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林忧 晨曦初照,松烟雾霭掩映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峰峦,恍若赤纱金帐,笼罩着整片赤松峰。 山间松林艳红如云,松影错落,恍惚间似在舒腰摇曳。 山侧古道,那苍松翠柏之间,一条青石铺就的小路蜿蜒而上,很快就隐没在了山腰缭绕的云雾之中。 数座直横插天际的峰峦间,猿猱荡壁,禽鸟鸣啼,在峭壁与山谷之中悠扬回荡。 其声苍朴宛转,带着几分难言的野性与纯粹。 林忧一身蓑衣芒鞋,手握竹杖,站在青苔遍布的石阶之上。 四周草木之上不时滴落的晨露,竟是丝毫未能将他的衣襟沾湿,甚至就连他身后的青布包裹,也是干爽依旧。 包裹不大,除了几件日常的换洗衣物之外,就只放了一块黑沉木雕成的牌位。 这是他这具身体的师父,一个平时不修边幅,却在临终之时显得极为洒脱的邋遢道人的灵位。 林忧看着眼前蜿蜒的古道,右手搭在行囊之上,神色一时有些莫名。 一个月前,他在昆仑山顶寻找传说中的昆仑神树的踪迹之时,失足坠入了一个无底巨洞之中。 而等他再次醒来之时,发现自己已经穿越到了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小道士的身上。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一个被游方老道捡到的孤儿,这十余年间,一直跟着老道在这世间游历。 而在一个月前,老道忽然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于是将原身唤到床前,嘱咐了一番身后之事,当夜便坐化而去。 而原身,也因悲伤过度,打坐修行之时入了魔障,神魂陨灭。没想到刚好让林忧借此还魂,重新活了过来。 经过几天的记忆梳理,林忧也对这个世界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这是一个类似于华夏古代的世界,但却不属于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 而且这个世界不但有着高来高去的武林中人,在深山幽壑之中,还曾有山精水怪之流的踪迹出没。 原身的师父,据说年少之时还曾见过仙人于云间踏霞而行,于是笃信世上有仙。 近百年的光阴之间,一直痴迷于寻仙访道之事。 直到他坐化之前的最后一刻,才有些心灰意冷。 想到自己有将近十余年时间,没有回过师门了,于是在弥留之际嘱托原身将自己的牌位带回师门供奉,也算是让他落叶归根了。 林忧穿越而来,既然借用了人家的躯体,那这份因果,总归是抛不开的。 于是他决定按照老道的遗愿,将其灵位送回金州赤松观,并代老道在其师尊灵前,最后再上三柱青香。 此刻正值深秋,本是萧瑟时节,林忧立于古道苍松之间,驻足良久。 他指尖在青布包裹上轻轻抚过,触及到灵牌坚硬的质感之后,自语道: “人生于世,终归也只是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罢了……若不能超脱红尘之外,得道长生,任凭生前如何荣华显耀,终究不过是一场空梦罢了。道长你为求道而死,亦是死得其所矣!” 他的前世也和老道一样,痴迷于寻仙访道,同为求道者,自然生出些许感慨来。 不过他本就是洒脱的性格,当下也不再纠结,足下轻点间,已经如同一只灵活的飞鸟般轻身而上。 石阶前湿滑的青苔,仿佛没有对他造成半分的阻碍。横转腾挪之间,自然地避开了那些,延伸到路中间的杂乱树枝。 四周景物飞速掠过,带着松柏清冷气息的山风吹打在林忧的脸上,让他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畅然自在之感。 这是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他感觉自己就如同化作了一只雀鸟,在林间自由自在地穿行着。 若是有虞国江湖中的高手在此,定能认出,这套身法便是虞国武道大宗师松鹤道人的成名绝技,步扶摇。 据说此法得自一山间石室,疑似仙人所留手稿,繁杂奥妙难以言喻,修行到高深境界,可以如同古之仙人般御风而行。 林忧在融合了原身记忆之后,自然也就学会了这套神秘的身法。 虽然无法如老道全盛时期,能短暂地在空中御风而行,但用来登山赶路却是不在话下。 赤松山山势不算绝险,但也称得上是巍峨雄奇。 林忧行至山腰之处,便感到体内真气难以为继。 平复了一下周身气息之后,随即抬头望向山巅。 此时没有了云雾的遮蔽,他的视线也开阔了起来,一眼便瞥见了峰崖之上矗立着的几座殿宇宫观。 一株苍虬如龙的巨大古松,如同火红的华盖般垂落在殿宇的上方,笼罩住了小半个峰顶。 林忧不由侧目,此前从前身记忆中得知,老道曾对前身讲述过这株古松的来历。 据说此松乃古仙赤松子所植,这满山遍野的赤松林,也尽是它所落下的松子长成,赤松峰之名,也是由此而得。 之前林忧还以为老道的言语之中有所夸大,现在一见之下,也不由得为之惊叹不已。 他前世也是喜好寻幽探秘,曾到名山大川之中寻仙问道,也见过不少的千年古树。 但从未有一株,如同眼前老松般大得如同垂天之云一般。 “这老松怕是活了有三千年了,真是不可思议!”林忧惊叹道。 虽然说树木的生长,近乎是没有极限的,但在这段漫长的时光之中,最难以避免的就是天灾和人祸。 尤其是像赤松这种生于崖峰之顶的古树,按道理来说,应该早就被引来的雷火击毁了才是,怎么还能生长地如此之大? 林忧心中思量纷纷,更是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浓重的好奇。 正待他继续拾阶而上时,前方却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抬头望去,只见两个身穿灰布道袍的年轻道士,正背着包裹,匆匆从上方的古道快步而下。 两人一脸愁容,身形有些狼狈,看那模样,仿佛身后似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一般。 林忧心下好奇,待两个道士来到近前,便微微上前一步,拱手问道:“两位师兄,请问前方可是赤松宫所在?” 两个道士赶路之时,只顾着盯着脚下山路,突然听到前方响起了一声问询之声。 声音虽是温和清脆,两人一时间却被也吓了一跳。 年纪稍大的青阳子回过神来,一把拉住身边差点滑倒的师弟青松,抬头向前方看去。 只见前方松枝掩映处,青苔古道之上,站着一个身披蓑衣,手持竹杖的清秀少年。 少年双眸清透如寒潭映月,一身气质更带着几分出尘,此刻唇角轻扬,正朝着两人拱手而立。 青阳子先是愣了一愣,接着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连忙回礼道:“这位善信,前方正是赤松宫所在,不过善信若是想要上香祈福,还是改日再来吧!” “哦?这是何故?看两位师兄行色匆匆,不知出了何事?”林忧有些好奇。 旁边的青松正要出言解释,却被看起来比较稳重的青阳子瞪了一眼,只好闭口不言,低下头来,默默看着石阶上的青苔。 青阳子苦笑一声,先是朝着林忧一揖,随即出言说道:“这位善信,实在抱歉!这几日赤松宫中正在修缮院落,所以闭门谢客一段时间,今日却是让善信白跑一趟了!” 不过话未说完,青阳子自己的脸却先红了起来,显然不太会撒谎骗人。 看到面前少年似笑非笑的眼神,更是显得有些局促,连忙在心底念了几遍罪过。 若是平时,看到山中难得有香客上门,青阳子自然是一万个高兴。 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山中出了变故,好好的一座道观,最近居然闹起了鬼魅之事来。 先是几个师兄弟出恭之时遇见鬼打墙,后面就连几位实力不俗的长老都中了招,在大殿中莫名其妙就相互厮打了起来,所幸被观主出手制住,这才没有闹出人命来。 道观之中闹鬼,这可以说是前所未闻之事,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所以此事又如何敢对外人提起? 第二章 赤松流霞 以林忧两世为人的阅历,自然轻易便看出了青阳子的言不由衷,不过他也没有拆穿。 反正问路的目的已经达到,只要知道自己没有找错地方就行。 于是他对着青阳子拱手一礼,温和笑道:“多谢师兄告知,林忧告辞!” 言罢,便绕开两人,径直往山道上行去。 青阳子见状大急,没想到眼前少年如此固执,连忙拦在林忧身前,同时诚恳劝道:“善信此时切不可上山!” 身边的青松也是一脸赞同,连连点头说道:“没错!你最好还是同我们一道下山吧!” 林忧轻笑道:“两位师兄既然不愿道明情由,我也不便多问,只是家师留有遗训,这赤松宫,我还是要去一趟的。” 听到这里,青阳子方才察觉到,适才林忧对他们两个,一直是以“师兄”相称。 这样的称呼,只有同门间,亦或是同样是道门中人才会使用。 而今又听他提起什么师长遗训,不由得便对林忧的身好奇了起来。 于是稍加犹豫,便拱手问道:“不知师弟师承何人?可是与我赤松宫一脉有着渊源?” “我名林忧,家师道号松鹤,数十年前曾在赤松宫中修行……” “什么?松鹤太师叔祖?你说你是他老人家的弟子?”青阳子闻言失声,言语间满是不可置信。 身边的青松也是一样的表情,清秀的脸上写满了吃惊。 也无怪乎两人如此,实在是松鹤道人在赤松宫门人心目中的地位,简直比开派祖师还要高出一筹。 哪怕他终日在外云游,已经十余年未曾回过赤松宫,却依旧威望不失。 只因这位太师叔祖,不但是天下八大宗师之一,武道修为冠绝当世,而且寿逾百岁,能驾风而行,几乎可以说是神仙中人了。 就连当今虞帝,都曾派人寻访过松鹤道人的踪迹,想要求教长生之道。 青阳子万万没想到,自己和师弟下山搬去救兵的路上,居然还能碰到这位老祖的弟子,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他性格比较沉稳,一时失态之后,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对林忧问道: “这位道友,你说你是松鹤太师叔祖的传人,不知他老人家可曾留下什么凭证?而且你方才说是奉的遗命,难道他老人家已经……” 问到这里,青阳子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 要是那位太师叔祖真的坐化了,那对于赤松宫来说简直是一场灾难。 要知道,赤松宫之所以能够在周边的江湖势力中保持着与世无争的超然地位,绝对离不开松鹤这位大宗师的实力震慑。 “我身上留有家师的法印,家师已于一个月前在江州坐化,特命我将灵位送回赤松宫。”林忧淡然回道。 解释了一句之后,林忧也不想再在此耽搁下去了。 他此行本就是为了断前身因果,然后便要按照松鹤道人所留的最后几条疑似仙道的线索,继续寻访仙道踪迹。 至于赤松宫中究竟发生什么,他实际上也不甚在意。 于是对二人礼貌告辞之后,便继续拾阶而上。 青阳子二人还沉浸在这一震撼的消息之中,直至林忧的身影消失在山道的尽头,这才反应过来。 “走!师弟,出大事了!我们快回去!”青阳子一把抓住青松小臂,神色无比凝重。 青松不解道:“可是师兄,长老交给我们的任务还没完成啊?我们不是要去金华府找那身怀异术的江先生吗?” “唉!对!这样吧!你我二人兵分两路,你带着这些老药前往金华府,为兄跟上去禀报长老!” 青阳子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两人此行的目的。 连忙将身上包裹塞到师弟手里,嘱咐道:“路上万事小心,不要轻易显露怀中宝药,到了地方,也尽量就不要透露宫内现在的情况,明白了吗?” 看着青松点头应是,他这才返身折返,连忙朝着林忧追去。 …… 赤松宫,福德殿内。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道,看着门中仅剩的三十余名弟子,心中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便是赤松宫当代的主持,玉静道人。 原本赤松宫虽不参与武林纷争,但有着大宗师松鹤道人的名头坐镇,这些年里也发展的颇为兴盛。 不料近段时间,宫观之中开始频生怪事,先是诸多弟子声称在观中见到了鬼怪,后面又有几个长老莫名其妙就迷失心智大打出手。 短短十几日时间,赤松宫上下便已经人心惶惶,许多弟子纷纷出逃。 他们也不是没有想过“降妖除魔”的办法,奈何这“鬼怪”无形无质,这几日就连它的真面目都不曾见到。 几位长老虽都是已经开脉圆满,距离炼窍宗师只有一步之遥的高手,但面对这种看不见的敌人,也束手无策。 而且他们赤松宫以养药为主,医道为宗,也不擅于打斗,对于降妖捉鬼之术更是无能为力。 所以只能寄希望于青阳与青松,能顺利请来,那位据说有着驱鬼异术的江先生了。 不然的话,这偌大的赤松宫,只怕是有着倾覆之危。 玉静老道叹了口气,看向殿内诸多祖师牌位,点燃三柱清香之后,恭恭敬敬拜了几拜后,口中祝诵:“若是诸位祖师有灵,还请保佑青阳青松此行顺遂,好让咱们赤松宫安然度过此厄!” 言罢,忽然想到门中那位行踪飘渺的松鹤师叔,又是忍不住苦笑起来,若是松鹤师叔在宫中坐镇,又哪会有邪祟敢来此放肆? …… 此时旭日已从云中露出全貌,如一轮火红的圆盘,照在三百里云岭之上。 赤松峰上老松的枝叶,在那红日的映照下愈发红艳,周围云气氤氲,仿佛是一位得道真修,正在形炼吐纳。 老松的枝桠横生,犹如万千龙蛇垂落,又各自落地扎根,形成了一片笼罩了小半个峰顶的赤松林。 山风过处,无数松针簌簌作响,卷着幽冷的松香,散布到林间各处。 林忧漫步于古道之上,鼻尖传来湿润泥土混合着松柏草木的气息。眼前所见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与周边那些已见枯黄之色的山峦截然不同,丝毫没有一丝深秋的应有的萧瑟之感。 他见此心中一动,不由得对跟在身的青阳子问道:“青阳子师兄,为何周边山野林木萧萧,独这赤松峰中草木仍旧是绿意盎然?” 青阳子与林忧在山道上经过一番攀谈之后,也是熟络了不少,先是尴尬地纠正道:“林忧道友若真是太师叔祖的弟子,在祖师堂拜过祖师之后,论起辈分来,贫道还得称您一声师叔祖,这师兄之称万万不可再提!” 接着解释道:“这赤松峰据传曾为古仙讲道之所,所以有些神异之处,草木四时不凋,所以世人皆谓此山为仙泽福地。” 林忧闻言,看了看那棵遮天蔽日的老松,若有所思。 两人闲谈之间,便已经行至赤松宫的山门所在。 只见危崖古道之前,两棵数人环抱粗细的松树,相互垂拱而立,冠盖交织聚于一处,竟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拱门。 周围密密麻麻,都是垂落的树枝古藤,大多已经落地生根,横在两边,组成了一面天然的木篱围墙。 再抬头看时,便见到数万条如同龙蛇交缠般的粗壮松枝,似穹庐宝盖一般将整片山崖的天幕全部遮住,只有丝丝缕缕的晨曦从缝隙之中透出,勉强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这世间造化之妙,真是让人叹为观止!”林忧深吸一口气,忍不住赞叹道。 哪怕他已经两世为人,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不由得对那“松祖”愈发好奇了起来。 第三章 至道之精兮,筑尔道基(新书起航,求大家给个追读!) 青阳子见一路上都是从容淡然的林忧,在看到自家山门之后,为之动容的样子,内心也不由得泛起一丝得意。 可以说,每一个第一次见到赤松宫山门场景的人,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武道宗师,都无一不是惊叹不已。 这是自然造化之玄奇,非是人工雕琢所能比拟的。 他笑着指着天上那些如龙蛇般肆意张扬的枝桠,对林忧解释道:“林道友,这些是松祖的枝叶,进入山门之后,再直行数百步,便能看到松祖真身!届时保管让道友惊掉下巴!” 此时不知是不是有山风拂过,头顶那些老松枝桠,竟开始轻轻摆动。 枝叶间簌簌抖落的无数松针,夹杂着晨露,下起了一阵迷蒙细雨,带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松柏清香,像是在洒扫山道,迎接远客。 林忧身上沾染了不少晨露,所幸有着蓑衣斗笠,所以不曾濡湿衣襟。 可青阳子就没这么好运了,身上的灰布道袍上顿时沾满了雨露松针,看着颇为狼狈。 “奇怪了,也没感觉到有风啊?”青阳子一边拍打掉落在身上的松针,一边喃喃自语道,表情颇为不解。 林忧却没有接话,反而是神色莫名地看着头顶松枝,有些怔怔出神。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仿佛感觉到那头顶犹如华盖般的松树,传来一股亲近之意。 这股感觉难以用言语描述,就好像一只小猫小狗,在面对主人时,露出的亲昵态度。 这让林忧感到有些荒谬,更多了几分好奇,忍不住想立刻前去那株老松之前,一探究竟。 “林道友?林道友?” 几声轻喊,将林忧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原来是青阳子看他一直愣神,忍不住出声唤醒。 林忧思绪回转,歉然一笑:“抱歉了青阳子道友,刚刚一时为此地的奇景所慑,让道友见笑了!” 青阳子微笑摆手道:“贫道当年第一次来到山门之前,足足愣了半炷香的工夫才缓过神来,道友这已经算是定力非凡了!” 接着又指着前方,对林忧说道:“前面松祖荫下,有座问道亭,乃是前古遗迹,道友可以在那里稍待片刻,待我回去禀明观主与长老,再迎接道友去祖师堂认祖归宗!” 说罢,便带林忧穿林而过,来到了一片极为开阔的空地之前。 空地的最中心,是一株虬龙般苍劲挺拔的巨大赤松。 这株老松,也不知在世间存活了多少岁月,树皮斑驳,如龙鳞纹落,数万条枝桠向着四方延展,似宝盖穹庐,笼罩着大半个峰顶。 外边的阳光透过枝桠间的缝隙照射进来,宛若在地面厚厚的松毡上,铺满了一层稀碎浮金。 松影摇曳,浮光若金。 看着眼前宛如神工造化的情景,林忧眸中神彩异动。 在靠近古松的一侧,屹立着一座古朴石亭,亭檐之下,刻着两个苍虬有力的大字——问道。 一笔一画,极尽古朴,又带着几分难言的锋锐,他好似看到了一位不羁道人以剑代笔,在此摩石而刻。 “林道友在此稍待片刻,贫道去去就回!” 青阳子将林忧带至亭中,告罪一声后便匆匆离开,朝着不远处那座临崖而建的宫宇道观而去。 林忧对到赤松宫认祖归宗之事,原本并不甚感兴趣,反倒是对这院中的松祖,有着极大的好奇。 他想知道,刚刚的那种感觉,究竟是不是他的错觉。 于是起身将行囊放在亭中,缓步来到古松之下。 在山门之外,那种感觉还不是很强烈,可现在林忧一来到老松跟前,那种莫名的感觉又浮现了出来。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面前的松祖随着他的到来,居然生出了臣服膜拜的情绪,像是见到了君主一般。 林忧觉得有些荒诞,然而右手却不由自主地抚上了那如龙鳞纹路的树皮。 指尖刚触碰上去的那一刻,他的脑海之中便轰然炸开。隐约间,林忧仿佛见到了一棵通天彻地的神树,贯穿岁月长河之上。 然而还不等他看清那神树的具体面目,四周便恍若时空颠倒一般,尽是迷蒙一片。 他的意识也像是落入了一个漩涡之中,又仿佛回到了昆仑山巅的那个无底巨洞之中。 他此刻双目紧闭,根本分不清上下东西,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在随着某种事物不断拔升。 头顶松枝摇曳,滴滴露珠垂落,打湿了林忧的衣襟。此刻他却一无所觉。 因为他正以一种超然于时空之外的神妙状态,见证着眼前的景象: 青岩之上,一个赤发赤髯,面相奇古的麻衣老者,正斜倚着树干,与面前的一个年轻人相对而坐。 年轻人身负一柄木剑,恭恭敬敬地朝老者叩首三遍,然后问道: “敢问老师!何为道?” “道者,不可见!不可闻!不可知!不可测也……” “那要如何求道?” “必先得道种,次以灵机灌溉,方得长出黄芽,此为入道之基……” “敢问老师?何为道种?” “道种者,乃是天地之灵粹,亦是人身之至精,风雨晦朔,阴阳五行,莫不包含于其中,是造化之所在!” 老者随手拾起地上的一根枯枝,用手指拈着,轻轻插入湿润的泥土之中。 随后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只见那根已经干枯朽烂的松枝,竟迅速生根发芽起来,不多时便亭亭如盖。 而在沾染了道蕴之后,原本的青松也化作如老者须眉般的赤色。 每一根松针,都如同霞染而成的红玉一般,灵光莹莹。 身前的年轻人看着眼前恍如造化的一幕,仿佛陷入了深深的顿悟中,周身灵光闪动,身后的木剑也随之发出阵阵轻吟。 赤须老者见此一幕,含笑点头,抚松而吟:“至道之精兮,筑尔道基,五行之灵兮,育彼丹成,三光正炁兮,化育成婴,尸解形蜕兮,元神乃真!遨游三岛兮,羽化飞升……” 林忧神魂虽游离于时空之外,但仍能感受到这老者身上深邃的气势,而其所吟唱的歌诀,更是让他有种如痴如醉的顿悟之感。 