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暮年骑士和血族萝莉 黄昏暮色如同一块被浸透了的沉重亚麻布,缓缓覆盖在艾拉瑞亚平原西陲的这片无名乡野上。 炊烟自村庄各处的烟囱里袅袅升起,与归巢鸦雀的鸣叫、远处牛羊的哞哞声,一同混入即将降临的夜色里。 夕阳最后的余晖,将西方的天际染成一片温和的橘红色,给田埂和阡陌镀上了一层虚幻的金边。 这是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宁静得仿佛能听见麦穗生长的声音。 村外,一间孤零零的木屋。 戈斯正赤着上身,用一块粗糙的毛巾沾着木桶里的井水,用力擦拭着自己的身体。 井水冰冷刺骨,让他的皮肤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但这股寒意,却能让他那因衰老而时常感到混沌的大脑,获得片刻的清明。 这是一具属于老人的身躯,皮肤松弛,肌肉的线条早已被岁月磨平,只剩下依稀可见的轮廓,证明着它曾经的辉煌。 那些肌肉曾经如山岩般坚固,足以撑起最沉重的板甲,挥舞最巨大的战锤。 而现在,它们只是顺从地挂在骨架上,无声地诉说着时间的无情。 然而,在这副衰败的躯体上,却烙印着数不清的伤疤——陈年的剑伤、狰狞的爪痕,以及魔法灼烧后留下的丑陋印记。 每一道伤疤背后,都藏着一个早已被世人遗忘的故事,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它们如同老树盘根错节的根须,记录着一场场惨烈的厮杀。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心脏正上方那道狰狞的伤口。 它并非简单的撕裂伤,而像是一个被强行挖出的洞,边缘的血肉呈现出一种诡异,死灰色的焦黑,仿佛有某种力量至今仍在阻止着它的愈合。 每当天气阴冷,或是在他试图催动体内早已干涸的气血时,这道伤口便会传来针扎般的、深入骨髓的刺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那场改变了一切的灾难。 这里,曾是他的【生命种子】扎根的地方,骑士一切超凡力量的源泉。 而现在,那里只剩下凋零与死寂。 戈斯舀起一捧冰冷的井水,泼在脸上。 水珠顺着他满是褶皱的脸颊滑落,在木桶波澜涟漪的水面上,他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浑浊的双眼,花白的头发,以及那双无论如何也无法掩饰,属于将死之人的疲惫。 他甚至能看到自己眼白中那如同蛛网般密布的血丝,那是生命之火即将燃尽的征兆。 八十年了。 他并非这个世界的人。 当他还是个婴儿时,便带着前世的记忆来到了这里。 那个乏味、灰暗、被钢铁与混凝土包裹的世界,与眼前这个充满了无限可能的新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个剑与魔法的世界,让他那颗早已被现实磨平的心重新燃起了火焰。 他憧憬着吟游诗人歌谣中那些身披重甲、守护荣耀的骑士,并为此付出了全部的努力。 他曾为了掌握一次完美的武技【强劈】,将一柄训练长剑练到卷刃; 也曾为了熟悉骑士之道初始的【基础呼吸法】,在冬日的河水中静坐三天三夜,直到肺部都感到刺痛。 他的天赋异禀,曾是那一代人中最耀眼的新星。 他和他的伙伴们,那支名为“晨曦之刃”的冒险者小队,曾是帝都所有酒馆里最热门的话题。 他们前途无量,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们的脚下。 直到那一天。 一次看似寻常的讨伐任务,将他们引入了一头远古红龙的领地。 那是一座早已废弃的矮人要塞,他们本以为目标只是盘踞其中的一群兽人,却没想到,那群兽人,只是巨龙的“看门犬”。 那头龙太老了,老得鳞片都失去了光泽,像是生锈的铁片,但它那双浑浊的龙目里,却迸发出一股不愿向岁月屈服、毁天灭地般的狠厉。 当它从堆积如山的金币中抬起头时,整个山腹都在为之震颤。 恐怖的龙威如山岳般压下,他的队友们,那些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天才,在那一刻都被震慑得动弹不得。 是他,戈斯,在那一刻,凭借着穿越者的灵魂韧性,第一个挣脱了龙威的束缚。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尽了全身的斗气,发动了【铁壁冲撞】,迎上了巨龙那足以熔化城墙的毁灭吐息。 他救下了队友,但自己的心脏,却被龙爪上附带的毁灭烈焰所洞穿。 从那以后,一切都变了。 他的【生命种子】开始无可逆转地凋零,天赋如沙漏中的细沙般流失。 起初只是斗气增长停滞,然后是气血开始衰败,最后,连他引以为傲的、远超常人的力量和速度,也开始一点点地离他而去。 无论他如何疯狂地锻炼,如何吞咽昂贵的魔药,都无法阻止自己从天才的云端跌落。 他永远地停留在了二阶【正式骑士】,再也无法向前一步。 而他的同伴们,在愧疚和悲痛的刺激下,开始以更疯狂的速度成长,他们踏着他铺就的道路,走向了更广阔的世界。 他们成为了【大骑士】、【传奇骑士】、【血咳骑士】一样的存在,成为了能轻易讨伐当年那头古龙的英雄。 每一次重逢,戈斯看到的,都是他们眼中那无法掩盖的愧疚,以及那份小心翼翼、生怕伤害到他自尊的怜悯。 他们会带来最珍贵的生命药剂,会讲述着外界精彩的冒险,会邀请他一同上路,但戈斯知道,那不是他想要的。 戈斯不想要怜悯。 于是,在一个夜晚,他悄然离开了队伍。 他不想成为那支本应翱翔于天际的雄鹰翅膀上的累赘。 他给他们留下的,只有一张写着“各自珍重”的纸条。 此后的几十年,他游历世界,试图寻找修复心脏的方法。 他转而去学习【巫师之道】,在法师塔当过图书管理员,却发现自己受损的精神和枯败的气血,根本无法支撑他点燃那璀璨的心智之火; 他尝试【猎人之道】,在荒野中与野兽为伴,却在试图刻印第一道【契约之痕】时,因气血不足而险些被逸散的灵魂残响冲垮,险些灵魂崩溃; 他向光明之神祈祷,渴望成为一名【圣徒】,在教国最偏远的修道院里扫了十年地,但神祇似乎也对这具被龙炎诅咒过的、连信仰都无法产生足够力量的残躯不感兴趣。 锻造、制药、驯兽…… 他像一个溺水者,疯狂地抓取着每一根稻草,但最终,所有的道路都在二阶的尽头,为他关上了大门。 他的见识和技巧在增长,但他的力量,却在随着时间不断流逝。 现在,他八十岁了。 一个半截身子都已入土的暮年骑士,一个甚至无法催生出完整斗气的“伪·正式骑士”。 他终于放下了所有的幻想,回到了这片他出生的乡野,准备平静地迎接骑士最终的宿命——死亡。 回忆如潮水般退去。 戈斯缓缓呼出一口浊气,那口浊气在微凉的空气中,都显得有气无力。 他穿上那件洗得发白的亚麻布衣,布料粗糙的质感摩擦着皮肤,带来一丝真实感。 他走进简陋的木屋,开始准备晚餐。 一块干硬的黑面包,几片风干的咸肉,还有一锅不知道煮了多久、散发着古怪味道的蔬菜汤。 这便是他如今能负担得起的全部食物。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让他不得不扶住灶台,瘦削的脊背如同被风吹弯的芦苇。 他咳得弯下了腰,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戏谑与三分无奈。 “过了六十年,你的厨艺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绝望,没有一丝一毫对美食的敬畏。” 戈斯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将一块木柴塞进炉膛,火光映照着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他太熟悉这个声音了,也熟悉这种如同融入空间粒子般、悄无声息的出现方式。 一个高挑身影优雅地走到他对面,随意地坐下。 她穿着一身深紫色的华丽法袍,法袍的面料如同流动的星空,上面用金线和银线绣着复杂而神秘的魔法符文。 帽檐下,是一张即使以精灵的标准来看也堪称完美的容颜,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无法掩盖的、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和疲惫。 她便是伊芙娜,曾经“晨曦之刃”的魔女,如今已是奥法联合会退隐的塔主,一位触摸到【元素之主】之上境界的大人物。 伊芙娜伸出纤细的手指,一道微光闪过,锅里的一块咸肉便凭空飞到了她的嘴边。 她嫌恶地咀嚼了两下,那咸肉在她口中仿佛不是食物,而是某种剧毒。 然后,她毫不客气地将其变成了一捧毫无能量的细腻飞灰。 “有些事,生来就注定了。”戈斯的声音沙哑而平淡,毫不在意地拿起一块黑面包,用力地撕下一块,就着那锅难喝的汤,毫无反应地咽下一口咸肉,“改变不了,也不想改。” 伊芙娜的动作一滞。 她沉默了,静静地看着戈斯那副苍老得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的模样。 昔日那个风华正茂、永远站在他们面前、用宽阔的后背为他们挡下一切风雨的无畏骑士,已经悄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连呼吸都带着沉重负担的……垂暮之人。 她缓缓拉下宽大的魔法帽檐,遮住了自己泛红的双眼,声音却出卖了她,带着一丝难以压抑的颤抖。 “戈斯……你还没改变主意吗?跟我们走,去更高的位面,我们有办法……米娅找到了一棵世界树的嫩枝,我可以用它为你重塑身躯……” “咳咳!”戈斯用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人各有命,不必强求。我这把老骨头,就不去拖累你们征战星海了。” 伊芙娜不再言语。 她知道,再说下去也只是重复过去几十年的争吵。 这个男人的固执,和他的骑士之道一样,坚硬得像块岩缝里不停挣扎向上的石头,却让人心生苦酸想哭的敬畏。 她站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戈斯一眼,似乎想将他此刻的模样永远刻在心里。 “我要去参加一场位面战争了,为了守护这里……我们的故乡。”她背对着戈斯,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对抗一群名为‘吞噬者’的异界蝗虫。下一次见面,不知道会是多少年后了。” 沉默。 伊芙娜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猛地一挥手,一道柔和的魔法光晕在地上铺开,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光晕中。 那是一个白发红瞳的血族萝莉,身上穿着破烂但依旧能看出原本华贵的贵族服饰,陷入了沉睡。 她的背后,本应长着翅膀的地方,只有两道丑陋交错的疤痕。 “返祖血脉,血族始祖的直系后裔。”伊芙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近乎哀求的祈愿,“被她咬上一口,成为她的眷属,你能获得近乎永恒的生命。戈斯,算我求你……活下去,好吗?” 戈斯看向那个熟睡的血族萝莉,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伊芙娜,拐卖儿童,可不是一位至高魔女该做的事。” 伊芙娜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她苦笑一声,知道自己又一次失败了。 这个男人,宁愿像个凡人一样在孤独中腐朽,也不愿接受他们这些队友任何形式的“施舍”。 她不再停留,身影在空气中如水波般散去,只留下一句随风飘散的心酸话语。 “照顾好她……至少,别让她死在你前面。” 木屋里,重归寂静。 戈斯沉默地看着地上的女孩,昏黄的油灯将他佝偻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他能感受到女孩体内那股虽然微弱但却极其纯粹、高贵的血族血脉,以及那份深植于基因中对生者鲜血的渴望。 就在这时,那血族萝莉长长的白色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盛满了仇恨、迷茫与警惕的,猩红色的眼瞳。 第2章 初次较量以及传承法典 木屋内的空气,仿佛在伊芙娜离去的那一刻便凝固了。 昏黄的油灯是唯一的光源,将戈斯佝偻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扭曲成一头沉默的垂暮巨兽。 对峙。 无声的对峙。 白发红瞳的血族萝莉,莉莉丝蜷缩在木屋的角落,像一头刚刚经历过剧变,对整个世界都充满敌意的幼兽。 她那双猩红色的眼瞳,死死地锁定着眼前这个看似行将就木的人类老者。 血族敏锐的感知告诉她,这个老头的身体已经衰败到了极点,气血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甚至比她记忆中那些最孱弱的人类奴仆还要不如。 但,直觉却在发出凄厉的警报。 那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面对天敌时才会产生的战栗。 这个老头明明一动不动,但他的存在本身,就如同一座深不见底、引而不发的火山,平静的表象下,是足以将她吞噬殆尽的恐怖。 矛盾的感知让她困惑,但当她的视线触及戈斯那属于“人类”的苍老面容时,深植于骨髓的仇恨瞬间压倒了一切。 是人类!就是这个种族,用刀剑和火焰,将她的家族、她的城堡、她的一切都化为了灰烬! “嗬——!” 一声不似孩童且饱含着憎恨的尖啸从莉莉丝喉间迸发。 她不再犹豫,蜷缩的身体如同一张被压到极限的弹簧,瞬间爆发! 白色的身影化作一道闪电,以远超凡人孩童的速度,径直扑向戈斯的喉咙。 她那纤细白皙的手指,在半空中已经化为足以撕裂钢铁的利爪。 然而,面对这致命的一击,戈斯甚至没有从那张破旧的木椅上站起。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身体以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幅度,微微向侧后方一倾。 就是这毫厘之间的移动,让莉莉丝的扑杀轨迹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偏差。 就是现在。 戈斯动了。 他没有用手去格挡,而是用一种近乎平静的姿态,顺手抄起了桌上那根用来搅拌蔬菜汤的油腻腻木质汤勺。 在莉莉丝的利爪即将触及他脖颈皮肤的前一刹那,汤勺动了。 没有风声,没有斗气的光芒,只有一声清脆的“笃”。 木勺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不偏不倚地,轻轻敲在了莉莉丝白皙的手腕关节上。 那一瞬间,莉莉丝只觉得一股奇异的震动顺着腕骨瞬间传遍全身。 她凝聚的全部力量、速度、以及那股复仇的怒火,仿佛被这一记轻敲打进了一个无底的漩涡,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力量如潮水般退去,身体失去了平衡。 “啪嗒。” 白色的身影狼狈地摔在戈斯脚边,如同翻滚的白毛团子,激起一小片灰尘。 莉莉丝完全懵了。 她躺在冰冷的木地板上,仰头看着那个依旧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老人,心中充满了惊骇与不解。 发生了什么?自己全力的一击,竟然被一根汤勺如此轻易地化解了? 这不可能! “你的速度不错,力量也远超凡人。”戈斯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如同在评价一块木柴的优劣,“但你的攻击,充满了漏洞。愤怒让你失去了对力量最基本的控制。” 屈辱感涌上心头。 莉莉丝再次发出一声怒吼,从地上一跃而起,这一次,她张开小嘴,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咬向戈斯的大腿。 戈斯依旧没动,只是将脚边的一块抹布,用脚尖轻轻一挑。 那块脏兮兮的抹布仿佛有了生命,精准地迎向莉莉丝,不轻不重地盖在了她的脸上,让她咬了个空。 同时,戈斯手中的汤勺再次探出,轻轻点在她的后颈。 又是一阵熟悉的脱力感。 莉莉丝再次软倒在地,犹如失去了全部挣扎的白毛团子。 “破绽一:重心不稳。你的扑杀只求速度,下盘却空无一物。” 莉莉丝不信邪,一次又一次地从各个角度发动攻击。 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有时是一根燃烧了一半的柴火,精准地格挡住她的爪击; 有时是戈斯看似随意伸出的一根手指,点在她发力的腰眼上,让她瞬间岔了气,小脸别扭。 无论她如何疯狂,如何拼尽全力,都无法触碰到这个老人的衣角。 他就好像一座亘古不变的礁石,而自己只是拍打在礁石上、最终无力碎裂的浪花。 数次徒劳的攻击后,莉莉丝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浸湿了她银白色的长发。 她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了不甘、困惑,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戈斯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昏黄的灯光在他身后投下巨大的阴影,如同年迈巨龙俯瞰着稚嫩凡人。 “第一,”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住在这里,你就要听我的。否则,门就在那边。外面的世界对一个失去双翼的血族孤儿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 莉莉丝的身体一僵,炸毛瞬间蔫下。 失去双翼,是她最大的痛楚和秘密。 “第二,”戈斯将那锅还在冒着热气的、味道古怪的蔬菜汤推到她面前,“你的食物,我会解决。但在那之前,先学会像人一样吃饭。我不会给你提供人血。” “第三,”戈斯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莉莉丝的灵魂,直视她内心最深处的黑暗,“你想复仇吗?” 复仇!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击中了莉莉丝。 她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中再次燃起仇恨的火焰。 “凭你现在这三脚猫的功夫,”戈斯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幻想,“连这个村子的猎犬都打不过。” “当然,我不希望你复仇,也不会阻止你复仇。” “人各有志,世界很大,很多想法都是无法泯灭的,和天上的星辰一样,却也无法摘取。” 戈斯淡淡说着,眼神黯淡不已。 莉莉丝看着这位暮年老人的双眼,不知为何,心突然揪了一下,就连情绪都不自禁地平复下来。 只有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悲哀和酸苦。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 莉莉丝体内的嗜血本能,如同被唤醒的恶魔,开始疯狂地啃噬着她的理智。 她的身体因为饥饿而微微颤抖,视线不由自主地被戈斯脖颈上那跳动的血管所吸引。 戈斯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她那充满渴望和杀意的眼神。 他平静地转身,推开木屋的门,走入了愈发深沉的夜色中。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莉莉丝几乎要被饥渴逼疯的时候,戈斯回来了。 他拖着一头巨大的野鹿,鹿的眉心处只有一个小小的血洞,显然是一击毙命。 哪怕是经验最为老道,手法最为稳重的老猎人,也无法做到如此完美,更别说现在是皎月当空的黑夜。 戈斯没有说话,只是将野鹿拖到屋外的空地上。 他抽出腰间一把朴实无华的匕首,开始处理猎物。 他的动作,堪称一门艺术。 每一刀都精准地沿着肌肉的纹理……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这在莉莉丝眼中,又是一次无声的、充满压迫感的“教学”。 她仿佛看到了无数种高效的、用于解剖的杀戮技巧。 很快,一碗尚带着体温的、新鲜的鹿血被端到了莉莉丝面前。 它散发着诱人的腥甜,对莉莉丝来说,既是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也是一种需要向仇敌低头的屈辱“施舍”。 她死死地盯着那碗血,又抬头看了看戈斯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最终,在对生存的渴望和对力量的追求下,她颤抖着伸出手,端起了那只粗糙的木碗,闭上眼,一饮而尽。 这个动作,标志着她默认了戈斯定下的所有规则。 一场无声的契约,在一种紧张而诡异的氛围中,就此成立。 就在莉莉丝喝完鹿血的那一刻,正在收拾鹿肉的戈斯,身体猛地一震。 一个冰冷的、机械的,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在他那早已死寂的脑海深处轰然响起。 【检测到符合条件的传承者……】 【仇恨、天赋、以及未被污染的始祖血脉……完美的“薪柴”……】 【师徒契约已默认缔结。】 【“传承法典”,正在激活……】 戈斯的动作停滞了。 他那双古井无波了几十年的浑浊眼眸中,第一次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剧烈波澜。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那个正用衣袖擦拭着嘴角血迹、依旧对自己怒目而视的白发萝莉,心中五味杂陈。 在他的视线中,一道只有他能看到的半透明蓝色光幕,凭空浮现在莉莉丝的头顶。 【传承者天赋面板】 姓名:莉莉丝 种族:血族(始祖血脉) 当前职业:无 核心天赋: 【始祖血脉(神话级)】:拥有无限的成长潜力,对所有生命力和血脉之力有极致的亲和度。 推荐职业:骑士(体质)、圣徒(生命)、猎人 【暗夜本能(传奇级)】:天生的阴影宠儿,潜行与感知能力卓绝。 推荐职业:猎人(影裔系)、巫师(变化系) 【精神魅惑(史诗级)】:天生拥有强大的精神影响力。 推荐职业:巫师(附魔系)、圣徒(心灵领域) 而在面板的最下方,一行崭新的、散发着微光的字体缓缓浮现。 【传承法典·初始任务】:薪火初燃 【任务描述】:指导你的第一位徒弟莉莉丝,选择初始职业并且确定。 【任务奖励】:纯净气血 x1缕(治愈伤势)。 那一夜。 戈斯独自一人坐在屋外看着夜空。 沉默不语。 第3章 思乡的血族萝莉,凡俗生物恐狼 看到传承法典的出现那一刻起。 无数复杂的情绪用上心头。 戈斯表情呆滞的恐怖,他独自一人坐在屋外,看着清冷的月亮爬上中天,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 他没有理会身后木屋里的那个小家伙,也没有去看脑海中那道冰冷的兽皮古卷。 八十年了…… 他用尽了一生去抗争命运,去寻找希望,最终在心如死灰、选择放弃的时候,一份迟来的“馈赠”却不请自来。 这对他而言,不是惊喜,而是一声来自命运的嘲弄,无比荒诞。 “施舍吗?”戈斯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顽石在摩擦。 他连伊芙娜他们那些沉重的好意都未曾接受,又怎会理会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 他那早已被岁月磨得只剩下残骸的骑士荣耀,是他最后剩下的唯一壁垒。 如同激昂河流中固执到最终被泯灭的顽石。 他决定无视它,就当它从未出现过。 然而,内心深处,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安,正悄然蔓延。 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不由自主地和木屋里那个小小的生命,捆绑在了一起。 一切,都已然发生了改变,已经和以往的路线,分岔出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屋内,白毛红瞳血族萝莉,莉莉丝正甚至粉舌小口地、警惕地舔舐着碗中温热的鹿血。 她透过门缝,偷偷观察着屋外那个一动不动、沉默至极的背影。 这个人类老头现在格外奇怪,和刚才的沉稳淡然不一样,就那么呆呆地坐着,像一尊被遗弃在荒野里的石像。 机会!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她很清楚,自己绝不是这个老头的对手。 硬拼是死路一条。 现在,他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沉的思绪中,这是她莉莉丝逃离这个“囚笼”的唯一机会! 莉莉丝小心翼翼地将木碗放下,随即身体化作一道没有重量的白影,像一只受惊的白毛团子,悄无声息地从木屋的后窗翻了出去,一头扎进了那片伸手不见五指、深沉黑暗的森林。 森林,对一个从未踏足过的孩子、哪怕是血族孩子来说,是一个巨大而恐怖的迷宫。 莉莉丝没有方向,她只能抬起头,在那片被繁茂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中,寻找那轮冰冷寂静、唯一的指引——月亮。 她迈开双腿,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 奔跑中,一幕幕破碎的画面在她脑海里浮现。 那是城堡被人类攻破前,母亲抱着她,指着窗外的月亮,用一种温柔到心碎的声音对她说: “莉莉丝,你看那月亮。传说我们高贵的血族,就是月光的子民。我们神秘、优雅,却让世间万物都为之恐惧……” “……但妈妈不想要那些。妈妈只想像现在这样抱着你,找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永远,永远……” 回忆,成了莉莉丝此刻唯一的信念。 她坚信,只要一直沿着月亮奔跑,就能找到回家的路,找到那些已经化为灰烬的族人。 尖锐的树枝划破了她华贵但早已破烂的衣衫,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锋利的碎石刺穿了她娇嫩的脚底,带来钻心的疼痛。 但她不在意,只是麻木地、执着地,向着月亮的方向,奔跑。 …… 与此同时。 木屋外的戈斯,终于从那片复杂的思绪海洋中,缓缓浮了上来。 他发出一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无奈叹息,然后站起身,推门走回屋内。 空无一人。 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白色小身影,已经不见了。 只有一只安安静静放置在地上的空荡木碗,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戈斯走到后窗,窗户被打开了,外面湿润的泥土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仓皇的脚印。 “夜晚的森林,会死人。”他的声音平静无比,听不出是责备还是别的什么。 戈斯没有丝毫的慌张,只是平静地拿起那柄靠在墙边,陪伴了他一生的老朽骑士长剑。 他没有点燃火把,也没有携带任何多余的东西,只是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走进了那片黑暗的森林。 对别人来说,夜晚的森林是致命的迷宫。 但对戈斯而言,这里熟悉得就像他手背上的伤疤。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或许已经无法看清远方,但八十年的经验,让他成为了一张比任何猎人都更精准的“活地图”。 他甚至不需要去看地上的脚印。 风中传来了一丝极淡若无,属于血族和鹿血混合的独特气味。 左前方三十步外的一根蕨类植物,其叶片上有一滴尚未干涸的露水被蹭掉了。 更远处,一根细小的树枝,有了一个非自然角度的崭新断口…… 所有这些零碎的信息,在他那如同经历过无数事件的大脑中,瞬间组合成了一条清晰无比、指向那个逃跑小家伙的路径。 戈斯迈开步子,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最省力的落脚点上。 他的呼吸悠长而平稳,与森林的夜风融为一体,没有惊动一只栖息的飞鸟,没有踩断一根多余的枯枝。 他就像一个最高明的猎人,正在全速尽力地追捕一个早已落入棋盘、却不自知的棋子。 …… “啊!” 小小脚丫突然被一根粗大的树根狠狠绊倒,莉莉丝狼狈不堪地向前扑去,重重摔在满是枯叶的地上。 剧痛让她几乎要哭出声来。 但,还没等她挣扎起身,一股浓烈的带着野性的腥臭味,钻入了她的鼻腔。 她猛地抬起头,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在她的四周,一双双,不,是数十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色光芒的眼睛,如同鬼火般,将她死死包围。 是狼,是比普通野狼更巨大、更凶残的【凡俗生物·恐狼】! 它们被莉莉丝身上尚未散尽的鹿血腥味,以及那股属于“异类”,高贵但却极其虚弱的血族生命气息所吸引。 莉莉丝瞬间涮白的小脸涌上惶恐。 “嗷呜!” 恐狼首领发出攻击的信号,狼群不再等待,如同潮水般一拥而上。 莉莉丝尖叫着,试图用她那血族天生的力量去反抗。 她龇牙咧嘴,露出尖锐虎齿,手指长出利爪。 但饥饿、疲惫和彻骨的寒冷,早已在一路的逃跑中耗尽了她的体力。 她挥出的利爪,在狼群疯狂的围攻下,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一头恐狼瞅准时机,猛地从侧面扑上,锋利的牙齿狠狠地、深深地嵌入了她的小腿! “啊!” 撕心裂肺的剧痛传来莉莉丝的脑海。 但这剧痛仿佛一个信号,更多的恐狼扑了上来,疯狂地撕咬着她的四肢、她的肩膀、她的身体。 骨骼被咬碎的“咯吱”声,血肉被利齿撕裂的“嘶啦”声,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莉莉丝那点可怜的自尊和坚强,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 她害怕极了!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一块块地撕开,她感觉自己会被这群凡俗畜生活生生地分尸! 极致的恐惧,让她忘记了仇恨,忘记了骄傲,身体本能地做出了最屈辱的反应。 一股温热的液体,浸湿了她破烂的裙摆。 她绝望地发出了孩童最本能的哭喊,声音凄厉而无助。 恐狼的攻击却越发狠厉。 它们已经咬断了她的四肢,让她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能像个绝望落泪的破布娃娃一样躺在地上,任由它们撕扯。 狼群散开了一条路。 那头体型最为庞大的恐狼首领,踱着步子,缓缓向她走来。 它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满足的咆哮,黏稠的口水从它锋利的牙缝间滴落。 它对那些残缺的肢体不感兴趣,它的目标,是猎物最美味、最脆弱的部位。 心脏。 莉莉丝看着那张越来越近、散发着恶臭的血盆大口,看着那足以嚼碎骨头的森白獠牙,她彻底绝望了。 死亡的阴影,如同最深沉的黑夜,将她彻底笼罩。 她真的要死了…… 在这一刻,她脑海里闪过的,不是对人类的仇恨,也不是对母亲的思念,而是在那间破旧木屋里,那个用一根汤勺就将她所有骄傲击碎、沙哑而平静的声音。 “人……类……救……我……” 她下意识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撕心裂肺的哭喊。 但,晚了。 恐狼头领的血盆大口,已经朝着她的脖颈,闪电般咬下! 莉莉丝闭上了双眼,猩红的眼瞳中倒映出的最后一幕,是那无情森然的血盆大口。 她感觉自己,真的要死了。 “妈妈……莉莉丝……来找你了……” 万念俱灰。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如同布帛被撕裂的沉闷“噗嗤”声,以及一股滚烫又带着浓烈腥味的液体,劈头盖脸地浇了她一身。 莉莉丝颤抖着,缓缓睁开了被鲜血染上的双眼。 眼前的景象,让她永世难忘。 恐狼的血盆大口,停在了距离她鼻尖不到一寸的地方,然后,它的整个头颅,连带着半截脖子,从身体上齐齐地、平滑地分离,高高飞起。 一道痩峋但挺拔如剑的年迈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如鬼魅般,站在了她的身前。 他手持一柄平平无奇的骑士长剑,剑刃上,一滴温热的狼血,正顺着锋利的剑锋,缓缓滑落,在清冷的月光下,折射出一点妖异的红。 是那个老头。 是他,戈斯! 他真的来救我了…… 莉莉丝留下热泪,稚嫩的面容满是扭曲情绪。 明明这么讨厌人类,为什么临死之前,还是会卑微丑陋地寻找帮助,寻找一个人类老头的出现呢。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血族。 妈妈。 第4章 月光下的暮年骑士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铺满枯叶的林间空地上。 狼王的头颅尚在半空翻滚,那股带着浓烈腥味的滚烫狼血,便已劈头盖脸地浇了莉莉丝一身,让她那张本就苍白的小脸,更添了几分妖异的凄厉。 她躺在混合着泥土与鲜血的冰冷地上,甚至忘记了身体被撕裂的剧痛。 她只是呆呆地、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挡在她身前、痩峋而挺拔的年迈背影。 是他。 他真的来了。 周围的恐狼群,在头领被瞬间斩首后,出现了短暂的骚动与混乱。 它们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呜咽,数十双幽绿的狼眼,死死地锁定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但在经过了片刻小心翼翼的观察后。 这群恐狼似乎看出了来人的底细。 一个年迈苍老,瞬时都会死去的暮年骑士。 所以血腥味非但没有让它们退却,反而激起了它们骨子里最原始的凶性。 它们开始重新调整队形,迈着谨慎且充满杀意的步子,缓缓地、无声地,收缩着包围圈,朝着目标围拢。 戈斯没有回头看莉莉丝一眼。 他只是将那柄平平无奇的长剑,从狼王的尸体中缓缓抽出,然后随意地向旁边一甩。 几滴黏稠的狼血被精准地甩在一片枯叶上,剑身重归清冷,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寒光。 他的站姿看似松散,充满了破绽,仿佛任何一个方向的攻击都能轻易得手。 但莉莉丝那源自血族的敏锐直觉却告诉她,这是一种假象。 无论她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感觉这个暮年骑士是正面的、唯一的、绝对的中心。 他每一步最细微的调整,都恰好封死了狼群所有可能的攻击角度。 他就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她与整个世界的恶意,隔绝开来。 但是! 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以及他胸膛那比常人更急促一丝的起伏。 莉莉丝的心猛地一揪。 她明白了。 从村子到这里,一路的疾驰追踪,对这个衰老的身躯来说,并非毫无负担。 再加上刚才那惊艳绝伦、秒杀狼王的一剑,或许已经耗尽了他大半的体力。 他……还能对付剩下的十几头恶狼吗? 就在莉莉丝的心沉入谷底时,狼群动了! 一头最为矫健的恐狼,从戈斯的左侧死角猛然扑出,利爪在空中划出致命的弧线。 戈斯不退反进。 他左脚向前踏出半步,整个身体如同安装在门轴上一般,以脚跟为轴,向右侧转动。 就是这简单到极致的一个动作,让他恰之又恰地,让过了狼吻和利爪。 交错而过的瞬间,他手中的长剑动了。 没有风声,没有斗气的光芒,只有一道快到极致的银线,自下而上地,精准地从狼柔软的下颚刺入,穿透上颚,贯穿了它的大脑。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得像是在演练了千百遍的仪式。 一击毙命。 还未等那头恐狼的尸体倒地,正面和右侧的两头恐狼,已经从两个方向发动了夹击! 戈斯甚至没有去看右侧的敌人。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地锁定着正面的那头狼,手中的长剑,如毒蛇出洞般,直刺而去。 就在剑尖即将刺中正面恐狼头颅的瞬间,戈斯的手腕,以一个常人绝无可能做到的角度,诡异地一抖。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 长剑的剑身,竟然像被敲击的音叉般,精准地“弹”在了正面恐狼张开的獠牙之上! 巨大的力量,让那头恐狼被震得头晕眼花,扑杀的势头为之一滞。 而戈斯的长剑,则借着这股反弹之力,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划出一道刁钻至极的弧线,精准地、悄无声息地,切开了右侧那头恐狼的喉管! 鲜血如喷泉般涌出。 而那头被“弹开”的正面恐狼,因为前冲的惯性,正好将它最柔软、最脆弱的侧腹,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了戈斯已经顺势收回的剑刃之下。 戈斯看都没看,反手一记精准无比的横削。 “嘶啦——” 皮肉分离,内脏流出。又一头恐狼悲鸣着倒下。 莉莉丝彻底看呆了。 她躺在血泊中,忘记了疼痛,忘记了哭泣,只是用一种近乎朝圣般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不是她认知中的“战斗”。 没有力量的碾压,没有速度的狂飙,更没有斗气那绚烂的光芒。 有的,只是最基础的基础剑术,刺、削、格、转…… 以及对时机、距离、角度、力量、甚至敌人心理的、神乎其技的完美计算。 他就像一个最高明的猎人,利用着狼群的每一次攻击,每一次移动,每一次呼吸的间隙,去制造下一个、更致命的陷阱。 他杀的不是狼。 他杀的是“破绽”。 原来,这就是伊芙娜那个女人所说的,连她们这些已经触摸到世界顶点的存在,都为之惊叹的、戈斯那独一无二的……“战斗技巧”。 莉莉丝下意识地,将戈斯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步法,每一次呼吸的节奏,都死死地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这比任何言语的教导,都来得更加深刻、更加震撼。 战斗,在一种诡异寂静的死亡优雅中进行着。 戈斯这个年迈苍老的暮年骑士,在凶猛狠厉的恐狼群中,就像一叶在狂风暴雨中飘摇的扁舟,但总能在惊涛骇浪的缝隙中,找到最安稳的航线。 他从不后退,只是在方寸之间腾挪闪转,而他手中的长剑,每一次亮起,都必然会带走一头恐狼的生命。 终于,当最后一头恐狼发出不甘的悲鸣,喉咙喷着血沫倒下时,整个林间空地,已经彻底化为了一片尸山血海。 戈斯站在那堆积如山的狼尸中央,清冷的月光,将他瘦削苍老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如同传说中孤独的守墓人。 他拄着剑,身体微微前倾,胸口在剧烈地、不受控制地起伏着。 粗重、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想将剑插回腰间的剑鞘,但那只曾经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试了两次,才将剑刃对准了鞘口,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他缓缓转过身,摇晃走向躺在地上的莉莉丝,脸色在月光下显得异常苍白。 这一场在外人看来轻松写意、如同艺术品般的屠杀,对他这副早已油尽灯枯的身躯而言,消耗是巨大的,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体力。 他,已经到了极限。 布满皱纹的双手随着战斗结束而在颤抖。 戈斯走到莉莉丝身边,压抑着紊乱的气息,缓缓蹲下身。 他没有说任何安慰或责备的话,只是沉默地、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自己身上那件还算干净的内衬衣摆。 他的动作专业而冷静,开始为莉莉丝处理那些狰狞的伤口。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检查了她四肢骨骼的断裂情况,眉头紧锁,然后开始清理伤口里嵌着的泥土和恶心的狼毛及唾液,最后用最简单、最有效的压迫法为她止血,并用布条进行包扎。 如果莉莉丝不是血族而是人类。 即便是精力气息最为汹涌的骑士,也会失去生命。 在包扎她血肉模糊的小腿时,戈斯的视线扫过了她裙摆上那片深色的湿痕。 他的手,只是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稳,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莉莉丝则察觉到了这一幕,苍白无色的小脸,涌上一阵绯红和羞耻。 而当戈斯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疤却异常温暖的大手,第一次触碰到她冰冷的皮肤时,莉莉丝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了一下。 这双手,明明在片刻之前,还在轻易地收割着十几头恶狼的生命。 而此刻,在处理她伤口时,却轻柔得像是在触摸一件世界上最易碎的瓷器。 她看着戈斯那张专注而疲惫的侧脸,看着他额头上不断渗出、顺着脸颊滑落的汗水,看着他那因为过度消耗而微微泛白的嘴唇…… 她心中那堵由仇恨和骄傲筑起的、坚不可摧的冰墙,正在无声无息地出现裂缝,不再是过往那般坚固不摧。 她想说些什么。 或许是“谢谢”。 或许是“对不起”。 但话到嘴边,却被喉咙里涌上的一股无法抑制的酸涩堵住,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只能化为两行无声的滚烫泪水,从她猩红的眼角,悄然滑落。 莉莉丝在确认安全后,这股莫名其妙的安心感,还是让她止不住眼泪,涮涮地流下。 戈斯处理完了所有的皮外伤,但他的脸色却愈发凝重。 血族的自愈能力虽然强大,但前提是拥有足够的生命力和气血。 而眼前的莉莉丝,失血过多,气息微弱,体温正在急剧下降。 如果不及时得到有效的治疗,那些断裂的骨骼很可能会畸形愈合,留下永久的残疾。 更严重的,她会因为失血过多,陷入再也无法醒来的永恒沉睡。 她需要血液。 血族最为原始的能量,人类的血液。 戈斯将她轻轻抱起,怀里这个小家伙轻得像一捧羽毛。 心中在无数的情绪中纠结。 向拥有始祖血脉的血族献上自己的血液,就等同于签上契约。 从而返老还童,摈弃虚弱的身体,得到近乎永恒的生命,和伴随一生的主仆囚牢。 戈斯沉默不语,陷入了平静的思考。 但手掌已经搭在腰间的匕首上。 蠢蠢欲动。 第5章 制药师碧娜 月光透过云层洒落在森林的高耸树冠,透过缝隙最后在布满鲜血与枯叶的地上投下一片清冷的光斑。 斑驳的光影,如同神祇破碎的棋盘,散落在狼藉的战场上。 戈斯抱着昏厥的莉莉丝,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这个小生命正在飞速流逝的体温和那越来越微弱的心跳。 她血肉模糊的四肢软软地垂着,若非那源自始祖血脉的强大生命力吊着最后一口气,她早已化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血液。 她需要大量的、蕴含着生命能量的血液来启动自愈,修复断骨。 这是血族修复自身伤势的必要条件,没有血液补充的血族,其强大的恢复能力本质上和普通人类相差无几。 戈斯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手腕上。 那里的皮肤干瘪而多皱,青色的血管在皮下隐约可见,跳动得缓慢而无力。 只需要用匕首轻轻一划,他那虽然衰败但仍属于“骑士”的血液,就能成为拯救这个孩子的甘泉。 而代价,便是签订那份他鄙夷了一生的扭曲的【主仆契约】。 用自己的自由和骑士的荣耀,去换取一份苟延残喘,寄生于他人身上的“永生”,从此摆脱年迈苍老到挥剑都会气息紊乱的衰竭身体。 戈斯那双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 那是理念与现实的碰撞,是骄傲与怜悯的交锋。 最终,他眼中的波澜缓缓平息,化为一片亘古不变、坚硬如铁的决然。 “骑士的道路上,没有捷径。”他低声对自己说,仿佛在重申一个早已融入骨髓的誓言。 戈斯没有将就,他太固执了。 固执到就像是一块誓死挡在汹涌河流中央的石头,哪怕早已被磨灭到即将消失。 他不再犹豫,用匕首划下一只恐狼的毛皮,将莉莉丝被撕裂的四肢伤口再次加固,然后小心翼翼将她背负在自己那痩峋且已经不再宽阔的后背上。 一股远超想象的重量,压得他本就佝偻的脊背又弯下了几分。 戈斯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涌上的血腥味,迈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向着村庄的方向走去。 夜风如刀,刮过他苍老的脸颊。 每走一步,早已力竭的年迈身体,心脏处那道被龙炎诅咒过的伤口,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他能感觉到自己早就所剩无几的体力在飞速消耗,肌肉纤维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肺部每一次扩张都如同被细针穿刺。 眼前的一切景物还是开始变得模糊,耳边甚至出现了嗡鸣。 但他没有停下。 他的步伐依旧沉稳,呼吸的节奏虽然粗重,却依然保持着【基础呼吸法】中最核心的韵律。 他将所剩无几的气血,全部用来维持身体最基本的功能,保护着背上那个脆弱的生命。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夜幕下错落有致的熟悉村庄终于出现在视野里时,戈斯眼前一黑,一个踉跄,险些跪倒在地。 他用那柄老旧的长剑狠狠地插入泥土,才勉强支撑住自己没有倒下。 他抬起头,剧烈地喘息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拼尽全力重新调整紊乱不堪的气息。 “呼……呼……呼……”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动一个破旧的风箱,声音嘶哑而沉重。 他低吼一声,再次挺直了差点被压垮的脊梁,朝着村子深处那唯一一栋亮着灯、并且烟囱里冒着古怪颜色烟雾的屋子走去。 那是村庄唯一一个制药师,碧娜的居所。 “咚,咚,咚。” 他用尽力气,敲响了那扇由厚重橡木制成的门。 门内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个清冷且不带感情的女性声音。 “非营业时间。如果是紧急情况,请将伤者信息、中毒类型、以及你能支付的报酬清单,贴在门上。我三分钟后评估。” 戈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写字,只是再次敲了敲门,声音因为脱力而显得有些微弱。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个身穿朴素但极其洁净的炼金师长袍的女人出现在门口。 她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容貌明艳,但眼神却如同手术刀般冷静且锐利。 看到门外站着的是戈斯,以及他背上那个血肉模糊的孩子时,她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戈斯?”她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的生命体征极不稳定,气血亏空严重,再进行剧烈运动,有心力衰竭的风险。你背上的……等等。” 制药师碧娜的鼻子轻轻嗅了嗅,眼神瞬间变得专注。 她快步走到戈斯面前,目光越过戈斯,直接锁定在他背上的莉莉丝身上。 “血族。高纯度的始祖血脉。多处骨折,严重失血,生命力正在快速逸散。” 她用一种近乎解剖学报告的语气,冷静地分析着,随后目光转向戈斯。 “戈斯,这不是你平时接的委托。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带着一个高阶血族幼崽出现在这里。她会给这个村庄带来不可预测的风险。” “救她。”戈斯的声音沙哑干涩,只吐出两个字。 碧娜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这是她进入纯粹理性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救助行为需要评估风险与回报。从理性的角度,救她,你需要付出的代价远超你能承受的范围。放弃是更合理的选择。” 戈斯沉默地将背上的莉莉丝小心翼翼地放下,让她靠在门边的墙上。 然后,他面对着碧娜,缓缓地、郑重地,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 “我请求您,碧娜女士。我用我仅存的一切来交换。” 碧娜的目光扫过戈斯那副衰败的身躯,语气依旧冰冷而客观。 “你的‘一切’,在价值评估上趋近于零。你的身体机能正在不可逆转地衰退,你的骑士之道也因生命种子的枯萎而无法寸进。你无法提供等价的交换物。”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直接,像是在陈述一个残酷的实验结论。 “更关键的风险变量是她。一个血族,其本能是掠食人类。当她的饥渴被唤醒,这个村庄就是她最便捷的食物来源。你如何控制这个变量?” 戈斯没有因她的冷漠而退缩,只是抬起头,浑浊的眼眸中没有丝毫动摇,平静地回答:“我会教导她。用骑士的意志,去驾驭血族血脉深处嗜血的本能。” “一个有趣的假设。”碧娜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属于研究者的好奇,“但失败的概率极高。我再提出一个更现实的悖论:如果村民发现了她的身份,出于恐惧要杀死她,而她出于自卫反击,你将如何抉择?你的骑士信条,是守护无辜的村民,还是守护这个‘非人’的麻烦?” 戈斯沉默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连远处林间的虫鸣声,似乎都在这凝重的气氛中消失了。 他没有回避碧娜那如同手术刀般剖析人心的视线,只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认真,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么,我会维护她。” 这五个字,轻飘飘的,却又重如山岳。 碧娜那张仿佛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她愣住了,分析的逻辑链条仿佛在这一刻被这句不合常理的话给打断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自己内心的那丝波动强行压下。 最终,她转过身,用一贯的清冷语调说道: “……你的承诺毫无逻辑担保,但你的固执是目前唯一可以观测的常量。把她抱进来,放在那边的试验台上。别把血滴在我的炼金法阵上,那些材料很贵,清理起来很麻烦。” 戈斯没有说话,只是再次深深地行了一礼,然后小心地抱起莉莉丝,走进了这间充满了浓郁草药味和古怪化学试剂味道的屋子。 碧娜将莉莉丝安置好,动作迅速而专业地开始检查她的伤势,嘴里用一种陈述的语气说道: “骨折七处,主要动脉有破损,失血量预估超过60%。必须立刻补充生命能量,否则细胞将出现不可逆的坏死。” 她一边说,一边飞快地从墙上挂着的数百个瓶瓶罐罐里取出各种材料,动作行云流水,精确得像一台完美的机器。 “听好了,戈斯。”她头也不回地说道,语气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冷漠,“普通的营养剂对这种级别的血脉无效。我需要炼制一瓶【生命之泉的仿制品】,模拟高阶生命能量的结构。” “配方需要:三株【月光草】,一捧【地龙蚯蚓的粘液】……还需要一滴冰晶狼的牙粉作为中和剂。” 碧娜如数家珍般报出几个一到二阶的材料,戈斯的眉头也随之舒展了少许,这些材料虽然稀有,但以他的经验,并非遥不可及。 甚至,有些以前自己甚至接过碧娜的委托讨伐过。 “……但这些,都只是辅料。”碧娜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身,用最严肃的、如同宣布最终诊断结果的眼神看着戈斯。 “要激活这种级别的始祖血脉,催化和稳定药性的核心主药,必须是同等级别的能量源。我需要一份足够新鲜、蕴含着强大生命力的【超凡生物的精血】。比如,一头狮鹫的心脏之血。” “不仅艰难,而且只有三天的时间,在此之前,必须得到这个材料,否则,我也没有办法继续维持她的生命体征。” 戈斯的心,沉到了谷底。 狮鹫。 三阶超凡生物,天空的王者。 它的利爪能撕开骑士的板甲,它的音波尖啸能震碎人的灵魂,它的飞行能力让地面上的战士束手无策。 即便是全副武装的【大骑士】,也需要组建一支精锐小队才有机会成功讨伐。 而普通的【正式骑士】,在它面前甚至撑不过一个照面。 更别说以他现在这般衰竭年迈的身体,去挑战一头狮鹫,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戈斯此刻没有问“我该怎么办”,也没有说“我做不到”。 他只是沉默不语,深深地看了床上的莉莉丝一眼,那双猩红的眼眸依旧紧闭,长长的白色睫毛上还挂着干涸的泪痕。 然后转过身,握紧了腰间那柄陪伴了他一生的长剑,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 “喂!你这个不合逻辑的家伙,要去哪儿?!”碧娜在他身后喊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切。 戈斯的脚步没有停下,只是留下了一个苍老而决绝的背影,以及一句随风飘来无比平静的话语。 “讨伐狮鹫。” 碧娜看着那道消失在夜色中年迈却挺拔如剑的骑士身影,看着他那即使面对不可能的任务也未曾有过一丝犹豫的决然,她那双总是冰冷锐利的眼眸,第一次,变得无比柔和。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六年前。 那时的她,刚刚逃离组织,身受重伤,躲藏在这个偏僻的村庄。 一头【不凡生物·石肤野猪】闯入了村子,无人能敌。 是这个同样刚刚来到村庄不久的暮年骑士,提着剑走了出去。 他没有斗气,只是用匪夷所思的技巧,一次次地闪避,一次次地用剑柄敲击野猪的关节,最终硬生生地将那头怪物耗死。 那场面,不像是一场战斗,更像是一场精准的外科手术,野猪巨大的力量和坚硬的皮肤,在他面前仿佛成了可笑的累赘。 从那天起,她便开始与戈斯合作。 她需要一些危险的炼金材料来制作药剂,而这个老骑士总能用最不可思议的方式、以最小的代价将它们带回来,仿佛任何生物的弱点在他眼中都无所遁形。 而两人的交流仅限于清单和报酬,从不多谈私事。 碧娜只知道,他是一个强大到不像话,却又衰老到可怜的矛盾体。 他,快要死了。 而今天,这个总是平静地接受“委托”的暮年骑士,居然要为了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血族孩子,主动要去挑战一个他绝无可能战胜的敌人。 虽然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但还是让人心生敬畏和苦酸的悲哀。 碧娜低声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真是个……无法用常理计算的……异类。” “别死了。” 第6章 狩猎准备 离开碧娜的药剂店时,夜色正浓,天边连一丝星光都吝于施舍。 戈斯没有立刻冲动地奔赴山林,那是一个几乎所有年轻骑士都会犯下的最愚蠢的错误。 疲惫的身体和焦急的心,是狩猎者最大的天敌。 戈斯强迫自己将对莉莉丝伤势的担忧压在心底,如同将一块沉重的石头沉入深潭,表面依旧要保持古井无波。 他回到了自己那间破败的木屋。 屋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鹿血腥味,以及那个白发小家伙躺过的角落里,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泥土与恐惧的气息。 他没有点灯,只是借着窗外渗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在唯一一张还算平整的木桌前坐下。 疲惫的身体,终于得到了些许缓解。 同时,他需要思考,需要计划。 他那副衰败的身躯,已经经不起任何一次失误。 他只有一次机会,必须将每一步都计算到极致。 戈斯从床底拖出一个破旧的木箱,箱子里装的不是金币或珠宝,而是一些看似毫无关联的杂物: 一卷已经泛黄粗糙的羊皮纸,几截早已干透的木炭,还有一些他多年来收集的不同生物的牙齿和骨骼标本。 戈斯摊开羊皮纸,用木炭在上面迅速地勾勒起来。 他的手虽然会因为衰老而微微颤抖,但落笔的线条却异常精准和稳定。 很快,一幅简易但关键信息一应俱全的地图出现在纸上——那是村庄周围数十里山脉的走势图。 他的大脑,如同一个被重新激活的精密仪器,开始飞速运转,调取着那沉淀了八十年,关于这个世界的庞大知识库。 “狮鹫……”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清晰。 【猎人之道】的知识告诉他,狮鹫是高傲且领地意识极强的生物,它们会毫不犹豫地攻击任何侵入其核心领地的存在,这份高傲,可以被利用来“引诱”。 【巫师之道】的知识则让他明白,狮鹫的力量源于风元素,其栖息地必然是风力最充沛、地势最高耸的悬崖。 戈斯的手指,最终点在了地图东北角一处被标记为“风啸崖”的地方。 “巨龙之脊山脉南麓,距离村庄大约五十里,有一处被称为‘风啸崖’的断崖。”他回忆着脑海中的信息,“那里常年有剧烈的上升气流,是狮鹫最理想的筑巢点之一。” 他又想起了【驯兽师】的常识。 “这个季节,恰逢初夏,是大多数飞行猛兽的哺育期。强大的成年狮鹫会外出狩猎,为幼崽储备食物。巢穴中,很可能只留下一头或两头亚成年的狮鹫看守。” 戈斯浑浊的眼睛稍微亮了一丝。 一头亚成年的狮鹫,实力虽然稳稳地踏入了三阶【超凡生物】的门槛,但它的战斗经验、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力,尤其是那致命的天赋【音波尖啸】,都远不如它那身经百战的父母。 更重要的是,年轻的生命,总是充满了过剩的精力与无处发泄的骄傲。 “性情更加暴躁易怒,更容易被低级的挑衅所激怒。这便是最大的突破口。” 目标,就此确立。 不是去挑战那对无法战胜的成年天空王者,而是去狩猎那头正在守家,年轻气盛的亚成年狮鹫。 计划的第一步,是打造他的“武器库”。 戈斯小憩一会儿,尝试让身体尽快恢复。 半个小时后,他已经出现在昨夜那片狼藉的战场。 这里早已被森林中其他的食腐动物清理干净,只剩下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但他早已将最有用的东西——几条恐狼身上最长、最完整的筋腱,以及它们锋利坚固的牙齿和利爪——收藏了起来。 戈斯将筋腱浸泡在混合了盐和草木灰的碱性溶液中,这是最古老的、用于增强筋腱韧性的方法。 然后,他开始制作陷阱。 他用石头将狼牙和狼爪砸得更碎、更锋利,然后用细小的筋腱将它们绑在削尖的木棍上,制成简易但致命的“地刺”和“投矛”。 紧接着,戈斯走进了森林,像一个最熟悉这片土地的药农。 他没有去寻找那些珍贵的魔法植物,而是采集了一些毫不起眼的、生长在阴暗潮湿处的毒蘑菇和一种名为“鬼绞藤”的植物。 最后采集完毕,戈斯回到村庄外的屋里。 他开始凭借自己二阶制药师的知识,将这些东西捣碎、熬煮,最终得到了一小瓶深绿色、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粘稠液体。 这不是致命的剧毒,而是一种能让生物肌肉产生麻痹和迟缓效果的神经毒素。 他的目标是削弱,而不是毒杀。 因为只有活的狮鹫,才能取出最新鲜的心脏之血。 最后,戈斯坐回桌前,拿出了那块陪伴了他大半生的磨刀石。 他抽出那柄老旧的骑士长剑,剑身上布满了在与更强武器或利齿碰撞后留下的细微豁口。 他用一种极其专注、甚至带着一丝虔诚的姿态,细细地、反复地打磨着剑刃。 “嗡……嗡……” 磨刀石与剑刃摩擦,发出规律而低沉的声音,如同暮年的骑士在低声吟唱着古老的战歌。 这不仅仅是在磨砺武器,更是在调整心态,将自己的精、气、神,与这柄象征着他一生荣耀与落寞的老伙计,重新校准到最完美的同步状态。 接下来的两天,戈斯的身影消失在了村庄。 碧娜尝试寻找他,并且提供一些理智机械的帮助,但不见踪影。 她尝试走出药剂店,手里还拿着一小瓶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深绿色液体和一张写满了数据的羊皮纸。 她习惯性地走向村外戈斯那间破旧的木屋,打算将这瓶可以“暂时提升肌肉爆发力但会透支生命”的试作型药剂交给他,并附上一份关于狮鹫生理弱点的最理性分析报告。 在她看来,既然那个固执的异类非要去送死,那至少应该死得更加“拼尽全力”一些。 但木屋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张刻画着潦草地图的羊皮纸扔在桌上。 碧娜在那空无一人的木屋门口站了许久,手中的药剂瓶冰冷坚硬,如同她此刻无法言说的心情。 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药剂店。 她回到屋内,看着炼金台上那具被小心处理过,正在用干净亚麻布包裹着的娇小身躯。 莉莉丝依旧在昏迷,但得益于碧娜初步的生命维持处理,她那微弱的心跳和呼吸总算稳定了下来,不再有随时都会熄灭的危险。 女孩的眉头紧紧地蹙着,仿佛在做一个永无止境的噩梦。 她那苍白如雪的小脸上,还残留着干涸的泪痕。 “妈妈……”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哭腔的梦呓从她干裂的嘴唇中溢出。 碧娜手上的动作一顿,看向莉莉丝,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但一个孩子的悲鸣,即便是血族,也总能触动人心最柔软的部分。 莉莉丝的身体在梦中微微抽搐,似乎又陷入了被恐狼撕咬的恐怖回忆中,她无意识地、绝望地呢喃着: “……人类……救……我……” 听到这句梦话,碧娜彻底沉默了。 她静静地看着这个在噩梦中,竟会向自己最仇恨的种族求救的血族孩子,又想起了那个为了救她,而去挑战不可能的暮年骑士。 “无法理解的非理性行为组合。” 她最终只是低声评价了一句,然后转身,更加专注地投入到了自己能够掌控的工作中—— 维持这个小家伙的生命,直到那个固执的笨蛋,带着她需要的“材料”回来。 或者,再也回不来。 …… 第7章 最弱的骑士与最强的狮鹫(4k) 此刻的戈斯就像一个最勤劳、最沉默的工匠,在他早已选定的“剧本”——那片“风啸崖”下的狭窄峡谷里,悄无声息地忙碌着。 他用涂抹了泥土的狼筋腱,在峡谷两侧的峭壁之间,布下了数道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绊索”。 这些绊索的高度经过精确计算,恰好在狮鹫收拢翅膀、准备低空掠地时最容易忽略的高度。 接着他又在峡谷的必经之路上,将他熬制好的,混合了沼泽黏土和松树树脂的粘滑液体,大片大片地泼洒在地面,然后用一层枯叶和浮土进行了完美的伪装。 从高空看,这里和普通的林间空地毫无区别。 同时,他也在峡谷上方一处摇摇欲坠的悬石下,用杠杆和支撑木的原理,设置了一个精巧的落石机关。 只需要用一根投矛,精准地击中断裂的支撑点,就能引发一场小型的“雪崩”。 最后,他在整个陷阱区域的中心,也是他预判狮鹫最有可能降落的地方,为自己挖了一个只能容纳半个身子的浅坑,并用草皮和灌木进行了覆盖。 这里,将是他发动最终一击的舞台,也是他唯一的藏身之所。 第三天的黄昏,夕阳如血,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一片壮丽的火红。 万事俱备。 戈斯来到了风啸崖下,他没有隐藏自己的身形,反而故意站在一块最显眼、光秃秃的巨石之上,让高空的视线能轻易地发现他。 