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雪纷纷扬扬,已接连下了两日了,大地银装素裹,整个皇城都成了一片白色。 京城最大的茶楼内,几个富家公子聚在一起闲聊,只听其中一人道:“你们都听说了吗?潇亲王昨儿又让人领了位姨娘进府,这和丞相家的楚小姐成婚一个月内已是第四位姨娘了。” “竟有此事?”另一人忙问,“那楚小姐可是丞相府的宝贝,我听说楚大少和楚二少都十分疼她,丞相更是将她视为掌上明珠,这成婚不到一个月,便有四位姨娘进府?这楚小姐受得了吗?” “受不了又如何?我可听在宫里当差的人说了,这婚事皇上是不同意的,但潇亲王非要娶这位楚小姐,太后也帮着劝,皇上没法子了,才下的旨!” “果真如此?!既然潇亲王如此坚持,那为何娶到了楚小姐反而不知珍惜呢?”又一人十分不解的问道。 “你懂什么?”最开始说话的那位公子发话了,“亲王爷哪里是为着楚小姐啊?他娶楚小姐不就是为了膈应皇上吗?” …… “王爷,用不用属下去让他们闭嘴?”另一旁的隔间内,一侍卫模样的男子问坐在那里品茶的华服男子。 华服男子甚是俊美,英气逼人。他压了压茶叶,抿了一口,道:“不必。” “那……王爷,真的不用管王妃吗?这四位姨娘哪一位都不是让人省心的,直接让她们进府,王妃会不会很为难?”十五又问。 “不必。”陆琰放下茶盏,轻笑,“能勾搭上陆衡,她的本事想必也不会多差,本王倒要看看,她进了潇亲王府,陆衡该如何。” 十五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闭上了嘴,没了声音。他跟在陆琰身边不是一日两日了,知道他是什么脾性。 此时的潇亲王府,前厅内几人对峙着。 “妾身玉姬见过王妃。”女子面上妆容勾人,上挑的眼角带着几分风尘女子独有的味道,虽是行礼,却无半分尊敬之意。 “成伯,她是?”主位上坐着的小姑娘抿了抿唇,看向一旁的王府管家成贵。 成贵苦着一张脸赔笑道:“王妃,这是……这是玉姨娘,王爷昨儿刚让人带回来的。” “……”小姑娘没说话,脸色却白了好几分,扯着自己手中的帕子。 “王妃,这……也就是王爷吩咐了老奴,一定要带玉姨娘来给王妃问个安。”成贵也很无奈,这小王妃一口一个“成伯”,叫得他受宠若惊,可王爷也不知怎么想的,一下子领了四位姨娘进府,好似专门来气这位小王妃的,让他这个做奴才的也跟着干不讨好的事。 “王妃别气,王爷只是带妾身回来罢了,也没说不喜欢王妃您呀。”玉姬掩唇而笑,眼中尽是挑衅。 “大胆!”楚禾身边的贴身大丫鬟芰荷呵斥了一声,怒视着玉姬“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对我们小姐说话?!”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奴才罢了!”玉姬是打秦楼楚馆出来的,嘴皮子上的功夫也是厉害的很。 “放肆!”成贵看不下去了,呵斥了一声,看着玉姬,“王爷府里可不是你那烟雨阁,岂容这般言语无状?!” 玉姬到底还是有几分怵成贵这位管家的,毕竟成贵原本是侍奉当今太皇太后,也就是王爷的生母的人,王爷小时候便是成贵照看多些,感情自然也就深厚了些。 “玉姨娘,跟老奴下去吧,王妃也累了,容不得你在这里打搅。”成贵道。 玉姬没法子,只得跟着成贵回院子。 “小姐,王爷定是故意为难小姐!”他们一走,芰荷便愤愤道。 楚禾垂下眼,咬了咬下唇,才道:“可是……为什么呀?” 芰荷看她这幅样子,忍不住劝慰她道:“不过小姐不必太过忧心,咱们楚家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只要有相爷和二位少爷在,王爷便不敢拿您怎么样。” 二、 “是吗?”一道男声传来,原来是陆琰回来了,他挑了下眉,看着楚禾,“本王不敢拿你怎么样?嗯?” 楚禾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下一刻,忙将视线挪开,没有回答。 陆琰走近她,忽地抬手掐住了小姑娘的脖子,一用力便迫使小姑娘站了起来。 “你……”楚禾扒着他的手,想挣开男人,力气却不够,“你放手!” “你以为本王会怕你们楚家?嗯?”陆琰手上是真的用了力,楚禾脸慢慢都憋红了,眼眶也有些发红。 芰荷想去扒开他的手,却又不敢,只得忙道:“王爷,方才那话是奴婢说的,奴婢口无遮拦,王爷要罚便罚奴婢吧!” 陆琰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有几分嫌恶地看了眼楚禾泛红的眼眶,开口道:“啧,除了哭还会干什么?” 随后松开了她。 “咳咳!”小姑娘大口喘着气,不敢看他。楚禾是整个丞相府捧在手里宠大的宝贝,何时受过这般待遇,软糯糯的一个小姑娘,刚满十六岁便被强娶来潇亲王府,陆琰还每日里用那种嫌恶的眼神看她,她怎么可能不怕?这已经不是陆琰第一次掐她脖子了,成婚那日,她死活不给他碰,他便差点掐死她,还好成贵赶来拦下了。 陆琰没再看她,转身去了后院。 “小姐,您没事吧?”芰荷忙扶着楚禾。 “咳咳……”小姑娘还没彻底缓过来,死死拽着芰荷的手,声音染了哭腔,“芰荷,他到底为什么娶我啊?这般厌恶我,为什么还要逼着皇上下旨赐婚?” 芰荷轻拍着她的背:“小姐不哭了,咱们不去招惹他便是了,今日是奴婢没管住自己的嘴,是奴婢的错。” 听芰荷这么说,楚禾倒是没再说什么,她自己伤心可以,但她不想让身边的人跟着内疚。 主仆二人没再在前厅呆着,芰荷陪着楚禾回了怀居院。 陆琰手劲儿大,楚禾现在白皙的脖颈上已经有了一圈青紫,芰荷找出了药膏给她细细涂着。 “小姐,要不咱们回相府吧?相爷和二位少爷一定会护着您的。”芰荷劝道。 楚禾抿了抿唇,长睫微颤,轻声道:“可是……我回去了,爹爹和大哥二哥他们肯定会被王爷为难的。” 芰荷叹了口气,不再劝。 门口的陆琰止住脚步,转身回自己的寒水院。这小丫头还算有脑子,她若真敢跑回相府,他保不准会不会打断她的腿。 纵使他对她没什么情意,也绝不允许她以自己王妃的身份干出任何违逆他的事。 陆衡不是倾心于这丫头吗? 他就让他永远只能看着,却得不到。 他手握重兵,陆衡绝对不敢随便动他。更何况陆衡现在已有皇后,若是迎这丫头入宫独宠于她,皇后李氏的母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太后赵氏也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太皇太后在这件事上也向着他,陆衡没法和他争。 他要让那些拿了不该拿的东西的人付出代价! 屋内正在给楚禾上药的芰荷眼神闪了一下,扫了门口一眼,却没发现什么,又收回视线。 三、 次日 “王妃,王爷进宫去看太皇太后了,让老奴告知王妃一声,说是王妃起了便去宫里寻他。”成贵道。他说这话时心中不忍,却也没办法,他只是个奴才,管不了主子的事。 “嗯,我知道了成伯。”楚禾没多想,微微一笑,应了下来。 说起要去看太皇太后,她还是很乐意的。起码在太皇太后面前,陆琰会收敛一些,不会对她那么不好,而且在太皇太后面前,他偶尔还会给她几分好脸色,不会一直为难她。 她没多想,芰荷却不会想的那般简单,她见成贵眼神躲闪,张了张口,最终却是没问什么。 她知道有的事,她插手多嘴也没有用。 楚禾换了衣裙便上了成贵准备好的马车,往宫里去了。 进了宫门,楚禾便下了马车,步行走在宫道上。 有个小太监在前面引路,应该是太皇太后宫里的人。 “王妃,太皇太后想您想的紧,可是把您给盼来了。”小太监见她挺好说话,便和她攀谈起来。 楚禾闻言一笑,眼睛亮亮的,轻声道:“那我日后定会多来宫里陪陪母后。” 小太监也笑了:“太皇太后知道了定会十分开心。” “惠妃姐姐,那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啊?”一道女声传来,楚禾没打算听别人说话,便未曾想过停下脚步。 却听那被称作惠妃的女子轻笑道:“潇亲王也不知怎么想的,放着楚家小姐那位正妃不要,偏生带了那么个小家子气的女人,打眼儿一瞧便知那女人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满身子俗气。” 楚禾笑容一僵,停住了脚步。引路的那名小太监也脸色尴尬,不知如何是好,芰荷跟在楚禾身后,眉头紧皱。 “是呢,惠妃姐姐,您可瞧见那女人得意忘形的神色?啧啧啧,太皇太后已经那般不满了,她还上赶着巴结。”又一女子插嘴道。 “王妃,咱们……”小太监压低了声音,有些不忍去看这位小王妃的脸色,却不想一退步,踩到了一根掉落的枯枝,惊动了那几名妃子。 几名妃子一惊,转身便看见脸色泛白的楚禾,连忙尴尬行礼:“参见王妃。” 楚禾勉强镇定,问道:“你们说的那女子……是何模样?” 惠妃看了看其他几名妃子,站出来福了福身,道:“蛾眉凤眼,透着一股子刻薄劲儿,举止言谈皆是媚俗。” “……”楚禾已经知道是谁了,正因为知道是谁,她才更无法接受。 “王妃可知那女子是哪家小姐?”惠妃见她脸色不对,便试探着问。 “不是……不是哪家小姐……”楚禾攥紧了拳,声音有几分颤抖,“是烟雨阁的头牌,玉姬。” “……”几名妃子不说话了,连忙告退。 笑话,放着王妃不带,潇亲王带个姨娘进宫来瞧太皇太后,姨娘就姨娘吧,是个正经人家也行啊,偏偏是个娼妓……这不是明摆着打楚禾这个正妃的脸、羞辱于她吗? 她是王妃,是陆琰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回王府的,却还比不上一个娼妓吗? 楚禾没再管那几名妃子的去留,脸上彻底没了血色,鼻尖红红的。 陆琰究竟是什么意思? 已经带人进宫了,却还叫她过来,这是要让全皇宫的人都看着她这个王妃有多招人嫌吗?连一个娼妓都比不过? 陆琰究竟把她看成什么了?这般厌恶她,又何必要娶她? 四、 “王妃……咱们……”小太监想问问还要不要去太皇太后的慈安宫。 楚禾拢了拢衣袖,鼻尖通红,也不知是冻得还是什么,她看了小太监一眼,摇了摇头:“劳烦小公公告知母后一声,我今日便不去了,改日再来陪母后。” 小太监知道是为什么,也不强留,只躬身行了礼,道:“奴才明白了,王妃可用奴才送至宫门?” 楚禾又是摇头:“多谢小公公,不必了。” 小太监便告退了,心中暗自叹息为何潇亲王爷不知珍惜这位小王妃,明明强娶了人家,却又不对人家好。 一个月前陆琰强娶这位楚小姐的时候可是闹得满城风雨,全皇城的人都知道潇亲王陆琰一口咬死了要娶丞相家的楚小姐,谁知成婚才一个月,府里就进了四位姨娘了,今儿还带了个出身不干不净的人来宫里,像是要故意膈应这位小王妃一样,教人看不懂。 “小姐,王爷欺人太甚!”芰荷怒道,“王爷带着那个玉姬来宫里做什么?!玉姬不过是个娼妓出身的姨娘,凭什么进宫里来见太皇太后?!这不是……这不是故意来羞辱小姐您的吗?!” 楚禾眼眶有些泛红,却猛然想起了陆琰的那句“除了哭还会做什么”,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她是性子软,但并不意味着她这个人骨头软只懂依附他人。相反,她在有些事情上固执的要命。 “阿禾?”明黄色衣袍的俊美青年远远的喊了她一声。 楚禾抬眸,眼里闪过惊讶,随后反应过来,欲要行礼:“参见皇……” “阿禾。”青年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忙上前虚扶了她一把,“朕说过多次了,你在朕这里不必多礼。” 这边是承安国当朝天子,陆衡。陆琰是他的小叔叔,只大了他六岁。 “今日怎的想起进宫了?可是来见皇祖母的?”陆衡语气温和。 “本想着见母后的,但……嗯,身子有些不适,便不去了,改日再来。”楚禾笑的勉强。 陆衡自然不会看不出来,他看向一旁的芰荷:“怎么回事?” “回皇上,王爷让人交代我们家小姐进宫来同他一起陪陪太皇太后,谁知只是为了将我家小姐骗来羞辱于她!”说起这个,芰荷便倒豆子似的讲了出来,“王爷明明带着那个狐媚子来了,却还要叫我家小姐过来,不是成心为难我家小姐吗?!” 陆衡皱了皱眉,眼里闪过一丝狠意,只是太快了,让人难以察觉,待他在看向楚禾,眼里狠厉褪去,又只剩了温润:“既然如此,阿禾不若到朕那里小坐片刻?” “啊?”楚禾想拒绝,虽说她和陆衡是幼时玩伴,算是青梅竹马,但毕竟如今她已嫁给了陆琰,和男子共处一室,终归是不大合适。 陆衡看出她心中所想,立马又道:“朕那里刚送去了御膳房做成的糕点。”他自小便和她相识,小时候这小丫头最喜欢跟在他身后叫他衡哥哥,问他有没有好吃的糕点。 果然,一听糕点,小姑娘眼睛都亮了,笑的露出一口小白牙:“什么糕点呀?” 陆衡顺势抬手想捏捏她的脸:“云片糕、梨花糕、梦梨片……阿禾想吃什么朕都让人去做。” 楚禾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却还是想吃他说的糕点,小脸上满是纠结,将方才的不愉快忘在了脑后。 陆衡轻笑:“行了,朕不动手,只是逗逗你而已,走吧,朕带你去见你的糕点。” 楚禾这才点头。 “楚禾!”一声怒喝传来,小姑娘身子一抖,没敢再抬脚。 回眸一看,果然是陆琰。 五、 楚禾一下子便慌了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陆琰却已经到了她身前,挡住她,阴鸷的双眸对上陆衡:“皇上这是做什么?” “朕还想问问皇叔是要做什么?”陆衡也不示弱,轻笑着应答,语气里有几分挑衅,“带着妾室进宫,却又叫了阿禾过来?皇叔,凡事不要做得太绝。” 陆琰挑眉,勾了勾唇,似是毫不在乎:“阿禾?皇上是不是叫错了?这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是皇上的皇婶。” 他知道哪里才是陆衡的逆鳞与软肋。 陆衡脸色一变,拂袖而去。 心上人成了自己的皇婶,还不被人珍惜,他怎么能忍? 陆衡走后,陆琰回头看向楚禾:“会告状了是吧?是不是本王对你还不够狠?嗯?” 楚禾往后退了一步,却被男人一把扣住了手腕,她声音发颤:“我没有……” “啊!”下一刻,男人直接把小姑娘扛在了肩上,吓得小姑娘大叫了一声,随后挣扎着要下来,“王爷!王爷放我下来!” 芰荷小跑着跟上男人的脚步:“王爷放我们家小姐下来吧,这让人看见了成何体统?” 见男人没反应,芰荷咬咬牙,道:“王爷不是带着玉姨娘来了吗?这般走了,玉姨娘呢?” 陆琰脚步一顿,而后继续迈步,声音阴沉:“十五带她回去。” 没片刻,陆琰已经到了宫门口,放下楚禾,将她塞进了马车,自己也跟着进去。 芰荷这次待在了外面。 楚禾一进马车便把自己缩到了角落,尽量不去和陆琰说话。 陆琰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伸手一捞,便将人捞进了怀里,动作却一点也不温柔,大手狠狠地掐着小姑娘的下巴:“陆衡同你说什么了?” 楚禾动弹不了,怯怯道:“说带我去吃云片糕……还有梨花糕、梦梨片。” “……”陆琰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看得出来,楚禾没有骗他,说的是实话,却也正因如此,他才有些泄气,仿佛一拳挥出去却什么也没打到。 “今后不准同陆衡走的这么近。”陆琰松开她,坐到了一旁,“本王可以对你好,但是……你得听话。” 楚禾愣愣地点了点头,她不知道陆琰为什么会这样说,但是顺着他总是没问题吧?毕竟不用他说她也知道不能和陆衡走的太近,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认得清现状。 她是性子软,但不是没脑子。 陆琰抬手捏了捏眉心,有些烦躁。 楚禾大着胆子拽了拽他的衣角,低声道:“王爷昨儿没歇好?要不让府里准备些三味安眠汤?只需用酸枣仁、麦冬、远志熬汤即可。” “你懂医?”陆琰抬眸,有几分惊讶。 “会一点点。”被他这么看着,楚禾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应了一声。 陆琰收回视线,没在说什么,马车中彻底安静下来。 楚禾见他不再作声,以为自己又哪里惹到他了,心下郁闷,却也不敢多问,只得别过脸不去看他。 六、 回了府,陆琰没管楚禾,径自回了自己的寒水院,楚禾怔愣了一瞬,也抬脚回了怀居院。 陆琰甫一回寒水院便让人去叫他的副将陈尽风过来,陈尽风听说陆琰找他,二话不说便来了王府。 刚一进门便急急问道:“王爷怎么会娶一个文臣家的娇小姐过来?而且谁家不好,偏生是丞相家的!” 京城中无人不知,丞相楚率是皇上的人,他的长子楚淼是禁军统领,也算是皇上的人。 陆琰挑眉,满不在乎地勾了勾唇,轻笑出声:“王府还不差养这一个人的银子,娶回来了养着便是,还能给陆衡添堵,何乐而不为?” 陈尽风叹了口气:“王爷,本来王爷要是娶了兵部尚书家的王小姐,还能拉拢拉拢人脉,娶了这楚小姐,可是什么好处都没有。” 陈尽风是跟着陆琰出生入死的兄弟,说话也不用顾忌太多。 陆琰眯了眯眼,道:“兵部尚书?那个老东西胆小惧事,就算拉拢过来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反倒拖了本王的后腿。楚禾虽说是楚家人,但到底有几分分寸。” 陆琰都这么说了,陈尽风自然不会再说什么。 “只是王爷,”陈尽风顿了顿,疑惑道,“皇上就这么顺着您,让出了楚家小姐?” 陆琰舌尖顶了顶上颚,笑道:“不然呢?他还能怎么办?” 是啊,陆琰手握军权,即便陆衡已经收走了一半虎符,但那又如何?军中许多人仍是认人不认符,他们只服陆琰。 再者,现在的陆衡还不敢保证自己能护住楚禾,他没办法,陆琰有啊。 “行了,锦州那边怎么样了?”陆琰压低了声音,问起了正经事。 “王爷放心,一切都按王爷安排的来。”陈尽风笑了笑。 陆琰阖上眸子,收敛起眼中狠厉的情绪。 他一定会拿回属于他的东西,一定! 怀居院 “小姐,咱们今后可不能再轻易信了王爷的话了,今日入宫一事,若是传开了,该有多失脸面。”芰荷眉头紧皱,劝着楚禾。 楚禾翻着手中的话本,闻言抬眸对上芰荷的视线:“……嗯。” “启禀王妃,玉姨娘求见。”怀居院一名丫鬟叩了叩门,福身道。 楚禾柳眉一皱,抿了抿唇,道:“让玉姨娘回去吧,就说……说我身子不适,不便见人。” 偏生这丫鬟是个捧高踩低的,知道楚禾在府里不得脸,也知道今日玉姬被带进宫里见了太皇太后,便阴阳怪气道:“依奴婢之见,王妃还是见见玉姨娘吧,毕竟玉姨娘如今正得王爷喜爱,今儿还带着玉姨娘入宫见了太皇太后呢。” “你这贱婢!”芰荷怒喝道,“算是个什么下贱东西?!也敢这么同我们小姐说话?!那玉姨娘也不过是王爷手中的玩物!只有我们小姐是明媒正娶的正妃!” “你……”那丫鬟显然是没想到芰荷的嘴会这么毒,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楚禾放下手中的话本,轻声道:“既然如此,那便请玉姨娘进来吧。” 七、 “妾身给王妃问安了。”玉姬脸上得意的神色尚未来得及掩藏,直直的让所有人看在了眼里。 楚禾虽然不善与人相争,但不代表她是个缺心眼儿的,玉姬已经恨不得把“得意”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她若是看不出来那便是傻的了。 玉姬虽是问安,却也没等楚禾喊她起身,而是福了福身便自行站了起来,坐在了一旁。 “你……”楚禾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了声音。 陆琰好不容易对她态度缓和了一些,她怕说了这玉姬几句,再将她与陆琰的关系说僵了。 再者,玉姬和其他三个姨娘也没什么区别,陆琰虽是将她们带回了王府,却是碰也没有碰她们一下,只是把人弄回来气她而已,这些楚禾都知道,不过她也并不在意,反正她也是不会让陆琰碰她的。 “王妃今日也进宫了吧?真是不巧,王爷今儿带着妾身去见了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很是喜欢妾身呢。”玉姬说起瞎话那是张口就来。 楚禾嘴角一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太皇太后会喜欢玉姬?这怕是承安建国以来最大的笑话。谁不知道太皇太后出身高贵,自幼习得诗书礼仪,骨子里也透着股高贵劲儿,当年稳坐中宫之后,最瞧不上的便是狐媚之人,更别提玉姬那不光彩的出身了。 太皇太后能忍着不将人赶出来已经是给足了陆琰面子。 但楚禾倒也没有反驳,只是也没有接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玉姬抚了抚鬓角,笑道:“妾身知道王妃肯定不高兴了,但也没办法,妾身今日已经同王爷说过了,由妾身去不合适,但王爷一定要带着妾身,王妃也知道,妾身人微言轻,自然是拒绝不得的。” 楚禾没做声,芰荷倒先忍不得了,她一抬下巴,瞪向玉姬:“你这人,得了便宜倒还要卖个乖!太皇太后能喜欢你?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一个月前皇上不同意赐婚的时候可是太皇太后站出来说很是中意我们小姐,皇上听了太皇太后的话才赐的婚!太皇太后没有帮着我们小姐惩处你已经算是好的了,你倒好,还有脸面在这里叫嚣!” “你……”玉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顾仪容怒喊道,“你这贱婢!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地方?!” 楚禾变了脸色,她最看不得身边人受委屈,抬眸扫了玉姬一眼,开口道:“玉姨娘这声‘贱婢’是不是过分了些?芰荷是我从相府带过来的人,与我一同长大,不是什么人都骂得的。” 玉姬显然是没想到她会同自己正面对上,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冷笑一声:“王妃,您别怪妾身说话难听,您虽是王妃,但王爷又不在意,这个王妃,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算不得什么。” “是吗?”楚禾声音仍是不高,仍是软糯糯的嗓音,却一字一句砸进人心里,“我不知道何时皇上亲自下旨赐的婚在玉姨娘这里成了‘算不得什么’,难不成玉姨娘现在连皇上也不放在眼里了?” 八、 玉姬怎么也没想到楚禾会把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也没想到不吭不响的小姑娘突然刺人一下还挺疼的,脸色一时间有几分扭曲。 玉姬也不是一定要和楚禾过不去,但是她打心底里厌恶楚禾这种人——这种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娇小姐们。凭什么都是生而为人,他们却平白高人一等?凭什么有的人生来就要为奴为婢?她偏生不服,心中暗道若是她也生在官家贵族,不见得会比楚禾差。 “玉姨娘,你是王爷领回来的人,”楚禾仍是那副软软的模样,神色却很是认真严肃,“所以我不能动你,也不会撵你出府,更不会同你争什么……但是玉姨娘,我是见不得我身边的人受什么委屈的。” “王妃这话说的,”玉姬勉强挑了挑嘴角,“妾身哪里敢给王妃身边的人委屈受?不过是妾身出身不好,性子直了些,说话不大中听罢了。” “王妃,玉姨娘。”