往袁崇焕所在的山庄。 ...... 京郊,万泉山。 沿着羊肠小路往里深入一段距离后,整个局面便豁然开朗。 可以看到一处被高耸树木围起来的宅子,白墙青瓦,还有不少侍卫镇守。 院内。 袁崇焕躺在一支摇椅上,悠哉悠哉的享受着一旁娇柔侍女的按摩。 在一旁的小方桌上,摆着一盅用老母鸡和老山参煨了三个时辰的高汤,和一碗煮的稀溜溜的银耳莲子百合粥。 瓜果点心则不胜枚举。 这里虽比不上京城中的花花富贵。 但也颇有几分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清雅。 只是。 这份清雅没维持多久,就被一阵叨扰打断。 一人俯身在闭目养神袁崇焕耳边低声汇报道:“京里来人了。” 袁崇焕撑起身子,慢慢悠悠的理了理衣袍:“带来书房见我。” 很快。 袁崇焕在书房内见到了京中赶来的那几名官员。 面对着这几位老熟人。 袁崇焕坦然坐在岁月痕迹斑驳的黄花梨太师椅上,沏了壶茶: “几位,明前的西湖龙井,比送进宫里的还要好上几分,你们若是不来我可都舍不得喝。” 几人对视一眼。 都到生死攸关的时候了,谁还有心思跟你摆这些龙门阵?! 于是当即也是把自己的所求说了出来。 听完几人讲述后,袁崇焕眉头紧蹙,目光如炬:“你们竟然敢行谋反之事?!” “还想让袁某帮你们用辽东来钳制住皇上,甚至说以向金人献出宁远相逼?” 他猛拿起茶壶砸向一旁,古董茶壶瞬间啪啦一声四分五裂。 袁崇焕起身怒喝:“你们把袁某当何人了?!” 几位官员面色不动心中冷笑。 你个和金人眉来眼去、私下议和的东西,你以为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都他妈这时候了,还想着趁机抬价?! 其中一人举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茶沫:“袁大人,阁下的操守在下实在是佩服。” “不过,危急关头可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 袁崇焕冷笑一声:“袁某跟你们可不一样,皇上杀的你们抬不起头,袁某可是早就不问朝政了。” 袁崇焕自己也没想到两个月前的辞官之举,竟让他一时间完全避开了京中的那个吃人漩涡。 不过袁崇焕并不觉得这事全是运气,反而更印证了是他有先见之明。 另一名京中官员嗤笑一声,不再回话。 只是打量起房间里红木书架上,那些不起眼的唐宋官窑破瓶子。 还有墙壁上那些暗沉老旧的破字画。 密密麻麻的印章显得是那么杂乱不堪。 没品! 片刻后。 几人对视一眼,也不再多留,直接起身拱手道:“既然这样,我等就不叨扰袁大人了。” “袁大人就守着这些东西过一辈子吧。” “当然,如果袁大人过段时日还能守住的话。” “等等。” 抬价不成,袁崇焕倒也不墨迹,当即唤住几人。 他站起身子,看着几人一字一句的说道:“事成之后,辽东归我。” “同时,你们还要帮我除掉毛文龙,扫平辽东,事后再拿一千万两银子充作军饷。” “若是不成的话,我便当几位从没来过。” 几名京中来的官员对视一眼,心中皆是将袁崇焕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操你妈的袁崇焕,敢在这个时候狮子大开口?! 你个脑袋长在屁股上的东西,真以为辽东给你,你就能吃下辽东了? 就凭你那让人招笑的本事,辽东在你手中唯一的作用,也只不过是跟金人多换取一份富贵的筹码罢了。 不过有一说一。 养寇自重这件事,倒是还真给你个婢养的玩意养出来几分道道来了。 几人虽然在心底疯狂唾骂袁崇焕。 但慑于皇帝的刀子已经快架在他们脖子上了,也只得捏着鼻子先答应下来。 一名官员掏出一张宣纸:“需要递进宫里的折子我们已经写好了,麻烦袁大人用自己的笔迹抄录一份吧。” 袁崇焕当即伏案抄录,没有任何停顿。 权力这东西,拿起来就绝对不可能放下。 就算暂时放下,也只是为了更好的拿起。 更何况,近期京中发生的事他也都有所耳闻。 在他看来。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皇确实有那么几分本事。 不过。 暴毙对其而言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触动利益比触动灵魂还要难上一万倍。 你杀得了一个,杀得了一群吗? 你杀得了一群,杀得了天下吗?! 所以趁此机会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才是他当下最该做的事。 ...... 皇城。 乾清宫内。 在凌迟活动举行过半时,曹化淳进宫来到朱由检面前,躬身汇报道: “陛下,果然不出您所料,民众对那伙罪大恶极的异族痛恨至极。” 朱由检点了点头。 对此,他很欣慰。 如此一来。 他以后要做的一切非但不会在国内感受到任何阻力,还会被百姓支持。 曹化淳也是趁此机会继续说道:“陛下,奴婢这几日还收集了些京中其他异族的住所消息,您看是否趁现在民意正盛之时......” 朱由检摇了摇头:“继续暗中收集即可。” 曹化淳:懂了,先留着,陛下以后另有他用。 就在这时。 一直位于宫里的王承恩躬身凑了过来:“陛下,内阁里的那几位递了两封折子过来,说是有辽东要事。” 第43章 去查清他的九族 听着王承恩所说的内阁有辽东要事上奏,朱由检淡淡开口道:“呈上来。” 很快。 内阁所起草的两封奏折便被送到了朱由检面前。 其中一封奏折是兵部和宁远守将以及内阁联合上奏的。 其内容是说当今宁远城又遇到了大规模金人犯边。 但出于各种原因,实在无法组织起有效抵抗,若是再拖下去的话,恐怕宁远会丢。 然后奏折里又诉说了之前袁崇焕担任辽东巡抚时,将宁远守的多么固若金汤。 总结起来就是:赶紧起复袁崇焕,否则宁远要丢。 另一封奏折则是袁崇焕亲自上奏的。 奏折里,袁崇焕讲述了自己对辽东局势有多么了解,尤其是宁远城。 