他环顾四周,确认风向和光线都与他的计划一致后,开始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挑衅。 他没有像莽夫一样对着天空大喊大叫。 他只是捡起一块锋利的石片,在悬崖下方那光滑的岩壁上,开始刻画。 很快,一幅画风极其拙劣、但侮辱性极强的涂鸦完成了:一只长着翅膀、头顶呆毛的肥胖蜥蜴,正被一根细长的棍子,从后面捅穿了屁股。 做完这一切,戈斯清了清喉咙,然后深吸一口气。 “唧——!唧唧——!” 他模仿出一种【不凡生物·尖啸猴】的叫声。 这种猴子是狮鹫最讨厌、也最不屑的生物之一,它们吵闹、狡猾,且喜欢偷窃狮鹫的食物。 它们的叫声对高傲的狮鹫来说,就像是国王听到了乞丐在自己卧室门口的叫骂,充满了无法容忍的冒犯。 起初,悬崖上一片寂静。 戈斯耐心地,再次发出了几声更响亮、更刺耳的叫声。 终于,悬崖顶端的云层之后,传来了一声无比嘹亮,充满了被冒犯的怒火与一丝未脱稚气的鹰唳! “唳——!!!” 声音穿金裂石,带着一股属于天空王者的威压,席卷而下。 一道金色的身影,如同一颗燃烧的流星,从云层中穿出。 它那身尚未完全丰满、但已初具王者风范的金色羽毛,在夕阳的余晖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它发现了岩壁上那幅侮辱性的涂鸦,又看到了下方那个渺小如蝼蚁、还在发出挑衅叫声的身影。 居然不是尖啸猴,而是一名人类,甚至是一名衰老年迈到看不到一丝气血的暮年骑士。 年轻的狮鹫彻底被激怒了。 它的双翼猛地向后一收,庞大的身躯瞬间突破了气流的束缚,化作一道撕裂天空的金色闪电,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和尖锐的破空声,朝着眼前这个胆敢挑衅天空王者的“虫子”,俯冲而来! 戈斯看着那道越来越近,夹杂着狂风与杀意的金色流光,脸上没有丝毫恐惧。 他转身,跳下巨石,不紧不慢地,朝着他精心布置了三天的“死亡舞台”,跑去。 狩猎,正式开始。 风声在耳边呼啸,戈斯拽着年迈苍老的身体,奔跑在早已烂熟于心的峡谷路径上。 他没有回头,但那股从天而降、如同山岳般的压迫感,让他背后的皮肤阵阵刺痛。 他能听到那头年轻的狮鹫在他身后不远处,发出阵阵愤怒的咆哮,利爪划过岩石,溅起一串串火星。 戈斯的心,平静如一潭死水。 他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脚步和呼吸上。 每一次落地,膝盖关节都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每一次呼吸,肺部都像被火焰灼烧。 他一夜未眠,又经历了高强度的布置工作,此刻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 但他必须跑,跑出完美的弧线,跑出唯一的生机。 左三步,绕过一块凸起的岩石,恰好躲过一道擦身而过的凌厉风刃。 那风刃切断了他几根花白的头发,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寒意。 右前两步,借助一棵歪脖子树的掩护,让狮鹫一次试探性的俯冲抓击落空,巨大的爪子在树干上留下了五道深可见骨的爪痕。 巨大的冲击力带来的震动,让他那发麻的双腿险些站立不稳。 但是即便如此,戈斯的每一次移动,看似慌不择路,实则都是经过精密计算的最优解。 他在用自己这副即将散架的身躯,作为最完美的诱饵,引导着身后那头愤怒的猛兽,一步步走向他设定的剧本。 来吧。 最弱的暮年骑士,和最强的年轻狮鹫! 年轻的狮鹫从未遇到过如此滑溜的猎物。 在它的认知里,地面上的生物在它的威压下,要么吓得动弹不得,要么就是愚蠢地冲上来送死。 而眼前这个人类老头,却像一条在礁石间穿梭的游鱼,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以最小的代价躲开它的攻击。 这让它感觉自己受到了戏耍。 怒火彻底吞噬了它那尚未成熟的理智。 “唳——!” 又一声怒吼,狮鹫放弃了戏耍,双翼猛地一振,速度陡然加快,如同一道贴地的金色幻影,朝着戈斯直扑而来! 就是现在! 戈斯眼中精光一闪,脚下猛地一个踉跄,这不是伪装,而是他的小腿肌肉真的因为过度疲劳而产生了瞬间的痉挛。 但他顺势而为,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体力不支,速度慢了半拍。 这致命的“失误”,让年轻的狮鹫看到了终结这场无聊追逐的机会。 它毫不犹豫地降低了高度,准备用利爪将这个可恶的虫子按在地上撕碎! 然而,就在它的利爪即将触及戈斯后背的瞬间,一道被完美隐藏在灌木丛中早已涂抹了泥土的狼筋腱,精准无误地狠狠绊在了它的脚爪之上! “砰——!” 高速飞行的庞大身躯,在这一刻瞬间失去了平衡。 年轻的狮鹫发出一声惊慌的悲鸣,如同一个被抽掉地毯的巨人,狼狈不堪地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撞断了数棵小树,才在一片烟尘中勉强稳住身形。 身体上的伤害微乎其微,但对于高傲的天空王者而言,这份狼狈,是比死亡更难以忍受的奇耻大辱。 它摇晃着站起身,抖落一身的尘土和断枝,金色的眼瞳中燃烧着足以熔化钢铁的怒焰。 狮鹫放弃了飞行,决定用最原始、最纯粹的力量,将眼前这个卑鄙的虫子,连同这片让它蒙羞的土地,一同碾成粉末! 它迈开沉重的步伐,如同一辆全速开动的攻城车,朝着戈斯直冲而来! 而戈斯则是毫无畏惧地拄着剑,剧烈地喘息着,胸口每一次起伏都牵动着心脏那道旧伤,带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但他依旧站得笔直,像一根即将被风暴折断、却绝不弯曲的旗杆。 直面狮鹫的冲锋。 因为他算准了这头年轻狮子的每一步反应。 当狮鹫那巨大的脚爪,重重地踏入他预设好的那片区域时,异变陡生! 脚下的土地,瞬间变得如同沼泽般泥泞而粘稠。 那是由动物油脂、沼泽黏土和松树树脂混合而成的、最恶毒的陷阱。 狮鹫巨大的冲力让它深陷其中,黏滑的泥浆瞬间包裹住它的利爪,并飞溅到它那华丽的羽翼之上。 它疯狂地挣扎,试图扇动翅膀,但被黏液沾染的羽毛沉重无比,根本无法正常挥动,反而让它越陷越深,庞大的身躯在泥潭中动弹不得。 困兽之斗! 戈斯没有趁机攻击。 他知道,被逼入绝境的超凡生物,其临死反扑最为致命。 他只是冷静地、远远地看着,同时强迫自己调整呼吸,让那早已不堪重负的心脏稍微平复下来。 他需要积攒力量,为那赌上一切的最后一击积攒力量。 最后的决战,要开始了。 被困住的狮鹫,终于决定使用它作为天空王者的最终武器,也是它尚未完全掌握的天赋——【音波尖啸】! 它要将眼前这个虫子,连同这片肮脏的土地,一同震为齑粉! “唳——!” 一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充满了毁灭气息的鸣叫响起。 它的颈部,那圈金色的羽毛如同孔雀开屏般猛然张开,形成一个华丽而致命的共鸣环。 它的瞳孔中,开始汇聚刺眼的光芒,周围的空气都因为能量的汇聚而开始扭曲、震动。 这是致命的预兆,也是……最后的破绽! 戈斯等的就是这一刻! 剧烈无比的恐怖尖鸣带着自然风元素的狠厉与极速,此刻化作音波在空气之中扩散蔓延迸发! 一瞬间,仅仅是一瞬间,戈斯听到声音的刹那,忽地,双眼意识发黑,隔着耳塞的耳膜瞬间炸裂。 混沌的黑暗和尖锐的耳鸣充斥他的全部,让他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暮年骑士跪下,向强大的狮鹫臣服,向不公的命运妥协。 但是戈斯没有。 他的心境早就如同顽石一般坚固永恒。 此刻,他猛然靠着意志双手狠狠拍击自己的脸庞,直接强行从昏迷的状态清醒过来。 同时,就在狮鹫张开羽毛、抬头蓄力试图发出更为强烈的尖鸣的瞬间,他没有冲上去,而是从背后抽出了一根早已准备好的淬了毒的“投矛”。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所剩无几的全部力量,灌注于手臂之上,那股力量之大,让他手臂上的肌肉青筋暴起,旧伤的疤痕都因此而显得更加狰狞。 他朝着峡谷上方那个他早已计算了无数遍的支撑点,狠狠投出! 投矛化作一道乌光,精准无误地,击中了那块摇摇欲坠的悬石之下,最关键的一根支撑木! “咔嚓——!” 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响起。 早已不堪重负的巨石发出最后的悲鸣,然后轰然坠落,带动着周围无数的碎石,如同一场小型但致命的山崩,朝着被困在原地的狮鹫头顶,狠狠砸去! 面对这从天而降的毁灭性打击,年轻的狮鹫被迫中断了【音波尖啸】的进一步蓄力。 它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将那股尚未完全成型就足以让戈斯痛苦不堪的音波能量,提前释放出去,轰向头顶的巨石!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巨石在半空中被音波震得粉碎,无数碎石如暴雨般落下。 但这也消耗了狮鹫大量的能量,让它出现了长达一秒的僵直。 更重要的是,它的注意力,以及它那高傲的头颅,完全被天空所吸引。 因此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凡人几乎无法把握的瞬间,一直隐藏在狮鹫正下方那个视觉死角土坑里的戈斯,如同燃尽自己生命最后的烛火,瞬间暴起! 他从土坑中一跃而出,整个身体已经因为透支而剧烈颤抖,但他握剑的手,却在那一刻,稳如磐石,仿佛回到了六十年前那个风华正茂的巅峰时刻。 他将这三天积攒下来的所有体力、意志、以及对时机的完美把握,全部灌注于这最后、也是唯一的一击之中。 武技【全力突刺】! 他的人与剑,在这一刻仿佛化为了一道逆流而上的银色闪电。 这一剑,没有斗气的光芒,却凝聚了一个暮年骑士毕生的技艺与荣耀。 它精准、迅捷、致命。 “噗嗤——!” 长剑毫无阻碍地,自下而上,深深刺入了狮鹫那因为抬头而完全暴露出来的、柔软雪白的、毫无防备的脖颈! 剑尖,从后颈贯穿而出,带出一蓬如同黄金般的滚烫血液,洒了戈斯一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天空之王那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金色的眼瞳中,充满了对这个渺小生物的难以置信和无尽的不甘。 不可思议。 难以置信。 但结果就是如此。 它输了。 而戈斯,在完成这惊天一击后,再也支撑不住。 他眼前一黑,心脏处那道旧伤如同被烙铁烫过一般,传来一股无法忍受的剧痛,瞬间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脱力地跪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手中的长剑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失去全部的意识。 哪怕最后听到的,是已经归来的成年狮鹫那无比愤怒的恐怖嘶鸣。 第8章 竭尽全力的救生 意识如同沉入冰冷深海的顽石,在无边的黑暗与死寂中不断下坠。 戈斯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所有的痛苦、疲惫,以及那纠缠了他一生的沉重枷锁,在这一刻仿佛都烟消云散。 他看到了一片温暖而祥和的光,那是骑士最终的归宿,是所有战斗结束后永恒的安宁。 难道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即便面对安宁祥和的归宿。 戈斯依旧发出难以褪去的固执和不屈。 这位暮年骑士直到即将死去,仍没有放弃任何一丝挣扎的可能。 但是或许可能,这已经是终点了。 就在戈斯的意识即将彻底融入那片光芒的前一刻。 一声充满了无尽悲伤与滔天怒火的、仿佛能撕裂天穹的恐怖嘶鸣,如同最锋利的锥子,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刺穿了那片宁静的黑暗,直接轰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唳——!!!!” 这股包含了【大骑士】级别威压和纯粹精神冲击的怒吼,反而像一剂最猛烈的强心针,将戈斯那即将沉寂的意识,从死亡的边缘强行拉了回来! 他猛地睁开双眼! 剧烈的耳鸣和天旋地转瞬间席卷而来,但他顾不上这些。 在那片因耳膜破裂而变得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了。 远处的天空云层之上,一头比他刚刚杀死的亚成年狮鹫还要庞大近三倍的、羽翼如同黄金铸就的成年狮鹫,正极疾而来,它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瞳,死死地锁定着地面上自己孩子的尸体,以及旁边那个渺小的人类。 那是真正的天空王者。 它的每一片羽毛都闪烁着成熟的金属光泽,每一次盘旋都引动着气流的咆哮。 它所散发出的威压,远比那头年轻的幼崽要凝实、要沉重百倍! 戈斯的大脑在苏醒的瞬间就开始疯狂运转。 没有时间恐惧,没有余地绝望,只有最冷静的、对生与死的终极计算。 他知道,从那头成年狮鹫锁定他的那一刻起,留给他的时间,不会超过十秒。 狠狠咬住舌头,带来一丝的清醒,此刻戈斯用那柄还沾染着滚烫鲜血的长剑支撑起早已疲惫不堪、已然来到极限的身体,以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扑到亚成年狮鹫尚有余温的尸体上。 他拔出插在脖颈上的长剑,无视了自己那因为用力过猛而再度崩裂的虎口,凭借着对生物解剖学的精通,一剑剖开了其坚韧的胸膛。 滚烫的血液夹杂着强大的生命能量,溅了他一脸。 他毫不在意,伸手精准地找到了那颗已经快要停止跳动、但依旧蕴含着庞大能量的心脏。 他没有贪婪地取走整颗心脏,那太浪费时间了。 他抽出腰间的匕首,在心脏上狠狠地划开一道口子,然后将随身携带的一个由恐狼膀胱制成的水袋,对准伤口,拼命地挤压。 暗红色的、粘稠而温热的心脏之血,缓缓地、顽强地,流入水袋之中。 一秒,两秒,三秒…… 七秒! 就在戈斯灌满水袋,准备抽身的瞬间,天空中的成年狮鹫发出了第二声怒吼,那是死亡的宣告! 它化作一道比先前更迅猛、更巨大的金色流光,俯冲而下! 愤怒无比纯粹,是要将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化为齑粉的毁灭! 戈斯甚至没有抬头去看那毁天灭地的一幕。 他转身,将那个承载着所有希望的水袋死死地塞进怀里,然后一头扎进了更深、更黑暗、地形更复杂的森林腹地。 他将逃亡的路线,选择在了与村庄截然相反的方向。 这是他作为骑士,最后的、也是最本能的守护。 同时,他记得,地图上清晰记载着,附近就有一条通往村庄的河流! “轰——!!!”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地动山摇般的巨响。 成年狮鹫的攻击,直接在戈斯刚才所站立的地方,留下了一个直径数米的巨大深坑,无数的树木和岩石在瞬间化为齑粉。 戈斯利用这攻击造成的烟尘和混乱,再次压榨着自己那早已干涸的年迈身体,疯狂地在林间穿梭。 他不断地变换着方向,强忍剧烈运作到燃烧沸腾的肺部疼苦、支离破碎仿佛要散架一般的枯萎躯体。 利用粗大的树干、陡峭的岩壁、以及自己对这片森林的极致熟悉,一次又一次地,与死神擦肩而过。 狮鹫大范围的天赋【风刃风暴】如同割草机般在他身后肆虐,将成片的树木削成平地; 毁灭性的【音波冲击】让他本就受损的内脏翻江倒海,每一次震动都让他喉头一甜,吐出夹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体力已经彻底耗尽。 戈斯能感觉到,死亡的阴影,正如同附骨之疽般,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背。 而身后的成年狮鹫已经再次锁定了他的位置,正在酝酿下一次更致命的攻击。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 在身后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和毁灭声中,他听到了一丝微弱但却充满了希望的声音——那是湍急的水流声! 峡谷河流! 最后的生机! 戈斯爆发出最后的求生意志,他那浑浊的双眼中,迸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璀璨的光芒。 他用一个狼狈不堪的翻滚,冲出了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的树林,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了那条冰冷刺骨的峡谷河流之中! 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了他,也就在他入水的瞬间,成年狮鹫的【音波尖啸】随之而至。 虽然河水削弱了大部分威力,但那股无形的冲击波依然狠狠地击中了他。 戈斯只觉得脑袋仿佛被一柄无形的攻城锤狠狠砸中,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任由湍急的河水将他卷走,沉入冰冷黑暗的河底。 天空中,只留下狮鹫那因彻底失去目标而发出响彻整个夜晚的不甘嘶鸣。 …… 碧娜的药剂店里,时间仿佛凝固了。 天色已经蒙蒙亮,但那个暮年骑士戈斯,还没有回来。 试验台上,莉莉丝的情况已经岌岌可危。 她那幼小憔悴的身体开始出现小范围的痉挛,嘴角不断溢出已经坏死的黑色血块。 这是她体内生命力即将彻底耗尽的最终征兆。 碧娜紧锁眉头,她已经用尽了所有二阶及以下的生命维持手段,但收效甚微,如同用一瓢水去救一片干涸的湖泊。 她看向窗外,东方的天际线上,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新的一天要来了,但那个去挑战不可能的暮年骑士,却永远地留在了昨天。 她的大脑,开始进行最冷静、最理性的分析: 一个油尽灯枯的暮年骑士,去挑战一头全盛时期的三阶超凡生物。 生还率:0.01% 任务成功率:低于0.001% “……计算结束。戈斯,大概已确认死亡。”她低声在心中,为那个固执的身影,下达了死亡宣告。 她看向试验台上即将死去的莉莉丝,眼神变得更加冰冷和专注。 “样本活性即将消失。有必要在其完全死亡前,提取其始祖血脉的组织样本。这将是本次事件中,唯一有价值的‘回收物’。” 这不是残忍,这只是一个研究者面对稀世奇珍时,最本能的、不愿其价值白白流失的反应。 她甚至已经拿起了锋利的手术刀和一只晶莹剔透的样本瓶。 然而,就在她的刀尖即将触碰到莉莉丝皮肤的前一刻。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这声音,虚弱、无力,还带着水流滴落的“滴答”声,但在死寂的黎明中,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地在房间里炸响。 碧娜的心脏,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她那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混杂着震惊与荒谬的表情。 她几乎是冲到门口,猛地拉开门。 眼前的景象,让她永生难忘。 门外站着,不,或者说,是靠着门框才没有倒下的人,正是戈斯。 他浑身湿透,破烂的骑士盔甲上满是泥土和早已凝固的血污,脸色苍白得像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年迈死人,嘴唇褶皱发紫,枯老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但他那只手中,却死死地攥着一个鼓囊囊、由恐狼膀胱制成的水袋。 水袋的表面,甚至还能感受到一丝属于超凡生物的、尚未完全消散的温热。 正是狮鹫的心脏之血! 戈斯抬起头,看向碧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拜托了……。” 话音刚落,戈斯再也支撑不住,他整个人呆滞在了原地,痩峋的年迈身体依旧无比直挺,即便意识昏迷,也没有低下头颅。 碧娜下意识地冲上前,扶住了他那冰冷而沉重的身体。 一瞬间,她以为戈斯死了。 满脸的惊慌失措,连忙伸出颤抖的手探查鼻息,确认还存有微弱的呼吸后,才如释重负。 同时她也闻到了浓烈的河水腥味、泥土的气息,以及……那股独属于天空王者——狮鹫的、滚烫而充满生命力的鲜血味道。 奇迹,以一种最狼狈、最悲壮的方式,降临在了她的面前。 这位暮年骑士,居然真的神奇般地,以年迈之躯,战胜了年轻强大的天空王者——狮鹫! 碧娜的眼神无比复杂,这不是她一个以理性与机械著称的人而露出来的情绪。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救下莉莉丝。 第9章 真正的骑士 碧娜的动作,在一瞬间的震惊之后,恢复了远超平日的冷静与高效。 她不再去思考这个男人是如何创造出这个“非理性”的奇迹,因为她知道,每一秒的延误,都可能让这份奇迹变得毫无意义。 必须立即开始。 她先是将戈斯那冰冷但依旧挺直的身躯,小心翼翼地、吃力地拖进屋内,让他躺在安置好的矮床,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将黎明前最后的寒意与整个世界的喧嚣,都隔绝在外。 现在,这里是她的领域,是炼金术的制药舞台。 她快步走到试验台前,将那个还带着戈斯体温的沉甸甸血袋拿起。 解开袋口,一股强大、蛮横、充满了天空与狂风气息的生命能量,扑面而来。 “完美的材料……”她低声赞叹,眼神中是研究者看到稀世珍宝时才会有的狂热。 她不再犹豫,立刻开始了【生命之泉的仿制品】的炼制。 这是超凡奇物位列的炼金药剂,一个容不得半点差错的精密工程。 她先是点燃了工作台下方的炼金熔炉,幽蓝色的火焰舔舐着一个由特殊水晶制成的蒸馏器皿。 她将三株月光草的叶片投入其中,草叶在高温下迅速枯萎,化为一缕缕银色的、如同月光般的蒸汽,被导入另一个冷却管道,重新凝结成纯净的银色液体。 紧接着,她拿起一捧蠕动着的地龙蚯蚓的粘液,用一把银质的小刀,精准地从中挑出最核心、如同胶质般的部分,投入盛放着月光液体的烧杯中。 两者接触的瞬间,立刻发生了剧烈的反应,液体沸腾着,冒出刺鼻的白烟。 碧娜面不改色,迅速将一小撮早已研磨好的冰晶狼牙粉撒入其中。 “滋啦——” 如同滚油泼入雪地,沸腾的液体在冰晶狼的寒性力量中和下,瞬间平息下来,变成了一种稳定而温和,散发着淡淡光晕的乳白色溶液。 之后便是重复步骤一一加入辅料,准备完毕。 因此,现在到了最关键的一步,是主药的融合。 碧娜用一根晶莹剔透的玻璃滴管,小心翼翼地从那个恐狼膀胱制成的水袋中,吸取了三滴如同熔融黄金般的狮鹫心脏之血。 每一滴血都蕴含着狂暴的能量。 她屏住呼吸,将精神力高度集中,然后将第一滴心血,缓缓地、精准地,滴入那乳白色的溶液中。 “嗡——!” 整个烧杯剧烈地震动起来,溶液的颜色瞬间变得赤红,仿佛有一头愤怒的狮鹫要在其中重生! 碧娜眼神一凝,双手在空中划出复杂的炼金符文,一道道无形的能量锁链,将烧杯牢牢地束缚住,强行压制着其中狂暴的能量,不让其逸散分毫。 汗水,从她的额角渗出。 这是她十年来,第一次感到如此吃力。 这不仅仅是能量的强大,更是那血液中蕴含着属于天空王者的不屈意志,在对抗着她的炼金法则。 如果是以前还在组织时,说不定会变得简单一些吧,但现在她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制药师罢了。 当狮鹫第一滴血的能量被完全“消化”,溶液的颜色稳定为漂亮的粉红色后,她才松了口气,随即又滴入了第二滴,第三滴……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 当最后一滴心血完全融入,所有的狂暴能量都归于平静时,烧杯中的液体,已经彻底蜕变为一种流光溢彩、如同彩虹般绚烂的琼浆。 它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仅仅是闻上一口,都让人感觉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许多。 三阶超凡奇物-生命之泉的仿制品,炼制成功。 碧娜没有片刻休息,她扶起昏迷中的莉莉丝,小心地将这瓶堪称无价之宝的药剂,一滴一滴地,喂入了她干裂的嘴唇中。 药剂入口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莉莉丝那张本已毫无血色的憔悴小脸,如同被春风吹拂的枯草,迅速地泛起了健康的红润。 她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蠕动、愈合,新生的粉色血肉,将那些丑陋的创口彻底覆盖。 甚至能听到她体内,那断裂的骨骼在“咔吧、咔吧”地自行校准、重新接续的细微声响。 始祖血脉的强大自愈能力,在这瓶药剂的催化下,被彻底激活了! 碧娜甚至能够听到莉莉丝那剧烈跳动的血脏,仿佛在不断产生数不尽的沸腾血液! 确认莉莉丝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后,碧娜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过身,看向那个早就陷入深度昏迷的男人。 现在,该处理这个最大的“麻烦”了。 毕竟,他的状态不容乐观。 毕竟十分难以想象,一名即将走向坟碑的暮年骑士,是到底如何将天空王者狮鹫击败的? 无与伦比的实力?精湛洞察的技巧?还有常人难以理解的意志力…… 碧娜不知道,她此刻走到戈斯身边,准备为其处理那些在逃亡中新添的伤口。 她伸手,想解开他那早已破烂不堪的骑士盔甲。 然而,当她的手指触碰到那粗糙的布料,并将其撕开,看到布料之下那具伤痕累累的躯体时,即便是见多识广、对人体构造了如指掌的碧娜,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根本不是一具正常人该有的身体! 除了那些新添的、还在渗着血的割伤与挫伤外,他的整个上半身,简直就是一幅记录了数十年残酷战争的活体地图。 陈年的剑伤,如同蜈蚣般盘踞在他的胸口与腹部; 深可见骨的爪痕,从他的肩膀一直延伸到后腰; 大片大片暗紫色的、如同树皮般粗糙的皮肤,是魔法灼烧后留下的、永远无法复原的丑陋印记。 无数的伤疤层层叠叠,旧的伤疤上又添了新的伤疤,仿佛这具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经历过不止一次的撕裂与重塑。 碧娜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戈斯的心脏位置。 那里,是一个如同黑洞般的狰狞恐怖伤口。 它没有愈合,边缘的血肉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机,死灰色的焦黑。 碧娜甚至能从中感受到一股残留了数十年、依旧霸道无比的龙炎气息,如同跗骨之疽,在不断地、缓慢地侵蚀着他最后的生命力。 这才是他生命种子枯萎的根源! 碧娜听过一个广泛流传于民间的故事。 泰拉之心这片大陆最为卓越的冒险者队伍——晨曦之刃。 即便其中的全部成员早就突破了职业的五阶,来到了闻所未闻的第六阶及其以上,甚至还开始了位面战争。 但无一例外,他们这群人早年间都被一名英勇无畏的骑士所救。 面对古龙红龙的愤怒吐息,骑士独自一人只身而出,以凡人身躯抵挡超凡之威,最后凭借着无敌的意志力,成功带领队伍从红龙手中逃脱而出。 当然,这只是一个流言,一个故事,一个传闻。 但碧娜是知道的,她在组织的治疗日志看到过这个记载。 这件事……是真的。 一名正式骑士,确实救下了如今泰拉大陆的最强者。 但是他并没有得到善终,而是心脏永远沾染上了古龙红龙的吐息诅咒,沦为了一个永远无法突破正式骑士的凡人。 并且在某天悄然离开的晨曦之刃这个日后闻名全大陆的顶尖冒险者队伍。 “难道……这个骑士是你……” 碧娜用颤抖的手,轻轻地触摸了一下戈斯那伤口边缘的皮肤。 冰冷,坚硬,如同岩石。 她完全无法想象,一个人,是如何顶着这样一具千疮百孔、被死亡诅咒日夜侵蚀的破败身躯,活到八十岁的? 又是如何,在三天之内,以这种早已油尽灯枯的状态,爆发出那般惊世骇俗的战斗力,去完成那场“不可能的狮鹫狩猎”? 戈斯所承受的痛苦,恐怕早已超越了绝大多数人对“活着”的定义。 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挥剑,甚至每一次心跳,或许都伴随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剧痛。 支撑着他的,到底是什么? 是那可笑的骑士荣耀?还是某种更深层次的、连她这种自诩理性的存在都无法理解的……固执? 碧娜的眼神,从最初的冷静、到震惊、再到此刻的……敬畏。 她看着戈斯那张在昏迷中依旧紧锁着眉头的苍老面容,看着他那即便失去意识也未曾低下过的、属于骑士的头颅。 她忽然明白了。 这个男人,不是在“活着”。 他是在用他那不屈的意志,与这副早已该腐朽的身体,与那不公的命运,进行着一场长达数十年的、孤独的战争。 而今天,他为了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孩子,又一次,赢下了这场战争。 他还没有败给死神,还在坚挺着。 哪怕是快死了。 正式骑士之下的凡人,难以活过八十岁,更别说还一直遭受着这样的痛苦。 或许……戈斯坚持不了多久了。 碧娜收回了手,眼中的柔和与复杂,前所未有。 她再次低声喃喃自语,但这一次,声音里不再有任何的评价,只剩下一种发自内心的、无法言说的叹息。 “异类……不,你是个……真正的骑士。” 第10章 一千金币的债务 戈斯猛地睁开双眼,从无尽坠落的噩梦中惊醒。 映入眼帘的,是挂满了瓶瓶罐罐的陌生天花板。 空气中,浓郁的草药味混合着一丝奇特的炼金试剂味道,强行灌入他的鼻腔,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拖回这具破败的躯壳。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但一股源自身体深处如同被抽干了骨髓般的虚弱感,让他连抬起手臂都变得异常困难。 与恐狼群的厮杀,同亚成年狮鹫的搏命……接连的战斗,早已将他这副年迈的身躯彻底榨干,只剩下一具空洞无力的残骸。 “别动。” 一个清冷、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戈斯转过头,看到碧娜正坐在一张木椅上,手中拿着一块写字板,正在用炭笔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她看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更像是在观察一件即将崩坏,但极具研究价值的古老遗物。 “你终于醒了。血族幼女我送回你的屋子了,我可不敢和一个清醒的血族共处一室。”她头也不抬地说道,语气像是在宣读一份早就写好的实验报告,“还有,接下来我要说件坏事,你的身体状况,可能比你想象的更糟。” 她站起身,走到床边,将手中的写字板递到戈斯面前。 上面用精准的笔迹,罗列着一串串触目惊心、足以宣判他死刑的数据。 “你昏迷了两天。心脏旧伤因过度透支,龙炎诅咒的侵蚀速度加快了17.3%。”碧娜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戈斯早已麻木的神经。 “我虽然用【生命之泉的仿制品】的残余能量稳住了你的生命体征,但这只是杯水车薪。根据我的计算,你的预期寿命,不超过三个月。” 这句话,如同一柄冰冷的攻城锤,狠狠地砸在了戈斯那刚刚苏醒、还有些混沌的意识上。 三个月。 原来,那场看似成功的狩猎,代价是让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燃烧得更加剧烈。 他沉默了,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或绝望,只是静静地接受了这个宣判。 毕竟,对一个在死亡边缘徘徊了几十年的人来说,死亡的期限是三个月还是一年,区别并不大。 只是……为何真到了要死的那刻,麻木的心脏会涌出一些不甘呢。 与此同时,他那早已死寂的脑海深处,一道冰冷的蓝色光幕悄然浮现。 没有新的奖励,只有那条早就出现、此刻显得格外刺眼、仿佛在嘲笑他命不久矣的任务提示: 【传承法典·初始任务】:薪火初燃 【任务描述】:指导你的第一位徒弟莉莉丝,选择并确定初始职业。 【任务奖励】:纯净气血 x1缕(治愈伤势)。 唯一的生路摆在眼前,但通往这条路的桥梁,却只剩下不足三月的长度。 戈斯心情复杂,缓缓闭上双眼,第一次,甚至有些不想睁开。 碧娜注意到了戈斯那细微的反应,眼神稍微有些涟漪,她收回写字板,从怀里拿出另一张折叠整齐的羊皮纸,轻轻放在戈斯床边,如同放下最后一份账单。 “这是炼制【生命之泉的仿制品】所消耗的材料清单,以及救助血族幼女所需的治疗费、安置费和我个人的劳作费,按照自由港黑市价格折算的费用。”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总计,金币九百九十九枚,凑个整数,算你一千金币。” “记住了,这是你欠我的。在你还清之前,你,和你那个小麻烦,都得为我工作。我会定期发布材料采集委托,用你的‘专业技能’来抵债。” 一千枚金币。 一个足以让小贵族倾家荡产的天文数字。 戈斯没有因这笔巨债而动容,反而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释然。 交易,永远比施舍让他感到心安。 哪怕他清楚,自己或许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还清这笔债务了,这让他有些不安。 死亡,恐怕会比讨债人来得更早一些。 “还有一件事,关于那个血族幼女。”碧娜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像是在划定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 “戈斯,我不管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但她的存在对这个村庄是巨大的风险。因此在你剩余的这三个月时间内,你必须想办法让她学会控制自己的嗜血本能。” “如果三个月后,她还像个无法控制的野兽,或者说,期间她要是伤害了村里任何一个人类甚至是牲畜,我会是第一个向领主伯爵写密信的人。届时,迎接她的,将是帝国骑士团的追杀令。” 这番话,给戈斯那本就沉重的未来,又加上了一道限时催命符,但他早有预料。 戈斯沉默地听完这一切。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准备离开。 他知道,任何语言在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他需要用行动来回应这一切。 在他走到门口时,碧娜叫住了他。 她的语气不再那么冰冷,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属于纯粹理性的复杂情绪: “戈斯,放弃吧。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作为一个‘退休’的老人,安安静静地活完最后三个月,是你最理性的选择。别再战斗了。”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还是用一种近乎自言自语的别扭方式补充道: “……那一千金币,你死后我会用你的尸体抵债。你的身体……是一份完美的、记录了龙炎诅咒数十年变化的活体样本,价值远超这个数。所以在死亡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已经够了。” 这番话,不知是理性的冰冷,还是感性的善意。 碧娜的真实想法,让人难以揣度。 同时她从怀里抛出一个小皮袋,丢在戈斯手中。 “这是用剩下的狮鹫精血和一些镇静草药制成的【抑制血丸】,二阶炼金的附魔物品。每天一枚,可以暂时压制她的嗜血本能。里面有三十枚,因为主药材料是你提供的,所以是免费。但是记住了,只有三十天。” 戈斯握紧了手中那沉甸甸的皮袋,没有回头,只是用沙哑的声音,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碧娜则是默默地看着他那佝偻瘦削,却再也无法挺拔如剑的年迈背影,眼神复杂。 她不理解,一个人的意志,为何能固执到这种地步。 明明已经是一具随时会崩塌的沙堡,却偏要去做那抵挡惊涛骇浪的堤坝。 这种纯粹的、不计后果的非理性行为,让她那颗总是被逻辑和数据填满的心,第一次感到了一丝莫名的触动。 …… 行走在清晨的阳光中,空气的清新让戈斯疲惫的心肺稍微有些放松,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沉的无力感。 先是恐狼群的厮杀,再是亚成年狮鹫的搏命,他的年迈身躯已经彻底被掏空了。 但现实的骨感,由不得他停歇。 三个月的时间,他就会死。 一个月的时间,必须教会莉莉丝控制血族的嗜血本能,让她至少能像一个正常的人类孩子一样,生活下去。 他甚至需要教她最基本的人类生活常识。 因为他很清楚,即便自己死了,这个世界上,也再不会有第二个伊芙娜或碧娜,会去庇护一个无依无靠的血族孤儿。 她必须学会独自存活。 这让他想到了【传承法典】的初始任务。 或许,从一开始,时间的走向,就由不得他这个暮年骑士控制了。 自己与莉莉丝的命运,从伊芙娜将她带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第11章 乖巧懂事的血族萝莉? 戈斯回到自己那间破败的木屋,打开门,屋内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愣。 只见那个白发红瞳的血族小家伙,莉莉丝。 此刻正拿着那块曾经被铺脸挡住攻击的破布,笨拙地、但却很认真地擦拭着地板上的灰尘,试图将这里变得更像一个“家”。 或者说,她在用自己的行动去证明,她并不是一个累赘,所以正在努力诠释自己的价值。 戈斯并不知道自己昏睡那段时间,碧娜有和莉莉丝说过什么,才会让这位桀骜不驯的血族萝莉发生改变,还是经过恐狼一事后,可能她也觉得必须是要做出改变? 而看到戈斯回来,莉莉丝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即整个人的炸毛了。 她立刻丢下抹布,嗖地一下蜷缩回那个属于她的安全角落,用警惕的眼神看着对方,跟个应激的白毛团子一样,甚至还在龇牙咧嘴地“哈气”。 戈斯没有在意她的局促不安和恼羞成怒,确认莉莉丝无碍后,他只是默默离开屋子,同时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关好,仿佛将外界所有的压力都暂时隔绝。 莉莉丝愣住了,眨着水灵灵的白色睫毛红瞳大眼睛,探出个小脑袋,试图通过窗缝看清戈斯的去向,甚至都不由自主地从角落中出来。 她是知道的,一切都知道。 醒来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人类女人。 作为血族,她当即控制不住仇恨的心,本能地想要朝之攻击,但最后忽地脑海中一闪而过月色下暮年骑士戈斯保护自己的那一幕,便情不由衷地缩了回来,没有攻击,同时开始连忙不安地寻找戈斯的身影。 她不喜欢戈斯……也不是担心他……只不过是下意识想要找到熟悉的那个人类老头,想要弄清楚目前状况。 而那名名为碧娜的人类女人放下手中泛着寒芒的匕首,向她说清楚了的来龙去脉。 当时自己脑袋嗡的一下,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莉莉丝,可是拥有始祖血脉的血族,为什么会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濒死呢? 还有,戈斯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居然敢以区区人类老头的年迈身体,去挑战如日中天的天空王者超凡狮鹫? 要知道,就连家族那些大人,都不愿意甚至是不敢招惹狮鹫…… 因为会死。 莉莉丝不明白,只感觉心里揪着,很难受。 然后她哭了……才没有哭! “哼!反正我现在的顺从,只是为了迷惑这个笨拙愚蠢的人类老头,我莉莉丝,迟早有一天会逃出人类的魔爪,重新回到血族之中的!” 突然想到了羞耻的事情,莉莉丝的小脸稍微有些绯红,但她转而为自己找到了借口,小小虎牙在嫩嫩唇边露出来,有些自傲地表示。 同时也是重新拿起了那块破抹布,开始重新清理起了屋子。 这只是迷惑人类老头的示弱手段,才不是自己为了报答他的恩情! 不久后。 莉莉丝已经打扫的差不多了,她将地板都抹了一遍! 但是为什么?地面还是这么脏呢? 歪着白毛脑袋,莉莉丝有些疑惑地看着周遭的木板。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是戈斯回来了! 莉莉丝瞬间嗖地一下,丢开抹布躲回角落里,只剩下一双红红的大眼睛,在窥探着门口。 戈斯并没有走远,他只是去森林的边缘采摘了一些野菜。 此刻打开门,莉莉丝还是蜷缩在角落里,只露出小小的白毛脑袋。 甚至这都不能称作为角落。 毕竟,那只是一个木桌底下交织的桌脚,空荡荡的,只有桌面挡着一些光线,从桌脚另一边绕过甚至能直接抓到她的后腰。 同时,地面有着一堆被拖拽过的痕迹,以及满是黑污的抹布,当然,这块抹布以前还是灰白干净的。 “她没有打水来擦地。” 心中第一个想法便是这个。 戈斯知道莉莉丝这个血族萝莉,是白忙活一场了。 或许说,她也从未尝试过干过家务活,不知道擦拭灰尘需要不定期地清洗抹布,带走里面的污迹。 但是戈斯并没有说什么。 他走到灶台前,打开碧娜给的皮袋,倒出一枚暗红色的抑制血丸。 他将血丸用匕首的末端小心翼翼地碾碎成粉末,然后放入采摘回来已经洗干净的野菜,将血丸的粉末均匀地撒了上去,笨拙地搅拌着。 他将那碗看起来味道古怪的蔬菜沙拉,在一脸警惕,甚至笨拙地龇牙咧嘴以示警告的莉莉丝头顶的桌面上,然后离开,为自己的早餐做好准备。 而莉莉丝看着戈斯离开,于是便从角落小心翼翼地出来,站起身,看着桌面那碗沙拉,小眉微皱,这是草,是羊和牛吃的。 她莉莉丝可是血族,怎么能吃蔬菜呢? 下一秒,咕噜咕噜的声音从肚子响起,莉莉丝瞬间小脸刷地一下涨红起来,连忙抓起那碗沙拉躲回角落里,虎视眈眈地盯着戈斯。 但是戈斯从头到尾都没有反应,只是像往常那样,为自己准备食物。 一块干硬的黑面包,几片风干的咸肉,还有一锅不知道要煮多久、散发着古怪味道的蔬菜汤。 而莉莉丝抬头看了看戈斯那比之前更加苍白、更加虚弱的模样,那原本挺拔如剑的痩峋身躯,已经没有再挺直起来。 心中不免有些痒痒的,苦酸苦酸。 于是她没有在说什么,而是低下了头,小口小口地吃了下去,同时小脸紧皱,露出一副即将吃下难吃食物的表情。 没想到,蔬菜加上那些鲜红的粉末,意外地有些香甜,让莉莉丝舒展小脸,好奇地继续吃下去。 难道是那个叫做碧娜的女人,做了什么手脚吗? 毕竟自己可是听那个可恶的、掳自己过来的魔女伊芙娜说过。 戈斯的厨艺,就算用上全世界最为鲜甜、醇厚、美味的食物,最终都会做出一股不堪入目的“美食”。 一老一少,一个在默默地准备食物,一个在默默地进食,谁都没有说话。 但一种不同于以往的微妙氛围,正在这间破旧的木屋里悄然滋生。 第12章 幼女求学 耀眼的太阳开始从清晨的东边,来到蔚蓝天空的中心。 庭院内,已经潦草吃过饭的戈斯正在屋外空地上,练习着最基础的剑术招式,这也是他每天醒来必须要做的事情。 这么多年来,向来如此。 这早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如同呼吸和心跳,是他在日复一日的衰败中,唯一能抓住的、证明自己依旧是“骑士”的仪式。 也是维持技艺不下滑的保证。 戈斯的动作缓慢而吃力,已经比不上前天的利索和敏捷,此刻每一次挥剑,都像是拖拽着一副由岁月和伤病铸成的无形沉重枷锁。 剑刃划破空气,带起的不再是凌厉的风声,而是一阵压抑不住、撕心裂肺的咳嗽。 那具在群战恐狼、狩猎狮鹫后被彻底榨干的身躯,如今像一栋被白蚁蛀空了根基的老屋,一阵微风似乎都能将其吹倒。 碧娜那“寿命不超过三个月”的宣判,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每一缕阳光都带上了离别的味道。 时日无多,但是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戈斯不愿放弃任何一刻时间,重新拿起长剑,一遍又一遍地劈砍而出。 屋内,一双猩红色的白睫眼瞳,正踮着脚尖双手靠在木窗前,一动不动地、仔细地观察着庭院中那个年迈疲惫的身影。 莉莉丝已经这样站了很久,久到窗台上的阳光都变得有些灼热。 碧娜的认真警告、戈斯那肉眼可见的衰败、以及那份为了救她而欠下的一千金币巨债…… 所有这些,都像无形的鞭子,一下下抽打在她那高傲而又敏感的心上。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仿佛亏欠了全世界,尤其是亏欠了自己最仇恨的种族——人类的感觉。 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看到戈斯那副随时都会死去的模样时,自己心中涌起的那一丝……不忍和焦躁。 莉莉丝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幼女特有的清甜和一丝决绝。 她的小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推开木门,迎着阳光来到了戈斯的面前。 戈斯因又一阵剧烈的咳嗽而停下了动作,他拄着剑,微微喘息着,浑浊的目光俯视这个出现在面前的白毛团子。 “喂……人类老头!” 莉莉丝的声音很大,似乎想用音量来掩盖自己内心的紧张。 她的下巴微微扬起,双手叉腰,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但那双微微颤抖、不敢与戈斯对视的红色眼瞳,却暴露了她外强中干的伪装。 “我……我想变强!所以……我……我就勉为其难地,让你当我的老师吧!” 她刻意加重了“勉为其难”四个字,仿佛这是她给予戈斯的恩赐,而非请求,始终保持着血族幼女的小小骄傲。 戈斯停下动作,转身正对着她。 阳光下,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显得愈发苍老,但那双浑浊的眼眸,却在这一刻,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 他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嘲笑她那别扭的说法,而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轻声问道:“变强,是为了什么?” 这是初次见面时,戈斯对莉莉丝说过的问题。 而这个问题,一时间问住了她。 她想脱口而出“复仇”,想咆哮着说要杀光所有人类。 但当她看到戈斯那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神时,那些充满了仇恨的话语,却像是被一块巨石堵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她低下了高高扬起的下巴,整个人像是萎蔫的白毛团子,低着头,摆弄着双手,断断续续地轻声细语。 “为了……为了不再像那天晚上一样,像个废物一样躺在地上,任由一群畜生撕咬……我不需要别人的保护,而是我要保护别人!” 说到最后,莉莉丝的语气不自觉地变大,不同于复仇的愤怒,那是一种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激动和渴求。 没有回复,戈斯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对这个发自莉莉丝内心的答案说不上满意还是否决。 和初次见面那样。 戈斯从未打算改变别人的想法,也知道改变不了。 同时他也没有直接开始教学,而是给予了她作为一名独立个体,最基本的尊重——选择的权利。 他用那沙哑且平静的声音,将四条截然不同的道路,铺陈在她面前。 “【骑士之道】,是守护与荣耀,用生命的意志驾驭力量。” “【巫师之道】,是知识与真理,用智慧的头脑撬动世界。” “【圣徒之道】,是信仰与奉献,将自身化为神祇的容器。” “【猎人之道】,是契约与死亡,与逝去的魂灵为伴,成为阴影中的利刃。” 莉莉丝开始思索起来,想到犹豫之处,这个血族萝莉情不自禁地像个人类幼女一样摇头晃脑,自言自语,最后直接蹲在地上画起了草线,比划起来。 而戈斯则是注意到她那原本华贵的贵族服饰此刻已经是破烂脏乱,看来得找个机会带去市集采购一批生活物资,让莉莉丝更好的适应人类生活。 “我选猎人和骑士,这两个我都要!”终于,思索完毕,莉莉丝毫不犹豫地说道,声音清脆而坚定,并且答案出乎意料的不是四选一。 骑士的“守护”她不懂,听起来好麻烦,但她不喜欢被戈斯这个人类老头保护,要保护也是自己保护他。 巫师的“知识”听起来就枯燥乏味,她最讨厌读书了,讨厌讨厌讨厌! 圣徒的“奉献”更是与她高贵的血族身份背道而驰,她可是血族,怎么可能会奉献呢?她没有剥削别人都算是圣母一般的存在了,呵呵。 而猎人之道,那冰冷的、隐藏于黑暗中的、指向死亡的描述,让她那颗充满了仇恨与孤独的心,第一次感到了强烈的共鸣。 那仿佛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宿命。 所以,最后她天真无邪地选择了两个职业。 戈斯听到这个选择,浑浊的眼神闪过一丝小小的波动。 “同时修行两个主要职业,意味着过程无比艰辛,你能坚持下去吗。” “呵呵呵,我可是血族,当然可以!”莉莉丝双手叉腰,看到戈斯脸上第一次有些不同的表情,忍不住感觉心中有些喜悦,像是一个被大人夸奖的小女孩。 “猎人的道路,始于【同调法】,核心是感知、模仿与融入。而所有超凡之路的基础,都源于对自身的绝对控制。所以,你的第一课,和骑士一样——学习【基础呼吸法】。” 没有多说废话,既然莉莉丝选择了,那么戈斯也不会多说什么。 他随手捡起一根光滑的树枝认真地交给莉莉丝,当作是她无需出鞘的“剑”。 开始指导莉莉丝进行最枯燥、最基础,却也最重要的呼吸训练。 “站好,手持武器,双脚与肩同宽,膝盖微曲,身体放松。”戈斯的声音不疾不徐,“现在,闭上眼睛。” 莉莉丝不情愿地照做,心中充满了不耐烦,她要学的是杀人的技巧,而不是这种人类养生的奇怪玩意。 但还是乖乖摆正好姿势,当然,因为姿势不正,引来了戈斯一遍又一遍的纠正,让莉莉丝从一开始的轻视傲慢,慢慢转变为了认真小心。 这个血族萝莉那颗想要变强的心,并非为假。 她……也想要保护戈斯这个人类老头一次……她讨厌欠下这个人类的恩情……不然,以后就很难再向人类复仇了。 这种事,她绝不允许!她要向那些伤害他们血族的人类们,发出最为狠厉的复仇! “吸气,”戈斯的声音如同催眠的钟摆,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要慢,想象自己是一只春蚕在吐丝,将清晨的雾气一丝丝地、小心翼翼地吸入体内,感受它们润湿你干涸的肺叶。” “呼气,”他的声音继续引导着,“要匀,想象自己是一条山间的小溪,将体内的杂质与焦躁,平稳而悠长地带走,流向远方。” 莉莉丝一开始只是敷衍了事,并没有察觉到什么。 但当她尝试着按照戈斯那充满画面感的描述去做时,一种奇妙的感觉发生了。 她惊讶地发现,随着呼吸的放缓,自己内心那股因为饥饿和血脉本能而时常涌动的狂躁嗜血冲动,竟然真的如同被清泉洗涤过一般,平复了许多。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都变得宁静下来。 时间流逝飞快,和骑士的生命一样,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终点。 夕阳西下,将庭院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 一老一少,一个衰败的生命,正在将自己最后的余烬,耐心地、温柔地,吹向另一个刚刚萌芽的新生。 他们一个在教,一个在学。 画面宁静而和谐,仿佛一幅流传了千百年的古老画卷。 当莉莉丝在无数次的尝试后,终于第一次成功地将自己的呼吸节奏与心跳同步,进入了【基础呼吸法·一阶调息】的状态时。 从她那欢呼雀跃的幼女铜铃般笑声,戈斯那早已死寂的脑海中,那个冰冷的传承法典,再度出现: 【初始任务:薪火初燃,成功让传承者莉莉丝踏入超凡之路,已完成!】 【任务奖励:纯净气血 x1缕(治愈伤势)。】 第13章 纯净气血,猎人同调法 传承法典的出现,让戈斯那颗平静的心,稍微激起涟漪。 他是知道的。 自己一旦开始传授莉莉丝知识,那么迟早会直面这个传承法典,甚至获取里面的奖励。 这可他一开始的预想并不一样。 或许是心中的固执,又或许是对于命运戏弄自己的不公。 戈斯并没有为传承法典的出现而感到高兴。 是的,他要死了,或许这个传承法典能够为他带来什么,但……这真的是他所期盼的吗? 心情复杂,戈斯缓缓看向欢呼雀跃的莉莉丝。 这个血族萝莉,此刻正在为自己成功领悟基础呼吸法的成果而兴奋开心的手舞足蹈。 甚至现在看着自己,露出一副“快看我,快夸我”的期待眼神。 戈斯不语,是非对错或许从他遇到莉莉丝开始,就已经不重要了。 伊芙娜说的可能是对的。 他,戈斯,太固执了。 默默地闭上了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 能够“看”到,那缕凭空出现的、精纯无比的【纯净气血】,如同一颗微小但炽热的流星,划破他体内那片衰败死寂的黑暗,径直冲向他心脏那处被龙炎诅咒了数十年的狰狞伤口。 但是。 预想中的修复并未发生。 那缕气血没有去融入支离破碎的心脏从而去滋养他干涸的经脉,同时也没有去弥补他亏空的生命力。 它像一个不被大自然认可的顽强的拓荒者,在那片被龙炎诅咒之力盘踞的、寸草不生的焦土之上,强行占据了一小块“领地”,然后化为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静静地蛰伏下来。 它像一颗被埋入万年冻土的种子,抵御着周围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的严寒,同时又在耐心地、执着地,等待着更多同伴的到来,以期在未来某刻,燃起燎原之火。 “不是治愈……而是……积蓄?” 戈斯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深深的困惑。 这种感觉,他从未体验过,也超出了他八十年来积累的所有知识范畴,但却让他萌生出了一个大胆却新奇的想法雏形。 同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总是盘踞在心口、如同跗骨之疽般的刺痛,在这丝暖意的包裹下,竟然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即便这缕纯净气血,并没有为他带来任何正面的受益。 “难以揣摩。” 戈斯最终如此判断,然后将这份困惑与猜测,连同那丝微弱的希望,一同沉入了心底。 收起思绪,他看向还在原地蹦蹦跳跳,为自己的“天才”表现而沾沾自喜的莉莉丝,沙哑而平静地开口:“感觉如何?” “感觉……感觉好极了!”莉莉丝兴奋地挥舞着小拳头,“呵呵呵,我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而且……而且心里那股总是想咬人的冲动,好像也睡着了!明明刚才不久为止,我都想咬上你一口来着……” “很好。”戈斯点了点头,看来平稳安宁的呼吸,对于血族那狂躁嗜血的血脉本能,确实有着些许抑制作用。 那么接下来,就是尽快让莉莉丝掌握猎人之道或者骑士之道。 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至少在临死之前,能够让这个血族萝莉,拥有在人类社会立身保命的本事。 血族与人类,是极度仇恨的一对种族。 前者贪婪人类的鲜血与尊严,后者觊觎血族的财富与尸体。 身为人类,一个暮年骑士。 而去教导一名血族幼童,还是拥有始祖血脉的血中贵族。 戈斯不认为自己是对的,但也不认为自己是错的。 种族与血脉,并不是衡量一个人好坏的依据,而是行为。 “理论已经掌握,现在,是实践。猎人的第一课,永远是在黑暗中进行的。” 没有多余的思考,戈斯没有给莉莉丝继续得意的机会,转身从屋里开始佩戴盔甲与长剑,同时丢给莉莉丝一张用于遮挡身形的毛毯,然后指了指那片在夜色下如同巨兽般沉默的森林。 “今晚,你的晚餐,需要自己去狩猎。猎物的血液,便是你的奖励。” 一听到有新鲜的血液作为奖励,莉莉丝水汪汪的大眼睛瞬间亮了,忍不住粉舌舔了舔唇,露出尖尖的小虎牙,猩红的瞳孔里充满了干劲。 血族,就应该喝血! “不就是打猎嘛!看我的!我可是和老头你一样有天赋的强者!”莉莉丝拍着小胸脯,自信满满地走在戈斯身前,一头扎进了夜幕下的森林。 但一看到黑漆漆一片的森林,莉莉丝在关键时刻怂了。 “继续走。”戈斯看到莉莉丝从刚才的兴致满满到现在的犹豫不决,便平静地催促到。 但是莉莉丝却低着萎蔫的白毛脑袋,小小双手有些不安摆弄着。 很明显,她看到这昏黑一片的寂静森林,怕了。 这一幕,让她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来之前的经历。 黑色森林、惨白月色、成群恐狼,支离破碎…… 虽然现在骨折的四肢已经被拼接好,但内心的恐惧,并没有这么容易痊愈。 因此这个向来自傲的白毛团子,此刻居然怂了,甚至害怕地萝莉身躯有些颤颤巍巍。 “能……能不能明天再来狩猎?我今晚不喝血也是可以的,血族是很强大的种族,和弱小的人类不一样,我能熬!” 莉莉丝轻声细语地向戈斯请求道,但语气上的自傲,并没有让她显露出恐惧与害怕,依旧嘴硬着。 而戈斯看到这一幕。 并没有多说什么。 而是用粗糙沧桑的老手,轻轻抚摸着莉莉丝那软绵绵的白毛脑袋上,语气很是平静但带着宁和。 “莉莉丝,你认为猎人和骑士,最需要的是什么?” 莉莉丝愣住了,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甚至一时间都忘记了恐惧。 她歪着白毛脑袋,居然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起来,想了想,最后试探着回答: “是……强大的力量?还是……很快的速度?” 戈斯没有回答莉莉丝的这个回答究竟是对是错。 “闭上你的眼睛。” “什……什么?”莉莉丝有些错愕。 “闭上眼睛。”戈斯重复了一遍,“然后,像今天一样,用我教你的方法,去呼吸。” 莉莉丝虽然满心不解和抗拒,但在戈斯那不带任何情绪的注视下,她还是不情不愿地缓缓闭上了双眼。 黑暗,瞬间笼罩了她。 失去了视觉,其他感官的恐惧被无限放大。 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像是怪物的低语; 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嚎叫,像是催命的丧钟; 脚下泥土的冰冷,仿佛有无数只手要将她拖入深渊。 她那刚刚才平复下去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而混乱。 “你的心,又乱了。”戈斯平静无比的声音,如同一根定海神针,在她混乱的感知世界中响起,“忘掉你的眼睛,忘掉你的恐惧。你的世界里,现在只应该有一样东西——你的呼吸。” “吸气,要慢,想象自己是一株生长在岩缝中的小草,小心翼翼地,从空气中汲取着属于月光的清冷露水。” “呼气,要匀,想象自己是一片飘落的枯叶,将一整天的疲惫与焦躁,都随着这口气,轻轻地、安详地,还给大地。” 莉莉丝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可怕的声音,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戈斯的引导和自己的呼吸之上。 一次……两次…… 她的呼吸,渐渐地,从急促的喘息,变为了平稳的吐纳。 她的心跳,也从剧烈的擂鼓,变为了沉稳的节拍。 当她的心神彻底沉浸在这种奇妙的韵律中时,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向她缓缓打开了大门。 她“听”到了。 她听到了脚下十步开外,一只小小的掘地鼠正在用爪子刨土的声音; 她听到了头顶的树冠上,一只夜枭正无声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她甚至能“听”到一棵老橡树的内部,树液正在缓慢流淌的、如同心跳般的“咕咚”声。 风,不再是充满恶意的低语。 它拂过她的脸颊,告诉她今晚的湿度; 它穿过林间的缝隙,为她带来了远处泥土和野花的芬芳。 这片森林,不再是那个死寂、恐怖、充满未知的黑暗迷宫。 全都活了过来。 在呼吸,在低语,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讲述着生命的故事。 原来……这就是伊芙娜那个魔女所说的,戈斯那独一无二的……【猎人同调法】的雏形…… 莉莉丝的心,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平静下来。 原来心中那对黑暗的恐惧,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强烈、更加纯粹的好奇心所取代。 她缓缓地睁开双眼,那双猩红色的瞳孔中,不再有丝毫的畏惧,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发现了新大陆般璀璨夺目的光芒。 “我……我听到了!森林里的一切!它们……它们都在说话!”莉莉丝激动地、甚至诧异到压低了声音悄悄对戈斯说道,像一个急于分享秘密的孩子,哪怕她本来就是一个血族幼女。 她仰起小脸,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戈斯,仿佛在等待老师对她这个“正确答案”的最终评判,“所以,猎人和骑士最需要的,是‘聆听’,对吗?” 戈斯看着她那双重新燃起光亮的眼睛,没有回答是对,还是错。 平静不语,默默前往森林。 莉莉丝歪着白毛脑袋,嘟嘴不解,但还是乖乖跟了上去。 所以。 答案到底是什么? 第14章 血族萝莉的初次狩猎 森林的边缘地带,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 戈斯为莉莉丝选择的第一个目标,是一头正在低头啃食草根的【凡俗生物·板甲犰狳】。 这种生物防御力极高,但行动迟缓,威胁性几乎为零,是练习潜行和弱点攻击的绝佳活靶子。 “记住我教你的,”戈斯压低了声音,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控制呼吸,与黑暗融为一体。你的目标,是它腹部那块没有被甲壳覆盖、最柔软的皮肤。” 虽然还在纠结思考戈斯心中的答案是什么,但现在狩猎开始了。 莉莉丝重重地点了点白毛脑袋,随即有模有样地学着戈斯的样子,这个血族萝莉压低身形,开始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但因为外貌,不像潜行的黑豹,反而更像是卖萌的白猫。 她努力地回想着【基础呼吸法】的要领,试图让自己的呼吸变得轻不可闻。 但理论和实践,永远是两回事。 才刚踏出两步,“咔嚓”一声,她不小心踩断了一根干枯的树枝。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板甲犰狳警惕地抬起了头,小眼睛疑惑地扫视着四周。 莉莉丝吓得立刻像只受惊的白毛团子一样,缩在灌木丛后一动不动,心脏砰砰直跳。 戈斯静静看着这一幕。 等了半晌,见没有动静,犰狳才重新低下头啃食草根。 莉莉丝松了口气,拍拍小胸口,再次毛手毛脚地尝试靠近。 这一次,她更加小心了。 但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脚下,却忽略了月光将她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老长,那晃动的影子,直接暴露了她的位置。 板甲犰狳再次被惊动,这次它没有再犹豫,迅速将身体缩成一个布满甲片、无从下手的石球。 莉莉丝的第一次狩猎,以彻底的失败告终。 “哼!”她气鼓鼓地从灌木丛后跳了出来,叉着腰,对着那个石球龇牙咧嘴哈气,“都怪这月亮太亮了!还有这些该死的树枝,老是挡我的路!” 戈斯从阴影中走出,平静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猎人,要让环境成为你的盟友,而不是敌人。”他的声音沙哑而沉稳,开始总结。 “你刚才至少犯了七个错误。第一,你只顾着看目标,却忽略了脚下;第二,你的呼吸因为紧张而乱了,那不是调息,那是在喘气;第三……” “呜呜呜……够了!”向来自傲的莉莉丝气鼓鼓地打断戈斯,小脸涨得通红,为自己的笨拙感到羞恼。 “我可是天才!你们人类要学好几个月的基础呼吸法,我一天就学会了!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不,你不是。” “我不是?怎么可能,你们人类也有这种天才吗?” 