一名小丫鬟在门外福了福身,道,“苏姨娘、柳姨娘、唐姨娘求见。” 楚禾本就泛白的脸色霎时又白了几分。 “王妃,妾身已在这里,若是不让其他三位姐妹进来,怕是不太合适。”玉姬算准了其他三人也是陆琰找进府来为难楚禾的,倒是不在意第一日便与她结下梁子的苏清苏姨娘了。 楚禾看她一眼,咬了咬牙,道:“请进来吧。” “是。”小丫鬟退了出去,没一会儿,三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女子便先后走了进来。 “妾身唐落,给王妃问安。”唐姨娘一身鹅黄色裙衫,眉眼温婉,行了礼。 “妾身柳琴,给王妃问安。”柳姨娘也是面容姣好,看样子不像是一般人家出身。 “妾身苏清,给王妃问安了。”苏姨娘眉眼间有几分凌厉,看起来像是个不饶人的,但容貌也属上乘。 “都坐吧。”楚禾微微一笑,这三位看起来比玉姬好相与,而且她们三个进府比玉姬早,但却没怎么找过她的麻烦,除了柳琴冷嘲热讽过她几句,倒是没再有什么。 三人落了座,玉姬开口笑道:“今日三位姐妹怎么想起来给王妃问安了?” “比不得有些人,”苏清瞥她一眼,冷笑道,“虽是刚进府,常来王妃这怀居院,却次次都没安什么好心。” “那是,也不看看自己个儿是个什么货色,这怀居院来多少次,也不会是她的。”柳琴也开了腔,她父亲是从四品官员,她是看不起玉姬的出身的,偏生陆琰今日进宫带了玉姬去,这叫她如何不气? “……”玉姬脸色冷了下来,“两位姐姐这是何意啊?莫不是今日王爷没选姐姐跟着去见太皇太后,姐姐们不乐意了?那也没办法,谁让二位姐姐不讨王爷欢心呢?” “玉姨娘,”苏清冷哼一声,很是不屑,“王妃还在这里坐着呢,玉姨娘说话还是把着些分寸为好!讨王爷欢心?呵,真是大言不惭!” “你!”玉姬瞪大了双眼,却又反驳不了苏清。 即便楚禾不得陆琰中意,她也是楚家小姐,有爹疼着,有兄长宠着,还有太皇太后也替她撑腰……甚至连皇上都护着她…… 九、 玉姬没讨到好处,冷冷的看了楚禾一眼,便告退了。 其他三位姨娘本就是来看戏的,如今唱戏的角儿走了,她们自然也就纷纷告退,不在多留,只有苏清慢了她们一步,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楚禾,低声道:“王妃要小心的不是玉姨娘,而是柳姨娘。” 而后不待楚禾回答,便直接离开。 楚禾愣神,芰荷叫了她一声,道:“小姐,苏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楚禾柳眉微蹙,不解地摇了摇头:“苏姨娘在提醒我们?她……不是王爷带回来的人吗?怎么会帮我们?” “小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芰荷道,“不论如何,这几个姨娘咱们都得防着,不能掉以轻心。” “嗯……”楚禾讷讷地点头,有些没精打采。 芰荷见状,问道:“小姐是不是累着了?可用歇一歇?” “不必。”楚禾没当回事,但芰荷却不依:“小姐去歇歇吧,反正咱们这怀居院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再有什么人来了。” “那……好吧。”楚禾最终还是同意了,她自己的确是有些不舒服,但感觉不是特别明显。 芰荷服侍她歇下,又将屋里几名婢女遣了下去,吩咐她们不准扰了楚禾的清净,自己便守在了楚禾屋外。 …… 用晚膳时陆琰出府了,楚禾又没什么胃口,只草草吃了一点便又睡下了。 陆琰回来的时候,府里已经很安静了。 “楚禾呢?”陆琰眉头一皱,看向成贵。 成贵一躬身:“回王爷,王妃已经歇下了。” “……”陆琰没说什么,径直向怀居院走去,成贵跟在他身后,犹豫了一番,还是道:“王爷,王妃今日身子不适,好容易睡下,若是有什么事,王爷不若明日再找王妃?” “本王不叫醒她,只是看一眼罢了。”陆琰侧过脸睨了成贵一眼,没什么情绪。 “……”他都这么说了,成贵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便由着他去了。 到了怀居院,又被芰荷拦下了,陆琰有些不耐烦地扫向她:“让开。” 芰荷有些怵他,但又担心楚禾,这一下倒是没直接让开。 陆琰却是没了耐心,直接略过她进了屋子,青色床帐挡住了他要看的人,陆琰上前,微微挑开一点床帐。 床榻上的小姑娘长得是真的好看,白嫩嫩的小脸儿,粉嘟嘟的唇,现下闭着眼,长睫微颤,平日里睁开眼的时候,眼睛亮亮的,看的人心软。 平心而论,这小姑娘挺招人疼的。 若不是她是陆衡的心上人,与陆衡关系匪浅,他倒是愿意真的对她好。 陆琰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新婚之夜小姑娘吓得在他怀里胡蹬乱踹死活不给他碰…… “呵……”想着想着,陆琰不经意间笑出了声,除了爱哭,其他的……还可以,若是她依自己所言听话,他可以也依他所说,对她好一些。 就是不知道小姑娘能不能做到听他的话,毕竟她和陆衡可算是青梅竹马,幼时感情甚笃,那时候他还亲眼看见过小姑娘追着陆衡边跑边喊“衡哥哥”…… 九、 第二日一早,芰荷端着热水来叫楚禾,叫了两声却没听见楚禾答应,心中疑惑,将手中东西放下,走到榻边撩起了纱帐,见床榻上的小姑娘半张小脸儿掩在锦被下,眉头微蹙。 芰荷心道不好,忙在身上暖了手,才去探楚禾的额头。 这一下可是把芰荷吓了一跳,小姑娘额头热的很,看来是染了风寒起热了。 “小姐?小姐?”芰荷想先叫醒她。 “嗯?”小姑娘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软的不行。 芰荷赶紧喊人去请府里的大夫。 潇亲王府里直接有大夫,是太皇太后从太医院里给陆琰拨来的。 “芰荷姐姐!芰荷姐姐!”谁知没一会儿,那小丫鬟一个人又跑回来了,声音抖着带了些哭腔,“府里的大夫让玉姨娘请走了,说是玉姨娘身子不适!”这小丫鬟也是楚禾的陪嫁丫鬟,自然是向着楚禾。 “玉姨娘请走了?”芰荷面色难看,“你也是个蠢的!玉姨娘是个什么东西?咱们小姐是什么身份?!咱们小姐难不成还不如玉姨娘金贵?!” “芰荷姐姐,我……”小丫鬟有些怕,抽泣着道,“我同那大夫说了,可……可是那大夫竟说……说玉姨娘得了王爷的看中,身子也是金贵的,得等给玉姨娘瞧完了再来瞧咱们小姐!” “岂有此理!简直是欺人太甚!”芰荷气的不行,眼珠子一转,道:“阿玟,你先去请个大夫来,再去相府把二少爷叫来!我便不信了,咱们小姐还比不过那个娼妓不成?!” “是!我这便去!”小丫鬟也想起了什么,擦了把眼泪,转身跑了出去。 …… 等小丫鬟阿玟请完大夫到了相府找到楚禾的二哥楚森,已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了,但看见楚森的一瞬,阿玟“扑通”一下跪了下去:“二少爷!二少爷快去看看小姐吧!” “怎么回事?阿禾怎么了?!”楚森一听这个,立刻站了起来,他本就对陆琰接连带了四个姨娘回府的事很是不满,这下怕是要气炸了。 “小姐染了风寒起热了,结果……结果王府里的大夫不给看,说是要先给玉姨娘看身子!小姐现在都烧迷糊了!”阿玟一口气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 “起热了?!”楚森立刻往外走,大步生风,他是个急性子,又是楚家一家人里最护着楚禾见不得楚禾受委屈的,“大夫不给看?!都不要命了?!分不清谁清谁重吗?!” 阿玟连忙跟上。 丞相府离潇亲王府本就不远,楚森一着急直接跑了过去。 一进王府便直奔怀居院而去,成贵拦都拦不住。 “阿禾!”楚森一把撩起纱帐,看见床榻上双眸紧闭的小姑娘时,声音又低了下去,像是怕吵到她,只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下一刻看向一旁的大夫,“怎么样?” 大夫是从府外请来的,看着这怒气凌人的楚森,结结巴巴道:“楚少爷放……放心,王妃并无大碍,只是、只是身子虚弱,这两日又郁气堆积,又受了风,才会如此,一帖药下去,出出热气,便也就好了。” “……”楚森脸色才好了一点。 十、 听见楚禾没有大碍,楚森这才看向一旁的急出了一头汗成贵:“府里的大夫呢?” 成贵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他忙着前院的事,竟不知玉姨娘敢同楚禾抢大夫,这下可好,楚家这位二爷怕是要闹个天翻地覆了。 心中这么想着,成贵赔笑道:“二少,老奴管教不利,让王妃受了委屈,实在是对不住,今后绝不会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二少放心——” “放心?!”他还没说完,楚森便嚷开了,额上青筋都隐隐爆出,指着成贵怒道,“现在,去把那个劳什子玉姨娘给我叫过来!我到要看看,这玉姨娘是有多金贵!” “二少……二少息怒啊。”成贵还想劝,但一旁的芰荷开口了,语气不算差,还带着几分敬意:“成伯,您还是去请玉姨娘吧,二少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今儿他不替我们小姐出了这口气是不会罢休的,您要是不想让王府乱了套,还是按二少说的来吧。” 成伯听芰荷都这么说了,心中也知道这事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除非他把玉姨娘叫来,让楚森出口气,把楚森那口气捋顺了,这事情才算完,否则楚森闹起来可不会顾忌你是王爷还是什么。 “这……那二少等着,老奴这就去叫玉姨娘来。”成贵匆匆赶了出去。 “二哥……”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楚森忙转过身去,见楚禾醒了,眉头舒展了一些,问道:“阿禾,饿不饿?可还有哪里难受?” 楚禾见了亲人,突然委屈的不行,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声音软的不行:“二哥……我想你了,我还想大哥,你们都不来看我……” “今后二哥常来,一定常来。” “二哥,我想吃越记的糕点……” “等会儿二哥就去给你买。” “二哥……我想大黄了……” “……”楚森这下哭笑不得,大黄不是人,而是相府养的一只大黄狗。 得不到回应的楚禾更委屈了,泪珠子唰的就落下来了:“二哥……” “好好好,赶明儿二哥就把大黄给你送来。” “嗯……”楚禾这才止住了眼泪。 “二少,”成贵带着玉姨娘来了,“这位就是玉姨娘。” 楚森直起身子,看向玉姬是眼里满是怒气:“什么下贱东西?!潇亲王的品味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 玉姬一愣,她不知道楚森是谁,来的路上成贵也没有同她说,于是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楚森是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便没有接话。 谁知下一刻,楚森一脚便踹了过来,玉姬尖叫一声,被踹出几米,摔在地上。 一屋子人都惊住了,没人敢吭声,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楚森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你是谁?!你敢打我?!”玉姬疼得呲牙咧嘴,“我可是王爷的人!” 楚森那一脚没有保留力气,是实打实的踹了上去,他对着这些人可不会怜香惜玉。 “王爷的人?”楚森笑了,“你不过是潇亲王的一条狗!真算起来,阿禾才是潇亲王的人!一个姨娘罢了,敢和正妃抢大夫?!没人教过你规矩?!”虽然楚森不赞成陆琰和楚禾的事,但用起这个名头来可是一点也不含糊。 “怎么回事?”陆琰刚下朝,身上的朝服还未来得及换,一回府便听人说楚家二少在怀居院闹起来了。 十一、 楚森也不给陆琰这个面子,直接没吭声。 成贵抹了把额上的冷汗:“王爷,王妃染了风寒,今日早上起热了,但府里的大夫让玉姨娘请走了,二少听说之后……就……” 后面的话不用说陆琰也明白了,他上前几步,皱着眉看了眼迷迷糊糊的小姑娘,眼神扫向了玉姬。 “王爷!王爷!妾身不知道王妃起热了,要是知道,妾身也不会不让着王妃啊王爷!”玉姬此时也看出来了,陆琰估计不会在楚森面前作什么太针对楚禾的事,便连忙解释起来。 “……”陆琰没说话,神色淡淡的,让人看不出情绪。 “王爷,阿禾虽比不得这玉姨娘得王爷喜欢,但好歹也是皇上下旨赐的婚,是王爷明媒正娶的王妃,”楚森神色不愉地看着陆琰,“府里的下人若是不会办事,拈不请轻重,分不清缓急,可是不能轻易饶过。” 他这话说的已经是分外不给陆琰面子了。 陆琰也没恼,只淡淡道:“成贵,让人把玉姬带下去,没有本王的吩咐,不准踏出她那院子半步。” 他面上虽是没有表现出来,心中却也是有几分怒意的。毕竟他只是默认了玉姬她们口头上嘲讽几句,让楚禾过不舒坦罢了,没想过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法子整治楚禾。再者……他最看不得拎不清自己身份的人,他不过是给了玉姬几分好颜色,玉姬便顺着杆子往上爬,妄想踩到楚禾这个正妃头上。 他是不喜楚禾,甚至有几分嫌恶,但并不代表谁都能乱动她。 “王爷!”玉姬一愣,随后哭喊起来,“王爷,妾身是想让您欢心啊!” 陆琰挑眉,唇角上扬,眼中却无半分笑意:“玉姬,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妄自揣测本王的心思?” “……”玉姬反应过来,没敢再说话,任两名丫鬟将她搀扶着押下去。 “这便完了?”楚森明显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二哥……”楚禾清醒了一些,忙伸手拽了拽楚森的衣袖,她自觉陆琰能这么处理已经是给足了二哥面子,若是二哥不依不饶下去,她真怕陆琰没了耐心。 “你——”楚森对上她的视线,便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楚禾抿唇笑了笑,脸色仍是透着病态。 “迟早有一日让人家欺负死!”楚森虽这么说,语气却不重,他还是舍不得说她什么重话。 “成贵,送客。”陆琰看向楚森。 楚森脸色阴沉地看了他一眼,又交代了楚禾几句才离开。 他们走后,陆琰屏退了屋内的下人,自己站在床榻边上。 “怎么回事?”陆琰垂眼看着她。 楚禾到底还是怕他,又往被中缩了缩,低低道:“不是我叫二哥来的……” “……”陆琰面上没有表情,脑海中回想起昨日成贵同他说的话,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僵硬的替小姑娘掖了掖被角。 楚禾吓得呼吸一窒,见陆琰没再动,才敢再次对上他的视线。 “本王那日说的话还作数。”陆琰道,“只要你听话,本王就不再为难你。” “嗯。”楚禾软软地应了一声。 “行了,歇着吧。”陆琰心中有些烦躁,转身走了出去。 十二、 陆琰回了寒水院,又想起了成贵同他说过的话。 成贵说楚禾毕竟刚满十六,还是个小姑娘,禁不起吓,陆衡虽是对她有那份心思,但楚禾约莫是不知道的,她对陆衡应该只是对幼时玩伴的情谊…… 所以她没有什么错处,却平白遭了这么多冤屈…… 陆琰心中越来越烦,但他自己也知道成贵说的有道理,故而今日对楚禾的态度才好了那么一些。 想到小姑娘几乎没有血色的唇和满是病态的神色,陆琰眉头又紧了几分。 这次确实是过了些…… 丝毫没有想起他自己还掐过小姑娘的脖子。 两日后,楚禾好的差不多了,正要叫芰荷去把楚森买的糕点拿来,一抬眸便见陆琰走了进来。 “王爷?”楚禾有些疑惑,看向陆琰的眸子清澈的不行,见陆琰没有反应,她又下意识地歪了歪头。 陆琰怔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刚刚的反应,轻咳了一声,才道:“同本王进宫,见见母后。” 楚禾神色却由疑惑变成了防备——陆琰不会再像上次那样羞辱于她吧? 她心中想的什么,全都表现在了脸上,陆琰脸色僵硬了一瞬,而后别开脸不再看小姑娘那双干净澄澈的眼,道:“放心,这次只有你与本王,不会再带别人了。” 楚禾这才松了口气,但却并没有完全相信,可陆琰都说出来了,她又不能拒绝,于是便点了点头,轻轻道了句:“好。” 两人上了马车,楚禾坐的离陆琰恨不得要多远有多远,但又怕惹怒了他,也没敢太明显,只是两人中间还是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陆琰莫名有些不快,看了楚禾一眼:“过来。” “嗯?”楚禾不解,眨着眼看向陆琰,“王爷?” 陆琰拉不下脸再说第二遍,便直接动手将小姑娘拽了过来:“坐的那么远,是诚心让别人看笑话吗?” 楚禾想解释,但看了看陆琰的神色,还是闭上了嘴。 到了宫里,两人下了马车,走在宫道上,楚禾稍稍落后陆琰半步,两人都没有说话,所以路过的宫人说的话自然就落到了两人耳中。 “前几日王爷还是带着一个姨娘来的呢。” “唉,谁知道呢,这小王妃看着风光,但满京城谁不知道她在潇亲王府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也是,一个月而已,府里就进了四位姨娘,甚至还有一个风尘出身的,唉……” 这一句句的,都戳到了楚禾心里。 即便她对陆琰没什么情意,但听了这些话还是有些难过,脑袋也慢慢低了下去,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身前的人停了下来。 “啊!”楚禾低低的惊呼了一声,抬眼才意识到自己撞到陆琰了,顿时大气都不敢出。 “站住。”陆琰侧过脸扫了那几名路过的宫人一眼,看不出是喜是怒。 几名宫人呼吸一窒,停住脚步转身看向陆琰:“王爷。” “你们方才说什么?”陆琰舌尖顶了顶上颚。 “奴才……奴才……”几人谁也不敢吭声了。 “主子的事也是你们能非议的?”陆琰挑眉,眼中却是戾气。 “奴才知错!奴才知错!”几人也是有眼力见儿的,连忙跪下。 “福安。”陆琰叫了声身旁跟着的大太监。 这福安是太皇太后慈安宫里的人,深得太皇太后信任。 “老奴在。”福安站了出来,“王爷有什么吩咐?” “这几个人,本王看也不必再在宫里待着了。”陆琰轻飘飘一句话,却让那几人白了脸色。 “王爷!”几人仍想求饶,“王爷奴才知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陆琰却连眼神也没再给他们一个。 “王爷……”身后的小姑娘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 陆琰转身,垂眼看着她。 “算了吧……”楚禾道。 她不是滥好心,只是那些人说的也是实话,没必要去惩治他们…… “走。”陆琰却没同意,扣住她的手腕向前走去,将这些人留在了身后。 “王爷……”楚禾还想劝。 却被陆琰一个眼神吓得噤了声。 十三、 到了慈安宫,太皇太后见了他们便笑呵呵的,让人泡了茶,又拉着楚禾的手,道:“阿禾啊,琰儿要是欺负你了,你就告诉哀家,哀家给你做主,知道吗?” 楚禾笑的有些腼腆,抿了抿唇,昧着良心道:“母后多虑了,王爷……王爷他对儿臣很好,没有欺负儿臣。” 太皇太后一听就知道是假话,她自己的儿子,她还不清楚吗?就冲前几日陆琰领了个妾室来,她就知道楚禾这孩子在王府过得肯定不如意,但她也没有说破,只是看向陆琰:“琰儿啊,阿禾还小,你多让着她些,不要吓唬人。” “母后放心。”陆琰不冷不热回了一句,但眼里却是多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太皇太后又道:“唉……什么时候你们才能让哀家抱上孙儿啊?” 楚禾脸一红,憋了半天,硬是没憋出一个字来。 陆琰轻笑一声:“母后,那您可得说说楚禾了,毕竟这事儿儿臣一个人夜班不到。” 他这话虽是对太皇太后说的,但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楚禾,极具侵略性。 楚禾不自在的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太皇太后拍着楚禾的手:“阿禾,府里可有什么不习惯的?缺什么不缺?你若是想要什么便直接告诉琰儿,若是不想告诉他,来告诉哀家也行。” 楚禾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应了下来,却是坐不住了,起身道:“母后,儿臣去御花园里走走,母后和王爷先聊着。” 说完,便急急跑了出去。 陆琰没管她,坐了下来,同太皇太后说着话。 另一边,楚禾出去时只有芰荷和一名宫女跟在身边,到御花园没多大会儿就遇见了陆衡。 陆衡扬唇一笑:“阿禾,上次朕给你准备好了糕点,结果不巧让皇叔将你带走了,这次总该给朕几分面子了吧?” 他这么说,楚禾自然不好意思再拒绝,更何况……有糕点。 不出陆衡所料,楚禾跟着他走了。 芰荷在楚禾身后欲言又止,想提醒她什么,却碍于陆衡的身份地位,只得忍下。 陆衡带着楚禾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凉亭,亭内石桌上摆放着精巧的糕点,远远的就能闻到香味。 这中间还夹杂着一丝花香,楚禾眼睛都亮了:“皇上,这是什么味道啊?” 陆衡脸上的笑近乎宠溺:“朕让人酿的梅花酿,不醉人的,特地为阿禾准备的,阿禾可以尝尝。” 他笑得温柔,温良的眉宇间全是对楚禾的疼宠,可惜楚禾在这方面迟钝,全然看不出来。 可她看不出来,不代表芰荷也看不出来。 在看清陆衡看着楚禾的眼神时,芰荷心中一惊,忙低下了头,装作没有看见。 陆衡若有所思地扫了芰荷一眼,回过头看向楚禾时,眼中又恢复了那副样子,带着楚禾坐到了石桌旁。 因着天儿冷,陆衡还提前吩咐了人在楚禾的石凳上铺好了狐皮做成的垫子。 楚禾拈了块儿糕点,啊呜咬掉了一大口,整个腮帮子鼓了起来,嘴角还站了碎屑。陆衡却一点没有笑她,只是看着,随后陆衡又给她倒了盏梅花酿。 十四、 楚禾对他不曾有过防备之心,见他递过来,便直接接了,微微抿了一口,发现好喝,笑得眼都眯成了一条线。 陆衡眼中闪过一道说不清意味的光,面色又带着几分犹豫,最后咬咬牙,下定了决心,给楚禾递着点心倒着梅花酿。 当朝天子就这么亲自照顾她吃了个心满意足,亭子外候着的宫婢太监皆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谁也不敢抬眼乱看。 楚禾只喝了一盏梅花酿,虽然陆衡说不醉人,但到底是酒,她不敢多喝。约莫着时候差不多了,便想起身回去。 谁知刚一站起来,脚步便有些发虚,隐隐有些站不稳。 陆衡自然而然地抬手扶住了她。 那股眩晕感越来越明显,陆衡干脆手上稍一用力,楚禾便彻底靠在了他身上。 “皇上!”芰荷见状,低呼了一声,心道这要是让王爷看见,那还不得气疯了?而王爷和小姐刚刚缓和了一些的关系必然再次封冻…… 楚禾意识尚且清醒,只是身上没有力气,陆衡这么一扶,她立马要挣开,可却使不上力。 芰荷越看越怕,可那是陆衡,是当今天子,若这人是王爷,那她还敢说上两句,可……这是皇上。 怕什么来什么,还没等芰荷想好怎么开这口,一道暴怒的声音便传来:“楚禾!你在做什么?!” 