他对现如今宁远城里的一切,不管是每位守将的性格才能、还是城中各项事宜,全都了如指掌。 也只有他,才能最大限度的组织起宁远城内的有生力量来抵抗金人。 总结起来就是:如果不起复我,那宁远就一定会丢。 朱由检大致扫了两封奏折一眼后,便弄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 文官集团中的高层今天被灭武清侯全族的事给吓傻了,因此想了这么个招数试图钳制住自己。 以宁远失守做威胁,逼迫自己不要对他们再动屠刀。 否则宁远城一旦失守,那整个辽东便会门户大开,接着便是金人直指京城的局面。 但这种对于皇权赤裸裸威胁,却没能让朱由检产生任何一丝一毫情绪上的波动。 没有愤怒、没有慌乱,只是毫不在意。 他甚至说都没怎么在意宁远这座城池的得失,而是立马就思考起了另外一件事: 袁崇焕的死,怎么才能政治意义最大化? 实际上,不管有没有今天这两封折子,袁崇焕在朱由检未来的安排里都会被活剐。 但这两封奏折可以让袁崇焕的死更有意义了。 毕竟。 辞官后被剐和任上被剐,是两种概念。 后者可以更好的震慑那些畏而不敢战的将领,同时还可以更大限度的挑起民意。 所以只是短暂的思考过后,朱由检就在心里做出了决断。 袁崇焕不仅要起复,还要给他升个名声大但权力小的虚官。 至于区区一座宁远城? 拿去吧,帝国不在乎。 不光不在乎。 对于朱由检来说,文官集团此举还大大方便了他日后清洗宁远。 本来等日后抽出手去治理宁远这个抗金前线时,还要带着几分选择性的杀。 现在则可以无差别的杀了。 这为他省了很多心思和功夫。 朱由检轻轻放下两封奏折,开口道:“去唤魏忠贤来。” 很快。 魏忠贤便躬身来到偏房之中:“奴婢叩请陛下圣安。” 由于已经得知陛下过段时间就要外巡,所以这段时间里,魏忠贤也是一直在忙着处理宫中的安全问题。 否则,等陛下外巡之后,他和曹王三人必然会有生命危险。 在这种情况下,之前那些不听话或者有苗头的太监宫女们,也是被着实打死了一大批人。 主打一个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魏忠贤本以为这种方法已经够狠,但当他听到前方陛下随口说的一句话时,才发现这方法多少还是太过怀柔了。 “派队人马,去秘密查清袁崇焕的九族都有哪些。” 魏忠贤深吸一大口气,跪地伏首应下差事: “奴婢领旨,奴婢立刻便遣些得力的亲信前往袁崇焕此獠老家,务必调查清楚其全族亲属。” 接着。 朱由检又对王承恩开口道:“吩咐下去,明日上朝,同时让京营中一众将领皆来朝会。” 临行之前,京营是一定要肃清的。 而现在,时候到了。 “奴婢领旨。”王承恩躬身应下。 ...... 时间没过多久。 庭院里的一众官员们,便收到了明日早朝的消息。 同时。 他们还收到了属下那些京营中的将领,汇报说明日他们也要一同去参加朝会的消息。 原本听说明日朝会,一众人等还有些许紧张。 他们生怕皇上此举是因受胁迫之后一时间陷入疯癫,直接趁着朝会把他们这些人全砍了。 毕竟你没法和一个疯子谈后果和讲道理。 但当他们听到京营将领也去朝会的时候,反而又都放松下来了。 在文官集团们看来,这是皇帝释放出的一个信号: 我可以不动你们,但京营归我。 明天的朝会,也终究只不过是一场皇权与文官集团之间的利益交换。 皇帝接受袁崇焕起复辽东,同时受掣肘暂时不对他们动手,但文官集团也要放弃京营大权。 放在以前,这样的利益交换是万不可能被文官集团所接受的。 你一个皇上竟敢觊觎京营大权? 你想干什么?! 但放现在就完全不一样了。 京营给就给吧,反正早就做好准备了,给出去后还能换个心安。 而且皇上要京营实际上也没什么大用,因为过段时间皇上就要暴亡了。 所以对于文官集团们来说,这是赢! 不光是赢。 还是一场阶段性、标志性、具有特殊意义的赢! 这意味着他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第一次打破了新皇不可战胜的神话。 大赢特赢! 想到这里,众人心中不禁多了几分激动。 首辅黄立极语气里也是终于带了些放松:“看来皇上终究还是对辽东之事有所顾忌的。” 有官员出声附和:“是啊,早知如此,我等该早用辽东做文章的。” 黄立极看了此人一眼,没有说话。 在场的一众人等也是默默看了此人一眼,发出无声的叹息。 大明确实是老了。 连这种人都能和我们一起议事了。 你能想到的,我们会没有提前想到吗? 为什么非要到现在才拿出辽东这个杀招? 那是因为辽东对于文官集团们来说,也是很险的一步棋。 如果辽东一旦真的失去控制,那大明国本必然会被动摇。 搞不好一个没处理好,直接亡国都有可能。 虽说即使金人真的入关了,也不会影响他们这些人的富贵。 但一个新政权的建立,往往意味着各大世家豪族都是要放点血出来的。 可怎么放、放多少,这些都是未知数。 所以若不是情况实在危急,他们也不愿行这步险招。 没有人会喜欢未知的东西,一向求稳的世家们更不会喜欢。 不到万不得已,他们还是会继续爱大明的。 第44章 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那名被众人无声耻笑的官员见此情形,倒也不恼。 只是轻笑两声便举起茶杯独自饮茶,将此事一笔带过。 他能站在这里。 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出众过人的真才实学,而是因为他代表了某一个世家豪族的利益。 身为明面上的代理人,他的脑子并不需要多么好使,只要做到不蠢,就够了。 真要本事出众的话,谁还来京里当官啊?! 真当族望留原籍这句话是白说的? 众人也没有在这个小插曲上多做计较。 打趣两句后,便有一名官员站出来正色道:“虽然我等算是暂时缓了眼前之急。” “但我现在仍有一点大为忧虑......” 说到这里,这位官员顿了顿,房间内也又因这句话陷入安静。 阁老施凤来捋了捋胡须:“但说无妨,我等聚集于此,本就是要集思广益共度难关。” 