戈斯摇了摇头,月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他的眼神似乎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我见过真正的天才。一个魔女,她能在一天之内,将一个零环法术模型在脑海中构筑上千遍,直到完美无瑕。” “而另一位天才,那个看起来像熊一样的傻大个,他天生就能听到剑的‘呼吸’,第一次握剑,就斩出了只有正式骑士才有的斗气……” 戈斯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见的落寞。 “他们是怪物。而你……只是个刚入门、还算有点天赋的学徒。” 莉莉丝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小脸震惊,下意识地问道:“那你呢?你当年用了多久?” “我?”戈斯想了想,如实回答,“和你差不多。” 这句话的效果立竿见影。 莉莉丝水汪汪的白睫红瞳瞬间亮了,所有的沮丧一扫而空。 她得意地挺起小胸脯,绕着戈斯走了一圈,用一种小大人的语气,老气横秋地评价道: “哦——原来你也是走的我血族天才莉莉丝走过的老路嘛!看来你年轻时,天赋也不过如此嘛!哼哼!” 就在莉莉丝得意洋洋,仿佛打了场胜仗的时候,戈斯没有再理会她。 他的目光,落在了数十米外一棵大树的树杈上,那里,一只【凡俗生物·瞌睡鸟】正在打盹。 戈斯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毫不起眼的石子。 他手臂的动作,无比放松,无比自然,就像是乡间的老人要扔掉一块碍事的石头。 他甚至没有标准的投掷姿势,只是手臂向后随意地一摆,然后手腕轻轻一抖,将石子弹了出去。 整个动作,没有丝毫烟火气,无声无息。 莉莉丝还在为自己的“胜利”而沾沾自喜,甚至都没注意到戈斯的动作。 下一秒,“噗”的一声轻响。 远处那只打盹的瞌睡鸟,连一声悲鸣都没能发出,便直挺挺地从树杈上掉了下来,在草地上扑腾了两下,便彻底没了声息。 莉莉丝小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那只死去的鸟,又看了看戈斯那空无一物的手,不停眨动的猩红瞳孔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隔着……那么远?用一颗小石子?就这么……随手一下? 这怎么可能?!这不符合任何她所知的物理法则! 莉莉丝快步跑过去,双手抱起那只鸟,只见鸟的颈部,有一个被石子精准击穿的小小血洞,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伤痕。 一击毙命,精准得如同神明的手术刀。 莉莉丝彻底呆住了。 一瞬间整个人都萎蔫起来,白毛脑袋也不提溜了。 她慢吞吞地走回戈斯身边,低着头,再也说不出一句得意的俏皮话,但是。 “切……”她只是用蚊子般的声音,不服输地小声嘀咕了一句,“不……不就是运气好嘛……” 戈斯没有回应她的嘴硬,只是将那只鸟从她手中拿过,转身向木屋走去。 “看来,今晚的晚餐有着落了。” 回到木屋,戈斯熟练地处理着那只可怜的瞌睡鸟,准备将它炖成一锅他自己风格的“美味”肉汤。 而莉莉丝,则第一次没有回到她的“安全角落”。 她抱着小小的膝盖,坐在离灶台不远的小板凳上,小口地、珍惜地喝着戈斯作为初次狩猎“安慰奖”给她的鸟血。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仔细地观察着戈斯处理猎物的每一个动作,观察他如何用最简单的工具,最高效地完成工作。 “这个人类老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她那颗高傲的心,第一次被一种名为“学无止境”的念头所填满。 “不行,我莉莉丝一定要学会他这一手,然后……然后……然后用石子打他那光秃秃的额头!哼!” 莉莉丝想要学会戈斯的战斗技巧。 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让戈斯发自真心地为自己感到骄傲! 当然,她也不明白。 为什么自己想要戈斯为自己感到骄傲? 明明只是一个区区的人类老头。 真的是……让我……不爽。 第15章 自力更生也很重要 回到木屋,戈斯将那只可怜的瞌睡鸟随手放在灶台上。 而莉莉丝,则第一次没有立刻回到她的“安全角落”。 她抱着小小的膝盖,坐在离灶台不远的小板凳上,一边小粉舌舔舐鸟血,一边那双猩红色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紧紧跟随着戈斯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 戈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但他没有说什么。 他抽出腰间的匕首,开始熟练地处理猎物。 他的动作,与其说是在准备晚餐,不如说是一场无声的、精准的解剖教学。 “看清楚了,”戈斯的声音沙哑而平静,打破了沉默,“猎人,不仅要会狩猎,更要懂得如何从猎物身上,获取最大的价值。” 他的匕首轻轻一划,精准地沿着瞌睡鸟的胸骨切开,没有伤到任何内脏。 “这种鸟,羽毛质地一般,只能卖给村里的妇人做填充物,不值钱。但它的喙,足够坚硬,可以磨成不错的缝衣针。还有它的爪子,可以做成鱼钩。” 戈斯一边说,一边用刀尖利落地将鸟喙和爪子完整地剥离下来,放在一旁。 “最重要的,是它的嗉囊。”他剖开鸟的腹部,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小小的、鼓囊囊的袋子。 “瞌睡鸟喜欢吞食一种名为‘安神草’的植物,它们的嗉囊能提炼出这种草药的精华。碧娜会愿意出一枚银币收购这个,这也是今天唯一的收入。” 莉莉丝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从未想过,一只小小的鸟,身上竟然有这么多“用处”。 在她过去的认知里,食物,仅仅是食物而已。 人类,也仅仅是人类。 戈斯将处理好的鸟肉切块,甚至都没有去除血水,直接扔进那口永远也洗不干净的铁锅里,加上水和一些不知名的菜叶,开始了他那风格独树一帜的烹饪。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但卖相依旧十分可疑的鸟肉汤,被放在了莉莉丝面前。 莉莉丝看着碗里那漂浮着不明物体、颜色浑浊的汤,精致的小鼻子微微皱起,露出了极度嫌弃的表情。 这与她记忆中,由顶级厨师用银盘盛放的、精致如艺术品的血餐,形成了地狱与天堂般的对比。 她用两根手指捏着鼻子,一脸痛苦地问:“这……这东西真的能吃吗?为什么肉是灰色的?” 戈斯没有理会她的抱怨,自己端起一碗,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大口,然后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这是你的晚餐,而且一个正常的‘人类’,是会摄取食物,你必须尽快适应。” 他又撕下一块干硬的黑面包,补充道:“顺便一提,明天开始,晚餐由你来做。” “我?!”莉莉丝惊得跳了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的不可思议。 戈斯没有再看她,只是平静地吃着自己的那份。 最终,在饥饿和对戈斯那沉默压迫的“畏惧”下,莉莉丝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像喝毒药一样,将一勺肉汤灌进了嘴里。 “噗——咳咳!好咸!”她差点一口喷出来,被咸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两眼泪汪汪。 但戈斯依旧无动于衷。 …… 晚饭过后,戈斯指了指院子里那个用来烧水的大铁锅和旁边堆着的木柴。 “烧水,洗澡,这些事情你要自己完成。”他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莉莉丝再次愣住了,一脸茫然地看着那些粗糙的工具。 在她过去的记忆里,洗澡是在铺满玫瑰花瓣的大理石浴池里,由侍女用熏香过的温水,小心翼翼地服侍完成的。 她甚至从未亲手点过火。 “我……我不会。”莉莉丝用近乎示弱的语气小声说道。 “那就去学。”戈斯将一个火绒盒扔到她脚边,“猎人,必须学会在任何环境下,为自己创造最基本的生存条件。包括一顿不那么难吃的饭,和一桶能洗去血腥味的热水。” 莉莉丝看着脚下的火绒盒,又看了看戈斯那不容商量的侧脸,最终还是咬着嘴唇,不情不愿地、扭扭捏捏地走向了院子。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对这位曾经的血族千金来说,简直是一场灾难。 先是艰难地一遍又一遍提着木桶往返大铁锅和水井之间,小脸憋得粉红粉红。 然后又是被点火时冒出的浓烟呛得眼泪直流,白皙的小脸上沾满了黑色的锅灰,像一只刚从烟囱里钻出来的白毛团子。 直到最后,她又因为不知道如何架设木柴,累得半死不活,才终于用她那点可怜的力气,点燃了一小簇火苗。 她蹲在灶台前,像只护食的小兽,小心翼翼地往里添着柴火,看着火苗在自己的努力下一点点变大,那双猩红的眼瞳中,第一次因为战斗之外的事情,而亮起了兴奋的光芒。 “水……水好像热了!”她回头,朝着屋里的戈斯大声喊道,语气里充满了邀功般的喜悦和得意。 “用手试试温度。”戈斯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莉莉丝伸出小手,刚一靠近水面,就被蒸汽烫得“啊”地一声缩了回来。 听到吃痛声的戈斯,声音带着一丝无奈,“把火撤掉一些,等水面不再冒出灼人的蒸汽时,再进去。” 又是一番手忙脚乱。 当莉莉莉丝终于成功地将光溜溜的自己泡进那桶由她亲手烧的热水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发自内心的满足感,传遍了全身。 这比她记忆中任何一次由侍女服侍的沐浴,都更让她感到……舒适和安心。 看来自己烧水洗澡,也不太赖嘛。 洗完澡,因为没有多余的幼女衣服,所以莉莉丝只能穿着戈斯那件宽大得像麻袋一样的旧衬衫走出来,白皙的皮肤被热水蒸得粉扑扑的,一头白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显得更加娇小可爱。 但是她看着自己那堆被撕得破破烂烂、还沾着血污的贵族服饰,眼神不由得黯淡了下来。 这件衣服,是她与过去唯一的联系,是她“贵族千金”身份的最后象征。 看到它彻底报废,一股物是人非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戈斯看着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沉默了片刻,用他那惯有的平静语气,打破了沉默。 “衣服不能穿了。” 在莉莉丝即将露出更悲伤的表情时,他补上了一句: “明天,我带你去镇上的市集,买新的。” “市集?”这个词对她来说是全新的,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 莉莉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和期待。 之前所有的不快和失落,都被这个充满希望的“明天”,彻底冲散了。 那一夜,夜深人静。 莉莉丝蜷缩在戈斯为她新铺的干草床上,周遭是瞌睡鸟的毛羽,身上还盖着一张柔软的鹿皮。 她因为兴奋而睡不着,小声地、带着一丝试探,朝着隔壁床那个沉默的黑影问道: “喂,老头……市集……是什么样的?是不是……有很多……很多好玩好吃的东西?” 黑暗中,只传来戈斯那沙哑而平淡的回应: “人很多,很吵,东西很贵。” 尽管回答很煞风景,但莉莉丝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抱着戈斯那件带着老人气息的旧衬衫,尽管心中满是兴奋和激动,但疲劳了一天所带来的浓浓困意,还是不知不觉中让她带着对“明天”的期盼,沉沉地睡去。 而戈斯,则睁着浑浊双眼,看着天花板。 心脏的灼烧黑炎,每逢夜晚便会剧烈燃烧着血肉,无时无刻的钻心痛楚,即便已经持续了六十年,但依旧让他难以入睡。 感受着心脏某处静静蕴藏着却没有丝毫作用的纯净气血。 戈斯的思绪复杂。 时间所剩无多了…… 第16章 磐石城,儿童失踪案(4k) 夜晚退散,清晨的阳光,终于驱散了最后一丝黑暗,如同金色的薄纱,温柔地覆盖在破旧的木屋上。 莉莉丝早早就醒来了。 对“城市”这个概念的向往,像一团小小的火焰,在她心中一直燃烧,以至于现在早早就从睡梦中醒来。 当然,不知道是不是戈斯的原因,明明以前逃亡的路上,每逢睡眠她都会做着流泪的噩梦惊醒,而不是现在如此安宁祥和…… 迫不及待地从干草床上爬了起来,莉莉丝这个血族幼女就赤着白嫩嫩的小脚丫,像一只好奇的白毛团子,在屋里转来转去,时不时地跑到窗边,眼巴巴地望着通往外界的那条小路,生怕戈斯会忘记昨天的承诺。 而当戈斯终于结束了他那雷打不动的晨间基础剑术练习,用清水擦拭完身体污迹,走进屋里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那个总是蜷缩在角落、满眼警惕的血族小家伙,此刻正站在屋子中央,双手叉腰,一双猩红色的眼瞳亮晶晶的,充满了按捺不住的雀跃和期待。 “喂,老头!”她看到戈斯,立刻挺起小胸脯,用一种故作镇定的语气催促道,“太阳都晒屁股了!你不是说今天要带我去……去那个……市……市集吗?” 她差点把“城市”说漏了嘴,赶紧改口,生怕暴露自己那过度的兴奋。 戈斯看着她那副急不可耐又强装镇定的小模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他没有点破,只是从墙角拿起一件他能找到的最厚实的粗麻布斗篷。 “穿上它。” “哈?这么丑的东西?”莉莉丝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嫌弃地捏着那粗糙的布料,“又扎人又难看!我才不要穿!” “磐石城的阳光,比这里的要烈得多。”戈斯的声音沙哑而平静,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而且,你的头发和眼睛,太显眼了。” 听到后半句,莉莉丝的抱怨立刻卡在了喉咙里。 她知道,这是事实,自己那异于常人的血族外貌,是她最大的破绽。 她不情不愿地接过斗篷,在戈斯的帮助下,将自己那头显眼的银白长发和整个幼女身体都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只留下一双可以通过缝隙窥探外界的眼睛。 像是躲藏在纸箱里面的白毛团子,好奇地窥探着世界。 “记住,”戈斯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从现在开始,到我们回来之前,你是一个不会说话、生了怪病的人类小女孩,我是你爷爷的熟人朋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开口,同时避免眼神交流。” 莉莉丝隔着斗篷,用力地点了点头,不过具体听进去了多少,谁知道呢? 毕竟她那斗篷下,那双红色瞳仁的白睫大眼睛里,早已按捺不住地闪烁着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兴奋。 去“市集”!不,是去一座真正的“城市”!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莉莉丝心湖的石子,让她那颗总是被仇恨和警惕填满的心,第一次荡起了名为“期待”的涟漪。 …… 通往磐石城的道路,是一条被马车和行人踩得结结实实的宽阔土路。 越是靠近城墙,路上的行人和各式各样的货运马车就越多。 农夫们推着装满新鲜蔬菜的手推车,他们的脸上带着对一天生计的期盼与疲惫; 皮货商的马背上驮着散发着浓烈腥味的毛皮,他们高声谈笑着,商量着今天的价格; 偶尔还能看到几个背着武器、风尘仆仆的冒险者,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他们的眼神警惕,身上带着战斗后的血腥味。 莉莉丝躲在斗篷里,像一只第一次出洞的小仓鼠,小脑袋左顾右盼,对一切都充满了新奇。 “老头!那是什么?为什么那个人的马没有毛,还长着奇怪的鳞片?”她扯着戈斯的衣角,压低了声音,好奇地指着一头被当做驮兽的【不凡生物·地行蜥】。 “那是地行蜥,耐力比马好,而且食量只需要干枯的草料。”戈斯平静地解释了一句。 而莉莉丝早就没有了对地行蜥的好奇心,而是将好奇的目光放在了其他地方,兴致冲冲。 终于,宏伟的磐石城出现在地平线上。 那是由巨大的青灰色岩石垒砌而成的、高达数十米的雄伟城墙,城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坚固的箭塔,上面有手持长弓的卫兵在来回巡逻。 城墙在漫长的岁月中,留下了无数风雨侵蚀和战争的痕迹,显得沧桑而威严。 城门前,是另一番景象。 排着长长、看不到头的队伍。 空气中混合着牲畜的粪便味、汗水的酸腐味以及一种底层人民特有的对生活充满苦酸努力的气氛。 而几个穿着制式皮甲城卫兵,正一脸不耐烦地向每一个进城的人收取着“进城税”,有条不紊。 当戈斯交出几枚早已准备好的、沾着泥土的铜板后,他们终于穿过了那道厚重的、足以抵挡攻城锤的巨大城门。 城门之后,仿佛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莉莉丝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她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映入眼帘的,是宽阔平整得能装进天空的石板街道,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二层、甚至三层的木石结构建筑,墙壁上粉刷着鲜艳的色彩,窗台上摆放着盛开的鲜花。 空气中,飘散着新鲜出炉的面包那诱人的香气、酒馆里麦酒的醇厚味道,以及一丝丝从炼金商店里泄露出来的奇特草药芬芳。 拥挤的人潮如同五彩斑斓的河流,穿着体面衣服的市民们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 吟游诗人在街角弹奏着欢快的曲调,引来阵阵喝彩; 孩子们举着五颜六色的风车在人群中追逐嬉戏,他们的笑声清脆而无忧无虑; 铁匠铺里传来的“叮当”声,都像一首充满了勃勃生机、属于文明与繁荣的交响乐。 “哇……”一声发自内心的小小惊叹,从莉莉丝的斗篷下溢出。 她的手抓得更紧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前所未有的兴奋。 她几乎是拖着戈斯,像一只发现了新大陆的白毛团子,不断地用手指着各种新奇的事物。 “老头!那个!那个亮晶晶的、还在转的东西是什么?好漂亮!”她指着一个卖糖画的小贩,那小贩正用褐色的糖浆,灵巧地吹出一个惟妙惟肖的水晶凤凰。 “糖画。” “我要吃!” 戈斯没有回答,只是牵着她继续向前走。 “喂!那个飘在天上的红色气球!我也要!它为什么会飞?” “那是法师学徒的零环法术【气球术】,里面灌注了微量的风元素,买不到。” “那……那前面那个,那个用火烤的、滋滋冒油的、香喷喷的肉串!我要吃那个!”莉莉丝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撒娇的意味,小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戈斯停下脚步,看着她那从斗篷缝隙里透出的、充满渴望的眼神,那眼神像极了多年前,一个同样眼巴巴看着橱窗里第一把训练长剑的自己。 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一脸平静,不过却从怀里摸出几枚铜板,买了一串最小的烤肉。 莉莉丝欢呼一声,躲在斗篷里,像只护食的小松鼠,小口小口地、幸福地啃着。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幕让她停下动作的景象。 不远处,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疤痕的男人,将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金发小女孩高高举过头顶,让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 女孩咯咯地笑着,将一小块刚买的糖霜饼干,小心翼翼地、笨拙地喂到男人的嘴里。 男人则夸张地咀嚼着,假装被甜得眯起了眼睛,逗得女孩笑得更开心了。 莉莉丝的动作停滞了。 她看着那对父女脸上洋溢着那种她从未见过,也无法理解,名为“幸福”的表情,又想起了自己记忆深处,那些举着屠刀,眼神中充满了贪婪与暴虐的人类。 原来……人类……并不都是一样的? 戈斯注意到了她的失神,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那对父女。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那布满老茧的大手,轻轻地放在了莉莉丝的头顶上,用一种无声的方式,传递着一份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安抚。 就在这时,一队身穿子爵家“利爪与高塔”徽记的骑士巡逻队,迎面走来。 他们的步伐整齐,盔甲擦得锃亮,与周围喧闹的市集氛围格格不入,自带着一股属于军人的肃杀之气。 莉莉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受到那些人身上散发出的属于骑士的凌厉气息,这让她本能地想起了那些攻破她家城堡的敌人。 甚至都不用戈斯提醒,此刻她立即将自己更深地藏在了戈斯的身后,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然而,当为首的那名骑士看到戈斯时,他脸上的严肃和锐利,却在瞬间融化,被一种发自内心的惊喜和尊敬所取代。 “戈斯前辈!没想到我居然还能在磐石城见到你!” 他立刻停下脚步,在市集广场的中央,对着这个衣着朴素、身形佝偻的老人,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庄重骑士礼。 这名骑士名叫亚伦,三十岁左右,是一名气息沉稳的正式骑士,也是这支巡逻队的小队长。 戈斯记得他,几年前还是个从王都下来历练、心高气傲的贵族子弟,如今眼神中已经多了几分属于磐石城的坚毅与沉稳。 “亚伦,”戈斯点了点头,算是回礼,“好久不见。” 跟在亚伦身后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见习骑士,她叫艾米,是土生土长的磐石城人。 她看着戈斯的眼神,充满了小粉丝见到偶像般的崇拜和景仰,紧张地跟着行礼,脸颊微微泛红:“戈斯……戈斯大人……好久不见!” 戈斯也认得她。 艾米是磐石城铁匠的女儿,一个平民出身、靠着自己的努力和一腔热血成为见习骑士的女孩。 戈斯记得,几年前她还是个在训练场上因为跟不上节奏而偷偷哭鼻子的姑娘,自己还曾顺手,用一根树枝指点过她几次握剑的姿势。 不过这个几年前,是三四年前,还是五六年前? 自己已然有些忘却了…… “您……您回来了!”亚伦热情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真诚的喜悦,“上次您不辞而别,我们还以为您去什么危险的地方再也不回来磐石城了!对了,这位是?”他的目光落在了躲在戈斯身后、紧紧抓着戈斯衣角的莉莉丝身上。 “我熟人的……孙女。”戈斯平静地回答,“生了怪病,不能说话,也见不得光。” “哦,可怜的孩子。”艾米立刻露出了同情的眼色,她试着蹲下身,用最温柔的声音对莉莉丝说:“小妹妹,别怕,我叫艾米,你看,这是我最喜欢的糖霜饼干,给你吃好不好?” 她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块用油纸包好的饼干。 莉莉丝躲在斗篷里,看着那块递到眼前的、散发着甜味的饼干,又看了看艾米那张真诚而友善的脸,内心产生了一丝剧烈的动摇。 她从未见过人类会用这种方式对待自己,除了戈斯以外。 因此对于陌生人的警惕,还是让她向后缩了缩。 亚伦看出了戈斯的疲态和莉莉丝的紧张,没有再纠结于此,而是挥手让艾米收起饼干,随即叹了口气,神色重新变得凝重。 “前辈,您回来得不是时候。最近城里……出事了。” 他压低声音,神情严肃地说道:“最近两月,城里已经连续失踪了十四个孩子。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痕迹,也找不到尸体,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我们怀疑,是手段诡异的邪恶巫师,或者是……” 亚伦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丝切齿的恨意,“最坏的情况……血族。” 听到“血族”这个词,戈斯能清晰地感觉到,莉莉丝的小手猛地一紧,甚至在微微颤抖。 他不动声色地用自己那布满老茧的大手,轻轻地覆盖在莉莉丝的手背上,用一种无声的方式,安抚着她那颗瞬间被恐惧攥紧的心。 然后,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眸平静地看着亚伦,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无论是巫师还是血族,残害幼童,都是不可饶恕的罪,都需要被清除。” “说得对,前辈!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还是和以前那样,让人无比敬佩!”亚伦仿佛从戈斯这句平淡的话语中汲取到了力量,精神一振,随即又带着一丝期盼地问道。 “阁下,子爵大人已经下令全城戒严,我们人手严重不足。您……是否有兴趣,再次出手相助?” “您当年的事迹,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呢,六年前城外突然爆发的兽潮,如果不是您出手,用匪夷所思的技巧以及不可磨灭的意志,硬生生只身在前线挡住兽潮的冲击,或许不仅我们这些骑士,就连磐石城也会变成一片荒无人烟的废墟。” “不过说来惭愧,当年的我因为害怕以及见习骑士的实力,一度害怕到不敢上前迎敌,多亏你的英勇无畏,才带给我们无限的勇气与信心!” 听到兽潮,艾米顿时两眼放光,很明显,当时还是铁匠学徒的她,就是在那场恐怖战役中,彻底迷恋上了戈斯这个暮年骑士,以此作为终身学习的偶像榜样! 而作为当年兽潮事件之中的英雄,现在半截入土的暮年骑士。 戈斯看了一眼自己那在阳光下都显得有些无力、止不住微颤的手,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老了,亚伦。”他的声音中,虽然平静,却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这副身体,只会成为你们的累赘。” 说完,不再多言,他向两人点头致意,然后牵着莉莉丝那冰凉的小手,步履蹒跚地向着布料店的方向走去。 亚伦和艾米没有再挽留,只是静静地、带着复杂的情绪,目送着戈斯那佝偻而孤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喧闹的人潮中。 “队长……”年轻的女骑士艾米,看着戈斯的背影,忍不住担忧地开口,“戈斯大人的身体……是不是比上次我们见他时,更差了?他好像……快要死了。” 亚伦沉默了许久,才沉重地点了点头,叹息道:“是啊……就像一盏快要烧干了油的灯。” “那时候他虽然没有了斗气,但那股精气神还在,腰杆挺得像一柄插在地上的剑。但是现在……他就像个……半只脚已经踏进坟墓的老人。” 他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用一种充满了敬畏和向往的语气,对身边的后辈,讲述着那段早已在骑士圈子内成为传说的故事。 “艾米,你还年轻,不知道戈斯前辈当年的威名。” “我还在王都当侍从的时候,就听过他的名字——‘无冕的剑圣’、‘最强的伪·正式骑士’。” “甚至传说,有不止一位成名已久的大骑士,因为轻视他没有斗气而向他挑战,结果都在十招之内,被他用最基础的剑术缴了械,狼狈不堪。” “不过现在……即便是强大如斯的戈斯前辈,也终究敌不过岁月这最无情的敌人,和已经忘记了兽潮的人们一样,同样也会被人遗忘。真是……太可惜了。” 亚伦的声音里,充满了对英雄迟暮的无尽惋惜。 而另一边,被戈斯牵着手的莉莉丝,将这一切对话都清清楚楚地听在了耳中。 “无冕剑圣。” “最强的伪·正式骑士。” “大骑士都败给他。” 这些词语,在她小小的脑袋里不断回响,与那个时常会因为咳嗽而颤抖、连挥剑都显得吃力的佝偻背影,形成了无比强烈的荒诞对比。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但是小手却不由自主地,将戈斯那只粗糙、布满伤疤、却异常温暖的大手,握得更紧了。 第17章 眯眯眼骑士莱斯特 察觉到莉莉丝的不安。 戈斯便告别亚伦与艾米,离开喧闹的市集中心,带着她走进了一条相对安静,正在专营布料和皮革的街道。 空气中,麦酒和烤肉的香气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亚麻的清香、羊毛的微膻,以及鞣制皮革的特殊味道。 戈斯带着藏在衣服里面,透过一双水汪汪大眼睛好奇观望四周的莉莉丝,走进了一家门面朴素的裁缝店。 店主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她看到戈斯,便意识到生意上门,热情地迎了上来,拿出几件早已做好的、最耐磨的粗麻布童装。 “这位客人,这几件是新到的料子,结实得很,如果给您孙女穿,能穿好几年呢!” 莉莉丝从斗篷的缝隙里,看着那些灰扑扑、毫无花纹、甚至能看到线头的衣服,精致的小鼻子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好丑……”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嘀咕,“比我以前……用来擦地板的抹布还难看。” 戈斯自然听到了她的抱怨,也看出了她眼神中的嫌弃。 他没有强迫她接受,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对店主说:“不了,夫人。我买些布料和针线就好。” “买布料?”莉莉丝闻言,诧异地抬起小脑袋,隔着斗篷看着戈斯,“你……你会做衣服?” “身为一名骑士,修补盔甲下面的衬衣是必修课。”戈斯淡淡地回答,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虽然做得不好,但至少至少可以按照你想要的款式去做。” 这句话,像一道微弱的暖流,瞬间冲散了莉莉丝心中所有的嫌弃和不满。 亲手……为我做? 这个念头,让她那颗总是冰冷的心,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有些暖暖的,很安心。 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拉着戈斯的衣角,看着戈斯认真地挑选着布料—— 他选了最柔软的棉布做里衬,最结实的亚麻做外衣,甚至还买了一小卷五颜六色的丝线,准备在衣角绣上简单的花纹。 那一刻,之前因为亚伦和艾米出现而带来的紧张与警惕,都烟消云散。 莉莉丝的心情,如同雨过天晴的草地,重新变得雀跃和明亮起来。 付完钱,戈斯正打算带着已经恢复元气、蹦蹦跳跳着的莉莉丝去旁边的家具店,看看有没有打折处理的小床。 突然,前方的人群发出一阵骚动,尖叫声和惊呼声此起彼伏。 一个穿着破烂黑袍、身形如同猿猴般灵活的男人,从一条巷子里飞速窜出,他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 紧接着,一个带着喘息的骑士怒吼从巷子里传来:“站住!别跑!把孩子放下!” 只见那黑袍人在拥挤的人群和货摊间上蹿下跳,疯狂逃窜。 而在他身后,一个穿着不太合身的见习骑士铠甲的年轻人,正气喘吁吁地紧追不舍。 那个年轻骑士总是眯着眼睛,脸上带着一种与这紧张追逐格格不入的、仿佛没睡醒般的懒散,但他的步伐却异常坚定,死死地咬着前方的黑袍人。 周围的路人纷纷惊慌地避让,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却没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黑袍人眼看就要被追上,情急之下,随手抓起旁边水果摊的一整筐苹果,想也不想就朝着年轻骑士的头上砸去! “哎呀!” 年轻骑士手忙脚乱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试图格挡那漫天飞舞的苹果,动作显得颇为狼狈。 而黑袍人,则趁着这个空隙,一头扎进了另一条更为狭窄、通向贫民区的死胡同。 戈斯一直静静地站在原地,但是观察完毕后。 就在黑袍人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巷口的瞬间,他动了。 他没有拔剑,也没有冲锋,只是轻轻一踢地上被视作垃圾的破石子。 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看似缓慢、实则精准无比的抛物线,“噗”的一声,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黑袍人正在发力的脚踝上。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黑袍人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进了那条狭窄的巷子里,激起一片灰尘。 整个过程,快到几乎没人看清,戈斯便已经收回了手,仿佛什么都没做过一样。 “!?” 那个眯着眼的年轻骑士,莱斯特,在狼狈地挡开最后一颗苹果后,看到了这一幕,脸上露出了有些疑惑和奇怪的感觉。 他试探地朝着不知道是否出手的戈斯点了下头,算是表达感谢,然后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那条死胡同。 “抓住你了,你这该死的人贩子,居然胆敢掳走孤儿院的孩子!” 巷子里,传来了莱斯特愤怒的吼声,以及一阵拳脚相加的闷响。 但很快,声音就变了味。 “铛!”一声兵器碰撞的脆响,紧接着是莱斯特一声吃痛的闷哼。 戈斯眉头微皱。 他牵着莉莉丝,不紧不慢地走到巷口,眼前的景象,印证了他的猜想。 那个眯眯眼的见习骑士莱斯特,正被黑袍人死死地压在身下。 黑袍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闪烁着幽绿色光芒的淬毒匕首,正狠狠地刺向莱斯特的心脏。 而莱斯特,只能用手中的长剑勉强横在胸前,苦苦支撑,眼看就要抵挡不住。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戈斯的身影看似缓慢,却早已踏入了巷子。 他依旧没有拔剑,只是伸出那根陪伴了他一生的老旧骑士长剑的剑鞘,以一个常人无法理解的角度,向前轻轻一拨。 “铛!” 一声轻响,剑鞘的末端精准无比地拨在了那淬毒匕首的侧面,一股巧妙的力道,让匕首的轨迹瞬间偏离,擦着莱斯特的耳朵,深深地扎进了旁边的墙壁里。 同时,戈斯的脚尖向前轻轻一勾,如同灵蛇出洞,精准地勾住了黑袍人支撑身体的脚踝。 黑袍人再次失去平衡,而这一次,他的脸是朝下摔的,在一声沉闷的巨响中,结结实实地“啃”在了坚硬的石板路上,当场头破血流,昏死过去。 莱斯特看着这行云流水、化腐朽为神奇的一幕,彻底惊呆了。 他那总是眯着的眼睛,第一次完全睁开,露出了清澈而充满震惊的瞳孔。 他手忙脚乱地推开身上的黑袍人,爬起身,对着戈斯行了一个无比感激、甚至有些慌乱的大礼。 “多……多谢骑士前辈出手相助!我叫莱斯特,是城卫队的一名……见习骑士。”他的语气充满了自嘲和不好意思,“如您所见,我应该就是总是给别人添麻烦的骑士团吊车尾。” 戈斯没有理会他的感谢,而是缓步走到昏迷的黑袍人身边,蹲下身。 他的鼻子,不易察觉地轻轻动了动。 一股极其淡薄,但对他来说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气味,钻入了他的鼻腔。 那是血的味道。 不是伤口的鲜血,而是那种属于血族在捕食后,残留在身上的、混杂着死亡与生命能量的特殊气味。 虽然只有一丝,但戈斯的骑士生涯中,曾与些许血族打过交道,他绝不会认错。 但是疑惑的却是,血腥味并非是从黑袍人的身上传来了,而是眼前这个名为莱斯特的眯眯眼骑士。 但就在他想再次确认时,巷口刮过一阵风,将这股稍纵即逝的味道,吹得无影无踪。 “找到了!”莱斯特此时也上前检查黑袍人,他从对方怀里搜出了一个用黑曜石雕刻、散发着微弱魔力波动的乌鸦徽记,以及一个小小、还在熟睡的幼童。 他先是松了口气,庆幸孩子还活着,随即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前辈,您看,这是黑巫术结社‘暗鸦之眼’的标记。”莱斯特将徽记展示给戈斯看,然后用一种笃定的语气下结论道: “失踪案应该就是这些邪恶巫师干的。” “他们在磐石城里大肆抓孩子,多半是为了进行某种邪恶的炼金实验。” “因此城里最近的儿童失踪案应该……应该不是血族所为。毕竟血族已经数百年没有在帝国境内大规模活动过了,而且他们的目标通常是那些气血旺盛的贵族,很少会对气血微弱的平民幼童下手。” 莉莉丝躲在戈斯身后,将这一切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当听到莱斯特那句“不是血族所为”时,她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悄然落地。 她本能主观地更愿意相信这个看起来有些弱,但结论却对自己有利的眯眯眼骑士,而不是之前那个让她感到压迫的亚伦队长。 她甚至觉得,这个叫莱斯特的眯眯眼,看起来顺眼多了。 她扯了扯戈斯的衣角,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确认,问道:“喂,老头……那个眯眯眼说的……是真的吗?果然掳走儿童的坏人不是我们血族干的吧!” 戈斯没有立刻回答。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黑袍人,又看了一眼莱斯特手中的乌鸦徽记,最终,只是平静地对莉莉丝说道:“或许吧。” 事情,恐怕比所有人想象的,都更复杂。 但现在的自己,已经有心无力。 “回家吧,莉莉丝。” 没有多想什么,戈斯牵着情绪波动厉害的莉莉丝的小手,离开这里。 而见习骑士莱斯特,则是缓缓睁开他那双不知道隐藏着什么的眯眯眼,看着这位年迈苍老到随时都要入土,仿佛一阵风都能刮倒,却浑身上下内敛着恐怖实力的暮年骑士。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18章 新的衣服,新的小窝 归途的路上,夕阳将戈斯和莉莉丝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老一小,仿佛清晨与落日的交替。 喧闹的市集被远远地抛在身后,四周重归宁静,只剩下晚风拂过麦浪的沙沙声,和两人一大一小、略显蹒跚的脚步声。 气氛,是沉默的。 但这种沉默,不同于以往的对峙或警惕,而是一种被心事填满的沉甸甸的凝重。 莉莉丝不再像来时那样雀跃,她只是低着头,小手紧紧地攥着戈斯那布满老茧的大手,仿佛那是她在汹涌的思绪海洋中,唯一能抓住的礁石。 她的脑海里,正进行着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亚伦队长那充满憎恨的“血族”指控,莱斯特骑士那句“不是血族所为”的辩解,以及街边那对平凡父女脸上洋溢着的、名为“幸福”的刺眼光芒…… 所有这些画面,都在她小小的世界里不断地冲撞、交织。 她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那个“所有人类都是举着屠刀的恶魔”的黑白世界,第一次,透过戈斯创造的裂痕,透进了斑驳而复杂的灰色。 原来……人类,有好有坏。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迷茫,甚至有一丝背叛了血海深仇的恐慌。 那……我们血族呢?是不是……也有好有坏? 这个更深层次的疑问,像一根小小的针,轻轻地、却又无比尖锐地,刺进了她的心底。 戈斯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内心的不平静,但他没有开口。 有些路,必须自己走。 有些答案,必须自己想。 他只是将那只不再温暖的苍老大手,握得紧了一些。 …… 回到那间破旧的木屋,戈斯放下手中采购的物品,用行动驱散着沉重的气氛。 他先是从家具店买回来的——那并非一张昂贵的小床,只是一块足够厚实的木板和四根结实的木桩。 戈斯拿出随身携带的工具,开始在屋子那个属于莉莉丝的角落里,叮叮当当地忙碌起来。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笨拙,每一次敲击,都显得那么吃力。 莉莉丝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个衰老的身影,在昏黄的余线下,为她搭建一个“家”的雏形。 当戈斯需要有人帮忙扶一下摇晃的木板时,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莉莉丝犹豫了片刻,那双猩红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迈开小步,走上前,用她那小小没什么力气的身躯,努力地、笨拙地,帮忙扶稳了木板。 这是一个无声的配合,也是一个无声的接纳。 当一张简陋但却崭新的小床终于搭建完毕,戈斯将蓬松柔软的干草和鸟羽,以及那张温暖的鹿皮铺在上面时,他指了指那个角落,对莉莉丝说: “以后,你就睡这里。” 莉莉丝看着那个小小简陋,但却是全新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大眼睛有波澜一闪而过,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轻轻地坐下,用手抚摸着那略带粗糙的木板和柔软的鹿皮。 一股难以言喻的、名为“归属”的感觉,如同温暖的泉水,缓缓地、悄悄地,浸润了她那颗总是冰冷而警惕的心。 甚至直接大字躺在上面,慢慢的,复杂不解的情绪散去,随之而来的是属于幼女那单纯简洁的快乐。 很快,屋子内便传来铃铛般的笑声,是莉莉丝在床上兴奋地打滚泼洒。 戈斯又拿出了今天买回来的布料和针线。 即便现在夕阳还没有彻底落下,但浑浊的老目已经没有多少清晰,戈斯挑起油灯,开始为莉莉丝缝制新衣。 他的手指远不如他挥剑时那般稳定,穿针引线的动作显得格外笨拙,有好几次,针尖都扎到了他那布满老茧的指头上,但他却浑然不觉。 他将那卷五颜六色的丝线,在莉莉丝面前摊开。 莉莉丝看着那些漂亮的颜色,歪着白毛脑袋,嘟着嘴犹豫了很久,最后,伸出白皙的小手指,轻轻地点了点一卷与自己眼瞳颜色相近的猩红色丝线,又点了点一卷与戈斯那浑浊眼眸颜色相近的灰褐色丝线。 她指指红色,再指指衣角,然后指指灰褐色,再指指衣服的袖口。 戈斯看懂了她的意思。 这和两人初次见面时的那件血族千金服装是同一个配色。 莉莉丝还在怀念着什么。 戈斯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用那双创造了无数杀戮奇迹的手,无比耐心地,开始在崭新的棉布上,绣上他此生第一个作品——一朵歪歪扭扭的白色月亮与星星,和一道同样不太整齐的灰褐色条纹。 当这件虽然粗糙但却独一无二的连衣裙,终于在他手中诞生时,整个木屋,仿佛都因此而变得温暖了许多。 迫不及待就换上新衣的莉莉丝,在水盆那模糊的倒影前,好奇地转了转圈。 衣服很大,显得有些滑稽,但那衣角的一抹红,和袖口的一抹灰,以及代表血族的月亮和星星,却像一个秘密的印记,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虽然没有说话,但小小的表情就透露出这个血族萝莉全部的情绪。 在享受了这短暂的、近乎奢侈的温馨之后,戈斯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他让莉莉丝重新穿上训练用的斗篷,带她来到屋外的空地。 月光下,戈斯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了两条平行的线。 他指着第一条线,说:“这是猎人。” 然后,他又指着第二条线,说:“这是骑士。”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莉莉丝:“现在,你想成为哪一个?” 莉莉丝几乎是本能地,指向了那条代表着猎人的线。 因为她想到了复仇,想到了那些被屠戮的族人,想到了自己所承受的痛苦。 但同时,她又想到了戈斯那挡在她身前的、衰老而挺拔的背影,想到了他为她搭建的小床,想到了那件新衣袖口上,属于他的那一抹灰褐色。 以及今天在城市中所见到的形形色色的人类。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林间的夜风都仿佛静止了。 最后,她伸出那只颤抖的小手,在坚定地指向猎人的同时,又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犹豫,轻轻地点了点那条代表着骑士的线。 戈斯看着她这个动作,问道:“你依旧还是想同时两种职业的修行。” 莉莉丝低着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在叫,但每一个字,却又异常清晰和坚定: “猎人……能让我……不再被人欺负……或者我去欺负别人。” 她顿了顿,抬起头,那双猩红的眼瞳在月光下,第一次,不再是为了仇恨,而是为了某种更重要的东西而闪闪发光。 “而骑士……骑士能……能保护像你这样的……笨蛋老头……” 听到这个答案,戈斯那张总是如同万年冰封的湖面般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松动。 他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用树枝在地上画出一条线,将猎人与骑士紧紧地连接在了一起。 “很好。”他的声音,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温度。 “那么从今天起,你的左手学杀戮,右手学守护。记住,你的力量,要由你自己的意志来驾驭。” “而驾驭一切的起点,是控制你自己。” 随即,他将最基础的猎人握匕首和骑士握剑的姿态,无比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展现在了这个刚刚找到自己道路的、小小的血族学徒面前。 那一夜,月光如洗。 一个行将就木的衰败生命,和一个刚刚找到存在意义的新生灵魂,在名为“家”的雏形里,在这片广阔的大陆,做着最微不足道却令人温暖的事情。 第19章 开始训练,血族器官移植 天还蒙蒙亮,森林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 破旧的木屋里,白毛红瞳的莉莉丝正蜷缩在她那张由戈斯亲手搭建的简陋小床上,睡得正香。 她那总是紧蹙的眉头难得地舒展开来,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晶莹的、疑似梦到了烤肉串的口水,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如瀑布般铺散在温暖的鹿皮上。 比起以前逃亡路上动不动就做噩梦的日子相比。 现在和戈斯这个暮年骑士的相处,反而让她那躁动警惕的内心,正在缓缓放下。 “起床,训练。” 忽地,一个沙哑平淡、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如同一盆冰水,毫不留情地浇灭了她美好的梦境。 戈斯已经结束了他那雷打不动的晨间基础剑术练习,正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还是呼呼大睡的血族幼女。 “唔……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莉莉丝像所有赖床的孩子一样,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然后将被子蒙过头顶,发出含糊不清的抗议。 回应她的,是毫不心软的行动。 戈斯直接伸手,一把掀开了她的被子。 清晨微凉的空气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睡意瞬间消散大半。 紧接着,她就被戈斯像拎一只不听话的小猫一样,从温暖的被窝里“拎”了出来,顶着一头乱糟糟如同炸了毛的白发,睡眼惺忪地坐在床边,满脸都写着“我不高兴”,并用怨念的眼神,无声地控诉着这个人类老头的“暴行”。 戈斯没有理会她的情绪,只是将一把磨钝了的旧匕首和一柄重量适中的木剑,放在了她的面前。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 那么在接下来的日子中,他必须将全部的知识教授给莉莉丝,至少让她可以自立,并且适应起人类社会的生活。 “左手匕首,右手长剑。”他的指令,言简意赅。 在戈斯那平静但充满压迫感的注视下,莉莉丝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开始了她作为“学徒”的第一天。 院子里,戈斯不知从哪抓来了几只充满了野性的乡下野鸡,它们比村里的家鸡更灵活,眼神也更凶悍。 “你的第一课,”戈斯指着其中一只被绑了细麻绳的野鸡,“用你左手的匕首,在不伤到它的情况下,精准地割断它脚上的麻绳。” 这考验的是精准与控制,以及猎人最核心的“非致命性”技巧。 “然后,”他又指向另一只正在啄食地上的虫子的野鸡,“用你右手的木剑,保护它,不让它被我扔出的任何东西砸中。” 这考验的是格挡与预判,以及骑士最根本的“守护”本能。 莉莉丝的眼中,第一次对这种奇特的训练方式感到了好奇。 甚至都一时间忘记了戈斯强行催他起床的怨气。 她小手握紧匕首和长剑,压低萝莉身形,一场“血族公主大战乡下野鸡”的恶战,正式拉开序幕。 …… 半个小时后。 院子里鸡飞狗跳,尘土飞扬。 莉莉丝追着那几只比泥鳅还滑溜的野鸡满院子跑,弄得自己灰头土脸,那身刚换上的新衣服,已经沾满了泥点和鸡毛。 她那属于血族的骄傲,在这些凡俗生物面前,被践踏得一文不值。 正当她气喘吁吁、紧握武器跟一只被堵在角落的野鸡对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肌肉协调性差,爆发力不稳定,精神力与动作完全脱节……啧,真是浪费了这么好的血脉。” 碧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她抱着双臂,像个最严苛的考官,毫不留情地对莉莉丝的表现进行着“恶毒”的点评。 莉莉丝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气得想用手里的匕首去扎这个讨厌的人类女人,但又知道打不过,只能用喷火的眼神进行“愤怒”的控诉。 因为此前在炼金工房里,她就见识过碧娜的厉害。 那时候的自己因为对于人类下意识地仇恨与憎恶,从而选择对碧娜放出杀意,当然,下一秒更强的杀意从对方身上散发回来。 莉莉丝顿时就明白了。 那个理智机械,只会制药的清冷女人和戈斯这个人类老头不一样。 她不喜欢自己,不喜欢血族。 或者说,能够轻松接纳作为血族的自己的人,也似乎只有戈斯了…… 碧娜没有理会莉莉丝,而是直接走到一直监管着莉莉丝的戈斯面前,将一小瓶散发着清凉气味的绿色药膏扔了过去。 “【活肌膏】。能缓解肌肉疲劳,加速乳酸分解,促进气血生长。”她的语气依旧冰冷,“算是我对我未来那具‘价值远超一千金币的实验样本’的一点前期投资,我需要它在你死亡之前,尽可能保持完整。” 戈斯一脸平静,下意识地想拒绝这份明显带着“好意”的施舍。 “拒绝也行。”碧娜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扶了扶没有眼镜存在的鼻梁,立刻补充道,“按照自由港商会的规矩,欠款超过三天,每天加收百分之一的利息……” 戈斯的动作一滞,最终还是沉默地收下了那瓶药膏。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磐石城的方向,用一种陈述的语气对碧娜说道,算是一种信息回馈:“磐石城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孩子失踪的案子?”碧娜点了点头,“城主子爵的悬赏令都贴到村口了。外面都在传,是邪恶巫师或者血族干的。” “是吗。”没想到碧娜知道,戈斯想要用情报回归这位制药师的计划泡汤,或许最近该进森林狩猎一下,用生物材料抵债。 “难道你想接下这份悬赏?”碧娜的眼神像手术刀一样锐利。 “不。”戈斯摇了摇头,看向还在和野鸡全力相搏的莉莉丝,同时感受着心脏处传来的比以前还要剧烈的灼烧疼痛,“现在我只想在有限的时间内,尽量让莉莉丝可以独当一面,作为一个‘人类’。” 戈斯的话题有些沉重。 碧娜的眼神稍微黯淡一下。 忽地,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推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眼镜,用一种研究者的语气,突然转换了话题。 “戈斯,你以为……‘身体’和‘灵魂’,哪个更能定义一个存在?” 戈斯不解地看着她。 “我记得我以前那个组织有一份很有趣的案例。”碧娜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丝属于禁忌知识的神秘感,“一份关于器官移植的简短记录。当然,不是移植心脏或手臂那么简单……” 她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戈斯的心湖中激起些许涟漪。 “……而是移植大脑。” “那个案例的移植对象,是一个血族。记录很简短,没有写明大脑的来源,也没有写明最终的结果。但它提出了一个有趣的哲学悖论——” 碧娜盯着戈斯那双浑浊的老目,缓缓问道: “当一个血族的身体,装进一个人类的大脑后,他……究竟是血族,还是人类?” 说完,她不再多言,深深地看了戈斯一眼,又瞥了一眼还在和野鸡斗智斗勇的莉莉丝,转身离开。 “药膏的用法写在瓶子上了。别浪费我的投资。” 院子里,只剩下戈斯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原地。 碧娜的话,如同在他那早已死寂的、充满知识的海洋里,释放一道超凡法术。 “器官移植”、“大脑”、“血族”、“人类”…… 这些词语,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碰撞、组合、炸裂。 他下意识地捂住被龙炎诅咒、即将腐朽的破败身躯的憔悴心脏处。 那一缕来自传承法典赐予的纯净气血,也就还在独自坚守着什么。 “如果……这一缕气血能够融入心脏之中,便能催发出生命种子,从而让生命能量,充斥整个躯体,并且修复……” 戈斯的脑海,有着一个神秘迷糊的框架雏形。 仿佛可以将这八十年来的全部知识贯通起来。 甚至,或许可以为他即将入土的苍老身躯,带来一丝生机。 但可惜的是。 戈斯并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 第20章 训练成果与相处成果 接下来的半个月,木屋外的庭院,成了这片宁静乡野中最独特的风景。 每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晨雾,戈斯便会用他那不带任何感情的沙哑声音,将还在被窝里与烤肉串搏斗的莉莉丝准时叫醒。 然后,一场“血族公主大战乡下野鸡”的喜剧,便会雷打不动地准时上演。 莉莉丝的成长是肉眼可见的。 从最初的手忙脚乱、被鸡追着满院子跑,到现在,她已经能像一道白色的闪电,在躲避戈斯随手扔出的石子的同时,用左手的钝匕首,划出一道精准的弧线,在不伤及鸡身分毫的情况下,利落地割断其脚上绑着的细麻绳。 她对【猎人之道】的天赋,在一次次的实践中,正被飞速地兑现。 甚至猎人的基础呼吸法,已经快到了二阶【共感】了。 但每当她切换到右手的木剑时,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守护的格挡总是慢半拍,攻击的劈砍也总是力不从心。 对她而言,用武器去伤害敌人是本能,而用武器去守护一个“弱小”的目标,却需要克服骨子里的掠食者天性。 这需要的是“意志”,而非“本能”。 在莉莉丝训练的间隙,戈斯自己也会拿起那柄老旧的长剑,缓慢但标准地演练着基础剑术。 他的每一次挥剑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每一次转身都显得步履维艰。 身体并没有随着训练而变好,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开始逐渐变差。 庭院里,一幅奇特的画面就此定格: 一个正在努力变得更强的新生,和一个正在与衰败做最后抗争的暮年。 莉莉丝的每一次进步,都与戈斯的每一次咳喘形成鲜明对比,充满了希望与悲凉交织的美感。 黄昏时分,训练结束,晚餐的“主权”也完成了交替。 “我……我来!”晚饭时间要到了,莉莉丝总会抢在戈斯之前,一头扎进了简陋的厨房,这是她昨天就定下的“规矩”。 她会模仿戈斯的样子做饭,但因为经验不足而一波三折。 切菜时,会因为不知道如何控制力道,而把戈斯那本就破旧的菜板,切出一道崭新的口子; 生火时,又会因为放了还带着潮气的木柴,弄得满屋子都是呛人的浓烟,把自己熏得眼泪汪汪,像一只刚从烟囱里钻出来的白毛团子。 戈斯会坐在一旁,不出声,不帮忙,只是静静地看着,让她自己去解决这些本该由她自己面对的麻烦。 只有在她手忙脚乱快要把房子点着的时候,才会用平静的声音提醒一句: “火焰要烧到屋顶了,就不要继续加木柴了。” 最终,在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后,现在的莉莉丝已经可以端上一锅虽然卖相依旧可疑,但至少没有烧焦、也没有咸得发苦的鸟肉汤。 戈斯尝了一口,沉默了片刻,然后用行动给出了最高评价——他多喝了半碗。 看到这一幕,莉莉丝瞬间忘记了所有的辛苦和狼狈。 她得意地挺起小胸脯,双手叉腰,用一种“怎么样,本血族千金就是比你这个老头厉害吧”的表情,骄傲地宣布: “哼!从今天起,家里的饭,我包了!” 晚饭过后,莉莉丝已经可以从容熟练地自己烧水洗澡了。 运水往返、烧火添柴、试探水温。 甚至她会花很长时间,用戈斯自己用长剑雕刻而出的简陋木梳,一遍又一遍地,认真地梳理自己那头如月光般柔顺的银白长发。 她还会小心翼翼地、用手搓洗那件戈斯为她缝制的新连衣裙,尤其是有着红色和灰褐色刺绣的衣角和袖口,以及那白色的月亮与星星,洗得格外仔细。 最后像个小主妇一样,郑重地把它晾在屋外的绳子上。 而每当这时,戈斯便会坐在昏黄的油灯下,用他那布满老茧、止不住颤抖的手,做着一件看似不可能的事情——缝补那件早已破烂不堪、残留血污的血族千金旧礼服。 布料早已腐朽,很多地方一碰就碎。 他只能用最柔软的鹿皮,小心地从内侧进行加固; 用最细的针线,一点点地将那些断裂的华丽蕾丝边重新连接。 这个过程对他来说极其困难,每一次穿针,都需要他屏住呼吸,压下胸口的剧痛,止住颤抖的手。 他会时不时地停下来,用手捂住嘴,压抑住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生怕惊动了院子里那个正在享受片刻宁静的小家伙。 他在缝补的,不仅仅是一件衣服,更是莉莉丝破碎的“过去”与“尊严”。 他想用自己的方式,将她那份属于“公主”的记忆,重新完整地还给她。 而到了夜深人静。 莉莉丝蜷缩在自己的小床上,身上盖着那张温暖的鹿皮。 她因为兴奋而有些睡不着,小声地、带着一丝试探,朝着隔壁床那个沉默的黑影问道:“喂,老头……” “嗯?”黑暗中传来戈斯沙哑的回应。 “今天……我去给那个讨厌的碧娜送野菜了。”莉莉丝小声地汇报埋怨着,“她还是那样,冷冰冰的,收下东西一句话都没跟我说。哼,果然是个讨厌的女人!” “还有……村长家的胖小子,又给了我一颗糖。我……我这次没扔掉,但是也没吃,放在桌子上了。他们……他们好像都不怕我。” 戈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莉莉丝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她心底许久的问题。 “老头,如果……如果他们知道我是血族,会怎么样?” 黑暗中,只剩下窗外微弱的虫鸣。 许久,戈斯那平静的声音才缓缓响起:“那我们就不让他们知道。在你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之前,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那……如果暴露了呢?”莉莉丝追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戈斯再次沉默了。 他似乎在思考一个极其严肃的问题,最后,用一种陈述事实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说: “那就逃,逃都多远多好。” “那你会跟我逃吗?”莉莉丝似乎有些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迫切追问。 戈斯沉默良久,最后简短地嗯了一声,以做回答。 这句话,没有豪言壮语,没有热血的承诺,却像一股最温暖的泉水,瞬间击中了莉莉丝的心。 她愣住了,黑暗中,那双猩红色的眼瞳,一瞬间睁得很大很大。 随即,她将被子猛地蒙过头,整个身体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 黑暗中,传来了她那压抑不住的、如银铃般细微的咯咯笑声。 她抱着戈斯那件带着老人气息的旧衬衫当做抱枕,在无尽的安心感中,带着对“明天”的期盼,沉沉地睡去。 当整个世界都归于寂静,戈斯脸上的平静却消失了。 他用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的剧痛如同燃烧的烙铁,让他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每一次心跳,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那被龙炎诅咒的伤口上,提醒着他生命正在飞速流逝的残酷事实。 他感受着心脏某处那教导莉莉丝然后从传承法典获取的几缕静静蛰伏的【纯净气血】,它依然顽固,却也依然孤单,始终没有融入体内。 “三个月……”戈斯在剧痛的间隙中,艰难地自语,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或许是……太乐观了……” 第21章 莉莉丝想哭,戈斯的伤势(4k) 时间所剩无几,戈斯只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快让莉莉丝得以独立。 而事实证明,作为拥有始祖血脉的血族千金而言,莉莉丝在超凡之路上的天赋,并不比以前的戈斯弱。 继续波澜不惊的一周后,木屋外的庭院,成了这片宁静乡野中最独特的风景。 每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晨雾,戈斯便会用他那不带任何感情的沙哑声音,将还在被窝里与美梦搏斗的莉莉丝准时叫醒。 然后,一场“血族公主大战乡下野鸡”的喜剧,便会雷打不动地准时上演。 莉莉丝的成长是肉眼可见的。 在经历了无数次被鸡啄、被鸡翅膀扇脸的屈辱后,她终于掌握了诀窍。 就在今天,当戈斯又一次随手扔出一块石子时,莉莉丝不再是像以前那样,手忙脚乱地用木剑去“挡”。 她的身体微微一侧,重心下沉,手中的木剑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向上递出,不再是用剑刃,而是用更宽厚的剑脊,精准无比地“弹”在了那颗飞来的石子上! “叮!” 一声清脆的轻响,石子被巧妙地改变了轨迹,擦着野鸡的尾羽飞了出去。 这个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 居然完美地复刻了戈斯的动作! 这也是莉莉丝第一次,将【骑士】守护的意识,与【猎人】精准的技巧,进行了无意识的完美融合。 戈斯那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真正的、难以掩饰的欣慰。 他脑海中,传承法典的奖励也随之出现,和往常一样: 【骑士之道·技艺任务:守护之心,已完成!】 