正当他沉迷于这种悟道的快感,神魂却突然传来一阵虚弱无力之感。 随即便感觉眼前一黑,四周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场面陡然破碎,那赤发老者与负剑少年纷纷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下一株遮天蔽日的老松依然矗立。 而他的识海中,一颗散发着无比玄妙气息的种子,正在以一种极其惊人的速度生根发芽,几个呼吸之间,便已经长成了一棵数寸长短的碧玉小树。 小树顶端的枝桠上,生出了一白二青,三片状若琉璃的玉叶,其中拱卫着一颗散发着莹莹清光的青灰色果实。 而它的根须,却好似扎根于虚空深处,自这片天地间汲取着养分,来供养自身的生长。 更让林忧感到震惊的是,小树的其中一条虚幻根须,恰似与面前老松连为了一体。 通过这条根须,他居然能清晰得感知到老松的喜怒哀乐,甚至是与整座赤松峰都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自己脑海中的种子,究竟是什么来历?那颗果实,又是什么东西?刚刚所见的场景,难道就是当初古仙传道的景象?这松祖,便是当年的那棵小松吗? 林忧心中有无数疑惑,又有着难以言喻的兴奋与畅然之感。 机缘!天大的机缘!这绝对就是松鹤老道一生求而不得的仙缘! 第四章 我若得道,许你万古长青! 林忧按耐下心中的喜悦,开始打起精神,尝试着用神魂去沟通识海中的碧玉小树。 当神魂触及小树的一刹那,他的心中便陡然间生出种种明悟。 这棵小树的种子,果然就是导致他穿越至此的“罪魁祸首”。 在吸收了麻衣老者留在老松身上的道蕴之后,这颗神秘种子才终于得以破壳而出,生根发芽。 刚刚他的所见所闻,正是千年之前老者传道的部分景象。 时光回溯,一梦千古。 小树的这种能力,简直不可思议。 而最让林忧感到振奋的,是小树在吸收了麻衣老者所留道蕴之后,顶端所结出来的那颗小小的果实。 这应该便是老者讲道之时,所言及的入道之基,大道真种了! 不过与真正的道种有所不同,眼前的这颗,只能算是半成品,所以呈现青灰之色。 若要将其完全凝练出来,则需要吸收更多的道蕴,方能炼假成真,孕育出真正无缺的紫金道种。 而那三片琉璃玉叶之中,其中青色的两片,是道种自带的两道神通——灵泽与回春。 白色的那片玉叶,则是一门道术所化,名为——御风。 林忧恍然,这应该就是松鹤老道的绝技“步扶摇”所化。 此法乃是松鹤老道当年自山间石室之中所得,精研多年之后,根据其中内容,方才创出了他独步天下的轻功。 没想到今日被小树返本还源,重现了这门道术的真实面目。 林忧心中跃跃欲试,想要尝试一下刚刚所得的神通道术,但很快就被现实泼了一盆冷水。 因为这两种神通,都需要以灵机催动,而御风道术虽可用真气代替灵机催动,但光凭林忧开脉境稀薄的真气,根本无力施展。 想如松鹤老道当年那般,能够御风而行十数里,起码也要突破到练窍的宗师境才行。 此时,身后的赤松,仿佛感知到他忧的心绪,开始轻轻摇曳起来。 松针纷纷扬扬地落下,像是在林间下起了一阵“细雨”。 林忧心中一动,缓缓伸出右手。 三枚如同赤玉雕琢而成,似蕴含着无穷生机的松针,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他白皙的掌心之中。 赤玉入手,温润莹泽。 须臾间,其中三道宛若游龙般活泼的灵机,便顺着林忧的手心,钻入了他的体内。 识海内碧玉小树微微一动,枝条便生出了三片鲜嫩欲滴的新叶。 这三道灵机,是赤松峰地脉将近一个月的积累,如今却被老松尽数赠予了林忧。 失去了这三道灵机之后,老松原本赤红如火的枝叶顿时黯淡了下来,显然这对它来说是不小的负担。 林忧看着老松有些枯黄的枝叶,心中也不免为之深深触动。 如今天地间灵机渐绝,现在的老松就连维持日常生存所需都已勉强。 他没想到,老松竟会将对它而言无比珍贵的灵机赠予自己。 草木含情,比于赤子! 林忧脑海中陡然浮现出这八个字。 沉默良久之后,他将这三枚已经失去耀眼光泽的松针,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珍藏。 接着轻轻抚过老松粗糙的树干,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我林忧在此立誓,若我今后得证大道,定许尔万古长青!” 松叶轻轻摇曳着,似在喜悦,却非是为了林忧的誓言,而是为自己能帮到林忧而高兴。 此时天光破晓,林间树影斑驳,身后道院之中,陡然传出三声钟鸣。 铛……! 铛……! 铛……! 钟声雄浑荡阔,余音回转,顿时惊起了枝头的无数鸟雀。 钟鸣三声,贵客临门! 林忧回过神来,转身向后看去。 只见方才回转赤松宫的青阳子,正跟在三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身后,朝着自己走来。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玉静,让小道友久等了!” 为首的白发老道,手持拂尘,走上前来,笑着对着林忧诵了声道号。 林忧稍整衣冠,认真还了一礼:“林忧见过观主!” 玉静道人站在原地,细细打量了一番林忧,顿时露出了一丝惊容。 只见眼前少年虽然年岁不大,但气质飘渺卓绝,尤其是身上带着的几分离尘脱俗之感,仿佛下一刻就会羽化登仙而去。 然而此时,他身后的青阳已经是有些瞠目结舌了。 刚刚虽见林忧气度不凡,但却也没到这种地步啊?怎么自己进去一会,眼前的少年就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 青阳子有些结结巴巴地问道:“林道友,你这是?这是登仙了?” 他说完之后,自觉有些失言,立马捂住嘴站到了一边。 道门向来将道士的死亡叫做登仙或者羽化,因此他刚刚此言实在有些诅咒的嫌疑。 但林忧刚刚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带给他的震惊实在太大了,哪怕是身为武道大宗师的松鹤太师叔祖,都没这般脱俗气质吧? 林忧闻言有些哑然,摇头笑道:“我方才见到松祖,一时有所顿悟罢了,让青阳子道友见笑了!” 他方才通过小树梦回千古,见到了赤须老者传道的场景,听了一部分讲道内容,也沾染了几分道蕴。 因此,此时在赤松宫众人眼中,林忧身上气质简直就与传说中的谪仙临凡无二。 这种气度,是红尘世俗之中,根本无法蕴养出来的。 而在此时,一旁的玉静道人心中的喜悦之情,已经难以抑制了。 原本他还对林忧的身份存疑,但在见到林忧的一瞬间,这种想法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哪怕此人不是松鹤师叔的弟子,那也是天生的道门中人! 从前他曾见过无数人杰,从武林新秀,到王公贵胄,却全然没有一人能比得上眼前的少年。 风骨外秀,这是做不得假的!若是好好培养,说不定以后又是一个道门大宗师! 玉静道人脑海间转过无数念头,无论如何,也要将这少年留下! 主意已定,他脸上皱纹顿时舒展开来,整个人都好似年轻了几分,对着林忧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问道:“小道友既然是松鹤师叔的弟子,那么按辈分来说,也就是贫道的师弟了!不知师弟可有师叔所留的信物?” 林忧点头:“自然是有的,还请观主过目!” 言罢,便从包裹之中,取出一方松木法印,上面刻着松鹤道人的道号,以及赤松宫的长老印记。 同时又取出一封书信,一同交付给了玉静道人。 玉静道人郑重接过二物,身后的其他道人也全都屏息凝神,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他先是看了看法印,这是宫廷匠师以赤松木雕琢而成,很容易就能辨明真假,眼前的确实是真品无疑。 接着又抽出信纸,仔细阅读了几遍之后,脸上露出了些许黯然神色。 自己这位潇洒不羁的师叔,终究还是没能踏入他毕生追寻的仙道,死在了求道的路上。 他感觉心中有些发堵,于是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玉静道人收好信笺,又问了林忧几个问题之后,确认了他的身份。 随即便整理好衣袍,与身边两位白发老道上前一步,对着林忧怀中的牌位郑重拜下,口中祝道:“弟子玉静、玉胤、玉德,恭迎松鹤师叔回归山门!” 身后数十道人,也一齐下拜:“恭迎松鹤师叔祖回归山门!” 林忧抱着牌位,看着眼前一幕,突然心中有些触动。 松鹤老道这片在外漂泊落叶,今日终究是归根了!这赤松道宫,就是他的家! 识海之中,小树莹莹如玉,林忧不知道,有朝一日,它是否也能带自己归家看看? 林忧有些怔怔出神,神思渐远,想到了前世因求道而断开的那些羁绊。 他沉默片晌,继而洒然一笑,低声轻语道:“亦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既然上天给了自己如此机缘,今生便要好好看看那仙道的风采! 第五章 金华府城 赤松山下,金华府。 一身灰布道袍的青松,紧紧抱着怀中包裹,朝着不远处的城门口走去。 金华府四面环山,周边山岭林木茂密,常有虎狼野兽与山匪出没,因此城墙筑得极高。 巨大的条石混合着特制的糯米石灰浆制堆砌,使得城墙极为牢固,虽经历了数百年的风雨侵蚀,却也依旧屹立不倒。 城下江水环绕,犹如一条玉带,将城内城外隔绝开来。 青松望着江对岸,那堵呈现虎踞龙盘之势的高大城墙,心下稍稍放松了些许。 看来自己还算走运,没有碰上附近几个山寨的匪徒,不然以自己刚开二脉的武道修为,还真难以应付。 想到这里,他攥紧手中包裹,准备跟随众人过桥。 忽然,他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随即便听身后便传来一声轻笑:“这不是赤松宫的青松道长吗?” 青松吓了一激灵,本能搂紧怀中布包,扭过头看向身后。 身后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男子剑眉星目,身上穿着月白色的长袍,腰间带着一把用鲨鱼皮鞘包裹着的精铁配剑。 白衣女子姿容清秀身上穿着的,也是月白书院的制式长袍,年纪与青松相仿,只是脸色略显苍白。 刚刚伸手拍青松肩膀的,正是两人之中的那个年轻男子。 “是张公子?你怎么也在此地?”青松有些惊讶地问道。 