那官员继续说道:“如若陛下突然之间心中生疑,不再行外巡之事的话,我等接下来又该如何?” 施凤来嘴角扬起笑意:“之前是因为陛下手段酷烈且毫无软肋,现在既然已经知晓陛下顾虑,那继续借着辽东之事做文章便可。” “只不过,届时诸位的日子恐怕便没法像之前那般好过了,这点需要大家提前做好准备。” “而且...面对袁崇焕那厮,我等也需要多给他些甜头才行。” 众人皆是抚须颔首,认为此举可行。 那名说话的官员也是点了点头:“这样的话,看来唯一的顾虑便是陛下外巡之后,朝中那些皇党了。” “诸如阉宦、陈新甲、张维贤之流...务必将其清扫殆尽。” 黄立极摆了摆手:“不必担忧,即使京营明日被皇上肃清,练兵之事也不是短时间内便可一蹴而就的。” “只要皇上不在,这些人终究起不了什么大用。” 这句话说完,众人心中悬了许久的那块石头也是终于跟着一起落下。 胜利,就在眼前了。 有些官员兴奋之余,甚至还忍不住轻哼起来。 ...... 另一边。 宫属驿站之中。 毛文龙用了大半天时间,将自己对辽东局势的分析,以一种简洁干练的方式述之于纸上。 这些东西本就是存在于他脑子里的,所以写起来并不算太难。 同时。 毛文龙对不久后的召见也是极度忐忑。 虽说新皇召见他的举动,算是证明了他进京述职之事已经赢得新皇信任。 但此事实在太过重大,但凡对方是个稍显平庸些的皇帝,毛文龙都不会如此。 可对方偏偏是个能带大明走向新生的年轻雄主。 这让沉浮了半辈子的毛文龙,变得比第一次上阵砍人时还要紧张。 好在。 这份紧张至极的情绪并没有折磨毛文龙太久。 在夜幕降临之时,他终于等到了宫中来的太监。 一番礼节性的程序过后。 须发皆白的毛文龙被带到乾清宫的一间偏房之内。 进入房间时毛文龙偷偷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浑身散发着滔天气势的年轻人正面无表情的坐在一个书桌旁,手里拿着的似乎是一幅地图。 毛文龙不敢多看,当即收敛起心神,重重跪地伏首道:“臣毛文龙,叩见皇上!” 他没有在话中加任何多余的官职,只是用了一个臣字。 说完这句话,毛文龙便静静的跪在地上,不再多言。 他已做好准备。 等皇上让他平身之时,他便将那封策论献上,同时再将自己对大明一些时事的见解说与陛下。 虽然如此有些不那么合乎礼节。 毛文龙清楚陛下不会在意这些。 最重要的是,陛下能做到这一步,即使是再天纵奇才,那也必然是日理万机殚精竭虑之下方可达到。 所以自己不能让无用的废话耽误了陛下宝贵的时间。 毛文龙跪伏于地静静等待。 然后,一句让他此生难忘的话便如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开。 “东江镇上下军民做的很好,大明欠你们的,朕会慢慢还。” 听着这句话,毛文龙突然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原本在驿站之内构思、演练了上百次的话语,此刻竟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跪伏于地的毛文龙全身上下剧烈颤抖起来。 就在此时。 一双粗糙有力的大手托住他的臂膀,他猛的抬头一看,发现托起他的竟是刚刚坐于前方的陛下! 两行热泪从毛文龙眼眶涌出,以往数年来心中所积攒的所有负面情绪全部在此刻烟消云散。 颤抖的毛文龙被朱由检扶到一旁的椅子上。 王承恩也是适时端来一壶茶水放于桌前,笑道:“毛大人,喝些茶水稳稳心神吧。” 毛文龙举起茶杯一饮而尽,这才有了几分重新开口发声的能力,但官服袖袍中的双手仍是止不住颤抖。 “陛下......” 朱由检没有说废话,而是继续朝王承恩吩咐道: “从内帑中取五十万两银子充作东江镇今年军饷,着锦衣卫秘密护送。” 王承恩躬身应道:“奴婢领旨,奴婢即刻便去操办。” “陛下......” 朱由检摆摆手将毛文龙再次打断。 “无需多说什么无用之话,将辽东的局势说给朕听听。” 毛文龙胸口起伏数次,这才慢慢稳住心神开口道:“陛下,辽东之事虽然危急,但并非无可救药。” “目前辽东势微根本原因乃是士卒饷银拖欠成风,底层士卒毫无战心,而金人并不像传言中那般骁勇善战。” “朝廷每每发下饷银,出了京城便先被分掉一笔,继而是地方、军将......根本落不到士卒手中。” “但即使如此,辽东许多地方还仍对金人有一战之力。” “若是能将此等大患一扫而清的话,金人实则不足为惧。” “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原因便是朝中一些世家豪族和将领与金人私下里有所勾结,养寇自重好从中攫取巨额利益!” 听着毛文龙的话,朱由检点了点头。 以汉人种族的优越性,若非情况真的特殊,不可能被异族压着打。 这也正应了那句“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看着毛文龙,朱由检突然问了句和上面的谈话内容毫不相干的话: “你觉得袁崇焕此人如何?” ...... PS:今天周一,新书榜更新,麻烦有月票的观众老爷们帮忙投个月票or2。 第45章 用人不疑,疑人皆杀 听见袁崇焕这三个字,毛文龙当即攥紧了官服袖袍中的拳头。 这三个字在他心中,远比皇太极要更加可恨。 因为皇太极是异族。 但袁崇焕是个不折不扣的汉奸。 从目前的局势来说,汉奸对大明的破坏力,要比异族大的多。 或者说不论袁崇焕有没有真想当汉奸,他的所作所为都对得起汉奸这两个字。 首先。 觉华岛之事观望不救就不是人能干出来的。 其次。 私下里和金人及世家豪族多有勾结,这是不争的事实。 甚至说从小开始,这个婢养的玩意为了方便应举,就开始行“寄籍”之事。 被人公然举报后还屡教不改,视法理为无物。 这么个东西难道不该杀?! 更别提毛文龙和袁崇焕还有极大的私人恩怨——袁崇焕将觉华岛被屠之事全部归罪于他。 