【任务描述:指导徒弟莉莉丝,第一次领悟骑士之道“守护”的真意,而非单纯的格挡。】 【任务奖励:纯净气血 x2缕,已发放!】 两股和以前一样的暖流涌入胸口,汇入那片被龙炎诅咒的焦土。 那颗蛰伏的“纯净气血种子”周围的领地,又扩大了一圈,但依旧对于心脏的伤势,没有丝毫的作用。 纯净气血依旧没有融合其中,从而反馈到体内。 并没有太过于在意传承法典。 戈斯看着眼前这个正因为成功而叉腰挺胸,一脸“虽然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快夸我”表情的小家伙,第一次,用一种近乎温和的语气,平静地说道:“做得不错。” 得到戈斯的第一句正面夸奖,对莉莉丝来说,比战胜一百只野鸡都更让她感到兴奋。 她先是一愣,随即那张总是自傲夸张的小脸却瞬间涨得通红,最后只能用一声比平时更大的“哼”来掩饰自己的喜悦,猛地别过头去,假装毫不在意。 但那控制不住翘起的嘴角,和一蹦一跳跑去收拾东西的轻快脚步,已经彻底出卖了她内心的狂喜。 而看着她的背影,戈斯觉得时机已经成熟。 理论和基础训练已经足够,现在,需要一场真正的狩猎来检验成果。 因此,没有多余的废话,趁着现在还是清晨。 戈斯带着全副武装的莉莉丝,自从狮鹫事件后,久违地来到了碧娜的药剂工房。 店里,悬挂在门框上的铃铛响起。 但此刻碧娜正专注地在一张画满了复杂人体经络和血管的图纸上,用一种能自动调节墨水浓度的特制炼金笔进行着标注,似乎没有发觉进来的两人。 她的桌上,还摆放着几份明显是关于“血液”、“细胞活性”的研究笔记。 戈斯看到了这些笔记。 “只是在整理一些关于‘血红蛋白携氧效率’的旧资料,看看能不能研制出一种全新的生命药剂,与你无关。”碧娜头也不抬地回答,但发现戈斯的异样后,直接用理性的术语,完美地掩盖了她的真实目的。 和莉莉丝一样。 表面看似理智机械说话毒舌还斤斤计较,但碧娜出乎意料的是一个重感情却不善于表达感情的女人。 戈斯没有再追问,而是直接说明了来意:“我需要一份委托,用来抵债。狩猎魔物的委托。” 他顿了顿,补充道:“由她来完成。”他指了指身后正小脸好奇地张望炼金工房的莉莉丝。 “就凭她?一个连鸡都抓不住的小鬼?”碧娜头也不抬,语气却冰冷而刻薄,“我怕她带回来的不是材料,是她自己的尸体。” 莉莉丝这个白毛团子立刻炸毛,她从戈斯身后探出小脑袋,用一种自认为极具威严的贵族式腔调反驳道。 “我才不是小鬼!我,莉莉丝,是拥有始祖血脉的血族千金!你这个只会摆弄瓶瓶罐罐的笨蛋人类,有什么资格评价我!” 她试图用身份来压制对方,但那奶声奶气的音调,反而让她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见碧娜不为所动,她继续气急败坏地对着碧娜“哈”气,却被戈斯一个眼神制止,只能不甘心地瘪了瘪嘴,缩了回去,用蚊子般的声音嘀咕:“……讨厌的女人。” 不过碧娜似乎也注意到了莉莉丝的变化,比起之前的见面,现在的她…… 猎人同调法、骑士呼吸法,这些符合一阶职业的基础呼吸法,对方似乎都已经掌握的差不多,甚至猎人同调法还来到了共感的二阶…… 沉吟了片刻,似乎在评估这笔“投资”的风险。 最终,碧娜从一堆杂乱的地图中,抽出了一份指向另一片山脉的地图,扔在桌上。 “静谧溪谷。那里魔物等级不高,但有一种【凡俗生物·铁皮河猪】,它的血液富含铁质,是制作补血药剂的良材。五头完整的河猪尸体,抵你二十枚金币。” 然后,她状似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 “顺便提醒你,风啸崖那边最近不怎么太平,那头成年的狮鹫好像因为幼年狮鹫死后疯了,见人就攻击,已经有好几个不长眼前去讨伐的冒险者小队死在了那里,其中不妨一大堆的二阶冒险者。” “戈斯,最近别去凑热闹,免得我提前回收我的‘实验样本’。” 听到风啸崖的事情,戈斯愣了一下,但还是收起地图,向碧娜点了点头。 莉莉丝则在离开前,不忘回头对着碧娜做了个凶巴巴的鬼脸,然后才心满意足地跟着戈斯离开。 碧娜则是微微挑着细眉,自言自语:“居然真能驯服这头嗜血的血族幼女吗?戈斯……” …… 路途不远,三十里,此刻静谧溪谷,一条清澈的河溪在林间潺潺流淌。 森林的空地,戈斯找了一块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大石头坐下,将长剑收鞘,用行动表明了自己“全程不出手,只看不语”的态度。 “呵呵呵,老头,你就在这儿好好看着吧!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血族天才的狩猎艺术!可别眨眼,错过了我的英姿!我这半个月以来的训练成果!” 这是自己的第一次独立狩猎,莉莉丝有些紧张,小手紧紧握着匕首,但嘴上却一点不饶人,她挺起小胸脯,用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对戈斯保证,为了保持自己的“血族高傲”。 说完,不等戈斯回应,她便像一只急于证明自己的白毛团子,一头扎进了茂密的灌木丛中,那略显仓促的背影,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与兴奋。 很快她就发现了第一个目标,一头正在溪边低头喝水的铁皮河猪。 或许是急于在戈斯面前表现自己,她一时间忘记了所有关于潜行的教导,直接从灌木丛后猛地冲了出去,手中的匕首直指河猪的脖颈! “噗通!” 回应她的,不是匕首入肉的声音,而是一声巨大的落水声。 那头铁皮河猪只是被莉莉丝的动静吓了一跳,然后直接用它那覆盖着硬皮的脑袋,轻松地将其撞翻在地,自己则一头扎进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莉莉丝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气得在原地直跺脚,即便戈斯不在身边,但他一定会通过空气之中的味道,察觉到自己的失败,于是莉莉丝只能把所有的抱怨和委屈都咽回肚子里。 第二次,她学乖了。 她耐心地运用猎人同调法。 一阶的拟态,让莉莉丝学会模仿猎物的呼吸、心跳和行为模式,降低自身的存在感,融入自然。 二阶的共感,让莉莉丝将精神延伸,短暂地与目标生物产生“感官上的共鸣”,提前预判其行动轨迹。 此刻她开始一点点地、缓缓地,朝着另一头正在用鼻子拱土的铁皮河猪靠近。 这一次,她成功地潜行到了目标的侧后方,这是教科书般的完美攻击位置。 但就在她准备刺出匕首的瞬间,她犹豫了。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戈斯那随手一掷的画面——那份写意,那份从容,那份不带丝毫杀意、艺术品般的致命一击。 “我……也能做到吗?” 这个念头,如同一颗疯狂滋长的藤蔓,瞬间缠住了她的手腕,让她下意识地想去模仿那种“更高级”的技巧。 就是这不到半秒的迟滞,最佳的攻击窗口,已经悄然关闭。 铁皮河猪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刨了两下土,哼哼唧唧地换了个方向,慢悠悠地走开了。 莉莉丝反应过来后,一时间愣住,随即直接嘟着小脸,气地直跺脚,懊恼地几乎要把手中的匕首捏碎。 经历了两次可笑的失败,她终于抛弃了所有杂念。 她的眼神变得专注而冰冷,不再是一个渴望得到表扬的孩子,而是一个真正的猎人。 她盯上了第三个目标。 这一次,她的潜行、呼吸、移动都无可挑剔。 当她再次来到最佳攻击位置时,她没有再有丝毫犹豫。 她左手的匕首,没有像之前那样愚蠢地直刺,而是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自下而上地猛然一“撩”! 这正是她从戈斯处理猎物的动作中,偷偷学来的技巧。 “嘶啦——!” 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割断了铁皮河猪后腿的筋腱! 铁皮河猪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轰然摔倒倒地,失去了行动能力。 莉莉丝没有给它任何机会,上前一步,娇小的幼女身体直接扑坐在其身上,随即立刻用匕首干脆利落地刺入了它的脖颈,完成了她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立狩猎。 专心致志的狩猎,出乎意料的劳累。 一瞬间,莉莉丝便如释重负,保持的呼吸全部退散,只剩下满头的大汗。 但狩猎带来的喜悦和兴奋,可不会让其就此停下脚步。 很快,莉莉丝这个血族萝莉便气喘吁吁,小脸都写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吃力地将那头比她还重的铁皮河猪尸体,拖到了戈斯的面前。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头沉重的河猪尸体,用力地往戈斯面前推了推,然后抬起沾着泥土的小脸,下巴微微上扬。 但那双亮晶晶的白睫红瞳,却像两颗等待被发现的红宝石,充满期待地、一眨不眨地看着戈斯。 戈斯缓缓从石头上站起,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仔细地检查着河猪的伤口。 “切口深了半分,浪费了力气。”他先是平静地指出不足。 莉莉丝的小脸上的兴奋表情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致命一击的位置,可以再向上偏一寸,那里是颈椎,能让它死得更快,没有痛苦。” 莉莉丝更加委屈了,甚至有点想哭。 不过在莉莉丝的嘴巴即将委屈地撅起来的前一刻,戈斯伸出他那布满老茧的大手,不是去摸她的头,而是笨拙地、但却郑重地,拍了拍她那沾满泥土的肩膀。 然后,用一种极其平淡但蕴含着无上份量的语气,说出莉莉丝最想听到的那四个字: “干得漂亮。” 这句评价,比之前那句“做得不错”更进一步。 它不再是单纯的夸奖,而是一种“身份的认可”。 莉莉丝,已经开始像一个真正的猎人了。 一瞬间,莉莉丝的眼圈直接就红了,鼻子酸酸的。 十分奇怪,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艰辛刻苦训练,每天起的早早地开始与野鸡搏斗,惹得满身都是灰尘,并且要时刻保持着毅力继续。 明明现在是这么想要得到戈斯这个人类老头的夸奖,但为什么真的如愿以偿了,却感觉心里暖地想要落泪呢。 莉莉丝强行忍住泪水,扭过小脸不让戈斯看见,不过不停抹着眼眶的小手,暴露了她这个血族萝莉此刻的状态。 “哼!这……这才哪到哪!我只是稍微认真了一点而已!”她抽了抽小鼻,强行嘴硬道,“我……我才不是为了你的夸奖呢!” “对了……那两头逃跑的笨猪……冒犯了我的尊严!我要去把它们抓回来,进行血族的‘正义制裁’!” 她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完美符合“血族尊严”的借口,然后像是在逃离自己那不争气的眼泪一般,转身冲向了森林深处。 别扭地表达着自己的心思。 那小小的、沾满泥土的背影,在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动力。 戈斯则是默默地看着。 有些欣慰。 但忽地,一股无比熟悉,如同铁钳狠狠攥住心脏的剧痛,毫无征兆地袭来。 随即戈斯控制不住自己,眼前一黑,猛地弯下腰,用手死死地捂住胸口,喉咙里发出一阵压抑不住,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剧烈咳喘。 “咳……咳咳……噗!” 一口带着点点焦黑碎屑的血块,被他咳在了脚下的泥土里。 血块浑黑而剧毒。 仅仅是触碰到地面的瞬间,便仿佛被火焰灼烧般蒸发散去。 那是龙炎诅咒,在数十年后,依旧在他体内燃烧的证明。 戈斯捂着还在剧烈发疼的心脏口,满是沧桑的脸庞充满惨白。 伤势,越来越重了…… 第22章 疯狂的血族 黄昏时分,静谧溪谷的狩猎满载而归。 当戈斯和莉莉丝的身影出现在碧娜的药剂店门口时,夕阳正将他们一老一小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老长。 “喂!你这个讨厌的女人!快出来看!” 莉莉丝像一只打了胜仗的小母鸡,挺着胸脯,用尽全身力气,骄傲地将两头比她还重的铁皮河猪尸体拖到店门口,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她叉着腰,仰着沾满泥土的小脸,用一种“你看到了吗?本天才就是这么厉害”的得意表情,对着那扇紧闭的木门哼哼唧唧。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碧娜那张总是冰冷如霜的脸出现在门后。 她的目光,一开始锁定在了那些作为战利品的铁皮河猪尸体上。 但忽地,似乎是察觉到了不对,她那如同手术刀般锐利的眼神,直接越过莉莉丝,锁定在了后面那个沉默不语的戈斯身上。 她闻到了。 那不仅仅是属于铁皮河猪的另类血腥味。 那是一股从戈斯体内散发出、属于他自身带着“腐朽”与“焦黑”味道、无法掩饰的血腥气。 那股味道,比半个月前,浓烈了数倍。 碧娜那总是如同古井般平静的眼眸,极其罕见地闪过一丝极度复杂的情绪。 那里面有惋惜,有同情,还有一丝……不舍。 戈斯注意到了碧娜的眼神。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莉莉丝看不到的角度,对着碧娜,极其轻微但却不容置疑地,摇了摇头。 碧娜读懂了他的意思——“别在她面前说。” 她收回目光,将注意力转向还在炫耀的莉莉丝,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冰冷。 “五头铁皮河猪,质地勉强合格。二十枚金币,我会从戈斯的欠账上划掉。” 然后,她指了指墙角一堆积满灰尘的空药剂瓶,“现在,去帮我把这些瓶子拿到后院的井边洗干净,这是你弄脏我店门口地板的‘劳务费’。” “哈?你这个斤斤计较的女人,而且不是你要铁皮河猪的……”没想到要被指示干活,莉莉丝立刻炸毛。 但看到戈斯投来的平静眼神,只能不甘心地瘪了瘪嘴,气鼓鼓地、一步三回头地抱着一堆瓶子走向后院,嘴里还不停地嘀咕着“讨厌的女人,迟早把你的药剂全都换成泥巴水……” 当莉莉丝的身影彻底消失后,碧娜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收敛。 她“砰”地一声关上门,将黄昏的最后一丝光亮与整个世界的喧嚣都隔绝在外。 她转身面对戈斯,眼神中充满了不容拒绝的强硬。 “脱掉上衣,躺到试验台上去。现在,立刻。” 她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 戈斯知道自己无法拒绝。 …… 冰冷的炼金仪器,在戈斯那伤痕累累的胸膛上缓缓划过,尤其是心脏口那个触目惊心、时刻被黑炎灼烧的焦土。 碧娜的表情,随着一个个数据的出现,变得越来越难看。 最终,她放下了手中的仪器,用一种近乎无奈惆怅的语气,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 “龙炎诅咒比我想象之中的还要严重,它的活性一直都在增加,和你所剩无几的生命成反比,现在至少提高了至少三成。” “戈斯,我的计算出错了……你可能……活不过一个半月了。” 听到这个消息,戈斯的脸上并没有诧异和恐惧,还是一脸平静淡然地起身,显然,对于自己的身体,他心中早就有了定论。 而在这压抑的沉默中,碧娜突然开口,问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戈斯,你对那个孩子……莉莉丝,怎么看?” 不等戈斯回答,她便自问自答,语气冰冷而专注,像是在分析一个完美的实验方案: “她拥有始祖血脉,纯净、强大,是完美的‘容器’。她的自愈能力,是普通生物的数十倍。她的血液,是最高等级的生命能量载体……” 碧娜的眼神变得锐利,极具暗示性地看着戈斯,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那个正在院子里洗瓶子的莉莉丝。 但是她还没有把话说完,戈斯摇了摇头,直接打断了她,“可以了,碧娜,你做的已经够多了,谢谢。” 面对戈斯果断的放弃,碧娜一时间愣住,但依旧没有放弃,语气甚至都变得急迫起来,立刻提出了第二个方案。 “好吧戈斯……那我们谈谈更简单的。你总知道血族的【主仆契约】吧?” 她向前一步,语气变得急切起来,甚至直接逼近对方:“让她咬你一口,这样以她始祖血脉的纯度,你不仅能获得永生,摆脱这副腐朽的身体,甚至能直接继承一部分她的力量,你的实力会瞬间恢复到年轻巅峰时候的水平!” “你依旧是你,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着!你依旧可以教导她,保护她!这才是对你们两个都好的‘最优解’!” 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变得焦急起来的碧娜,戈斯沉默地从试验台上坐起,开始穿上那件破旧的内衬和外置的破旧骑士盔甲。 他的动作很慢,但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无法动摇的决然,声音平静但清晰得如同磐石。 “成为眷属,以他人的恩赐而活,将自己的意志置于另一人之下……那不是‘活着’,碧娜,那是‘寄生’。”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留给碧娜一个佝偻但依旧想要保持挺直的年迈背影。 “如果活下去的代价,是玷污我坚守了一生的荣耀,那我宁愿现在就走进坟墓。” 门被推开,戈斯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房间里,只剩下碧娜一个人,静静地站着。 她那两个在她看来合情合理的“方案”,都被戈斯彻底否决了。 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和挫败。 她无法理解,这个男人的意志,为何能坚硬到这种地步。 固执地如同不可撼动的顽石! 她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假装无事发生的戈斯正在耐心地教导一脸笑嘻嘻的莉莉丝如何处理铁皮河猪的尸体。 她的眼神,无比复杂,丝毫没有以往的理智冷漠,没人能理解。 就像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如此关心一直看似并不熟络的暮年骑士。 那是一个深藏她心底的秘密,一直绝对不能说出去的秘密…… “为什么……要对一个血族这么好呢……这只会让我误会……” 她低声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但充满了悲伤。 第23章 放弃骑士之道 夕阳西下,将天边的云彩烧成一片温暖的橘红。 离开碧娜的炼金工房,返回木屋的田埂小路上,一个娇小的白色身影,像一只刚学会飞翔却不知疲倦的小鸟,在前面蹦蹦跳跳,带起一路尘土。 莉莉丝不再需要戈斯牵着手了。 她那颗因第一次成功狩猎而极度膨胀的自信心,让她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伟大成就”。 “喂,老头!我今天是不是很厉害!”她时不时地回过头,用那双亮晶晶的红瞳看着身后那个步履蹒跚的身影,大声地炫耀着,“那头笨猪,一下就被我解决了!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她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充满了孩子气、急于得到全世界认可的骄傲。 戈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那张总是布满阴云的苍老脸上,也因为这份纯粹的喜悦,而有了一丝极其罕见的柔和。 当他们走近村口时,几个正在用泥巴捏城堡的人类孩童,看到了最近那个熟悉又特别的白色身影。 他们没有像以前那样投来好奇或畏惧的目光,而是远远地、热情地挥舞着脏兮兮的小手喊道:“莉莉丝!明天还来玩捉迷藏吗?” 莉莉丝先是一愣,随即那张总是高傲的小脸微微一红,最后还是矜持地、但又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得意,朝着他们挥了挥小手,算是回应。 戈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个在夕阳下蹦跳、充满了生命力的白色身影,看着她与人类孩子间那份磕磕绊绊但却真实萌芽的友谊。 她……已经开始融入这里了。 就算没有我……或许也能活下去了吧。 戈斯在心中默默地想。 碧娜虽然嘴上刻薄,但终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她会照顾好莉莉丝的。 但是,不仅生活上要让莉莉丝融入人类社会,也要继续加强她自保的实力,不然遇到恐狼群那样的危机,到时候那个时候也许没有人能去救下她了。 因为那时候的自己,可能已经死了。 …… 回到那间破旧的木屋,戈斯叫住了正兴冲冲地准备去烧水做饭的莉莉丝。 “莉莉丝,”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语气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们暂停骑士之道的训练。” 这个决定,像一盆来自极北冰原的雪水,瞬间浇灭了莉莉丝所有的兴奋和骄傲。 她愣住了,不解地看着戈斯,那双刚刚还闪烁着光芒的红瞳,此刻充满了急切和一丝委屈。 “为什么?!我……我今天不是已经做得很好了吗?我……”她的话语带着一丝恐慌,她害怕这是戈斯对她“守护”天赋的最终否定。 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难道,自己的表现依旧没有得到戈斯的认可吗? 面对莉莉丝的委屈,戈斯一脸平静,他无法告诉她,也不可能告诉她,“因为我快死了,没时间教你走两条同样通往巅峰的道路了。” 因此,戈斯选择了转移话题。 “你的猎人之道,还停留在【共感】的层次。你需要尽快掌握第三阶的【寂静】,让你的气息,与周围的死亡和寂静融为一体。这才是猎人真正的起点。” “至于骑士之道,还不需要这么着急,等到你正式踏入了猎人的正式道路,便可以再回头尝试。” 而知道仅凭这些话,是不可能安抚得了莉莉丝的,因此为了激发她新的动力,戈斯抛出了一个巨大的诱惑。 “如果你能在至少半个月内,成功掌握猎人的呼吸法三阶,我会实现你一个,我力所能及的愿望。” “一个……愿望?” 这个词,对莉莉丝来说,拥有着难以抗拒的魔力。 她瞬间忘记了刚才关于骑士之道的争执,整个人都陷入了对“愿望”的无限幻想之中。 那双猩红色的白睫眼瞳里,倒映出无数飞速闪过的念头。 第一个念头,复仇? “让这个老头……帮我杀光那些人类仇家?” 但她立刻就自己否定了。 她看了一眼戈斯那在夕阳下显得愈发佝偻、连呼吸都带着杂音的身影,知道这不可能。 而且……不知为何,现在再说“杀光人类”这几个字,她似乎没有以前那么理直气壮了。 自己似乎,有些潜移默化的改变了。 那么第二个念头,寻找家人? “让他帮我找到失散的族人?” 这个念头,像一根针,狠狠地刺了莉莉丝一下。 她回想起城堡被攻破时那惨烈的一幕,内心被一阵剧痛和悲伤所占据。 “不……他们……好像都已经死了……” 有意不去想这些,莉莉丝不停摇晃着白毛脑袋,选择忽略不去想起。 而当那些属于过去的沉重念头都如潮水般上涨又退去后,她的脑海里,剩下的,是那些最简单、最纯粹、仅属于“现在”的快乐记忆。 是那根滋滋冒油的烤肉串,是那个亮晶晶却转瞬即逝的糖画,是那个让她忍不住想笑的街角杂技表演…… 她抬起那张胖嘟嘟的小脸,白皙的小手指下意识地抵着脸颊,用一种充满憧憬、甚至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语气,说出了她那“微不足道”的愿望: “我……我想去市集!就像上次一样!我想吃那个亮晶晶的糖画,想看街角的杂技表演,还想吃三大串……不,五大串那个滋滋冒油的烤肉串!而且,你不能反对我!” 听到这个纯粹得像个普通人类孩子一样的愿望,戈斯那颗总是被痛苦和坚冰包裹的心,彻底地、完全地柔软了下来。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莉莉丝都以为他要反悔了,才最终,用一声极其轻微但却异常坚定的“嗯”,作为回答。 “耶——!” 得到承诺的莉莉丝,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欢呼声。 她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期待,立刻就跑去院子里,开始笨拙但却充满干劲地,尝试着戈斯所说的【寂静】,仿佛多练一次,就能离那五大串烤肉串更近一步。 即便她也不知道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戈斯看着她那充满活力的背影,心中却闪过了磐石城那挥之不去的阴云,以及莱斯特身上那股不对劲的血腥味。 “最少一个月之内……以她的天赋,或许真的能做到。”他下意识地盘算着,“但……到那时,磐石城的儿童失踪案子,又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他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些已经“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抛出脑海。 然后,他转身,走到院子里,开始耐心一遍又一遍地,为莉莉丝教导并且演示猎人同调法的第三阶·寂静的要领—— 如何将自己的心跳,变得如同冬眠的巨熊般缓慢; 如何将自己的呼吸,变得如同墓碑上的尘埃般悄无声息。 如何将一个鲜活的生命,伪装成一块冰冷且毫无生机的……石头。 一老一小,开始了一如既往的训练。 而此刻的磐石城,也开始出现了不一样的状况。 第24章 是时候开始独立了,莉莉丝(求追读) 半个月的时间,在日复一日枯燥而严苛的训练中悄然流逝。 静谧溪谷,这片曾经对莉莉丝而言充满了未知的区域,如今已经彻底变成了她的“训练场”和“猎场”。 清晨,当林间的薄雾还未散尽,莉莉丝的身影,已经如同一道白色的鬼魅,在树影间无声地穿梭。 她不再是那个会因为踩断一根枯枝而惊慌失措的笨拙新手。 此刻的她,娇小的萝莉身躯,正匍匐在一片潮湿的蕨类植物下,整个身体几乎与大地融为一体。 她的呼吸,变得极其悠长而微弱,如同墓碑上缓缓落下的尘埃。 她的心跳,也放缓到了一种近乎“假死”的状态。 猎人同调法,第三阶——【寂静】。 在戈斯那从未懈怠的教导和“磐石城之约”的巨大动力下,莉莉丝这个血族萝莉正在以一种近乎妖孽般的速度,触及到了这个连许多成年猎人都难以企及的境界。 她的目光,正死死地锁定着不远处,一头正在泥潭里打滚的【不凡生物·石肤野猪】。 这头庞然大物,其皮肤坚硬如岩石,寻常刀剑难伤,是静谧溪谷外围区域里,最难缠的猎物之一。 但也是最好对付的,因为笨重,因为松懈,只要抓住时机一击致命,便能轻松拿下! 此刻,在莉莉丝那双如同红宝石般剔透的白睫眼瞳中,这头石肤野猪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甚至连它身上最坚硬的甲皮与最柔软的腹部之间的那道微小缝隙,都清晰可见。 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在等待,等待一个风吹过、树叶摇晃、能掩盖住她所有动静的完美时机。 远处的一块高岩上,暮年骑士戈斯静静地坐着,像一尊与山石融为一体的年迈雕像。 他看着莉莉丝那充满了耐心与杀意的猎人姿态,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种无法掩饰的欣慰。 莉莉丝的进步是飞快的,至少,现在已经有了自保之力,即便遇到以前的恐狼群,也不会陷入生死危机之中。 这是戈斯最愿意看到的情况。 而且……一直都被忽视的传承法典,视乎也认可了莉莉丝的进步。 现在甚至还出现了新的教授进度——克服心魔。 给予的奖励戈斯有些看不懂,只知道是自动吸收知识,然后节省学习的时间,从而快速领悟里面的内容。 不过莉莉丝的心魔…… 戈斯沉默不语。 人不一定要去面对自己所害怕的事物。 面对一定会是勇气,但逃避也不会只是怯弱。 人生并不会要求一定要克服什么,甚至……可能有些事情穷极一生,也不一定能够改变。 戈斯下意识地捂住自己时刻都在剧痛的心脏,情绪平静之中带些对于命运不公的妥协。 与此同时。 时机,终于来临。 就在一阵山风卷起落叶的瞬间,莉莉丝动了! 她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整个娇小的身躯如同贴着地面滑行的影子,瞬间便欺近了石肤野猪的侧后方。 她左手的匕首,如同毒蛇的獠牙,精准而狠辣地,刺入了石肤野猪那毫无防备的后腿关节! “嗷——!” 石肤野猪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还未等它挣扎起身,莉莉丝已经借着前冲的力道,一个轻巧的翻滚,来到了它的身下,右手的骨质短剑,一瞬间带着猎人最简洁也是最有效的突刺技巧,狠狠地、毫不犹豫地,从下颚最柔软的部位,贯穿了它的大脑。 一击毙命,干净利落。 莉莉丝站起身,看着自己脚下这头庞大的猎物,小小的胸膛因为剧烈的喘息而起伏着,但那张沾着泥土和血点的小脸上,却洋溢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光彩。 戈斯从岩石上站起,缓缓走到她面前。 他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初具顶级猎手雏形的小家伙,又看了看自己那在晨风中都显得有些无力的抖索老手,心中那个早已做好的决定,变得更加坚定。 “从今天起,”他用一贯平静的语气说道,但这次,话语中多了一丝真正的认可,“静谧溪谷这片地方,都属于你。自己去狩猎,自己去获取晚餐和用来抵债的材料。我相信,你已经能做到了。” “哼!早就该这样了!”莉莉丝仰起小脸,用她那标志性的傲娇语气回答道,“你这个老头跟着,只会碍手碍脚,影响我天才的发挥!我才不想让你当个跟屁虫一直跟着我呢!”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那双紧紧攥着戈斯衣角的小手,还是暴露了她内心深处对于戈斯在身后守护着自己的不舍。 戈斯没有点破,只是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告别:“我的身体需要去碧娜那里进行定期调理,不能再每天陪着你了。”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自然的“放手”的理由。 他需要莉莉丝学会真正的独立。 因为他知道,自己能陪伴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不过,莉莉丝并不知道戈斯的状况,只当作是简单的告别,便嘟了嘟小嘴,有些嫌弃,“我讨厌那个浑身都是药剂味的冷脸女人,戈斯你可不要被对方蛊惑了,不然我可是要生气的哦!” …… 当天下午,戈斯拖着年迈逐渐无力的身影,准时出现在了碧娜的炼金工房。 这是碧娜“强硬要求”的。 用她的话说,她需要定期监测自己那份“高价值实验样本”的衰败数据,戈斯只好应许。 “躺下。”碧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不过语气却带着柔和,指挥着戈斯躺在冰冷的试验台上。 她用一根闪烁着微光的水晶探针,轻轻划过戈斯胸口那道狰狞的龙炎伤疤。 “生命力场又削弱了2.1%,肌肉活性下降3.7%……你的身体,就像一座被不断抽走承重墙的房子,随时都会彻底崩塌。”碧娜的眼神有些无奈的悲哀,但她知道,自己拿固执的戈斯没有任何办法。 自己引以为傲的炼金药剂,也挽回不了他已经褪散的生命力。 戈斯没有回应,只是平静地忍受着探针划过伤口时带来的如同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 “那个小家伙呢?”不想让气氛变得尴尬,碧娜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在溪谷狩猎。” “她自己一个人?”碧娜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直视着戈斯,“你居然敢让她一个未成年的笨蛋幼女,待在满是危险生物的野外?” “她需要独立。”戈斯的声音沙哑而坚定。 碧娜沉默了。 她看着戈斯那张因为忍受剧痛而渗出细密冷汗的脸,看着他那副正在为另一个生命的未来做着最后规划的决然模样,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她最终只是低声说了一句:“你真是我见过最愚蠢的人类,戈斯……” 然后,她低下头,更加专注地为戈斯涂抹着能缓解痛苦的特制药膏,动作轻柔得与她冰冷的言语截然相反。 …… 第25章 新的血族,薇薇安(求追读) 此时此刻,静谧溪谷的深处。 莉莉丝正沉浸在独立狩猎的兴奋之中。 她像一只被解开束缚的白毛猎豹,自由地在林间穿梭,追逐着自己的猎物。 不过此刻在追逐一头格外狡猾的【凡俗生物·疾风兔】时,她不知不觉地闯入了溪谷的更深处。 这里的树木更加高大、更加茂密,光线也变得昏暗起来。 就在她即将追上那只兔子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但却异常熟悉的气味,钻入了她的鼻腔。 那是……血的味道。 但不是动物的血,而是……同类的气息! 莉莉丝的动作瞬间停滞,玲珑挺翘的小鼻子用力嗅了嗅,她那属于血族的本能,让她立刻警惕起来。 她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猎物,循着那股气息,小心翼翼地向着源头摸去。 最终,在一处被巨大藤蔓和苔藓覆盖的极其隐蔽的山洞前,那股气息变得清晰起来。 她没有立刻进去。 戈斯关于“未知即危险”的教导,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 她握紧匕首,屏住呼吸,运用【寂静】的法门,将自己隐藏在洞口的一处阴影中,像一只耐心的蜘蛛,静静地观察着洞内的一切。 山洞里很昏暗,也很潮湿。 在山洞的最深处,她看到了那股气息的来源。 一个女人。 一个和她一样,银白色头发,拥有着雪白肌肤和精致五官的血族女人。 她看起来二十多岁,身上穿着早已破烂不堪的华丽长裙,正虚弱地靠在冰冷的岩壁上。 她的身上,有多处狰狞的伤口,那些伤口边缘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银色灼痕,还在不断地渗出黑色的血液。 不过那个女人似乎并未发现莉莉丝,只是在极度的痛苦中,发出梦呓般的微弱呻吟。 “……好痛……谁来……救救我……” 然后,她下意识地从怀里,颤抖着拿出一枚雕刻着复杂花纹的血族氏族徽记,用沾满血污的手,一遍遍地、珍视地抚摸着,仿佛那是她与过去唯一的联系。 她断断续续地低声哭泣着,呼唤着“父亲”、“母亲”的名字。 这一幕,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莉莉丝的心上。 那枚血族徽记,那种对家人的思念,那种被毁灭后的孤独……这一切,都与她自身的经历,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她心中那根名为“警惕”的弦,开始出现了松动。 这个血族,或许和自己一样,经历了家破人亡的悲惨。 在观察了许久,确认对方真的“毫无威胁”后,莉莉丝终于还是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你……你是谁?”薇薇安像是被惊吓到,猛地抬起头,声音颤抖地问道,眼中充满了弱者的防备。 但是薇薇安那看似漆黑无辜的眼眸,却一闪而过一丝卑劣的狡猾,这个血族女人,似乎早就察觉到了莉莉丝的“闯入”。 “我……我也是……”面对薇薇安的惊慌,莉莉丝看着她,小手不知所措地摆弄着,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 “难道……你也是血族吗?我从你的身上……闻到了特殊的血味……那不是普通的血族能够拥有的……” 而看到莉莉丝没有恶意,薇薇安的“防备”才逐渐卸下,甚至主动询问。 果然,莉莉丝上当了,顿时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前一亮,连忙如同小鸡啄米般点头。 薇薇安嘴角隐晦地翘起,随即她没有让莉莉丝继续,而是开始试探性地、讲述一个半真半假的故事,听的莉莉丝满脑的迷糊和混乱。 她说,自己的氏族,是因为一件强大的血族圣物,而遭到了人类【圣辉教国】的【净化骑士团】的围剿。 “他们就像疯狗一样,嘴里喊着‘净化邪恶’,却做着比恶魔还残忍的事情……他们烧毁了我们的家园,抢走了我们的圣物……” 这个故事,让莉莉丝想起了攻破自己家族城堡的那些人类们,她的小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但还是带着最后一丝的疑惑问道,“那……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薇薇安顿时露出一副更加痛苦的表情:“我拼死逃了出来,但那些该死的猎人,专门狩猎血族的猎魔人,他们就像是闻到血腥味的豺狼,一直对我穷追不舍,我身上的伤,就是被他们的淬银箭矢所伤……现在我……我快不行了……” 听到对方的说辞,莉莉丝的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有些害怕和担忧。 猎魔人?这个是什么?难道就是那些一直在追杀自己的人类吗? 看到莉莉丝虽然同情但并未完全信任的状态,薇薇安知道,必须下最后一剂猛药了。 她挣扎着,从身边一个破旧的皮袋里,拿出一本封面用不知名皮革包裹着,用银线缝制,看起来极其古老而精美的手册。 “小妹妹……”她的语气变得无比郑重和悲伤,“我……可能活不下去了。这本《血之秘典》,是我们家族代代相传的宝物,记录了许多关于如何提纯和运用血脉力量的古老知识……我不能让它就这么失传。” 说罢,她将这本手册,推向莉莉丝。 “我可以感觉到……你……比我更有天赋,你的血脉……更纯净。” 薇薇安的眼中,充满了“真诚”的期盼和托付的意味,“拿着它,活下去……然后,用它的力量,为我们所有死去的族人……复仇!” 这个举动,是致命的。 一本记载着血族核心秘密的、如此珍贵的“宝物”,一个素不相识的“同类”,竟然愿意“无私”地赠予自己。 这对一个一无所有、极度渴望力量和认同的孩子来说,是根本无法抗拒的陷阱。 莉莉丝那双红色的眼瞳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她看着那本散发着古老气息的手册,又看了看薇薇安那张“真诚”的脸,内心的天平,发生了决定性的倾斜。 她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那本沉甸甸的手册。 “我……我……” “拿着吧,我叫薇薇安,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薇薇安露出了一个虚弱但欣慰的笑容,“现在,我们是真正的姐妹了,不是吗?” “薇薇安……”莉莉丝下意识地生涩叫出了这个对她而言无比陌生的人名。 同时为了表示谢意,她将自己水袋里,原本准备留给自己补充体力的最新鲜的鹿血递了过去。 “喝吧……薇薇安姐姐……喝了……你就会好起来的。” 薇薇安接过水袋,眼中闪过一丝计划得逞、隐藏得极深的精光,随即又被浓浓的“感动”所覆盖。 “谢谢你……我的好妹妹,莉莉丝。” 在这一刻,莉莉丝天真地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可以分享秘密的“朋友”,找到了可以并肩作战的“族人”,找到了……复仇的希望。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只是主动地,将自己的脖颈,伸向了毒蛇的獠牙。 戈斯大意了。 他强调了人类的危险,却没有跟莉莉丝说起了血族的卑鄙与狡猾…… 血族,是无比邪恶的利己种族。 基本上。 第26章 不择手段,莱斯特与薇薇安(4k) 在莉莉丝前往静谧溪谷之前的那段时间,清晨的训练,成了戈斯观察莉莉丝变化的最佳窗口。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小家伙的实力,正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野蛮生长。 她的猎人同调法已经运用得炉火纯青,无论是【拟态】的隐匿,【共感】的预判,还是【寂静】的气息压制,都已初具雏形。 潜行时,她几乎能与最深沉的阴影融为一体,化为真正的猎人。 但她的战斗方式,却变得越来越充满侵略性,甚至带着一丝……邪气。 在这次对练中,戈斯只是用木剑轻轻格挡了一下她刺来的匕首。 以往,莉莉丝会借力后退,寻找下一个机会。 但这一次,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发出一声稚嫩的吆喝,一缕猩红色的极淡气流,竟然从她的匕首上冒出,顺着戈斯的木剑,向他的手臂侵蚀而来! 那是血族最基础的【血气】运用,充满了暴虐与掠食的本能。 戈斯眉头紧锁,手腕一抖,将那缕血气震散。 “你的匕首,是谁教你这么用的?”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严厉。 “我……我……”莉莉丝被他严肃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然后立刻想起了薇薇安姐姐的“嘱咐”: “这是我们血族真正的力量,不要轻易让外人知道,尤其是人类。这既是秘密,也是保护,知道了血族秘密的人,会被邪恶狠毒的猎魔人找上。” 她眼珠一转,挺起小胸脯,嘴硬道:“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可是天才,难道就不能在训练中自己领悟出新的技巧吗?你这个老头……别太小看人了!” 戈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小心思。 莉莉莉丝被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强撑着,摆出一副“我就是天才,不服不行”的自傲幼女模样。 最终,戈斯还是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将此归结为“始祖血脉的自我觉醒”。 他知道,这种级别的血脉本就充满了未知与奇迹,或许,随着莉莉丝对于超凡之路的深入,她体内的血族血脉也开始催生了,这只是她天赋兑现的正常过程。 而且,看到莉莉丝每天都比以前更开朗、更自信,甚至晚上不再做噩梦,戈斯也不愿过多地干涉她的小秘密,选择了暂时的观察与放任。 谁又没有自己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呢。 包括他这个已经快要死去的暮年骑士。 …… 月光惨白,洒落在黑暗的森林之中。 静谧溪谷深处的那个隐蔽山洞,成为了磐石城所有罪恶的汇集点。 妖艳诡魅的白发女血族薇薇安斜靠在岩壁上,她苍白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一丝血色,这都得益于莉莉丝最近几天为她提供的新鲜动物血液。 但她那贪婪狡诈的眼神中,却充满了对这种“素食”的不满和对更高级“美食”的贪婪。 她需要人血,只有人血,才能彻底压抑住她血脉本能内的嗜血冲动与贪婪享受。 忽地,洞口,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正是磐石城骑士巡逻队的骑士之一,莱斯特。 他的肩上,扛着一个用厚重麻袋装着、却在不停挣扎的人形东西。 “你迟到很多天了,莱斯特。”见到早已熟悉的来人,薇薇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悦和急躁,“我的耐心,和我的伤势一样,都已经快要被你耗尽了。” 莱斯特将一个沉重的麻袋扔在地上,自己则靠在洞口,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声音因为疲惫而有些沙哑。 “城里的戒备越来越严了。城主大人不知道从哪请来了一位【大骑士】,现在每天晚上都有骑士团在全城巡逻,我差点就被发现了。” “大骑士?”薇薇安的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随即又化为不屑,“哼,不过是肉体强悍一些的凡人罢了。如果我还是全盛时期,就算是大骑士,也只不过是轻易捏碎的虫子。” 她一边说,一边解开麻袋,当看到里面那个穿着华丽丝绸衣服、一脸惶恐惧怕被麻布堵嘴的小男孩时,她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又是贵族的孩子?”她生气地抱怨道,“我早就说过了,他们的血液驳杂不纯,对我毫无用处!我要的是那些干净的、未被污染的血源!” “况且,城南的孤儿院,那些像无人看管的牲畜的人类孩子,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听到薇薇安这句满是恶毒的话,莱斯特那总是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开,迸发出冰冷刺骨的杀意! 他拔出长剑,剑身上已经环绕着属于【正式骑士】的稚嫩斗气,剑尖在瞬间便抵住了薇薇安那雪白的喉咙! “血族女人,”他的声音压抑着暴怒,“我警告过你,不许对他们起任何的邪念!” 薇薇安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意惊得一愣,但随即又露出了玩味的冷笑。 “真奇怪啊,你们人类。” “莱斯特,就因为你也是从那个肮脏的孤儿院出来的,所以就对那些小鬼网开一面?” “别忘了,是谁把你从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见习骑士,提升到了现在的位置。又是谁用金币,让你那些可怜的‘弟弟妹妹’们,能吃上黑面包,而不是发霉的土豆!” “况且,那些被你当作贡品献给我的贵族孩子,不也是人类吗?呵呵。” 薇薇安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柄淬毒的匕首,狠狠地扎在莱斯特的心上。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幕幕画面。 冰冷的冬天,年幼的自己和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在孤儿院里分食一小块发霉的土豆,他们的眼神因为饥饿而黯淡无光…… 而第一次拿到薇薇安给的金币时,他冲进面包店,买下了所有的黑面包,然后看着孤儿院的弟弟妹妹们狼吞虎咽,自己脸上露出了满足而痛苦的笑容。 莱斯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所有的罪恶,都是为了守护那个他视若珍宝的唯一的“家”,哪怕做出这种牲畜不如的恶事。 他看着自己那握着剑、沾染了斗气的手,内心进行一番痛苦的拷问: “莱斯特,你到底是什么?是守护孩子们的‘骑士’,还是为了守护他们而去伤害另一些孩子的‘恶魔’?……不,我没有选择……为了让他们活下去,我只能……弄脏自己的手……” 面对薇薇安的指控,他无言以对,最终只能愤怒但又无力地收回了长剑。 “哼。”见莱斯特屈服,薇薇安轻哼一声,眼神之中满是对于人类的蔑视。 她优雅地走到那个瑟瑟发抖的贵族小男孩面前,修长的手指化作利爪,直接插入其脖颈之中。 在男孩无声的抽搐中,她吸干了其全部的血液,随即像丢弃垃圾般,将那具迅速干瘪的尸体,抛入了洞穴深处那黑暗无际的坑洞。 “不过,”薇薇安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血迹,话锋一转,“很快我们就不需要这些劣质的血源了。” 她满脸兴奋地分享着她的新发现:“我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容器’,一个拥有始祖血脉的同族!” “始祖血脉,对于普通血族而言,天然就有着无限的容纳性,我已经不再需要去从成千上万个卑劣的人类孩童中,寻找那个可以让我移植大脑和血脉,从而改变身份的适配体,而是能够直接选择那个始祖血脉的同族!” “同族?”莱斯特非常震惊,眯眯眼忽地半睁开,“磐石城附近除了你,还有别的血族?” “是啊……”薇薇安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一个天真无邪、愚蠢到居然会去相信同族的愚笨小丫头,而且听她对于最近日常生活的美好倾述,好像是和一个有点本事的暮年骑士住在一起……” 听到暮年骑士这个关键信息,莱斯特的心中,猛地咯噔一下,一个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那个老人……是不是叫戈斯?”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和敬畏。 “咦?你认识?”薇薇安有些意外。 莱斯特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眯眯眼全部睁开,满是紧张害怕,他甚至失声叫了出来:“戈斯?!你疯了!血族!你绝对不能动那个孩子!” 他一步上前,狠狠抓住薇薇安的肩膀,甚至能在其雪白的肌肤上留下指痕,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低声咆哮道。 “你根本不知道那个暮年骑士有多恐怖!我亲眼见过他,薇薇安!就在巷子里,他只是用剑鞘轻轻一拨,就化解了歹徒刺向我的淬毒匕首!” “那种技巧……根本不是正常的骑士能做出来的!那是一种……本能!一种将战斗刻在骨子里的、如同神明般的战斗本能!” “当天我就带着震惊去找骑士团里的亚伦了,亚伦当即兴奋敬佩地说出戈斯这个暮年骑士的头衔与战绩,‘无冕剑圣’、‘最强的伪·正式骑士’!” “甚至六年前,磐石城外爆发兽潮,就是他一个人,一把剑,在城墙下硬生生挡住了第一波兽潮冲击,为整个骑士团争取了集结的时间!” “据说……他以前在王城时,就有许多成名已久的大骑士,因为轻视戈斯这个暮年骑士而向他挑战,结果……十招之内,武器就被缴了,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我们依靠的是斗气,是血脉,是这些外在的力量!而他,那个暮年骑士戈斯,他什么都没有,他依靠的只有他自己早已刻入本能的战斗技巧!” “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的极限在哪里!我们的斗气会被耗尽,但他的技巧不会!你听懂了吗?我们两个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薇薇安听完,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疯狂和绝望。 “我不管!”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猎人的诅咒每天都在侵蚀我的生命!这些人类孩子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我的炼金实验!只有那个始祖血脉的容器才能成功!如果再不动手,我就会死!我死了,你的金币,你的骑士团职位,你的孤儿院,就全都完了!” 面对薇薇安的疯狂,莱斯特在巨大的利益捆绑下,陷入了剧烈的挣扎。 最终,他妥协了,但他提出了一个条件。 “……等,等吧。”莱斯特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冰冷,那双眯着的眼睛里,闪烁着属于赌徒的疯狂与算计,“等戈斯这个暮年骑士自己死掉。” “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我能感觉得到,他活不了多久了。在他死之前,我们绝不能轻举妄动。我们可以……先和那个血族小丫头搞好关系,让她彻底信任你,等戈斯一死,我们立刻动手!” “这才是最稳妥的方案。” 薇薇安看着莱斯特那张重新恢复了平静、但眼神却冰冷无比的脸,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充满了杀机与等待的“协议”。 不过,她看着莱斯特的眼神之中,有一丝狠毒,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 子夜时分,莱斯特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磐石城外。 他没有走城门,而是熟练地掀开一处被杂草隐蔽的井盖铁网,钻进了城下那错综复杂、散发着恶臭的下水道。 这里,是城市的另一面,是他这种底层人的专属通道。 他在黑暗中穿行了许久,最终从一处早已废弃的排水口钻出,眼前,便是磐石城南区那栋最破旧、但也最温暖的建筑——圣安娜孤儿院。 他整理一下仪容,随即轻轻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后门,走进屋内。 孩子们早已入睡,房间里此起彼伏地响着稚嫩的鼾声。 而在唯一昏黄的油灯下,一位头发花白、脸上布满慈祥皱纹的老修女,正戴着老花镜,用一双布满沧桑的老手,耐心地缝补着一件破了洞的孩童旧衣。 看到莱斯特回来,老修女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莱斯特,你回来了。”她的声音,像冬日里的炉火,能驱散一切寒冷,“今晚不用巡逻吗?” “嗯,玛利亚,”莱斯特脸上的冰冷与算计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面对家人时才会有的发自内心的柔和,“今晚轮休。您怎么还没睡?” 老修女手中的针线活停顿了一下。 她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温和眼眸,静静地看了莱斯特一眼,似乎知道些什么,但她最终什么都没说。 “孩子们又长个子了,旧衣服得赶紧改改,不然冬天就没得穿了。”她低头继续着手上的工作,轻声说道,“你忙了一天,也快去休息吧。” “您呢?”莱斯特问道。 玛利亚修女摇了摇头,昏黄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疲惫。 “我睡不着。” “因为亲眼看着我一手带大的孩子走向歧途,但我却无力挽回,我……不是一位合格的修女……我背叛了自己的信仰……” 莱斯特沉默不语。 最后,他紧紧抱着玛丽亚修女,语气无比诚恳的保证。 “我向您保证,玛丽亚。” “很快……很快就好了……这一场噩梦……” “即将结束。” 第27章 精心缝补的血族礼服,【碎岩者】大骑士巴顿(4k) 距离碧娜下达的死亡通知之后的一个月时间,转瞬即逝。 对戈斯而言,这是他那所剩无几的生命中,又一段被龙炎诅咒和剧痛填满的、迈向坟墓的倒计时。 但对莉莉丝来说,这却是她新生以来,最充实、最快乐、也成长最快的一个月,掌握了让自己拥有力量的猎人同调法,认识了新的人类同龄人,甚至还找到了同族的薇薇安姐姐…… 清晨,当戈斯因为一阵剧烈的咳喘,而不得不终止那早已力不从心的基础训练时,一个充满了雀跃和邀功意味的白色身影,像只小鹿般蹦跳到了他的面前。 并未察觉戈斯异样。 戈斯,已经做不了晨间的剑术基础训练了。 “老头!老头!你看!” 莉莉丝献宝似的,将一个沉甸甸的皮袋子在戈斯眼前晃来晃去,袋子碰撞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那里面,是她这一个月来,通过独立狩猎、向碧娜交付任务材料后,偷偷积攒下来的属于她自己的第一笔“巨款”——整整二十枚铜板! “之前约定好的时间,到了哦!你应该没有忘记吧?答应过我的事情。”她挺起小胸脯,那双总是闪烁着警惕的红瞳,此刻充满了对此前戈斯的承诺不加掩饰的期待。 戈斯看着她那张因为兴奋而泛着健康红晕的小脸,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欣慰。 这一个月,她不再需要碧娜提供的【抑制血丸】,已经能完全依靠自身的意志和猎人同调法,仅凭摄取动物血液,便能去压制那源自血脉的嗜血本能。 莉莉丝的成长,远超他的预期。 但他自己的身体,却也比一个月前,衰败了不止一倍。 甚至就连拿剑的手臂,都止不住的颤抖,难以摆出沉稳的架势了。 戈斯知道的,很快了,真的很快了,他的寿命,将要走向终点。 他也知道,自己或许,已经没有下一个“一个月”来见证莉莉丝这个血族幼女的成长了。 面对莉莉丝此刻的催促,戈斯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缓缓站起身,走进那间破旧的木屋,从床底那个最隐蔽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个用干净亚麻布包裹着的东西。 将其递给莉莉丝。 “去穿上它。”他的声音,沙哑但却异常温和。 “这是什么?”莉莉丝好奇地解开布包,当看清里面东西的瞬间,她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红瞳,猛地睁大了。 那是一件血族礼服。 一件虽然布料已经陈旧,但却被清洗得一尘不染、并用最精心的手法缝补好的、属于她的那件血族千金礼服。 那些曾经破烂不堪的蕾丝边,被用银色的丝线重新连接。 那些无法修复的破洞,被用质地柔软的黑色鹿皮,从内侧细心地补好,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带着沧桑感的拼接美学。 最重要的是,在礼服的衣角,用猩红色的丝线,绣着一轮歪歪扭扭的小小弯月。 而在袖口,则用灰褐色的丝线,绣着几颗同样不太整齐的星星。 莉莉丝伸出颤抖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着那熟悉的华丽布料,抚摸着那道崭新的代表着“他”的颜色刺绣。 一股无法抑制的酸涩,猛地涌上她的鼻尖,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想起了,这是她与过去唯一的联系,是她“血族千金”身份的最后象征。 而这个她曾经最仇恨的人类种族的人类老头,却用他那双连握剑都在颤抖的手,将她破碎的“过去”与“尊严”,一点一点地,重新拼凑了起来。 莉莉丝想说“谢谢”,但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最终,她只是猛地抱住那件礼服,将小脸深深地埋了进去,然后用一种带着浓浓哭腔、别扭的傲娇语气,大声地反驳道: “哼!谁……谁要穿这么旧的衣服啊!丑……丑死了!笨蛋戈斯!” …… 尽管嘴上说着嫌弃,但当戈斯接下来真的要带她出门时,莉莉丝还是红着小脸,别别扭扭地,主动穿上了那件对她意义非凡的礼服,即便外面依然用厚实的斗篷严严实实地包裹着。 因此再次踏上那条通往磐石城的土路,莉莉丝的心情与上一次已截然不同。 她不再需要戈斯牵着手,而是像一只被放出笼子、对整个世界都充满好奇的白色小鸟,在戈斯身边蹦来跳去。 她那件虽然陈旧但依旧能看出华丽款式的礼服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在晨曦下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当他们路过村口时,那几个昨天还一起玩捉迷藏的人类孩童,正围在一起捏泥巴。 他们看到莉莉丝,先是一愣,随即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身上那件“新”衣服给吸引住了。 “哇!莉莉丝!你穿的是贵族大小姐的裙子吗?”村长家的胖小子瞪大了眼睛,手里还抓着一块泥巴,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羡慕。 另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更是看得眼睛都直了,小声地对同伴说:“比我过节时穿的新衣服……还要好看一百倍……” 听到这些发自内心的赞叹,莉莉丝那总是紧绷的小脸,瞬间多云转晴。 她立刻停下脚步,挺起小小的胸脯,像一只骄傲的孔雀,故意在孩子们面前,慢悠悠地转了一个圈,让那略显陈旧的裙摆,尽可能地展现出最华丽的姿态。 然后,她用一种刻意压低了的、自认为极具“贵族”风范的腔调,轻描淡写地说道: “哼,这算什么。不过是我以前……众多衣服里,最不起眼的一件罢了。” 说完,她不再理会那些已经彻底被“镇住”的人类小屁孩,迈着她自己认为的优雅步伐,高傲地从他们身边走过,那翘起的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根。 戈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只是浑浊的眼中,那丝笑意,变得更浓了些。 …… 离开了村庄,踏上那条被马车和行人踩得结结实实的宽阔土路,莉莉丝的好心情依旧在持续。 她不再像上次那样,需要戈斯不断地解释路边的各种事物。 如今的她,已经能像个小大人一样,有模有样地分辨出哪些是皮货商的马队,哪些是运送粮食的农夫,甚至还记得了那比马匹还要大上一倍的地行蜥。 当那座由青灰色岩石垒砌而成的宏伟磐石城再次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她眼中的新奇感,已经被一种更加深刻的、名为“期待”的情绪所取代。 这一次,她不再对城门前那嘈杂混乱的长队感到畏惧,反而拉着戈斯,主动地挤进了人流之中。 空气中,那混合着牲畜粪便、汗水酸腐以及底层人民辛劳的气息,依旧不好闻,但莉莉丝却不再像上次那样皱起鼻子。 她只是紧紧地抓着戈斯的手,踮起脚尖,好奇地、甚至有些兴奋地,期待着城门后那个繁华的世界。 当戈斯交出几枚铜板,他们终于穿过那道厚重的城门时,一股截然不同的、充满了勃勃生机的气息,扑面而来。 宽阔的石板街道,鳞次栉比的店铺,新鲜出炉的面包香气,以及孩子们无忧无虑的欢笑声…… 这一切,都像是为她盛大开启的一场庆典。 “哇……”这一稚嫩的童声与上次如出一辙,但心境却截然不同的惊叹,从莉莉丝的斗篷下溢出。 她的小手抓得戈斯的老手更紧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前所未有的兴奋。 “老头!那个!那个亮晶晶的、还在转的东西应该就是‘汤花’吧?好漂亮!”她指着那个她惦记了一个月的糖画小贩,那小贩正用褐色的糖浆,灵巧地吹出一个惟妙惟肖的水晶凤凰。 “那是糖画,不是汤花。” “嘻嘻嘻,我不管,我要吃!” 这一次,戈斯没有再沉默地拉着她走开。 他从怀里,摸出了几枚代表着莉莉丝自己汗水和努力的铜板,递了过去。 莉莉丝欢呼一声,从斗篷下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只晶莹剔透、还带着温热的糖画凤凰,像只护食的小松鼠,幸福地、小口小口地舔着。 她几乎是拖着戈斯,实现了自己所有的愿望清单。 他们在街角,看完了那个滑稽艺人一整套完整的用盘子和火把进行的杂技表演,并毫不吝啬地将两枚铜板,丢进了艺人的帽子里。 然后,在那个香气四溢的烤肉摊前,在莉莉丝的强硬要求下,戈斯用一种近乎“豪气”的姿态,买下了整整五大串滋滋冒油、撒满了香料的烤野猪肉串。 “喂,老头,你也吃!” 不过出乎意料的,莉莉丝将第一口最焦香酥脆的烤肉,笨拙但又很认真地,递到戈斯嘴边,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说,“这是本小姐赏你的!” 戈斯尝了一小口,肉质因为过度烘烤而有些干柴,香料也撒得并不均匀。 但在他那早已尝不出味道的味蕾中,这却是他八十年来,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他看着莉莉丝像只小仓鼠一样,被烤肉塞得两边腮帮子都鼓鼓的小脸,同时幸福得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的表情。 那张总是布满阴云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真正笑容。 就在这时,一队属于骑士的巡逻队由远及近。 “戈斯前辈!”亚伦看到戈斯,立刻惊喜地走上前,但在看到戈斯那比上次见面时更加衰败的气色后,他的喜悦立刻被浓浓的担忧所取代。 而随行的艾米,也是规规矩矩地向戈斯这个偶像鞠躬行礼,然后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莉莉丝热情地笑着挥手打招呼,不过莉莉丝还是有些胆怯怕生。 “前辈,时隔一个月没见到你,不过,现在我可以跟你提前说个好消息!儿童失踪案已经停止了!”没等戈斯开口,亚伦便迫不及待地小声分享着这个还没有破案的“好消息”。 “听闻子爵大人花重金,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一位以后会在磐石城常驻的【大骑士】——‘碎岩者’巴顿团长!” “自从巴顿团长进驻磐石城后,那些该死的血族就像老鼠见了猫,再也不敢露头了!” 听到“该死的血族”这几个字,莉莉丝啃食的动作瞬间僵硬,幸福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她立即缩在戈斯的身后躲起来,小手下意识地攥紧戈斯的衣角,眼神中充满了本能的恐惧。 血族并不该死! 至少她遇到的血族都是善良的! 而仿佛是印证亚伦的话,下一秒,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 一位身穿厚重符文板甲、身材如同铁塔般的壮汉,在一群骑士的簇拥下,正从街道另一头走来。 他每走一步,都仿佛让大地微微震颤,一股凝如实质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就是以后驻守磐石城里的大骑士,巡逻骑士团团长,“碎岩者”巴顿。 巴顿的目光锐利如鹰,他那属于大骑士的强大感知,让他瞬间就察觉到了人群中,莉莉丝身上那股与众不同、极其微弱但却异常纯粹的“奇怪”气息! 他的眉头立刻皱起,那如同探照灯般的目光,径直扫了过来! 戈斯顿时平静的老目闪过波动。 没想到磐石城居然出现了大骑士级别的超凡者。 和见习骑士、正式骑士不同,大骑士已经具备了看破“气”的基本技巧,因此身为血族,即便是还没有觉醒血脉的莉莉丝。 她身上的那股始祖血脉,也势必躲不过大骑士细致的观察。 危机一刻! 在巴顿的目光即将锁定莉莉丝的瞬间,戈斯做出了一个及其平静但却令大骑士瞬间注意到的举动。 他将自己腰间的骑士长剑,稍微拔鞘,同时不再压抑自己历经多番磨练的、无比沉稳却又无懈可击的骑士气场。 一瞬间,这股极其浓郁、但又转瞬即逝、远超普通正式骑士的强大气息,从戈斯那衰败的身躯中一闪而过! 这股气息,如同黑夜中的熊熊篝火,瞬间将大骑士巴顿的所有注意力,都从莉莉丝那只“小小的萤火虫”身上,强行吸引到了戈斯这个“看似早已熄灭的火山”之上! 强敌的气息! 没有丝毫的犹豫,而是发自内心的战斗本能。 仅仅是刹那间,便牢牢死死地吸引住了大骑士巴顿的注意!甚至下意识地摆出战斗姿态! 巴顿停下脚步,反应过来只是虚惊一场后,那双充满战意的眼睛,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戈斯,才发现站在眼前的,居然只是一位年迈苍老到仿佛一阵风刮过都要憔悴倒下的、随时都要化作腐朽尸体的暮年骑士! “暮年骑士?有意思的老家伙。” 没有等到巴顿继续下一步打算,戈斯便对着他,微微点头致意,然后立刻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莉莉丝,以“身体不适”为由,迅速消失在人群之中。 “那人是谁?”戈斯走后,看着戈斯苍老背影难以移开视线的巴顿转向亚伦,指着戈斯离去的方向问道。 没想到碎岩者居然注意到了自己敬畏向往的戈斯前辈,亚伦立即挺直胸膛,用一种无比恭敬和自豪的语气,将戈斯“无冕剑圣”的传说,以及他如何单人独剑硬抗兽潮的事迹,甚至是以前自己小时候他在王都的事迹,全部仔仔细细、里里外外讲述了一遍。 巴顿听完,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充满兴趣的洪亮大笑。 “哦?无斗气的剑圣骑士?很好!太好了!” “看来在这无聊的边境城市,总算有个能让我活动筋骨的对手了!” “不过……他是不是快要死了?” 第28章 巫师袭击,艾米的请求(4k) 戈斯深知,和见习骑士与正式骑士不同,一位大骑士的感知力有多么敏锐。 在那种如同实质般的目光审视下,莉莉丝身上那股属于血族的独特气息,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虽然微弱,但迟早会被发现。 因此他不再有丝毫停留的念头,拉起莉莉丝那温热的小手,想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莉莉丝被戈斯那罕见略带一丝急促的举动弄得有些不解。 她刚刚才实现了自己“吃遍市集”的伟大愿望,还沉浸在幸福和满足之中,不明白这个老头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 但她感觉到了戈斯的异样,所以没有反抗,而是乖乖地被他拉着,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行,那件华丽的旧礼服裙摆,随着她的脚步,划出一道道略显慌乱的弧线。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市集中心,混入另一条街道时,一个穿着宽大黑色斗篷、将自己完全笼罩在阴影中的身影,与他们擦肩而过。 在那交错的瞬间,戈斯闻到了一股极其淡薄,但却足以让他升起警惕的危险气息。 那不是单纯的杀意,而是一种混合了死亡、腐朽,以及某种……狂热炼金实验失败后的、令人作呕的化学味道。 邪恶巫师的爆炸实验。 一瞬间想到这个,戈斯的心猛地一沉,脚步瞬间停下。 他猛地转过头,但那个人影,已经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瞬间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其前进的方向,正是大骑士巴顿所在的位置! 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般瞬间笼罩了戈斯的心头。 “怎么了,老头?”莉莉丝不解地扯了扯他的手。 今天的戈斯,好奇怪啊,到底怎么回事了? 难道是遇到想买的东西,却因为没有钱,而在觊觎我的“巨款”? 呵呵呵,戈斯也有需要求助我的时刻呢…… 而另一边,大骑士巴顿正饶有兴趣地听着亚伦讲述戈斯的传奇事迹。 “……所以说,戈斯他,真的只用一把普通的剑,就挡住了兽潮?”巴顿的眼中,闪烁着属于战士见猎心喜的光芒。 “千真万确,巴顿大人!我亲眼所见!”亚伦的语气充满了崇拜。 巴顿点了点头,心中对这个亚伦口中的暮年骑士,兴趣愈发浓厚。 同时,他的脑海中,也开始逐渐回想起一开始被戈斯气场吸引时,那个躲在他身后气息有些“不对劲”的小女孩…… 就在这时,刚刚那个与戈斯擦肩而过的神秘人,也走到了巴顿的身旁,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与他交错而过。 一瞬间! 巴顿那身经百战的骑士直觉,如同被针刺般,发出了最凄厉的警报! 他甚至来不及回头,只看到了神秘人斗篷下癫狂扭曲的殉道者面容,下一秒,那股近在咫尺的、充满了毁灭与疯狂的死亡气息,已经轰然引爆!直逼他而来!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恐怖巨响,直接将整个市集广场的喧闹与祥和,彻底撕碎! 爆炸的中心,并非火焰,而是一股浓稠如墨、能瞬间吞噬光线的炼金浓烟,如同拥有生命的怪物般,朝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烟雾所到之处,石板滋滋作响,充满了强烈的腐蚀性! “啊——!” “救命啊!” “袭击!是邪恶巫师的袭击!” 人群彻底陷入了恐慌,市民们尖叫着、推搡着,四散奔逃。 上一秒还是热闹祥和的安宁市集,下一秒,便化为了充满了哭喊与绝望的恐怖炼狱。 同样被巨响吓到的莉莉丝更是吓得小脸惨白,她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景象,本能地死死抱住戈斯的大腿,将小脸埋进他的衣服里,瑟瑟发抖,毫无刚才取笑戈斯缺钱窘迫的乐呵呵。 而戈斯,则停下了脚步。 事件突发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有逃,因为他知道,在这样混乱的人潮中,一旦走散,莉莉丝会更危险。 他用自己那早已不再宽阔的佝偻身躯,如同一座顽固的礁石,挡在激涌的人潮中,将娇小的莉莉丝,牢牢地护在自己与墙壁之间的狭小空间里。 他的目光,则如同鹰隼般,飞速扫视着爆炸的中心。 很明显,巴顿作为一名骑士,在爆炸发生的瞬间,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次恐怖袭击最核心的伤害。 他成功守护了在场的所有人。 果然,当那腐蚀性的浓烟缓缓散去,一个如同铁塔般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大骑士巴顿,竟然毫发无损! 他那身厚重的符文板甲上,连一丝被腐蚀的痕迹都没有,只是沾染了些许烟尘,让他显得有些狼狈。 在爆炸的瞬间,他将自己那如同山岳般雄浑的【超凡斗气】瞬间外放,形成一个致密的、将爆炸源完全包裹起来的【斗法·岩之囚笼】,硬生生地将所有的毁灭能量,都压制在了那个小小的范围内! 亚伦和周围的骑士们,在经历了短暂的震惊后,看着那道巍然不动的身影,眼神中爆发出无比狂热的崇拜。 “这……这是什么?”虽然仪容有些狼狈,但轻松解决危机的巴顿看着地上那滩已经化为黑水的残骸,眉头紧锁,语气中充满了疑惑和暴怒。 亚伦看到这个,顿时想到了什么,于是立刻上前一步,脸色凝重地报告道。 “大人!这股气息……和最近城里那些失踪案现场残留气息并不一样,而是属于同时发生的另外一个奇怪案件!我们怀疑,这是那个名为‘暗鸦之眼’的邪恶巫师结社干的!他们最近一直在磐石城附近活动!” “暗鸦之眼?”巴顿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一股冰冷的杀意,从他身上弥漫开来,“很好。一群藏在阴沟里的巫师老鼠,也敢在我守护的城市里,玩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 就在这时,似乎是察觉到了愤怒邪恶的目光,他猛地抬头,那双锐利如鹰的双眼,如同闪电般,锁定了远处一栋建筑屋顶上,是一个正因为计划失败而准备逃离的、同样穿着黑袍的鬼祟身影! “想跑?” 发现现场居然还有袭击者的党羽,巴顿当即右脚重重一踏,整条石板街道都为之震颤! 【斗气外放·碎岩之握】! 只见那栋建筑的墙体上,无数的岩石和砖块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瞬间化作一只巨大的岩石之手,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将那个黑袍党羽从屋顶上抓住,然后重重地砸回了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生死不知。 “看来这磐石城,是该好好地清扫一下了,告诉那些下水道的臭虫蛇鼠们,现在这座城市是我碎岩者巴顿的地盘!” 巴顿环顾四周,那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广场。 …… 袭击事件后,此刻现场混乱的人群正在骑士团的引导下,缓缓疏散。 戈斯确认现场没有伤亡者后,便准备带着还在后怕的莉莉丝,趁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负责疏散他们这片区域的,恰好是那名年轻的见习骑士艾米。 “戈斯大人!您还没走啊!”她眼尖地发现了他,立刻跑了过来,“您和……小妹妹都没事吧?” “托巴顿骑士阁下的福,我们没事。”没想到居然会遇到艾米,戈斯并不想耽误太多时间在这里,以免引来巴顿的注意,于是简单敷衍便准备离开。 见戈斯要走,艾米急了,现在队长的亚伦不在,她好不容易得到与崇拜的偶像戈斯骑士单独对话的机会,于是当即挽留,“戈斯大人,如果有时间的话,你要不要来我家做做客?” “骑士团正在忙,不好打扰。”戈斯只想尽快离开。 “没关系!”艾米笑着说,脸上带着对巴顿的敬重,但热切目光似乎没有从戈斯那副苍老的脸庞离开,“你也看到了,巴顿前辈已经解决了麻烦,我们现在的工作只是维持秩序而已,很清闲的!” 她随即又看向躲在戈斯后面好奇打量自己的幼女莉莉丝,目光瞬间落在她腰间那把极其简陋的骨制短剑上。 “小妹妹,你还在用这种简陋的武器吗?这可配不上你!”她热情地发出邀请,“我家就是开铁匠铺的!来我家做客,我就会让我的父亲霍尔,用最好的钢材,为你量身打造一套称手的匕首和短剑,算我送你的,就当是……初次见面的礼物!” 莉莉丝一听到“自己专属的武器”,眼睛立刻变成了闪闪发光的红宝石。 因此当即将对艾米这个陌生人的警惕抛掷脑后,开始拼命地用期待的眼神拉着戈斯的衣角,小声地央求着。 “你知道的,老头,我很少求你……” 看到戈斯还在犹豫,果然不行吗?带着这个想法的艾米,表情突然变得严肃和担忧。 她猝不及防地凑到戈斯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戈斯大人,其实……我有点事,想和您单独商量一下,是关于……莱斯特的。” 而害怕戈斯或许并不知道莱斯特,她还贴心地做起介绍。 “就是上次您在巷子里帮忙抓住人贩子的那个眯眯眼骑士。我和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也是同期的见习骑士。但是……我总觉得,他最近变得很奇怪,很陌生,似乎是和儿童……有关。因此我……有点担心他。” 听到“莱斯特”这个名字和“儿童失踪案”有关,戈斯那平静的眼眸,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他看了一眼满脸期盼的莉莉丝,又想起了此前在莱斯特身上闻到的那股一闪而过的、不对劲的血腥味。 最终,他缓缓地点了点头,答应了艾米的请求。 艾米和莉莉丝这两个女性,顿时满脸高兴。 甚至一时间引来路人的好奇眼光。 这位暮年骑士,居然是如此地受到女性欢迎吗? …… 艾米的家,就在离市集不远的一条小巷里。 还未走近,一股混合着煤炭燃烧的烟火气、滚烫金属的灼热感以及某种特殊淬火油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伴随着的,是那充满了力量与节奏感,“叮叮当当”的清脆打铁声。 这里,是磐石城的铁匠区。 艾米推开一扇挂着“霍尔铁匠铺”招牌的厚重小门,一个热气腾腾的世界,展现在了莉莉丝面前。 屋子不大,墙壁被熏得漆黑,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和工具—— 有待售的崭新长剑,有需要修理的卷刃战斧,还有一排排大小不一的铁锤、火钳和锉刀,每一件都泛着被岁月和汗水打磨过的朴实无华的油光。 屋子中央,一个巨大的锻造炉正熊熊燃烧着,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炉膛,将整个屋子映照得忽明忽暗。 一位身材魁梧、赤着上身的棕肤色老人,正挥舞着一柄巨大的铁锤,一次又一次地,重重地砸在烧得通红的铁坯上,溅起一串串绚烂的火星。 他便是艾米的父亲,磐石城平民区最好的铁匠——霍尔。 “父亲!我回来了!”艾米大声喊道,声音一时盖过了打铁的噪音。 霍尔停下手中的活计,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满是汗水的脸,他那张被炉火映得通红的脸上,看到来人居然是自己引以为傲成为了骑士的女儿时,顿时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但当他看到女儿身后,跟着一个盔甲破旧、身形佝偻的暮年骑士,以及一个躲在老骑士身后、只露出一双红色眼睛的小女孩时,他愣住了。 这个暮年骑士,说是骑士,但已经是个年迈沧桑老人,看起来甚至要比自己还要苍老,那副随时都会被风吹倒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悯。 但不知为何,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和那份即便衰败也未曾弯曲、属于骑士的独特气质,却又让人不敢有丝毫的小觑。 “艾米,这两位是?”霍尔放下铁锤,不敢怠慢,起身好奇地问道。 “父亲!”艾米快步走上前,用一种压抑不住、充满了崇敬和自豪的语气,向他介绍道,“快看这位,就是我经常跟您提起的——戈斯大人!就是六年前,在城外那场兽潮中,救了我们磐石城所有人的那位英雄!” “戈斯……大人?” 一瞬间,霍尔的眼中,仿佛回到了那个恐怖至极的一天…… 第29章 英雄的见证者,选择逃避的暮年骑士(4k) “戈斯……大人?” 一瞬间,霍尔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甚至手中的铁锤都不禁脱手砸在地上发出响声。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瘦削的老人,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六年前那个地狱般的场景—— 无穷无尽的野兽如同潮水般涌向城墙,而在兽潮的前方,是一个孤独的、没有丝毫斗气光芒的暮年骑士的背影。 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没有任何一个骑士,只有他一人拄着剑,守护着他们这些凡人。 他明明是个应该退休留在家中度过即将到来的死亡的老人,看上去是那样弱不禁风,仿佛一阵风便能挂倒,但面对足以摧毁磐石城的兽潮,却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以一人之力,硬生生挡住了第一波最猛烈的冲击! “是……是您!是您!没想到有生之年,我居然还能看到你这位大人的面容,这比我再锻造一千把长剑还要激动,真是令我死而无憾啊!” 霍尔脸上的憨厚瞬间被一种发自肺腑的、无比的震惊与恭敬所取代。 他手忙脚乱地在自己那沾满锅灰的皮围裙上擦了擦手,想要握手,但感觉失礼,然后连忙对着戈斯,深深地、郑重地鞠了一躬。 “戈斯大人!请……请原谅我的失礼!我居然愚蠢到没有为您的到来做好准备,家中一塌糊涂!”他的声音因为礼仪不到而激动到微微颤抖。 没想到霍尔的反应会这么大,戈斯稍微有些愣住,但随即扶他起来。 “我……我还记得,那时候,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打算带着艾米和她现在已经逝世的妈妈,抛弃这间祖上传下来的铺子去逃难了……是您,是您给了我们所有人守下去的勇气啊!” 霍尔的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英雄的由衷感激。 但随即,他又有些羞愧地拍了拍头。 “只是……真是不好意思。时间过得太久了,我们这些被救下的人,竟然都快要忘记当年那位英雄的模样了……真是……羞愧至极!” “都说英雄应该敬仰,但面对岁月和生计,我们这些凡人也是禁不住记忆的流失,逐渐忘记了当初救下自己的那个英雄……欸,我就是一个铁匠,说这些文绉绉的话未免有些不适了。” “还请戈斯大人见谅,为了报答你的恩情……”霍尔立刻拍着胸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豪爽语气保证道:“您和这位小小姐今天所有的订单,全部免费!就当是我这个被救下的老铁匠,迟到了六年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心意!” 戈斯正想开口谢绝这份过于沉重的好意。 但一旁的莉莉丝,在听到“免费”这两个字时,那双红色的眼瞳瞬间亮了。 在她那简单的逻辑里,“免费”就等同于“上供”,而能让别人主动“上供”,无疑是证明自己“很厉害”的最佳方式。 她立刻从戈斯身后探出小脑袋,完全忘记了戈斯关于“不要说话”的嘱咐,用一种理所当然、甚至带着一丝施舍的贵族腔调,对霍尔说道: “哼,这还差不多。既然你知道本小姐……和这个老头的厉害,那这份‘心意’,我们就欣然接受了!” 戈斯有些无奈,正准备为莉莉丝这失礼的行为道歉,并教导她基本的礼仪。 但艾米却被莉莉丝这副小大人的模样逗得咯咯直笑。 “没关系的,戈斯大人!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她笑着摆了摆手,“而且,当年在骑士团的时候,您也指点过我好几次,这份恩情,我可一直都记着呢!就让小妹妹任性一次吧!” 她随即蹲下身,用一种充满善意的眼神看着莉莉丝,问道:“那么,这位美丽的小姐,您想要什么样的武器呢?我父亲的手艺,可是整个平民区最好的!” 莉莉丝一听,立刻来了兴致。她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要求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我要一把匕首,要像毒蛇的牙齿一样致命!还要一把短剑,要像月光一样轻盈!哦,对了,以后我还要用骑士长剑,所以……也帮我准备一把!但是,它们一定要做得优雅、高贵,上面最好还要有漂亮圣阶的月亮和星星标志!要完全符合我高贵的气质!” 看着这个一本正经地提出各种“无理”要求的小大人,艾米乐得不行,连连点头答应。 而戈斯,则感觉自己得想办法去纠正莉莉丝心中那早已根深蒂固的“贵族思想”的念头。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昔日那个万人敬畏的血族千金,如今只不过是个普通不过再普通的世俗凡人。 但是自己还有时间去纠正她吗? 戈斯还是第一次,为时间而感到着急。 也许……不仅是他改变了莉莉丝,或许莉莉丝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 “戈斯大人,您呢?要不要也让父亲为您保养一下您的长剑?或者……为您重新打造一柄?”艾米转头问道。 “不必了,”戈斯直接回绝,“我用不上。” 艾米愣住了,她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您的剑看上去似乎已经有些锈迹了……” “我很快就用不上这把剑了。”戈斯打断了她,他那平静的眼神,和淡然的话语,一下子让艾米愣在原地,情绪有些波动。 为什么? 明明只是简单的话语,为什么自己的心中……会感觉一股莫名的哀伤呢? 戈斯大人……难道…… 突然想起了亚伦此前跟她说过的事情,以及大骑士巴顿的评价,艾米想到了什么,顿时心中五味杂陈,或许,他们说的是真的,戈斯大人可能真的要…… 当然注意到艾米眼中的落寞,戈斯没有说什么。 而是对还在与老铁匠霍尔兴奋地比划着自己未来武器样式的莉莉丝说:“莉莉丝,现在你去看着霍尔先生打铁。锻造,是力量与火焰的艺术,对你理解‘力量’的本质有好处。” 莉莉丝虽然不懂,但一听到“艺术”和“力量”这两个词,立刻就被吸引了。 她对这种充满原始美感的新奇事物很感兴趣,并且视为高贵的象征,于是当即乐呵呵催促老铁匠霍尔快去锻造炉为她锻造武器。 而霍尔仿佛是在和幼年的艾米交谈着,花白胡须不禁高兴地直抖索,决定用上店里自己珍藏许久的钢铁,好好为这个讨人喜欢的可爱小家伙打造最好的武器! 支走莉莉丝后,戈斯略显颤抖的老手,轻轻搭在失神落魄的艾米的肩上,摇了摇头。 而艾米一时间愣住,但看到戈斯那平静淡然的浑浊老目,也是明白了什么,于是只好收起了心中的哀伤,开始引戈斯来到店铺较为安静凉快的后院,并为其倒上一杯冒着热气的麦茶,自己则抱着膝盖,坐在了对面的小石凳上。 或许是为了缓和气氛,艾米先是笑着说了有关亚伦的事情。 “戈斯大人,你应该知道亚伦吧?他几乎每天都会在团里说到你的事迹,喋喋不休的,呵呵,我们的耳朵都要听到长茧了。” “而且他也很勤奋努力,他有天赋,但总是第一个来到巡逻团开始训练,同时也是最后一个离开了,他说他要向你学习,一定要成为了不起的骑士,然后带着荣誉回去王都,重新率领他那已经落寞的家族,迈入贵族的行列。” 戈斯淡淡地听着,握着感受不到温度的茶盏,但是亚伦的热情,走进了他的内心,这个年轻人,定然可以成功了不起的骑士。 “戈斯大人……”忽地,艾米的声音,不再有之前的热情,而是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沉重和迷茫,开始切入正题,“您还记得莱斯特吗?” 戈斯点了点头,他记得那个眯着眼的年轻人,以及他身上那股不对劲的味道。 “我和他,算是从小就认识的吧。”艾米的眼神飘向远方,陷入了回忆,“他比我大几岁,是城南那间孤儿院的最可靠的‘老大哥’。” “冬天,他会把唯一暖和的被子让给最小的孩子;夏天,他会去山里狩猎或者河里抓鱼,给那些饥饿的孩子们加餐。” “他曾对我说过,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孤儿院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吃饱穿暖,不再受人欺负。” “后来,我们一起加入了骑士巡逻团的预备役。他总是最努力的那个,但天赋……和我一样,都很普通,但既然如此,我们也约定好,要一起成为守护磐石城的骑士。” 说到这里,艾米的语气顿了顿,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了。” “他的气场,变得有些……混乱,甚至为了完成任务,会用一些不择手段、近乎残忍的方式。更奇怪的是,他好像突然发了一笔横财,开始有大笔的钱去改善孤儿院的生活,也能买得起那些我们普通人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昂贵的呼吸法秘药。” “他的实力,在短短几个月内,就从一个普通的见习骑士,突飞猛进到了正式骑士。亚伦队长和团里的长辈们很看好他,甚至考虑让他独立率队,负责巡逻城南的区域。” 艾米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不安,“所有人都为他高兴,但我……我却感到害怕。” “昨天,孤儿院的玛利亚修女……她也来找我了。她说,莱斯特最近总是很晚才回来,身上带着一股……一股她也说不清楚的、奇怪的味道,哪怕没有巡逻任务时也是如此。” 艾米抬起头,那双总是充满阳光的眼眸中,此刻写满了痛苦的挣扎。 她终于将那个最可怕的猜测,说了出来: “戈斯大人……我怀疑,城里那些失踪的贵族幼童……和他有关。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很高兴看到他过得很好,看到孤儿院的弟弟妹妹们能吃饱饭……但是……如果这一切,是用另一些孩子的痛苦换来的……我……” 她再也说不下去,只是用一种近乎求救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唯一能让她倾诉的、如山般可靠的暮年骑士。 戈斯沉默着,没有说话。 此刻他能听到铁匠铺里,莉莉丝看着霍尔打铁时,发出的阵阵新奇而清脆的欢笑声。 那是新生的声音,充满了希望。 而他,却只能捂住自己那剧烈作痛的心脏。 那股如同烙铁般的灼痛,在提醒着他,他的生命,或许连半个月都撑不到了。 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在听到艾米这番沉重的求助时,他那颗属于骑士的心,第一时间想到的,不再是“挺身而出,查明真相”,而是……莉莉丝的未来。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深刻的自我厌恶。 他不再是名合格的骑士了。 而是一名即将入土的落寞老人。 戈斯沉默了许久,久到艾米眼中的光芒都快要熄灭时,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你不应该问我,艾米。你应该问你自己的内心。你的剑,究竟是为何而挥动。” 艾米愣住了,随即,她那总是坚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孩子般悲伤而脆弱的表情。 “……也是啊。”她苦涩地笑了笑,像是在自嘲,“抱歉,戈斯大人,是我太自私了。我怎么能……将自己应该承担的守护,丢给一个……一个快要……” 她没有把那个“死”字说出口,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所有的软弱都压回心底,脸上重新挤出了一个阳光开朗的笑容。 “您说得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站起身,语气变得轻松起来,“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 “我父亲……他一直为我担心,说我一个女孩子家,当骑士太危险,想让我继承他的铁匠铺。我以前总是不愿意,但现在想想,或许……也是时候考虑一下未来了。”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我在骑士之道上的天赋,近乎为零,在巡逻团里,也总是那个最差劲的吊车尾。如果不是六年前您那几句指点,我说不定连见习骑士都当不上呢。” “也许,我确实不适合这条路吧。” …… 傍晚,莉莉丝满载而归。 她兴奋地背着一把剑柄上刻着月亮与星星标志,为她量身定做的崭新短剑,同时腰间还挂着一把同样精美、散发着寒光的匕首。 “老头!你看!你看!这是我的剑!帅不帅!”她像只骄傲的小孔雀,在戈斯面前转来转去,展示着自己的新装备。 戈斯看着她那发自内心的喜悦,脸上也露出了一个极其罕见欣慰的笑容,对于以前的他而言,这几乎不可能。 “哈哈,莉莉丝这个小家伙真是可爱啊!让我这个老头子想起艾米的小时候了,戈斯大人,还请你今后多来铁匠铺做客,下一次,我定然会打造出令你满意的骑士长剑!” “父亲,难道现在的我,不如莉莉丝可爱吗?”面对霍尔的称赞,艾米假装摆出了一副吃醋委屈的表情,吓的霍尔更加向其道歉求饶。 欢笑声传遍了铁匠铺。 最后,在艾米和霍尔的热情相送下,戈斯与莉莉丝离开了铁匠铺。 艾米站在门口,看着戈斯和莉莉丝那一大一小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黄昏的巷口。 她脸上那阳光开朗的笑容,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悲伤与犹豫。 她正准备转身回屋,来到后院整理,却突然发现,在小石凳上面,不知何时,多了一张被石子压着的、折叠整齐的纸条。 她疑惑地走过去,拿起纸条。 展开的瞬间,她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 纸上,用一种虽然字迹有些颤抖但却无比精准的笔触,详细地描绘了骑士基础呼吸法从“调息”、“融血”到“胞鸣”的全部要领,甚至还附上了戈斯自己对于如何高效“凝结生命种子雏形”的独家心得体会。 这是任何骑士团都不会轻易外传的、足以让一名见习骑士少走数年甚至十几年弯路的宝贵知识! 是戈斯……在她以为他已经放弃自己的时候,用这种最沉默的方式,为她的骑士之道,做出了最后的、也是最珍贵的指点。 艾米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而在纸条的最下方,还有一行字,那字迹,仿佛用尽了写字人全部的力气,显得有些潦草,但内容,却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地在她脑海中炸响—— “莱斯特身上,有血族的味道。小心。” 艾米再也忍不住,她蹲下身,将那张还带着老人余温的纸条紧紧地抱在怀里,在这无人的后院,发出了压抑了许久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第30章 狮鹫悬赏,死亡袭来(4k) 夕阳西下,将磐石城那由青灰色巨石砌成的城墙,染上了一层如同陈年油画般温暖而厚重的橘红色。 归途的路上,街道人流渐渐稀少,喧闹了一整天的市集,也开始沉淀下来,行人不再繁华,而是开始回家的匆匆。 而戈斯和莉莉丝,则离开了铁匠铺,现在两人一大一小,开始回家。 莉莉丝不再需要戈斯牵着手。 她像一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白色小猫,心满意足地在前面蹦蹦跳跳,一手紧紧握着那柄剑柄上刻着月亮与星星的崭新短剑,另一只手则把玩着那把散发着锐利寒光的精美匕首。 她会时不时地停下来,学着戈斯的样子,用一种看似专业但实则滑稽的姿势,耍一个不成章法的剑花,然后自己被自己逗得咯咯直笑。 这份从“一无所有”到“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的喜悦,对她而言,是前所未有的。 专属武器,这个玩意对于她这种小孩子而言,诱惑力太大了。 “喂,老头!”突然,莉莉丝跑回到戈斯身边,仰起那张因兴奋而泛着健康红晕的小脸,用那双亮晶晶的红瞳看着他,大声地确认着今天的快乐,“今天是不是很好玩!你也觉得吧?所以以后……我们还能经常来吗?” 她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充满了孩子气、急于得到一个肯定答复的期盼。 很明显,不是戈斯觉得今天好玩,而是她觉得今天好玩。 “你的口袋里,还有多余的铜板吗?”戈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平静地反问。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仿佛每一次发声,都在摩擦着他那早已生锈的声带。 这一发问,也是直入主题。 莉莉丝的雀跃瞬间卡壳,她下意识地将小手伸进新衣服的口袋里,掏了掏,然后失望地发现,里面果然空空如也,连一枚最小面额的铜板都没有剩下。 不知不觉中,全花光了。 她的小脸,瞬间从多云转阴,垮了下来。 没有钱了吗?那么用戈斯的怎么样? 莉莉丝悄悄看向戈斯,投去了一丝强硬的撒娇萌笑,不过戈斯则是摇了摇头,很明显直接拒绝了。 莉莉丝顿时气嘟嘟,小脸鼓得像是松鼠。 但这种沮丧情绪,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立刻又挺起小小的胸脯,将手中的新匕首挥舞得虎虎生风,用一种充满自信的语气,大声宣告道: “哼!就算老头你不支持我,那又有什么关系?” “等我回去了,就把静谧溪谷所有的猎物都抓光!碧娜那个冷脸女人,现在每头狩猎到的猎物,可是会给我整整两个铜板呢!很快,我就会成为比你这个连烤肉串都买不起的穷老头,还有钱的‘大富翁’!” 但是说着说着,她似乎觉得还不够,又踮起脚尖,用一种极其得意的语气补充了一句:“本来碧娜是答应给我一铜板的,但是我猜,她一定是畏惧我高贵的血脉,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克扣我的报酬了,所以将价钱翻倍了!” 戈斯看着她那副一本正经地为自己寻找“高贵”理由的小模样,那张总是平静淡然的脸庞,稍微有些情绪,有无奈、有取笑,也有幸福。 他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狰狞伤疤的大手,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揉了揉她那如月光般柔顺的白毛脑袋。 莉莉丝顿时小脸皱了起来,似乎有些抵触戈斯的安抚,但很快,便小脸充满着舒坦,开始老老实实地享受起来。 …… 不久后,两人路过磐石城那总是人声鼎沸、充满了麦酒发酵的酸味与佣兵汗水咸味的冒险者公会。 “老头,这里是什么地方?好吵啊,而且味道好难闻。” 路过此处,莉莉丝好奇地停下脚步,捏着小鼻子,指着那扇不断有壮汉进进出出、门上挂着交叉剑与盾牌徽记的巨大橡木门问道。 “冒险者公会。”戈斯驻足,浑浊的目光扫过那扇门,仿佛看到了自己早已褪色的青春,“一个发布任务、招募队友、以及……用鲜血和生命换取金币和荣耀的地方。” “冒险者?”这个词对莉莉丝来说,充满了故事书里的浪漫色彩。 她立刻被公会门口那块巨大的、被烟火熏得发黑的公告板所吸引。 那上面用图钉和铁钉,密密麻麻地钉着上百张材质各异的羊皮纸。 她好奇地跑了过去,像个刚刚学会认字的学生,仰着头,努力地、一个一个地辨认着上面的文字,嘴里还小声地念叨着:“寻……寻找……走失的黑猫?赏金……十个铜板?这么多?!” “护……护送……黑石商队前往风车镇?需要三名见习骑士?哇,报酬有十枚银币!” “外面的世界,和小村庄不同,居然有着这么多的财富的吗?”莉莉丝有些怀疑人生了,那么自己辛辛苦苦打猎,然后拖着猎物前往炼金工房这一大堆累的要死的流程才得到两铜板的奖励,算什么? 戈斯跟在她身后,任由莉莉丝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探索着这个属于成年人的、充满了交易与危险的世界,还有大人之间的狡诈。 不过,他的目光,也不经意地扫过那块任务板。 突然,他的呼吸,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 他的眼神凝固了。 在那堆积如山的、关于“寻找丢失的猫”或“清理地精巢穴”的琐碎任务中,一张用醒目的、如同鲜血般猩红的墨水书写的、占据了任务板最顶端位置的悬赏令,如同一道滚烫的烙印,狠狠地烫进了他的眼底。 【紧急讨伐委托:狂怒的‘风啸崖之主’】 描述:风啸崖的成年狮鹫因不明原因陷入狂暴,无差别攻击所有靠近其领地的生物。根据幸存者报告,其攻击欲望远超正常范畴,已有多支经验丰富的冒险者小队在试图侦察时遇难,伤亡惨重。其配偶及幼崽……下落不明。 悬赏金额:一人一千金币。 发布者:磐石城城主·利奥波德子爵。 戈斯沉默地看着那张悬赏令,心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苦涩。 他知道,“下落不明”的幼崽,它的心脏之血,此刻正静静地躺在碧娜的药剂架上。 而那头陷入狂暴的狮鹫,它所有的愤怒与毁灭,其源头,都来自于自己。 为了救莉莉丝,他点燃了另一场灾难的导火索。 “如果……这场灾害进一步扩大,甚至威胁到山下的村庄……我,一个早已无法挥动正义之剑的骑士,又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戈斯那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 就在这强烈的自责与无力感中,他心脏处那道被压抑了许久的龙炎诅咒,如同被这股负面情绪所激怒的毒蛇,猛然爆发! 一股铁钳攥心般的剧痛,毫无征兆地袭来! 他控制不住地弯下腰,身体剧烈地颤抖,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压抑咳喘。 “咳……咳咳……噗!” 一口带着点点焦黑碎屑的粘稠血块,被他咳在了墙角的阴影里。 那血块落在地上,竟然发出一阵轻微的“滋滋”声,仿佛有无形的火焰在燃烧,随后迅速被干燥的尘土所掩盖。 “老头,你怎么了?”正看得津津有味的莉莉丝被这剧烈的咳嗽声惊动,立刻回头,她看到的,是戈斯那张比刚才更加憔悴、在夕阳下惨白如纸的脸。 一时间,莉莉丝愣在原地,总感觉,心中有股不安的情绪在迅速蔓延…… 戈斯强忍着那如同凌迟般的剧痛,缓缓直起身,他摆了摆手,用一贯平静的语气,试图掩盖自己的虚弱:“没什么,老毛病。吹了点风。我的身体,可比不上你这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 听到戈斯的“夸奖”,莉莉丝立刻忘记了担忧,骄傲地叉腰咯咯直笑,嘲笑戈斯,成功地被转移了话题。 戈斯看着她的笑脸,感觉胸口的剧痛似乎也因此而缓解了些许,他悄悄地、用衣袖擦去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拉着莉莉丝准备离开这个让他心绪不宁的地方。 而就在他们快要走到城门时,迎面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莱斯特。 此刻的他,没有穿那身不太合身的骑士铠甲,而是一身朴素的灰色布衣,让他那总是眯着的眼睛,显得更加人畜无害。 他肩上扛着一个似乎要将他压垮的巨大麻袋,里面装满了黑面包、土豆和一些廉价的布料。 他的身边,还围着七八个衣衫褴褛、但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的孤儿院孩子。 他们叽叽喳喳地,如同护卫一般,簇拥着他们最可靠的“莱斯特大哥”。 看到远处的戈斯和莉莉丝,莱斯特先是一愣,眼神闪过一丝波动,随即立刻停下脚步,让孩子们别打闹,同时自己则恭敬地、一丝不苟地对着戈斯鞠躬行礼。 戈斯平静看来他一眼,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准备带着莉莉丝离开。 虽然可耻,但是这件事,他帮不上忙。 同时,莱斯特的目光,从戈斯身上,缓缓移到了他身边那个穿着华丽旧礼服、如同被精心呵护的珍宝般的莉莉丝身上。 再看看自己身边,这些穿着破旧补丁衣服、但同样被他视若珍宝的孩子们。 他那总是眯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冰冷的光芒。 那光芒中,有羡慕,有决断,更有……一丝毫不掩饰的狠厉,最终,落在了莉莉丝的身上。 甚至,他可以敏锐地注意到,戈斯的步伐比上次在巷子里见到时,更加蹒跚,身形也更加佝偻,连呼吸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 “果然……他快要死了……”这个念头,让他的决心,变得更加坚定,“或许,连一周都撑不过去了。” “为了孩子们,为了我守护的孩子们,戈斯前辈,对不起了……” …… 走出城门,踏上回家的路。 夕阳的余晖,正在被逐渐蔓延的暮色所吞噬,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无限长。 “那个眯眯眼的骑士,看起来不像坏人嘛。”莉莉丝仰着头,好奇地说道,“他很受那些小孩子的欢迎呢。果然,不讨厌血族的人,都是好人!” 戈斯的步伐猛地一顿。 他看着莉莉丝那双纯真无邪、尚未被世俗污染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缓缓说了一句,“莉莉丝,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也包括你和那个讨厌的碧娜吗?”莉莉丝歪着白毛脑袋,有些天真不解地反问。 戈斯沉默了许久。 他不知道要如何跟莉莉丝解释这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更不想莉莉丝卷入磐石城这场复杂危险的事件中。 最终,他说出了一句可以确定的话:“你可以……信任碧娜。以后,你和她相处的时间,会多上很多。” “欸?碧娜那个冷脸女人?哼,我才不要呢!最讨厌她了……”莉莉丝嫌弃地挥着小手,对于碧娜瞧不起她、从而伤害了她尊严的事情,还是耿耿于怀。 同时心中也在悄悄想着,“我还有薇薇安姐姐呢,她才是我的知心朋友……” 戈斯不知道该怎么劝导莉莉丝,只好一路无言。 但是,他突然感觉到了不妙,此时此刻,无数的疼痛,汹涌而来,他死死地捂着胸口,不让自己在莉莉丝面前显露出不好的一幕,即便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内衬。 同时,随着天边最后一丝光亮彻底消失,黑夜完全降临了。 也就在这一瞬间,戈斯那一直靠着意志力强撑着的身体,终于达到了极限。 他牵着莉莉丝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老头……你的手……好冰……而且在发抖……”莉莉丝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连续问了几声“老头,你怎么了?”,都没有得到回应。 “砰!”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个在她心中如同山峰般可靠的身影,下一秒,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直挺挺地,跪倒在了冰冷的泥土上。 莉莉丝回头,看到的是戈斯那张因极致痛苦而扭曲的、在微弱暮光下惨白如纸的脸庞。 “戈斯……” 一时间,莉莉丝被吓得惊慌失措,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反应过来后,她想去扶戈斯,但又想转身跑去找碧娜,同时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声音里充满了她自己都未曾有过的恐惧。 这一刻,不安与恐惧,瞬间蔓延了她的全身,死死按在她的心脏上。 戈斯强行抬起头,用那只颤抖的手,安抚地摸了摸莉莉丝的头,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没事……人老了……这都是……老毛病……” 说完,戈斯露出一丝勉强安慰的笑容。 即便不知不觉中,眼中惶恐的莉莉丝,已是满脸泪痕。 第31章 死亡的暮年骑士,三天期限(4k) 夜色如墨,将整个乡野都浸染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之中,只有几颗疏离的星辰,在遥远的天际,投下冰冷而微弱的光。 破旧的木屋里,戈斯躺在自己那张吱呀作响的床上,脸色惨白如纸。 他那总是平静的眉头,此刻因极致的痛苦而紧紧地锁在一起,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早已浸湿了那灰白的发根和身下的干草枕头。 心脏处,那道被龙炎诅咒了数十年的伤口,正在进行着一场最后的狂暴盛宴,疯狂地吞噬着他体内那最后一丝微弱的生命力。 每一次心跳,都像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地砸在他的灵魂深处。 “戈斯……” 同时,一个带着浓浓哭腔的颤抖声音,在他床边响起。 莉莉丝此刻正跪坐在床前,小小的身子因为恐惧不安而瑟瑟发抖,她那双总是闪烁着骄傲光芒的红瞳,此刻被泪水和惊慌所填满,像两颗即将破碎的红宝石。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个在她心中如同山峰般可靠的身影,就在刚才,在回家的路上,毫无征兆地轰然倒下。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搀扶他那冰冷而沉重的身体,一点点地拖回了这间同样冰冷的木屋。 “别……别怕……莉莉丝……我没事……”戈斯艰难地睁开眼,浑浊的视线聚焦了许久,才看清床边那个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的小家伙。 他想伸出手去安抚她,但那只曾经能轻易挥舞巨剑的手臂,此刻却重如山岳。 他只能用尽全力,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没事……只是……陈年隐疾……老毛病了……” 同时,他用一种近乎命令、不容置疑的语气,对莉莉丝下达了日常指令: “和平时一样……去……烧水做饭……照顾好……你自己。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莉莉丝看着戈斯那张因强忍痛苦而微微扭曲的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滑落。 她知道,戈斯在骗她。 这绝对不是“休息一下”就能好的“老毛病”。 但她还是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木屋。 但她不是去烧水,也不是去做饭。 她的脑海里,只剩下唯一的最后希望——那个总是冷冰冰的、但却无所不能的制药师碧娜! …… 与此同时,村子另一头,那间总是亮着灯的炼金工房里,气氛压抑而烦躁。 碧娜正站在一尊由水晶和秘银打造极其精密的【高压离心蒸馏器】前,眉头紧锁。 在她面前的工作台上,摆放着数十种经过初步处理、蕴含着微弱生命能量的二阶草药,有能促进肌肉生长的【活力根茎】,有能加速血液循环的【龙血草】,还有能安抚神经的【静心莲】。 她正在进行一项极其困难,近乎于“扭曲规则”的炼金实验。 那便是在没有核心主药的情况下,仅凭这些低阶材料,通过复杂的物理和化学手段,强行“模拟”并“创造”出一滴能修复生命种子的【伪·生命之泪】。 这是为了戈斯,为了能够修复他那早已破败不堪的生命种子,使其能够重新催生出气血,治愈他的伤势,给年迈疲惫的身体,才来生机。 对此,她已经连续做上了数不尽的炼金实验。 碧娜将研磨好的草药粉末,按照一个极其刁钻的比例,投入到高速旋转的离心机中。 幽蓝色的炼金火焰精准地控制着温度,让不同的药性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分离、提纯、再重组。 “不对……能量结构还是太松散了……”她看着仪器上反馈出的代表着能量稳定性的符文光芒,再一次暗淡下去,最终化为一滩毫无价值的、冒着黑烟的废液。 又一次失败了。 不符合她向来的理智冷静人设,碧娜烦躁地将手中的玻璃棒扔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没有用。 无论她如何优化流程,如何调整配比,这些低阶材料的能量上限,都无法突破那道名为“凡俗”与“超凡”的壁垒。 除非……能有一份真正的高阶超凡生物材料作为“引子”,来催化和稳定整个能量结构。 但在这偏远的边境磐石城,谁又能去狩猎一头【超凡生物】呢?那个唯一做到过一次的男人,戈斯,此刻早就开始进入了生命倒计时,他比任何人……都需要被拯救。 就在碧娜陷入深深的无力感时。 “砰!砰!砰!” 一阵急促、慌乱、甚至带着绝望的敲门声,如同战鼓般,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 碧娜皱起眉头,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醉汉。 但紧接着,门外传来的是莉莉丝那带着哭腔的喊声: “碧娜!开门!快开门!救救戈斯!他……他要死了!!” 听到这句话,碧娜那总是冰冷理性的表情,瞬间崩塌。 一时焦急,碧娜没有理会打翻了桌上的几瓶试剂,几乎是冲到门口,猛地拉开了门。 看到的是莉莉丝那张挂满了泪痕、鼻涕和惊恐的小脸。 “戈斯他……他刚才……在路上……突然就倒下了……浑身好冰……还吐了黑色的血……” 看到碧娜出现,莉莉丝顿时想要说出救助,但是语无伦次,因为极度的恐惧,她的话语断断续续,不成章法,只能拼命地、用小手比划着戈斯倒下时的恐怖模样。 但碧娜听懂了。 龙炎诅咒……全面爆发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抓起那个她已经很久没动用过,装满了各种急救药剂和炼金仪器的专业医疗箱,然后冲入了深沉的夜色之中,同样慌张的莉莉丝连忙跟上。 “别怕,”一路上,她注意到手足无措、六神无主的莉莉丝,想起了戈斯那句“以后,你和她相处的时间,会多上很多”的嘱托。 她第一次,主动地、用一种略显生硬但却有效的方式去安慰,“只是旧伤复发,他以前也这样,我能治好。” 莉莉丝听到这句话,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混乱的思绪这才稍微安定下来。 …… 匆匆一路来到村庄外的木屋,还没走进那扇熟悉的破旧木门,碧娜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那如同破旧风箱般剧烈而痛苦的咳嗽声。 她的心,猛地一沉。 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那颗总是被理性包裹的心,瞬间坠入了冰窖。 戈斯正靠在床头,每一次剧烈的咳喘,都会让一丝带着焦黑碎屑的血沫,从他那毫无血色的嘴唇边溢出。 他那张沧桑脸庞,已经不是简单的苍白,而是一种被死亡气息浸透、毫无生机的灰败。 他体内的生命之火,已经微弱到,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黑暗彻底吞噬。 而看到莉莉丝居然带着碧娜回来,戈斯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掩饰的欣慰。 至少,这个他视若珍宝的小家伙,在遇到她无法解决的困难时,已经懂得向这个世界上另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求助了。 戈斯转过头,看着来到床边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六神无主的莉莉丝,用尽力气,用不符合他平时的作态,挤出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不是说了……休息一下就好了吗……”他的声音沙哑而虚弱,但却在努力维持着平日的正常,“你看,你把碧娜……也给惊扰了。” “戈斯……你是不是在骗我?”莉莉丝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她指着戈斯嘴角的血迹,眼泪流得更凶了,“你……你明明伤得很重!但是你却不肯跟我说实话……” 她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与不安之中,她害怕,害怕这个世界上现在唯一能接纳她的“家”,会因为戈斯的离去而再次崩塌。 这一瞬间,甚至让她想起了那家破人亡的一夜,自己的亲人,全部消失在了这个世上,如今这个结果,又要缠上她吗? 戈斯看着莉莉丝那副担忧惶恐的可怜模样,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刺痛了。 他想抬手,却发现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于是只能用眼神,给了旁边脸色凝重的碧娜一个明确的信号。 碧娜立刻心领神会。 她叹了口气,收起了所有的震惊和悲伤,脸上重新戴上了那副冷冰冰的专业面具。 她走到床边,开始为戈斯检查,同时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专业人士的权威语气,对莉莉丝说道: “好了,别哭了。戈斯只不过是以前的旧伤隐疾复发而已,死不了,看你都哭成什么样了?明明平时这么嚣张跳脱。”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几瓶颜色各异的药剂,假装在为戈斯进行治疗。 “就像你每天去静谧溪谷狩猎,他也会来我这里接受身体复疗一样。这次只是疲劳过度,导致旧伤反应比较剧烈。我给他用几剂强效镇痛和活血的药剂,睡一觉就没事了。” 碧娜的这番话,条理清晰,逻辑“严谨”,充满了专业术语,让本已慌乱的莉莉丝,下意识地握紧小手,选择了相信。 但她还是半信半疑,不停地追问着:“真的吗?戈斯真的没事吗?可是他吐了好多黑色的血……” “那是龙炎诅咒和他体内药剂残留物发生反应后,排出的‘毒素’,是正常现象。”碧娜面不改色地,编造出了一个听起来极其专业的谎言。 在戈斯和碧娜一唱一和的“安抚”下,莉莉莉丝那根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彻底松了下来。 随之,她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压抑不住所有的委屈后怕和担忧,像个终于安心的幼女一样,哇哇大哭起来。 “莉莉丝,哭起来可不好看,也不高贵。”戈斯看着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呜……你这个……笨蛋老头……什么都不懂!”莉莉丝委屈地反驳道,用沾满泥土的小手胡乱地擦着眼泪,“我……我才没有哭呢!只是……只是眼睛里进沙子了!” 说罢,她抽泣着,像是想证明自己已经“没事了”,也想证明自己能“照顾好戈斯”,跌跌撞撞地跑去屋外,开始笨拙地、但却很认真地,烧水做饭,准备做一顿“能让戈斯恢复体力”的晚餐。 看着那个在屋外忙碌起来的小小身影,戈斯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死亡平静。 他看向碧娜,用一种近乎托付的语气说道:“现在的莉莉丝,已经懂得自立了。以后,我不在了,就拜托你了。” “我不会帮你抚养她的。”碧娜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她用理性刻薄的言语,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悲伤,“这件事得由你自己来。” 戈斯摇了摇头,只是用那双已经彻底浑浊、却异常平静的眼睛,默默地看着她。 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碧娜愣住了。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最终还是失控了。 她第一次,用一种近乎怒斥的语气,对着戈斯低吼道:“在我碧娜的炼金术下,你还死不了!” 碧娜立刻上前,再次为戈斯进行更精密的检查,但她的脸色,却随着检查的深入,变得愈发凝重,甚至连她自己都无法掩饰那份从眼底深处渗透出来的哀伤。 “还有……多久?”戈斯轻声问道。 碧娜摇了摇头,背过身去,不想回答。 “告诉我。”戈斯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份属于骑士的意志,不容拒绝。 最终,碧娜转过身,抬手,用衣袖飞快地抹了一下红肿的眼角,用一种近乎哽咽的声音,说出了那个最残忍的数字: “……三天。” 得到答案的戈斯,反而如释重负地地躺在床上,脸上露出了一个解脱般的笑容。 “足够了。”他轻声说。 “我死后,不用为我准备墓地。我这具被龙炎诅咒了几十年的身体,应该……是一份不错的炼金研究材料。就用它……来偿还我欠你的一千金币吧。” “戈斯你……”碧娜想说些什么,想说血族契约,想说大脑移植,想说任何一种能让他活下去的可能。 但话到嘴边,看着戈斯那双平静而决然的眼睛,她知道,任何方案在这个男人的固执面前,都是一种亵渎。 她只能颓然悲哀地点了点头。 “麻烦你了,你走吧。”戈斯缓缓闭上了眼睛,“别让莉莉丝……看出什么。” 碧娜的高挑身影,第一次,显得有些踉跄,她推开门,离开了这间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屋子。 屋外,正在烧水的莉莉丝看到她出来,连忙擦了擦脸上的锅灰跑上前,在得知戈斯“并没有什么大碍”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随即她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还冒着热气的肉汤,走进屋内。 戈斯此时已经点亮了油灯,挣扎着坐起身,正在桌上写着什么。 “喂,老……戈斯……你应该真的没事吧?”莉莉丝小心翼翼地将汤放在他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还在哭哭啼啼地担心我这个老头的伤势?”戈斯头也不回地调侃道,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 “才没有呢!”莉莉丝立刻炸毛,小脸涨得通红,“我只是……只是怕你这个老头出了什么事,还得需要我这高贵的血族千金出马照顾!哼!戈斯你这个大笨蛋,不理你了!” 戈斯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莉莉丝气鼓鼓地放下汤,跑开了。 而看着她背影消失的瞬间,戈斯脸上的轻松瞬间褪去。 他再也压抑不住,猛地用手捂住嘴,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当他移开手时,手心满是触目惊心、带着焦黑碎屑的浑浊血液。 他没有在意,只是平静地将血迹擦拭在一条破布上,然后借着那昏黄摇曳的油灯光芒,继续在那张柔软的兽皮上,用颤抖但却无比坚定的炭笔,一笔一划地,为那个他视若珍宝的、刚刚找到新生的小家伙莉莉丝,用自己一生的经验,去写下她未来道路上,所需要的一切—— 《猎人之道·入门全解》 《骑士之道·基础总纲》 《论如何在人类社会中伪装与生存》 …… 他要用这最后的三天,为她铺好未来所有的路。 第32章 骑士谱写未来(求追读) 深夜,破旧的木屋里,油灯的火焰在瓶中安静地跳跃着,是这片死寂中唯一鲜活的东西。 戈斯伏在桌前,面前摊开着几张柔软的鹿皮。 他握着炭笔的手,因为长时间的用力而微微颤抖,但他下笔的每一个瞬间,却又稳固得如同磐石。 他正在为莉莉丝书写着未来,一份独属于她的关于整个世界超凡之路的“入门教材”。 而洗完澡,莉莉丝穿着那件宽大得像麻袋一样的旧衬衫走出来。 温暖的热水驱散了身体的疲惫,但却无法驱散她心中那股越来越浓重的不安。 她看到戈斯正伏在桌上,专注地写着什么。 那只握笔的手,因为长时间的用力而微微颤抖,每一次落笔,都显得那么沉重。 莉莉丝的心,没来由地一紧。 她想起了今天傍晚,戈斯轰然跪倒在地的那一幕,还有碧娜对她的安慰。 莉莉丝感觉……他们都在骗她。 这个念头,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地刺进了她的心脏。 一种源于童年记忆深处害怕失去的恐惧,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她记得,在她还很小的时候,每次做了噩梦,母亲都会像这样,点着一盏小灯,坐在她床边,为她缝补衣服,或者只是静静地陪着她,直到她重新感到安心。 陪伴,能驱散恐惧。 莉莉丝不再犹豫。 她悄悄地踮着脚尖,将那张属于她的小板凳,搬到了戈斯的身边,然后蜷缩着坐下,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安静得像一个白猫影子。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用那双在昏暗中依旧明亮的红瞳,静静地看着戈斯,看着他笔下的兽皮。 戈斯察觉到了她的靠近,他握笔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但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个小家伙需要陪伴,或者说…… 自己这个暮年骑士,也需要陪伴吧。 于是,他将笔下的字,写得更慢、更清晰了一些,仿佛是在无声地向她展示着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莉莉丝的目光,落在了那第一卷兽皮上,上面画着一个手持长剑与盾牌的小人,旁边写着几个大字——《骑士之道基础》。 戈斯写得很精炼,只记录了最核心的要点。 “【见习骑士】,核心是【基础呼吸法】。此法分三阶:一阶【调息】,控心跳;二阶【融血】,气入血;三阶【胞鸣】,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为你呼吸。当【胞鸣】大成,你将在心脏处,孕育出一颗名为【生命种子的雏形】……” 莉莉丝伸出小手指,轻轻地点了点那个在兽皮上画出来的散发着微光的“种子”。 “戈斯,”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害怕触碰戈斯伤口的小心翼翼,“这个……就是让你这么痛苦的东西吗?” 戈斯握笔的手,再次停顿了。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莉莉丝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用一种极其沙哑,带着无尽沧桑的声音回答:“它也曾……是我所有荣耀的来源。” 莉莉丝听不懂,她听不懂,只能默默地看着戈斯,总感觉,莫名的悲伤。 而戈斯没有再纠结于此,而是继续写下了晋升后的道路。 “【正式骑士】,关键在于【点火凝种】。成功,你将拥有【斗气】。斗气的属性,由你模仿何种【不凡生物】所修行的【自然呼吸法】决定。如模仿【火狐】,斗气便炽热;模仿【雪狼】,斗气便冰冷……” “骑士的战斗,分【武技】与【战技】。【武技】是纯粹的身体技巧,如【强劈】、【回旋斩】,是力量的延伸。【战技】,则是将你的斗气,通过武技的招式释放出去,如将火焰斗气融入【强劈】,便成了【炎击】。武技是剑的骨架,战技是剑的锋芒。” 莉莉丝看到这里,眼睛亮了一下,暂时忘记了烦恼,她想起了白天那位大骑士巴顿的威猛身姿。 忍不住带着一丝向往地小声问道:“那……那个大骑士用的,就是战技吗?一锤子就把地砸出一个大坑,好厉害!” 戈斯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告诫:“那是更高阶的【斗法】,应该算是战技的升华。但记住,莉莉丝,任何华丽的招式,都源于最基础的招式。地基不稳,高塔必将倾塌。” 他换了一张兽皮,开始书写《猎人之道》。 “猎人,与死亡交易。他们的起点,是【追猎者】。通过【同调法】的三阶(拟态、共感、寂静),在灵魂深处,刻下第一道【契约之痕】的雏形。” “晋升【契约猎人】,需进行【血誓刻印】,将强大生物死后逸散的【灵魂残响】,与自身精血融合,从而获得驾驭死亡的【冥能】。” “猎人的战斗,是借用死亡的力量。你可以将【冥能】附着于武器,造成【凋零】伤害,让敌人的伤口无法愈合。也可以将契约的【兽魂】力量借用到自己身上,获得夜视、攀爬等能力。更可以……在最关键的时刻,【献祭】掉一个兽魂,换取一次扭转战局的强大爆发。” “献祭……是什么意思?