眼前男子是衮州月白书院年轻一代的大师兄张年康,数月之前曾跟随书院山长到赤松宫拜山求药,那时便是青松接待的他们,是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张年康也觉得有些凑巧,自己带着师妹刚想进城,没想到就碰上了此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青松。 他本想着与青松打个招呼,但却没想到后者反应如此之大,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疑惑。 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其一直护在怀中的包裹。 鼻子抽动几下,忽然间嗅到了一缕沁人心脾的幽香,眼中随即露出一抹异色。 如果他没有闻错的话,眼前青松道士的包裹之中,应该装着赤松宫独有的宝药,月合花。 他心中愈发好奇,脸上却并未露出分毫异状,对着青松爽朗一笑道:“青松道长,此前一别,让年康甚是想念,如今道长来到这金华府城,正好可以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青松正待说什么。 这却见张年康身边的女子,突然神色郑重,朝着他躬身一礼。 这莫名其妙的举动,顿时吓了青松一跳。 “姑娘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他连忙想要伸手去扶,可手伸到一半,才想起男女有别,只好停在半空。 只见那白衣女子行了一礼后,起身对着青松说道:“青松道长,赤松道宫数月之前的赠药之情,曦月莫敢忘怀!此乃救命之恩,是以还请道长受曦月一拜。” 她神色郑重,刚刚一番话显然发自肺腑。 张年康看着师妹苍白的脸色,只觉心中一疼,连忙将其轻轻扶住。 接着对青松解释道:“道长勿怪,我家师妹身患奇疾,数月之前年康与师长上山求药,便是为了救治师妹!” “我二人这次回到金华府,一是师妹她想要上门拜谢赤松宫赠药之情,二来是想问问松鹤真人可曾回过山门?能否出手为我师妹诊治一番?” 青松这才恍然,原来眼前此女,便是长老们提及的那个身患不足之症,活不过二十岁的女子。 念及此处,他眼中也是浮现出一丝怜悯。然而当他想到林忧带来的那个消息之后,心中却是不免苦笑起来。 若这消息属实的话,如今松鹤太师叔祖已然坐化,又如何能为他们诊治? 林忧带来的这个消息,事关道院安危,他自然不能透露给眼前的两人,只能含糊道:“原来如此!只是要让二位失望了,松鹤太师叔祖他云踪飘渺,已经很久没回过山门了。” 听到松鹤道人不在赤松宫,眼前两人都不免有些神色黯然。 张康年沉默了一会,看着云曦月苍白的面容,柔声说道:“师妹放心,为兄定会找到治好你的办法!我已经让家父派人去各地寻访名医了,听说京州之地的药王阁,其中阁主的医术可与松鹤真人相比肩,为兄过段时间便动身,必为师妹求得灵药!” 话虽如此说,但大虞疆域辽阔,金州之地距离京州何止万里,就算有着上好的骏马,往返一趟也要数年时间。 而自家师妹,若无宝药续命,根本就等不到那个时候。 念及此处,张年康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飘向了青松的怀中。 青松听了张年康一番话之后,心中泛起一股不忍。 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开口道:“松鹤太师叔祖虽然未归,但他老人家在外面所收的亲传弟子现下却在赤松道宫,只是贫道也不知道,他是否学到了太师叔祖的医术。” 青松这句话,像是黑暗之中的一缕曙光,顿时让两人黯然的神情,重新恢复了光彩。 张年康朝青松深深一礼:“多谢道长告知!我师兄妹二人,明日便携重礼上门拜会一下这位前辈,无论能否治愈我师妹,这份情,我们月白书院,都承下了!” 随即又出言问道:“年康方才见道长行色匆匆,不知入城所为何事?我张家在这金华府中,还算有些能力,道长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张家?张公子所说的,是金华府的那个张家吗?”青松闻言瞪大了眼睛。 张年康自矜一笑,拱手道:“金华府君,正是年康的二叔!” 青松恍然,难怪张年康身为衮州月白书院弟子,却莫名出现在此地,还说要尽地主之谊。 原来竟是张氏子弟,那确确实实可以说得上是地头蛇了。 他心中一喜,若是有了本地豪强相助,何愁找不到那个异人江先生。 当下不再犹豫,便将自己下山的任务避重就轻地说了一遍。 最后对二人抱拳说道:“若是二位出手相助,我赤松道宫定承此情!” 张年康听完之后,轻笑道:“青松道长放心,此易事尔!道长先随我到张家稍待,让年康一尽地主之谊,只要那位江先生还在金华府中,最迟明日,我张家定能将其找出!” 有张年康此言兜底,青松也放下心来。 出来之前,常静道人曾给他们三天为期,让他们请到江先生,以解赤松道宫如今的困局,现在有了张家相助,自然是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 赤松道院。 “笃!笃!笃!” 门外传来三声敲门声。 “师叔祖,观主吩咐我来送被褥!” 得到应允之后,青阳子抱着一个木枕和一套崭新的被褥,推门而入。 林忧见他脸上神情略带拘谨,无奈说道:“青阳子道友,无需如此,你私下里还是称我为林忧吧。” 青阳子为难道:“这如何使得,师叔祖你如今已经拜过祖师,认祖归宗,按辈分来说,和观主他们是同辈,我如此称呼岂不是有些逾越了?” 林忧笑道:“我辈修行,虽讲究尊师重道,但也须率性自然,若是事事一板一眼,恪守死规,道友你莫非想要修成一个腐儒吗?” 他随意坐在榻上,指着身边松木案几的另一侧,示意青阳子坐下说话。 接着拿出两个小茶盏,摆在案几两端,又将一旁的茶壶,置于旁边燃着炭火的泥炉之上烹煮。 而青阳子听了林忧的一番话,顿时觉得过往的认知都被打破了一般,不停自语着:“率性自然?率性自然!” 他的眼中光彩越来越亮,越是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愈发觉得精深奥妙。 正入神之间,忽闻见异香扑鼻,只觉自己好似置身于松林旷野之中,泉石流响之畔。 耳边传来一声轻吟渐唱:“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馀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若仙音飘渺,洒然而无所羁,青阳子顿时听得如痴如醉。 第六章 未有忘忧草,且饮问道茶 静室之中,茶炉上方云烟袅袅,化作松烟鹤影,随起随散。 林忧端起紫砂小壶,将烹煮好的茶水,自上而下,注入到茶盏之中。 动作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 赤红色的茶水与杯壁碰撞,鼓荡出潺潺流水之音,清而不躁,似能抚平心绪。 而眼前的青阳子,紧闭着双眼,却好似对外界一切事物都已无所觉。 林忧知道,他这是处在一种类似于“顿悟”的状态之中。 这种状态虽然不似武侠小说中描述的那般神妙,但也对青阳子日后的武道之路裨益不小。 见他顿悟,林忧便没有打扰他,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盏。 只见瓷白的杯壁中,装盛着的是琥珀色的赤红茶水,望之清透莹润,闻之更是令人心醉神怡。 在这袅袅茶香之中,之前因梦回千古所带来的神魂损伤,都似乎缓解了不少。 他轻轻啜了一口,清亮的茶水顿时顺着咽喉流入腹中。 奇怪的是,热茶入口之后,林忧却丝毫感觉不到烫嘴,反而觉得有一股清凉之气缓缓沉入丹田,接着便散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而他体内的真气,就像是吞吃了什么大补之物一样,开始飞快地流转壮大起来。 不多时,只听得身中筋骨交鸣之声络绎不绝,气脉回响不断。 原身所练的武学《松鹤万寿功》自动运转之间,顷刻间便将身中四条封闭的气脉一齐冲开。 加上此前因已经洞开的四条,八条气脉间真气汇聚,从“涓涓细流”直接拓宽成了一条长河。 现在的林忧,身开八脉,这份武道境界,在虞国武林,都能担任一些小门派的一宗之主了。 一旁的青阳子,也在这突破的动静之中惊醒,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见过天才,可没见过眼前林忧这么天才的,一日开四脉,哪怕是服用了丹鼎派的镇派灵丹,突破起来也没有这么快吧? 足足愣了片晌,方才从这一幕中回过神来,认真地说道:“师叔祖真乃天人也!” 林忧指着青阳子面前的茶盏,做了个“请”的手势,微笑说道:“青阳子道友,请品此茶!” 青阳子这才注意到,那股刚刚让自己顿悟的香气的来源,正是眼前的这盏清茶。 他神色郑重起来,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这才端起茶盏。 一观,二闻,三品。 一股清流直入咽喉,随后周身真气都被这股清凉之气带动,百骸震荡,浑身筋骨都在咔咔作响。 青阳子只觉身中桎梏,在一刹那间齐齐打开,让他忍不住想长啸出声。 顷刻之间,三脉齐开! 他的灵思也如泉水般涌动,以往种种武道上的困惑,而今尽数解开。 这下哪怕他再愚钝,也知道林忧刚刚给他喝的茶水,对于武林中人来说多么珍贵! 青阳子心中既是感激,又是好奇,不禁脱口问道:“师叔祖,不知此茶何名?” “茶名问道!” 林忧的目光似穿透了屋舍,看到了老松摇曳的枝桠。 茶是松针茶,水是山泉水。 但林忧用的松针,乃是老松所赠的三枚红玉松针之一。 这三枚松针,乃是由老松的草木精华所汇聚,即便是其中灵机已失,却依然有着磅礴的药力,不输于一般灵药。 而且因为老松身怀道蕴,所以这三枚红玉松针,天生也就带了让人悟道的能力。 林忧称其为问道茶,丝毫不为过! 一杯问道茶,起码节省了青阳子的十年苦功,让他一跃成为了门中长老级别的高手。 此时的他,对眼前这位年轻的师叔祖,简直像是看待天人一般,堪称是心悦诚服。 哪怕林忧说自己是赤松宫开派祖师转世,青阳子都不会有半分怀疑。 一壶问道茶饮罢,林忧便放下了茶杯,开始步入正题。 “青阳子道友,此前上山之时,看你与青松二人神情忧虑,行色匆匆,不知所为何故?” 青阳子一怔,苦笑道:“弟子适才有所欺瞒,还望师叔祖勿怪!实在是此事不好传扬于外,所以刚刚才胡乱编造了个理由欺骗师叔祖!” 随即,便将这段时间,道宫之中发生的怪事一一详述。 大约在半个月以前,山中便开始频频出现怪事。 