然后这畜生反手又给自己上了封“宁远大捷”的折子。 甚至还令人散播谣言。 说奴儿哈赤(明朝蔑称)也是他去年在宁远城中,下令一炮轰击而中,最终才不治身亡的。 此人手段之腌臜,让毛文龙有时都怒极反笑。 奴儿哈赤一个马上就要七十岁的老头,在“宁远大捷”大肆劫掠一番后,又足足活了半年才死。 甚至期间还亲自上阵去进攻了下蒙古。 袁崇焕是怎么好意思让人散播这种谣言,来为自己获取政治资本的?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在毛文龙看来,此獠脸皮之厚,已可以硬扛红夷大炮了。 国仇私恨叠在一起。 毛文龙当即从椅子上重重跪伏于地:“陛下,请恕老臣直言!” “袁崇焕此獠两面三刀、卑劣至极!同时又和金人及世家豪族多有勾结!” “若是有人向您举荐袁崇焕的话,万万不可用他!否则辽东危矣!” 听完毛文龙讲述,朱由检没做回答,只是将今天下午的那两封奏折递给了他。 毛文龙接过奏折,先是一怔,随即便立马翻阅起来。 越看,他的面色便越凝重。 看完两封奏折之后,毛文龙陷入沉默。 对于世家豪族和文官集团们来说,干出这种献城求荣之举,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皇上近日里在京城杀的人头滚滚,他们必然会联手反击。 同时,毛文龙也对陛下将这两封奏折给自己查阅之事大为感动,这是已然将自己引为亲信了。 想到这里,毛文龙再度跪伏于地,道:“陛下,为了大局您目前还须多做隐忍,起复袁崇焕此獠,方才能暂时稳住那些世家,否则宁远城极大概率会丢。” “但请陛下放心,老臣会携东江镇上下军民暗中钳制住袁崇焕,不让辽东地区出大的岔子,为陛下争取时间!” 若是放在以前,毛文龙没信心说这种话。 但现在。 有了陛下亲拨的五十万两饷银,他绝对能在各方压力之下扛住一段时间。 毛文龙很清楚,以陛下的圣明,袁崇焕这批人绝对蹦跶不了多久。 听着毛文龙的话,朱由检不甚在意。 袁崇焕只是一个必死之人而已,有毛文龙制衡更好,没毛文龙制衡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整个辽东的全盘局势。 于是乎,朱由检继续询问道:“如今朝鲜的情况如何?” 朱由检看过地图。 朝鲜。 对于未来灭金这项事业来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战略地理位置。 朝鲜位于辽东东南侧。 依靠这种天然位置,便可轻而易举让金人陷入腹背受敌之势。 而且朝鲜国是个农业国,可为明军提供大量粮草补给。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极端重要的地理位置。 朝鲜在今年年初时被金人大举入侵,同时双方签订了《江都和约》,名义上互为兄弟之盟。 因此朱由检现在只能从毛文龙口中,来了解朝鲜的具体情况。 毛文龙听见陛下问起朝鲜之事,也是赶忙回答道:“回禀陛下,丁卯战役中,朝鲜全国上下被金人屠民十数万,同时掠走大批辎重粮草。” “因此朝鲜虽与金人签订和约,但实则心中对金人大为怨恨,迫于金人实力只得表面与之欢合。” “暗地里,朝鲜还像往常一样对东江镇行援助之事,并允许我大明船只临时靠岸休整补给。” “只是......” 犹豫片刻后,毛文龙最终选择将事实全盘托出: “只是朝鲜朝廷之中有一部分人对臣已多有不满,若是放在以往,恐怕要不了多久便会生出变故。” “但现在依仗陛下所拨饷银,便可大大缓解此急。” “臣打算从这些饷银里抽出一部分去贿赂朝鲜官员,如此一来,必将使朝鲜再向我大明多靠拢几分。” 听着毛文龙的回答,朱由检在心中迅速思索。 朝鲜和大明是宗藩关系,即朝鲜是大明的附属国。 附属国被侵略,宗主国帮不上一点忙。 而朝鲜还依然对大明行援助之事,并未彻底倒向金人,已经可以称得上忠心了。 作为政治家,朱由检清楚你不能要求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还完全效忠于大明。 那不是政治,是癔症。 政治家唯一需要思考的,便是如何将本国利益最大化。 朱由检毫不犹豫,继续开口道:“朕再额外拨给你二十万两银子,另有一批古董字画、奇珍异宝。” “你用这些东西,务必去处理好与朝鲜的关系。” “陛下......”毛文龙喉咙又是一哽。 这种信任,让本就生出效死之心的毛文龙又多了几分狂热。 朱由检摆摆手,打断了毛文龙的话。 用人不疑,疑人皆杀。 对于他来说,既然选择了用毛文龙,那就没有再怀疑的道理。 “记住,务必要让朝鲜向大明靠拢,朕留朝鲜日后还有大用。” 毛文龙跪伏于地,郑重道:“臣领旨!必不负陛下重托!” “日后东江镇诸项事宜你仍旧便宜行事,无需事事上报请示,自行决断即可。” 毛文龙心神激动:“臣领旨!东江镇日后不论大事小事,臣皆会每十五日发密报向陛下禀报!” 接着。 朱由检与毛文龙又闲谈了几句后,便让人将其送出宫门,继而又立即对王承恩吩咐道: “去带张维贤来。” 第46章 谶言:天朝大昌,四夷伏诛! 英国公府中。 虽然天色已完全黑去,但张维贤仍在庭院之中来回踱步,并时不时举头望向天空。 陛下今天下令明日全体京营将领参加早朝的消息,他早已听说。 不过陛下直到现在还没给他传新的旨意,这让他很是焦急。 而且......今天的星相也稍微有那么点奇怪。 这也是他为何一直踱步并抬头望天的原因之一。 平日里。 晚上抬头便可望见的漫天繁星,今夜不知为何全都显得黯淡了许多。 反而在东方,有一颗星星亮的反常。 在这颗最为明亮之星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又刚好拱卫着四颗晦暗不明的星星。 一般来说。 反常、奇异的星相,自古以来都往往代表着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不过对此。 