是把它……吃掉吗?” 看到这个,莉莉丝不禁好奇,天真得有些残忍。 戈斯的笔尖顿了顿,他转过头,看着莉莉丝那双不含一丝杂质的纯净红瞳。 “不,”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最温和的解释,“是让它……通过燃烧自己,从而让你变得强大。” 莉莉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会痛吗?” “……会。”戈斯只回答了一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追忆。 他又拿起了第三卷兽皮。 “戈斯,你还要写吗?你的手……在抖。”莉莉丝看着戈斯那几乎快要握不住炭笔的手,忍不住小声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担忧,甚至小鼻子都是酸酸的。 戈斯没有回答,只是固执地写下了《巫师与圣徒·简述》的标题。 “巫师,撬动世界。其【精神冥想法】可孕育【精神核心】。此后道路,男女有别:男巫重逻辑,在脑中构筑精密的【法术模型】;魔女重感性,与自然的【元素脉搏】建立契约。” “圣徒,奉献自我。其【祈祷术】可孕育【信仰之种】。将种子献给神祇,换取施展【神术】的资格。男为神官,重审判;女为牧师,重抚慰。” 写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在兽皮的角落,又加了一卷《世俗生存法则》。 “铜板、银币、金币的兑换比例通常是一百比一。切记,以后不要再被碧娜用两个铜板就打发了……” “不要轻易接受陌生人的善意,尤其是那些……总是眯着眼睛对你笑的人。” “够了……别写了……”莉莉丝看着他那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终于忍不住,伸出怯弱不安的小手,止不住地按住了戈斯那只正在书写的颤抖老手。 戈斯的手一僵,他转过头,看着莉莉丝那双噙满了泪水、充满了恳求的红瞳。 “你的手……好冰。”莉莉丝的声音带着哭腔。 戈斯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为自己担忧的小家伙,心中那堵由荣耀和固执筑起的坚冰,彻底融化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炭笔,然后伸出另一只手,用一种极其罕见的温柔姿态,轻轻地、笨拙地,擦去了她眼角的泪水。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得到回应的莉莉丝,再也压抑不住,她将小脑袋,深深地埋进了戈斯的怀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发出细微的呜咽。 戈斯没有再动,只是任由她抱着。 他那总是挺直、哪怕面对死亡也未曾弯曲的脊背,在这一刻,为了能让怀里的这个小家伙靠得更舒服一些,第一次,微微地、主动地,弯了下来。 时间在油灯那摇曳的光晕中,一点点地流逝。 最终,莉莉丝还是因为哭累了,也因为那份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戈斯停下笔,动作轻柔得如同在触摸一件最珍贵的白色瓷器。 他小心翼翼地将莉莉丝抱起,那温暖柔软的小小身体,在他怀里轻得像一捧羽毛。 他将她轻轻地放进那个由他亲手搭建的小床上,细心地为她盖好那张柔软的鹿皮,甚至还下意识地将她那滑落到脸颊的一缕银白发,轻轻拨到耳后。 做完这一切,戈斯回到桌前,用手死死捂住嘴,压抑住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的撕心裂肺剧痛,直到喉头的腥甜被强行咽下,才借着那在夜风中摇曳的昏黄灯光,继续为她的未来,描绘着一切…… 第33章 萝莉只想拯救(求追读) 第二天清晨,莉莉丝是从一个悲伤的梦中惊醒的。 她梦到戈斯的身影,在夕阳下越走越远,无论她怎么追,怎么喊,都无法触及,最终彻底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只留下一片冰冷死寂的黑暗。 她猛地坐起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满是冰冷的泪痕。 她立刻用衣袖胡乱擦干,她不想让那个老头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她可是绝不轻易流泪的高贵血族千金。 就在这时,一股与往日截然不同浓郁醇厚肉汤香气,从屋外飘了进来,蛮横地钻入她的鼻腔。 莉莉丝愣住了。 她推开门,看到戈斯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肉汤,缓缓走进屋里。 这是她学会做饭后,戈斯第一次亲手为她准备早餐。 “我……我自己会做!不需要你帮忙!”莉莉丝立刻警惕起来,一种莫名的强烈不安,让她下意识地拒绝这种“反常”。 “怎么,怕我下毒吗?”戈斯露出不擅长的笑脸和举动,他努力地挺直腰杆,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声音也刻意地保持着平稳,“你看,我的脸色是不是比昨天好多了?休息一晚,已经没事了。” 莉莉丝仔细地盯着他的脸看。 但她看到的,却是那无法掩饰的更深憔悴,以及他眼白中新增的如同蛛网般的血丝。 她知道,戈斯在骗她。 她气鼓鼓地闹起别扭,将小脸转向一边,不理他,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担忧。 戈斯无奈,只好亲自将她抱到桌前,把那碗香气四溢的肉汤推到她面前,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喝掉它,这是命令。” 莉莉丝看着碗里那清澈见底、炖得烂熟的肉块,最终还是在饥饿和戈斯那不容拒绝的眼神下,试探性地喝了一口。 一股从未有过的鲜美醇厚味道,瞬间在她的味蕾上炸开,温暖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清晨的寒意和梦中的悲伤。 “好……好好喝!”她惊讶地抬起头,“为什么你做的东西突然变得这么好吃了?难道你以前……都是在故意骗我吗?” 戈斯笑而不语,没有解释。 有些事,只能靠自己来琢磨出真理。 于是他只是把这当作一个“课题”,让莉莉丝自己去琢磨。 同样的。 早饭后,戈斯像往常一样,催促莉莉丝去静谧溪谷进行狩猎训练。 但这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莉莉丝居然明确地拒绝了。 “我……我今天不想去了。”她低下头,玩弄着自己那件新衣的衣角,声音闷闷的,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我就想……待在这里。” 她不敢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我怕我一转身,回来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戈斯看着她那副充满不安的样子,眼神平静地没有丝毫波动,因为他知道莉莉丝的心中在想些什么,于是没有再强迫。 他只是叮嘱她,即便不去狩猎,也不能荒废了基础的呼吸法和剑术训练。 然后,戈斯转身,从屋角那堆杂物里,拖出了一个布满灰尘的沉重工具箱。 他要修缮这间破屋子。 这不仅仅是为了挡风遮雨。 戈斯看着莉莉丝那张充满了不安的小脸,心中那个念头变得无比清晰。 自己能留给莉莉丝的东西,太少了。 那几卷兽皮上的知识,是她未来安身立命的“剑”。 而这间破屋子,戈斯希望,能成为她无论在外面受了多少伤、经历了多少背叛后,都能安心回来的“鞘”。 一个……真正的家。 所以,他必须在自己还能动的时候,将它变得更坚固一些。 戈斯开始伐木,开始更换腐朽的屋顶,开始修补漏风的墙壁。 他的动作很吃力,每一次挥动斧头,都会牵动心脏那道旧伤,带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不得不每砍几下,就停下来,靠着树干,用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压抑喘息,来平复那翻江倒海的气血。 但戈斯没有停下,反而像是要将自己最后所有的生命力,都灌注进这间小小的木屋里。 他甚至在思考,是不是该用剩下的木料,为她再打一个可以存放衣物的木柜,或者在窗边,为她做一个能晒到太阳的小书桌。 他想得越远,做得越多,心中那份即将离去的遗憾,似乎就能被填满一些,那份对死亡的情绪,似乎也就能被冲淡一些。 他想为她安排好一切,安排好未来没有他的所有日子。 莉莉丝一个人蹲在院子的角落里,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 她看着戈斯在屋顶上那每动一下都仿佛要散架,衰老而固执的背影,看着他那被木刺划破,渗出血珠却毫不在意的手指,看着他每一次停下喘息时,那微微颤抖的佝偻脊背。 她有些害怕。 戈斯可能不是在修房子。 而是他在用自己那即将熄灭的生命,为她留下一个……一个在未来没有他的日子里,能够遮风挡雨的真正的“家”。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莉莉丝的心上,让她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一股前所未有、想要为他做点什么的强烈冲动,瞬间压倒了所有的不安与烦躁。 她不能再这样无助地等待下去了! 她想起了戈斯曾说过的“骑士之道上没有捷径”,但现在,她愿意为了他,去寻找任何一条可能的“捷径”! 同样,她想起了薇薇安姐姐,想起了她那本神秘的《血之秘典》。 薇薇安也是血族,何况她懂得那么多关于血脉的知识,她一定……一定有办法救戈斯!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找到了方向,找到了除了“无助等待”之外的唯一能做的事情。 她下定了决心。 她看了一眼屋顶上那个专注于修补工作的背影,将那个固执而又温柔的画面,死死地刻在了自己的心里,无比坚定地转身朝着静谧溪谷的方向跑去。 这一次,她不是去狩猎,不是去玩耍,而是去寻找她心中那唯一能拯救戈斯的“希望”。 …… 第34章 低下高傲的头颅吧,莉莉丝(4k) 静谧溪谷的晨雾,带着刺骨的湿冷。 莉莉丝正急切地在林间穿行。 她那件华丽的旧礼服裙摆,被晨露打湿,沾上了点点泥土,但她毫不在意。 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薇薇安。 戈斯快不行了…… 莉莉丝的心中焦急不安。 明明自己一直就在他身边的,为什么呢,仿佛突然之间,戈斯就变得疲惫不堪,摇摇欲坠了…… 忍不住眼眶有些泪水。 但莉莉丝忍住心中的酸楚,小手抹了抹鼻子,继续不顾一切的赶路。 为了尽快赶到那个山洞,她下意识地选择了一条她最熟悉也是最近的狩猎路径。 然而,就在她即将穿过一片开阔地时,她的脚步猛地停滞了。 空气中,飘来了一股不属于这里的血腥味,充满了野性和杀戮。 不对劲。 静谧溪谷,是戈斯为她划定的“安全区”,这里最强大的生物,也不过是些行动迟缓的铁皮河猪。 而这股味道……分明属于更顶级的掠食者。 感觉有些不妙,莉莉丝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她立刻压低身形,躲进了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 很快,几只身形矫健、肌肉线条流畅的恐狼,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它们正围着几具被啃食得只剩下骨架的鹿尸,喉咙里发出满足的低吼。 为什么……这里会有恐狼? 莉莉丝的身体瞬间僵硬。 戈斯明确说过,恐狼的活动区域,在更危险的黑森林,极少会出现在这里。 看到那在噩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熟悉狰狞面孔,她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被撕裂的剧痛,死亡的阴影,这些被埋藏的创伤,在这一刻被瞬间唤醒。 就在这时,其中一头恐狼似乎吃饱了,它抬起头,那双幽绿色的狼眼,不经意地扫过莉莉丝藏身的灌木丛,然后,它的鼻子用力地嗅了嗅。 它闻到了。 那股属于“活物”的新鲜气息。 恐狼喉咙里的低吼变了调,充满了好奇与贪婪。 它缓缓地、一步步地,朝着莉莉丝的方向逼近。 莉莉丝瞬间扑通一下,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就在她瞳孔颤抖,视野错乱,快要被恐惧吞噬时,戈斯那平静而沙哑的声音,仿佛突然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响起: “你的心,乱了。” “忘掉你的恐惧,只专注于你的呼吸。” “不要让情绪支配了你的身体。” 莉莉丝猛地咬住自己那嫩软的嘴唇,疼痛让她获得了一丝清明。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开始运用那早已烂熟于心的猎人同调呼吸法。 吸气,呼气。 她的心跳,渐渐从剧烈的擂鼓,变为了沉稳的节拍。 那头逼近的恐狼停下了脚步,它疑惑地在原地踱步,再次用力嗅了嗅。 那股活物的气息……好像凭空消失了,只剩下一块毫无生机的冰冷石头。 最终,它失去了耐心,低吼几声,转身回到了同伴身边。 当恐狼群彻底消失在森林深处后,莉莉丝才浑身虚脱地从灌木丛中滑坐出来,大口地喘着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但她的眼中,多了一份战胜了过去的自信。 戈斯传授给她的事物和技巧,即便身处恐惧与慌乱中,也能带给她脱离危险的守护。 所以现在,她也必须守护回去,守护看上去已经或许真的快要死去的戈斯…… 为了以防万一,莉莉丝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怀着警惕,走上前去,查看那些巨鹿的尸体。 突然,她的目光凝固了。 在那些被啃食得乱七八糟的骨架旁边,还有一具截然不同的尸体。 那是一头体型同样巨大的野鹿,但它的死状,极其诡异。 它的身体极其完整,除了脖颈处有两个小小的整齐血洞外,再无其他伤痕。 但它的血肉已经完全干瘪,如同风干了百年的腊肉,紧紧地贴在骨骼上。 它……是被吸干了全身的血液而死的。 这股独特的混杂着死亡与生命能量的血腥味…… 莉莉丝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记得,在家族的城堡里,当那些强大的血族长辈施展高深的血脉能力后,空气中就会弥漫着这种味道。 这是属于血族的力量气息! 难道这静谧溪谷里,除了薇薇安姐姐,还有别的同族吗?还是她居然伤愈了现在开始出来觅食? 但是这种血腥恐怖的野蛮进食方式,让自己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一丝害怕…… 莉莉丝怀着巨大的疑惑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继续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来到了那个隐蔽的山洞前。 一走近,那股属于同类的熟悉气息,再次钻入了她的鼻腔。 这一次,她清晰地分辨出,这股气息,和刚才那具干尸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为什么……薇薇安姐姐所在的山洞里,会有这种味道? 这个小小的疑点,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她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冲进去,而是运用猎人同调法,将自己隐藏在洞口的阴影中,悄无声息地向内观察。 山洞里,空无一人。 薇薇安姐姐……不在? 莉莉丝的心,因为紧张而揪紧。 她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洞内,还残留着薇薇安生活过的痕迹,一张用干草和动物毛皮铺成的简陋小床,几件被撕破的人类衣物。 还有一本用着贵重兽皮和花蕾装订而成的精致笔记手册,仿佛记录着什么重要的实验过程,但就这样随意地放在床边。 而忽地,察觉到什么,莉莉丝的目光,被洞穴最深处那个漆黑的坑洞所吸引。 她记得,薇薇安姐姐说过,那是曾经洞穴里的盗贼们用来丢弃垃圾的地方。 她好奇地走过去,朝里面望去。 洞很深,光线昏暗。 但是底部似乎通往外界,因此有一缕光线微微渗入。 同时借着血族优越的夜视能力,莉莉丝隐约地看到,在那堆积如山的“垃圾”中,似乎有几个……酷似人类孩童的干瘪扭曲轮廓。 莉莉丝的心,猛地一颤。 就在她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时,远处森林的深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飞鸟被惊动的扑翅声,以及一声属于野兽的凄厉惨叫。 …… 与此同时,在离山洞不远的一片林地里。 薇薇安正优雅地用一只白皙纤手狠狠掐着一头【不凡生物·风刃豪猪】的脖子,将它那庞大的身躯,死死提在半空中。 她那张好看又精致的脸庞上,此刻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烦躁与厌恶。 “该死的废物莱斯特……自从上周以后,便再也没给我带来‘食物’了!”薇薇安低声咒骂,“说什么城里来了大骑士,怕被发现……哼,一个用金钱和药剂堆上正式骑士的废物人类,也配谈‘害怕’?” 薇薇安知道,如果不是自己用炼金术和血液,帮助莱斯特从见习骑士突破至正式骑士,并赐予他一部分血族的【暗影潜行】能力,他现在还只是个在底层挣扎的见习骑士。 可不是那个在人类社会中显得风光的区区虫子。 “要不是本小姐的伤势被猎魔人的水银毒压制,难以离开洞穴太远的区域活动,又怎么需要依赖你这个靠不住的该死人类!” 她一边抱怨着,一边张开红唇美嘴,两颗尖锐的獠牙,精准地刺入了豪猪的脖颈。 “滋——” 在豪猪惨厉的抽搐中,仅仅是一瞬间,她便吸干了其全部的血液。 在这过程中,她微闭着双眼,脸上露出了属于掠食者捕食时,那种病态的满足与极致的愉悦。 但是。 “呸!”吸食过后,已经享受完的薇薇安,一脸嫌恶地将那具干瘪扭曲的豪猪尸体扔在地上,“难喝!动物的血液,根本无法彻底满足我!更无法压制这该死的水银毒!” 她能感觉到,那如同附骨之疽的剧毒,正在不断侵蚀着她的精神和肉体。 她必须尽快进行“大脑移植”,换上一具全新的、健康的、并且拥有无限天赋的身体。 而那个叫莉莉丝的血族、那个拥有始祖血脉的蠢丫头,就是她所唯一青睐的最完美“容器”! 与此同时,从洞穴开始,一路顺着异响而来的莉莉丝。 只见在林间的空地上,那个她一直以为“身受重伤”的薇薇安姐姐,此刻正以一种看似优雅却无比残忍的姿态,单手掐着一头成年风刃豪猪的脖子。 她的另一只手,五根纤细的手指化作了五根锋利如刀的血色利爪,轻易地刺穿了豪猪那坚硬的皮毛,深深地没入了它的体内。 在莉莉丝的注视下,那头庞大的豪猪,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下去,而薇薇安则闭着双眼,脸上露出了病态般的绯红。 最后,她吸干了成年豪猪的最后一滴血液,长舌舔舐红唇旁的鲜血,随手将其干瘪的尸体扔到一旁,然后一抬起头,正好对上了不远处莉莉丝的视线。 薇薇安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惊讶或慌乱,反而闪过一丝极其轻微,属于成年人看待孩子的漫不经心。 现在的她,只不过是在进行血族普通常见的进食行为而已。 只不过以前的对象,是人类,而不是这种更加低级的野兽。 “哦,莉莉丝,你来了啊。”薇薇安淡淡轻语,甚至都懒得大声。 对她而言,莉莉丝的出现,不过是每天都要上演的无聊“过家家游戏”的又一次开场罢了。 而自己,则需要再次扮演那个耐心和蔼、温柔体贴的大姐姐角色。 真是……令人厌烦的幼稚把戏。 她心中如此想着,但行动上却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她转过身,又像抓小鸡一样,轻松地抓起了那只在一旁瑟瑟发抖、刚刚出生没几个月的风刃豪猪幼崽。 在薇薇安看来,当着同族的面,享用一份“餐后甜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张开嘴,露出了惨白的獠牙,正准备下口。 然而,她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了莉莉丝脸上那极其不协调的表情。 那不是同类的认可,不是对力量的向往,而是一种……类似于人类看到怪物时才会有露出的震惊与惶恐。 薇薇安的动作,在距离幼崽脖颈不到一寸的地方,猛地停滞了。 她愣住了。 随即,一股夹杂着愤怒不解和鄙夷不屑的冷笑,在她心中浮现。 “被人类圈养久了,连血族最基本的捕食都忘了么?居然露出人类虫子那样的可笑表情,真是个愚蠢到可悲的小东西。不过也好……越天真,就越好骗。” 她脸上那嗜血和不耐烦的表情,在瞬间收敛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那副莉莉丝最为熟悉和蔼笑容。 薇薇安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手,任由那只已经吓瘫的豪猪幼崽连滚带爬地逃入森林深处。 然后,她用手帕优雅地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血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朝着莉莉丝缓缓走来。 “吓到你了吗,我的好妹妹?”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歉意与无奈,“姐姐的伤势实在是太重了,这些天都没有力气动用我们血族真正的力量。” “今天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才出来狩猎,补充一下能量,没想到……却让你看到了这副不怎么优雅的模样。” 她的话锋一转,用那双仿佛总是含笑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莉莉丝,关切地问道:“不过,看你这么着急的样子……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句温柔的问候,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莉莉丝那早已被恐惧和无助填满的心房。 一时间,她也顾不上眼前这个“姐姐”刚才那恐怖的模样,也顾不上心中的种种疑惑。 戈斯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惨白脸庞,瞬间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绪。 对的!她想起来了!她是来求助的! 她需要薇薇安这位血族前辈的帮助! 只要能够帮助到戈斯,只要能够不让戈斯死去……她什么都能做! “薇薇安姐姐!”她冲上前,小手紧紧抓住薇薇安的衣角,声音里充满了不易察觉的哭腔以及她自己都未曾有过的惊慌,“戈斯他……戈斯他快要死了!” 接下来,莉莉丝便急切地、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地,将戈斯在路上突然倒下、吐出黑色血块、身体变得冰冷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出来。 薇薇安耐心地听着,脸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担忧,但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深处,一抹极致的贪婪与狂喜,如同深渊中的毒蛇,一闪而过。 哦?看来时机……到了! 那个该死的人类老东西,终于要死了! 薇薇安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 莱斯特那个瞻前顾后的废物,一直在用那个半只脚踏进坟墓的暮年骑士当借口,阻止自己对莉莉丝这块“美食”动手。 但是,她受够了! 血族,本就该凌驾于一切之上!区区人类,无论是强大死板的骑士,还是贪婪卑劣的猎人,或是脑子全部有问题的巫师和圣徒,都不过是卑贱的虫子! 更何况现在那个暮年骑士要死了,自身难保,已经不会再有精力来阻止自己! 这些念头在薇薇安脑中疯狂闪过,但她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更加悲伤和同情。 “怎么会这样……”她轻轻地抱住莉莉丝,用一种感同身受的语气安抚着,“别怕,我的好妹妹,有姐姐在。” 还没有察觉到薇薇安变脸的莉莉丝,在她那虚假的怀抱里,似乎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依靠。 她抬起那张还隐约挂着泪痕的小脸,用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眼神,恳求道。 “薇薇安姐姐,你懂得那么多血族的秘密,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对不对?用……用我们血族的特殊能力……只要能救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为了戈斯的安危,她甚至主动地、第一次,为了一名人类,退后一步,随即躬身低下了自己那属于血族千金的高傲头颅。 然而,她没有看到。 在她低头恳求的那一刻,她头顶上方,薇薇安那张“温柔”的脸上,瞬间布满了冰冷无比、如同看垃圾般的嫌恶与狠厉。 “为了一个卑贱的人类,你,一个拥有始祖血脉、最高贵的血族,居然向我低头?”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薇薇安伪装的耐心。 她双眼中的杀意,不再有任何掩饰。 她的双手,指甲在瞬间伸长,化作了五根闪烁着寒光,仿佛足以撕裂一切的利爪。 “既然你什么都愿意做……” 薇薇安的声音,突然变得如同来自九幽地狱般,冰冷而嘶哑。 “那就……把你的一切,都献给姐姐吧!” 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莉莉丝那毫无防备的后心,狠狠地抓了下去! 第35章 卑劣的计谋,最后的铺垫(4k) 时间流逝,朝阳西下。 即便在阳光洒落下也显得格外寂静安宁的静谧溪谷。 此刻薇薇安的利爪,在距离莉莉丝后心不到半寸的地方,猛地停滞了。 那闪烁着寒光的指尖,几乎已经能感受到身前这个小家伙那因为信任她而变得平稳的心跳。 一股源自血族掠食者本能的冲动,疯狂地催促着薇薇安,让她立刻刺下去,享用这顿她梦寐以求,蕴含着始祖血脉的“盛宴”。 但,理智,那份属于顶级猎手的冰冷狡诈,还是让她立即强行压下了这份冲动。 因为她的脑海中,忽地闪过了莱斯特那个眯眯眼骑士的存在。 “不行……”薇薇安此刻那看似温柔和蔼的眼眸,在这一刻闪烁着毒蛇般的精光,“现在动手,风险太大。莱斯特那个混账人类虽然是个废物,但终究还是有着一定的战斗力。” 她飞速地权衡着利弊。 “我一旦进行了大脑移植,就会陷入最虚弱的状态,到时候,如果莱斯特那个卑贱的虫子起了以下犯上的恶毒歹心,自己岂不是任他拿捏?不行!我薇薇安,绝不能被任何人类支配控制!” 一个更恶毒却也更完美的计划,在薇薇安脑海中瞬间成型。 “既然莱斯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那么,一个正式骑士那滚烫而充满活力的血液,想必会是一顿不错的‘餐前甜点’吧?” “对,就这么办。先杀掉莱斯特,再对付那个老头和这个蠢丫头。这样,就再也没有任何变数了。” “聪明的猎人,永远只会选择最有益自己的那一条道路。” 一刹那,迅速思考完毕的薇薇安,她脸上的杀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利爪也变回了纤细白皙的手指。 而见对方迟迟没有回应自己的求助,莉莉丝有些不安地缓缓抬起头,看到的,依旧是薇薇安那张充满了同情与担忧的温柔和蔼。 “你不该要如此卑微受怕的……”薇薇安轻轻地抱住莉莉丝,用一种感同身受的语气,柔声安抚着,“别怕,我的好妹妹,有我在,只要好好冷静下来,那么一切都会有办法的。” 感受着对方身体传来的温暖,莉莉丝在她那虚假的怀抱里,似乎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依靠。 她抬起那张还挂着泪痕的小脸,用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眼神,恳求道:“所以,薇薇安姐姐,你懂得那么多,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对不对?” 薇薇安心中只有平静如水的轻蔑鄙视,但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极其为难,又充满悲伤的表情。 她先是用一种极其专业、但莉莉丝完全听不懂的炼金术语,解释了龙炎诅咒的“不可逆性”与“复杂性”,然后才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最残忍的结论: “我的傻妹妹,人类的事情,就交给人类去解决。你那个药剂师朋友碧娜,不是也在想办法吗?我们血族的力量虽然强大,但终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体系。有时候,过多的干涉,反而会加速他的死亡。” 她看着莉莉丝那双再次黯淡下去的红瞳,继续用一种充满智慧和哲理的温和语气,进行着最后的心理诱导。 “而且,就像那个碧娜说的,也许这只不过是年老人类年轻时的旧伤隐疾复发,只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就足够了。戈斯是个尽职尽责的好骑士,他不会轻易死去的,不是吗?你心中也是这样想的吧?” 莉莉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内心深处的不安,还是让她无法完全放心。 很明显,即便是血族的前辈,薇薇安也没有丝毫帮助到戈斯的办法。 找不到答案的莉莉丝,心中的期待迅速落空,有些垂头丧气,内心沮丧。 她告诉薇薇安,自己最近可能不会再来静谧溪谷了,她要留在家里,好好地、寸步不离地照顾戈斯,不能再让他去做任何危险的事情。 她祈求奇迹的到来。 就像当初自己遇到了戈斯。 莉莉丝相信,也不得不相信,戈斯一定会没事的。 听到这个消息,薇薇安的眼中闪过一丝计划通的精光,但脸上却立刻换上了一副恰到好处的担忧和理解。 “这样啊……也好。”她故作沉吟,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关切地问道,“那么莉莉丝,你们现在住哪?万一……万一我这几天突然想到了什么能救他的好主意,也好亲自上门拜访。” 这个提议,对绝望中的莉莉丝来说,如同黑夜中的最后一缕月光。 她立刻变得兴奋开心起来,毫不设防地,将木屋的位置、周围的环境,都一五一十地详细告知。 “呵呵,这很好,莉莉丝。”薇薇安露出了一个无比真诚的温和笑容,她郑重地向莉莉丝保证,自己处理完一些“小事”后,很快就会去拜访。 最后,她甚至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说:“到时候,我不仅想见见戈斯阁下,还想……和村庄里的所有人,都好好地‘见上一面’呢。” 莉莉丝并不知道这句双关语中隐藏的杀机,只是乖巧期待地点了点头。 临走前,她还用力地挥了挥手,叮嘱薇薇安一定要过来找她。 “戈斯既然接受了我这样的血族,也一定会接受薇薇安姐姐你的!到时候一定要过来找我!” “嗯,一定的。”薇薇安一脸笑意地回答,“我也很期待呢。” 看着天真无邪的莉莉丝那带着开心期待,蹦蹦跳跳离去的背影,薇薇安脸上的温柔笑容,瞬间凝固,化为了一片如同看死物般的冰冷漠然。 “蠢货。” …… 黄昏,将最后的光辉,如同融化的黄金般,慷慨地洒在这间经过一天修缮的破旧木屋上。 戈斯的身影,在屋顶上移动着。 他刚刚不久便用最后几根结实的木料,将那总是漏雨的屋顶彻底翻新了一遍。 现在,他正用一把老旧的斧头,吃力地、一点点地,将那些多余的粗糙木桩,削成平整的木板。 他的动作很慢,每一次挥动斧头,都会牵动胸口那道狰狞的旧伤,带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那件洗得发白的内衬,紧紧地贴在他那瘦削得只剩下骨架的后背上。 但他没有停下。 他知道,自己能留给莉莉丝的东西,太少了。 那几卷兽皮上的知识,是她未来安身立命的“剑”。 而这间破屋子,戈斯希望,能成为她无论在外面受了多少伤、经历了多少背叛后,都能安心回来的“鞘”。 一个……真正的家。 所以,他必须在自己还能动的时候,将它变得更坚固一些,更温暖一些。 做完这一切,他又从屋角那堆杂物里,拖出了一个布满灰尘的沉重工具箱。 他坐在门槛上,借着夕阳的余光,开始用那些粗糙的木料,为那个小小的身影,打造着属于莉莉丝的未来。 他为她做了一张可以写字的小书桌,虽然桌腿有些不平,但他细心地在短的那一脚下,垫上了一块平整的石片。 他为她做了一个可以挂新衣服的小衣柜,虽然柜门关上时,还会发出“吱呀”的抗议声,但涂上油脂即可。 他甚至还为她,用最光滑的白桦木,雕刻了一副小巧的专属碗筷。 这也是莉莉丝一直在向他抗议的。 每逢吃饭时,莉莉丝便会气鼓鼓地嘟着小嘴,小手叉腰,怒斥戈斯的疏忽大意和轻视小瞧。 像她这样的高贵血族千金,就必须需要拥有属于自己的专属用餐食具。 戈斯现在听到了。 也做了。 他想为莉莉丝安排好一切,安排好未来没有他的所有日子。 他想得越远,做得越多,心中那份即将离去的遗憾,似乎就能被填满一些。 现在的他,不像是一个历经岁月的暮年骑士,更像是一个虔诚的笨拙工匠,试图用自己这双创造了无数杀戮奇迹、如今却止不住颤抖的手,为那个孩子,构建一个没有悲伤的小小世界。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身影,就这样,静静地、悄悄地,出现在了院子门口。 是碧娜。 她没有出声,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在夕阳下,连挥动锤子都显得无比吃力、憔悴不堪的嶙峋身影。 她的目光,扫过那焕然一新的屋顶,扫过那张笨拙但却用心的小书桌,扫过戈斯那专注而疲惫的侧脸。 她那双总是被理性包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些尘封在组织最深处档案里,关于这个男人的只言片语的记录。 那些记录,冰冷、客观,却又充满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传奇色彩。 她“看”到了—— 很久很久以前,帝都的冒险者公会,一个名为“晨曦之刃”的年轻小队,如同一颗耀眼的流星,划破了沉寂的天空。 档案的记录异常简洁:“……该小队成立仅半年,便以惊人的效率,完成了包括‘猎杀双足飞龙’、‘肃清食人魔部落’在内的十三个高难度三阶委托,其队伍的核心人物,是一名掌握了极致战斗技巧的年轻骑士,名为——戈斯。” 记录翻到了下一页,时间来到了将近六十年前。 在被称为“龙喉要塞”的灼热古代矮人遗迹里,面对一头被惊醒的愤怒远古红龙。 当那足以熔化城墙,远超全部人实力的毁灭龙息,即将吞噬掉队伍中所有人时,为首的骑士,发动了近乎自杀式的【铁壁冲撞】,用他那属于凡人的身躯,去直面那来自神话般的毁灭性烈焰…… 档案的附注上写着:“……目标,生命种子被龙炎诅咒彻底摧毁,超凡之路断绝。经评估,其潜力已从‘神话级’,降为‘无价值’。” 记录的最后一页,时间是六年前。 在王国边境宏伟的磐石城下,一场毫无征兆的兽潮爆发。 当城墙上的骑士团还在集结,当城内的居民陷入绝望时。 一个孤独的、没有丝毫斗气光芒的暮年骑士,独自一人,提着一把普通的剑,站在了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的成千上万野兽面前。 最后他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以一人之力,硬生生地挡住了第一波最猛烈的兽潮冲击,为整个城市,争取到了最宝贵且足以决定生死的十分钟。 档案的最后,只有一句冰冷且不带任何感情的最终总结:“……目标,生命力因战斗而永久性折损三成,已无任何战略投资价值。档案封存。” …… 回忆的潮水退去。 碧娜看着眼前这个正在为一个小女孩雕刻饭碗,却连呼吸都带着杂音的暮年骑士,心中涌起一阵无法言说的尖锐刺痛。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情绪,缓缓走上前,用她一贯且日常的语气开口,仿佛只是路过一般随意:“莉莉丝呢?” “去静谧溪谷了。”早就察觉到碧娜出现的戈斯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声音沙哑,“或许是想为我狩猎一些野兽补补身子吧。” “是吗?” “嗯……不过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再次狠狠地刺痛了碧娜。 她再也无法保持那份伪装的平静。 “为什么没有必要?!”她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压抑颤抖,“戈斯!你真的愿意就这样落寞的死去吗?就这样孤独可悲地死在一个边境城市的落魄村庄?!” “你是骑士!” 她伸出手,似乎想抓住戈斯的手臂,但又在半空中停下。 她将自己那份孤注一掷的最后希望,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了出来: “那个大脑移植的方案……虽然疯狂,但并非没有可能!只要能找到合适强大生命体作为‘容器’,再辅以我的炼金术,我可以将你的灵魂和记忆,完整地转移过去!你可以获得新生!” “或者!”她不等戈斯回答,又急切地提出了第二个,在她看来更现实的方案,“或者就用那个孩子的血!主仆契约!我知道这有损你的荣耀,但是活下去!戈斯!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谈论荣耀!难道不是吗?!” 面对碧娜这近乎失控的情绪爆发,戈斯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眸,平静得像一片不起波澜的深海。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争辩。 他只是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小路,用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说: “莉莉丝回来了。” 远处,那个小小的白色身影,正拖着一头巨大的野鹿尸体,朝着家的方向,一步步地、坚定地走来。 她的脸上,虽然沾满了狩猎时所留下的泥土和血污,却洋溢着一种从未有过属于猎人的坚定与为戈斯病情寻找补品的意志。 看到这一幕,碧娜所有的话,所有精心准备的、理性的、感性的劝说,都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她明白了。 这个男人的意志,已经无法动摇。 固执地就像是一块死死横档在激昂河流的顽石。 哪怕被河水一遍又一遍的冲涮,磨灭,那股顽固的意志,未曾熄灭。 从未改变。 …… 黄昏下的磐石城。 夕阳铺垫下人来人往的街道,被孤儿院孩童们的欢声笑语所包围的莱斯特。 此刻看到前方堵住自己的青梅竹马艾米。 那双一直微眯着的眼眸,一丝无比平静的冰冷一闪而过。 “啊,果然,还是瞒不住吗?” …… 第36章 暮年骑士终究死去,她们的挣扎(4k) 夜晚,破旧的木屋里。 油灯的火焰在瓶中安静地跳跃着,是这片死寂中唯一鲜活的东西。 伴随着手中最后的缝针断线,一件用鸟羽填充而成的保暖衣服,缝制完成。 在这短短的夜里,戈斯已经为莉莉丝缝制好了她以后需要用到的全部衣服。 几件训练和战斗时穿着的崭新亚麻布衬衣,以及平常替换的漂亮连衣裙,还有过冬时需要保暖的羽毛大衣。 这些这些,戈斯都细心地缝上了代表她血族高傲的月亮与星辰,即便莉莉丝没有向他强调。 每一件的针脚都算不上工整,甚至有些歪歪扭扭,但却异常牢固,就算穿到莉莉丝成年也不会破掉。 而现在,戈斯将这些衣服全部整叠放好,放在属于莉莉丝的专属小衣柜里面。 这是他能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了。 因为此刻,戈斯能清晰地感觉到,心脏处那片被龙炎诅咒的焦土,已经彻底失去了任何痛感。 不是因为好转,而是因为那最后一丝与之抗争的生命力,也已如风中残烛般,燃尽了。 死寂,取代了痛苦。 他知道,今晚,就是终点。 “戈斯……” 一个带着浓浓稚嫩的细微童声,从他床边传来。 白毛红瞳的莉莉丝,现在抱着她那由干草和鹿皮做成的枕头,赤着小脚丫,站在床边。 那双总是闪烁着骄傲光芒的红瞳,此刻却充满了孩子气,满是对黑暗的畏惧和对孤独的恐慌。 “我……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我……有点怕黑。” 她找了一个最蹩脚的理由,因此声音小得像蚊子在叫。 现在的莉莉丝,感觉到了内心的不安,她想要陪伴在戈斯的身边,去守护这个需要自己保护的暮年骑士。 戈斯看着她那双充满了依赖的眼眸,沉默了许久,久到莉莉丝都以为他要拒绝了,才最终,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得到允许的莉莉丝,立刻像只找到了巢穴的白毛幼兽,有些开心地手脚并用爬上床,招呼戈斯不用再忙碌了,快点睡觉,最后成功蜷缩在戈斯的身边。 一老一小,躺在那张并不宽敞,甚至还会因为重量而发出“吱呀”抗议声的木床上。 莉莉丝一开始还有些拘谨,身体绷得紧紧的,离戈斯有一拳的距离,迟迟没有挨近。 但她能感觉到,身边这个暮年骑士的身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那份源于生命衰败的寒意,让她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像只寻求温暖的幼猫一样,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向戈斯那不再温暖但却异常可靠的身躯挪了过去。 她的小手,试探性地,轻轻抓住了戈斯那件破旧内衬的衣角。 同时。 “喂,戈斯……”莉莉丝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你……你以后,还会做肉汤给我喝吗?虽然……虽然没有我自己做的好喝,但……但我也喜欢吃。” 她需要一个承诺,一个关于“未来”的承诺,来驱散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 “你需要独立……莉莉丝,以后的饭菜,需要你自己一个人完成了。”戈斯的声音很轻,像一片即将落下的枯叶。 莉莉丝的心,猛地一沉。 她抓着衣角的小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些。 “你还会……还会带我去市集吗?我还有好多东西没吃过……那个转圈圈的汤花,我还没吃到龙的样子……” “是叫糖画……莉莉丝。”戈斯耐心地纠正着,仿佛在教一个最基础的单词。 “你还会……还会教我剑术吗?虽然……虽然很难,但我感觉……我好像快要学会了……” 她一句句地问着,像是在确认着一个又一个属于“明天”的约定。 她迫切地需要这些约定,来证明“明天”是真实存在的。 戈斯也是一问一答,说着不着边的谎言。 同时伸出手,用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疤的大手,轻轻地、安抚地,拍了拍她那毛茸茸的白毛脑袋。 得到回应的莉莉丝,终于彻底放下了心。 她不再说话,只是将整个小小的身体,都紧紧地贴着戈斯,将小脸埋在他那虽然瘦削但却让她感到无比安心的臂弯里。 属于幼童的困意袭来,伴随着心中的暖意,让不安的莉莉丝缓缓入睡。 在她那均匀、充满了安心感的呼吸声中,戈斯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且无法抗拒的困意席卷而来。 窗外,乌云彻底吞噬了月亮。 雨滴,开始滴答滴答地敲打着那片由戈斯亲手修缮好,再也不会漏雨的屋顶,越来越大。 戈斯听着这规律而宁静的雨声,思绪飘回了六十年前那个同样暴雨倾盆的夜晚。 “呵……”他发出一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沙哑轻笑。 当初的自己,可没有这份困意。 被龙炎诅咒的自己,只有对未来无尽的恐惧,甚至……还像个孩子一样,躲在被窝里无声地落泪。 哪里像是现在……这么安宁…… 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这是那一天以后,他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暴风雨夜骤然响起的惊雷,直接让莉莉丝从睡梦中惊醒。 她下意识地向身边的戈斯靠了靠,却只触碰到了一片冰冷。 那份她早已习惯,虽然微弱但却真实存在的心跳,消失了。 身边那个总是带着微弱起伏的年迈身躯,彻底静止了。 莉莉丝猛地清醒,她所看到的,是戈斯那张平静得如同睡着,但却已经毫无生气的脸。 “戈斯?……戈斯!!”她拼命地摇晃着他的身体,但得到的,只是没有任何回应的冰冷沉默。 一股足以将灵魂冻结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哇——!!!” 压抑了许久的惊慌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莉莉丝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孩童哭喊,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木屋,在滂沱的暴雨中,疯了一样地、不顾一切地,朝着村子另一头那唯一可能存在希望的地方跑去。 泥水溅满了她华丽的旧礼服,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滚烫的泪水,从她苍白的小脸上滑落。 但戈斯的死去,却是直接击垮了她的内心。 她不要!她不要!她不要! 戈斯死! …… 深夜,碧娜的炼金工房里,并没有点灯。 她没有在做实验,也没有在整理资料。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屋檐下,看着那如同天河决堤般的瓢泼大雨,任由冰冷的雨丝,打湿她的衣角。 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茫。 “明天……就去一趟磐石城吧。”她低声自语,“钟楼的那个组织里的‘巫师’……虽然我极度不愿意见他,但……只有他,才有渠道弄到【超凡生物】的心脏。” “戈斯……你这个固执的混账……就算你不愿意,我也要……” 就在她下定决心的瞬间,她那不属于人类的敏锐听觉和视觉,捕捉到了一阵从暴雨中传来的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以及……一声撕心裂肺的孩子哭喊。 是莉莉丝! 碧娜的心,猛地一沉。 怎么可能?! 戈斯的生机居然……比她诊断的,消逝得还要快! 她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几乎是冲进屋内,在一堆杂乱的箱子中,手忙脚乱地翻找着。 最终,她找到了那个刻满了封印符文的秘银箱子,从中拿出了一支她早就想过会用在戈斯身上、针管里盛放着滚烫金色液体的极其昂贵的禁忌药剂——【苏醒原液】。 她知道,这支药剂的成功率不足一成,即便成功,也只是死前的回光返照。 但她不能让戈斯就这么死了!绝不! 就在这时,莉莉丝已经冲到了门口,她浑身湿透,像一只被暴雨淋透的无助白色幼兽。 “碧娜!!”她看到碧娜,仿佛看到了救星。 碧娜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她冲上前,第一次主动地紧紧抱住了这个她一直有些嫌弃的小家伙。 “别怕,莉莉丝,有我在。”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然后,她双手紧紧捂住莉莉丝的肩膀,双眼坚定地看向惶恐哭泣的莉莉丝,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听着!我现在手上有着可以激活生命潜能的药剂,我会尝试,不,我一定会让戈斯苏醒的!” “但是,现在我还缺少一味最关键的主药药引!用于炼制【伪·生命之泪】,但那种药引,只有磐石城的一个人有!” “去城东最高的钟楼,告诉那里的守卫,你是‘劣性的药剂师’派来的,要找‘献祭的巫师’取一件超凡生物的心脏。” “快去!这是救他的唯一办法!” 这并不是谎言。 这是碧娜在绝境之中,能想到的唯一一个成功率高于零的拯救方案。 她将赌注,同时压在了自己那尚未成功的炼金药剂,和那个她极度不愿意见面的组织派来边境的巫师身上。 听到“唯一办法”这几个字,莉莉丝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那双被泪水浸泡的红瞳中,重新燃起了光。 擦干眼泪,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眼神看着碧娜,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冲入了那片如同要吞噬一切的暴雨之中。 …… 暴雨,如同天河决堤,疯狂地倾泻而下。 莉莉丝吃力地在泥泞的土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 雨水无情地拍打着她那娇小的身躯,将她那件华丽的旧礼服彻底浸透,冰冷的布料紧紧地贴在皮肤上,让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座移动的冰窖。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如同神明的怒鞭,骤然撕裂了漆黑的夜幕,将整个世界照得亮如白昼。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鸣。 “啊!” 莉莉丝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尖叫一声,整个人狼狈地摔倒在泥水之中。 无边的黑暗再次笼罩下来,只剩下震耳欲聋的雨声和自己那狂乱的心跳。 恐惧,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她彻底吞噬。 她想起了黑夜中火光施虐烧毁城堡的灭族之夜; 她想起了那些在噩梦中反复出现的幽绿色狼眼; 想起了同族薇薇安那张在捕食时那张变得冰冷而陌生的脸; 想起了戈斯躺在床上那双彻底失去光彩的浑浊眼眸…… 她好害怕。 害怕这片黑暗,害怕这冰冷的雨,更害怕……回到木屋时,看到的,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眼泪,不受控制地,混合着雨水,从她那早已冻得发紫的小脸上滑落。 就在她快要被绝望淹没时,戈斯那沙哑而平静的声音,又一次,仿佛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响起。 “……骑士的道路上,没有捷径。” “……你的剑,究竟是为何而挥动?” “……那就逃。我带你逃。” “……做得不错。” “……干得漂亮。” “你需要独立了,莉莉丝。” 一幕幕的画面,一句句的话语,如同在黑暗中点燃的一簇簇微弱但却异常温暖的火苗,驱散了她心中的寒意。 她想起了,戈斯是如何用一根汤勺,就击碎了她所有的骄傲; 想起了,他是如何用一个衰老的背影,就挡住了整个狼群的疯狂; 更想起了,他是如何坐在油灯下,用那双连握剑都在颤抖的手,为她一针一线地,缝补起破碎的尊严。 他……还在等我。 我……要去救他。 这个念头,像一道比闪电更耀眼的光,彻底劈开了她心中的黑暗。 莉莉丝猛地咬住嘴唇,那股能带来清明的熟悉疼痛,让她重新找回了力量。 她不再哭泣,那双在雨水中被冲刷得愈发清亮的红瞳,燃起了名为“决意”的火焰。 她从泥水中爬起,小小的身躯,在这一刻,仿佛拥有了山峦般的坚定,顶着狂风暴雨,再次迈开了脚步。 这一次,她的步伐不再慌乱,而是充满了目的性。 …… 就在莉莉丝离开后不久,一道黑色的闪电,在同一条泥泞的道路上,逆流而上。 那是一名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防水斗篷的骑士,此刻正不顾一切地、朝着村庄的方向策马狂奔。 雨幕太大,视线极其模糊,两人在交错的瞬间,谁也没有发现谁。 他们都怀着同样急切的目的,奔赴各自的“战场”。 第37章 背叛与死亡,死而复生(4k) 莉莉丝的坚持,终于换来了回报。 当她穿过最后一片被风雨摧残的树林时,那座在暴雨中若隐若现、如同沉默巨兽般的宏伟轮廓——磐石城。 终于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但城里的景象,比她想象的更加混乱。 无数的骑士团成员,高举着被雨水浇得明明灭灭的火把,在城中各处来回穿梭,挨家挨户、粗暴搜查着什么。 市民们的惊呼声、骑士们的呵斥声,混合着暴雨声,交织成一片混乱的交响。 如今的磐石城再也没有一开始的安宁祥和,反而充斥着混乱与崩乱。 见到这一幕的莉莉丝,心脏砰砰直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自己这个“血族”,在这些对“异类”充满敌意的骑士眼中,无疑是最危险的存在。 一旦自己被抓住,后果将不堪设想…… 但是!莉莉丝没有退缩。 因为现在戈斯需要自己! 她立刻运用起猎人之道的呼吸同调法,将自己的气息压至最低,然后像一只警惕的白猫,紧贴着墙角的阴影,趁着一队骑士搜查另一条街道的空隙,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城内。 她不敢走大路,只能在那些狭窄漆黑,散发着恶臭的小巷中穿行,努力地在大雨之中,辨认着通往城东钟楼的方向。 就在她拐进一条更加僻静的死胡同时,一个靠在墙角阴影里的身影,让她猛地停下了脚步。 是莱斯特。 “莱斯特……?” 莉莉丝下意识地叫出了声,声音里充满了在陌生和危险的环境中,突然找到一个“可以信任的自己人”的惊喜与安心。 她记得的,两次的见面,这位眯眯眼骑士和骑士巡逻团的其他骑士不一样,和亚伦、艾米这些骑士不一样。 莱斯特,并没有对血族表露出任何的敌意。 因此莉莉丝下意识地选择信任他。 不仅仅因为他曾对自己露出友善的微笑,更因为,在这个所有人都对“血族”这个词充满憎恨的城市上,只有他,这个受孩子们欢迎的善良骑士,得出了“儿童失踪案不是血族所为”的结论。 在莉莉丝那简单的、非黑即白的逻辑里,不讨厌血族的人,就是好人。 莱斯特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猛地从阴影中抬起头,那张总是带着懒散笑意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看到是莉莉丝后,他的警惕才缓缓放松下来。 但是他那总是眯着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极其复杂、一闪而逝的光芒。 那里面有惊讶,有算计,更有一种“猎物竟然自己送上门来”的、隐藏得极深的狂喜。 但这一切,都迅速被他用那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所掩盖。 “莉莉丝?居然是你?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戈斯前辈呢?”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在这哗哗的雨声中,却像一股暖流,充满了令人安心的温柔。 而找到了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让莉莉丝那根紧绷了一路的神经,瞬间松懈了下来。 她急切地,将戈斯病危、碧娜让她来钟楼找“巫师”取主药药引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迅速说了出来。 莱斯特耐心地听完,脸上立刻露出恍然大悟和义不容辞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那个地方!”莱斯特似乎并没有过于关注莉莉丝所说的事情,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戈斯死去的这个消息上,呼吸有些急促,随即,他用一种极其肯定的语气说道。 然后立刻指了指巷子外那些举着火把来回奔走的骑士身影,“但是现在外面太乱了,那些家伙都在抓‘暗鸦之眼’的邪恶巫师,你这样过去太危险了。跟我来,我知道一条密道,可以避开他们。” 他要带着莉莉丝,走向巷子的更深处。 但就在他们即将来到那个散发着恶臭的下水道入口前时,莉莉丝的脚步,突然犹豫了。 戈斯那平静但却充满分量的叮嘱,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中响起——“莉莉丝,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一股凉意,顺着她的脊椎悄然爬上。 她看着眼前这个黑洞洞、如同怪物巨口的下水道,又抬头看了看莱斯特那张“温和”的侧脸,一种本能的、属于猎人的不安,让她停下了脚步。 “莱斯特……真的……真的可以从这里,通往城东吗?”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试探性的怀疑。 莱斯特的脚步一顿,他转过身,看着莉莉丝那双充满了不安和疑惑的红瞳,脸上没有一丝的犹豫,直接露出了一个极其无奈和自嘲的笑容。 “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他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朴素的布衣,“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不是和其他骑士们一样,穿着盔甲,在外面搜查?” 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与他年龄不符的沧桑:“因为,我只是一个……没有背景的平民骑士。因此在那些贵族大人眼里,我们这种人的命,和这些下水道里的老鼠,没什么区别。” “有些任务,他们不方便出面,就会让我们这些‘吊车尾’去做。今晚,我的任务,就是从这些‘老鼠洞’里,找出那些巫师藏匿的踪迹。” 这番半真半假的话,充满了说服力。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了骑士那洪亮的呵斥声,以及一队骑士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快!这边也搜!任何可疑的人都不要放过!” 莱斯特的一直眯着的双眼,有些不安地睁开,随即他急切地拉住莉莉丝的手,压低声音道:“没时间了!快跟我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突如其来的危机,成了压垮莉莉丝心中怀疑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再也没有犹豫,被莱斯特拉着,爬进了那阴暗潮湿的下水道。 …… 隔绝外界一切的声音,在只听得到水流声和老鼠吱吱叫声的下水道里,莉莉丝一直默默地跟在举着火把的莱斯特身后,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周围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和那份被黑暗包裹的压抑感,让她那刚刚被安抚下去的怀疑,又如同苔藓般,悄然滋生。 她开始小心翼翼地、用一种孩子气的、看似不经意的方式,进行着她的“审问”。 “莱斯特……你的任务,也是抓那些邪恶巫师吗?他们……很厉害吗?” “嗯,很狡猾。”莱斯特头也不回地回答,“所以我们才要走这种他们想不到的路。” “可是……”莉莉丝歪了歪头,声音里充满了天真的不解,“这个方向……好像离城墙越来越近了……是出城的方向吧?钟楼不是在城里的东边吗?” 莱斯特的背影,微不可察地一僵。 “……钟楼下面,连接着一个古代遗迹的入口,那个入口,就在城外不远处。那个‘巫师’,就住在遗迹里。从城里绕,太远了。”他迅速地编造出了一个听起来合情合理的解释。 但莉莉丝的下一个问题,却让他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但是……莱斯特……”莉莉丝的小鼻子,用力地嗅了嗅,然后用一种极其肯定的语气说道。 “为什么……你的身上,会有血族的气息?和……和我的一个朋友,薇薇安姐姐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这句话,如同在死寂的隧道中投下的一颗炸雷。 莱斯特的脚步,猛地停下了。 他背对着她,没有说话。 那沉默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高大,也异常陌生。 莉莉丝也愣在了原地,有些不安地看着莱斯特。 同时,对方这一瞬间的沉默,和自己下意识发出的疑问。 此刻就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莉莉丝记忆中最黑暗的无数闸门。 一连串被她下意识忽略、无法理解、甚至自欺欺人地不去思考的画面和线索,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入她小小的脑海,瞬间将她所有的天真与希望,冲刷得支离破碎! 她猛然想起了—— 那个在山洞里“身受重伤”的薇薇安姐姐,她身上那股时浓时淡、不属于野兽却又不属于血族,而是人类的血腥味…… 以及那个山洞最深处里面的漆黑坑洞里,她偶尔低头看到的、那些堆积在“垃圾”之中,无数酷似人类孩童的干瘪扭曲轮廓…… 以前磐石城里,第一次见面,亚伦队长和艾米姐姐都提过的,那些离奇失踪却再也找不到尸体的十四个孩子,从而推论是那些该死的血族,为了吸干孩子血液而引发的儿童失踪案…… 最后则是眼前这个突然“偶遇”的莱斯特骑士,他身上那股与薇薇安如出一辙的血族气息; 他身为骑士,却和自己一样躲避着骑士团的搜查; 他对自己要去见“巫师”的说法,毫不怀疑地就认定是“邪恶巫师”,却又说他现在的任务便是搜捕邪恶巫师…… ……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一根名为“恐惧”的线,强行地、残酷地,串联在了一起! 或许,同族的薇薇安姐姐……根本没有受伤!不,她受伤了,但是她不断吸食的那些新鲜血液!是莱斯特掳走的那些人类幼童,人类和血族,就像是自己和戈斯一样,联系在了一起。 那个深坑里的……根本不是废弃垃圾!是那些被吸干了血液的失踪孩子们的……尸体! 而莱斯特……这个看似善良还颇受孩子们欢迎的“大哥哥”,就是将那些无辜的孩子,一个一个地,送进薇薇安口中的……帮凶! 忽地,莉莉丝想起了什么。 人类中,有好人,也有坏人。 但是……我们血族……也是一样。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莉莉丝那颗刚刚开始相信“世界也许没那么坏”的心上,让她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惊恐地看着那个缓缓转过身的背影,那张曾经让她感到“温和”与“安心”的脸,此刻在她眼中,却比任何在噩梦中出现过的怪物,都更加狰狞,更加可怕。 她一步步地,踉跄地向后退去,脚下的污水溅湿了她那件华丽的旧礼服,但她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冰冷。 而莱斯特,则缓缓地完全睁开他那双眯着的眼睛。 里面不再有任何伪装,只剩下冰冷残酷、如同看待一块死肉般的残酷。 “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一些。”