深更半夜,道院弟子安寝之时,忽听门外有女子哀怨的歌声传来,于是有的弟子便壮着胆子出门查看,却遇上了鬼打墙,一直被困到了第二天清晨才被救出。 而那些被救出来的弟子,也是对昨晚所遇一问三不知,甚至每个人见到的情景都各不相同,一时间人心惶惶。 毕竟赤松道院虽然属于道门,但实际上也是一个武林门派,对驱鬼捉妖之事实在是力不从心。 而门中几位长老听闻此事之后,曾守在院房之外等候数日,想要抓住背后装神弄鬼之人,却都一无所获。 到了最后,甚至连两位长老都莫名其妙中招了,都说见到了一个白衣染血的女鬼在院中游荡。 两人自然不信邪,上去便对那女鬼大打出手。 结果众人听到打斗动静之后,出来一看,发现这两位长老仿佛中邪了似的缠斗在一起,幸好有几人出手制止,两人才得以安然无恙。 这件事之后,道院闹鬼之事,便再也瞒不住了。 面对这种未知的鬼神之事,不少弟子内心都充满了恐惧,纷纷收拾行李逃下了山去。 不过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 正当观主玉静道人踌躇之际,他忽然想起,在两个月前曾有一位异人前来求药。 此人自称江先生,通晓阴阳鬼神之事,有降妖捉鬼之能。 但因某些原因,导致本源亏失,听闻赤松道宫育有灵药,能弥补本源,所以携带千金上门,想要求购一株百年月合花,用以疗伤。 当时玉静老道见其气质不俗,曾亲自接待了这位江先生。 一番洽谈之后,只觉对方无论是谈吐还是见识,都远非常人可及。 而这位江先生,还亲自为玉静老道演示了剪纸为月的道术神通。 一纸裁为月,清光照暗室。顿时让玉静老道惊为天人。 不过月合花毕竟是赤松宫至宝,尤其是百年份的,仅有两株存于世间,每一朵都几乎可以生死人而肉白骨,不是寻常金银能够买到的。 虽然那位江先生极有诚意,开出的价码很高,但玉静老道还是婉拒了他的求购,最后江先生只好退而求其次,带了一朵三十年年份的月合花离去。 现在山中出了如此之事,实在不便宣扬。 思虑再三之后,玉静老道才决定派遣青阳与青松,带着一株五十年份的月合花,下山去请这位江先生出手。 青阳子将前因后果,事无巨细地全都告知给了林忧。 林忧听完之后,若有所思。 前身跟着松鹤道人走南闯北,怪事也见了不少,甚至亲眼见过山精水怪之流,却从未见过这世间有鬼。 不过没见过,也不代表不存在。 赤松道宫之中发生的事情,倒还真有几分意思。 青阳子见他不语,便好奇问道:“师叔祖,松鹤太师叔祖在世之时,可曾遇见过类似的事情?可有传下什么降妖捉鬼之法吗?” 在赤松道宫众弟子的心目中,松鹤道人简直与仙人无异,而林忧作为他的衣钵传人,说不定身上就有什么降妖捉鬼的法门传下。 林忧闻言之后,哑然失笑:“家师虽传下了不少武学,但这抓鬼之法,却是没有听说过。不过这个江先生倒是有几分意思,此人离开一个月后,道院之中就闹起了鬼,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巧合!” 青阳子一愣,仔细思索之后,皱眉说道:“师叔祖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是那江先生在搞鬼吗?” 林忧微笑摇头:“我并非此意,这世间万事真真假假,殊难分辨,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查知真相!” “什么办法?”青阳子脱口问道。 “很简单!等到今夜,让我来看上一看!”林忧目光眺向窗外,缓缓说道。 不过此时,日值正午,距离入夜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林忧便让青阳子附耳过来,提前仔细嘱咐了一番。 …… 与此同时。 青松与张年康一行人,也已经穿过长桥,抵达了府城墙下。 一到城门口,便有几个等候已久的张家仆役上前接过行李,牵来早就准备好的骏马,带着三人入了城门。 第七章 生人且不惧,何以惧鬼神 三人骑乘骏马,在穿过一段繁华的街巷之后,便来到了一处巨大的府宅之前。 青松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奢华壮丽的宅院。 只见一道丈许高的青墙,在这金华府城最繁华之地,自东向西延伸,将附近百亩左右的土地都囊括其中。 从门口往里望去,一座座青砖碧瓦的屋舍林立,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怪石,小桥流水,尽是美轮美奂。 他跟随在张年康身后,脚下踏着的是红丝绒布织就的毡毯,由一个个仆役在前方铺开,供他们行走于其上。 之前跟随师兄进城裁衣之时,他曾在布庄之中见过这种布材,区区一尺便要两锭大银,只有富贵人家的小姐,才能消费得起数尺。 可现在他脚下的红毯,自街头一直延伸到张宅大门之前,所耗费的布料何止百丈? 如今踩在其上,他的内心不免局促了起来。 身旁那个叫曦月的女子,蹙起了眉头,语气有些发冷:“张师兄,如此铺张是否有些太过招摇了?” 她身为衮州月白书院院长之女,自然也见过不少大场面,可如此奢华的迎接方式,还是第一次见到。 张年康察觉师妹语气不对,心中咯噔一下,连忙安抚道:“师妹勿怪,为兄也不知道家中竟会如此安排!” 他话音未落,便听见朱漆彩绘的张府大门之中传出一阵朗笑,随即一个略带沉稳的中年男子声音响起:“哈哈哈!这是老夫的安排!月白书院柳先生的爱女光临寒舍,老夫如何能够怠慢?” 只见一个身穿锦绣袍服,高鼻鹰目的长髯男子,从中负手而出。 先是打量了柳曦月两眼,接着便感叹了一声:“一晃十六年,当初那个咿呀学语的女婴,也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柳曦月一怔,随后便深深一礼:“曦月见过金华府主!” 那个中年男子闻言,目露赞许:“果真冰雪聪明,只凭老夫的只言片语,便能推断出老夫的身份,子初兄真是后继有人啊!” 随后摆了摆手:“老夫与你父亲是老相识了,你又是年康的师妹,就不要这么见外了,称老夫一声张伯父便是了!” 柳曦月犹豫了一会,红唇轻启:“侄女见过张伯父!” “哈哈!好!理应如此!”中年男子显得很是满意,颔首道。 几人一番寒暄,便由几个仆役带领着,一同进了张府。 青松则是跟在几人身后,好奇地打量着这位金华府主。 这位府主的事迹,堪称传奇,不但年轻时诗才无双,科举连捷,就连剑道造诣也是不俗,曾一人挑翻一个有着武道宗师坐镇的山寨。 可惜因为得罪了权贵,被贬到这金州偏远之地,担任了府主。 大虞官员,十年一调任,少有能够连任的。 可这位张府主,不知为何,在这一待,就待了整整十八年。 而在这十八年之中,张家也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家族,成为了当地最大的豪族。 …… 几人穿过花园庭院,来到了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旁。 四周堆砌着假山怪石,以及各种各样奇花异草,中间架着一座拱桥,桥上有一座红漆抱柱的石亭,匾上刻着“迎客亭”三个古篆。 亭中早已备好了丰盛的筵席,就等着众人的落座。 柳曦月看着桌上的山珍海味,蹙眉说道:“张伯父,为曦月一人,而设如此奢宴,侄女实在承受不起!还请伯父撤去筵席,曦月只需要一菜一汤一饭,便足矣!” 张承宗有些不以为然,笑道:“这不过是寻常家宴而已,曦月若要撤去宴席,那那些庖厨家丁一天的忙碌岂非白费了?凡事不能因噎废食,侄女莫要学子初兄那套食古不化的做派!” 柳曦月看着眼前满桌珍馐,只觉得今日所见的这个张伯父,和父亲当初描述的那个为民请命,生活简朴的少年,已经截然不同了。 她沉默了片刻,突然起身一礼,对张宗承说道:“曦月突然身体不适,想要先回房休息,还望张伯父见谅!” 说完,便起身离开。 “师妹,等等我!” 张年康见状,立马起身追了上去。 场中气氛,顿时凝固住了。 青松此刻尴尬到了极点,现在席间上就剩下了他和张宗承两个人,此刻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中暗暗叫苦。 柳曦月如此不给面子的行为,张宗承却好似乎并不恼怒。 只见他的手中捻动酒杯,清冽的酒水中倒映出他满是威严的面容。 继而痴痴地望着酒中的倒影,似在追忆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方才收回目光,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随后便看向了一旁的青松。 “你是赤松宫的道士?” 一声略带威严的发问,顿时让青松紧张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挺直身板,应了声是。 张宗承点了点头,问道:“你们观主玉静,身体可还好?” 青松连忙回道:“回府主,观主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多谢府主挂念!” “嗯,你们赤松道宫也算是一处福地了,不然也出不了松鹤真人这样的大宗师!”张宗承点了点头。 接着,似有意似无意地问道:“不知松鹤真人何时回赤松道宫?本府主有些武道上的疑难,正想要向松鹤真人请教一二!” 青松闻言一阵紧张,连忙摇头道:“太师叔祖依旧在外云游寻仙,不曾回过山门!” “寻仙?呵!寻仙……长生?都是些痴人呐……” 张宗承听到寻仙二字,便不由得眯起了眼睛,随后摇头喃喃道。 他不再纠结于此,继续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此次下山,所为何事?” 青松不敢怠慢,将此前说给张年康的说辞,又复述了一遍。 然而,当张宗承听完之后,却是目光幽幽,不置可否。 许久之后,方才说道:“既然年康已经对你许诺了,那你就先在府中住上一晚吧!” 言罢,挥了挥手,让仆役带着青松去安排住处。 青松如蒙大赦,连忙抱起布包,跟着眼前的仆人快步离开。 这金华府主带给他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几乎让他有种窒息之感,实在是不愿意多待片刻。 看着青松的背影渐渐远去,张宗承却依旧坐在原地,一杯接着一杯,饮着杯中美酒。 他望向北方,目光幽远,那是一片连绵起伏的群山。 “江先生?难道是个异人?留给本府的时间不多了,希望不是个变数!看来今晚便得先试上一试了!” 他喃喃自语道,随后便饮下了手中最后一杯美酒。 …… 月上中天。 点点银辉,晕染在赤松山上,似给道宫殿宇披上了一层薄纱。 大殿之中,昏黄的烛影闪烁。 