张维贤并未多想,只是踱步时出于好奇时不时看上几眼。 一方面。 就如同右眼跳一定是没睡好,但左眼跳肯定是要走好运了一样。 张维贤不可能闲着没事给自己添堵。 而且今晚这样的星相虽然奇异罕见,但还不至于大规模引起人心震动。 另一方面。 他心中急迫难耐,一直在思索明日朝会之事,哪还有心思去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陛下不动则已动则惊人,所以此举一定是有大动作,但为何直到现在我还没有收到新的旨意?” “是陛下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处理,还是说陛下准备等明日之后再召我进宫?” “......” 各种猜测在张维贤心中此起彼伏,使得他踱步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就在此时,亲信管家快步来到他身边,低声汇报道:“宫里来人宣您进宫了。” 张维贤深吸一口气,心中大喜过望。 终于来了! 在这种心态下,今夜有些反常的星相,在张维贤看来都变成了大大的吉兆! ...... 不多时。 张维贤便被带到乾清宫内。 见到皇上行完礼后,张维贤终于听到了那句他日思夜想无数次的话。 “明日朝会,朕会为你扫平改革京营的掣肘。” 张维贤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跪地伏首道: “臣张维贤叩谢陛下圣恩,必殚精竭虑为陛下将京营中一切事宜料理妥当!” 朱由检不做停顿,继续事无巨细吩咐道: “明日朝会过后,朝中那些本无实权的落魄勋贵武官,其中一些胆子大的便会有意向你靠拢。” “你可从这些人里招募将领进入京营,并从百姓良家子中选拔士卒。” “朕过些日子要出京外巡,团结好这两方力量,便可保京城安危,粮饷自有内帑拨予。” 张维贤身体一颤、脸色巨变。 这段时间他一直深居简出,对陛下外巡之事并没听到一点动静。 所以当此刻听闻陛下亲口说出外巡二字,张维贤心中大骇。 “陛下……!” 张维贤出声劝阻,却被朱由检摆手打断。 陕西的死局,只有他能解。 “外巡之事不必多言,好好准备治理京营即可。” 张维贤咽下口中话语,含泪朗声道:“臣唯以死相报!替陛下守好京营!” 朱由检挥挥手打发走张维贤,接着独自一人慢慢走到窗边。 宦官、京营、皇党、常年被打压的武官勋贵...... 这几方势力再加上一定的民心。 足够在他离开京城之后,与文官集团保持抗衡而不落下风。 不过仅仅不落下风并不是朱由检想要的。 帝国想要前进,那便不能在这种小事上浪费太多时间。 而对于他来说。 目前想要扩大优势最好也是最便捷的办法,便是进一步煽动民心。 朱由检开始仔细思考临行前,有没有必要在京城内举行一场演讲。 就在朱由检思索之时。 突然透过窗户,他注意到远方天空上的几颗星星。 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天空中的这五颗星星极为扎眼。 一颗最亮的星星居中,四颗晦暗不明的星星在四周闪烁,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朱由检眯了眯眼,当即捕捉到一个极难被察觉到的重大机遇。 星星亮度的高低,归根到底只是一种天文现象。 但若是将其与帝国的命运挂钩。 且这个帝国正在朝着好的方向慢慢前进呢? 宣传的力量对于帝国前进有多么重要,朱由检再清楚不过。 反正星星怎么亮,最终解释权都归朱由检所有。 他不再犹豫,唤来曹化淳直接吩咐道:“明日天不亮时,便让锦衣卫去民间散播传言。” “说今夜的奇异星相,乃是应验了天谶。” 曹化淳一怔,随即开口询问道:“陛下,该应何谶?” 朱由检淡淡道:“谶言曰:天朝大昌,四夷伏诛!” 听着这个八个字,曹化淳只觉得一股热血涌向脑门,连回话的声音都不自觉高了几分:“奴婢领旨!” 曹化淳离去,朱由检站在屋里默默看着东方天空上的那五颗星星。 可以预料的到。 在如今的局势下。 “天朝大昌,四夷伏诛”这八个字,甚至都不需要去做过多的宣传,就会以一个极快的速度传遍京城,然后再慢慢向着全国辐射。 同样的。 它们也会让民众心中的那颗种子,进一步扎根发芽。 ...... 与此同时。 京郊。 在免征辽饷的刺激下,农户们都有了更多的农余时间。 诸如现在,就仍然还有许多大人聚在破落的庭院里闲聊。 武清侯被灭族、异族被凌迟...... 今天刚刚发生的这些大事,可以让大家聊到半夜都舍不得睡。 孩童们则也是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放肆、开心的玩耍。 一边聊着天,一群人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天空中星星的不同。 “你们看东边那颗星星,可真亮,还有旁边那四个忽闪忽闪的,好像马上就要灭了样。” “嘿嘿...好些年没遇见过这样亮的星星了,肯定是新皇登基的好兆头。” “嚯!老李你还懂天上的事?” “别管我懂不懂,咱们种地的日子好过了,那它就是好兆头!” ...... 京城之内。 一众在夜晚没有太多娱乐项目,只得闲聊或者数星星玩的平民百姓,皆是注意到了东方天空中高悬的那五颗星星。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随着越来越多人的注视,居中的那颗星星开始变得越来越亮。 而在它四方的那四颗原本就忽闪个不停的星星,竟在众人的注视中慢慢变淡,直至消失。 …… PS:本书明天开始就进入新的推荐了,恳请喜欢本书的各位读者老爷们帮忙多多追读下。 希望能在下周顺利PK上三江甚至小喇叭 给各位磕一个,砰砰砰!or2 第47章 好日子还在后头哩 翌日。 天空中刚出现一抹鱼肚白时,京郊的农户们便扛着农具下地耕种了。 