紧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声和太皇太后的声音:“衡儿!还不快松开你皇婶?” 楚禾听见陆琰的声音便下意识地打了个颤,更想挣开陆衡了。 直到被陆琰一把扯过来直接扛在了肩上。 头朝下,楚禾更晕了。 陆琰扛着她转身就走。 太皇太后拉了一把:“琰儿,今日之事定是有什么误会,不如——” “母后,”陆琰打断她的话,脸上是不带笑意的笑,颇有几分讽刺,“儿臣若是再来晚一些,是不是就要成了全京城的笑话了?既然母后帮着皇上,当时做什么帮儿臣娶了楚禾?” 说完,不待太皇太后反应,他便径自离开,芰荷连忙小跑着跟上。 陆衡眸色阴沉地盯着陆琰离开的方向。 阿禾,对不起…… 暂且委屈你一段时日,等到了时机,朕定会将中宫之位奉到你面前! “衡儿!”太皇太后看向陆衡,语气间责备不多,多的还是担心,“你放才那是做什么?让人传出去像什么样子?阿禾如今已是你小皇婶,辈分虽是在那里放着,但你们二人到底是男女有别……有的话,便不用哀家多说了吧?” “皇祖母……”陆衡有几分不甘,“若是您没有帮着皇叔,阿禾该是朕的才对!” “衡儿,”太皇太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明白,哀家……亏欠他太多了,这么些年来,他也没有同哀家要过什么求过什么,哀家给他瞧的那些官家小姐豪门贵女们他也从没正眼看过……好容易主动跑来同哀家说一回想娶谁,哀家如何能拒绝?” “皇祖母!”陆衡道,“朕不明白!皇祖母到底亏欠他什么了?!” “……”一提到这个,太皇太后便没了声音,只是叹气。 十五、 待出宫上了马车,陆琰都没有说一句话,静的诡异。 楚禾仍使不上力,只能认命的被他抱坐在腿上,心里已经怕的要死。 “本王给你时间,陆琰垂眸看她,“回府之前你慢慢想,想清楚了再给本王好好解释解释!” 小姑娘眼眶泛红,鼻子发酸小声道:“王爷,王爷,我使不上力……” 陆琰神色一变,却仍不理她。 “真的使不上力,”小姑娘急得落了泪,“王爷……我错了。” 陆琰仍不作声。 小姑娘的声音彻底染了哭腔,委屈巴巴的:“王爷,你别不理我啊,我真的使不上力了,我错了……我错了,以后不吃了,你不要不说话。” 他以前再生气再厌烦她也从来没有这样过,小姑娘这次是真的慌了神,她宁愿他像之前一样气得要上手掐死她,也忍受不了现在的沉默。 说到底,她才十六,在嫁给他以前有爹娘宠哥哥疼,什么委屈都没受过,什么苦都没吃过。 陆琰心中烦躁,却说不上缘由,只铁了心要让怀中的小姑娘长长记性。 “王爷……”小姑娘的眼泪又蹭到了他胸前的衣襟上。 陆琰动了,他扣住她小巧的下巴,垂眸,看不出情绪:“楚禾,你太笨了,本王防都防不住,你还往上凑?嗯?” 她泪眼朦胧,小肩膀一耸一耸的,仍在抽泣着,哭到打嗝儿:“下次不会了嗝儿——给再多吃的也不去。” 陆琰让她气笑了,敢情她还想着吃呢?他下意识地勾唇,对外头车夫吩咐道:“先不回府,去越记买些糕点。” “是。”车夫应了一声。 楚禾收了泪,吸着鼻子。陆琰有几分无奈,抬手擦拭着她脸上未干的泪,道:“今日陆衡给你吃的东西怕是下了药,否则你不会浑身无力。” 他刚说完,便见怀里的小姑娘震惊地瞪大了双眼,满脸的难以置信。 陆琰捏了捏她的脸:“过一会儿大概会缓过来。” 楚禾下意识咬了咬唇,神情有几分茫然:“为……为什么?”陆衡为什么要给她下药? 陆琰见她这幅模样,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发痒,扣住她的后颈,俯身凑近她:“自你进府,本王便同你说过,陆衡于你有情,你一直没信?” 她轻轻“嗯”了一声。 陆琰搭上她的手腕,道:“差不多了,最多再有一炷香,药性就彻底过去了。” 她又是“嗯”了一声。 陆琰直起身,轻啧一声,皱了皱眉,忽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母后今日说想抱小皇孙了,你怎么看?” 果然,她瞬间脸红,结结巴巴道:“不……不知道。” “最晚到明年。”陆琰挑眉一笑,“本王最晚等到明年。” 楚禾渐渐恢复了力气挣扎着要从他腿上下来。陆琰送了手,但她刚一站起来,就被陆琰按着面对面跨坐在他腿上。 “王爷?”楚禾看着他,手不安地攥着他的衣襟。 陆琰按着她的细腰让她贴近自己,小姑娘身上淡淡的清香混合着酒香席卷了男人的神经。他眯了眯眼,舌尖顶了顶上颚,透着危险的气息。小姑娘垂下眼不敢和他对视,长睫一颤一颤的。 “本王明年就二十七了,”男人道,“要个孩子不过分吧?” 她抿了抿唇,声音低低的:“可……可是,我明年才十七啊……王爷不能只想着自己啊。”言下之意——她还小,他老了…… 陆琰脸色一黑:“再多等几年本王就到而立之年了。” 她有点想笑,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自以为自己低着头男人看不见,殊不知她的动作男人尽收眼底。 十六、 陆琰心底不自觉地软了一下。 早已停了马车在外头不敢吱声的车夫叩了叩车棱:“王爷,王妃,芰荷姑娘已经去买了糕点回来了,不知王爷王妃是否直接回府?” 陆琰看了看怀里的小姑娘,道:“回府吧。” “是。” 陆琰还有事要忙,回了府便直接去了书房。而后院几个女人见陆琰对楚禾态度转变了一些,之前还罚了玉姬,都纷纷跑去怀居院说要给楚禾问安。 楚禾虽不喜她们,但好歹还是见了。 “王妃身子可还安好?那日起热真是吓煞妾身了。”柳琴柳姨娘拿捏着分寸,掩唇轻笑,头上的银钗一晃一晃的。除了玉姬,剩下的三人里柳琴可以说是出身最好的了。因而也就多了几分傲气,有了几分野心,再加上她父亲大小也是个官儿,因而在其他几位姨娘面前一直趾高气扬的。 楚禾不知该如何作答,三位姨娘中看起来最不好惹的那位苏清苏姨娘开口了:“柳姨娘倒是关心王妃,那不如把前几日私自扣下的玉坠子还给王妃吧,否则成了下一个玉姨娘可就不好了。”这位苏姨娘看着年纪不大,说出的话可刺得很。 “你——你胡说什么?!我爹爹好歹也是个官儿,难不成我还会在乎一两个玉坠子?这话倒让王妃误会!你安的究竟是什么心?”柳琴涨红了脸。 “瞧这话说的,”苏清不慌不忙,又抿了口茶,“你不稀罕,难不成王妃就稀罕了?你爹不过是个小官儿,王妃的爹却是当朝丞相,皇上跟前儿的红人,难不成王妃还会同你争个小玩意儿?只不过,这东西该是谁的便是谁的,柳姨娘,听我句劝,这有的东西,不是你的,你争也争不来。” “……”柳琴被她说的找不出反驳的话来,但见楚禾一副软柿子好拿捏的样子,便又硬气起来,“呵,娘家再好又如何?进了王府还不是讨王爷嫌?” 楚禾有些急了,她站起身来:“柳姨娘,你……你不要太过分了!” 苏清看她一眼,忍不住笑了,而后叹了口气,暗道这王妃果然是娇养大的,没见过这些勾心斗角,今日自己若不帮她,她能让柳琴欺负到哭。于是她也站起来,看向柳琴:“是不是讨王爷嫌可不是你说了算!” 柳琴自知说不过她,冲楚禾行了个礼便气冲冲地离开了一旁的唐姨娘也没有多待,告退离开,苏清也告了退,却听楚禾道:“今日多谢苏姨娘相助。” “王妃不必如此,”苏清一笑,“妾身不过是看不过这些不守规矩只想着如何踩别人一脚的人罢了。” 十七、 苏清没有多留,答完便离开了。 待入了夜,陆琰迈入怀居院,见楚禾已经开始用膳,心中不快。 楚禾放下手中的汤勺,抬眼看向他:“王爷用膳了没有?”她还是怕他。 陆琰走到桌旁坐下,道:“今后等本王来了一同用膳。” 楚禾点点头:“知道了。” 等用完晚膳,陆琰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楚禾也不敢撵他走,只是恨不得离他百丈远。 “过来。”陆琰看她。 楚禾不动。 陆琰沉下了脸色。 楚禾只好不情不愿地挪过去。刚靠近男人,便被他捞过去抱坐在腿上。楚禾满脸通红,推搡着他,力气却终究没有他大,没几下就被他抓住手动不了了。 “楚禾。”陆琰嗅着小姑娘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挑眉,“今后陆衡给的东西,不准要。” 楚禾小声道:“王爷,他是皇上,就算你是他皇叔,也不能这么叫的。” 她之前就想说这句话了,现在终于开了口。 “你懂什么?!”这话不知道哪里惹怒了陆琰,他腾出一只手扣住她小巧的下巴,“那本该是本王的!他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本王让给他的!” 楚禾立刻噤声,不敢再说话。 “楚禾,”陆琰缓和了情绪,说出的话却并非如此,“你记住了,不论如何,你都算是本王的人,你若是敢背叛本王,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楚禾犹豫了下,慢慢抬手,捂住了男人的眼。 陆琰浑身一震,僵住了。 楚禾还是怕,但她刚才在男人眼里看懂了太多。他的话分明是在说他最恨背叛,可那眼神……却更像是害怕背叛。 像一匹孤狼。 也像折翼的苍鹰…… 她以为陆琰会发怒,但陆琰只是任她捂住眼,没有动。 “王爷,”楚禾把声音压的很低,凑近了他,像是怕被人听到,“王爷是不是想做皇帝啊?” 陆琰没有回答。 楚禾只当他默认,于是继续道:“可是做皇帝究竟有什么好的?整日里都要提防别人,谁也不敢轻信,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不能和自己的心上人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么不好,为何还要去争那个位子啊?” 陆琰这次动了,他拂下她的手,盯着她看了好半天,忽然覆唇上去,吻在她脖颈上,呼出的气热热的,楚禾只觉得又疼又痒,急得伸手推他,挣扎着要下去。陆琰原本只是想亲她一下就走,现在被她这一蹭二蹭的,真要蹭出火来了,但小姑娘铁定是不愿意给他碰的,他也没有逼人的癖好,只好按住她的手,在她脖子上留了痕迹便将她放了下来,起身离开。 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小姐!”芰荷快要急死了,“王爷他……他怎么……” 她这么一提醒,楚禾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红色又浮了上来,转身跑进了内室。 次日,陆琰坐在院中翻着兵书,时不时看一眼被他从屋中硬逼出来的小姑娘,眸中有些许笑意,掺杂着一丝温和,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楚禾胡乱翻着手中的话本,在凳子上坐着,不安地转左转右,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好半天,楚禾终于鼓起勇气,声音软软的:“王爷,你累不累?要不要回寒水院歇一歇啊?” “嗯?”陆琰挑眉,“本王不累。” “……”楚禾失望地垂下眸子。她真的不想再同他坐在这里了,明明是那么暴躁一个人,明明对她那么嫌弃没有耐心,今日却非要让她陪着在这里看书,她都快要吓死了,哪看的进去? 陆琰瞧她的小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却没说破,让她一个人在那里纠结着。 “楚禾,本王还是那句话,你听话,本王就不会为难你。”陆琰道。 “……”小姑娘怯生生地瞄了他一眼,眉头微皱,苦了一张脸,“王爷,有些难。” 陆琰眼神瞬间阴鸷,冷声道:“不识抬举!”扔下兵书便起身离开。 楚禾怔住了,不知自己哪句话又惹到了他,暗自嘟囔着:“本来就是啊,让他对我好些本就不容易,又没有说错什么……” 而陆琰,出了院门就停住了,他让她听话,她居然说难?听他的话能有多难?!楚禾这个丫头是要上天去吗?! 等了片刻,陆琰怒气更盛——她居然敢不追出来?是不是近几日过得太舒坦了? 陆琰憋了一肚子火离开。 楚禾在院中呆坐了片刻,缓过神后起身捡起了陆琰扔在地上的那本兵书,翻了两下,眼睛一亮,坐回石凳上看了起来。 芰荷站在一旁已经看呆了,她家小姐……看兵书?还看得津津有味?连王爷发怒走了都不管? 十八、 大殿内,陆衡看完手中的信纸,面色阴沉,半晌,他问身边随侍的太监季公公:“皇叔不是很厌烦阿禾吗?” 季公公抹了把头上的冷汗:“皇上,王爷他……说不定只是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陆衡握紧了拳,“抢了朕的人,对她好一些只是因为一时兴起?”既然厌恶,既然不疼她不宠她,那为何还要同他抢? 季公公勉强笑道:“皇上,忍耐一时,等收了兵权,楚小姐可不就回到皇上身边了?” 陆衡看了他一眼,没再为难他,捏了捏眉心,继续看折子。 潇亲王府 “苏姨娘留下来吧?就当是谢谢你上次帮我?”楚禾拉着苏清的袖子不让她走。 她发现这位苏姨娘还是很好的,虽是嘴毒了些,但却很是帮她。 苏清笑了笑:“王妃,妾身还是回去吧,这不合规矩。” “苏姨娘……苏姐姐……”楚禾晃着她,小声撒娇。 苏清看着她这副模样,不知想到了什么,莞尔一笑:“王妃为何一定要让妾身留下来用膳?” “额……王爷会来的,所以苏姨娘留下来吧。”楚禾是这么想的——既然苏姨娘也是陆琰的妾室,那肯定也是想要陆琰的疼宠的吧?反正她又不喜欢陆琰,那就帮着撮合撮合苏姨娘和陆琰? 苏清见她一定要留自己用膳,也不好过多推拒,陪着这位小王妃边看话本边等陆琰。 谁知好半天,她才发现,小王妃手上拿的不是话本……是兵书。 “王妃,膳食已经备好了,您看是现在可用端来?”府里的厨娘来请示。 楚禾犹豫了片刻,道:“传膳吧。” “是。”厨娘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桌上便摆满了膳食,屋内又添了盆炭火,暖烘烘的。楚禾拉着苏清坐下,轻声道:“苏姨娘,对不住了,得等王爷来了才行。” 苏清忙摆手:“王妃言重了,妾身可以等的。” 楚禾这才放心,哼哼唧唧地拿竹筷戳着盘子,有些不好意思:“苏姨娘,上次真的多谢你。” 苏清笑道:“王妃不必再谢了,妾身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菜肴都半凉了,也不见陆琰来。 楚禾看向苏清:“苏姨娘,要不你先用吧?王爷来了我不会告诉他的。” 苏清摇头:“不必,王妃先用膳吧,妾身估摸着……王爷今日不会来了。” 楚禾咬了咬唇,而后看向芰荷:“芰荷,你去找成伯问问王爷在做什么。” 芰荷应了一声,小跑出去,不一会儿又跑回来,语气不满:“小姐,王爷他早在寒水院用过膳出府了!都有半个时辰了!” 楚禾怔了一下,随后情绪迅速低落,对苏姨娘道:“苏姨娘,你先用膳吧。”接着起身进了内室,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失望,任谁都看得出来。 明明说要她等,结果他早就一个人吃过了,她还对着苏清说什么“王爷会来”…… 苏清见状,怎么可能真的安心坐在这里用膳?但她此刻又不好去找楚禾,于是对院内下人交代一声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芰荷看了眼桌上的膳食,吩咐人撤了下去,便进内室去找楚禾了。 “小姐?”芰荷叫了她一声,“王爷大概是忘了才没来,小姐不要想太多了,还是吃点东西吧?” 小姑娘已经蜷在床榻上用锦被把自己团成了一团,声音闷闷的:“才不是因为他!” 芰荷无奈,上前一步:“小姐,要不奴婢去给小姐拿些糕点来?” 楚禾只道了句“不吃”,便不愿再说话,明显是赌气了,男人让她等,她等了,结果男人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这便是男人整她的又一个法子罢了。 小姑娘一个人郁闷了几个时辰,直到用晚膳前,芰荷说了一句“小姐晚膳不等王爷不就好了?”,小姑娘才愿意去用膳。 谁知她刚吃没几口,陆琰就回来了。 见她已经吃上了,陆琰沉下了脸:“本王交代你的话你都忘干净了?” 不说还好,这一说,小姑娘一腔委屈全都冒了出来,咕嘟咕嘟泛着泡儿。 她看了陆琰一眼,手中的竹筷往桌上一放,便红着眼进了内室。 陆琰脸色更难看了,他瞥向芰荷:“她怎么了?” 芰荷往内室看了一眼,才道:“今日午膳时小姐等了您好些时候,后来一问才知道您早在寒水院吃过走了,今日小姐连午膳都不曾用,好容易挨到了晚膳,又让王爷给搅和了!”语气中满是怨怼。 陆琰皱眉:“她没用午膳?” “是!”芰荷重重地应了一声。 陆琰轻啧一声,舌尖扫过上牙槽,走进内室:“楚禾?” 十九、 结果就见小姑娘把自己个儿团在了锦被里。 “出来。”陆琰叫她,他则靠在床柱斜倚在那里。 楚禾不动。 陆琰皱眉,有几分不悦:“是不是本王这两日对你太好了,让你觉着可以不用听本王的话了?” 楚禾一怔——是啊,这是陆琰,不是一直任她使小性子还想着哄她开心的哥哥和爹娘。思及此,小姑娘咬了咬唇,坐了起来,眼眶通红,心里酸涩的要命,一张小脸上满是委屈与害怕,偏偏还拼命掩饰,像是怕被人看出来。 “今日午膳……本王不是故意不来的。”陆琰心软了一下,语气缓和了些。 他伸手要拉她:“走,用晚膳。”陆琰知道这次不怪她,是他自己忘了,也不打算再计较什么。那日说让她等他也不过是玩笑话,他没打算日日在这里用膳,只会偶尔过来一两次,自然不会要求她真的等他。 楚禾却不打算让他拉着,她本来这几日没有那么怕他了,今日他一提醒,又唤起了她的恐惧。 陆琰没了耐性,上前捞过她打横抱起,到了桌前也没把她放下,而是直接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男人执起竹筷,夹了菜肴喂到她嘴边,动作生硬,同时道:“明日让人把你屋里的竹筷换了,换成银筷。” 她不敢不吃,张口咬了他夹的菜,小声问道:“为什么?” 男人就着这双筷子自己也吃了一口菜,答道:“为防万一。陆衡舍不得动你,但他那边几个老顽固可不会怜香惜玉,再加上与你父亲政见不合的人、与本王有嫌隙的人……还是防着些好。” 小姑娘心中一暖——男人这是在担心她? 下一刻却听陆琰道:“省得你死在本王府里,你父亲那边不好交代。” 楚禾心中那份暖意瞬间消散,她撇了撇嘴,没说什么,陆琰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轻笑出声,又喂了一口菜到她口中,布菜也不假于人手,道:“怎么了?” “没……”楚禾神情恹恹的。 陆琰笑了笑:“本王说过——” “我若听话,王爷就对我好些,”楚禾接上他的话,“我知道了,王爷不用一直说。” 陆琰这次没恼,只是笑。 楚禾接着道:“可是王爷,我听话了你还是会生气……” 陆琰脸色一僵,不等他沉下脸,便听小姑娘又道:“但是那又如何呢?反正都已经嫁给你了,得陪你一辈子了,总会好的。你再气也不能真的杀了我。” 陆琰彻底怔住了,他活了二十多年,平生第一次听见有人说要陪他一辈子,却是这个他强娶来的小姑娘。 他笑了,真的笑,始于眼角,止于眼梢,虽然很淡,却直达眼底。 “楚禾,”这是陆琰第一次真真正正对她缓下语气,“方才说的,还有一个原因……本王也不想你出事。” 楚禾微微睁大了双眼,有些震惊。 陆琰的意思是说……他让她换下竹筷,是因为不想她出事吗? 陆琰勾了勾唇,等两人都用过晚膳,陆琰让人将桌上的菜肴撤了下去,捏了捏小姑娘的脸,提起了正事:“今后本王不在,不准单独跟陆衡走,不准吃他给的东西,不准和他说话。” 楚禾这次没有反驳,低低的应了句“好”,她对迷药的事情还是心有余悸,虽然相信陆衡不会害她,但还是后怕。 陆琰眸色深了几分,他抬手将小姑娘落到前面的碎发拨到耳后,满意地看见了她因为害羞而变得通红的耳廓。楚禾动了动,要下地,他这次倒没有为难她,直接松开了她。 小姑娘方才是被他直接从床榻上抱过来的,此刻光着一双白嫩的脚丫子站在地上,脚趾不安地动了动,垂在两侧的手攥着自己宽大的衣袖,眨了眨眼看他:“王爷不回寒水院?” 二十、 陆琰摇头,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你不想让本王留下来?本王多在你这儿歇两日,府里的那几个女人可就没人敢轻易动你了。”他这话倒是真的。 楚禾想让他回去,可又不敢开这个口,憋了半天才回了一句:“不必这么麻烦,王爷直接将她们遣出府不就好了?” “这还没怎么呢就想着撵人了?”陆琰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不怕京城中人说你善妒?” “……”楚禾抿唇,“没……没有那个意思,王爷觉着不合适便算了,我只是随口一说。” 陆琰眯了眯眼:“真不是吃味了?” “不是!”小姑娘立马否认,不带半分犹豫。 “那算了,便让她们继续留在府里吧,”陆琰轻笑着道,“本王本想着若你不乐意,便将她们送走。既然你没这个意思,本王也不必多此一举。” 小姑娘的嘴角立马撇了下去,陆琰心中觉得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任她一个人在那里郁闷。 陆琰最终还是回了寒水院,操之过急,会把人吓跑的,小姑娘好不容易没有那么怕他了,他不能再吓着她。 …… 宫内慈安宫,烛光摇曳,灯火通明,太皇太后屏退了一众宫人,看着自己的孙儿,语重心长:“衡儿,阿禾已经嫁给你皇叔了,不论从前如何,现在按辈分算,她都是你的皇婶。哀家知道你对那丫头的心意,但你也要明白规矩,你再同你皇叔过不去,也不能让人看见那些逾矩的动作,更不能让皇室蒙羞,让天下人耻笑。” 陆衡脸色沉了沉,而后道:“皇祖母当时若不帮着皇叔强娶了阿禾,直接让朕将阿禾迎进宫里来,又何来如今的麻烦?”他一直对此事不满。 太皇太后笑了笑,无奈地看着他:“衡儿,让你将阿禾迎进宫,你护得住她吗?那丫头没什么心眼子,光是宫里的勾心斗角就能让她死上千百回……况且,你把她留在身边,可如今却又给不了她皇后的位置,万一将来你皇叔……还会以此来威胁你,她的危险就又多了一份。如此看来,不如将她留给你皇叔。” 陆衡沉默了。的确,他现在还不能废皇后另立新后,也无法确定能不能护她周全。 “衡儿,有时候,江山与美人,只可选其一,不能兼顾。”太皇太后劝道。 “可是皇祖母,”陆衡苦笑,“皇叔他要江山,也得到了阿禾。可他不爱阿禾……”说这话时,陆衡脸上尽是落寞。 太皇太后摇头:“衡儿,你皇叔他……终究是哀家亏欠他良多,阿禾陪着他,或多或少能开解他一二,否则等哀家不在了,就没人能管得住他了,有个阿禾,还能牵制住他几分。哀家实在是怕你斗不过他啊……” 陆衡默不作声,太皇太后一直说她亏欠陆琰,但却从来不曾对他说过她到底亏欠陆琰什么,她不愿说,陆衡自然也没有不分长**着太皇太后说的道理。 半晌,他道:“皇祖母,夜深了,朕先回去了,皇祖母也早些歇息。” 太皇太后知道他这是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便也没有留他。 而此刻的潇亲王府内,陆琰回了寒水院,等下人来告诉他楚禾已经入睡之后,他才又回了怀居院。 小姑娘把自己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张小脸,双眸闭着,睡得安稳。陆琰躺下后,轻手轻脚地将人拥进怀里,他身上热,现在又是冬天,小姑娘循着热源迷迷糊糊地往他怀里缩了缩。陆琰怕吵醒了她,但小姑娘只是咂了咂嘴,嘟囔了一句“大黄”,便将头埋进了他怀里,枕上了他的胳膊。 陆琰哭笑不得,若他没记错,“大黄”是相府里那条狗吧? 