林忧一身青衣道袍,盘坐在地,膝前放着一柄松纹古剑,剑身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如霜似雪的寒光。 四周静谧异常,似乎连山间虫鸣也似乎已经消失不见。 只有一尊高大的神像,威严地注视着殿门之外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殿外歌声忽起,声音如泣如诉,哀怨难言,似有个白衣女子在倾诉着自身的不幸。 这古怪的歌声,似有一种特别的魔力,能穿透人心。 林忧缓缓睁开双眼,只见一个浑身染血的女子,正用一种哀怨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妾心似水,怎奈郎心如铁!为了功名富贵,负心薄幸,忘了…恩情!” 歌声凄凄,好似林忧便是她口中那个负心薄幸之徒。 接着白衣女子身形飘动,一步一步走到林忧面前,一双淌着血泪的双目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林忧脸色从容,表情温和,抬起头与那女子对视,丝毫没有半分畏惧。 “你这小道士,难道不怕我?”那女鬼见状有些好奇地问道。 以往的那些小道士见了她,哪个不是吓得屁滚尿流,可眼前此人,却视她如无物,不禁让她有些挫败。 林忧打量着眼前女鬼,摇头道:“人心鬼蜮,更甚于鬼神,贫道尚且不惧于生人,又何惧于鬼神之流?” 第八章 我能救活她 那白衣女鬼闻言沉默片刻,幽幽一叹:“人心鬼蜮!好一个人心鬼蜮!没想到郎君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地!” 她似乎并不急着取林忧性命,素手一挥,便在地上变出了一个蒲团,与林忧相对而坐。 那婀娜的身躯虽然染血,但却有种别样的美感。 一双美眸似秋水般妩媚多情,就这么托腮看着林忧。 许久之后,红唇轻启:“郎君可否听妾身讲个故事?” 林忧面容平静,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衣女子这才缓缓开口道:“二十年前,有一个贫苦书生,每日靠着打柴采药来赡养老母,有一天,老母突然生了重病,他便孤身一人入了大山……” 书生在山中碰到了一个女子,白衣赛雪,恍若仙子临尘。 女子在听闻了书生的遭遇之后,指引书生寻到了一株百年芝草,归家救回了书生老母的性命。 而书生也自此,对这位白衣女子一见倾心,常常跑到两人相见的地点,倾诉衷肠。 白衣女子被书生的痴心所感动,于是便再次现身相见。 一来二去之后,两人很快就陷入热恋之中,而书生也由此得知了女子的身份。 女子自称梅娘,是这山间精灵,数百年前曾受高人点化,在此为高人看守洞府,等待有缘之人前来。 书生动了心,央求梅娘带他去寻找仙缘,两人好长相厮守。 可梅娘也并不知晓仙缘所在之地究竟在哪,带着书生一番寻觅之后,却仍旧一无所获。 书生有些大失所望,后来也就没提什么仙缘之事了,而是一心求取功名。 在梅娘的帮助下,书生很快就连试连捷,最终高中探花。 但变故也随之而来。 书生由于文采非凡,更兼一身相貌堂堂,很快就被当朝公主所看重,经由皇帝赐婚,两人很快就举行了大婚。 而为了断绝后患,书生通过皇家的关系,暗中请了几位武道宗师上山,寻觅到梅娘的原身所在的梅树之后,将其拦腰砍断,并且将树干进献给了当朝的国师用以炼丹。 “此后,书生一路平步青云,十几年间,一路坐到了一州州牧的高位,可谓是位高权重,春风得意!” 女子讲述完之后,眼中露出了刻骨铭心的仇恨光芒,显然是恨透了此人。 她看向林忧,却发现眼前的少年毫无动容之色,就像仿佛只是听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故事罢了。 见此一幕,白衣女子柳眉倒竖,恨恨地说道:“天下男子,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你的心肠莫非是铁石做的吗?” 随着她话音落下,整个大殿之中顿时陷入了一片阴寒,四周鬼火升起,碧磷闪烁间,像无数双眼睛注视着林忧。 林忧对眼前一幕视若无睹,脸上从容之色不改,仿佛眼前所见尽是虚幻。 他轻笑一声,自语道:“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佛偈?” 白衣女子一怔。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林忧轻轻念道。 随后执剑起身,背对着白衣女子,看向身后的那座高大神像。 “你先是以音声恫吓,后又化出鬼相以惑人,再用一个声情并茂的故事,想让人心神触动,难以自持!” 林忧说到这里,拔剑出鞘,回头看了一眼白衣女子,笑道:“只可惜,我不以目视物,不以耳听音,你的幻相又能如何?” 说完,闭上双目,朝着面前的神像拔剑一斩! 一声凄厉的哀嚎响起,身后的白衣女子与鬼火尽皆消失,而从那神像的头顶,却陡然砸落下一团白色的事物。 那东西速度极快,刚落到地上,立刻就化作了一道白色旋风,朝着殿门之外蹿去。 不过众道人虽然将其团团围住,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组成人墙,又将其挡了回去。 林忧负剑在背,看着那东西又朝自己冲来,却丝毫没有慌乱,足下轻点之际,已然如同仙人凌虚,身至半空。 随后一脚踢出,将那东西宛如皮球一般踢到了一旁的石柱之上。 一阵骨断筋折之声响起,那东西白毛染血,从石柱之上滑落,随后躺在地上不再动弹。 众道人一拥而入,都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是只白狐?” “据说狐性通鬼神,难怪可以装神弄鬼!” “我们要杀了它吗?” 玉静老道身后的众人,见到一只浑身染血的白狐躺在地上,一时间开始争论不休。 “咳咳!大家肃静,如何处理,得听玉晨师弟的意思!” 玉静老道大喝一声,顿时压下了众人的声音。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被围在中间的林忧。 玉晨,正是林忧拜过祖师之后,自己起的一个玉字辈道号,取的是太上玉晨之意。 他俯下身子,对那白狐说道:“贫道知你未死,我也无意取你性命,只是不知你为何要在这赤松道宫捣乱?” 听到林忧的话语,原本双目紧闭的白狐,微微睁开了眼睛,狐眼妩媚,又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气质,像极了一个落难的绝代佳人。 身边不少年轻道人,看得呆了,几乎忍不住想要上前求情。 在被几位长老狠狠瞪了几眼后,才悻悻然缩回了头。 白狐虽然浑身染血,但实际上伤得并不重,它侧着头,不解地看着眼前温润如玉的少年,好奇问道:“你,为何不杀我?又为何能破了我的神通?” 林忧微微一笑,摇头说道:“你虽然在这山上搅扰数日,但却未曾伤及道宫弟子的性命,所以贫道也不会杀你,而且你那幻术也称不上是神通,应该是某种道术法门吧?” 自从灵台中的碧玉小树,通过老松扎根于地脉之后,就俨然已与整座山峰结缘了。 可以说,如今的赤松峰,就是林忧的道场。 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确确实实如此。 道场之中的一切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其中一草一木,也全都化作了林忧的耳目。 所以白狐的幻术,一开始就没对他起到半点作用,刚刚他不过是想借此搞清楚前因后果,才与那白狐攀谈起来。 他见白狐依旧心存警惕,索性便让众道人让开了一条去路。 “你既不愿多言,贫道也不勉强,日后不要再来赤松峰捣乱便是!” 林忧站起身来,从怀中摸出一颗疗伤丹药放在白狐面前,示意它可以离去了。 白狐一脸错愕,满是不可置信。 它可是知道大虞官府,对它们这种异类的悬赏有多高。 它们的骨骼血液,全都可以炼成大补的丹药,这些丹药,就连宗师高手都免不了要动心。 而眼前的小道士,居然准备就这么放了她? 不过眼前此人既然犯傻,那她若不抓住这个机会,岂不可惜? 心念一动,便拖着身躯,一瘸一拐地向殿外走去。 然而刚走到大殿门口,她突然停下了脚步,犹豫了一会,对林忧说道:“有人要对付你们,而且那人是你们抗衡不了的存在,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尽快离开这里吧!” 说完,便想接着离开。 “你刚刚所说的那个梅娘,是你的朋友吧?我或许能救活她!” 她身后,突然响起了少年声音。 这句话的声音不重,却恍如一柄铁锤,狠狠砸在了白狐的心头,让她硬生生停下了离去脚步。 第九章 灵泽神通,枯木逢春 “你说什么?” 白狐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回身问道。 但面前少年道人的话语,又仿佛有着一种令人信服的魔力。话语简单,又充满了自信。 这让它的内心生起一股荒谬感,却又忍不住,多出了一丝期盼。 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呢? 白狐停下脚步,美目眨了眨,盯着眼前的少年道人,似乎想要将他的内心看透。 然而林忧的双眸,如寒潭秋水般深邃,其中似又闪烁着点点星辰之光,竟让白狐一时间看得入了神。 她在这双眼睛中,看到了一丝超脱世俗的清冷与孤独之感。 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个少年道人,而是是一个高居于云端之上,俯身看尘寰的谪仙。 她不由得看得有些痴了。 “我说,我或许能够救活她!但前提是她尚有根系留存。”林忧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这下白狐终于听明白了,有些迟疑地问道:“你如何能够证明?” “贫道不需要来证明什么,关键看你信还是不信!”林忧摇头说道。 刚刚白狐虽然一番装神弄鬼,但其所讲的故事应该是真的,不然也不可能如此真情流露。 所以林忧决定给她一次机会,看看她如何选择。 有缘无缘,皆在一念之间。 白狐的眼中闪过种种复杂之色,似在抉择。 然而当她再次看到,林忧那双清澈不含任何杂质的眼睛时,终于作出了决定。 “白漪跪求真人出手,救救梅娘的性命!真人但有吩咐,白漪万死不辞!” 她朝着林忧拜倒在地,连连叩首。 林忧俯下身子,将白狐托起,不让她继续叩拜。 颔首笑道:“你受人驱使来此,虽为恶因,但善念未消,不曾伤人性命,所以恶因亦能结出善果!