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稍微早些,是他们已经适应了数十年的生活。 虽然新皇为他们免去了辽饷,大大减轻了他们的生活压力。 但为了填饱肚子,他们还是要努力耕种才行。 不过今天村民们在结伴下田时,都在村口被两个陌生的面孔给吸引了注意力。 “昨天晚上那奇怪的星相你看到了吧?我听说这星相可不简单,它应了一句谶言!” “谶言?!什么谶言?” 听到谶言这两个字,村民们纷纷放慢脚步,竖起耳朵。 谶言二字本就足够吸引人了,更何况还跟昨天晚上的反常星相有关。 “天朝大昌,四夷伏诛!” “这是啥意思?” “害!这你都不懂?我问你,昨天是不是居中的那颗星星最亮?那就代表了天朝,也就是咱大明朝。” “然后旁边的四颗星星是不是忽闪忽闪的最后完全暗淡下去?那就代表了四方蛮夷。” “连起来不就是天朝大昌,四夷伏诛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肯定是新皇登基,上来就砍了那么多贪官污吏,老天爷眷顾咱大明朝,所以才弄了这么个天地异象出来!” “那是自然,你就等着吧,好日子还在后头哩!” 尽管这两人的表演有些夸张。 但“天朝大昌,四夷伏诛”这句谶语,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刻入了众人心中。 下地干活时,众人都在讨论着这句朗朗上口的谶语。 ...... 京城之内。 张维贤在去上朝的途中,也是听到了街道两旁的早点摊那里传出的谶语。 初听到那八个字时,张维贤整个人都有些错愕。 还能...这么解释的?! 不过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张维贤便立马反应过来。 有了这句谶语影响,届时来京营主动投军的良家子必然又会大幅增加。 同时。 日后在操训京营兵力时,只要以这句谶语作为练兵口号,便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张维贤深吸一口气,大踏步朝皇宫之内走去。 ...... 奉天殿内。 在一系列繁琐礼节过后。 今日的朝会正式开始。 文官集团们由于已经提前猜到,皇帝会同意他们起复袁崇焕的胁迫。 所以也是第一次在朝会上出现了期待皇帝开口的情绪。 果不其然。 早朝刚刚开始,众人就听到龙椅上传来皇帝淡淡的声音。 “即日起任命袁崇焕为钦差宁远便宜行事总兵官,总理宁远城一切事务。” 话音落下,朝野中响起窃窃私语声。 而文官集团中策划此事的那些人,则是面无表情的看了黄立极一眼。 袁崇焕之前的官职是宁前道兼辽东巡抚。 现在的官职虽然加上了钦差和便宜行事等看起来唬人的字眼。 但实际含权量却是被削弱了很多,直接从州牧砍成县令了那种。 虽然这个职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让他们达成了目的。 但皇帝这种玩文字游戏的态度,让他们不爽。 黄立极轻轻眯了眯眼,没有发作。 众人见状,也随即保持了沉默。 因此袁崇焕之事便并未在朝中引起太大震动。 接着。 便是赈灾、军饷、边事老三样。 等到各项琐事结束后。 张维贤深吸一口气,表情肃穆的从人群之中站了出来。 随着张维贤的出列。 那些昨日被通知要求参加朝会的,隶属于文官集团的京营将领们心中便是一凛。 他们不傻,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他们昨天在收到消息时便已向上级汇报,当时得到的答复是:我们已经和皇帝达成交易,明日朝会你们不会有事。 可现在,分明不是这样! 其中几人当场便想跳出来自救,在朝堂之上试着为自己搏一线生机。 但是来自于自己上级凌厉的眼神,却生生将他们这个想法给打散。 那眼神的意思很明确:现在跳出来皇上也不会放过你们,多想想你们的家人吧。 就在这种情况下,张维贤开口了。 今日口中所说的一切,不过是昨夜早就打好的腹稿。 身为京营提督的张维贤,直接将京营中的大半将领全都弹劾了一遍。 自然的,弹劾的都是听话的那些人。 随着他话音落下,除了朝中一些早已知道内幕的官员外,其余人等也是全都摒住了呼吸。 皇上...终于对京营下手了。 “下入诏狱审理。”龙椅上的朱由检淡淡开口道。 话音落下,立马便有侍卫站出来将这些面如死灰的将领全部押下朝堂。 对此。 文官集团们只是象征性的出来说了几句话,继而便继续默契的保持沉默。 短暂的朝会就在这些将领们的求饶声中,仓促结束了。 散朝之后。 张维贤马不停蹄的赶回五军都督府中,接着便立即张贴出京营招兵告示,并令手下士卒骑马到京郊各村庄中高声宣示。 仅仅半天时间。 五军都督府门前便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队伍中多为十几岁的少年。 如今。 京营中明面上的人数足有十几万之巨,但事实上不足两万。 再把其中的一些老弱病残发笔饷银后裁撤出去,那么堪战人数便只剩几千了。 好在有了这些主动投军之人,京营人数终可恢复过万。 看着这些少年,张维贤压下心中澎湃思绪,坐于府内亲自挑选可被纳入京营的人选。 藏于人群中准备离京的毛文龙。 在经过五军都督府时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那些朝气蓬勃的少年一眼,随即坐上马车,跟那些运送银两的马车一起秘密分批出了城。 马车之内,毛文龙闭上眼睛,又想起了那天夜里向自己喊出狂语的少年。 也许。 封侯这个对于众多武将来说都是一生追求的愿景,说不得他这辈子还有机会去试上一试。 与此同时。 后金都城。 盛京。 皇太极正和他手下的一众军师及将领聚在一起,共同商讨国事。 ...... PS:被追着举办搞得心烦意乱,然后今天又感冒了,改文改的大脑一片空白,写了好久才写出来一点东西。 