男人心底已经软的一塌糊涂,如果,他是说如果,小姑娘能一辈子跟着他,只听他的话,他或许……也会对她好一辈子,也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疼着,哪怕是……夺下江山作聘礼! 轻纱软帐,灯辉摇曳,床榻上的小姑娘安稳地睡在男人怀里,两人的发丝纠缠在一起,无端生出几丝暧昧,男人不自觉地勾了勾唇,神色不再像平日里那般冷硬,眼中也透出几丝罕见的温柔。 次日一早,楚禾醒的早,一睁眼便见到了面前男人的胸膛,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吓得她一下子清醒了。 但她见男人没动,想着趁他没醒钻出来,谁知刚动了一下,腰上的手便一紧,楚禾动不了,被男人搂在怀里。 “王爷?”楚禾试探着叫了他一声,却不听他回答,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戳了戳男人的脸,“王爷?今日不去上朝了吗?” 男人眼没睁,声音似乎因为刚睡醒而慵懒低哑:“你想让本王去?” “嗯?”楚禾不解,她不明白陆琰去不去上朝同她想不想有什么关系。 “你若不想,本王今日就不去了。”陆琰睁开眼,便见小姑娘一头软软的长发有些凌乱,仰头看着他,男人勾了勾唇,“如何?” 楚禾脸一红,往被子里缩了缩,声音闷闷的:“王爷别说笑了,哪能无缘无故不上朝的?” “就说本王昨晚被小王妃榨干了,今儿需要休养。”陆琰笑道,语气中满是戏谑。 “王爷!”楚禾羞得很,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说笑的,”陆琰轻笑,“今日休沐,本就不必上朝。”小姑娘也太好骗了吧? 楚禾瞄他一眼,忽然想起来什么,睁大眼睛问道:“王爷怎么在这儿?王爷昨晚不是回寒水院了。” 二十一、 “才反应过来?”陆琰捏了捏她的耳垂,“本王昨晚等你睡下了才过来的。” 楚禾揉了揉自己的脸,逼自己冷静下来,她不明白为何最近几日陆琰眼中对她的嫌恶消失了,想什么问什么,她看着男人:“王爷,你不嫌弃我了?” 陆琰轻笑出声,没有回答,坐起身来叫人进来为他穿衣,洗漱过后见楚禾也起来了,问道:“不再歇会儿?” 楚禾摇头,她这两日发现苏姨娘人挺好的,她在府里无所事事,闷得慌,便想着去找苏姨娘说说话。陆琰也没有管她,随她去了。只是交代成贵跟着,免得出什么意外。 苏清和其他三位姨娘地位不高,只是一人配了一个小院子,即便如此,还是比平常人家好太多了。 “王妃?”苏清见她来了,稍稍有些诧异,而后很快反应过来,福身行礼,“妾身参见王妃。” “苏姨娘不必多礼。”楚禾笑了笑,脸上两个小梨涡很是好看,“我就是一个人太闷了,想来找苏姨娘说说话。” “苏姨娘现在不得了,”四位姨娘的院子是挨着的,楚禾一来,隔壁的柳琴也出来了,站在院子门口看着苏清,“搭上了王妃,见王爷可要容易多了。” “比不得柳姨娘,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苏清立马回了一句,接着请楚禾进院,边往里走还边道,“王妃快些进来吧,免得听那些个犬吠声。” 楚禾没忍住,笑出声来,更是要气死柳琴了。 进了院子,楚禾才发现苏清的院子很是素气,只养了些花草,石桌旁边放着几个石凳和一张竹椅,和她有几分泼辣的性格很不相称,但她并没有多问。 “苏姨娘,你在府里过得好不好?”楚禾问她。苏清帮了她,她理应回报一二。 苏清笑了笑:“实不相瞒,王妃,妾身无意去争什么抢什么,当时进府只是为了拿那笔钱财养活妹妹,也算是给自己寻个安身之所,没成想王妃如此好相与,倒让妾身松了口气。” “苏姨娘还有个妹妹?”楚禾眼前一亮,“那为何不将她接近府来?免了在外漂泊之苦。” “静儿倒是同妾身提过几次,托人捎了口信央着妾身将她接进来,只是……”苏清叹了口气,“王妃不知道,妾身与静儿父母去的早,那时妾身也不过才十一二岁,静儿才十岁,这眨眼间过了五六年,妾身女子之身,护不住静儿,也给不了她什么好的,吃的苦多了,她便动了歪心思……” 楚禾歪了歪头,似是不解:“歪心思?” “是……”说到这里,苏清情绪低落下去,“静儿她本心不坏,只是苦怕了,容貌又尚佳,便想着攀上个高枝儿,寻个达官贵人嫁了,妾身怕她进府之后,对王爷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到时候吃苦的还是她。” “原来如此。”楚禾想了想柳琴的模样,一阵恶寒,生怕再弄个柳琴进来,但她又不可能袖手旁观,便道:“那……苏姨娘,让成伯送些银子去吧?多照料一下。” “妾身替静儿谢过王妃了。”苏清感激一笑,连忙福身谢过,“王妃与妾身妹妹年级相仿,那日看着王妃被人为难,妾身便想着万一静儿也在外面受了欺负却没人帮她可该如何,故而妾身帮了王妃一把,也算是积德,但愿在外头也有人能帮静儿一把。” “苏姨娘真是个好姐姐。”楚禾想到了大哥楚淼和二哥楚森,“我有两个哥哥,也是很好的人。” 苏清看着她,心道这么干净的小姑娘谁不疼啊?王爷若是不宠着她可真是说不过去了。接着苏清又想起了她看兵书的事,忍不住问道:“王妃,妾身那日见王妃在看兵书?” 楚禾点头,小脸上很是认真:“那日王爷生气将书扔下走了,我看着挺有意思便开始看了。” 苏清笑了:“原来如此。”她还是头次见有人面对着王爷和兵书,选择后者的。 “王妃。”成贵上前一步,“王爷交代了,让您稍坐片刻便回去,王爷今日会带着您回相府。” 楚禾笑得眉眼都弯了:“回相府?” “是。”成贵也笑了。 楚禾听见回相府便顾不得别的了,匆匆和苏清说了几句话,便回了怀居院等着了。 陆琰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翘首以盼、乖乖等着他的小姑娘。 “王爷。”楚禾眼里是怎么也藏不住的笑意,“王爷,真的要带我回相府?” “怎么?”陆琰挑眉,“不想去?” “想!”楚禾立刻答道,“当然想了!” “那还不走?”陆琰迈开步子,侧过脸问她。 楚禾赶紧跟着他出去。 马车走的不快,因为是在街上,怕撞了行人。楚禾发现男人虽然脾性不好,但有时候很细心,她见过很多纨绔子弟官家少爷在城内街上纵马,有时候伤了百姓还趾高气扬。但陆琰明明位高权重,手握兵权,耐性极差,甚至……甚至还有夺位的野心,但他不会仗势欺人,不会伤害平民百姓。 “楚禾,”陆琰看着正在往外看的小姑娘,“你想把相府那只狗接过来养着吗?” 楚禾回头看他,眼眸亮晶晶的:“可以吗?” “你想的话,就让人送去王府吧。”陆琰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本王的王府里还不至于养不起一条狗。” 楚禾不再往外看,回过身来坐好,规规矩矩道:“谢王爷。” 陆琰心情大好,抬手捏她耳垂,软软的,和小姑娘一模一样。男人闭目养神,没有再说话。 小姑娘心里美的要开花,小声哼起了小曲儿,还自以为陆琰睡着了听不见,哼哼唧唧地打着拍子,还时不时瞄一眼陆琰的反应。 二十二、 陆琰当下决定日后要常带她回相府。 到了相府,陆琰还未睁眼,便听楚禾凑近道:“王爷?王爷?” 陆琰睁开眸子,揽住小姑娘的细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到了,下去。”而后松开了她,接着自己先下了马车,回身顺手将小姑娘抱了下来。 陆琰提前便通知过相府,此时相府的人都在门口迎接,看见陆琰抱着楚禾下车,都十分诧异。 “老臣参见王爷王妃。”丞相楚率先行了礼,众人也跟着行礼。 “免礼平身。”陆琰淡淡道,很自然地牵住了小姑娘的手。待楚率等人起身后,一同往府里走去。进府之后,楚禾跟着母亲金氏和楚森去了后院,楚率、楚淼、陆琰三人留在了前厅说话。 “王爷,阿禾自小被宠坏了,若是哪里惹到了王爷,还请王爷多担待。”楚率已到了不惑之年,但看着一点也不像这个年岁的人。 陆琰端起茶盏压了压茶叶,抿了一口,轻笑一声:“丞相放心,本王虽然和那位不对付,但只要楚禾听话,本王也能好好待她。”他和楚率都明白他口中的“那位”指的是谁。 “……”楚率最心疼这个小女儿,此刻为了女儿,他难得拉下面子,“不管怎么样,老臣还请王爷不要同她计较,阿禾孩子心性,有时候难免会惹王爷不快。” 陆琰放下茶盏,舌尖顶了顶上颚,勾唇:“丞相言重了,楚禾小本王十岁,在本王眼里就是个小丫头,本王同她计较什么?至于孩子心性——这个更好,起码不会算计什么。” “王爷能如此想,老臣便放下心了,只是不知王爷府上那几个妾室……”楚率其实还是不放心。 “父亲。”楚淼开口了,他性子沉稳,此刻他打断了楚率的话,“那几个妾室是王爷的家务事,咱们不该多嘴,只要小妹不受委屈便可,若真受了委屈,在王府过不下去——”楚淼顿了顿,面色平静,对上陆琰的视线,接着道:“咱们丞相府自然养得起小妹,也不怕别人说道什么。” “楚大少这话什么意思?”陆琰眯了眯眼——这个楚淼果然强硬,看着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实则和楚森一样,只要涉及到楚禾,便能狠的不像话。 楚淼面不改色,也并未挪开视线:“臣好歹也是一员武将,一身武艺不算多好,但教训人还是足够的,若有人欺辱小妹,多说小妹一句不是……臣不才,只能打到那人闭嘴了。” 陆琰笑了,真不知道楚禾那么软的性子,怎么两个兄长一个赛一个强硬? “楚大少这话说的倒是不错,”陆琰挑眉,“不过本王还用不着别人来护着本王的人。” “王爷若能护住,自是最好。”楚淼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情绪,陆琰却生生听出了挑衅的意味,但他没计较,因为他看见楚禾了。 小姑娘一来就乖乖地站到了他身边。 陆琰从她背后揽住她的细腰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也不管还有旁人在,无视了楚率一瞬间变得铁青的脸。 金氏看不过去,轻咳一声,提醒道:“王爷,都看着呢,臣妇觉着……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楚禾红透了一张小脸,挣了两下:“王爷……”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陆琰无所谓地笑了笑,扫过屋内一众下人,道:“本王倒要看看谁敢说她的不是。” 原本想多看两眼的几个婢子闻言立马低下了头,不敢再多看。 陆琰满意了,转头看向金氏:“楚夫人,可以了吗?” 金氏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要自己女儿过得好,她也不想管那么多。其实当时陆琰要娶楚禾的时候,金氏并不反对,金氏知道陆衡对楚禾的心思,但陆衡是皇帝,她不想让楚禾进宫成为众矢之的,尽管她也不想让楚禾嫁给陆琰,但无奈敢和陆衡抢人的,只有陆琰了。 在相府用了午膳,楚禾便牵着那只叫大黄的狗眼巴巴儿地看着陆琰。陆琰忽然有种自己不是娶了个王妃,而是养了个女儿的感觉。但楚禾明显没有那么怕他了,这一点他还是很满意的。 楚禾挑眉,看着楚率:“丞相大人,这狗本王可就让人牵回去了?” 楚率额上青筋直跳,无奈地看了楚禾一眼,烦闷地甩了甩手:“牵吧牵吧!”怎么自己女儿这么没出息?都嫁人了还要把相府的东西往王府拿?连条狗都不放过! 二十三、 自打这日回过相府之后,楚禾觉得陆琰真的没有那么厌恶自己了,而且对她也没有那么不耐了。尽管他大部分时候对他还是很冷淡,但比对别人好多了。楚禾也没有那么怕他了,甚至有时候还敢和他使性子,陆琰也懒得同她计较,没再为难她。 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到了太皇太后的寿辰。寿宴设在瑜琅台,因为是六十大寿,所以准备的格外隆重,朝中官员也都费劲了心思准备寿礼,陆琰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其实早已准备好寿礼。 楚禾看得出来,陆琰很敬重太皇太后,不然不会那么用心。 瑜琅台上,陆衡让人将太皇太后的位置设在了正座,正座右侧是太后赵氏,左侧则是陆衡自己,紧挨着陆衡的便是陆琰。按理说楚禾的位置是不在陆琰身边的,应该在女眷一席,但硬是被陆琰留在了身侧。右侧太后赵氏身旁坐着的则是当今皇后李氏,接着往后排是各位皇亲贵族,朝中重臣与各家命妇。 宴席进行到一半,陆琰让宫人送上了寿礼。太皇太后打开朱红色的镶金锦盒,里面是一整套的玉饰发簪,陆琰亲手一点一点雕刻打磨而成。宫人解释了之后,众人都诧异地看向陆琰,陆琰却眼都没抬,只道:“一点心意,母后喜欢便好,不算什么贵重物件儿。” 太皇太后笑的合不拢嘴,不住地夸陆琰有心了,见状,众人也纷纷献上寿礼,陆衡甚至亲自起身奉上寿礼,他对太皇太后的敬重也是显而易见的。 众人忙着恭维陆衡的孝心,陆琰却皱着眉,紧盯着陆衡身侧随侍的一名太监。 不对……那个太监,之前好像没有见过,而且……那个身段,怎么看都像是…… ——像是练家子! “保护皇上!” “护驾!”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陆琰最先反应过来,抓起桌上的银筷注入力道便射向那名太监,迫使他收回了握着匕首的手。陆琰一掌拍在桌案上,借力跃过桌案,奔向那名太监。 寿宴登时乱成一团。 两人交手,陆琰身形顿了一下,而后喊道:“保护太皇太后!刺客不只一人!” 瑜琅台外得侍卫听到动静已经纷纷赶了过来,护着宫中的贵人们,掌控了局势,陆琰见状,并不恋战,很快退回旁边,以那个太监为首的六个刺客很快因为人数上的劣势被伏,狠狠咬牙,一脸不甘,为首的假太监悲愤道:“主子,属下没用,没能完成主子吩咐的事!” 他没提他口中的“主子”是谁,却是看着陆琰这边说的。 但陆琰这边还站着好几个人,一时之间也摸不清这刺客是在指谁。 陆衡摆了摆手,示意将人带下去,几个刺客被押了下去。 原本好好的寿宴乱作一团,没人再吃得下去。 方才受了轻伤的陆衡也被扶去治伤。太皇太后看了太后赵氏和皇后李氏一眼,又看向陆琰,神色复杂,半晌,她叹了口气,道:“诸位请回吧,不相干的人不要久留,琰儿……你留下。” 此言一出,众人都了然。潇亲王陆琰素有不臣之心,陆衡出事,他的嫌疑最大,直接说是他干的都不为过,于是都摇了摇头,纷纷准备离去。 “为什么?”一道低低的女声响起,声音虽不高,却足以让众人听见。于是一干人脚步一顿,看向陆琰身边的小姑娘。 楚禾攥着男人的衣袂,往他身后躲了躲,看着太皇太后怯生生道:“为什么王爷得留下?母后……母后不是说,与此事无关的人,都可以离开吗?为什么只有王爷不能走?” 太皇太后放缓了语气,柔声哄道:“阿禾听话,你不懂,哀家先让人把你送回去。” 楚禾却不,她声音虽低却很坚定:“儿臣明白的,此事与王爷无关,母后相信儿臣。” 二十四、 陆琰面无表情,眼中波澜不起,没有温度,他一只手背在身后,站得挺直。 太皇太后并不生气,仍劝着楚禾:“阿禾,听哀家的话,先回去,哀家相信你,但……琰儿暂时还不能离开。” 楚禾瞄了眼陆琰,见他仍不作声,抿了抿唇,坚持道:“既然母后相信儿臣,那便更应该相信王爷才是,今日是母后的寿宴,王爷那般敬重母后,怎么会在母后的寿宴上闹事?况且王爷方才还——” “行了!”陆琰终于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他勾唇,笑的有些讽刺,却是要训斥楚禾,“楚禾你闹够了没有?诚心要驳了母后的脸面?!让你回去你就回去,眼中还有没有长幼尊卑?!” “我不回!”楚禾急红了眼眶,自以为凶巴巴的模样落在众人眼中却更像是撒娇,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帮陆琰陆琰还要训斥她,“你吼什么?我在为你说话!分明与你无关,为何别人都可以甩袖就走但你却要留下?!你什么都不说,还不准我说吗?!” 她快要委屈死了,帮他说话,他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凶她。 陆琰侧过身子,垂眼看着为了自己据理力争的小姑娘,泛凉的心开始逐渐回温,竟是淡淡笑了出来,他抬手拭去楚禾眼角的泪,拥住了她,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一时之间,殿内只剩下小姑娘沉闷的哭声以及委屈巴巴的嘟囔:“分明是王爷最先冲上去保护皇上的,他们却都不信王爷,分明王爷也受伤了,他们却都不管……你不帮我、不让我说便罢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吼我……你怎么能这样?” 陆琰手都有些发颤,耐下心轻声哄着小姑娘:“好了好了,不哭了,是本王不好,不哭了,不是还有你……信本王吗?” 是啊,还有人信他……连他的生身母亲都选择怀疑他的时候,他的小姑娘信他。 太皇太后听了这番话才注意到陆琰方才背在身后的左臂一直在淌血,只是陆琰身上的衣衫颜色深,不容易看出来罢了。一时之间,心中也是百感交集,道:“太医呢?!眼都瞎了吗?没瞧见王爷伤了手臂?!” “不必了,”陆琰凉凉地望了太皇太后一眼,眼底深处是失望,轻笑了一声,不知是在嘲讽谁,“小伤罢了,死不了,只是不知……儿臣能带楚禾回去了吗?” 太皇太后被他那一眼刺的心都凉了,眼中的心疼并非作假,但看着陆琰那副模样,勉强笑道:“自……自然可以。” 她一应允,陆琰便揽着楚禾离开了。 甫一出宫,陆琰的马车便被拦了下来,是楚淼。 楚淼递进去一瓶伤药,便退开了,只交代了楚禾一句:“先给王爷止血,回府再治伤。” 回到王府后,成贵叫来了大夫为陆琰治伤,又着急忙慌地让人去抓了安神的汤药熬着。 楚禾寸步不离地守着陆琰,顶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看得他心软。 “去歇着吧。”陆琰靠坐在床榻上,捏了捏她软软的的小脸,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又不是什么大事。” 楚禾摇头:“不行,我还是看着王爷喝了汤药再走。” 二十五、 “楚禾,”陆琰也不再多劝,他目光落在远处,眸色深沉,“你……为何会信本王?要知道,本王的确是……巴不得陆衡出事。” 楚禾托腮,吸了吸鼻子:“我看见了,王爷为了保护皇上受伤了,而且……王爷大概是不屑于用这种手段的,更不会利用母后的寿宴闹事。” 男人大概是有些疲惫,于是合上眼,眉头却紧锁着。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了成贵来。 成贵匆匆进来,陆琰指了指右侧桌案上放着的一堆东西,道:“拿去扔了。” 楚禾与成贵同时扭头去看,只见桌案上放着一堆美玉,还有一些打磨雕刻的工具以及边角废料,还有一个半成型的玉牡丹,两人顿时了然——这是陆琰为太皇太后做的那一套玉饰发簪留下的东西。 “王爷,这……”成贵有些犹豫,他是知道陆琰对太皇太后有多敬重,只能拦着些,怕陆琰冷静下来后会后悔,“都扔了,奴才瞧着怪可惜的。” “本王说扔了!”陆琰睁开眼,面色狠厉。 再用心又如何?再敬重又如何?母后心中那杆秤还是偏向陆衡。以前皇兄还在的时候母后永远向着皇兄,皇兄驾崩后,留了陆衡一个儿子继位,母后继续偏向着陆衡…… 楚禾又想起了上次陆琰给她的感觉,她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抬手,像上一次一样遮住了男人的眼,轻声道:“王爷,那些玉王爷若是不想要了,便赏给我吧,扔了可惜。” 她知道陆琰只是被太皇太后伤了心,一时气不过,等冷静下来,指不定怎么后悔,便主动开口将这玉讨到自己手里,等陆琰又想要的时候,再还给他便是了。 陆琰僵住了。 成贵很有眼力见儿的退了出去。 男人抬手,握住了小姑娘的手腕,将她的手拉下来,双目盯着她,吻上了她的手。 楚禾不敢动了,大气都不敢出地看着男人。 陆琰眼睛都红了,血丝看着有些吓人,但眼底却是可以窥见的温柔。他另一只手紧攥成拳,指节泛白,隐忍着情绪。伤口已经裂开,他却好像没感觉似的。 楚禾想收回手,却被男人紧紧握着,她瞥见了男人裂开的伤口,忙伸另一只手去按住,慌乱道:“王爷!伤口裂开了,快松手啊。” 陆琰松开她,面上恢复平静,心中却道“不松手了”。 ——这辈子都不会再松手了! 楚禾去叫来了大夫,让大夫将陆琰的伤又包扎了一遍,这次楚禾不敢再伸手动他了,就坐在一旁看着,看着陆琰喝了药,才起身要离开。 “楚禾,”陆琰叫住了她,“过来。” 楚禾转过身:“王爷……我就不打扰王爷养伤了。” “过来。”陆琰语气不变。楚禾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最后还是妥协,一步一步挪了过去,坐在了床榻边。 陆琰看着她,收敛了所有情绪:“今日就歇在这儿吧。” 然而就是这一句话,吓得楚禾像受惊的兔子一般窜起来,落荒而逃。 陆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小姑娘太胆小,还是慢慢来吧,循序渐进为好,否则将人吓跑了可如何是好? 至于宫里的事,他已不愿再去细想,从来都是如此,已经……习惯了。 楚禾一定不知道,她是这么些年来,第一个公然叫板,一字一句替他辩解的人。除了她,没有人这样做过。 二十六、 次日,陆琰以养伤为由没去上朝,太皇太后派人送来许多补品,他只扫了一眼,便让人端了下去。事后补救,已是无用。 不过倒是没见楚禾,陆琰随口问了句她去了何处,成贵却支支吾吾不敢说,最后受不住陆琰的逼问,硬着头皮答了句“去皇宫给太皇太后赔不是了”。气得陆琰当即便要进宫去把楚禾抓回来。成贵千求万乞才把人拦了下来。 陆琰冷笑:“你倒是说说,为何本王不能去?” 成贵是个人精,如何会看不出陆琰对楚禾态度的变化?他赔笑着道:“王爷您想啊,王妃前脚刚进宫,您后脚去把人带回来,难免让有心之人暗自揣度说三道四,到时候不是徒惹王妃伤心吗?” 陆琰手指指节曲起,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桌案,终于,他妥协了:“那好,但若是过了一个时辰她还不回来,本王再去,你可是拦不得了。” “是……”成贵应下。 楚禾确实是赔罪去了,虽然她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但是在那么多人面前驳了太皇太后的脸面,她这个做小辈的的确是失礼了。 到了慈安宫,太皇太后听了她的来意后,没有怪罪什么,倒是一同坐着的太后赵氏有几分不满,说了几句不怎么中听的话,言下之意便是怀疑陆琰没错,会做这种事的只有陆琰。 小姑娘没再顾忌什么辈分礼仪,心中生起一股无端的怒意来,她声音不大,却也不是像平日里一样柔柔的:“皇嫂这话是不是太令人寒心了?王爷昨日为救皇上受伤,伤还未好,皇嫂便在这里搬弄是非,这让王爷日后如何诚服?” 赵氏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虽说她与楚禾算是一个辈分,但到底比楚禾年长了不少,自然听不得楚禾这话,可碍于太皇太后在场,只得尴尬地笑了笑,对楚禾道:“阿禾说的在理,哀家也是乱了心神,有些话说的重了些,阿禾不必往心里去。” 见状,楚禾回以一笑,她本就不是斤斤计较之人,方才只是替陆琰有些不平罢了。 而在殿外正准备迈步进来的陆衡面色阴沉——方才阿禾说什么?她竟然替陆琰说话?