此为缘法,妙不可言!” 说完将其扶起。 白漪起身,从怀中拿出了一条带着梅花花苞的残枝,上面的花苞已经凋落大半,仅剩一两朵还挂在枝头。 她看着好友仅剩的残枝,轻轻抚摸着,眼中流露出伤心之情,说道:“其实梅娘当时已经有所预感,所以将一身幻梦神通凝聚成这一枝条,托付给我,我之所以能施展种种幻术,也多亏了梅娘的这一遗赠!” 林忧接过梅枝,果然在其中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生命力,不过这一点生命力也似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 白漪面带期盼地看着林忧,生怕对方突然摇头叹息起来。 这些年她为了救活好友梅娘,走遍了名山大川,不停取山中灵药精粹来延续梅枝的生命,可惜收效甚微,上面的梅花还是日渐凋落。 这次之所以来到赤松道宫,也是因为有人找到她,说赤松道宫之中,有着培养灵药的秘法,她这才为之动心。 如今眼看事情要有了转机,让她心情如何能够平静地下来? 此刻同样好奇的不只是她,围在大殿之中的道宫众人,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忧。 他们都想看看,这个被松鹤道人收为关门弟子的年轻人,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忧手中捻着梅枝,慢慢闭上了双眼。 识海中,碧玉小树轻轻一颤。 枝头那三枚色泽莹白的新芽,陡然掉落了一片,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下方状若琉璃的紫色玉叶之中。 随着琉璃玉叶发出淡淡的光芒,一阵玄之又玄的神妙韵律,陡然在这片天地间弥散开来。 神通——灵泽! 随着灵泽神通的催动,林忧也陷入了一种极其神妙的状态,他仿佛化身成为了统御世间万千草木,执掌生化之机的青帝。 而赤松山上的诸多草木,也在这一瞬间齐齐摇曳起来。 无数的草木之精如同点点繁星,在半空之中汇聚一处,随后便如潮水般涌向林忧所在的大殿。 大殿之中的众人,只见林忧闭上双眼之后,整个人的气质就变得如同行走于人间的神祇一般,超尘脱俗,令人不敢亵渎冒犯。 正惊叹之余,忽见大殿之中涌入点点星光,汇聚于林忧的指尖,将其映衬地愈发神圣。 而他手中的枯枝,在这点点星光的作用下,枝头居然开始泛起绿意,折断的地方,也探出了洁白的根须,不停地吸收着林忧手中的草木精华。 此刻的林忧,在众人的眼里,简直就如一位司春之神,手持梅花,降临在了世间。 众道人的眼神渐渐狂热起来,他们上山修道,不就是为了得道成仙吗? 而现在,一场枯木逢春的神迹,就这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真是让他们感到如梦如幻。 “玉…玉晨师弟?难道说,这就是松鹤师叔一直苦苦追寻的仙道吗?” 玉静老道的声音有些颤抖,脸色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似乎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幕。 他也曾见过那些身怀异术之人,但从没有一个人,能如眼前林忧一般,弹指之间便能使枯木逢春。 这是造化之功,不应是凡俗所能有的能力。 在这种仙道神通下,什么异术,什么武学,与此相比,都是云泥之别。 大殿之中,如同点点星光般的草木之精,很快就被林忧手中的梅枝全部吸收。 而他手中的梅枝,也在一瞬间长成了一株儿臂粗细的梅树,翠绿的嫩芽之上,点缀着几个洁白的花苞。 “梅娘!” 白狐喜极而泣,想要上前接过,但又怕伤到这棵小小的梅树。 林忧摇头说道:“我方才用草木之精唤醒了她的生机,但她此时生机仍旧微弱,灵智不醒,想要真正的救活她,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虽然在赤松道场的加持之下,灵泽神通得到了很大的加强,直接唤醒了她的生机,但想要恢复到从前,起码需要一整条地脉灵机的供养。 赤松山道场,如今虽被碧玉小树定住了地脉,所产出的灵机略有增多。但这些灵机还需用来维持松祖的生机,依旧有些入不敷出,实在匀不出多余的来供养白梅。 如今只能等林忧开辟新道场,看看能否借由道场之中的地脉灵机,救回白梅了。 白狐听完,再次拜倒在地,感激地说道:“多谢真人出手之恩,日后真人但有差遣,白漪万死不辞!” 林忧闻言笑道:“此为缘法,我来此世,与天地众生结缘,而天地众生,也能成就我之仙缘!” 白漪闻言点头,有些似懂非懂。 林忧说完之后,又转身对玉静老道行了一礼,歉然道:“刚刚师弟在救治白梅,无法分心作答,望师兄不要见怪!” 玉静老道连连摆手,说道:“师弟天人之姿,真是让老道叹服!说什么见怪不见怪的!” 接着目光炯炯地看着林忧,再次问道:“不知师弟可否为我等解惑?世间果真有仙乎?师弟刚刚施展的,是不是传说中的仙家手段?” 他说完之后,身后的一众道人也都是紧紧盯着林忧,生怕错过一个字。 林忧闻言一笑,指着手中白梅,对众人说道:“大道如根,术法如叶,我方才所施展的神通,也只不过是枝头一叶罢了,离真正的仙道神通,怕是还有万里之遥!” 众人还欲再问,却忽见林忧抬手止住了众人,随即看向了殿外。 夜色之中,外界一片静谧,唯有松祖枝叶的簌簌之声轻响。 松叶无风自响,这是松祖示警! 林忧心念一动,整座赤松道场的情况,顿时映照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山下,有恶客临门! 第十章 恶客临门 星月朦胧。 赤松山麓之下,林木掩映之间,影影绰绰站着许多人影。 为首之人猿臂蜂腰,一席黑色夜行衣下筋骨隆起,目中精光四射,显然武道修为极其不俗。 他身后站着数十个黑衣人,个个蒙头盖脸,只露出一双双眼睛,身上的凶悍之气也是难以遮盖。 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一柄精钢铸就的大刀,在手中火把的映照下,泛着渗人的寒光。 很快,几个身形狼狈,脸上满是伤痕的年轻道士,被黑衣人推到了为首之人的面前。 为首之人眼睛微眯,看着面前的几个道士,缓缓开口:“你们几个,可知道此地有没有什么上山的小路?道观中的药园又在何处?” 几个道士面露苦涩,纷纷摇头。 他们几个之前被道观闹鬼之事吓跑之后,没想到却在回家的半路上,被一伙山匪给劫了去。 而这伙山匪将他们劫走之后,既不求财,也不杀人,反而是一反常态地圈禁了起来。 如今他们算是知道为什么了,这帮山匪竟是要打道宫的主意! 其中一个年轻道士,忍不住说道:“我们赤松道宫之中高手无数,观主更是离宗师修为只有一步之遥,你们不过是一群山匪,上去也不过是白白送死!” 没想到一众黑衣人听到之后,竟哄然大笑起来。 为首之人面露不屑,冷哼一声:“区区一个老朽之辈,纵然气脉圆满,又能发挥出几分实力来?我王进纵横这金华府城十余载,能让某家畏惧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王进?你是擒龙手王进?你们是金江水匪?”一个年纪稍大的道士,不由惊呼出声。 他们总算知道,眼前的一众山匪是何来历了。 金华府城四面环山带水,所以盗匪众多,而金江水匪就是驰骋于金沙江之上最大的的一支盗匪。 而他们的首领王进,一身气脉已经打通了十一条,离气脉圆满也仅仅只差一步。 更是曾在水中生擒了一条为祸舟船的猪婆龙,所以有了擒龙手的称号。 可这一帮水匪,不去劫杀那些过往商船,怎么突然跑到赤松山,打起了赤松道宫的主意? 王进没兴趣再和他们浪费时间,眼见问不出什么东西,便打了个手势,说道:“留一个带路,其他的杀了!” “不要啊!我们太师叔祖乃是武道大宗师,你杀了我们,等太师叔祖回来定然饶不了你!”几个道士面露惊恐,连声叫喊。 听到此言,王进脸色微沉。 天下八大宗师之一的松鹤道人,他如何能不知道?据说这位大宗师就是出身于小小的赤松道宫之中。 所以赤松道宫这些年哪怕没有宗师坐镇,周围的山匪水盗,以及其他大小势力,都不敢打它的主意。 但如今没有办法,这一趟他是不想来也得来。 王进眼中凶光一闪,看来绝对不能留半个活口了。 “给我全部杀了,一个不留!”他口中冷冷说道。 身旁的黑衣人,闻言便已将手中大刀高高举起。 精钢铸就的刀身之上,顿时映出了几人绝望的表情。 正当几个道士闭目等死之际,四周草木枝叶却突然齐刷刷地扭动起来。 这一幕诡异至极,因为四周根本没有起风,就连黑衣人手中的灯烛火把也没有半分晃动的痕迹。 “小心戒备!”王进低喝一声。 那几个举着大刀的水匪,也顾不得斩下几个道士的头颅,而是迅速背靠背环成一圈戒备,动作训练有素,比城中的府兵还要来得令行禁止。 此时,月影朦胧。 四周突然传出一阵,女子哀怨的歌唱声。 “妾心如水,郎心如铁……” 歌声如泣如诉,在这夜幕之下,显得格外凄厉。 而四周的所有树木,也在同一时间摇摇摆摆起来。那些横生的枝桠,在群盗的眼中,化作了一双双惨白鬼手,正在朝他们抓来。 “有鬼啊!”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喊叫,使得群盗的阵形陡然变得一片混乱。 “全都给我站住,临阵脱逃者斩!” 王进大喝了一声,虎目一瞪,便一刀砍下了一个想要逃走的盗匪的头颅。 这狠辣的手段果然有效,混乱的场面被稍稍控制住了。 然而还没等他松上一口气,便见一个浑身染血的白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立于枝头。 乌黑的长发披散,双眸如血,正冷冷地注视着群盗。 而刚刚那哀怨至极的歌声,便是从眼前的白衣女子口中所发出来的。 王进只觉得头皮一炸,浑身寒毛全都耸立了起来。 哪怕是当年被宗师强者追杀,他也没有如现在这般恐惧过! “见鬼了!” 那几个道士说山上闹鬼,这事居然是真的! 此刻他的心中,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而他身边群盗,此刻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哪怕拼着被首领责罚,也要逃离这个鬼地方。 然而当他们转身欲跑之时,却惊骇地发现身后的山道竟莫名消失了,他们就像是一群困兽,被困在了林中。 王进见此情形,知道今天怕是凶多吉少了,不过如此一来,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凶性。 