他的声音,也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可惜……知道得太多的人,总是活不长的。” “抱着天真的单纯默默死去,不好吗?” “该死的血族……” “噗嗤——” 一声轻响。 在他那快到极致的拔剑式下,一柄长剑,毫不留情地,直接刺穿了莉莉丝那小小的身躯。 …… 暴风雨夜的木屋里,时间仿佛凝固了。 碧娜深呼吸吐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死死地看着躺在床上已然停止了呼吸的戈斯。 毫不犹豫,手中那支盛放着滚烫金色液体的【苏醒原液】,精准无误地全部注入了戈斯那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 但是! 一秒,两秒,三十秒……一分钟……十分钟…… 死寂。 回应碧娜的,只有屋外那永无止境的喧嚣雨声与电闪雷鸣,以及戈斯身体那越来越快的、生命力流逝所带来的冰冷。 “失败了……吗?” 碧娜的眼中,闪过一丝彻底的绝望。 她那总是挺得笔直的脊背,第一次,无力地垮了下来。 她穷尽了自己所有的知识,赌上了自己最珍贵的药剂,最终,还是无法从死神的手中,将这个固执的男人抢回来。 然而,就在她摇了摇头,准备放弃的时候。 忽地! “咳……咳咳咳!” 一声极其微弱但却真实存在的剧烈咳嗽声,如同在死寂的深渊中,投下了一颗燃烧的陨石,瞬间将所有的绝望炸得粉碎! 碧娜猛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试验台。 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不屈的骑士意志,在这一刻。 从死亡的地狱尸骸中,硬生生突破所有的阻拦与障碍,爬了出来! 戈斯,死而复生! 第38章 既是骑士也是猎人,但终究死去(4k) 此时此刻,本应沉浸在暴风雨夜之中的木屋。 寂静无比。 仿佛一枚针掉落地上都能听见。 虽然极其微弱,但戈斯那如同雕塑般静止的胸膛,此刻竟然奇迹般地重新起伏了起来! 他那颗早已被龙炎诅咒和岁月侵蚀得支离破碎的心脏,在这支禁忌药剂的强行刺激下,如同被鞭挞的垂死老马,极其不情愿、但却又顽固地,开始了最后一次的跳动。 不愿死去的骑士意志,强行扭曲了这短暂的死亡,为此争取而来一丝生机! 戈斯剧烈地咳嗽着醒来,每一次咳喘,都像是在将他那破败的肺叶撕裂。 一声更比一声猛烈,仿佛是这暴风雨夜中的雷鸣。 他环顾四周,那双浑浊的眼眸在一瞬间的迷茫后,立刻恢复了清明。 他记得昏睡前的一切。 他也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问自己的状况,也没有时间感谢碧娜的“豪赌”,因为,莉莉丝不在。 他挣扎着坐起,伴随着咳嗽,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沙哑而急切的声音,问出了第一句话:“莉莉丝呢?” “去磐石城了,城东的钟楼塔。”碧娜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无法抑制的颤抖,“为了制作出拯救你的炼金药剂,我需要药引。” 一种不祥的预感,让死而复生的戈斯,一时之间,居然忘记了身体上的剧痛。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得如同战场冲锋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在暴雨中,一个急刹马鸣,停在了木屋门口。 亚伦浑身湿透地从马上翻身而下,他甚至都来不及喘口气,就焦急地朝着屋内吼道: “戈斯前辈!不好了!莱斯特叛变了!他重伤了艾米,现在下落不明!他……他很可能与血族有关!我们必须立刻……” 他的话,在看清屋内那个正挣扎着下床、脸色惨白如死人的戈斯时,戛然而止。 “……前辈?”他的声音,充满了震惊与不解。 戈斯没有理会他的震惊。 他只听到了两个词——“莱斯特”和“血族”。 他那颗刚刚被强行激活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一个他之前一直不愿去想的最可怕猜测,成为了现实。 莉莉丝…… 她去的不是磐石城,而是地狱的入口! 越是逃避的,到了危急时刻,便会越是靠近。 明明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的岁月。 戈斯,你这个暮年骑士,到了即将死去的年纪,反而开始变得优柔寡断了。 在你面对艾米的求助时,选择了无视而背弃自己守护之道的那一刻起,命运的回旋镖便会恶狠狠地袭向你最不愿目睹的一切。 “咳……咳咳咳!” 戈斯挣扎着想站起来,但那副刚刚被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早已透支一切生机的身体,却背叛了他的意志,双腿一软,无力地向前摔去。 碧娜立刻上前,用自己那看似纤细但却异常有力的手臂,搀扶住了他。 “戈斯!你不能去!你的身体……” 戈斯没有看她,也没有看亚伦。 他只是微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用那属于骑士的、不容置疑的、燃烧着灵魂的意志!向自己这副早已腐朽的躯体,下达了不容违抗也是最后请求的命令。 ——动起来! 一股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奇特力量,从他那颗被炼金药剂强行激活的心脏中,奔涌而出,流向他那早已干涸的骑士之躯。 这是身体最后赐予他的生机。 之后哪怕碧娜再打上成百上千支的禁忌药剂,也无法让他挽回生命。 半截身体已经堕入地狱的暮年骑士,此刻只不过是在向恶魔祈求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剑。 戈斯缓缓地、但却意志坚定地站了起来。 他不再佝偻,不再颤抖。 在亚伦和碧娜那震惊的目光中,他那总是难以挺直的骑士背影,在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六十年前,那个能以凡人之躯直面巨龙的巅峰时刻。 他开始穿戴那件破旧不堪、象征着他一生荣耀与落寞的骑士盔甲以及长剑。 “我犯了个错。”戈斯的声音平静但却蕴含着无限的悲壮,“一个……不可饶恕的错。” 他拍了拍还在震惊中的亚伦的肩膀,声音沙哑:“我会负责找到莱斯特的,你的马匹,借我一用。” 随即,在碧娜那充满担忧和不忍的目光中,戈斯这个暮年骑士,伴随着偶尔的电闪雷鸣,缓缓消失在了漆黑一片的暴风雨夜。 …… 冰冷的雨水,如同无数根尖锐的针,狠狠地扎在戈斯的脸上。 但此刻,他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 那颗被【苏醒原液】强行激活的心脏,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燃烧着他体内那最后一丝、也是最精纯的生命本源。 一股虚假,但却异常强大的力量,流遍他那早已干涸的骑士之躯。 他知道,这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是生命在彻底熄灭前,迸发出的最后、也是最璀璨的火花。 他没有时间了。 战马在泥泞的土路上疾驰,马蹄溅起的泥水,如同黑色的眼泪。 戈斯的目光,却如同最顶级的猎鹰,没有放过道路两旁任何一丝一毫的痕迹。 他俯下身,几乎要贴到马背上,那双在雨夜中依旧锐利的眼眸,扫视着被暴雨冲刷得模糊不清的地面。 很快,在一片被踩得稀烂的泥地旁,他发现了一处极其细微,显然不属于车辙和马蹄的痕迹——那是一个小小的、向外侧滑倒的脚印。 脚印很浅,但边缘的泥土有被指甲用力抓挠过的痕迹。 戈斯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一幅清晰的画面: 莉莉丝在黑暗和暴雨中,因为恐惧和湿滑而摔倒在地,但她没有哭泣,而是用尽全力,立刻从泥水中爬了起来,继续向前奔跑。 “莉莉丝……”戈斯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 他能想象到,那个总是骄傲地挺着胸脯、连摔倒都要保持优雅的血族千金,在那个绝望的时刻,是怀着怎样一种想要拯救他的决心,才在这泥泞的地狱里,一次又一次地爬起。 他又想起了几天前,艾米在铁匠铺的后院里,对他那充满挣扎和无助的求助。 “戈斯大人……我怀疑,莱斯特……和他有关……” 而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你应该问你自己的内心。” 一句看似充满智慧、实则充满了逃避与推诿的懦弱回答。 戈斯,你已经苟延残喘了八十年,你自诩坚守了一生的骑士荣耀,在需要你挺身而出,去守护一个信任你的后辈时,你却选择了沉默,选择了逃避。 你害怕的,不是莱斯特,不是血族,甚至不是死亡。 你害怕的,是再次被卷入这些你早已无力承担的“责任”之中,害怕自己与莉莉丝那仅剩无几的可悲安宁,被再次打破。 而你的逃避,最终,却将那个你最想守护的孩子,推入了最直接,也是最致命的危险之中。 “我犯了个错……一个不可饶恕的错。” 戈斯低声自语,声音被淹没在哗哗的雨声里。 他狠狠地一夹马腹,战马发出一声嘶鸣,速度更快了。 那份源于愧疚的怒火,正在与他心脏处燃烧的生命力,一同熊熊燃烧。 …… 当那座在暴雨中若隐若现、如同沉默巨兽般的磐石城终于出现在眼前时,戈斯没有丝毫减速,直接策马冲向了灯火通明的城门。 守城的卫兵看到这匹属于骑士团的战马,以及马背上那个虽然衣着破旧但气势却如同出鞘利剑般的身影。 虽然一时之间有些怀疑,但却没有丝毫阻拦,直接放行。 这样的气场和身姿,如果不是一名真正的骑士,是呈现不出的,和年龄以及外貌无关。 而一进入磐石城,下马的戈斯便与正在指挥全城搜捕的大骑士巴顿短暂交汇。 “戈斯?” 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面,但是碎岩者巴顿,早就对这个影响深刻的暮年骑士,念念不忘。 因此现在一看到本人,便直接认出。 不过……巴顿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却坚定如磐石,但是气息已经无限衰败,甚至可以说已经近乎没有的老人,诧异地挑了挑眉,“你的脸色……可不太好。” “亚伦已经把情况都告诉我了。”没有时间和巴顿寒暄,戈斯用最简短的话语说明情况,“他负责村庄的搜查,作为交换,我会用上我毕生的猎人之道,在城中寻找出莱斯特的踪迹。” 终于,巴顿察觉到了不对。 他终于发现了。 为什么明明看上去已经没有了一丝气血,但是戈斯却依旧能够挺拔如剑地站在他的面前! 很简单……那便是,骑士的最后一剑!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大概过了今晚,戈斯便会死去吧…… 巴顿看着燃烧自己生命从而来获取力量的戈斯,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骑士,死于守护的道路上,是莫大的荣耀。 这个老人,值得他最崇高的敬意。 并没有过多的阻拦,而是直接报以敬意,目送戈斯那挺拔如剑,但也生机全无的背影,消失在了街道之中。 同时,他也开始继续安排骑士团们,开始搜捕还没有搜集到的地方。 至于戈斯能否找到莱斯特,他不清楚。 但是他也要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 …… 戈斯没有像骑士团那样,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找。 他如同一个最顶级的猎人,根据已有的线索,直接来到了城东钟楼塔方向,散发着恶臭的贫民区小巷。 雨水,从屋檐上汇成水流,冲刷着地面。 任何痕迹,在这种天气下,都应该被抹除得一干二净。 但戈斯,却蹲下了身。 此刻,他那双不属于骑士,而是猎人的眼睛,看到的,是普通人绝对无法察觉的线索。 他看到,巷口一个被丢弃的烂苹果,它的表面,有一处极其细微,仿佛被某个路过的幼年女孩踩过又被雨水冲刷的脚印。 但在这处痕迹旁边,还有另一处更重的、属于硬底皮靴的踩踏印记,这是属于骑士团的军靴。 这证明,在不久前,这里至少有两个人,发生过追逐或躲藏。 他又看到了巷子深处,那片被屋檐遮挡、雨水尚未完全浸透的地面上。 这里死寂一片,昏暗无比,只有偶尔一闪而过的雷电所带来的光芒。 但是,跟随着这些脚印。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个在巷子最深处、被铁网覆盖的下水道入口。 戈斯静静地站在井盖前。 沉重的铁网显然被人掀开过,一股混杂着恶臭潮湿以及……那股他再熟悉不过,属于血族浓烈血腥味,悄悄地从里面散发而出。 他没有丝毫犹豫,跳进了那污浊的黑暗之中。 甚至都没有点燃火把,凭借着一双猎人的双眼,他能够在黑暗中清晰地看到了那通向城外未知黑暗的一大一小两行脚印。 大的那行,步履沉稳,每一步的距离都几乎相等,显示出主人极强的控制力和明确的目的性。 而小的那行,一开始还算平稳,但很快,就变得踉跄、慌乱,甚至有几处深陷的痕迹,仿佛是在极度的恐惧中,被人强行拖拽着前进。 地上,有着一滩赫然在列的新鲜血液,和一缕被长剑切断的银白色发丝。 戈斯静静地站在这如同地狱入口的肮脏隧道里。 随着暴雨越下越大,无数的雨水开始从他身后的井口灌入,溅射着他那身破旧的骑士盔甲,却冲不散他身上那股越来越凝实的杀意。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张总是平静、总是淡然、哪怕面对死亡也未曾有过波澜的苍老脸上,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褪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最纯粹的、最原始的、足以将整个世界都焚烧殆尽的愤怒。 “锵——” 一声响彻整个下水道的清脆剑鸣。 那柄陪伴了他一生的老旧骑士长剑,久违的,在他那不再颤抖、稳如山岳的手中,被毫不保留地彻底拔鞘而出。 剑刃上,倒映出的,是他那双已经不再浑浊,而是燃烧着最后生命之火的、冰冷刺骨的眼眸。 第39章 莱斯特的过往前身(求追读) 暴雨雷鸣,如同神明的怒鞭,疯狂地抽打着这片死寂的黑夜大地。 莱斯特骑在马上,身上那件朴素的布衣早已被雨水浸透,冰冷地贴着皮肤,但他毫不在意。 他只是用一条粗糙的麻绳,将那个在他身后不断挣扎的小小白色身影,牢牢地捆住手脚,然后搭在马背上。 雨水顺着莉莉丝那银白色的发丝滑落,混合着从她肩膀伤口渗出的丝丝血迹,流过她那张因愤怒和背叛而涨得通红的小脸。 她能感觉到,那道被长剑刺穿的伤口,在冰冷的雨水浸泡下,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剧痛,但这份痛,远不及她心中那份被信任的人欺骗的痛苦来得猛烈。 “放开我!你这个骗子!叛徒!”她的稚嫩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锐,散发着属于血族的不屈狠厉,“你根本就不是一名称职的骑士!你是个和怪物勾结在一起,残害幼童的恶魔!” 面对莉莉丝的挣扎与怒骂,莱斯特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平静地劝阻道:“别白费力气了,莉莉丝。耐心点,很快……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胜利者的炫耀,只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仿佛宿命般的麻木。 他沉默了片刻,随即,像是为了打发这漫长而压抑的雨夜,又像是在对自己那早已无法回头的过往进行最后的梳理,他自言自语般地开了口。 “骑士……”他咀嚼着这个词,语气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自嘲,“在我成为见习骑士的那一天,玛利亚修女……她高兴得一整夜没睡。” “她拿出攒了半辈子、本准备用来修缮教堂屋顶的钱,为我买了第一套,也是唯一一套还算像样的皮甲。” “那天晚上,她戴着老花镜,在昏暗的油灯下,为我缝补皮甲上最细微的磨损。她的手指,早就因为常年缝补旧衣而被针扎得满是伤痕,但她还是那么专注。” “她说,我们的莱斯特,以后就是真正的骑士大人了,盔甲可不能有破洞。” “孤儿院里的孩子们,也把他们那一周仅有的一点点黑面包,都省了下来,偷偷塞进了我的行囊。他们说,骑士大人执行任务,可不能饿肚子。” “他们去码头上帮人搬运那些比他们还重的货物,去贵族夫人的后厨里清洗堆积如山的油腻餐盘,去最肮脏的染坊里被有毒的染料熏得头晕眼花……” “他们被剥削,被欺骗,被羞辱,只为了能换回几枚铜板,让我能买得起一瓶用来淬炼身体的最劣质草药。” “你说,莉莉丝,”他突然反问道,声音被风雨吹得有些飘忽,“我应该报答他们吗?” 莉莉丝的挣扎,微不可察地停滞了。 她想起了戈斯,想起了那张总是平静,却为她做着一切的苍老脸庞。 她沉默了。 但是,这是不对的……她心中知道…… 莱斯特没有等她回答,继续说道:“我以为,加入了骑士巡逻团,一切都会好起来。” “每月十枚银币的薪水,对我来说,是一笔巨款。我以为,它能让玛利亚修女不再熬夜缝补旧衣,能让孩子们每天都吃上黑面包,甚至……还能偶尔尝到肉的味道。” “但现实是,这点钱,在那些突如其来的疾病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教堂里那兑了水的祝福药水,一小瓶就要一枚银币,还治不好最简单的风寒。” “莉莉丝,别看我现在只是一个背叛了骑士精神的叛徒。但是,我曾经比任何人,都更向往成为一名真正的骑士,比任何人,都更敬重如同戈斯前辈那样的英雄。” “但向往……换不来面包,也治不好病。”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质问:“现在,我成了正式骑士,有了金钱,有了地位,能让孤儿院里的每一个人都过上好日子。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放弃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回到那个分食一块发霉土豆的过去吗?” 莉莉丝被问住了。 她觉得这是花言巧语,是为自己的罪恶开脱的借口。 但是……她看着自己身上这件被戈斯亲手缝补好的华丽的旧礼服,她又似乎能够理解莱斯特那份想要守护什么、卑微而又疯狂的心。 她的语气,不再是之前那样的大声质问,而是带着一丝孩子气的最后犹豫与不解,弱弱地反驳道: “可是……可是你也不能用……用那么多孩子的性命来换啊!这很明显是不对的……错误的……即便是我,也明白。” 莱斯特的身体,在雨中,猛地一僵。 他愣住了,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那个改变了他一生,那个下着小雨的午后。 那一天,他为了给孤儿院的孩子们改善伙食,独自一人进入了静谧溪谷,想碰碰运气,打一头野鹿。 在追逐的过程中,他意外地发现了一个被藤蔓隐蔽的山洞。 洞里,被银毒覆盖全身,奄奄一息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的薇薇安,这个美丽得一看就知道不是人类的血族,就靠在那冰冷的岩壁上。 当她看到自己这个提着剑、满身泥土的见习骑士时,她没有害怕,反而露出了一个极其虚弱但又充满诱惑的妩媚笑容。 她用一种如同恶魔低语般的声音,对他说道: “人类啊?迷途之中的见习骑士……你期待,接下来拥有无限可能性的辉煌未来吗?” “来吧……与我签订契约……” 回忆的潮水退去,莱斯特的眼神变得更加麻木。 “……我掳走的,只是那些贵族的孩子。”许久,他才用一种近乎催眠自己的语气,低声说道。 “那些从小就锦衣玉食,只会高高在上地压迫我们这些穷人的贵族。他们……生来就有罪。我只是……在执行一种更公平的审判。” “我没有愧疚,也没有后悔。”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坚定,猛地睁开那双眯眯眼,里面带着一丝病态的癫狂,“这是我努力得到的一切!任何试图阻拦我的人……我都会杀死!” 听到这番彻底扭曲的言论,莉莉丝的心,彻底沉入了冰窖。 果然,眼前这个男人,只不过是在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做着坏事,而不是所谓的正义。 “戈斯……戈斯会来救我的!”并不赞同莱斯特的扭曲,莉莉丝习惯性地依赖着戈斯,愤愤说道。 “戈斯?”莱斯特突然发出一阵如同夜枭般的低沉笑声,“他快死了,莉莉丝,这不正是你告诉我的吗?一个连自己都救不了的老人,又要怎么来救你?”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无比冰冷和残酷。 莉莉丝瞬间呆住。 对啊……戈斯…… 戈斯他现在反而需要我的帮助…… 第40章 莉莉丝,心意已决!(求追读) 听到莉莉丝这果然符合幼童身份的稚嫩发言,莱斯特忍不住发笑。 “看来,莉莉丝……你不会一直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戈斯一定要帮助你吧?况且,我说你……该不会是忘记了吧?” “你可是和我合作的那个血族薇薇安一样,都是血族。都是人类的敌人,是世界所不容的月光之族,是世人所讨伐悬赏的罪恶化身!” 这句话,如同一道真正的闪电,狠狠地劈在了莉莉丝的灵魂深处。 她彻底愣住了。 是啊……为什么? 明明她就是与人类水火不容的血族,但是,但是…… 为什么戈斯要对她这么好? 她一直以来,都将戈斯的守护视为一种理所当然,一种她应得的“补偿”。 但现在,被莱斯特血淋淋地揭开后,她才第一次,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审视戈斯对她所有的好。 那份好,是没有任何理由、十分美丽、跨越了种族与仇恨,最纯粹的善意。 见莉莉丝不再说话,莱斯特的脸上,露出了属于胜利者的冰冷表情。 马,停下了。 此刻已经来到了静谧溪谷的外围,马匹进不去。 “开始吧,”莱斯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我们到了。” 他将已经心如死灰、不再挣扎的莉莉丝,像扛一个麻袋一样,扛在了肩上。 “薇薇安……到底要我干什么?”莉莉丝的声音,轻得像梦呓,充满了求死的确认。 “我隐约看过她的笔记。”并不认为莉莉丝有着威胁,和之前的贵族幼童一样,莱斯特毫不在意地,将那最残酷的真相,说了出来。 “一种炼金实验。一个……可以将自己的大脑,移植到其他健康身体上的疯狂实验。而你,莉莉丝,因为拥有血族最原始的血脉,自然就成为了她眼中……最完美的宿体。” “朋友……我们不是朋友吗……” 莱斯特忍不住笑了,那笑声充满了不屑:“你们血族,也有感情这种东西吗?不都是自私自利、冷漠至极的邪恶化身?为了利益,别说是被视作食物的人类,就算是同族,甚至是亲人,也照样会毫不犹豫地背叛吧?” “有趣的是,这个炼金实验,似乎一开始的对象是人类。只是被她一个血族,窃取了而已。” “或许,也适用于即将死去的戈斯……” 莱斯特说完,便不再理会肩上那个已经彻底放弃挣扎的小家伙,扛着她,向着山洞的方向走去。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 在他那冰冷的言语和残酷的真相冲刷下,莉莉丝那双本已黯淡无光的红瞳深处,某种东西,正在悄然死去,而另一种东西,则在废墟之上,疯狂地、决绝地,破土而出。 她不再去思考“为什么”。 她只知道一个最简单,也是最根本的事实。 戈斯,对她好。 很好很好。 他对自己一个血族很好,给予了她最大保证的生活,帮助她从不堪痛苦的记忆中淡然解脱,努力地安抚保护自己,甚至,也教授了自己用于自保、用于保护这具流淌着血族血脉的身体的战斗技巧…… 所以…… 当戈斯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也必然会毫不犹豫地,为他付出一切! 莱斯特还在向前走着,他突然感觉肩上的“货物”,似乎变得异常安静。 他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刚想回头。 下一秒,一股极其凌厉且不带丝毫犹豫的杀意,从他耳边炸响! 是匕首破空的声音! “噗嗤!” 莱斯特反应极快,猛地向侧方偏头,同时将肩上的莉莉丝狠狠地甩了出去! 但那把闪烁着寒芒,由霍尔铁匠铺精心打造的崭新匕首,还是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莱斯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从泥水中狼狈爬起,但眼神却变得如同嗜血凶兽般的白发幼女。 “你……” “戈斯说得对。”莉莉丝缓缓站直身体,左手反握着莱斯特并没有发现的藏起来的匕首,摆出了一个标准的猎人战斗起手式。 雨水,冲刷着她那张不再有丝毫天真与迷茫的小脸。 “好就是好,坏就是坏。” 她那双狠厉的红瞳,死死地锁定着莱斯特。 “无论说再多的话,干再多的事,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你,是坏人。” “而我……”她顿了顿,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属于猎人的坚定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戈斯的家人。” 面对莉莉丝这突如其来的反扑,莱斯特一开始是极其诧异的,他没想到,这个在他眼中天真愚蠢的小家伙,竟然还有如此决绝的一面。 但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甚至发出了一声轻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扭曲的释然。 “我承认,我小看你了。”他缓缓拔出腰间的骑士长剑,剑身上,属于正式骑士的斗气光芒,在昏暗的雨夜中,显得格外刺眼。 “血族……就是血族。无论年纪大小,无论外表多么无害,骨子里,流淌的都是邪恶。” 他看着莉莉丝,眼神变得如同在看一件需要被净化的“污染物”。 “更不用说,你还是由那位戈斯前辈,亲手培养出来的血族。这本身,就是一种讽刺,一种……对他骑士荣耀的玷污。” 他的表情和情绪都变了,那张总是带着懒散笑意的脸,此刻写满了属于审判者的冰冷决绝。 他摆出了标准的骑士突刺架势,斗气在他的剑尖汇聚。 “来吧,”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叹息,“坦然地接受你作为‘邪恶’,被‘正义’讨伐的命运。” 与此同时,莱斯特的脑海中,也闪过了黄昏之下,那条寂静的小巷。 从小一起长大的艾米,用那双总是充满阳光的眼睛,带着最后的希望,恳求着他。 “……莱斯特,跟我去骑士团认罪吧……只要你交代真相,亚伦队长和我们大家,都会为你求情的!你还有机会……还有机会挽回你作为一名骑士,最后的声誉……” 但是,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哦!他想起来了。 他看着艾米那张充满期盼的脸,只是一脸平静地用这柄沾满了罪恶的剑,刺穿了她那颗还在为自己跳动的心脏。 因为……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他也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 那个在冰冷冬夜里,为他缝补旧衣的玛利亚修女; 那些在饥饿中,依旧会将最后一块黑面包让给他的弟弟妹妹们。 他已经,不敢再失去现在所拥有的这一切了。 “所以……”莱斯特的眼神,彻底化为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任何试图阻拦我的人,都必须死。” “我已经无法回头。” “如同脱弦的弓箭。” 第41章 暮年骑士与战马(求追读) 冰冷的雨水,如同无数根尖锐的针,狠狠地扎在戈斯的脸上。 但他此刻,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 那颗被【苏醒原液】强行激活的心脏,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燃烧着他体内那最后一丝、也是最精纯的生命本源。 一股虚假但却异常强大的力量,正如同决堤的洪水,流遍他那早已干涸的骑士之躯,带来一种久违到几乎要让人沉溺其中的强大错觉。 但戈斯知道,这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并不真正属于他。 是生命在彻底熄灭前,迸发出的最后、也是最璀璨的火花。 他没有时间了。 今夜之后,他便会彻底死去…… 戈斯没有丝毫犹豫,在暴雨的掩护下,他走出那肮脏的下水道,站在磐石城外的泥泞之中。 雨水冲刷着地面,将一切痕迹都变得模糊。 但他那双如同猎鹰般的眼眸,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被刻意掩盖的线索——那是一大一小的两行脚印,以及……一串被泥土部分覆盖,属于马匹的蹄印。 一路沿袭的方向……便是山脉里面的静谧溪谷。 戈斯的眼瞳骤然收缩,那张总是平静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不一样的情绪。 一瞬间,所有被他下意识忽略、并没有去深思的线索,都在此刻,被这一场突然出现的事件,全部串联汇合起来,彻底引爆。 戈斯想起了,那天与莉莉丝在院子日常训练之时,她匕首上突然冒出的那缕不属于她原本,而是充满侵略性的【血气】。 自己下意识地认为是莉莉丝体内的血脉开始逐渐复苏,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而是被人……刻意引导,如同教唆孩童玩火般,教唆与污染。 他也想起了,初次见面时,莱斯特身上那股随风飘散不见的气味,属于血族的特殊血腥味。甚至第二次见面,莱斯特身上依旧有着若隐若现的血族气息。 再加上艾米向他求助的一切,莱斯特的变化和堕落,结果已经很明显了,事件也水落而出。 自从磐石城的儿童失踪案发生后,莱斯特便与一个潜藏起来的血族勾结,在磐石城掳掠幼童,以此换取金钱和力量。 而那个血族,就藏在静谧溪谷——那个他亲手为莉莉丝划定的、自以为“安全”的训练狩猎场。 从一开始,从莉莉丝第一次踏入那片溪谷开始,她身上那如同无价之宝的始祖血脉,就已经成为了那个隐藏在暗处的血族……最终目标。 现在,莱斯特已经绑架了莉莉丝,前往静谧溪谷。 戈斯的眼神,平静到恐怖。 并没有愤怒的咆哮,也没有杀意的迸发。 因为理由很简单,事情已经发生了,懊悔已经改变不了事实,现在自己唯一要做的,便是履行职责。 他知道,为了莉莉丝,为了那些无辜死去的孩子,为了今后的磐石城,甚至为了他那早已不剩什么的、属于骑士的荣耀…… 这样狡诈而邪恶的血族,绝不应该存在于世。 必须……讨伐! 这,便是他最后对于守护之道的忏悔书。 随即,戈斯将两根手指放入口中,吹响了一声穿透力极强的紧急集结的口哨。 口哨声尖锐而急促,撕裂了雨幕,向着灯火通明的城门方向传去。 他在,呼唤着什么。 …… 另一边,城门处,骑士们正在七手八脚地,试图安抚亚伦的战马。 自从戈斯离开后,他们便着手接管了这匹烈马,但过程并不顺利。 一名年轻的见习骑士,正一边给这匹神骏的黑马喂食新嫩草料,一边对同伴自言自语地抱怨着。 “亚伦队长的这匹‘黑风’,性子十分的彪悍猛烈。除了亚伦队长,谁都不让碰,我们这些旁人,光是喂个草料都得小心翼翼,生怕被它那铁蹄子给踹了。” “确实如此,”另一位稍略年长的见习骑士擦拭着手中的长剑,接口道,语气充满了敬佩,“这件事早有耳闻,我可是听说了,这匹马向来不服他人。” “当初刚到我们骑士团的时候,黑风十分桀骜不驯,好几个号称驯马高手的家伙,都被它一蹄子踹飞了。直到亚伦队长出现,他硬是在马厩里,陪着黑风同吃同住了整整一个月,不眠不休,才终于是换来了它的信任,心甘情愿地成了坐骑。”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困惑。 “但是……这就奇怪了。为什么……为什么刚才那个暮年骑士,那个叫……戈斯的老人,却能够那么自然地驾驭黑风呢?” 就在这时,那声穿透雨幕的尖锐口哨声,缓缓传了过来。 即便微弱到骑士们的耳朵根本无法从嘈杂的雨声中分辨出来,但原本还在焦躁不安地刨着蹄子的黑风,却是身体猛地一僵。 它那双总是充满桀骜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如同被点燃的黑色火焰。 它仿佛听到了一个陌生却又无比亲切的老友的呼唤。 那呼唤中,没有命令,没有强迫,只有一种纯粹的、跨越了物种的、渴望一同捍卫“守护之道”的骑士意志在共鸣。 下一秒,黑风扬蹄而起,发出一声充满了战意的激昂长嘶! 它猛地挣脱了所有束缚,在骑士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义无反顾地冲出城门,瞬间消失在了那片漆黑的暴雨之中。 留下一脸茫然的众人。 …… 电闪雷鸣,暴雨倾斜。 黑夜与骤雨交织。 年迈衰老却依旧挺拔身姿的暮年骑士,正在雨中静静地等待着。 很快,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了雨幕,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是黑风。 急速而来的战马看到了那个呼唤自己的身影,发出嘶鸣,宣誓自己的到来与忠诚。 戈斯见状,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只是在战马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左手精准地搭在马鞍上,借力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马背上。 人与马的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骑士的韵律感,仿佛他们已经并肩作战了数十年。 “驾!” 同时,没有丝毫的停顿,戈斯一抖缰绳,沿着那已经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马蹄印,追寻而去。 …… 第42章 炼金实验日志,幕后黑手(求追读) 相比于嘈杂的暴风雨林,静谧溪谷深处的那个山洞,此刻却死一般的寂静。 此刻的薇薇安正倚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手中捧着一本用不知名皮革包裹着、记录着各种炼金实验的笔记手册。 她那白皙精致的美丽脸庞,在洞中一颗散发着微弱磷光的石头映照下,显得愈发妖异。 那双红色的眼瞳,更是夺目耀眼,在黑暗中如同两颗璀璨的红宝石,闪烁着冰冷而诡魅的光芒。 而现在,她的目光,正停留在一页记录着禁忌实验的笔记上。 “……实验体‘森琳娜’,二阶药剂师……受邀来到‘好朋友’即巫师碧索菲的‘炼金工房’……喝下伪造成白开水的迷药,昏迷成功。” “……实验过程中成功割开头颅,可以看到在涌液药剂作用下依旧保持活性的完整大脑……碧索菲开始同步切割自己的头颅……” “……实验出现故障,森琳娜情绪波动巨大,愤怒……悔恨……迷茫……诅咒……突破控制……碧索菲丧失拯救措施,直接选择转移自己的一半头脑过去,并且输入活力凶猛的血族血液作为中介,维持实验进程……” “……数年后……实验结果:我们或许……创造了一个不得了的怪物……实验人员……死伤惨重……‘碧娜’逃离组织……但是我们欢迎她回来……因为……她太美丽了。” 薇薇安看着笔记之中记录的这一个案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笑和得利者的猖狂。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银白色短发深处,那道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头颅缝合线。 就在这时,一股如同有无数根烧红的银针,在她血管和神经里疯狂穿刺的剧痛,毫无征兆地袭来! 是猎魔人的【水银毒】! “呃啊——!” 薇薇安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精致美丽的脸庞瞬间变得狰狞扭曲,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剧烈地抽搐着。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那件华丽的长裙。 深呼吸吐气,薇薇安圆睁着眼瞳骤缩的眼眸,咬牙坚挺着,同时视野开始涣散抽离…… 许久之后,当那阵剧痛稍稍缓和,她才颤抖着发冷余痛的身躯,用已经化为利爪的手指,毫不犹豫地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一股如同液态水银般、同时闪烁着诡异银光的血液,缓缓流出,十分缓慢。 银光液体流淌到地上,整个过程,薇薇安那精致美丽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既痛苦又享受的病态绯红,直到血液的颜色,重新变得鲜红欲滴,爽感逐渐消失,她才有些情绪复杂、依依不舍地止住了伤口, “很快了……很快我就能摆脱这具被污染的累赘身体……”看着地面上的银色血滩,薇薇安长舌舔舐着红唇,猩红的眼瞳中,充满了对莉莉丝那具完美“容器”的无限贪婪。 突然,她的动作一滞。 她那属于血族的敏锐感知,捕捉到了空气中,两股已经出现在静谧溪谷的气息。 从空气的味道之中,不止是雨水冲刷泥土的腐朽味,还有……血族的血腥味,人类的恶臭味…… 一缕,是莱斯特那混杂着人类气血与她赐予的血族力量的“杂种”气息。 另一缕,则是莉莉丝那纯净得如同世间最完美红宝石的、充满诱惑的“始祖血脉”气息。 忽地,一阵夹带着雨水的大风袭来,稍微打湿了薇薇安的脸庞。 但是,大风也带来了更多的未知。 一瞬间,薇薇安眼瞳骤缩。 她闻到了,第三缕气息。 而这一缕气息……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不属于静谧溪谷。 死亡、枯萎、冰冷……但又明亮得如同黑夜中唯一一盏不灭的油灯。 即便火焰已经近乎为无,却依旧无法让人忽视。 难道……是那个被莱斯特和莉莉丝同时提到过的……暮年骑士,戈斯? 薇薇安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邪魅的笑容。 她缓缓站起身,随意地,从一堆破烂的衣物中,挑出了一件还算完整的用不知名黑色丝绸制成的精致披肩,随意地搭在肩膀。 那丝滑的黑色布料,衬得她那雪白的肌肤和银色的长发,愈发妖异。 此刻的她,不再是虚弱的可怜受害者,而是一个充满了野性优雅与致命危险、即将去赴一场“血宴”的真正猎杀者。 “莱斯特那个废物……居然连一个将死的暮年骑士都拦不住。也好……就让我亲手,将这个唯一的意外,从棋盘上抹去吧。” “然后,再来享受最后的大餐……” 带着充满期待的嗜血笑容,薇薇安走出了山洞,大雨自动隔绝了她的身体,丝毫不敢侵犯她的周遭,形成了一到真空区, 薇薇安那优雅高挑的倩影,也慢慢融入了那无边的暴雨与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 静谧溪谷外围,一片被暴雨冲刷的林间空地。 戈斯翻身下马。 他用那只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战马那被雨水打湿的温热鬃毛,像是告别。 黑风通灵性地,用头蹭着他的胸口,发出充满不安的低沉嘶鸣,仿佛知道了什么,劝阻他不要再向前。 “我的骑士之道,是守护。”戈斯看着它的眼睛,用一种平静但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死在守护的路上,是我能得到的最后的荣耀,也是唯一的赎罪。所以,拜托你了。” 他用力地拍了拍马的脖子,下达了最后的指令:“如果……你听到了那个孩子,那个血族幼女莉莉丝的呼唤,就立刻赶到她的身边,带着她,回到村庄,找到那个能为她治疗的药剂师碧娜那里去。” 黑马的眼眸中,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滑落下来。 它看着戈斯那虽然年迈但却无比坚定地、独自走向森林深处的身影,最终发出一声充满了悲伤与敬意的长嘶。 而戈斯头也不回地,没有一丝犹豫和顾虑,握紧手中的长剑,徒步进入了森林。 一路前进,不停地利用猎人的经验和技巧。 他很快便发现了林间空地上,一匹被割断了喉咙的战马尸体。 “不想让任何人轻易离开吗……仿佛这是最后的终局谋划。”戈斯低声自语,一瞬间,便察觉到了什么。 很明显,这是莱斯特不想让任何人轻易地离开这一片静谧溪谷,事情的发展,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终局。 他蹲下身,看着地上那凌乱不堪、一大一小的追逐脚印,以及两滩被雨水稀释、明显属于两个不同人的血迹,和一缕被利刃斩断的银白色发丝。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那张总是布满悲伤的平静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慰。 “……莉莉丝,长大了。” 她挣脱了,并且在反抗。 甚至……还伤到了莱斯特。 这份在绝境中依旧不屈的意志,是他能教给她的最宝贵的东西。 戈斯起身,准备继续追寻。 因为他还看到了另一个与众不同的脚印,那并不属于人类,而是野兽,而且已经成群结队。 莉莉丝现在需要自己的帮助。 但是,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戈斯缓缓抬起头,看向前方不远处的黑暗林地。 一个披着精致黑色丝绸披肩、银白色短发的优雅身影,随着黑暗褪去,正静静地倚靠在一棵古树下,红唇微翘,仿佛已经等候多时。 正是血族,薇薇安。 但是,当她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暮年骑士后。 眼瞳骤缩,脸色的淡然从容,已经不再。 因为…… 这个家伙。 有着能够杀死自己的力量。 薇薇安十分确信。 莱斯特,居然没有欺骗他,这个愚蠢卑劣的人类。 警告所说的,是真的。 戈斯,能够杀死自己。 第43章 最终会晤,拉扯与迸发(4k) 暴雨,如同神明愤怒的咆哮,在漆黑的林间肆虐。 戈斯的身影,如同一尊与黑暗林间融为一体的沉默雕像,静静地站在林间空地的边缘。 雨水顺着他破旧盔甲的缝隙流下,带走了他身上最后一丝属于人间的温热。 他那双如同猎鹰般的眼眸,正穿透重重雨幕,锁定在前方不远处,那个倚靠在古树下的优雅身影上。 有一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人出现。 这恐怕,便是这起事件最后的幕后黑手。 …… 不仅戈斯在观察她,薇薇安也在打量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在她的感知中,这个看似弱不禁风、连生命气息都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暮年骑士。 出乎意料的。 其体内,却蕴藏着一股如同磐石般、沉稳到令人心悸的“势”。 那不是斗气,也不是血气,而是一种更纯粹无比、历经千锤百炼后,与灵魂融为一体的……战斗技巧,甚至抵住了那岁月侵袭的时间长河,依旧稳稳伫立在河流之中,没有丝毫地动摇。 她那总是带着对世界一切都是藐视高傲的眼眸,此时此刻,变得凝重警惕起来。 她瞬间意识到,莱斯特那个卑劣虫子的警告,并没有夸大其词。 这个暮年骑士,和他之前描述警告的一样,确实很棘手。 但很快,薇薇安那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对“血液”和“生命力”的敏锐感知,又让她看穿了更深层次的真相。 她能清晰地“闻”到,戈斯血液中,是一股被龙炎诅咒了数十年、早已深入骨髓的“腐朽”与“焦黑”,是代表着泯灭焚烧的霸道毁灭。 “龙炎诅咒……甚至有着龙魂……”薇薇安忍不住心中充满了震惊,“一个人类,竟然能在这种最顶级的火焰法则侵蚀下,活到现在还没有彻底化为灰烬?” 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不可思议,她甚至从未见过这般夸张离谱到脱离现实的活生生例子,不过…… 紧接着,薇薇安又感知到了更关键的信息。 她能“看”到,戈斯身上那股看似坚不可摧的“势”的背后,其根基,也就是生命力,或者说作为骑士而闻名的生命种子。 正在以一种自毁般的速度,疯狂燃烧着最后一丝的生命本源。 那是一种回光返照,是蜡烛在彻底熄灭前,那最后一次、也是最亮的一次跳动。 结果很明显,这位暮年骑士,将要死去,甚至撑不过黎明的到来。 “原来如此……是靠着某种炼金药剂,强行催发了最后一点生机。”薇薇安心中瞬间有了决断,“他体内的生命之火,已经不是在燃烧,而是在熄灭。这种强行催动下的状态,连半个晚上都撑不过去。他……今晚必死无疑。” 一个今晚必死之人,完全不值得自己冒着任何风险去动手。 看似分析了许久,实则真实的时间还没有过去一分钟。 薇薇安瞥了一眼戈斯,嘴角勾起一抹属于胜利者的冰冷讥笑,然后优雅地转过身,准备离去。 她的目标是莉莉丝。 她只需要静静等待,去享受那场人类自相残杀之后,最美味的残局即可。 真正的猎人,只会在猎物自相残杀的最后出现,收割那些愚不可昧的蠢货们。 然而,就在薇薇安转身的瞬间,一股比暴雨更冰冷、比夜色更深沉的浓厚杀意,如同无形的铁索,从身后,死死地锁定了她,难以向前一步! 薇薇安的脚步一顿,后背瞬间发凉,仿佛回到了当初差点死在猎魔人匕首下的那一夜。 冰冷、恐惧、迷茫、混乱、最后趋于平静…… 终于,薇薇安那总是从容优雅的脸上,此时此刻,浮现出了一丝真正的恐惧与警惕。 她缓缓地、极其谨慎地转过身,看向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暮年骑士戈斯。 脸上强行挤出了一个她自认为最无害、最楚楚可怜的笑容,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与不解,就像当初迷惑欺骗莉莉丝那样。 “这位……骑士大人,”她决定先发制人,用示弱来麻痹对方,“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只是一个迷路的旅人,在这暴雨中寻求一个避难所而已。您……您为什么要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戈斯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燃烧着最后生命之火的眼眸,仿佛能看穿一切伪装。 他知道,也肯定,甚至不需要去分析那些已经水落石出,十分明显的线索。 那浓烈到雨水也无法冲刷开的血腥味、深藏红色眼瞳背后那冰冷残忍的眼神、以及收敛起来却依旧隐隐散发恐怖实力的气息。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眼前这个女人,便是一直潜藏在静谧溪谷的血族,也就是一系列事件背后的幕后黑手,狡诈、残忍,且极度危险。 从之前追踪到的痕迹来看,莉莉丝已经成功挣脱并与莱斯特周旋,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但是,他更清楚,只要眼前这个幕后黑手还存在,那么莉莉丝就永远不可能真正安全。 莱斯特只是眼前这个血族手中的一把刀,斩断了这把刀,她还会找到下一把。 只有将握刀的手彻底斩断,才能一劳永逸。 所以,当务之急不是去寻找莉莉丝。 因为他知道,不除掉眼前这个最大的威胁,一切……都不会结束。 并且,莱斯特最终还是会回来,可能带着还活着的莉莉丝,向这个血族女人交差。 戈斯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如同在薇薇安的心上敲击着冰冷的鼓点。 “你,见过一个白头发、红眼睛,叫做莉莉丝的小女孩吗?” 这是一个极其平淡的问句,但却是一次最直接的试探。 薇薇安的心猛地一沉,眼神闪过一丝狠厉,但脸上却立刻换上了更加迷茫和无辜的表情。 “白头发……红眼睛?抱歉,骑士大人,我……我没有见过。我一直躲在这里,被恐狼群追杀,不敢出去。”她矢口否认,试图撇清一切关系。 戈斯看着她那堪称完美的表演,无论是表情神态还是肢体语言,都没有看出漏洞,或许,莉莉丝也是由此被其欺骗蒙蔽。 他忘记告诉莉莉丝了,和人类一样,血族之中,一样也有着无可救药的坏人,坏到灵魂深处的那种。 戈斯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但下一秒,他用一种陈述事实且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缓缓说道: “是吗?可是……莉莉丝都告诉我了。” “她告诉我,在这静谧溪谷的深处,住着一位和她一样有着银白色头发的同族女性。” “她说,对方教会了她很多关于血脉的知识,甚至是在战斗中释放出血气侵蚀敌人的战斗技巧。” “她说……对方的身上时常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甚至雨水都无法冲刷掉。” 戈斯每说一句,薇薇安的脸色就更僵硬一分。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千叮万嘱,让莉莉丝绝对不要把自己的存在告诉任何人!这是两人之间的秘密。 没想到…… 等等!那个蠢丫头,虽然和人类一样天真愚蠢到令人发笑,但却并不傻,如果没有守口如瓶的话,这个暮年骑士戈斯,不可能会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而是早早就过来讨伐了,因此怎么可能会…… 不对! 薇薇安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戈斯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喜悦,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属于猎人看着猎物,一步步走进陷阱的冰冷平静。 她瞬间明白了。 自己……被这个卑劣的人类……套话了! 他在诈自己! 这个认知,像一记最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薇薇安那高傲的自尊心上。 她,一个时常玩弄人心于股掌之上的高贵血族,优雅强大,此刻竟然被一个即将死去的卑贱人类,用如此简单的语言陷阱,给算计了?! “你——!!” 薇薇安那张美丽精致的苍白脸庞,此时此刻因为极致的羞辱和愤怒而彻底扭曲。 她一时间无法维持那份优雅的伪装,那双红色的眼瞳中,瞬间迸发出了毫不掩饰的怨毒杀意,甚至连血族那惨白的尖牙,都不受控制地露了出来。 但她薇薇安是知道的,她是知道的,现在和一个今晚就要死去,且有机会杀死自己的暮年骑士战斗,没有丝毫值得考虑的价值。 毕竟只需要时间,便可以消除一场危机,自己为何要亲自下场?! 因此薇薇安还是选择强行压下了立刻动手的冲动。 即便她丝毫没有察觉到,她脸上那暴怒的青筋、紧握的拳头以及愤咬红唇的无意识神态,已然暴露出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 身为血族的高傲与藐视,让她难以压抑心脏怒火。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了冰冷的假笑,还是忍不住用一种充满讥讽的语气狡辩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一个快死的人类老头,脑子也糊涂了吗?不要再纠缠着我,我要离开了。” 她转身,故作从容地准备离去。实则,她早已咬牙切齿,内心的杀意已经沸腾。 “很好,暮年骑士……既然你这么急着找死,那等我解决了莱斯特和莉莉丝,再回来慢慢地、优雅地、愉悦地,狠狠撕碎折磨你这只卑劣的虫子,也不迟!” 她相信,这个老头不敢冒着莉莉丝被莱斯特追杀而死去的风险,在这里和她浪费时间。 但是倘若他再次出言挑衅自己,恐怕…… 自己肯定会杀了他! 然而,戈斯的声音,再一次,如同决战的钟声,在她身后响起,让她离去的脚步,彻底凝固。 理由很简单。 戈斯看到了。 就在薇薇安转身收紧披肩的那一刻,他那如同鹰隼般的眼睛,捕捉到了她手掌外侧,那片被刻意遮掩、呈现出不正常金属光泽的银白色斑块。 “那是……水银毒。” 戈斯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在这狂躁的雨夜,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他想起来了。 在“晨曦之刃”的时代,他们曾与一个名为“银刃兄弟会”的猎魔人组织有过数次交集。 那些放荡不羁、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家伙,是所有血族的噩梦。 他们不走神祇之路,也不信奉魔法,只相信手中那淬满了特制炼金毒素的武器。 其中,最常见、也最有效的,便是【水银毒】。 这种毒,不会立刻杀死血族,但会像跗骨之疽,不断侵蚀血脉,压制其引以为傲的自愈能力,让你们在无尽的痛苦中,一天天地衰弱下去。 戈斯瞬间明白了,将所有的线索贯通在一起。 眼前这个血族,一直在利用莱斯特这个骑士,在磐石城中掳掠幼童,并非是为了享乐,而是在用那些孩子的血液,来压制和缓解体内的剧毒,治疗伤势。 但为什么……她最终还是将目标,转向了同族的莉莉丝? 难道……莉莉丝那纯净的始祖血脉,有什么特殊的作用? 或许……能彻底净化这种剧毒? 戈斯不清楚,也不知道。 但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既然薇薇安需要活着的莉莉丝,就足以证明,这背后,还隐藏着他所不知道的更大的阴谋。 所以,绝对不能放她走! 这个念头,让戈斯那早已燃烧到极限的生命,迸发出了最后、也是最决绝的杀意。 那些在磐石城下落不明的无辜孩子; 亚伦口中已然重伤且不知死活的艾米; 被同族欺骗甚至不知道将会卷入什么阴谋之中的莉莉丝。 为了自己坚守一身的骑士之道,为了终止这一切的罪恶,为了回应别人那沉重的信任,为了弥补自己那不可饶恕的过错,更为了让他这条今晚必将逝去的生命,变得有意义…… 他必须……在这里,杀死血族! 知道已经隐瞒没有意义,薇薇安缓缓地转过身,脸颊的青筋难以收缩,眼神逐渐变得冰冷狠厉起来。 她对视着戈斯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眸,红色的眼眸同样充斥着杀意,同时露出森然的惨白尖牙,指甲通通化作尖锐的利爪。 而戈斯,则是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拔出了他那柄老旧的骑士长剑,摆出了最为端正森严的骑士架势。 暴风雨夜,瓢泼大雨,电闪雷鸣,骤然闪过的白色光芒,照亮着这片漆黑无比的黑暗森林,也照亮了彼此的脸庞。 在这一刻。 事态已经很明显了。 气氛来到了无可挽回与调和的一刻。 人类和血族。 彼此都想要杀了对方。 死战。 第44章 莉莉丝与莱斯特的猎人追逐(4k) 暴雨,如同神明愤怒的咆哮,在漆黑的林间肆虐。 莱斯特的身影,在泥泞的土地上快速穿行,他那总是眯着的眼睛,此刻完全睁开,如同最警觉的猎犬,在昏暗的雨幕中,搜寻着那个刚刚逃脱的猎物。 时不时划破夜空的惨白闪电,是他最好的帮手。 每一道亮光,都能让他在泥地上,清晰地捕捉到那串属于莉莉丝那慌不择路的凌乱脚印。 他知道,对方跑不远。 一个前不久被他用长剑刺伤、情绪惊慌失措的小女孩,在这片充满了陌生危险的黑夜森林里,就像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出捕网。 而在不远处的一片茂密灌木丛后,莉莉丝正死死地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将所有的哭泣和恐惧,都强行咽回肚子里。 她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肩膀上那道被长剑刺穿的伤口,在冰冷的雨水浸泡下,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剧痛。 但这份痛,远不及她此刻心中那份被世界彻底抛弃的恐惧来得猛烈。 在这样拖延下去……戈斯……戈斯他……可能真的要死了…… 这个念头,像一根冰冷的锥子,反复无情地刺穿着她那颗刚刚才感受到温暖的心。 她想起了戈斯,想起了戈斯那总是默默为她做着一切的平静脸庞。 但她知道,此刻再也没有人会像戈斯一样,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如同神明般从天而降了。 她只能靠自己。 她必须靠自己! 莉莉丝猛地咬住自己那毫无血色的嘴唇,疼痛让她获得了一丝清明。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戈斯那沙哑而沉稳的声音,开始一遍遍地回响。 “忘掉你的恐惧,只专注于你的呼吸。” “猎人,要让环境成为你的盟友,而不是敌人。” 莉莉丝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运用那早已烂熟于心的猎人同调法。 “她就在这附近。” 莱斯特停下了脚步,他能感觉到,那股属于血族的独特甜香气息,就在这片区域。 他知道,那个小家伙,一定就藏在某个阴影里。 他没有再盲目地寻找,而是选择了一种更高效的狩猎方式——语言的挑拨。 莱斯特开始用一种看似轻松、实则充满了恶毒暗示的语气,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穿透雨幕,清晰地传入附近每一个角落。 “莉莉丝,别躲了,没有用的。” “此刻这片暴风雨夜中的森林,除了你我以外,再无他人,难道你还在祈祷有人会出现,来拯救你于水火之中吗?”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还有你那个老师,戈斯。” 说到这里,莱斯特愣了一下,但随即嘴角还是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现在,应该也已经死透了吧?被他自己的坚持,被他那可笑的荣耀,给活活耗死了。一个连自己都救不了的老东西,你现在为什么会天真地以为,他能救你呢?” “从今往后,不会再有戈斯这样固执愚蠢的骑士,去守护你这个人类之敌了。你又要变回以前那个可怜的血族小东西,一辈子都在黑暗中逃亡,一辈子都在祈求着他人的接纳和爱意,却永远也得不到。”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柄淬毒的匕首,精准地狠狠扎在莉莉丝最脆弱也最痛苦的地方。 果然,不远处的一处草丛,传来了一声极其细微、因为情绪激动而导致的枝叶晃动声。 那上面,甚至还露出了一小片属于对方那件华丽礼服的深红色裙摆。 “找到你了。” 莱斯特的眼中,闪过一丝属于猎食者的冰冷光芒。 他没有立刻扑过去,而是继续用充满诱导性的温和语气,缓缓靠近。 “出来吧,莉莉丝,跟我走。我保证,薇薇安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她只是……需要你的一些血液来治愈她的伤势而已。你们是同族,不是吗?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他一边说,一边悄无声息地,将斗气汇聚于右手的长剑之上。 就在他即将靠近那处草丛,准备发动致命一击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中计了!” 莱斯特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看到的,不是一个害怕蜷缩起来的幼小身影,而只是一截被匕首割断、故意挂在树枝上的裙摆! 同时!一股极其凌厉、不带丝毫犹豫的杀意,从他侧后方的另一个草丛中,轰然炸响! 是莉莉丝! 她利用莱斯特靠近的脚步声作为掩护,早已悄无声息地转移到了一个完美的攻击位置! 她左手的匕首,如同毒蛇的獠牙,直指莱斯特的喉咙! 这是无比完美的计谋偷袭,甚至就连技艺已然成熟的猎人也不一定能够使出。 但! 即便根基未稳,拔苗助长,但莱斯特不愧还是货真价实的正式骑士! 即便是在这被算计的瞬间,他的战斗本能,还是让他做出了最快的反应。 “铛!” 他猛地扭转身体,手中的长剑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上格挡,精准地架住了莉莉丝那致命的一刺! 剑刃碰撞,溅起一串火星。 一股远超莉莉丝想象的巨大力量,从剑身上传来,将她整个人都狠狠地推了出去! 莉莉丝在泥水中狼狈地翻滚了两圈,才勉强稳住身形。 但她没有丝毫停顿,立刻反手握紧匕首,再次扑了上去,那凶狠的姿态,如同捕食的幼豹。 “有点意思。” 这是第二次,莱斯特因为这个血族幼女的攻击,而感到了一丝真正的诧异。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每一次攻击,都异常凌厉,每一刀,都奔着他脖颈、心脏、关节这些最致命的位置而来。 这根本不是一个孩子的打法,而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练猎人! 即便他是正式骑士,只要稍有分心,就真的有可能,被这个小家伙以下犯上,逆袭反杀! 终于,莱斯特那总是带着懒散的脸上,在逐渐开始有些招架不住的进攻中,浮现出了一丝真正的愤怒。 被一个阶位远低于自己的幼女,逼到这种地步,这让他那本就因为背叛骑士团,背叛人类,从而所剩无几的自尊心,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你这种该死的血族,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去死!”下一秒,莱斯特发出一声怒吼,不再有任何保留。 他体内的斗气轰然爆发,手中的长剑,带起一道惨白的光芒,以一种莉莉丝完全无法反应的速度,狠狠地斩在了她的身上! “噗——!” 莉莉丝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远处的泥水之中,狼狈不堪。 莱斯特看着那个倒在泥水中的小小身影,呼呼喘气,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属于胜利者的冰冷弧度。 结束了。 他心中想道。 一个连契约猎人都不是的血族幼女,正面承受了正式骑士灌注了斗气的一击,即便拥有似乎不得了的血脉,也绝不可能再有任何反抗之力。 他缓收起手中的长剑,准备上前,重新捆绑束缚这个顽固的小家伙,前往山洞向薇薇安交差。 然而,下一秒,他脸上的从容,凝固了。 只见那个浑身是伤、本应昏死过去的小小身影,竟然用那柄染血的匕首,狠狠地扎进泥泞的土地里,以它为支撑点,用一种极其缓慢、但却无比倔强的姿态,颤颤巍巍地,一点一点地,将自己那早已不堪重负的幼小身体,重新撑了起来。 她的小腿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每站起一寸,身上数不清的深可见骨的伤口,就会涌出更多的鲜血,与雨水混合在一起,染红了她身下的泥潭。 但她没有放弃。 “还没……结束……”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因为痛苦和脱力而变得嘶哑,但那份意志,却如同烧红的钢铁,坚硬得可怕。 “你?”莱斯特的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诧异,随即化为更深的冰冷残忍,“还想反抗吗?看来,给你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他没有再留手,身影一闪,手中的长剑带起一道凌厉的破空声,直接用宽厚的剑身,狠狠地抽在了莉莉丝的侧腹! 不能再让莉莉丝的伤势加重了,不然她会死。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莉莉丝再次被抽飞出去,像一个破旧的布娃娃,重重地撞在一棵粗壮的古树上,然后滑落在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但,仅仅是几秒钟后。 在莱斯特那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她又一次,用那柄匕首,支撑着自己,晃晃悠悠地,重新站了起来。 “再来……”她的声音微弱,但眼神中的战意,却丝毫未减。 “找死!”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莉莉丝的挣扎,莱斯特的内心越发地急躁,甚至是害怕,仿佛,仿佛是在面对着什么,面对着自己内心不愿触发的真实。 自己在害怕什么?! 终于,莱斯特的耐心被彻底耗尽。 