什么时候她和陆琰的关系这么好了? “皇上?”身边的侍从见他面色不快,有些害怕。 陆衡收敛了怒意与震惊,理了理衣衫,迈步进去:“阿禾来了怎么不同朕说一声?” 楚禾愣了一下,抬眸看他,神色有些不自然:“皇上昨日受了伤,便没有让母后她们告知皇上。” “……”陆衡也不揭穿她,只是笑了笑,“对了阿禾,之前朕给你的那些果子酒让人动了手脚,朕已经惩治过了,现下同你赔个不是。” “原来如此。”楚禾点头信了,她就是因为那件事才对陆衡有了防备之心,如今听他解释清楚,便也重新放下防备。 “朕也没料到,还害你喝了不少,身子无碍吧?”陆衡温和道,“若因此事令皇叔不快,为难与你,朕可以同他解释清楚。” 楚禾抿了抿唇,腼腆一笑:“还好,王爷是有些不快,但已经无事了,不必麻烦皇上了。” 陆衡应了一声,眸中闪过一丝怒意,但楚禾没看出来,对太皇太后道:“母后,儿臣……儿臣想先回去了。” “怎么,不再陪陪哀家?”太皇太后笑着问她,“急着回去做什么?” 楚禾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有些淡粉,眼神躲闪:“嗯……儿臣会来多陪母后的,只是想先回去看看王爷如何了。”她不论如何也都是陆琰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潇亲王妃,况且陆琰对她也没有那么不好了,她会关心他也是人之常情。 “原来是想着陪琰儿呢。”太皇太后笑得开怀,“好好好,哀家不拦你,快些回去吧,让琰儿……好生养伤。” “那儿臣便先告退了。”楚禾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满脸通红,匆匆又向陆衡和赵氏行了礼便离开了。 陆衡起身便想追上去,却被太皇太后叫住:“衡儿。” “皇祖母……”陆衡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语气透出一丝寒意,“朕有分寸。” 太皇太后一愣,陆衡已经走了出去。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她老了,管不动了……可她看得出来,楚禾对陆衡,分明没有男女之情,不设防也只是因为陆衡与她是幼时玩伴而已。 “阿禾。”陆衡叫住她。 楚禾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有些错愕:“皇上?皇上怎么出来了?不再陪陪——” “阿禾,”陆衡打断她的话,他想问她对陆琰是何感觉,可对上她干净的视线,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换成了别的,“你在皇叔府里过得好不好?没有受什么委屈吧?” 楚禾微微一笑,眉眼生动:“之前王爷是有些……过分,不过如今已经好了不少,只是性子躁了些,其实王爷不算坏。委屈倒也没有什么委屈的,况且……都已经是潇亲王妃了,就算有什么委屈,不也没别的法子吗?” 陆琰眸色一黯,苦笑一声:“既如此,那朕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若是受了委屈,不要藏着不说,朕……朕能帮你。” 二十七、 “多谢皇上。”楚禾只当他是顾念着往日情分,便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而她身后的陆衡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他握了握拳,眉头紧锁。他要快一些,再快一些,除掉那些碍眼的人,坐稳江山,把她抢回来,让她今后只对着他一个人笑……陆琰,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出宫后的楚禾坐在马车里,心不在焉,芰荷叫了她好几声,她才有反应。 “小姐之前不是很怕王爷吗?今日怎么还急着回去了?”芰荷不解地问道。 楚禾托腮,吐了吐舌头:“王爷也不是那么不好啊,他……也是有苦衷的吧?虽说刚开始的时候王爷隔三差五地找我的不是,但他性子不好嘛,我便不要那么记仇了。”其实她有些明白为什么陆琰那么厌恶陆衡了。 芰荷僵了脸色,她大声道:“小姐!王爷之前那么欺负您您都忘了吗?不论他有什么苦衷,都不该牵扯到您身上吧?他比您大了十岁呢!” “芰荷你怎么了?”楚禾不解,“你之前不是还同我说看见王爷变好你就放心了吗?” 芰荷一噎,降低了声音:“我这不是担心小姐您吗?” 楚禾浅笑:“可是王爷真的变好了啊,虽然我还是有点怕他,但是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 “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奴婢说不过您。”芰荷闷声道。 待回了王府,楚禾见芰荷仍是没什么精神,便让她先去歇着了。而楚禾自己打算再去看看陆琰怎么样了,刚一进寒水院,就见成贵跑了出来:“王妃您可算是回来了,您再不回来,王爷可就要了老奴的命了!” 楚禾抿唇一笑:“成伯这是什么话?王爷他……可还好?” 成贵忙将她请了进去:“王妃您自个儿去看吧。” “王爷?”小姑娘探了个脑袋进来,屋内装横华贵,她之前都没注意过。 陆琰立在书桌旁,看了她一眼:“过来。” 楚禾眨巴眨巴眼,走向男人:“王爷在做什么啊?” “你今日去做什么了?”陆琰反问她,手中握着的笔却是不停。楚禾瞄了一眼——男人书法极好,行云流水,遒劲有力,笔锋处透着一股子狠劲儿,像他这个人。 楚禾低下头,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衣袖,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敢骗他:“去宫里给母后赔罪了。” “……”陆琰的手顿了一下,浓墨晕染开来,毁了这幅字。 楚禾更是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他发怒。 陆琰放下笔,将那幅毁了的字换下,重新提笔,他面无表情:“过来。” 楚禾咬了咬牙,挪了过去,刚一到男人身边,便被他空着的手扣住手腕圈进了怀里,她顾忌他的伤,没敢挣扎。陆琰将笔交到她手里,大手包着她的手,下笔一气呵成,落下“楚禾”二字。 他的手因为常年握剑,磨出了茧子,因此握她手的时候,下意识地没有用力,像是怕伤到了她。 “王爷?”楚禾摸不清他的意思。 “楚禾,”陆琰左手揽住她的腰,让她后背紧贴着自己,低下头吻上她的耳廓,声音低沉:“楚禾,谢谢你……” 楚禾一惊,心中除了慌乱与害怕,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一闪而逝,快得让她抓不住。 “等再过几日,本王带你去玉垒,听说那座山上的蘼芜开得不错。”陆琰含住了她的耳垂,闷声道:“楚禾,你要快些长大,本王耐心有限,实在忍不了多久。” 一句话又让楚禾羞得恨不得藏起来,小姑娘手有些抖,好半天,她执笔落下,陆琰也不同她争,跟着她的手,并不用力。 墨汁染上米白的纸张,由于手抖,写出的字有些歪歪扭扭,无端让人怜爱。待收笔之后,陆琰怔住了。 纸上“楚禾”“陆琰”四字相伴而行,一个刚硬,一个温软,仿若天生就该如此。 “王爷,”楚禾侧过头去看他,“我写的不如王爷。” 陆琰从她手中接过笔,放到了一旁,轻笑:“那下次一定要比过本王。” 楚禾乖乖点头,咧开一抹笑,明媚至极。 陆琰从未像现在这样后悔过。 他想不明白楚禾刚嫁过来的时候,他怎么舍得对她那么不好? “王爷,”楚禾垂下眸子,有些心虚,“我今日在宫里,又……顶撞了太后,会不会给王爷惹了麻烦?” “为何?”陆琰捏着她白嫩的手。 “她……她诋毁王爷,分明不是王爷的错,她偏说与王爷有关。”楚禾皱眉,“他们不讲道理。” 陆琰嗅着她发间的香气,勾唇:“赵氏不足为惧,她动不了本王,自然也不敢动你,同他们讲什么道理?” 楚禾这才放心,谁知陆琰紧接着就问:“今日见陆衡了没有?” 楚禾心里紧了一下,想起每次她见了陆衡之后,陆琰恨不得掐死她的反应,缩了一下脖子,飞快解释:“见是见了,但我很快便离开了,没有多说什么,王爷不要生气!” “楚禾,”陆琰道,“本王愿意信你,你也不要让本王失望,如何?” “……”楚禾沉默良久,就在陆琰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低低应了一句,“好。” 陆琰满意一笑,眼里的暴虐散尽,看着怀中人的目光满是怜惜。 二十八、 这是他的小姑娘,会陪他一生一世,会为他鸣不平,会颤抖着手一笔一划写下他的名字,会是他此生唯一动了情的小王妃,她的全部,都是他的,谁也别想抢走! 楚禾,是你将本王从深渊里拉了出来,那就永远别想放手! “王爷,”成贵苦着一张脸,在门外并未进来,“玉姨娘闹着让人来问王爷何时能解了她的禁足。” 陆琰在一瞬间变了脸色:“让她在那儿待着吧,若是再闹,这辈子都别想再出来了!” “书,老奴明白了。”成贵应道,“只是……还有一事,老奴想着该是告知王妃才对。” “何事?”陆琰已经没了耐心,若不是怕再吓到小姑娘,他已经发怒了。 成贵咽了咽口水,道:“柳姨娘让人领回来个婢子,说是苏姨娘的妹妹,叫苏静,这人……要不要留下?” 陆琰还未回答,楚禾先开了口:“成伯,人既然已经进府了,那就先留着吧,若是有什么不妥了,再让她走也不迟。” 楚禾都这么说了,陆琰自然也就应允了,不过是一个婢子罢了,能掀起什么风浪? “王妃!王妃!人不能留!”寒水院外闹腾起来,是苏清。 陆琰皱了皱眉:“成贵,怎么回事?怎么还闹到寒水院来了?” 成贵也很惊讶,按理说,苏姨娘自己的妹妹能来王府做事不是件好事吗?苏姨娘怎么还这么不乐意?据说苏姨娘可是很疼这个妹妹的,当初进府也是为了拿卖身的钱养活妹妹苏静,怎么如今却要赶人走?虽说在王府干的是伺候人的活儿,但也比外头强太多了吧? “王爷,要不去见见苏姨娘吧?”楚禾试探着问道。 陆琰在她发顶落下一吻:“你既想见,那便让她进来吧。” 成贵闻言,去外头叫了苏清进来。 苏清跪在屋外,她没有犹豫道:“王妃,您是忘了之前妾身同您说过的话了吗?不能让静儿进府啊王妃。” 陆琰垂眸看着怀中咬着唇的人,问道:“她之前对你说什么了?” 楚禾不说话,屋外的苏清又道:“王妃,妾身知道您也是好意,但静儿她那种心性真的不该在王府里做事,否则……否则她终会害人害己的!”她自己的妹妹她自己清楚,如果苏静不是那种性子,她又何尝不想让苏静留在王府呢?哪怕是做个婢子给人端茶倒水也好。 陆琰眉头紧锁,听出了端倪,他开口:“楚禾,你若不同本王说清楚她对你说过什么,那个婢子就不要留在府里了。” 楚禾这才妥协:“苏姨娘对我说,她这个妹妹心思有些偏了。” 她说的委婉了许多,但陆琰已经明白了。 他当即吩咐成贵:“人不能留,什么时候本王这潇亲王府是个人都能进来了?!” 成贵如何不明白陆琰的意思?得了吩咐,他立马就要去撵人。苏清也松了一口气,她起身对成贵道:“成伯,妾身去同她说吧。” 成贵自然不会拦着。 “王爷……”楚禾有些急,她想帮苏清,她知道苏清很疼这个妹妹,“能不能把人留下?王爷若是不喜欢,就让她只留在苏姨娘院里便好。” “没听见苏清自己也不想让她这妹妹留下吗?”陆琰难得耐心,哄着她道,“听话。” “可是……”楚禾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陆琰扣住了下巴,吻住了唇,将她要说的话都堵了回去。陆琰含着她的下唇,舌尖细细地舔舐着她的皓齿,极尽缠绵。楚禾一下子把想说的话都忘了,不知该作何反应,双眸微微睁大。 而另一边,气氛却剑拔弩张。 二十九、 苏静和苏清长得有五分像,气质却全然不同。她瞥了苏清一眼,冷笑道:“姐姐,你这可就不对了,怎么你在王府里享福,却连我做个下人都不让?姐姐你便这般容不下我吗?!” 苏清尽量心平气和地劝她:“静儿,你在外面不好吗?若是银子不够了你可以告诉姐姐,我自会为你想法子的,到时候了为你寻个普通人家嫁了做正室,又有什么不好?” “你给王爷做妾,却只让我找个普通人家?凭什么?!”苏静却不接受,她再也不想过那种看人脸色的日子了,也不想再去面对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 苏清想继续劝她:“静儿,这不是你任性的时候,听话。” 苏静红了眼:“姐姐,你只管在王府里享福,你可知妹妹我在外面过得是什么日子?是,你是给了我银子,但是那又有什么用?!人家该怎么待我还是怎么待我!” 苏清心里一酸,她们姐妹二人容貌皆属中上,自小便忍受着那些个腌臜的眼神,她进府来了,只想着给妹妹银子,让妹妹过上好日子,却忘了还有银子买不来的东西。 苏静见她动摇,继续道:“姐姐,你若不帮我留下来,我便死给你看!” 苏清一愣:“什么?” “我说到做到!”苏静咬牙。 …… 三日后,苏静还是留在了王府,她以死相逼,苏清没有办法,只好去求了楚禾,楚禾好一番劝说,陆琰才勉强同意,但他要求苏静只能跟在领她进府的柳琴身边,不能到怀居院和寒水院附近,更不准出现在楚禾面前。 “王妃,妾身会尽力管好静儿的。”苏清有些愧疚,也有些担心,现在王府上下都看得出陆琰对楚禾态度的变化,苏清怕苏静会算计到楚禾身上,到时候惹恼了陆琰,谁也保不了她。 楚禾口中还含着陆琰让人买来的糕点,闻言,歪了歪脑袋,鼓着腮帮含糊不清道:“苏姨娘,你也不用太担心了,王爷已经交代过了,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事的,不要坏了你们的姐妹情分才好。” 苏清听她这么说,也不好再将自己的忧虑说出口,便也只是皱着眉点了点头。 楚禾笑了笑,眉眼弯弯,煞是生动,眼神干净纯粹不染杂质,她咽下口中的东西,道:“再说,我也相信苏姨娘能管好妹妹,毕竟是在王府,不比普通人家,若是苏静真的惹怒了王爷,便是我也保不了她。” 苏清这次算是彻底明白了,楚禾这是在告诉她——管好苏静,否则出了事,她不会再帮忙。楚禾是良善,但不蠢,她只是不愿意把人想的太过不堪,但若有人存了心要害她算计她,她也不会愚善。 “小姐,小姐!”芰荷从外面小跑着进来,见到苏清也在,眼里闪过一丝嫌恶,接着挪开视线,“小姐,我听成伯说羌国的左贤王进京了,说是来朝拜咱们皇上的!” 楚禾抬眸:“左贤王?不是羌国的战神吗?他亲自来朝拜?” “是啊,咱们承安国越发的厉害了。”芰荷笑道,“再说了,他们有左贤王,咱们有王爷啊,不怕他们!” 楚禾抿了抿唇,笑弯了眼,两个小梨涡又露了出来:“是啊,王爷也是战神,是万人敌呢!” ——承安潇亲王陆琰,十步杀一人,有以一当百之才,素有万人敌之称。 “小姐,我听谁羌国的左贤王很是俊朗呢!”芰荷又道。 楚禾对这个不甚在意,她见苏清被冷落在了一旁,便开口道:“苏姨娘可知这位左贤王?” 芰荷脸色一僵,愤愤地瞪了苏清一眼,站在了楚禾身边,楚禾顺势递给她一块糕点,芰荷接过,没有再说什么。 三十、 苏清自是察觉到了芰荷的敌意,她知道楚禾和芰荷情同姐妹,心道芰荷是担心她会算计楚禾才会如此,便也没有计较。但她总觉得芰荷有些不对劲,可她也不好对楚禾提起,毕竟她与楚禾的关系远没有芰荷同楚禾亲近。思及此,她便没再深思,回神看向楚禾:“妾身小门小户,只听说过这人的一些传闻,不算知道。” 楚禾撇了撇嘴:“哪能什么都拿门第来说事?我也只听大哥提过几句罢了。大哥说这个左贤王有勇有谋,是个将才,而且在羌国还手握重权,连羌国的王上也要让他三分,可他倒是尽忠,没有什么不臣之心。” 要说这个左贤王与陆琰的不同之处,便只有两点了。陆琰有不臣之心,且不重男欢女爱,但这个左贤王忠心耿耿,也风流浪荡,只差他们王上的妃子是他不曾轻慢过的了。 “竟是这样一个人吗?”苏清有些惊讶,“那羌国岂不是咱们承安最大的对手了?” “咱们不是还有王爷在吗?”芰荷冷哼一声,“有什么好怕的?苏姨娘可不要长他人志气。” “芰荷,”楚禾拽了拽她的衣袖,“苏姨娘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芰荷没说话,收回了瞪着苏姨娘的视线。楚禾对苏清笑了笑:“芰荷心直口快,苏姨娘不要往心里去。” 苏清看了芰荷一眼,皱了皱眉,又看向楚禾:“王妃放心,妾身都明白。”但她心中却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只是不敢确认,猜测毕竟只是猜测,算不得什么。 “王妃!王妃不好了!”一个下人跑了进来,慌慌张张的,“噗通”一声跪下,“王妃,您领回来那只狗,在外头同别的狗咬起来了,奴才实在是拦不住啊!” “什么?!”楚禾一下子站了起来,提裙便往外跑去。大黄是大哥送给她的,她养了四五年了,在相府的时候她恨不得每日搂着大黄睡,所以这狗绝对不能出事。 她这一跑,吓得芰荷与苏清赶紧跟上。苏清本是妾室,不能随便出府,可这时候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下人去告知成贵,成贵也赶紧追了出去。 笑话,如今谁不知道王爷对王妃的态度?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可该如何是好? 楚禾到的时候,只见大黄和一只皮毛乌黑发亮、将将有半人高的大黑狗撕咬在一起,地上已经有了血迹,大黄的前腿被咬伤了,王府的几个家仆围在那里,想上去拦开,可又不敢。 “大黄!”楚禾憋红了小脸喊了一声,那狗听见小主人的声音,便想往这边逃,却被那只大黑狗咬住了前腿不放。楚禾快心疼死了,顾不上别的,心一横,推开那几个家仆便冲了过去,像吧她的狗抱回来,但那只大黑狗却猛的松口,朝她叫了一声,吓得她脸都白了。 “黕逖!回来!”站在不远处的男人终于开了口,他方才一直没说话,楚禾也就没注意到他。 男子五官深邃,眸色泛着幽蓝,鼻梁高挺。他一开口,那只凶猛的黑狗便颠儿颠儿地跑了过去,卧在他身边,冲他吐着舌头摇尾巴。男子身后还跟了两名侍卫模样的人,看样子非富即贵。 “大黄。”楚禾蹲下来摸了摸大黄狗的前腿,心疼的快要哭了。 大黄狗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亲昵地蹭着她。 “小姐!”芰荷终于缓过神来,冲上前,“小姐您怎么敢如此?!伤到了哪里怎么办?!”她语气焦急,情急之下不由拔高了声音,像是训斥。 听得对面的男子颇为诧异地挑了挑眉:“那是你们的狗?” 楚禾这才想起这个罪魁祸首,明明只要他一句话,大黄就不用受这些罪了,但他刚才愣是没拦着。 想到这里,小姑娘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凶巴巴的:“你这人好生蛮横!放任你的狗乱咬吗?!这可是在皇城!天子脚下!” 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天子脚下?你们这皇上连狗也要管吗?”顿了顿,他又道:“你是哪家的姑娘?叫什么?” 楚禾因为大黄被咬的事,对他没有好脸色,故而没有答他的话。 “哎呦王妃!可要吓煞老奴了!”成贵上气不接下气,“您没事吧?老奴也没顾上叫王爷。” “王妃?”男子有些惊讶,但很快收敛了神色,“真是可惜了。” 三十一、 成贵看向那男子:“不知阁下是何人?咱们王妃可金贵得很。” 男子勾唇:“那倒是在下的不是了,还请王妃见谅。” 楚禾看了他一眼,要抱着大黄回去,成贵见状,赶紧让下人替她抱着大黄,一行人回了府。 男子眸色深了几分,侧头对身边的侍从道:“去查那是承安哪个王爷的王妃。” “是。”侍从应了一声。 回了王府,成贵让人把大黄带下去看伤了,自己则护着楚禾去了寒水院。 陆琰见她回来,示意她坐下,让成贵退下了。 “王爷……”楚禾后知后觉,怕他生气,此刻时不时拿眼瞄他,想弄清楚他是什么意思。 “大……大黄受伤了?”陆琰总觉得从自己口中说出的“大黄”透着一股子怪异感。他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双手撑在木椅的扶手上,将她圈了起来。 一提这个,楚禾便委屈的不行,伸手拽住陆琰的一根指头,微微仰头红着眼眶对上他的视线:“大黄都流血了,那只黑狗太厉害了,足有半人高,大黄打不过。” “半人高的黑狗?”陆琰微微眯眼,他想起了某个人的草原猎犬,好像是叫……黕逖? “嗯。”楚禾见他没有要生气的意思,便也放开了胆子,轻轻晃了晃男人的指头,“王爷,那个人的眸子是幽蓝色的。” 陆琰瞬间确定了,他舌尖舔过牙槽,勾唇:“左贤王完颜戎。” “什么?”楚禾没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看着他。 陆琰反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笑道:“你遇见的那个男人,就是羌国左贤王,完颜戎。” “完颜戎?”楚禾歪了歪头,“可是他刚进京,不是该先入宫去见皇上吗?怎么会在宫外?” 陆琰看着她:“陆琰特许他先休整两日,两日后在迎松殿设宴。” 完颜戎不是什么小人物,承安还是很重视的,能和羌国交好最好,否则只会多一个劲敌。 “王爷。”楚禾想抽回自己的手,挣不过他,只能看着他示意他松手。陆琰却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他紧握着她的手,笑的戏谑:“是你先拉着本王的手,怎么还想着让本王松手?不若这样吧,你亲本王一下本王就松手,如何?”他没指望她真的这么做,只是逗逗她而已。 楚禾皱了皱眉,苦了一张小脸,看着他不说话。两人僵持着,半晌,陆琰不愿再为难她,准备起身,楚禾却动了,她稍稍倾身,被她自己咬得发白的唇在男人唇上轻轻碰了一下,蜻蜓点水,一掠即过。而后陆琰还未反应过来,小姑娘自己倒是吓了一跳,低下头不敢看他。 陆琰先是一怔,接着眼里晕开了笑意,像是一汪终年寒潭有了暖意。他笑出了声,小姑娘更是难为情,还有几分羞恼:“王爷笑什么?” 陆琰声音仍带着笑意:“抬头,看着本王。” 楚禾不愿,陆琰也不想把她逼急了,便松了手直起身,道:“行了,不为难你了,去看看大黄吧。” 楚禾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再多留,跑了出去。陆琰在她走后也敛了笑意,眸色渐渐冷了下来,声音也重新染上了寒意:“成贵,去把十九叫来。” “是。”成贵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一名十七八岁少年模样的侍从便走了进来:“王爷有何吩咐?” “盯着完颜戎,让十五去羌国一趟。”陆琰轻啧一声,接着道,“对了,等会儿你出去了告诉成贵,让他派人给完颜戎送几个女人过去,把本王后院那个玉姬也送去。” “属下明白。”十九应道,“王爷,属下若是去盯着完颜戎,那……王妃那边换谁去?” 陆琰抬眼:“让十一去吧,等完颜戎走了,你再回去楚禾那边。” “是,王爷若是没有旁的吩咐,属下就告退了。”十九道。 陆琰看了他一眼:“去吧。” 十九退了出去。 陆琰双眼微眯,指节屈起轻叩着桌案。完颜戎,是个人物,留不得。 若是友,则是一大助力,但若是敌,则很难对付。所以……不如除掉,以绝后患。 三十二、 玉姬原本是不愿离开王府的,但后来听说对方是羌国的左贤王,便没再说什么,跟着去了。 同去的还有另一个姨娘唐落。 