不过大家放心,睡一觉后,明天会调整好状态的。 第48章 皇太极的野心 对于皇太极来说。 今天议政的主要目的,便是定下未来一至两年内,后金的主要战略目标。 而战略目标的对象,自然便是明朝。 随着皇太极首肯示意。 一名留着金钱鼠尾发型的将领率先站出来开口: “主子,奴才以为我大金接下来两年之内都应把兵力重心放在继续进攻辽东前线上。” “几个月前,您曾亲自率众进攻宁远、锦州以试其深浅,虽然并未一举破之,但通过这次试探性进攻仍能看出这两城并非想象中的那么难啃。” “况且若是能将这两城拿下,那对明朝来说整个辽东便将无险可守,而我大金亦可以此为据点,进可攻退可守。” “甚至说...日后凭此南下问鼎中原也未尝不是没有可能。” 面对着这位直属将领的策论,皇太极并未接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以鼓励其他人继续说下去。 五六月份的时候。 他曾率众先后在一个月内先后进攻宁、锦二城。 二城守将虽龟缩于城内不敢应战,但对大金来说,还真没那么容易把这两座城池给啃下来。 他们更擅长野战,而非攻城。 但皇太极也没有斥责手下将领的提议。 身为大汗,他要做的便是从一众提议中甄别出最合适的那一条,而非遇到不妥的便开口驳斥。 至于手下所说的南下问鼎中原...... 皇太极确实有这份野心。 不过现在来说,太远了。 见刚才那名将领的提议未被采纳,一名汉人继而跟着站了出来: “大汗,臣以为不值得在宁、锦二城上浪费太多兵力。” 这名汉人并未以主子、奴才的称呼来与皇太极对话。 当然,并不是他不想。 毕竟指望一个投降的汉奸有太多节操是不可能的。 主要是现在的后金朝廷之中,只有皇太极的一些直属部将才能这样与之对话,以示恩宠。 顿了顿后,那名汉人继续说道: “明朝的一些世家豪族还指望辽东地区来与我大金行贸易之事,所以断然不会看着宁、锦失守!” 首位上的皇太极点了点头,对这名汉人投去赞赏的眼光。 自古以来。 他们这些游牧民族不断南下的根本目的其实是为了互市。 烧杀抢掠只是手段,互市才是最终目标。 最终目标没那么容易达到,所以才一直反复使用手段。 就拿后金这地方举例来说。 缺粮食、缺布匹、缺各种手工制品.......但不缺金银等硬通货。 更别提他们这些年来还抢了那么多金银。 但问题是。 光有钱没用,他们这地方不生产这些生活必需品。 所以南方的汉人将这些东西走私到辽东,再通过那里的走私商人卖到他们手中。 这其中的利润又何止翻了数倍? 仅凭这一点。 皇太极就知道明朝的那些世家豪族,必然不会让辽东前线轻易失守。 要不然的话,他们赚什么? 得到皇太极的赞赏,那名汉人顿时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谄媚表情道: “所以臣以为应直接绕过宁、锦二城,我大金或可从蒙古直接破长城入关。” “对于那些世家豪族来说,防蒙古的长城关卡无利可图,而明廷腐败欠饷成风,必然也无法组织起有效防守。” “所以此等战略比死磕宁、锦二城要切合实际的多。” 话音落下,便有金人将领开口反驳道:“哼!一派胡言!若是如此,我大金将士从蒙古入关后,岂不是直接落入明朝前后夹击之势?” “我看你分明是还心念着明朝!你这是在为明朝出谋划策!” 见有人竟敢质疑一名汉奸的忠诚,那名汉人也是来了脾气,当即一改谄媚神色,义正言辞道: “诸位!我可比你们更想看到大金南下灭明!!!你竟然敢怀疑我对大金的忠诚?!” “好了!”大汗位上的皇太极摆了摆,制止了这次纷争。 随即他又看向那名汉人:“继续说下去。” 汉人瞪了反驳他的金人一眼,继而方才继续说道:“大汗,您可推演一下。” “若您处在那些世家豪族的角度上,看到大金直接绕过辽东南下入关,您是否还会尽心阻拦?” 皇太极面色一凛:“当然不会。” 对于那些世家豪族们来说,自己南下劫掠根本影响不到他们的利益。 甚至说。 劫掠一番有了更多的钱财后,还更方便他们与自己做生意了。 汉人见状,知道皇太极已有意自己的献策,便继续朗声开口道: “所以臣以为绕过宁、锦二城,直接从蒙古入关南下,才是我大金未来数年的战略发展方向!” “就算不成,凭此入关之事,我大金也有了与明朝议和的资本!” 议和两个字,深深触动了皇太极的内心。 他太想议和了,他简直做梦都想议和。 议和。 就代表着他们从辽东采买物资不需要再由走私商人供应了。 能花一两银子买的东西,谁愿意花十两去买?! 这也是为什么,前段时间袁崇焕私下找他议和时他是那么欣喜若狂,发现被骗了后又直接当场破防暴跳如雷的原因。 现在回想起来。 皇太极觉得自己当时可能有些冲动了,不应该站出来直接骂他的。 袁崇焕身为宁远守将,乃是世家豪族推出来的代表。 按常理推断。 他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不应私下提出议和之事才对。 既然如此,袁崇焕便肯定有更深层次不为人知的目的。 可惜......袁崇焕已经下岗不再是宁远守将了。 要不然的话。 反应过来其中弯弯绕绕的皇太极非得找袁崇焕勾兑勾兑,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个事不可。 此时。 皇太极已被那名汉臣说动了心思。 绕道从蒙古入关,既不会遇到太大阻力,又可以为自己赚取议和资本。 他刚想开口让众人深度思考此举的可行性,便听到手下一名亲信大将开口了。 这名大将不通兵事,但他的地位和职责在皇太极眼中,要比其他那些能征善战的将领要重要的多。 因为此人,是主要负责对明朝方面的情报工作的。 留着金钱鼠尾的将领开口道:“主子,奴才听说明朝新登基的少年天子手段狠辣且有励精图治之心。” “所以若是轻易绕道入关南下的话,恐怕会生出变故!” 第49章 范文程:东江镇必拿下 “何出此言?” 皇太极看着手下大将的出口阻拦,表情也是变得凝重起来。 “主子,奴才收到明朝传来的确切情报,说他们的新皇帝刚登基没几天便杀掉了数百名朝中官员。” “不管这皇帝是以何种目的做出此事,都说明其非乃平庸之君。” 虽然这话真说起来,是属下当着自己的面夸赞明朝皇帝,但皇太极自然不会因此生出任何不满之意。 他点点头道:“继续说下去。” 那名将领顿了顿后,继续说道:“主子,我大金即使通过蒙古入关,也至少需要年把时间方能做到。” “而这么久的时间里,已经足够那位明朝皇帝做很多事了。” “倘如他趁着这段时间训练出一支军队,并且对朝政有所革新。” “那我等一旦贸然入关,明朝皇帝便有极大可能派出军队伏击我等,到时再在他明朝天子的号令之下,那些世家所扶持的军队将领即使不愿也得于后方伏击我等。” “这样一来,一旦在明朝境内陷入被包夹的困境,我大金危矣!” 随着这位将领话音落下,皇太极将目光望向房内位次靠前的一名汉人。 后者则朝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这番分析有道理。 这名位次靠前的汉人名叫范文程,乃是当下皇太极最信任的汉人官员之一。 皇太极陷入沉默,范文程则在顿了顿后望着众人开口道: “若非明朝皇帝出了变数,从蒙古绕道入关南下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我也未曾料到那明朝皇帝身为一名闲散王爷竟有如此手段。” 而刚才献策说绕道入关的汉人听见这话,则是冷哼一声:“明朝皇帝不过尔尔。” 范文程没与此人计较,而是望向屋内众人:“明朝局势虽不乐观,但我大金又何尝不是困顿交加?” 听见这话,众人皆是暗暗点头。 范文程虽然年纪不大,但威望很高,大汗皇太极布置的许多事都是他在背后出谋划策的。 一位金钱鼠尾的将领站起身子,面向范文程拱手道:“范先生对我大金未来数年布局可是心中已有谋划?还请为我等解惑!” 范文程站起身子,面向皇太极道:“大汗,臣以为我大金最该做的,是趁热打铁!” “何为趁热打铁?!”皇太极似乎猜到了范文程要说什么。 “趁着朝鲜的热,来打东江镇这块铁!” 范文程声音中带着自信的确定,屋内也随着这句话陷入安静,所有人都在等着范文程接下来的话。 范文程深吸一口气,说道:“东江镇乃是明朝牵制我大金的重要军镇之一。” “近年来,东江镇守将毛文龙依靠东江镇所处位置之利,屡次三番侵袭我大金腹地,迫使大汗只得分兵防守,令我大金寝食难安,可以说是我大金的腋下之患!” 屋内众将纷纷颔首。 东江镇和毛文龙对他们来说,就像打不死的苍蝇一样烦人。 它无法对大金造成多么大的伤害,但大金却不得不抽出心思来防守它。 而且毛文龙此人狡诈至极,他所奉行的战术手段便是偷偷登陆小规模侵扰。 等大金真调集兵力去打他时,他又一溜烟跑回海上去了。 顿了顿后,范文程继续说道:“不仅如此,东江镇链接明朝山东登州及朝鲜国,对明朝来说是一条重要的海上补给线。” “若大金能一举拿下东江镇,那我们便可借此地理之利对明朝起到反制效果。” “如此一来,日后便不是明朝时不时袭扰我后金腹地,而变为我大金随时进攻明朝辽东腹地了。” “并且有了东江镇之后,我等还可凭其控制朝鲜国,将朝鲜国彻底纳于我大金版图之下!” 范文程的话语在众人心中引起一片激荡,但并未有人表态支持。 一众将领、军师包括皇太极,都在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攻打东江镇的必要性说完了,大家对此深以为然。 现在该说说攻打东江镇的可行性了。 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个错误的战略决定,往往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送葬掉几万条人命。 范文程自然知道众人等着他继续往下讲,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稳稳心神后,他继续开口道: “丁卯之战后,毛文龙因未对朝鲜实施有效救援,致使朝鲜的一些高层官员对其多有怨言。” “我等可以利用此等怨恨心理,偷偷屯兵于朝鲜边境,等到天寒地冻之时,在朝鲜借道过兵,直指东江镇,此乃其一。” “其二:明朝的海运路线全都把持在世家豪族手中,而毛文龙此人又不受世家豪族支持。” “其本人也没有太多的敛财之路,只得干些小笔走私或抢劫商船的买卖,这点钱也只是堪堪足够东江镇维持运转而已。” “因此东江镇一直无法获得足够的粮草补给,每到冬天,东江镇中便多出军民饿死的情况,这点也是诸位所都知晓的。” 众人纷纷点头。 范军师分析的确实很有道理。 “其三:也是我认为最重要的一点。” “我大金不管是将战略重心放在宁锦二城还是绕道蒙古上,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堆砌才能有所成效。” “而现在有了明朝新皇帝这个变故,时间拖的越久出岔子的可能性便会越大。” “但若是我等将重心集中于攻占东江镇上,最快三个月等到天寒地冻之日,大军便可直接开拨。” “三个月的时间,明朝新皇绝对不可能将手伸到千里之外的东江镇。” “况且毛文龙本人在明朝朝堂之上也多被人攻讦怀疑,明朝皇帝必不可能轻易用他。” 范文程说完这些也不再多言,而是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之上。 屋内数十人皆未发声,只是在皱着眉头思考。 片刻过后。 皇太极在深思熟虑一番之后,缓缓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范文程提出的军事战略。 站在他的角度来分析的话。 这确实是最好的一项选择了。 见皇太极首肯。 一位名叫博尔济吉特·武纳格的金人将领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