他如同戏耍老鼠的猫,一次又一次地,用非致命但却极具侮辱性的方式,将莉莉丝击倒。 用剑柄敲击她的后背,让她向前扑倒,啃得满嘴是泥。 用脚尖踢开她手中的匕首,让她失去唯一的武器。 用斗气冲击波将她掀翻,让她在泥水中翻滚。 每一次击倒,都伴随着莱斯特冰冷的嘲讽。 “放弃吧,血族。你的挣扎,毫无意义。”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和我之间,无法逾越的差距。” “像你这样的垃圾,就应该躺在泥里,等着被我踩死!” 但恼羞成怒的他并没有看到。 每一次倒下,莉莉丝的眼神,非但没有变得绝望,反而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纯粹。 她不再去想如何战胜对方,不再去思考任何技巧。 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一个支撑着她一次次爬起来的、最根本的念头—— 不能倒下。 如果我倒下了,那个老头……就真的没人守护了。 当她不知道第几次,从混合着鲜血与泥水的地上,再次用那双被碎石磨得血肉模糊的小手,支撑起自己那早已支离破碎的身体时。 “轰隆——!!!” 一道前所未有、极其璀璨的惨白闪电,如同神明睁开的巨眼,骤然撕裂了整个漆黑的夜幕,将这片暴雨中的林地,照得亮如白昼。 就在这瞬间的光明中,莱斯特的瞳孔,猛地收缩了。 他清晰地看到—— 那个浑身是血、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小小身影,正用那柄被她重新捡起的猎人匕首,支撑着幼小的身体,倔强地、笔直地,站在那里。 雨水,冲刷着她那张沾满了泥土和血污的小脸,但却冲不掉她脸上那份没有丝毫妥协与认输的神圣执着。 那双红色的眼瞳,在闪电的光芒下,不再是充满了恐惧或愤怒,而是燃烧着一股他感到无比熟悉、纯粹到极致的不屈的火焰! 莱斯特的脚步,情不自禁地,停滞了。 他的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许多年前,那个同样是在油灯下的夜晚。 那时的玛利亚修女依旧并未年轻,戴着老花镜,一边为他缝补着破了洞的旧衣服,一边用那总是温柔无比的声音,问道。 “莱斯特,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年幼的他,会兴奋地从床上跳起来,挥舞着手中的木棍,大声地宣布:“我要成为骑士!像冒险故事里那样,最伟大的骑士!” “然后,我要赚好多好多的钱,让孤儿院里的大家,都能在不漏风的屋子里,盖着最温暖的棉被睡觉!让饥肠辘辘的弟弟妹妹们,都能吃上最美味的大餐!” “还有,我再也不要让玛利亚修女您,为了我们,每天都缝补衣服到深夜了……” 玛利亚修女会愣住,然后欣慰地笑了笑,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后背,然后在耳边耐心而温柔地叮嘱道。 “孩子,我们虽然贫穷,但是精神依旧富裕,孤儿院的大家都是一个大家庭,即便有着争吵,但之后也会因为彼此的善良,而变得和睦相处起来,即便因为饥寒而饱受折磨,但是彼此都能抱团取暖,分食面包,坚强地度过每一个春夏秋冬。” “所以,如果你将来要成为骑士,那必须要牢记了,骑士的美德,是谦卑、荣誉、英勇、怜悯、诚实……” “但修女什么都不要,只要我的莱斯特,可以健健康康地,平安长大。” “我这样向神明祈祷。” …… 第45章 莱斯特之死,莉莉丝血脉苏醒(4k) “轰隆——!” 又一声雷鸣,将莱斯特的思绪,拉回了这片充满了罪恶的冰冷雨夜。 他感觉自己心中那块最坚硬的地方,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但,已经……回不去了。 已经无法回头。 紧咬嘴唇,让自己的意识清醒起来,让自己的黑暗更加浓郁,让自己的决定更加无悔! 事已至此,他已经再也无法回头了! 他背叛了骑士团,背叛了人类成为血族走狗,背叛了青梅竹马的艾米甚至还让她生死不明。 甚至最后还连累了孤儿院里的大家,贵族不会放过他们的,事情暴露必然会迎来清算…… “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呢?玛丽亚修女……” 浑浑噩噩,眼神不再坚定的莱斯特再次举起了剑。 然而,就在他准备挥下这终结一切的一剑时,他突然感觉胸口一凉。 他缓缓地低下头。 看到的,是一柄闪烁着寒芒的染血匕首,一路刺穿了皮革,正从他的心脏位置,穿透而入。 什么时候……? 莱斯特完全没有察觉到。 或许是在他陷入回忆,出现那致命但不到一秒的失神瞬间。 那个被他重创、本应再无反抗之力的小家伙,竟然燃烧了自身最后的力气,将所有的意志,都灌注于这同归于尽的猎人最后的舍身一击之中! 莉莉丝应该用了戈斯教她的方式,察觉到了那短暂但致命的“失神”,紧紧抓住了这个唯一的且又是转瞬即逝的机会。 这一刻。 莱斯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他看着眼前这个仅仅握着刀柄、一脸坚强勇敢、正用尽全力将匕首拔出的血族幼女,他的眼神中,第一次,不再是狠厉、冰冷、黑暗,而是一种……复杂的释怀。 这个血族……果然……和别人不一样呢。 她身上,有着戈斯前辈这个暮年骑士的影子。 因此血族的狡诈、邪恶、狠毒、卑劣……都没有。 或许……是因为戈斯前辈的教导? 呵呵…… 倘若,自己的老师,也是戈斯大人…… 那么……自己,是否也能拥有,死后进入天堂的机会呢? “噗嗤——” 匕首被莉莉丝用力拔出,带出一蓬滚烫的鲜血。 莱斯特再也支撑不住,如同脱线的木偶般,狼狈地跪倒在地。 雨水,不停地冲刷着他那张迅速变得苍白衰竭的脸,将胸口不停流出的血液,带到黝黑结实的土地上,与这片即便在暴风雨夜中,也拥有着宁静的静谧溪谷,融为一体。 而莉莉丝,在完成这惊天一击后,也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她那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彻底断裂。 她手中那柄染血的匕首,再也握不住,“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她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泥水之中,再也压抑不住所有的恐惧、痛苦和委屈,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哇哇大哭起来,甚至盖过了暴雨的声音。 而莱斯特那已经开始朦胧模糊的视线,看着那个比自己还要狼狈的小家伙,嘴角,却不禁微微上扬,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孤儿院里,那些同样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哭鼻子的弟弟妹妹们。 现在的他们,不知道如何了? 是否因为自己的叛逃,而被骑士团扣押,亦或是……安然无恙? 啊……当自己将剑,刺向艾米的那一刻,结果……不就已经很明显了吗? 罪恶必然迎来清算,黑暗不复存在…… 莱斯特用那颤抖无力的手,缓缓地、艰难地,捡起了地上那柄染血的匕首。 匕首的护手上,清晰地刻印着一个火焰与铁锤的标志——那是霍尔铁匠铺的铭牌。 莱斯特愣住,随即释怀地笑了,那是他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此坦然的笑容。 但随之而来的,是再也遏制不住、混合着悔恨与不甘的泪水。 莱斯特,哭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匕首递向那个同样还在哭泣的小小身影,声音虚弱无力,充满了最后的恳求。 “山洞里面有薇薇安的笔记……” “我偷窥过……那是一本记载着许多炼金实验的……手册日记……” “里面应该……应该有着可以拯救戈斯前辈的方法,就好像薇薇安要移植她的大脑……到你的身上一样……” “呵呵……好了……这是我唯一能够交出的……具有价值的东西……” “而回报……不,是恳求,是我临死前,最后的愿望……” “希望……你和戈斯前辈……可以……可以替我……照顾一下……孤儿院……” “还有……替我向艾米……说一声……抱……” 莱斯特的语气越来越弱,下一秒,眼神中的光芒,彻底消散。 那只伸出的手,再也抓不住任何东西,无力地垂下,重重地砸在泥水之中。 莱斯特,这个为了走错的守护之路而堕入黑暗的矛盾骑士,终于在这场滂沱的暴雨中,迎来了他罪恶而又悲泣的…… 最终的安息。 坏人终将绳之以法,即便这是一个贫民窟走出来的骑士,也是磐石城唯一一个从贫民窟来到正式骑士位阶的骑士。 但是因为走向罪恶,甚至与可恨的血族狼狈为奸,损害贵族的利益,他注定要被骑士团除名,甚至夺走所有的名誉。 磐石城容不下罪恶。 从此以后再无莱斯特的名字出现。 …… 而已然结束战斗,紧绷的神经全部松开,情绪终于得到释放的幼女莉莉丝。 那哭声,凄厉、无助、释放,甚至盖过了这喧嚣的暴雨。 不知过了多久,当喉咙已经哭到沙哑,当泪水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再也分不清时,她的哭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莉莉丝看着眼前那具静静躺在泥水里、正在被雨水冲刷着罪恶的莱斯特的尸体,看着那只依旧向她伸出的仿佛在恳求着什么的手,以及那柄掉落在地上属于自己的染血匕首。 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我……杀人了?” “我亲手……杀了一个人?” 这个认知,像一把无形冰冷的重锤,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让她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小手,想要去拿回那把匕首,但又在半空中停住,仿佛那上面沾染的,是足以灼伤灵魂的火焰。 转而,她又想去触碰莱斯特的身体,确认是否真的已经死去,但那份对死亡的本能恐惧,让她连靠近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最后,她放弃了,只是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小脸蜷缩在泥水里,瑟瑟发抖。 她不敢相信,自己,这个曾经连杀一只鸡都要犹豫半天的血族千金,竟然亲手用着一柄崭新的猎人匕首,刺穿了一个人的心脏。 她想要深呼吸,想要像戈斯教的那样,用呼吸去平复心情。 但吸入肺里的,只有冰冷的雨水和浓郁的血腥味。 紧接着,排山倒海般的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她看着那具正在被雨水冲刷、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一股源于对“终结另一个生命”的巨大罪恶感,让她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她想逃,想立刻离开这个地方,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轰隆——!” 突然,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撕裂夜幕,将泥水冲涮下,莱斯特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照得惨白,甚至那双瞳孔涣散的眼睛,还在无神地看向莉莉丝。 这恐怖的景象,成了压垮莉莉丝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再也无法承受这份亲手制造的死亡所带来的重压,像个终于知道自己犯下大错、再也无法挽回的孩子一样,跪倒在地,将头深深地埋进泥水里,用最原始的方式,向那个已经被她杀死的“敌人”,不停地磕头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杀你的……对不起……” 她的声音,被滂沱的雨声所掩盖,充满了无助与绝望。 然而,空气中那股越来越浓郁,属于正式骑士那充满了斗气与生命能量的血液味道。 却像一把钥匙,蛮横地、不由分说地,打开了莉莉丝血脉深处那道被戈斯用基础呼吸法强行抑制锁住的、属于血族的黑暗闸门。 在这一刻,咔擦一声,忽地解开。 “咕咚。” 此时此刻,莉莉丝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喉咙,发出了一个极其陌生、属于饥渴者的吞咽声。 她的血液,开始发烫,仿佛滚烫的熔浆。 她的尖牙,不受控制地生长,甚至刺破了她娇嫩的嘴唇。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那具对她而言,既是“罪证”又是“顶级美食”的尸体,死死地吸引住。 “不……不要……”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莉莉丝惊恐地摇着头,她只知道自己正在变得不对劲,正在变成一个她自己都感到害怕的“怪物”。 如果戈斯就在现场,便会发现,沉睡在莉莉丝体内封尘已久的始祖血脉,开始逐渐苏醒了。 而就在莉莉丝的理智即将被嗜血本能彻底吞噬时,她恍惚间,仿佛看到在远处的森林阴影里,亮起了无数双既熟悉又恐惧的幽绿色眼睛! 是恐狼! 嗖地一下。 她的记忆仿佛回到了那一个月光惨白的夜晚。 死寂一片的黑暗森林,无数的恐狼撕咬着她的身体,想要将她四分五裂。 这个幻觉,让莉莉丝瞬间从对鲜血的渴望中,惊醒过来,坠入了对被捕食的更深层次的恐惧之中。 呼吸急促,双眼惶恐。 同时,她想起了戈斯,想起了他那平静而沙哑的声音。 “忘掉你的恐惧,只专注于你的呼吸。” 这个念头,像一道刺破所有黑暗的圣光,瞬间照亮了她那即将沉沦的心。 莉莉丝猛地咬住嘴唇,那股能带来清明的熟悉疼痛,让她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她不再去想那些可怕的幻觉,也不再去闻那诱人的血腥,只是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莱斯特最后那虚弱无比的恳求声上。 “山洞……炼金笔记……拯救戈斯……” 拯救……戈斯! 对了! 莉莉丝记起来了。 临死之前的莱斯特说过的,薇薇安的那本炼金笔记,自己当初在山洞中隐约看到的那本精致的书籍。 里面就藏着救下戈斯性命的解药! 一瞬间,这个念头,成为了莉莉丝此刻能抓住的唯一救命稻草。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被泪水和雨水冲刷得愈发清亮的红瞳中,重新燃起了名为救赎的火焰。 她不再犹豫,从泥水中爬起,捡起那柄对她而言,既是罪证又是希望的染血匕首,然后朝着山洞的方向,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去。 但,她又一次停下了脚步。 她的理智,在这一刻,终于战胜了情感。 “薇薇安……想要害我。我现在过去,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她站在原地,小小的身躯,在暴雨中,陷入了此生最激烈也是最痛苦的挣扎。 一边,是薇薇安那张充满了伪善笑容的脸,和那个充满了未知致命的陷阱。 另一边,是戈斯那张因死亡而飞速流逝着生命力的苍白脸庞。 去,自己可能会死。 但是不去,戈斯……一定会死。 莉莉丝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了一丝属于自己的血腥腥味,才终于做出了她人生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为了守护而进行的自我牺牲。 仿佛那个在守护之道中默默拄剑驻守的暮年骑士。 “戈斯……等我。” 她最后回头,缩了缩脑袋,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那具正在被雨水冲刷的莱斯特的尸体,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意味。 然后,开始出发。 …… 先前嘈杂激烈,满是打斗声的黑暗森林,此刻只剩下清一色的雨水冲刷枝叶的声音,显得单调一律。 但是,在莉莉丝离开后不久。 在她不知道的背后。 此时此刻,黑暗之中逐渐闪烁着无数道幽绿色的眼睛。 随即,一群身形矫健的恐狼,悄无声息地,从黑暗的林地中缓缓走出。 它们循着那浓郁的血腥味,来到了莱斯特的尸体旁。 在短暂的试探后,头狼发出了一声满足的低吼。 一场属于掠食者的血腥盛宴,在这暴雨之夜,无声地展开。 它们撕咬、分解、啃咬,吞咽,狼吞虎咽,将一个曾经心向荣耀的正式骑士,一个为了守护而堕入黑暗的罪人,彻底地、连同他的骨头和罪孽,一起吞入了腹中。 然而,一个正式骑士的血肉,并不能完全填饱它们的肚子。 那股从山洞方向飘来、更具诱惑力的奇特血腥味,让它们那幽绿色的狼眼,再次亮起了贪婪的光芒。 它们饥肠辘辘。 于是,开始朝着莉莉丝离去的方向,一步步地,逼近过去。 第46章 恐怖至极的暮年骑士,绝望逃窜的血族(4k) 狂风暴雨已经持续了一夜。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黎明的降至,开始逐渐变小,只剩下时不时一闪而过的电闪雷鸣。 依旧充斥着雨滴拍打枝叶噪声的黑邃森林。 此时此刻,薇薇安狼狈不堪的身影,正在泥泞的林地间疯狂穿梭,不停转向。 她那件精致披肩已经不翼而飞,原本华丽的贵族长裙,现在也是被泥水和血污浸透,狼狈不堪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因剧痛而微微抽搐的躯体。 薇薇安不敢回头,甚至呼吸都是急促不已,充满恐惧的瞳孔不停抽动。 因为就在刚才,她那引以为傲的由血气凝聚而成,其强度足以抗衡正式骑士任何攻击而安然无恙的【血之护盾】。 下一秒居然被那个暮年骑士戈斯,仅仅是用一颗看似随意踢来的普通石子,便以一个她完全无法理解的角度,精准地击中了护盾上血气流转最为薄弱的那个节点! 坚固如铁的血之护盾,如同被针刺破的气球,瞬间崩溃。 而她的左臂,也在那交错而过的瞬间,被踏步前进的戈斯,用那柄看似平平无奇的老旧长剑,仅仅一击,便齐肩斩断。 此刻,断臂的伤口处,血肉正在血族强大的再生能力下疯狂蠕动,试图重新长出肢体,但这过程,却是在消耗她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并且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虚弱感。 甚至水银毒也在开始失去了抑制,开始肆意蔓延她的全身上下,带来可以阻止血肉生长的剧毒。 “该死的虫子!!”薇薇安咬牙切齿,心中疯狂地咒骂着,但脸庞却是愈发的恐惧不安,甚至是惧怕胆怯。 她一边逃窜,一边凭借着血族的本能,不断地从指尖操纵着血液,射出数枚锋利的【血刺】,射向身后那片如同巨兽之口的黑暗,试图用这种方式来迟滞对方的追击。 但,回应她的,只有一次次让她头皮发麻的、精准的“笃笃”声。 那些足以穿透铁甲的血刺,有的被一颗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射来的更细小的石子在半空中精准拦截;有的虽然直接钉在了她早已预判、戈斯本应出现的路线上,但那里却空无一人,直接落空。 此刻的暮年骑士戈斯,他就像一个不存在的幽灵,一个能预知她所有行动的死神。 薇薇安的内心,已经久违地被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所紧紧攫住,让她难以喘息。 如果这样的状态再这样下去…… 不敢想象,薇薇安猛地一咬牙,将更多的血液转化为代表力量的血气,速度再次提升,朝着一棵粗壮的古树顶端窜去,试图利用高度优势来摆脱这场噩梦般的追猎。 然而,就在她一路相安无事,刚刚攀上树杈,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获得片刻喘息时。 “噗嗤——!” 下一秒,一根早已被雨水浸泡得湿滑、前端却被削得异常锋利的粗壮断枝,如同凭空出现般,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嗖地一下暴射而来,不偏不倚地,狠狠钉在了她的心脏位置! “呃啊——!” 剧痛袭来,薇薇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强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她从数米高的树上射了下来,像一只被猎人钉住翅膀的蝴蝶,从空中重重地摔在泥水之中。 狼狈不堪。 她惧怕挣扎着,扭曲的脸庞满是无比痛苦,同时十分害怕地将那根几乎贯穿了她胸膛的断枝拔出,带出一蓬滚烫的鲜血。 她能感觉到,这根看似普通的断枝,实则上面蕴含着一股属于骑士的、充满了“决意”与“守护”意志的微弱能量,正顺着伤口,疯狂地破坏着她体内的血脉结构,即便她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东西存在! 不可能…… 他……他是怎么发现我的? 难以想象自己会这样轻易地锁定目标射下,脸庞满是泥水的薇薇安惊恐地环顾四周,但雨幕之中,除了摇晃的树影和倾盆的雨声,再无他物。 那份未知,那份自己如同被置于棋盘之上、任由对方随意摆布的无力感,让她想起了那个同样是在黑夜,同样是在她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用一把淬毒匕首将她重创的猎魔人。 但此刻的恐惧,却远胜那天! 因为猎魔人带给她的是“死亡”的威胁,而眼前这个看不见的敌人,带给她的,是一种连灵魂都被彻底看穿、所有挣扎都变得毫无意义的、更深层次的“绝望”! “出来!你这个只会躲在阴沟里的卑劣虫子!出来!!”害怕让薇薇安失去了理智,她开始色厉内荏地尖叫着,不停喘息,身体颤抖,从未落到这样的境地,仿佛……仿佛是十死无生的必死局面! 但是回应她的,只有如同死寂的雨声。 薇薇安再也无法维持镇定,她控制不住的浑身抽搐,因为极致的恐惧,那条刚刚长出的完好左臂也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她那双总是带着高傲与蔑视的红瞳,此刻充满了惶恐害怕。 她不再去想如何反击,如何逃跑,只是像个被吓坏了的孩子,手脚并用地,在泥水中疯狂爬行,想要远离这个让她感到窒息的地方。 然而,就在这时。 一个瘦削佝偻,但却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年迈身影,缓缓地,从她后方的黑暗中,一步步走出。 是戈斯。 他的身上,背着一大捆同样用粗壮树枝削成的“投矛”,以此来阻止薇薇安的逃跑。 仅凭速度,身体年迈的他,不可能追得上薇薇安。 同时雨水顺着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苍老脸颊滑落,那双燃烧着最后生命之火的眼眸,正无比平静地、如同在看一件死物般,注视着眼前不再逃跑的血族。 看到戈斯出现的瞬间,薇薇安所有的心理防线都彻底崩溃了。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那极致的恐惧,甚至让她不受控制地,在浸泡于泥水之中的长裙,渗出了一滩带着腥臊味的黄色液体…… 薇薇安再也顾不上任何的优雅与高贵,此刻的她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下水道老鼠,手脚并用,转身就想逃! 但,戈斯只是平静地,从背后再次抽出一根断枝。 连看都不看,用力投掷,朝着对方一步步靠近。 “嗖——!” 断枝带着破空声,再次狠狠地刺入了薇薇安的心脏位置,将她整个人,都牢牢地钉在了湿滑的泥土地上! “啊——!!!” 一声凄厉到足以盖过暴雨声的惨叫响起。 薇薇安疯狂地挣扎着,用那只完好的手,痛苦地、一点点地,将那根断枝从自己的胸口拔出。 但下一秒,又一根断枝接踵而至,再次将她钉在原地。 每当薇薇安好不容易颤抖拔出之时,下一秒被戈斯投掷而出的断枝便再度袭来。 一次,两次,三次…… 薇薇安已经快要被这无休止的精准折磨,给逼得精神失常。 但那份源于血族,不,源于她自身的强烈求生欲望,还是支撑着她,一次又一次地拔出断枝,在泥水中,用指甲,用牙齿,用一切能用的部位,狼狈不堪地向前爬行。 终于,当戈斯投出最后一根断枝后,他那总是如同磐石般稳定的手,再也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背上的“长矛”,已经用完了,但是,他也终于来到了薇薇安的面前。 他走上前,来到了已经彻底失去反抗之力、瘫软在地的薇薇安面前。 此刻的薇薇安,再也没有了初见时的任何优雅与高贵。 她那张总是带着蔑视的脸上,只剩下对死亡最原始的惶恐与惧怕。 她看着戈斯,就像看着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身体软得连一丝逃跑的力气都无法凝聚。 而戈斯的状态,也并不好。 他胸膛在剧烈地起伏,呼吸因为急促而变得紊乱。 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眼睛,在雨水的冲刷下,也开始变得难以聚焦。 就在前不久,在躲避薇薇安一次反扑射来的血刺时,他便因为看不清,而被几根血刺,在身上留下几个触目惊心的血孔。 当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他快要死了,身体即便支离破碎,也必须要诠释执行完他的决意和意志才能结束。 戈斯看着薇薇安那虽然被多次命中,但却并未受到致命伤的心脏,一脸平静地像是在自言自语。 “心脏不是你的要害……另类的血族吗?” 他抬起手中的长剑,剑尖直指薇薇安的脖颈。 “那么……斩断头颅,是否就足够了?” 这句话,像一道来自地狱的最终审判,彻底击溃了薇薇安所有的心理防线。 她最大的秘密,被看穿了! 大脑!大脑!大脑! 她的大脑就是致命的弱点! “不——!!”她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再也没有了任何高贵与优雅,像个最卑微的乞丐,在地上不停地向戈斯磕头,鼻涕和眼泪混杂在一起。 “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金钱!力量!永生!我什么都能给你!龙炎诅咒!对!你的龙炎诅咒!我……我有办法!我能救你!我能让你回到巅峰!让你继续活下去!!” 戈斯没有理会她的哀嚎求饶。 他已经因为身体的衰败,而逐渐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了。 他只是从她那剧烈的反应中,得到了最终的答案。 弱点,就是头颅。 他强撑着那双因为脱力而剧烈颤抖的手,缓缓地、但却无比坚定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剑刃上,倒映着薇薇安那张因为极致恐惧而彻底扭曲的脸。 然而,就在他即将挥下这终结一切罪恶的一剑时! “戈……斯?” 一个充满了震惊与不解的稚嫩童声,此时此刻,居然从不远处的林间传来! 是莉莉丝! 戈斯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转过头,看到了那个浑身是血、狼狈不堪,但却依旧用树枝支撑着自己站立的小小身影。 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难道说……她真的击败了莱斯特? 戈斯的心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但随即而来的,是难以言表的欣慰与寂寞。 莉莉丝,已经成长到不需要自己的帮忙了吗? 而地上的薇薇安,在看到莉莉丝出现的那一刻,那双本已充满绝望的眼瞳中,瞬间爆发出了一股求生的疯狂光芒! 机会!机会!机会! 她猛地抬起那只完好的右手,五根手指瞬间化为利爪,朝着因为看到戈斯而心神失守的莉莉丝,射出了数枚她最后的、也是最恶毒的【淬毒血刺】! “小心!!” 戈斯眼瞳骤缩,他想立刻回身格挡,但那早已油尽灯枯的身体,却背叛了他的意志,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即便拼尽全力猛然出剑,斩断了薇薇安偷袭的右手,却依旧有着一枚血刺朝着莉莉丝射出。 此时此刻,伴随着薇薇安发出的惨叫声,视线模糊的戈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枚血刺,如同毒蛇般,射向那个他最想守护的身影。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面对这致命的突袭,莉莉丝居然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惊慌失措。 因为!她的身体,做出了比大脑更快的反应! 她几乎是本能地,将腰间那柄由霍尔铁匠铺精心打造,前不久便捅入了莱斯特心脏处的猎人匕首拔出,然后用戈斯曾经教过她无数次的、最标准的骑士守护架势,将刀身,横档在自己身前! “铛!” 一道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骤然响起! 这枚突袭而来血刺直接被莉莉丝精准地格挡了下来,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狠狠地撞在了刀身之上! 莉莉丝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被这股力量撞得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但,她只是擦破了点皮,毫发无损! 她用戈斯教她的技巧,下意识地保护了她自己! 戈斯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虽然狼狈但却已经能独立面对危险的小小身影。 他那张总是充满了悲伤和决绝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的欣慰笑容。 而薇薇安,则趁着戈斯和莉莉丝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而分神的瞬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凭借顽强无比的求生意志,如同丧家之犬般,头也不回地,疯狂地逃向了森林的最深处,朝着山洞而去。 只要有着炼金日志……她就能继续活下去…… 戈斯没有再去追。 因为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身体远比他的精神要更早宣布结束。 看来……是时候要开始宣布完结了。 他看着莉莉丝,苍老的脸庞平静之中带着欣慰,轻声地用一种充满了骄傲的语气,说出了他此生,对她的最后一句夸奖。 “莉莉丝……” “看来……你已经不需要我的保护了。” “你长大了。” 第47章 黎明降至,暮年将死(4k) 雨,终于停了。 被冲刷了一夜的森林,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散发着一股混合了泥土与腐叶的清新气息,宣布夜晚的结束。 此时此刻,戈斯看着眼前这个虽然狼狈但却已经能独立面对危险的小小身影,他那张总是充满了悲伤和决绝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的欣慰笑容。 即便这个笑容带着一丝的落寞和解脱。 但这个笑容,却让刚刚赶到这里便被薇薇安偷袭的莉莉丝,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从地上爬起,气喘吁吁,小小的胸膛还在因为一路的奔跑而剧烈起伏,同时那双红色的眼瞳里,充满了无数复杂的情绪。 就在刚才不久,从与莱斯特战斗的那里离开后,她正为了寻找那本能拯救戈斯的炼金笔记,而拼命地朝着山洞的方向跑去。 但跑着跑着,一股极其熟悉、属于戈斯那衰败气血的味道,突然出现,甚至还混杂着薇薇安那浓烈的血族血腥气,顺着风和雨,钻入了她的鼻腔。 一瞬间,她愣在原地。 戈斯……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在木屋里等待自己的帮助吗?是碧娜成功让他苏醒过来了?!和一开始向自己承诺的那样! 还有……一直都在蒙骗利用着她的同族薇薇安……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无数的疑问和一种不祥的预感,让她瞬间改变了方向,循着气味,鬼使神差般地,一路奔跑到了这里。 然后,她就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 戈斯居然出现在了这片森林之中,并且剑指跪倒在地求饶的薇薇安。 事情的走向,完全出乎了她的想象。 但是!她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戈斯,他没死!他真的没死!他甚至还来到了这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狂喜,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心花怒放,驱赶走了全部的黑暗。 但紧接着,当她看清戈斯脸上那个笑容时,这股狂喜,又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不安恐惧所取代。 她从未见过戈斯这样笑过。 那笑容里,不再有平日的平静严肃,不再有沉默寡言,而是充满了罕见的、如同夕阳余晖般的欣慰与和蔼。 但在这份和蔼之下,却又藏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落寞与解脱,深不见底。 仿佛……仿佛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遗憾,所有的悲伤,所有的不幸,都在这一刻,与他达成了和解。 仿佛……下一秒,他就要顺着风,彻底离她而去。 莉莉丝形容不出来这种感觉,她太幼小了,太稚嫩了,以至于根本看不透戈斯此刻那双眼眸深处的真实想法。 但她只感觉到,眼前的戈斯,好寂寞,寂寞得像一片即将飘落的孤零零枯叶。 而这份寂寞之中,又带着一种让她感到无比恐惧的名为“解脱”的东西。 她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经不再需要他的保护,戈斯已经清醒了,自己从莱斯特口中得到了拯救戈斯的方法,明明一切都在变好……为什么,为什么戈斯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有一件事,她是十分明确知道。 那便是……莱斯特是错误的。 戈斯,来了。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自己。 他过来这里寻找自己了。 戈斯并没有放弃自己这个天生便与人类对立的血族,他过来了,他一路追寻着自己的踪迹,为了拯救自己。 自己没有被戈斯放弃! 这个认知,像一股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莉莉丝一路以来所有的坚强。 莉莉丝鼻子酸酸的,同时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 她不顾一切地,扑进了戈斯的怀里,将那张沾满了泥土和血污的小脸,深深地埋进他那感觉冰冷但却无比安心的胸膛,发出了压抑了一整夜的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呜哇——!戈斯!莱斯特他……他在下水道突然用剑刺我……好痛……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莉莉丝变得语无伦次,将自己这一路上的委屈、恐惧和难过,全部倾泻了出来,想让这个暮年骑士知道她所有的感受,所有的心情。 “……他把我扛在马上,来到静谧溪谷……我用匕首悄悄割断绳子……就像你教我处理鹿筋那样……可是他力气好大,还是打不过他……” “……他一直在骗我……用话骗我……还说你已经死了……说再也没有人会要我了……我差点就信了……” “……我杀了他……戈斯……我用艾米他们铁匠铺锻造的猎人匕首……杀了他……他的血……好烫……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我一个人在泥里……好冷……还看到了好多绿色的眼睛……我以为……我以为我又要被狼吃掉了……呜呜呜……” 没有说话,戈斯默默地抱着怀里这个因为哭泣而正在颤抖抽泣的小小身躯,没有推开她,而是紧紧抱着。 他用那布满老茧的大手,轻轻地一下又一下拍着她的后背,任由她的眼泪和鼻涕,占染在自己那件破旧不堪的盔甲,渗入里面的染血内衬。 他的表情,和蔼而平和,其中夹杂着无限的寂寞与释然。 “都过去了,莉莉丝。”他安慰着,声音沙哑,却异常温柔,不符合他向来沉默寡言的性格,“现在的你,已经长大了。这些难过的事情,只会成为你成长中的磨砺,是会让你变得更强的经验,是让你心智变得更加坚定的磨刀石。” “记住这些经历,刻骨铭心,但也要……忘记那些难过,那些不舍,那些悲伤。不然,未来的夜晚,将会变得无比漫长。” 莉莉丝哭泣着,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一味将小脸埋在戈斯那冰冷但却无比温柔的怀中,依依不舍,不想放开。 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只想就这样,紧紧地、紧紧地,依偎依赖着他。 但是,戈斯却很坚定地将她轻轻推开了。 莉莉丝一脸的茫然和诧异,她抬起那张挂着泪花的稚嫩小脸,抽泣着小鼻子,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解地看着戈斯脸上那难得的微笑。 戈斯看着她,看着这个在短短几个月里,从一个连野鸡都抓不住的笨拙小鬼,成长为能够独立面对危险、甚至能用技巧保护自己的“小猎人”。 他想起了她第一次成功格挡石子时,那副得意洋洋的小模样; 想起了她第一次狩猎成功后,那双充满期待的亮晶晶的眼睛; 更想起了刚才,她用那并不强壮的身体,将那柄匕首横在身前,摆出最标准的骑士守护架势抵挡偷袭的勇敢身影。 他的心中,充满了为人师的最纯粹的骄傲与欣慰。 “事情,还差一步,就要走向结束了。”事情还没有结束,戈斯对莉莉丝说,声音里带着一种郑重的托付,“莉莉丝,剩下的事情,可以交给你去终结吗?” “我……戈斯,请求你莉莉丝,杀了薇薇安,斩断她的头颅,结束这罪恶的一切。好吗?” 这个请求,像一道惊雷,让莉莉丝瞬间忘记了哭泣。 她看着戈斯,看着他脸上那难得的微笑,心中那股不安的恐惧,却变得更加强烈。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但那种悲伤的情绪,如同无形的藤蔓,死死地缠绕着她的全身,让她无法呼吸。 她下意识地摇着头,不想离开他半步。 戈斯却依旧微笑着,伸出手,用指关节轻轻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然后揉了揉她那脏乱的白毛脑袋。 “你已经长大了,莉莉丝。”他继续劝解着,“有些事情,必须要由你自己去解决,不能选择逃避。不然,这份恐惧和仇恨,会像毒蛇一样,永远缠绕着你,就算死了,也不会得到安宁。” “而且,杀了薇薇安,也是我的心愿,是我……对你的最后请求。” “结束这罪恶的一切吧。” “对薇薇安,挥剑。” 莉莉丝听得一脸茫然,但当她看到戈斯那双没有任何虚假、只有纯粹的恳求与信任的眼眸时,她最终还是如同被蛊惑般,乖乖地点了点头。 但她还是倔强地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那……那你一定要在这里等我!不许乱跑!”她看着戈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稚嫩命令语气说道,“我听莱斯特说了!在薇薇安的山洞里,有一本记录着炼金实验的笔记!里面……里面一定有能治好你的方法!你一定要等我把它拿回来!” 戈斯看着她那副认真的小模样,心中最后一块坚冰,也彻底融化了。 他缓缓闭上双眼,又再次睁开,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我会乖乖地在这里等着莉莉丝回来。绝对……不会食言。” 得到保证的莉莉丝,终于破涕为笑。 但她还是不放心,像是想抓住最后的凭证。 她拉过戈斯那只布满伤疤的大手,伸出自己白皙的小手指,用一种极其庄重的、属于孩子的仪式感,在他的手心上,认真地划上了一颗歪歪扭扭的星星。 然后,又在自己的手心,划上了一轮弯弯的月亮。 “这是……我和妈妈的秘密约定。”她的声音有些羞涩,但却异常坚定,“我是月亮,你是星星。有了这个约定,无论你去哪里,都必须回到我的身边。” 戈斯愣住了。他看着自己手心那道看不见的痕迹,笑着问:“这是你们血族的契约吗?” “不是,”莉莉丝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属于幼女的娇憨,“这是‘血脉’的约定。” 说完,她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抽了抽鼻子,便不再停留。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戈斯一眼,然后转身,朝着山洞的方向,薇薇安逃离的方向,加快速度跑去。 她要尽快结束战斗,回来找戈斯! 但是离去时,她还是忍不住三番四次地回头,看到的,都是戈斯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用那带着微笑的眼神,催促着她前进。 直到她那小小的白色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的林地尽头。 戈斯脸上的笑容,才缓缓褪去。 他再也支撑不住,猛地用剑身插进泥土里,才没有让自己倒下。 与此同时。 天边,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正在被微弱的拂晓之光所驱散,如同即将熄灭的蜡烛,做着最后的挣扎。 戈斯已经察觉不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了。 苏醒原液的效果,已然走向终点。 他的眼前,开始从模糊不清变得漆黑一片,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 他的耳边,也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嗡鸣,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的下半身和左臂,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 只剩下那只握着剑的右手,还在凭借着最后的意志,勉强地支撑着这具早已腐朽的躯体。 但是,危险,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那属于暮年骑士的最后直觉,让他“闻”到了。 在那片莉莉丝离去的这片本应安全的后方,正有着充满了饥饿与杀戮气息的无数恶意,在悄然汇集。 是恐狼群。 静谧溪谷,出现了恐狼群。 戈斯记起了,薇薇安一开始说过,她在有意远离着恐狼群。 如今看来,或许是薇薇安作为血族的浓郁血腥味,以及那些死在这片森林的孩童尸体,最终将这片区域之外更大规模的狼群,吸引了过来。 它们的数量,远胜那个惨白月光的夜晚。 那么,事情很简单了。 戈斯用那只唯一还能动弹的右手,缓缓地、但却无比坚定地,将那柄插在泥土里的长剑,撑起身体,挪动身体方向,然后拔出。 他最后支配控制着自己那早已失去所有知觉、只剩下意志在支撑的身体,背对着莉莉莉丝离去的方向。 而他的正面,则是那一片在黑暗中,如同地狱鬼火般,密密麻麻亮起的数不清的……幽绿色眼睛。 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但他知道,只要他还站在这里,恐狼群们,就无法越过他半步,去伤害那个他视若珍宝的孩子。 戈斯缓缓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举起了手中的剑。 剑锋,直指前方那无穷无尽的黑暗幽光。 他那张早已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平静而满足的笑容。 我的骑士之道,是守护。 能死在守护的路上,是我……最后的荣耀。 在雨夜之后的黎明即将到来之前。 我知道我十分的贪心。 但是,拜托了…… 请准许我继续进行暮年骑士的…… 最后一舞。 第48章 莉莉丝的决心,恐惧的薇薇安(求追读) 天边开始从漆黑的雨夜,露出第一丝光明,预兆着黎明的到来。 电闪雷鸣过后,被暴雨冲刷了一夜的森林,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散发着一股混合了泥土与腐叶的清新气息。 潮湿的空气,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冰冷,宣告着这场漫长雨夜的结束。 莉莉丝的白色幼小身影,在林间快速地穿梭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戈斯最后的约定给了她无穷的动力,还是血脉深处的潜能正在下意识激发,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上那些原本火辣辣的伤口,已经不再疼痛,开始结出血痂,甚至连脚步都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敏捷轻快。 她的身体,仿佛卸下了一副无形的枷锁。 让现在的她可以像一只真正融入了森林的白色小猫,每一次跳跃,都悄无声息;每一次落地,都轻盈如羽,黑色的泥土,在她脚下向后飞溅。 她的呼吸,不再是之前面对莱斯特时的急促与慌乱,而是遵循着一种与这片暴风雨夜过后的森林同调的奇特韵律。 这便是猎人同调法,在她此刻那颗只有“拯救戈斯”这个唯一念头的心情所驱动,被前所未有地运用到了极致,仿佛这片森林,都在为她让路,都在为她指引方向,大大减少了奔跑中的体力耗损。 现在的莉莉丝,只想要立刻回到戈斯身边,向他邀功,向他炫耀自己又变强了,向他说出自己成长了,然后像以前一样,别扭羞涩地,静静背过身,踮着脚尖,等待着他的夸奖和奖励。 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必须快点,再快点,去完成戈斯最后交给她的那个沉重无比的嘱托…… 结束这一切,斩断幕后黑手薇薇安的头颅! 对于薇薇安这个同族,莉莉丝的心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 她想不明白,明明她们曾经在那冰冷的山洞里,有过那般融洽的相处,有过那般彼此相依的“温暖”。 但为什么……结果却是最冷彻的背叛? 毋庸置疑,薇薇安欺骗了她,从头到尾。 莉莉丝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从这个女人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故事,都只是为了引诱自己一步步踏入陷阱而精心编织起来的谎言,可能不参含任何一句真话。 和莱斯特勾结,掳走无数的幼童,甚至将阴谋的终点指向自己…… 她是一个大骗子,一个狡猾卑鄙,坏到了骨子里的血族。 “人会有好坏,血族……也是。” 这一句经历了今晚诸多事件而下意识察觉到的话语,在她脑海中回响。 她不想再让戈斯失望了。 她要完成他的嘱托,她要……杀死薇薇安,那怕对方同为血族。 然后在黎明彻底到来之前,结束这一切,回到戈斯的身边。 下定决心,莉莉丝的小鼻子,在空气中用力地嗅了嗅。 很快,她便找到了那股属于薇薇安的血腥味,浓烈无比却带着一丝虚弱的气息。 果然,她是朝着山洞的方向逃窜的。 但是为什么? 如果只是单纯地逃跑,她有无数个方向可以选择。 静谧溪谷很大,她随时可以找到任何一个方向逃跑。 却偏偏选择了山洞,明明山洞的最后,是一条死路。 难道说…… 一瞬间,莉莉丝想起了莱斯特临死前那最后的遗言,那个能拯救戈斯的……炼金日志! 莉莉丝那双红色的眼瞳闪过无数波澜,瞬间变得无比坚定。 那是可以用来拯救戈斯的东西!她绝对!绝对不允许薇薇安将它带走! “为了戈斯……”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我也可以……像他对我一样,付出所有!” 莉莉丝再次加快了脚步,她那小小的身躯,在这一刻,迸发出了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力量,如同一颗白色的流星,划破黑暗,直奔那个她曾经以为的“秘密基地”,如今却已是“罪恶终点”的冰冷山洞。 …… 山洞的入口,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正在地上艰难地爬行着。 是薇薇安。 此刻的她,早已没了任何优雅与从容。 因为偷袭,她的右臂被齐肩斩断,伤口处虽然不再流血,但却覆盖着一层如同死肉般的诡异银白色,彻底断绝了所有的治愈。 同理,就连她的胸口和四肢那布满了被树枝贯穿的血洞,也无法恢复如初。 戈斯斩断了她的全部力量,包括最后的血脉恢复。 在极致的实力面前,有限的再生,只不过是死亡的拖延。 但是莉莉丝还在挣扎,她每向前爬行一寸,鲜血糜烂的五指都会在泥泞的地上,留下一道混合着血液与泥水的丑陋痕迹。 但她没有放弃。 那本记载着她所有心血和希望的炼金日志,就在洞里!只要能拿到它,只要能找到一个新的“容器”,她就还有机会! 这份执着到恐怖的求生意志,正驱动着这具早已破败的身体,做着最后的挣扎。 迟迟不愿死去…… 就在这时,她察觉到了身后那道正在飞速靠近的气息。 是戈斯!那个该死的恶魔!他又追上来了! 薇薇安的心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所攫住,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手脚并用地,更加疯狂地朝着洞口爬去。 “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她语无伦次地求饶着,“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会对莉莉丝出手……” “我也不会再对人类出手……从今往后会老老实实重新做一个善良的血族,甚至不会去残害其他种族的生命……别杀我……别杀我!” 薇安瑟瑟发抖,但是强烈的求生意志没能让她忘记无时无刻地逃跑,她依旧在死死抓着地面,五指血肉模糊,只想要尽可能地远离那个暮年骑士戈斯一步,哪怕一小步,一点点! 对于戈斯的惧怕,已经深深刻入了她的灵魂、她的骨髓,甚至如果能够存活下去,以后每天夜里都会不停地重复戈斯追杀她的那一幕,绝望崩溃! 但当薇薇安因为力竭而回头时,看到的,却不是戈斯那张让她魂飞魄散的平静脸庞。 而是一个手持着猎人匕首的……娇小白色身影。 是莉莉丝。 居然是莉莉丝!? 第49章 罪恶结束,暮年沉眠(求追读) 一时间。 薇薇安愣住了。 心中充斥着对于戈斯没有出现的如释重负和解脱释放。 但是,随即,一股被“蝼蚁”追上的极致羞辱感,压倒了恐惧。 啊……那个她视为蠢货,视为废物的血族幼女,此时此刻,居然手持武器,朝她追杀而来。 但为了活下去,为了不死去,薇薇安还是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个她自认为最楚楚可怜的表情。 没有放弃任何一丝求生的机会。 然而,迎接她的,不是同情,也不是质问。 而是一双冰冷无比、不带任何感情、如同在看一件死物的红色眼瞳。 莉莉丝看着地上这个无比狼狈的同族姐姐,看着她那张还在试图伪装的脸,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她只是缓缓地,拔出了腰间那柄由霍尔铁匠铺打造的、已经沾染过莱斯特鲜血的猎人匕首。 她不打算再给这个女人任何开口求饶的机会。 以防万一。 而看到莉莉丝那毫不犹豫的杀意,薇薇安脸上的伪装,瞬间崩塌了。 她明白了,眼前这个小家伙,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任由她随意欺骗的天真蠢货了。 她继承了戈斯的一切,包括那份斩草除根!那份属于顶级猎手的冷酷狠厉! “呵呵……呵呵呵呵……”疯了……疯了……薇薇安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林间,显得异常尖锐和刺耳。 她精神崩溃了。 “叛徒!你这个投靠了人类的走狗!叛徒!”她尖叫着,扭曲着,满是鲜血和泥土的右手狠狠地抓挠着自己那张美丽精致的脸庞,留下一道道血淋淋的爪痕。 “你体内的始祖血脉,被你这个废物彻底辜负了!你以为……你以为归顺了人类,就能摆脱血族的身份,安然无恙地生活下去了吗?!” 薇薇安疯癫地笑着,她那满是鲜血和爪痕的脸上,眼神疯狂无比。 “不会的!我告诉你!不会的!”她用最恶毒的语言,说出了最残忍的诅咒。 “只要你还是血族,只要你的身体里还流淌着这被诅咒的血液!你就永远无法摆脱那嗜血贪婪的冲动本能!迟早有一天,当你那高贵恐怖的始祖血脉彻底觉醒时,你会变得比我还要贪婪!比我还要嗜血!” “你会残忍地对你身边所有的人动手!那个快要死的戈斯!那个和巫师勾搭的药剂师碧娜!还有村庄里的全部村民!你都会为了吸取他们的血液,而毫不犹豫地扭断他们的脖子!” “你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怪物!直到被骑士追杀!被猎魔人盯上!” “哦……”突然,薇薇安愣住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鬼兮兮地狞笑起来,“那个猎魔人……那个没能成功杀死我的猎魔人……他迟早有一天,会循着你的味道,找到这里的!到时候,啊哈哈哈!你也摆脱不了和我一样的命运!” 这番话,如同最恶毒的魔咒,狠狠地钻入莉莉丝的耳朵。 她感到心脏砰砰直跳,那股被她强行压抑下去的属于血族的嗜血冲动,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她的尖牙缓缓伸出,血液开始沸腾,刺激着她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 但!就在她意识即将被这股本能吞噬的瞬间! 她脑海中,猛地闪过了戈斯那张平静而充满信任的脸,以及他最后的叮嘱。 “莉莉丝,你的力量,要由你自己的意志来驾驭。” “为了终结一切,对薇薇安挥剑。” 莉莉丝猛地紧咬嘴唇,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她大口地喘着气,用那属于“人”的意志,强行压下了那属于“兽”的冲动。 看到这一幕,薇薇安彻底崩溃了。 即便自己拼尽全力用出了仅剩的血脉蛊惑,却依旧未能逃过一劫吗?! 她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叫,知道自己最后的挣扎也失败了。 “可恶!可恶!可恶!” 她不再理会莉莉丝,而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疯狂地朝着山洞里那个静静放置在地上的炼金日志冲去。 而莉莉丝,则看着她那无比渴望活下去的丑陋姿态,心中最后的一丝复杂情绪,也彻底消失了。 “或许……我以后,真的会变成你说的那个样子。”她轻声自语,稚嫩的脸上,却无意识露出了一个无比坚决、甚至带着一丝残忍的微笑,“但是,只要戈斯还活着,只要他还在我身边,那一天……就永远不会到来。” 莉莉丝那鲜红的眼瞳,变得黑暗深邃起来。 她紧握着手中的猎人匕首,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了薇薇安的身后。 然后,手起,刀落。 “噗嗤——” 一颗美丽的、罪恶的、算计一切的、银白色的头颅,高高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最终落入泥水之中,那双总是充满了算计的红色眼眸,还残留着对“生”的无限渴望,即便瞳孔涣散,也依旧无神地看着山洞深处那本静静放置的炼金日志。 …… 森林变得安静无比。 天边,已经开始泛起鱼肚白。 漆黑的夜空,在摆脱了暴雨的侵袭后,逐渐露出带着紫蓝色绚烂的黎明晨光,照亮了这片祥和的森林。 风声变得平缓而清新,躲在巢穴中的动物们纷纷走出,开始在新的一天里栖息活动。 天空满是鸟禽在巡游,林间野鹿和悦地跳动,时不时有蝴蝶飘舞而过。 在这片宁静平和的森林中,一个娇小的白色身影,如同揣抱着全世界最重要的珍宝般,紧紧抱着一本看似神秘古旧的笔记日志,坚定不移地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奔跑。 但是。 一阵并不符合这片新生氛围的浓郁血腥味,顺着清晨的微风,飘到了她的俏鼻之下。 莉莉丝奔跑的脚步,猛地一顿。 她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她的脚步,从诧异,到迟疑,最后,化为了无法抑制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急促、不安与颤抖。 她来到了那片与戈斯告别的林间空地。 此刻,天边已经彻底变亮。 金黄色的晨曦,如同初秋傍晚的风吹过麦田,温柔地、缓缓地,铺在那片早已化为尸山血海的战场上。 在无数由恐狼尸骸堆叠而成的战场中央,一个遍体鳞伤、手持着长剑的背影,正拄着剑,如同一尊雕塑般,静静地伫立着。 他背对着她,面向着那片森林,仿佛在守护着什么。 晨曦,将他那年迈而孤独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老长。 而他那本应随着呼吸而起伏的胸膛,却已然……停止了跳动。 一切,是如此的平静。 仿佛婴儿的新生。 也仿佛暮年骑士的……沉眠。 第50章 岁月流逝,噩梦萦绕(求追读) 时间,是世界上最公正也最残忍的炼金药剂。 它不会因为英雄的逝去而停顿片刻,也不会因为生者的悲伤而放缓脚步。 再强的骑士也会因为衰老而死去,再古老的巨龙也会因为岁月流逝而陷入沉眠。 但它也能抚平最深的伤口,也能磨损最坚硬的顽石。 距离戈斯在那片黎明前的森林里,燃尽自己所有生命,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 三百六十个日夜交替,星辰变移。 晨光昏暗的熟悉小木屋里,此时此刻,莉莉丝猛地从她那小小的干草床上坐起,深邃的红瞳骤缩触动,胸膛急促地喘息着,额头上满是细密的冷汗。 又来了。 又是那个噩梦。 梦里,她总是站在一片被夕阳染红的无边无际麦田里,戈斯这个暮年骑士在对着她平静微笑,随即转身离开,而自己却只能愣在原地,眼睁睁地无力看着戈斯那个孤独而衰老的背影,越走越远。 即便无论她再怎么追,再怎么喊,都无法拉近一丝一毫的距离,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彻底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只留下一片冰冷死寂的黑暗。 随即,视角一转,是暴风雨夜中莱斯特那张临死前悔恨不安的哭泣落泪,是薇薇安临死前那恶毒的诅咒,是自己那双刺入心脏、又斩下头颅、沾满了温热鲜血的双手。 这些画面,如同附骨之疽,在每一个寂静的夜晚,反复无情地撕扯着她的灵魂。 让她无法安宁。 然后,在惊醒后的无边黑暗中,那份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刺骨孤独感,又会如潮水般涌来,让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抓向身边那片早已冰冷的空寂,去抓住温暖。 但到头来,她习惯性地抓住了自己的脸颊,指尖只能触碰到一片温热的湿润。 是的,她又在无意识的噩梦中哭泣了。 眼泪总是如同那夜的暴风雨一般,无法干涸。 “呵……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反应过来后,莉莉丝有些自嘲无奈地笑着,不符合她这个幼小年纪应该有的悲伤。 她记得。 碧娜那个冷脸女人曾经用她那不带任何感情的惯用语气对自己说过:“时间是最好的药剂,它能稀释一切强烈的情绪,包括悔恨与悲伤。” “更何况,你是血族,生命如此漫长,你必须去学会如何更好地忘记,不然,往后留给你的,只有无休止的痛苦。” 但是……自己,做不到。 莉莉丝小手抹走眼眶的泪水,沉默地掀开身上那件由戈斯亲手缝制的羽毛大衣,起身,开始整理自己的小窝。 床上铺着的,依旧是几件戈斯的旧衬衣,那股混合着汗水与药草的熟悉味道,是她在对抗所有噩梦即将到来时,唯一可以陪伴入眠的护身符。 但是她却不敢去触碰旁边那张属于戈斯的空荡床铺,只是每天都固执地、小心翼翼地,将上面的鹿皮毯子铺得平平整整,不留下一丝褶皱和灰尘,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是的,莉莉丝她总是在幻想,会不会有一天,当她推开门时,会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年迈但固执,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床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用那双平静的眼眸看着她,然后对自己露出一个……他回来的微笑…… 莉莉丝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 那一天,当她斩下薇薇安的头颅,揣着那本能拯救戈斯的炼金日志,满怀希望地跑回那片空地时,看到的,是金黄色晨曦铺垫而成的血海地狱。 她记得,那匹名为“黑风”、属于亚伦的神骏战马,在一路奔驰而来,看到抱着戈斯那冰冷尸体的她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悲鸣,然后主动温顺地蹲下,用自己的脊背,将她与戈斯的尸体,一同驮回了村庄。 她记得,当她将戈斯的尸体,放在碧娜面前时,那个总是一脸冰冷理性的药剂师,那双总是如同手术刀般锐利的理智眼眸,第一次,不受控制地红了。 之后,她们尝试了一切。 碧娜拿出了所有珍藏的药剂和精湛的技艺。 还留在村庄的亚伦骑士,不惜下跪动用关系,从磐石城里请来了城主最器重的专属药剂师。 但得到的,只有一个宣判了所有希望死刑的冰冷结论。 “……他的生命种子,连同他的心脏,都早已被龙炎诅咒彻底焚毁成了灰烬。他能撑到现在,本身就是一个无法用任何炼金理论解释的奇迹。接受吧,各位,这……就是这位暮年骑士的最终宿命。” “他的灵魂需要得到安息,即便醒来,苦痛也依旧会侵扰腐蚀着他的一切,放过他吧,他需要解脱。” 葬礼很简单,符合戈斯生前的风格。 没有悲伤的悼词,没有多余的仪式。 到场的,除了哭得撕心裂肺的她,和眼眶红肿沉默不语的碧娜,就只有一脸坚毅未来目标的亚伦骑士,以及那个拄着拐杖、胸膛还打着绷带重伤待愈的艾米。 碧娜说过的,戈斯是在讨伐骑士团叛徒莱斯特和邪恶血族薇薇安的战斗中,力竭而亡的,是守护了磐石城的英雄。 但前来送行的,却只有他们寥寥数人。 英雄……是会被遗忘的吗? 即便七年前在兽潮下,救下磐石城的那个暮年骑士,也是戈斯。 “呼!” 忽地双手拍着小脸,莉莉丝让自己清醒过来,不要再继续去想那些令人悲伤的事情,她不停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从那令人窒息的回忆中挣脱出来。 她走到那面被擦得锃亮的镜子前,检查着自己的牙齿。 果然,隔了一夜,那两颗尖锐的獠牙,又不受控制地长出了一点点。 这一年来,随着身体的发育,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始祖血脉,正在以一种她无法控制的速度苏醒。 那不再是单纯的饥饿,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于灵魂的、那对温热生命力的无线贪婪渴望,如同蛰伏在体内的另一头野兽,正随着她的成长而变得愈发焦躁,变得越来越强烈。 她害怕,害怕薇薇安临死前那个恶毒的诅咒,会一语成谶。 害怕自己,真的会变成一个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怪物。 她想念戈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