完颜戎在驿馆见了成贵送去的几个女人,似笑非笑地让成贵回去代他谢过陆琰,成贵也赔着笑应了几局,便回去了。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个男人就是羌国的左贤王。 是夜,完颜戎靠坐在软榻上,玉姬伏在他身上,气吐幽兰,笑里带着勾人的媚意:“王爷真是丰神俊朗。” 完颜戎半眯着眼,勾了勾唇:“听说你原是潇亲王的人?” 玉姬的手爬上男人的肩:“王爷放心,妾身尚是清白之身,潇亲王还未碰过妾身。” 完颜戎抬手,拇指按上了玉姬的红唇,问道:“除了你,今日来的几个女人里,还有没有潇亲王的女人?”他容貌俊朗,又素来风流,几下便能让玉姬入迷。 玉姬笑着:“还有一个,她与妾身是一样的,潇亲王府统共四个姨娘,来了两个,现下府里只剩两个了。” “那你们王妃呢?”完颜戎挑眉。 玉姬咯咯笑出了声:“怎么?王爷还想要潇亲王妃?这可不容易啊,毕竟那是王妃,和妾身可不同。” 完颜戎只是笑笑,不置可否。玉姬有些慌神,她好不容易又有了机会,不会这位左贤王也对楚禾感兴趣吧?但慌神归慌神,她好歹也是从那风尘之地出来的,心中虽有一番计较,面上却能不动声色。 她笑得娇媚:“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王爷大概不知道,亲王妃并不为亲王所喜,当时潇亲王花银子买了妾身进府就是为了刁难亲王妃。” “竟是如此?”完颜戎刚刚消下去的兴趣又起来了,他想起了那个小姑娘红着眼眶瞪他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玉姬不知道他和楚禾已经有过一面之缘,继续道:“王爷,咱们这位小王妃年方十六,容貌很是俊俏呢,是一等一的美人儿。” 完颜戎舔了舔唇角,眼中满是兴味,他掀起眼皮:“这么说来,潇亲王也不怎么在乎这个小王妃?” “王爷说的是。”玉姬伸出舌尖舔着男人按在她红唇上的手指,挑逗的意味十足。 完颜戎却一把推开了她:“行了,下去吧。” 玉姬被推的没站稳,跌坐在地上。她惊讶地看着男人,泫然欲泣,想博得男人的怜惜:“王爷……”她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十分清楚,从前只要她拿出这幅模样,有的是男人为她掏银子,只为博她一笑。 完颜戎却连眼神也没赏她一个,声音已经冷了下来:“本王说了,下去!” “王爷……”玉姬还想再试试,“妾身服侍您吧?” 完颜戎扫了她一眼,声音冷的刺骨:“滚!” 玉姬不敢再多留,忙退了出去。 完颜戎眼中兴味十足,不受宠的小王妃啊……若是能拿到手,哪怕只是玩两日,也是不错的选择。 两日后,迎松殿内乐声飘扬,凡二品以上官员都到场了。皇后李氏也随着陆衡出现,一同位于主位。右侧则是陆琰和楚禾,左侧十完颜戎。 完颜戎时不时看一眼楚禾,陆琰注意到了,陆衡自然也是,两人都皱了皱眉。 三十三、 “左贤王此番前来不知所为何事?”陆衡轻咳一声,开口问道。 完颜戎笑了笑:“羌国国力日盛,贵国也不愧承安之名,愈发强大,若是两国交好,则有百利而无一害,故而本王代王上前来,以示交好之意,不知承安皇上意下如何?” 陆衡轻笑:“交好自然是上佳选择,毕竟交恶只会害了百姓。朕也不愿看到苍生受苦。” “这是自然。”完颜戎把玩着手中的酒盏,抬眸,“王上特命本王带来了珍宝数十车,牛羊千匹,以示诚意。” “朕也令人备下了回礼,到时还请王爷带回去。”陆衡道。 “只是……”完颜戎心里痒得不行,终是说出了口,“本王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皇上可否应允。” 陆衡皱了皱眉,但还是道:“左贤王但说无妨。” “这件事,恐怕还是要同潇亲王商议才行。”完颜戎抬眼看向陆琰。 陆琰手下动作一顿,声音听不出喜怒:“哦?左贤王请说。” 完颜戎笑了:“本王想用十个美人,换亲王妃五日,如何?” 此言一出,殿中气氛瞬间凝固,月声骤停,没有人再说话。 楚禾拿着银筷的手一抖,夹住的菜肴“啪嗒”一声掉下,溅起了几滴菜汁。陆琰端起酒盏抿了一口,没说话。 陆衡握着酒盏的手一紧,抬眼,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什么?” 完颜戎既然说出口了,也不再遮掩:“五日不行?那便三日,潇亲王意下如何?”他在羌国放浪惯了,再加上听玉姬说陆琰也不怎么喜欢这个王妃,便敢开这个口。 陆琰轻笑一声,接过楚禾手中的银筷,拿起一旁宫人递来的帕子,替楚禾擦了擦手上沾上的汤汁。而后才慢悠悠地扫了完颜戎一眼,看不出他心中是如何想的:“三日?” “是。”其实在看见陆琰动作的时候,完颜戎便已经察觉到不对了,但这个时候,他已经退不得了。 “楚禾可不算是本王的王妃。”陆琰此言一出,众人的心都揪了起来。尤其是楚禾,她攥住了男人的衣袖,怕他一个松口就把她交出去了。 谁知陆琰冷笑一声,眼里的阴鸷晕开,声音里的杀意任谁都能听得出来:“她是本王的命啊,你说……本王怎么能把命交到你手里?” 惊雷平地而起,众人还未从刚才的话里缓过神来,又被陆琰的话惊住了。 完颜戎面色一僵,而后道:“潇亲王,三日而已,若因此事致使两国不和,可是得不偿失了。” 这个时候,完颜戎没法子退缩。 “左贤王,堂堂承安,还不至于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陆衡淡淡道,“朕想,羌国大抵也是不屑的吧?” “皇上,”皇后李氏开口了,她看出了点端倪,瞥了一眼陆衡桌下紧握着的拳,道,“左贤王所言也不无道理,若因此事使得两国交恶,兵戎相见,那可该如何是好?臣妾觉着,亲王妃是个明事理的,自己也该是愿作牺牲,以免征战的。” 楚禾惊讶地看向李氏,眼里有几分茫然。 李氏对上她的视线:“亲王妃,只是三日,便可免了百姓疾苦,何乐而不为呢?” 楚禾咬着唇往陆琰身后躲了躲:“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本宫——” “既然如此,”陆衡重重放下酒盏,瞥了一眼身侧的皇后,“皇后自己怎么不去?让阿禾明些事理?你的意思是,朕若是不允了这件事,便是不明事理?” “臣妾不敢!”李氏不敢再说什么。 陆衡又看向完颜戎:“左贤王提出这种无理要求,置承安脸面于何处?若因此事致使两国交恶,那朕也无话可说!” 陆琰亦是道:“左贤王若是想在战场上切磋,本王也乐意奉陪!” 完颜戎轻笑一声,半晌,他道:“是本王唐突了,此事只当本王没提,承安皇上觉得如何?” 气氛僵持不下,最终陆衡开了口:“这样自然是最好,也望日后不会再有人提起。” 乐声重新响起,陆琰将小姑娘从自己身后捞到了怀里,收回视线,没再看完颜戎。 完颜戎眼中笑意不达眼底。无妨,反正总有一日会开战,那个小东西也迟早得到他手里走一遭。 战神?万人敌? 潇亲王陆琰也不过如此,不过是个为情所绊的庸人! 他羌国左贤王,才是真正的战神! 三十四、 宴席散后,陆琰直接带着楚禾回了王府,半刻也没有停留。 完颜戎回到驿馆第一件事,便是让人杖毙了玉姬。他今日失了脸面,自然要找个人来出气。 潇亲王府,楚淼已等候多时。他要单独同楚禾说些事,陆琰也没在意,便让楚禾去了。 “阿禾,你与王爷……现下如何了?”楚淼问道。 楚禾一愣,答道:“王爷如今对我好了很多,大哥不必再担心了。” 楚淼沉默了片刻,道:“那便好好的吧。王爷和皇上,迟早要闹到明面儿上,你多加小心,万不可牵扯太多。至于王爷那里,你不要顾及父亲的立场,毕竟王爷是你的夫君。” “嗯。”楚禾点头。 楚淼又道:“我看王爷现在对你不错,若真到了那种地步,你……多劝劝王爷吧,但是若是王爷不听,你也不要硬来,顺其自然吧。” “大哥放心吧,我都明白的。”楚禾乖乖应下。 楚淼又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他不想管那么多,只想护住自己的小妹和亲人,仅此而已。 玉姬和唐落被送走之后,柳琴对苏清和楚禾的敌意更浓了。在她看来,陆琰把玉姬和唐落送走是为了楚禾,但偏偏留下她的同时还留下了苏清,她自然是不愿的。 “姨娘急什么?”苏静轻笑,“不差那一个,只要能有王爷的孩子,还怕留不下来吗?” “可王爷都不碰我!我去哪里来的孩子?!”柳琴气道,“如今王妃又受了重视,让我如何?” 苏静勾唇:“苏……苏清是和王妃亲近了,但她那副样子,成不了气候。王爷是重视王妃了,可男人怎么可能只守着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丫头片子?姨娘还怕争不过她?王爷是没碰过姨娘,但王爷也没碰过别人不是?” 柳琴扯着手中的帕子,怒道:“那你说,该如何?!” 苏静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隐藏的很好,她道:“姨娘再等等,总会有机会的。” “我便信你一次!”柳琴咬牙道。 苏静不置可否。她若不是为了进府,怎么会帮这个蠢笨至极的女人? …… 日子就这么慢慢过着,王府的人都知道王爷对王妃愈发的好了,他们王妃也愈发的“肆无忌惮”。 楚禾听见这个说法的时候,很不满意,明明她什么也没有做,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她哪里敢放肆到那种地步?陆琰瞪她一眼,她连大气都不敢出。 “小姐,王爷来了。”芰荷边替她倒茶边笑着道。 陆琰迈步进来,瞥了芰荷一眼,皱了皱眉,道:“行了,你出去吧。”他不是楚禾,他会怀疑身边的人,他分得清什么人该留在楚禾身边,什么人不该。对于那些不该留的人,他绝不会心慈手软。 芰荷倒茶的动作一顿,抬眼,本想说什么,对上陆琰视线的一瞬收回了那些想说的话,咬了咬牙,放下手中的茶盏退了出去。 楚禾不解地看着他:“王爷怎么了?芰荷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不然怎么会刚进来就赶芰荷走?但……最近几日芰荷没再说什么得罪陆琰的话啊…… 陆琰方才冰冷的视线回暖:“没什么,只是不想外人待在这里。楚禾,你……”他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本王换几个人侍候你吧?把芰荷送走。” “为何?”楚禾一愣。她和芰荷胜似姐妹,幼时芰荷刚到她身边,因着名中的“荷”字与她的“禾”同音,犯了讳,娘亲一度要让芰荷改了名儿才能服侍她,否则就要把芰荷送的远些。还是她硬缠着娘亲说不妨事,芰荷才得以留在她身边。 陆琰眸中精光一闪,轻笑:“本王不放心那些人。”尤其是那个芰荷。 楚禾却不乐意了。现下服侍她的人几乎都是她从楚家带过来的,陆琰不放心那些人,那换句话说,陆琰不就是不放心相府、信不过他们楚家吗?这段时日她也让陆琰惯出了小性子,现下心中不快,便憋着气不说话了,气鼓鼓地盘腿坐到床榻上,不去看他。 三十五、 陆琰看着t那副小模样,哑然失笑,不用费心也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他轻咳一声:“怎么?本王说的不对?” 楚禾不吭声,秀气的眉微微皱起,咬着下唇。却不知她这副样子,愈发惹人怜爱。 “行。”陆琰佯怒,“本王对你稍好你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 他这一拔高嗓音,吓得小姑娘一抖,咬着下唇更委屈了,连眼都不敢抬,死死地盯着地上,不一会儿眼眶就红了,看得人好不心疼。她抿了抿唇,眼里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带着哭腔小声道:“我要回相府。” 陆琰轻轻扫了她一眼:“再说一遍?” “……”楚禾手指攥着衣袂,指节泛白,泪珠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我要回相府!” 陆琰没忍住笑出了声,他走上前去,双手穿过小姑娘腋下,一用力,将人提起来捞到了自己怀里。楚禾下意识的抬手环住了男人的脖颈,双腿环在了男人精装的腰上,整个人挂在了男人身上。脸埋在他怀里,委屈的要命,声音闷闷的,带着低低的抽泣:“王爷你说话不算话。” 陆琰一手托着她,一手轻拍着她的背,动作显得有几分笨拙,显然很少做这种事:“行了,本王同你说笑的,怎么还当真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打你了。” 楚禾哼哼唧唧不吭声了。 陆琰声音低沉,含着笑意:“还回相府?嗯?你信不信本王把你锁在寒水院里?”他特意放缓了语气,就怕小姑娘又当真了。 不过……如果她敢离开他,他恐怕会真的把她锁起来。 真是要命。 楚禾头也不抬,有些撒娇的意味:“王爷若是欺负我,我就回相府,告诉大哥和二哥。” 陆琰抱着他的小姑娘,神色宠溺:“告诉他们有什么用?都不如本王位高权重。” “大哥二哥很厉害的!”楚禾有些心虚,她知道陆琰说的是事实。 “好好好。”陆琰心情格外的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们二人在屋内说着话,芰荷站在门外,咬着手指,脸色阴暗地看着屋里的两人,心中愤懑不满。凭什么有的人一辈子都那么好命?!她不甘心! 陆琰侧头往门外瞥了一眼,唇角的笑意有些轻蔑与不屑。他倒要看看,这个芰荷能翻出个什么浪来! “楚禾,”陆琰叫她,“你什么时候能和本王有个孩子?” “嗯?”楚禾抬头,结巴了,“再……再等等吧?” “可本王快要等不及了。”陆琰本来拍着她后背的手移到了她脑后,不让她躲开。陆琰凑近她,两人呼吸交缠,他轻笑,“张嘴。” 楚禾已经呆了,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乖乖张开了口,隐约可见软嫩的舌尖。陆琰满意一笑,张口含住了小姑娘的唇瓣,慢慢地舔舐着,而后舌尖探入,扫过她的贝齿,极尽挑逗。 楚禾已经吓傻了。 直到她有些喘不过气,陆琰才堪堪放过她。小姑娘眼角绯红,水雾弥漫,干净的眸子无意识的变得有些勾人。 一阵无名火往陆琰小腹窜去,陆琰到床榻边放下小姑娘,嗓音有些沙哑,带着小姑娘听不出的情欲:“本王……等会儿再来陪你。”说完,他神色颇为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匆匆离去。 三十六、 留下楚禾一个人在那里,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直到芰荷进屋,她才回神。 “芰荷,你近日里是做了什么惹王爷不快的事吗?”楚禾一见她,便将方才的事暂时忘在了脑后。 芰荷摇头:“没有啊,小姐又不是不知道,之前奴婢会同王爷争论也是为着小姐受了委屈,如今王爷……王爷对小姐好了起来,奴婢自是不必再做什么违礼之事。”她在告诉楚禾,她为楚禾做过很多。 果然,楚禾一听便愧疚得不行:“我一定会同王爷说清楚的,不能让你因为我受委屈。” “那就劳烦小姐了。”芰荷笑得有些诡异,“毕竟,小姐现在在王爷心里已经有了不小的分量了。” 楚禾只觉得芰荷有些不对劲,但她只当芰荷是因为委屈才会如此,便也没有细想。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和芰荷感情好,愿意相信芰荷,从未怀疑过她。 芰荷没再多说什么,只说身子不适,楚禾便让她去歇着了。 出了院门,芰荷沉下了脸色。 呵,替她说话?明明刚来王府的时候王爷那么厌恶楚禾,为何现下像是变了一个人? 刚进府的时候,楚禾几乎每日都要落泪。她看着昔日被父母兄长宠上了天的楚禾骤然失势,心里十分满足。所以她愿意帮楚禾,甚至不惜顶撞王爷。 但现在,王爷也开始把楚禾放在心尖儿上疼着,不再针对楚禾,楚禾又回到了过去那种被所有人疼着宠着的日子,而她,仍是楚禾身边一个不起眼的下人!这让她如何甘心? 凭什么任她如何努力,都只是一个下人,但楚禾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所有? 她不甘心! 分明是她先对王爷动了心,可就因为她是下人,身份卑贱,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机会。 而楚禾,什么都不用做,只会哭,却可以得到王爷的关注?为什么?! 芰荷已经快要被嫉妒逼疯了。她想夺走楚禾的一切……不管用什么手段,她都要得到! 这么想着,她拐去了柳琴的院子。 柳琴见她来了,立刻笑道:“芰荷来了,有什么事吗?” 芰荷眼底浮现出嫌恶之色,但她藏的很好:“最近几日不要有什么动作,再耐下性子等等。” 闻言,柳琴笑容一僵,而后怒道:“又是等?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你和苏静就只会让我等!” 芰荷冷笑:“怕什么?王爷也没有碰过楚禾,柳姨娘若是没了耐性,大可现在便动手,你看到是王爷会不会杀了你!只有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柳琴心中看不上她,但现在也不敢同她撕破脸皮,只得咽下了这口气。苏静在一旁同芰荷交换了眼色,皆是瞥了柳琴一眼,轻蔑一笑。 却说另一边,完颜戎离开后整顿了一些时日,在承安毫无预料的情况下突然发兵攻打承安边关的丰城。如今丰城告急,陆衡已经派兵前去增援。 只是在丰城酣战之时,完颜戎又同时攻打了丰城周边的谓州和玉则,攻势甚猛。 楚淼主动请战却被陆衡以他是禁军统领必须留下守卫都城为由驳了回去。 其实陆衡是有私心的,他知道楚禾和楚淼、楚森感情甚笃,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让楚淼去冒险。 但……他又不放心将另一半虎符交到陆琰手里。可旁人又没有能力同完颜戎硬拼。 朝堂之上,百官跪拜,请陆衡派陆琰或楚淼出战。 唯有陆琰长身玉立,站在那里,神色漠然,仿佛他们在说的事与自己无关。楚淼跪得挺直,字句铿锵:“臣请战!请皇上恩准!” 陆衡脸色阴沉,不说话。 陆琰皱了皱眉,扫了楚淼一眼,而后微微躬身:“臣请战!”楚淼不能去——其一,他是禁军统领,其二……他是楚禾的大哥。 似是没想到他会主动请战,陆衡一愣,半晌没有说话。他不放心陆琰,但也不相信别人有击退完颜戎的本事。他不想让陆家的江山有哪怕一寸土地落到别人手里。 陆衡盯着陆琰看了半天,朝堂上一片寂静,深深宫墙,百官跪拜君王,针落可闻。 终于,陆衡开口:“准奏!” 三十七、 退朝后,陆琰没走,只等所有人离开了之后,他才挑眉,笑得冷冽:“皇上,臣不在的这段时日,可不希望楚禾那边有什么不该去的人去。” 陆衡看着人将半枚虎符交到陆琰手里,道:“朕只能保证,等皇叔回朝之时,将阿禾原原本本的还给皇叔,朕不会让她出事的。” “呵,”陆琰低笑,“阿禾?皇上怕是不知道,楚禾已经是臣的人了,她的心已经在臣这里了。皇上好自为之,不要再做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毕竟……”他顿了顿,对上陆衡的视线,“楚禾没有同皇上说过要陪皇上一生一世吧?但真不巧,她同臣说过了。”他最后一句话尾音上挑,得意十足,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在跟别人炫耀自己的宝贝。 是赤裸裸的挑衅。 陆衡变了脸色,没再接话,两人不欢而散。 回了王府,同楚禾说了他要出战的事,楚禾拽着他的衣袖:“打仗?”小姑娘眼睛亮亮的,有几分担忧。 陆琰抬手捏她的脸:“放心,不会太久的,本王很快就回来。” “可是……”楚禾不放心,“战场上刀剑无眼,对手又是完颜戎。” “你觉得,”陆琰危险地眯了眯眼,“本王不如完颜戎?” “没有!”楚禾立马否认,“王爷是承安的战神!” “那……”陆琰笑了笑,又问道,“本王是你的什么?” 小姑娘一下子红了脸,低声讷讷道:“王爷……王爷是我的夫君。” “听话。”陆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敛起眼底的不舍,“会很快的。” …… 战事不等人,次日陆琰便率兵出发了。走之前,他把苏清安排到了楚禾身边,撤了她姨娘的身份,让她专门照顾楚禾。又把派出去的十九叫了回来,和十一一同守着楚禾,在暗处保护她。 陆琰走后的前几日,府里都风平浪静。直到第八日,怀居院里闹开了。 是芰荷和苏清。 “真是不明白,王爷怎么会让你来服侍我们小姐!”芰荷声音里透着不屑,瞥了楚禾一眼,又看向苏清,“我们小姐可金贵得很!哪里是你这种人侍候的了的?!” 苏清手上动作不停,修剪着花枝,冷笑一声,语气淡淡的:“王爷让我来,自然是对有些人不放心了。”她不想和芰荷闹得太难看,免得楚禾为难。 芰荷一听她这话,更加恼火,看向楚禾:“小姐您看她!才来几日就已经成这个样子了,若是时日长了,那还了得?!奴婢看她想照顾小姐是假,想借此勾引王爷才是真!” 楚禾叹了口气,弱弱道:“你们不要这样。” 芰荷瞪了苏清一眼:“不要脸的贱蹄子!” “你——”苏清正欲反驳,却听楚禾忽然拍了一下桌子,一向温和的她这次有了些生气的意思:“芰荷,你刚刚说什么?!” “我……”芰荷支吾着不说话了。她清楚楚禾的脾性,正因如此,她也明白有哪些话哪些事是楚禾所不能容忍的。 比如她刚刚说苏清的那句。 楚禾抿了抿唇,看向苏清:“苏清你不要往心里去,芰荷她……她性子急了些,不是故意的。”说这些的时候,她绞着手指,有些无措。 苏清连忙摆手:“王妃说的这是哪里话?奴婢不会的。”她一直规规矩矩的自称“奴婢”,即便楚禾不在意这些,她也从未逾越过半分。 “芰荷,你今后也不要再说这些伤人心的话了。”楚禾劝道。 “……是。”芰荷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待苏清出去后,芰荷委屈地看着楚禾,道:“小姐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嗯?”楚禾一愣,而后忙道,“没有啊,一直以来都是你陪着我,我怎么会不要你?” “那小姐为何对她比对我还好?”芰荷完全是一副伤心的模样,不似作假,便是真的作假,凭楚禾对她的信任,她也完全不会被怀疑。 三十八、 楚禾慌了手脚,忙哄道:“没有啊,只是苏清也不容易,我不想你们两个这样针锋相对。” 芰荷看着她:“果真如此?小姐只是可怜她吗?” “不算是可怜,”楚禾一笑,“苏清是个好姑娘,不需要别人的可怜。我只是想对她好一些罢了。” 站在门外正准备进来的苏清脚步一顿,心里动了一下。她就是自此刻起,决定死心塌地跟着楚禾,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陆琰会对这个娇弱的小姑娘动心。 众生皆苦,世人无情。可是这个小姑娘不同,即便是伤害过她的人,只要不再继续,她也会温柔以待。即便素昧平生,她也会送出她的一份真情。 都以为楚禾被娇惯坏了,呆傻蠢笨,不知世事。却不知,她才是活得最恣意通透的那一个。 苏清不由勾起一抹笑,迈步进来:“王妃,那些花都侍弄好了,保管不会有事。” 楚禾回以一笑。陆琰说要带她去玉垒看蘼芜,结果还没来得及去,陆琰便上了战场。她便让人去玉垒弄了些回来养着。 芰荷瞥了苏清一眼,满是不屑,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难听话。楚禾好似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对苏清道:“真是要多谢你了,没料到你还会这个,可以教我吗?” 苏清笑了笑:“剪子笨重,伤了王妃的手就不好了,王妃若是喜欢,奴婢可以随时为王妃修剪。” “这样啊……”楚禾倒也没强求,忽然想到了什么,提裙便往外蹿,“那我去找大黄了!” “王妃您慢些!”苏清无奈,笑着追了出去。 楚禾在前青衣飞舞,苏清在后白衣翩迁,煞是好看。 “咚!”地一声,惊住了楚禾与苏清,两人同时望去,只见树下半跪着一名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摔得不轻,呲牙咧嘴地揉着腿往楚禾她们这边看,顾不上伤,忙行礼道:“属下参见王妃。” 十九心中懊恼。他刚才在树上守着,见楚禾和另一名婢女模样的女子跑出来。那女子笑得太好看了,他一时没注意,便摔了下来。 “你是何人?”说起来,苏清也不过十八岁,只是心态老成了些。此时她皱眉看向十九,下意识地将楚禾护在身后。 十九挠了挠头:“王爷命属下与十一一起保护王妃……属下名叫十九。” 听见他是陆琰安排的人,两人才卸下了戒备。 十九尚是少年,同她们二人说了没两句话便脸红到了脖子根。 芰荷看着院中笑容明媚的三个人,差点没咬烂舌头。她紧皱着眉思索着,陆琰不在,这是最好的机会。 可……到底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能扳倒楚禾?怎么才能让那个苏清消失?她想的太认真,以至于没有看到苏清皱着眉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四日后,边关传来消息,陆琰首战告捷,将羌国军队逼退至丰城五里之外。丰城算是守住了,前方士气大振,谓州和玉则的战况也好转了些。 楚禾一连几日都是笑呵呵的,连带着整个王府的人心情都好。 天气转凉,已至隆冬时节。 楚禾捧着话本,边看边哼哼唧唧地唱着小曲儿。苏清在一旁给她泡茶,芰荷倒是闲了下来,此时也不在院中。十九自打那日被发现后,便没再回树上呆着,而是干脆守在了楚禾身边。 楚禾让他把十一也叫了出来,说是外头太冷了,比如跟在身边。 三十九、 四人年纪相差不大,苏清也不再故作老成,便也谈得来,再加上楚禾没什么架子,倒也让人自在。 “苏清,”楚禾忽然抬头,秀气的小脸苦巴巴的,“芰荷这几日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好像对你敌意很深,也不怎么同我亲近了。” 苏清沏茶的动作一顿,面上云淡风轻:“王妃不必担心,芰荷同您亲近惯了,如今突然多了奴婢,她大概是觉着有人要同她争抢了,再过些时日……便没事了。” “是这样吗?”楚禾若有所思,“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不敢确定。” 苏清心中叹了口气,隐隐约约明白了为何陆琰走了还把芰荷这个隐患留在楚禾身边而不是处理掉。大概……是怕小姑娘伤心吧,毕竟她那么信任芰荷。 “王妃。”成贵脸色不好,匆匆赶了过来,“皇上来了,如今人在前院,正往这边来呢。” 楚禾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啊……那我是不是该——” “阿禾。”她话未说完,一身墨绿色衣衫的男子便已经出现,身旁跟着内侍和几个侍卫。 “参见皇上。”院内其他人纷纷行礼,楚禾慢了一步,正要起身行礼,陆衡却摆了摆手:“阿禾你便不必多礼了,其余人平身吧。” “谢皇上。” 陆衡落座,看了眼她手中的话本,挑眉:“阿禾喜欢看这些?” 楚禾抿了抿唇,微微一笑:“也不是,无事可做罢了。” 陆衡笑了笑,扫了一眼院中摆着的蘼芜,看向楚禾:“你喜欢这些?朕怎么不知道?这个时候,还开着蘼芜的也只有玉垒了,不如这样吧,朕陪你去玉垒一趟吧?如何?” “……”楚禾犹豫一下,道,“不必了,王爷说……他要带我去。” 陆衡笑容一僵,但很快恢复如常:“等皇叔回来,玉垒的蘼芜怕是也要谢了。” 楚禾歪了歪头,眉眼温顺:“还是等王爷回来吧,实在不行,等开了春,别的地方也有蘼芜……皇上很喜欢蘼芜?” 陆衡看着她干净的眸子,有些说不出话来。他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只是想陪她而已。 “阿禾,”陆衡缓过神来,神色温和,“皇叔不在,朕不放心你一个人。今日来,也是想问问你愿不愿去宫里住上一段时日?”他在她面前永远是不急不躁的,担得起君子如玉。 楚禾看着他:“不了吧,王爷留了人在府里,更何况天子脚下,哪有人敢在潇亲王府放肆?”想了想,她又觉得接连驳了他的面子有些不好,便又问道:“皇上上次的伤痊愈了吗?” 陆衡怎会不明白她心中是如何想的?但他也不戳破,而是顺着她的话:“已无大碍,那日阿禾真是令朕意外,竟会在那么多人面前维护皇叔,阿禾不是很怕皇叔吗?” “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楚禾有些不好意思,“王爷没有做的事,却说是他做的,连母后都不相信他……”说到这里,楚禾垂下了眼,有些失落:“我若是也不相信王爷,那他该如何啊?” 四十、 陆衡见她这幅神情,心中一片刺痛,面上却仍挂着温和平静的笑:“朕的阿禾果然最好了。” “皇上,”苏清见楚禾未反应过来,便开口,“奴婢斗胆插一句嘴……是王爷的。” 陆衡轻飘飘地睨她一眼,再看向楚禾时,收敛了所有锋芒:“阿禾若是嫌府里无趣,想要什么便同朕说一声。” “多谢皇上。”楚禾笑得有些不自在,她有些相信……陆琰的话了。陆衡对她的好,是不是太过了一些? 陆衡看出她的不自在,便也没再说什么过分关心的话。只是一时半会儿也没打算离开,过了好大一会儿,陆衡皱了皱眉:“阿禾,你身边原本那个婢女呢?何时换的人?” 楚禾笑道:“没有换人,芰荷还在,苏清是王爷指派来的。” 闻言,陆衡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苏清几眼,意味不明。楚禾以为他不放心苏清的来历,便道:“苏清是买进王府的,身世干净,没什么问题的。” 陆衡点头,陆琰挑人的眼光他还是信得过的,只要不对楚禾不利便好。 没多大会儿,陆衡身边的侍从小心翼翼地提醒他出来的时候大了,得回宫了。陆衡盯着楚禾看了半天,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那朕便回去了,有什么事记得让人同朕说。” “嗯。”楚禾起身送他,这次陆衡没有阻拦,由着她将自己送到了府门前,才示意她回去。 ……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天儿还是那么冷,前线不断传来捷报,陆琰不但守住了城,还将兵线往前推了近十里。消息传回京中后,百姓纷纷称赞,高呼战神,楚禾听了也笑弯了眉眼。 可没过几日,成贵便不让她出府了,问他为什么,他也支吾着不说。楚禾想不明白,便让苏清去打听,谁知苏清回来后,也不让她出去了。楚禾不乐意了,使起了性子,不愿搭理人。 最后苏清没法子,只说过几日再出去。楚禾还不理她,但苏清这次说什么都没再退让。 是夜,凉风瑟瑟,苏静脸上的笑意掩饰不住:“柳姨娘,有机会了!” “什么?!”柳琴一听这话便激动地站了起来,她终于不用再等下去了! “王爷不见了!”苏静冷笑,“据传来的消息,王爷这次九死一生,几乎不可能活着回来了,京中都在谈这件事!这可是大好的机会!” “王爷不见了?!”柳琴一惊,焦急地咬牙,“这算什么好机会?!人都没了可该如何?!” “人是没什么可能回来了,但……”苏静一笑,“王爷还没有子嗣呢。” “你是说……让我装作怀有王爷的孩子?!”柳琴瞪大了眼,但她也不傻,反应过来,“王爷都没有碰过我,我怎么可能有孩子?!你当府里的人都是傻的吗?王爷在府里碰没碰过我别人不知道吗?!” “呵,”苏静满不在乎地笑了,“在府里王爷是没碰过姨娘,可进府前呢?谁又知道?” “可……可我都进府三个多月了,怎么可能现在有孩子?而且今后到了显怀的时候、足月的时候,我去哪里找个孩子来?!这可是皇室血脉!” 苏静仍是笑着:“姨娘,只消买通了大夫,打发几个下人去府里散散消息,就说上个月便查出来了,怕王妃不悦才瞒着没说,如今王爷没了,自然是不能再瞒下去了。” 柳琴还是不放心:“那些丫头们说的话谁会信?再说……万一王爷没死,回来了怎么办?” “普通下人的话是没人信,但是姨娘忘了,咱们还有芰荷呢。”苏静笑,“芰荷说的话,楚禾一定会信。况且,姨娘以为左贤王是什么人?他会让王爷死里逃生吗?都搜寻了五日了,还是没有消息,王爷怕是回不来了。” “可……”柳琴还是不敢。 “姨娘,您可要想好了,”苏静冷下了脸色,“王爷没了,这潇亲王府可就没人撑着了,到时候王妃有相府护着,可咱们……可就说不准了。” “……”柳琴权衡了半天,心一横,干脆道,“好!就按你说的来!叫芰荷来吧!”是啊,皇上一直视潇亲王为眼中钉,王爷没了,王府也就倒了,皇上绝对不会放过潇亲王府的人,只有有了孩子,才能在太皇太后那里争个一席之地,保下荣华富贵。 四十一、 次日一早,苏清去传膳了,芰荷陪在楚禾身边,叹了口气,红了眼眶:“小姐,怎么办啊?咱们如今可该如何是好?” 楚禾连忙起身哄她:“芰荷你怎么了?你不要哭啊。” “小姐,王爷……王爷他已失去踪迹整整五日了!恐怕是凶多吉少啊!”芰荷说着便哭了出来。 “……”楚禾愣住了,半晌,她才有了反应,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什么?” 芰荷抽泣着:“这几日京中的人都在说这件事,王爷怕是……怕是回不来了。” “不会的!”楚禾立刻否定,“王爷只是失去踪迹而已,又不是……”她说不出后半句话。明明陆琰走的时候还说很快就会回来,说不会有事的。 “小姐!”芰荷放声哭了出来,“昨日我撞见柳姨娘,她……她都有四个月的身孕了,说是没进府的时候王爷碰了她,怀上的!我还特意查了查,又请了大夫来看,不是作假,这可怎么办?!” “芰荷!”苏清刚好听见这话,忙跑了过来,“你在同王妃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我亲眼看见了!”芰荷争辩道。 “那为何前几个月不见消息,王爷一出事她就冒出来了?谁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王爷的血脉!”苏清冷声道,而后走到楚禾身边,温声道,“王妃,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芰荷冷冷地看了苏清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小姑娘红着眼拽着她:“可……可是柳姨娘……”她眼神湿漉漉的,看得人心软。 苏清摇头:“王妃要相信王爷,王爷不会碰柳琴的,进府之后都不碰,进府前就更不可能。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可是……”楚禾尽量不哭出来,不想显得自己太没用,“万一呢?而且,而且根本无从验证柳琴的话是真是假……” 苏清心下一沉——是啊,王爷万一真的回不来,那这孩子根本没有办法验证是不是王爷的,太皇太后若是想要孙子,那这个孩子极有可能被留下来…… “怎么办?”楚禾咬着唇,“怎么办啊苏清?” 苏清稳下心神,先安慰她:“王妃,王爷只对王妃一个人好,怎么可能去碰别的女人?” “可芰荷说——” “王妃,如果芰荷不可信呢?”苏清狠了狠心,打断了她的话。 楚禾睁大了眼看着她,眼里弥漫着雾气:“你说什么?”芰荷……不可信?芰荷怎么会不可信?芰荷明明和她那么亲近,怎么会骗她? “王妃可知王爷为何让奴婢来服侍您?正是因为王爷不放心芰荷。”苏清道。 “不放心芰荷……是什么意思?”楚禾声音都抖了,“芰荷她……” “王妃,”苏清压低了声音,“王爷离京前吩咐了,要奴婢替您防着芰荷,她这几日……出入过柳琴那里,前段时日也是。” 楚禾松开了她的手,金豆豆“啪嗒”掉了下来,小声呜咽着:“你走!” 苏清心里一紧,叹了口气:“奴婢先下去了,王妃有什么吩咐的话,阿玟就在外面。” 楚禾没再回话,苏清又看了她一眼,退了出去。 楚禾一个人窝在屋里,小声哭泣着,咬着唇,谁来也不理。 哭累了便睡了过去。 苏清这才回来,和阿玟一起轻手轻脚地把人扶到了床榻上,掖好了被子。 阿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道:“苏清姐姐,小姐怎么了?你们是不是……” 她想问苏清和楚禾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苏清看了看外头,示意她出去说。 阿玟跟着出了屋,苏清眉头紧皱,道:“阿玟,今日你先在屋里服侍王妃,我……我就先不进去了,芰荷这两日恐怕也不会在,要是芰荷来了,你别让她进去,王妃这会儿子约摸着是不想见我和芰荷的。” “嗯,阿玟明白了,姐姐放心。”阿玟乖乖点头,她是楚禾的陪嫁,只不过没有芰荷同楚禾那么亲近罢了,芰荷算是和楚禾一起长大的,她是楚禾出嫁前,金氏特地拨到楚禾身边的。 苏清又交代了一堆,才离开怀居院。 四十二、 次日一早,成贵叩响了门:“王妃?” 楚禾抿了抿唇:“成伯,进来吧。” “唉。”成贵推门而入,他就是知道楚禾会伤心,才不让她出门,谁承想她还是知道了,而且还闹出了更严重的事,柳姨娘居然有身孕了……成贵声音压低了,像是怕惊扰了她:“王妃,楚大少来了。” “大哥来了?”楚禾抬眸,“成伯你快将大哥请进来吧。” 楚淼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自家小妹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泪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他上前抬手给她擦了擦脸,温声道:“皇上已经同意让我带兵前去了,阿禾,听话,大哥一定把王爷给你平安找回来。” 楚禾一下子扑进自家大哥怀里,边哭边道:“大哥,王爷说了他会平安回来的,怎么就不见了呢?大哥万一也……也不见了怎么办?大哥走了,禁军怎么办?”她哭的很小声,却戳的楚淼心尖儿疼。 “阿禾乖,”楚淼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神色温柔,“大哥一定不会出事的,王爷也不会有事,毕竟咱们阿禾还在京中等着呢……”小妹还等着他们回来,他们怎么敢出事? “大哥。”楚禾死死搂着他,“我可不可以跟着去?” “不行,”楚淼轻笑,“你在京中,就是我和王爷的挂念啊,你跟着去了,我和王爷的挂念就没有了,阿禾,你要在京中等着大哥,大哥一定,一定把王爷给你带回来。” “好……大哥也一定要平安回来,不然,”楚禾泪眼朦胧,“不然我就永远也不要大哥了!” “行,一言为定!”楚淼应了下来,轻咳一声,问道,“阿禾,能不能跟大哥说说,你和那个婢女怎么了?” 楚禾一下子就明白楚淼说的是苏清,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便道:“我……是我不讲理了。” 楚淼笑了笑,刮了下她的鼻子:“行了,闹够了脾气也要把人叫回来,知道吗?我看那婢女也是真的为你好。” “嗯……知道了。”楚禾应道。 楚淼离开的时候,将苏清叫了出来,他微微躬身,礼数周全:“劳烦姑娘多多照顾阿禾,阿禾她孩子心性,望姑娘不要同她计较,替她防备着些,待楚某归来,必定重谢。” 苏清受宠若惊,忙道:“楚公子不必如此,照顾王妃是奴婢的本分,只是……府里的柳姨娘传出消息说是有了身孕,可奴婢瞧着像是有什么猫腻。” “竟有此事?”楚淼皱眉,“多谢姑娘提醒,楚某自会处理。” 楚淼走了之后,楚禾叫了苏清进去。 苏清叹了口气,也没多说什么,先把人给哄好了,却听楚禾低声道:“苏清,昨日……昨日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 苏清无奈地笑了笑:“王妃说什么呢,赶紧的,还没用早膳吧?” 话说到这儿,赶巧儿芰荷传了早膳来。楚禾抬眼看了她一眼,浑身发凉。或许……芰荷真的不可信了,只是之前她没想过芰荷会骗她,所以才不曾发现。如今仔细注意了,才发现芰荷的确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芰荷没注意到,她只多看了苏清一眼。说实在的,她有些担心苏清会和楚禾说什么对她不利的话,毕竟柳琴那一招能否成功,关键还是要看她是否被楚禾相信。 苏清见楚禾那副神情,便猜得到她在想什么,但苏清又不能直接让芰荷离开,只得默默注意着芰荷。 “小姐,”阿玟福了福身,“柳姨娘在外头,说……说想见您。” 楚禾咬了咬唇:“让她进来吧。” 柳琴进来的时候脸色不怎么好,今日一早苏静就把她拉起来,交代了一大堆,她又不好反驳。 “柳姨娘坐吧。”楚禾看着她道,声音发涩。 柳琴瞥见了她通红的眼眶,忽然就有了底气,她坐下后,拂了拂碎发,道:“按规矩说,妾身是没资格与王妃平起平坐的,只是……王爷不在了,妾身怀……怀着的可是王爷的血脉,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谁也担待不起。” “王爷会回来的!”楚禾红着眼,倒是有了几分发狠的意思“谁敢说王爷不在了?!” 柳琴有些发怵,她没见过楚禾这么强硬的否定谁的话,但很快镇定下来,轻笑一声:“这都第六日了,王爷若是无事,早该找到了。” “王爷不会有事!”楚禾固执道,“他答应了我的!” “呵,”柳琴对上她的视线,“妾身知道您是担心妾身的孩子会承袭了王爷的爵位,只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王爷只留下了这一个孩子呢?王爷出征前大概是怕出了意外,才没敢让妾身告知王妃,不过妾身只是运气好了些,刚好王妃您没赶上罢了。王妃也不用担心,等孩子出世了,妾身会教他孝敬您的。” 绕是楚禾脾气再好,也经不住她这么膈应。虽说她那个性子要说什么难听的话很难,但她身边还有一个气死人不偿命的苏清。苏清听了柳琴这话,直截了当道:“若是王爷的孩子,那便是正儿八经的皇室血脉,可得仔细着点儿,马虎不得。奴婢知道的不多,但宫里的太医总归是明白的,不若便让王妃递了牌子进去请位太医来吧,咱们王妃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自然不会像有些人一样心胸狭窄。柳姨娘既然怀了王爷的孩子,王妃自然也不会让王爷的孩子有什么事。” 四十三、 听到要请太医,柳琴有些慌了:“太医?不……不必麻烦了吧?府里的大夫也不比太医差多少,有咱们王府里的大夫就够了。” 苏清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柳姨娘这是什么话?这事怎么能算是麻烦呢?王爷的孩子,自然是金贵的,柳姨娘自己不是也说了,王爷若是不在了,这可就是王爷唯一的血脉,半分差错都不能有。” 柳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她身边的苏静开口了:“王爷的孩子是金贵,但谁知道那宫里的太医会不会被人收买?” “既然宫里的太医都有可能会被人收买,那——”苏清一顿,继续道,“谁知道府里的大夫会不会被收买?”她反将了一军,接着又道:“再说,请位太医来,只是来为柳姨娘调养身子罢了,你们有什么好怕的?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心虚了?” 苏静无话可说了,柳琴更是反驳不了,两人被说的哑口无言。芰荷看她们那副样子,心中嗤笑,真是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既然没那个富贵命,那就给她当垫脚石吧,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十九,”楚禾终于开口,似是冷静了下来,她从腰间取下一块圭玉,递给了十九,“去宫里请位太医过来,就说……就说潇亲王府的柳姨娘有孕了,记得,要告诉太皇太后。” 她最后这句话说的有些意味不明。 “是,属下这便去。”十九接过圭玉,立马去办,柳琴想拦都拦不住——虽然她拦了十九也不会听。 楚禾抿了抿唇,没有看柳琴,而是看了芰荷一眼。 从始至终,芰荷没有为她说过一句话,只有苏清一直在帮她。芰荷明明知道,他最不擅长耍这些嘴皮子上的功夫,可是这次芰荷选择了冷眼旁观。 明明以前芰荷都会帮她的。 室内几人都没有说话,一时之间针落可闻。楚禾不由想起了陆琰没走的时候,柳姨娘哪里敢来她面前挑衅?可现在,陆琰在哪里啊?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小姐,奴婢去外头看看吧?”芰荷道,“太医来了好歹也有个人迎着,不算失礼。”她想去打点打点太医,借此机会除掉柳琴和苏静。 楚禾盯着她看了半天,看得芰荷浑身发毛,半晌,楚禾垂下眸子,应了一声:“好,去吧。” 芰荷得了允许,迈步出去。王爷反正不在了,只需让太医说柳琴只有两个月左右的身孕,便可一举除掉她们。反正还没有到显怀的时候,谁也看不出来。 谁知她一出去便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连忙跪下:“奴婢参见太皇太后!”她心里慌得不行,太皇太后怎么还亲自来了? 她不知道,楚淼走之前,特意求见了太皇太后,说了这件事。 太皇太后扫了她一眼,见她是楚禾的贴身婢女,没有让她多跪:“起来吧。” 而后脚步未停,进了屋子。 楚禾看见她很是惊讶:“母后怎么亲自来了?”说着便要行礼。 太皇太后看见了她略微红肿的眼,抬手扶住她,心疼道:“哀家能不来吗?再不来你这丫头要把自己给折腾成什么样子?快让哀家看看,这眼怎么哭成了这样?谁惹得哀家的阿禾不快了?” 楚禾迎着她坐了下来。太皇太后扫视一周,最终目光落在了柳琴身上,问:“你便是那个有了身孕的妾室?” 柳琴还跪在地上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此刻稍稍抬头:“回太皇太后的话,妾身正是。”她想着,怎么说她都怀着太皇太后的孙子,太皇太后总该让她起来了。 可太皇太后只是抿了口茶,淡淡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柳琴心中越发没底,但还是继续道:“太皇太后……” 四十四、 太皇太后放下茶盏:“什么时候怀上的?” 柳琴摸不准她的意思,低声道:“回太皇太后,王爷走之前才知道的,有三个多月了。” “……”太皇太后半阖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禾低着头,耳边的碎发落了下来,整个人都恹恹的。她知道太皇太后想要孙子,约摸着会把柳琴带进宫里好生调养。 柳琴跪在那里,脸色隐隐有些不好看,但也没敢说什么。 “三个多月,”太皇太后开口道,“王爷知道吗?” “王爷……王爷是知道的。”柳琴答道。 “王爷知道?那为何王妃不知道?”太皇太后淡淡地问道,听不出喜怒。 “王爷说,怕王妃知道了不高兴,对……对孩子不利。”柳琴低声道,似是真的害怕楚禾一气之下害了孩子。 这般做小伏低,若不是见识过她有多嚣张,楚禾都要相信了。 “胡闹!”太皇太后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你这妾室没有学过规矩吗?哀家记得你父亲在朝为官?家中便是这么教你的?” “妾身——”柳琴也知道自己说错了。 “王妃身为王府主母,还会害了你的孩子不成?这般言语无状,若是让外人听见了,指不定怎么编排你们王妃!”太皇太后打断她想说的话,“规矩若是没学好,哀家就替你们王爷教教你!” 楚禾一直没吭声,只是静静地听着。 “太皇太后,”芰荷轻咳一声,福身行礼,道,“太皇太后息怒,您也知道,王爷与王妃感情甚笃,两人自是更想要属于自己的孩子,柳姨娘这般揣测王妃,的确是不妥,但也在情理之中,太皇太后不要为了此事气坏身子。” “……”楚禾微微瞪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芰荷。芰荷却没看她,说完便不吭声了,等着太皇太后自己定夺。 太皇太后多看了芰荷两眼,心道楚禾身边这婢子不行,这看似是劝自己不要动怒,又说琰儿与阿禾感情好,可最后却提了那姨娘的做法在情理之中……这不是告诉她这个太皇太后,因为王妃和王爷感情好,所以王妃只想要自己的孩子,见不得别人有身孕吗? 太皇太后又看了楚禾一眼,见她一脸难以置信与受伤,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又看向身旁跟着的太医:“刘太医,给她瞧瞧吧,看看该用什么调养。” 但不论怎么样,终归是琰儿的血脉,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也不会亏待了。 “是。”一旁的刘太医不过四十余岁,却已是太医院里最得陆衡和太皇太后信任的人了。此刻他上前一步,俯身搭上了柳琴的手腕,柳琴心慌意乱,甩开他的手,有些失控:“这是什么意思?!”她怕现在就被发现。 太皇太后一下子沉下了脸:“来人!给哀家按着她,让刘太医诊上一诊!” 她在宫里这么多年,怎么会看不出柳琴有猫腻? 宫里来的太监宫女都不是吃素的,没两下柳琴便动弹不得,刘太医再次搭上了她的腕子,不大会儿,他皱起了眉。 刘太医收回手,犹豫了半天,又诊了一次,这才起身,朝着太皇太后和楚禾跪下:“太皇太后,王妃,此女……并无身孕。” 一句话,让苏静和柳琴所有计划都胎死腹中。 苏静毕竟只是平民百姓出身,不知道皇家的规矩,没料到宫里还会再派太医来,否则苏静怎么也不会让柳琴用这招。 柳琴则是昏了头脑,完全忘记了一旦有了身孕,宫里很有可能会派太医来调养身子的事。 否则她也不会听苏静的,用这一招。 “料想也是如此。”太皇太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琰儿一出事,你就说有身孕,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真当哀家老糊涂了吗?!” 四十五、 柳琴瘫坐在地上,忽然想起什么,大喊道:“太皇太后!都是她!是她让妾身这么做的!”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柳琴指的不是别人,而是楚禾。 楚禾满脸惊愕,还没回过神来,只听柳琴又道:“是王妃担心王爷没了之后皇上会对王府下手,才让芰荷来逼妾身这么做的!妾身也不想啊,但苏静也说这是唯一的法子了!”她边哭边喊,众人一时之间都怔住了。 芰荷气得直咬牙,这个蠢货!把她拖下水干什么?! 苏静此时也恨不得掐死这个女人。 “太皇太后,奴婢——”芰荷想解释, 但太皇太后却不想听:“有什么话,等琰儿回来再说吧。” 顿了顿,太皇太后扫视一圈,继续道:“你们王爷如今不知身在何处,一切都还没有定论,哀家不希望再听见什么有的没的。” 芰荷呆愣片刻,干脆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太皇太后!柳姨娘所言非虚!的确是奴婢奉命前去威胁于她,现下奴婢知错了,万望太皇太后听奴婢解释一二!” 楚禾僵硬地转过身子,无法接受地看着芰荷:“你——” “太皇太后!”芰荷眼神飘忽,却不在乎这些了,“太皇太后!奴婢确实是奉了王妃之命!”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居高临下睨她一眼:“那你倒是说说,这是为何?” 芰荷稳了稳心神,尽量镇定道:“王妃怕王爷回不来,到时候若是皇上为难王府,没有人撑着,知道太皇太后想要孙儿,就……就让柳姨娘装作怀有身孕,争取到您来撑腰……啊!” 不等她说完,太皇太后身边的福安已经一巴掌甩在了她脸上,惹得芰荷惊叫一声。 “放肆!”太皇太后怒目而视,“你们一个两个,胆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不想活了?!” 陆衡和陆琰就算不和,这也是皇家的事,轮不到别人搬上台面来说三道四! “太皇太后,奴婢……”芰荷也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继续重复道,“奴婢都是听了王妃的吩咐啊!” 太皇太后看向楚禾:“阿禾,哀家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的陪嫁丫鬟吧?” 楚禾咽下喉头的苦涩,艰难开口道:“……是。” 太皇太后看向她的视线里有几分怜惜,缓缓道:“哀家也不插手,该怎么处理,由你说了算。” 楚禾眉头微蹙,看着芰荷,眼中有几分迷茫。 太皇太后又道:“你若是顾念旧情,哀家自然也不会逼着你罚她什么,只是阿禾,哀家只提醒一句,有的奴才,是养不熟的。” 芰荷听太皇太后这意思,知道自己还有可能逃过一劫,只是这一劫过不过的去,最终还是由楚禾说了算。 太皇太后轻轻拍了拍楚禾的肩,放缓了声音:“阿禾,刘太医就给你留在府里了,其余的事,若是处理不了,就让人来找哀家,若是想自己处理,哀家也不会不顾你的意愿插手……还有,琰儿他,一定会回来的。” 楚禾低低地应了一声,送走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走后,屋中没人说话,只有柳琴的抽泣声。 楚禾坐下,端起茶盏想喝一口茶,却发现手抖得厉害,最后还是放下了茶盏。 “芰荷……”楚禾没有看她,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待你不好吗?是不是……是不是我哪里做的还不够?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没有同我说?” 芰荷跪在那里,眼里的嫉妒与恨意再也不用掩饰:“小姐你对我当然好,好的没话说!” 楚禾望了她一眼,不会看不出她眼里的恨意,鼻子顿时有些发酸:“你……为什么?” “小姐你知道我最恨你哪一点吗?”芰荷冷笑,“最恨的便是你现在这幅模样!你装什么好人?!你知不知道我究竟有多恨你?!我恨不得你去死!” 楚禾宽大袖袍里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可是她这次没有哭,只是问道:“你恨我?” 可是她做了什么?芰荷会这么恨她?她自问没有哪里亏待了芰荷,芰荷大她一岁,她一直都是把芰荷当做姐姐来看的……她们一起长大,小的时候还一起犯错,一起被楚率教训…… 芰荷红了眼,嗓音因为太过激动有几分沙哑:“我不该恨你吗?!楚禾!我的小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自打我跟在了你身边,你以为我过得有多好?!” “你被宠上了天!你是相府小姐!你是丞相的掌上明珠!你什么都有!他们舍不得你受哪怕一丁点儿伤害!”芰荷红着眼眶怒吼,“你任性地要出府,回来却是我受罚!你自己没有注意摔了磕了碰了,还是我受罚!不管你做什么,他们都担心你出事担心你受委屈!所有的错都是我一个人的,就因为我是你们楚家的下人!就连名字……就连自己的名字都保不住,还要靠你来施舍!我不该恨你吗?!” “……”楚禾憋回了眼泪,吸了吸鼻子,“芰荷,难道你就想不起我们之间一点好吗?你把我们幼时的那些都当做是你最不堪的回忆?你……这整整十一年,对你来说就留下了恨吗?!” 芰荷死死地盯着她,半晌,笑出了声,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滴落在地上,再无声息:“不该吗?我恨你又如何?!不应该吗?” “分明……分明是我先对王爷动了情,”芰荷的声音低了下去,“可是我没有资格……只因为我是下人!我是你的下人!我身份卑贱!就连玉姬那种娼妓都可以是王爷的妾室,可是我不行!因为我是你的人!” 四十六、 楚禾从未想过芰荷还会对陆琰有那份心思,但听了芰荷那番话之后,这也算不得什么了…… 十一年的相伴都能只留下仇恨,她还能说些什么? “芰荷,”楚禾垂下眼,长睫微颤,“你一直都只是恨我,是吗?” “……”芰荷却不再说话了,只是定定地看着某一处。 楚禾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她轻声道:“来人,将芰荷、柳琴、苏静三人带下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能放她们出来……府里的大夫,既然不能效忠主子,那就不必留着了,该怎么做便怎么做。” 成贵守在门外,听了吩咐,带着人照办了。 怀居院终于安静下来。 “苏清,”楚禾看着她,“我……这件事彻底查清楚之后,苏静也不必待在府里了,你不要怪我。” 苏清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王妃不必这样说,是静儿她做的不对,是奴婢没有管教好她。” 楚禾咬着唇,靠住了苏清,哽咽道:“苏清,我好难过。” 苏清拍拍她的背,轻声安慰着。 阿玟在门外偷偷看了一眼,垂下了眼。她不明白为什么芰荷会那么恨楚禾,她也是楚家的下人,可是她从不觉得哪里委屈。楚家:不会苛待下人,每月的月银都比别家的多,而且主子们不会随意辱骂殴打下人。 阿玟一直很羡慕芰荷,因为楚禾和芰荷很亲近,她见过芰荷用的东西,很多都和楚禾用的一模一样,都是楚率买给她们的,过去楚率只要给楚禾买什么,就一定会有芰荷一份……芰荷的吃穿用度都快赶上从四品官家小姐了…… 所以阿玟很是不明白芰荷的做法,也怕因为芰荷的事,楚禾遣走她。 “阿玟?”苏清看见了她,“你在那里做什么?” 阿玟惊了一下,行了礼,犹豫片刻,对楚禾道:“小姐不要伤心了。” 楚禾低着头,小声问她:“阿玟,你……你不要像芰荷一样好不好?我……我会对你很好的!” 阿玟鼻子一酸,直接跪下了:“小姐,小姐对奴婢已经很好了,奴婢不用小姐再做什么,奴婢是心甘情愿服侍小姐的,小姐不赶奴婢走就好!” 的确,她虽说是服侍楚禾的人,但除了那次请了请大夫和楚森,平日里也只是替楚禾端端水倒倒茶,没做过什么脏活累活,楚禾还常常多给她银子,因为知道她家中有位病着的娘亲。 楚禾见阿玟这般模样,自然看得出她说的是真是假,确定了阿玟不会背叛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 丰城外三十里远的一座山里,一身墨色铠甲的男人擦试着手中的长剑,抬眼,勾唇:“时候差不多了,两日后便出山,挑上三十余人与本王同行,剩下的人等战事结束后分散开去到锦州。” 陈尽风立在一旁:“王爷,这都六日了万一完颜戎打回丰城怎么办?” “打不回,”陆琰手上动作不停,冷笑道,“两日后出去,不到五日,便能班师回朝。”他离京时日长了些,小姑娘还在等着她呢。 陈尽风没再问,在他眼里,王爷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他们这次假失踪,是为了屯兵做准备。藏在这山里,根本没人发现。陆琰看着剑刃反射出凌厉的寒光,不由想起了小姑娘软软的笑。 她和他真的不像是能凑在一起的人,但她不会离开的——起码他不会让她离开。 陆琰轻笑出声,眉宇间有了几分温良,却只是因为楚禾。 陈尽风看他这副模样,不由问道:“王爷之前不是厌烦王妃吗?如今这是怎么了?” 他和陆琰不仅是将军和下属,更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陆琰眼里的温柔骗不了人,他笑着说:“栽了,厌烦不得了,舍不得。” 四十七、 两日后,陆琰带着陈尽风和三十余名士兵出了山。 完颜戎这几日已经估出他们藏身何处,一直带人在山前守着,陆琰他们人数上不占优势,又中了完颜戎的埋伏,被围困了。 陆琰同完颜戎交上了手,两人本该不分上下,但完颜戎这次居然把他那只黑狗带上了,陆琰同完颜戎厮杀的时候,那只叫黕逖的黑狗一直想扑咬陆琰。 “潇亲王也不过如此!”完颜戎不忘挑衅。 陆琰却不答话,刚接下完颜戎一剑,黕逖又扑了上来。 “咻!”一箭破空,黕逖被射来的箭带了出去,摔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可见射箭之人所用气力有多大。 “王爷!”是楚淼带人赶到了。 完颜戎见黕逖中箭,倒在地上呼噜呼噜嘶吼着,不由瞳孔一缩,顾不上陆琰,直接朝自己的狗冲了过去,挡下了陈尽风刺向黕逖的一剑,命令道:“黕逖!回去!” 大黑狗听了主人的命令,挣扎着站起来往回跑。 既然楚淼带兵到了,人数上他们自然不会再是劣势,再加上完颜戎的爱犬伤了,局面很快反转,陆琰他们回了丰城。 回丰城后,陆琰立刻整顿兵马,楚淼只管配合,不出三日,完颜戎迫于内外压力,递来了休战书,陆琰毫不犹豫地签了,班师回朝。 完颜戎不甘心,却也没有办法。这次出兵,本来他们王上就不赞成,只是碍于他的坚持,王上才准了,到了这个地步,王上要他撤兵,他不能再抗命。 四日后 陆琰等人回到京城,楚淼与陈尽风入宫复命,陆琰则是直接回了王府。 街上百姓皆在说着潇亲王又赢了,不愧是战神。 陆琰本人却只心心念念要见他的小姑娘。 “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成贵一嗓子喊,整个潇亲王府都闹腾起来。楚禾更是赤着脚就跑了出来,一下子扑倒男人身上,双手双脚一缠,把自己挂了起来。陆琰一手托着她,一手搂住她的背,快步进了屋。 “王爷王爷!”小姑娘一个劲儿地叫他,把对他仅留的一丝惧怕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陆琰笑着将她放到了软榻上,二话不说伸手把小姑娘的脚拢到了怀里,笑意满满,却偏要佯怒:“赤着脚便跑了出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天儿?再者,不怕被别的男人看了去?” 楚禾却只是看着他笑,笑着笑着鼻尖一酸,泪珠子就掉了下来,埋怨道:“他们都说你回不来了,都趁着你不在欺负我。” 小姑娘声音软软的,带着哭腔,听的陆琰心疼。 “是本王不好,”陆琰暖着她的脚,软下语气哄着她,“这不是回来了吗?谁欺负你了?告诉本王。” 楚禾扯着袖子擦脸上的泪,强憋着不再让眼泪掉下来,她还记得陆琰说过她只会哭,但还是忍不住:“柳姨娘说她怀了王爷的孩子,说那是王爷唯一的血脉了,连芰荷也骗我……” 小姑娘越想忍着,就越忍不住,哭得越来越厉害,还打起了哭嗝儿。 陆琰本来心疼的不得了,但见小姑娘哭成这样还不忘扯着他的袖子擦脸,而不是用她自己的袖子,就让她逗乐了,笑出了声。他看着她,道:“本王一走就是这两三个月,但幸好还没有错过你的生辰,再过段时日便是吧?说说想要什么?”他今日心情舒畅,说的话都比平日里多。 楚禾摇头,明显被他说的事吸引住了,但却答:“没有想要的。” “真的没有?”陆琰问道。 “……”楚禾抿了抿唇,软糯糯的,小声说,“想要……想要王爷一生顺遂,喜乐安康。” 四十八、 听到这话,陆琰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鼻尖,害得楚禾红了脸。 陆琰给她暖着脚丫子,有些心猿意马。再有不久……楚禾就十七了。 楚禾方才那么一哭,这会儿也有些犯困了,陆琰哄着她睡下,才起身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接过一旁成贵递来的热茶抿了一口。一身暖意褪去,换上了刺人的棱角,连眼神都是冰的:“那几个女人呢?” 成贵躬了躬身:“王爷没回来,老奴也不敢擅自处理,现下都关了起来,只等王爷发落。” 陆琰轻阖了下眸子,挑眉:“走,让本王见识见识本王凭空冒出的孩子。” 听出他话里的冷意,绕是成贵也不由打了个颤。他们王爷让人生不如死的本事可大着呢,这个柳姨娘,怕是惨喽……成贵这一路上又将事情仔细说给了陆琰听,楚禾本来是把人关在了后院,成贵又请示了太皇太后,将人关进了王府的地牢。 陆琰一身贵气,与阴暗潮湿的地牢格格不入,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冷冷地看着牢房内的三人,坐在了下人搬来的木椅上。 “王爷!王爷救救奴婢!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芰荷被关了几日,已经受不了了,她虽是下人,但跟着楚禾没有吃过什么苦,从前吃的穿的用的也都是上品,如今被关在这种老鼠虫子乱爬的地方,自然是要崩溃了。 陆琰没搭理她,只是看向柳琴:“本王都不知道,本王还能凭空有个孩子。” 柳琴比芰荷状态还不如,她扒着铁栏,几近疯狂:“王爷!妾身知错了!都是她们教妾身这么做的!妾身再也不敢了!” 苏静倒是冷静得很,毕竟她从前是过苦日子的,还不至于到芰荷和柳琴那种地步,她想看看陆琰会是什么态度,所以没说话,只是缩在墙角。 “本王不想听废话。”陆琰睨了她们一眼,最终目光落在了柳琴身上,“你那么想怀上孩子,那本王便给你寻个好去处。” “王爷!妾身真的不敢了!”柳琴哭嚎着,完全看不出往日那种官家贵女的模样。 “成贵,”陆琰轻拭着手上的扳指,半阖着眸子,“本王率兵回来,军营里的士兵们可是有段时日没有碰过女人了,你说,本王身为主帅,该不该替他们想想法子?” “老奴明白了,老奴这就去办。”成贵立马明白了陆琰想干什么。 “不急,”陆琰抬手拦下他,“还有两个人,给找个什么去处?” 成贵躬身:“王爷,军营里可还缺浣衣妇?若是缺的话,可以让这两人去。” 军营里的浣衣妇几乎都是各家各府犯了大错的婢女,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虽说是去浣衣,但若是军营里那帮男人们真的对她们做了什么,也不会有人管。 “那就送去吧。”陆琰懒得再多说,只交代了一句,“送到军营里的时候记得交代,差不多了就把人处理了。” “老奴明白。”成贵应了一声。 陆琰起身,准备离开。 “王爷。”苏静开口了,语气不悲不喜。 陆琰顿住了脚步,没有回头。 “我想再见见我姐姐。”苏静道,“一面就好。” 陆琰沉默片刻,道:“可以。” 他是看在苏清对楚禾好的份上才答应的。 苏静跪直了身子,磕了头:“谢王爷恩准。” 四十九、 陆琰出了地牢之后,成贵看了他两眼,犹豫着问道:“王爷,不去宫里看看太皇太后?” 陆琰脚步一顿,皱了皱眉,而后道:“去吧,让人备马车,楚禾若是醒了,就叫上她一起去,若是未醒,便算了。” “是。”成贵忙按吩咐去办。 陆琰神色淡淡,长身玉立。 是他考虑不周了,未曾去想他假死之后会给楚禾带来多大的影响,看她今日哭成那副模样,便不难看出她有多担心多委屈。 不多会儿,马车备好了,小姑娘没醒,陆琰也就没叫她,独自一人去了皇宫。 到宫门前时,陆琰扫了朱红的宫门一眼,眼中是看不清的情绪。他手中的锦盒内是半枚虎符,若是可以……他不愿交出,但……还不是时候。 慈安宫 太皇太后见陆琰平安归来,放心不少,笑道:“这几日多歇着些,可算是回来了。” “母后,”陆琰递上锦盒,“母后替儿臣交给陆衡吧。” 太皇太后掀开锦盒看了一眼,立刻合上,笑意更深:“哀家以为你不会这么容易交出来……你们叔侄二人能不再斗下去哀家就放心了。” “呵,”陆琰嗤笑一声,舌尖顶了顶腮帮,抬眼,“母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太皇太后笑容一僵,叹了口气:“琰儿,不论如何,衡儿是君,你是臣,君臣——” “母后!”陆琰笑得讽刺,“母后最不该同儿臣提的便是这君臣二字!若他是君,那当年父皇留下的遗诏又算什么?!母后,这皇位到底该谁来坐,您心里比谁都清楚!” “琰儿……”太皇太后自知对不起他,“不论如何当初是你皇兄登上了皇位,你皇兄不在了之后,又将皇位给了衡儿,哀家也是不忍让衡儿——” “母后,”陆琰又打断了她的话,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谁,“母后是不是忘了大皇兄是怎么登上的皇位?是不是忘了母后和大皇兄承诺过什么?!” 太皇太后愧意更甚:“琰儿,哀家知道委屈你了,但木已成舟,哪里还有回旋的余地?” 陆琰冷笑一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热茶,不言语。 “琰儿,哀家会同衡儿说的,”太皇太后忙继续道,“哀家知道衡儿一直想打压你,哀家会同他说的,这虎符……你拿走吧,衡儿那边哀家来交代。” “不必,”陆琰掀起眼皮,神情慵懒,“儿臣会凭本事抢回来,不劳母后费心了。”说完,他起身理了理衣衫,向外走去。到殿门口时,脚步一顿,侧过脸道:“母后,儿臣告退。” 之后便再没有停留。 出宫后,陆琰并未直接回府,而是让车夫驾车闲逛着。他倚在软榻上,合上了眼,抬手捏了捏眉心,终于透出几分疲惫。 不是他一定要做皇帝,只是不甘心原本属于他的东西落到了别人的手里。更何况,陆衡登基以来,一直想方设法收他的权。 走走停停,直到了正午,陆琰才回王府。楚禾已经醒了,早早地等着他来用膳。 陆琰径自坐在了楚禾身旁,道:“下次不用等本王了。” 楚禾笑了:“也没等多久,王爷……”她欲言又止。 陆琰抬手执筷,将菜肴喂入她口中,神色淡淡的:“怎么了?想让本王做什么?” “……”楚禾抬眼看了苏清一眼,咽下口中的东西,道,“王爷能不能饶了苏静这一次?不送她去军营好不好?她毕竟是苏清的妹妹,苏清这次又帮了不少忙。” 陆琰抬眼扫向苏静,声音有些冷:“你教她这么说的?” “奴婢不敢!”苏清显然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有一瞬间的怔愣,而后连忙解释。 “不是苏清让我来求王爷的,”楚禾见他误会,也赶紧道,“是我自己要同王爷说的。” 陆琰垂下眼,抿了一口汤,没说话。 “王爷……”楚禾拽了拽他的衣袖,“王爷,苏清只有苏静这一个亲人了。” “可本王也只有你一个王妃。”陆琰面不改色,眼都没再抬,“先用膳。” 楚禾见他这副模样,只得把这件事先放一放,待用完了膳,楚禾缠着陆琰,可怜兮兮地拽着他的衣袖:“王爷饶了苏静吧,想必她日后不会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