凶蛮之气压过了心中的恐惧,他提起大刀,猛地跃上半空,朝着那白衣女鬼狠狠劈了过去。 一刀劈空,两刀劈空,第三刀还是劈空…… 那白衣女子就好像虚幻不实般,每当大刀砍到她的身上的时候,都像是砍到空处。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王进总感觉整片天地都在针对他一般,自己的每一招每一式,都会莫名地出现失误,郁闷地他直要吐血。 反观白漪,却是感觉如有神助,四周的草木都化作了她的助力,就连自身的幻术施展,也变得更加得心应手了。 没一会的工夫,一帮山匪凶徒就已经被她制服。 就连擒龙手王进,也在十几个被幻术操控的水匪围攻之下,没了气力,再也无法动弹。 …… 赤松道宫,真仙殿内。 一众金江水匪,躺在地上,每一个人都被藤蔓捆得严严实实。 王进此刻终于恢复了些许气力,睁开眼睛看着周围的环境。 当他看到那一团白色的身影时,瞳孔忍不住陡然一缩。 可借助殿中灯光他才发现,哪有什么白衣女鬼?有的只是一只皮毛似雪的赤瞳白狐。 而这只白狐,此刻居然跪拜在一位少年道人的脚下,神态恭敬至极,仿佛在供奉神明。 王进心中惊骇莫名,一颗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自己这是招惹了什么存在? 白漪没有理会身边的水匪们,恭恭敬敬地朝着林忧拜倒,口中报道:“回禀真人,山下恶客,已经全都擒获!另外还有几名道士,是先前道宫之中逃散出去的,还请真人定夺!” “甚善!有劳白姑娘了!”林忧点头笑道。 随即打量起了一众盗匪。 只见这帮水匪都是三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一个个筋骨强健,最次都是开了二脉的武者。 这么一股力量,放在军中也是堪称精锐。 别说是一个赤松道宫了,恐怕就算是府城也敢劫上一劫。 区区一个山寨,能有这么多高手? 第十一章 让他们为我种树 还未等林忧说话,躺在地上的王进便先沉不住气了,将头横向一边,冷声说道: “这次某家认栽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既然敢出来混,那就早已经做好了死亡的觉悟,更不会摇尾乞怜,徒惹人发笑。 地上的其他水匪,此刻也开始叫嚷了起来:“说得没错!二十年后,我等又将是一条好汉!” 在知道根本没有女鬼作祟之后,群匪也纷纷恢复了胆气,一个个都摆出了视死如归的姿态。 此时的林忧却忽然轻笑了一声。 大殿中那股慷慨激昂的氛围,顿时被这声轻笑所破坏。 一个个盗匪,纷纷怒目圆睁,瞪向林忧。 王进更是沉着脸,怒声道:“你笑什么?我等虽然是盗匪,但也都是绿林之中响当当的好汉,岂容你如此折辱!” 林忧抽出一名盗匪腰间佩刀,用手指弹了弹,刀身顿时发出清脆的金铁交击之音。 这是百炼精钢才有的特征,声如金玉,触而生鸣。 “贫道笑的是,一群本应持刀守护百姓的军士,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为祸一方的山贼水寇!而这这本应用来杀敌报国的百炼钢刀,现在却成了屠戮无辜之人的凶器!”林忧摇头说道。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王进脸上表情凝固,脸色开始变幻。 此时,一旁的玉静老道也似看出了几分不对。 他上前接过林忧手中的长刀,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脸色也是变得难看起来。 “这是金华府守备军的制式长刀,上面虽然没有了官府印记,但这刀的形制是不会错的!”玉静老道沉声说道。 也就是说,眼前的这群人,绝对不是普通盗匪,而是一群训练有素的精锐官军。 这样一支精锐的官军,平日里却化身成金沙江水匪,劫掠过往船只,今日更是想要夜袭赤松道宫。 其背后代表的东西,真是让人细思极恐。 “师弟,现在怎么办?”玉静老道眉头皱成了川字,对林忧问道。 这件事情如果一个处理不好,赤松道宫就将会面临灭顶之灾。 虽然现在松鹤道人坐化的消息还没有流传出去,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在失去了松鹤道人这个大宗师的震慑之后,四面八方的豺狼虎豹,很快就会把目光投向他们这块“肥肉”。 “师兄稍安勿躁!”林忧安慰了玉静老道一句。 又对白漪问道:“白姑娘可否告知,指使你上山之人的身份为何?” “我也不知道他那人的具体身份,但我有预感,他一身实力在武道宗师之中也绝对称得上是强者,如果他当时对我出手的话,我很难逃脱!”白漪摇头道。 话说到这里,事实便已经明了了。 有如此实力,又能让一群精锐军士化身盗匪,背后之人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了。 玉静老道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除了金华府主,谁还有这种权势和实力? 虽然不知道那位府主为何要针对他们赤松道宫。 但当他们擒下王进一行人后,知道了他们官军身份的那一刻,这件事情就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让一群官军装成江湖盗匪,这位府主必然是有着极大的图谋。 既然有着图谋,那就肯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知道他秘密的人! 他此刻心中暗自庆幸,幸好自己刚刚遣走了所有弟子,只留下了几个长老在殿中。 不然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门中肯定人心浮动,松鹤师叔坐化的消息,也势必会随之传播出去。 眼前的形势,对他们而言,可谓是极端不利。 自己不过是气脉巅峰的修为,就算是再加上几个长老,也未必能抗衡一位炼窍宗师。 倘若金华府主真的无所顾忌,他们根本无力抵抗。 想到这里,玉静老道面上泛起一丝苦涩。 白漪看了看众人,提议道:“不如我们先逃离此山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成,祖师传下的基业,岂可轻易放弃,贫道誓与道宫共存亡!”玉胤道人断然拒绝道。 其他几个长老,也纷纷点头附和。 “不错!大不了一死!反正我们几个老家伙也活的够久了!” “依贫道之见,不如让玉晨师弟带着众弟子下山,保住道宫传承,我们几个老家伙留下应对!”玉德道人摸着花白的胡须说道。 此言一出,众长老纷纷点头。 “不错不错!玉晨师弟天人之姿,不能断送在此处!就算拼却我等性命,也要保全玉晨师弟!” 林忧闻言,心中也是有些感动。 不过要他就此离开赤松道宫,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如今的赤松山,已然化作了他的道场,是他的根基所在。 而松祖更是对他有恩,他岂能抛下众人离去? 此时躺在地上的擒龙手王进,看着一众道人忧心忡忡的样子,心中不免生出了一丝畅快之意,大笑道:“在这金华府城,你们又能逃到哪去?识相的就放了我们,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林忧瞥了他一眼,微笑道:“这就不劳你们操心了!即便是你们府主亲自前来,贫道也自能应对!” “哼!大言不惭!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连气脉都没有圆满吧?就这还想对付一位宗师高手?别以为驯服了一只异兽就无敌了!”王进冷哼一声,显然并不相信。 白漪闻言大怒,当即就要结果了他的性命。 林忧拦下白漪,笑道:“你杀了他们也没用,不如让他们将功折罪!” 接着便在群盗的身上连点数下,封住了他们的气脉。 白漪好奇道:“将功折罪?真人打算如何让他们将功折罪?” “很简单,让他们为贫道种树!” “种树?”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就连地上的众水匪,都是摸不着头脑。 林忧点头笑道:“不错!贫道稍后会将详细布局告知姑娘!而且此事对于梅娘的恢复,也有着不小的裨益!所以还请白姑娘劳心相助!” 白漪眼神一亮,连连点头说道:“真人放心,白漪定不负所托!” 看着林忧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玉静老道等人也稍稍安心了些许。 虽不知道他这么做有何用意,但还是主动上前问道:“师弟,可需要贫道派道宫弟子一同相助?” 林忧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也好!此事并非一日之功,能多些帮手自然是好的!” 他的打算,正是重新梳理赤松峰道场的地脉。 以他现在的修为,虽然无法催动道场中的天地之力用以对敌,但却可以施展一些简单的困敌之术。 刚刚降服一众山匪,除了白漪幻术了得之外,更是他动用了道场之力相助的缘故。 等他梳理完赤松峰地脉之后,道场的威能还能提升不少,到时候就算是宗师进来,也难免会晕头转向,困死在其中。 那位金华府主,既然没有亲自对赤松道宫出手,想必是对松鹤道人有所忌惮,所以才想假手于人,试探深浅。 如此一来,他们便还有着一段时间的缓冲期。 但若想要彻底解决困局,必须让自己尽快强大起来! 林忧看向殿外,松祖如华盖般的树冠之下,古亭矗立。 亭檐之下,问道二字苍虬有力,恍若一股冲天剑意,直透霄冥。 只需再等上几日,自己神魂伤势痊愈之后,便可再次用碧玉小树吸收其中的道蕴。 希望那个时候,这座问道古亭,能给自己带来一些不一样的惊喜! 第十二章 偷梁换柱(求追读,求月票) 次日清晨,张府别苑。 客舍之中的青松,看着窗外已经透亮的天色,不由得暗自焦急。 此时距离他昨日下山,已经过去整整一天时间了,然而观主交给他的任务却还没有一点进展。 虽然在这张府之中有吃有喝,没有半分亏待他。 但他还是感觉浑身不自在,想要尽快离开此地。 就在此时,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即响起了几声“笃笃”的叩门声。 青松精神一振,连忙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个张府的仆役,见青松开门,连忙恭敬说道:“青松道长,公子请您去客堂一叙!” 青松也不多言,让仆役带路,跟着他来到了客堂之中。 堂内,张年康正在端坐品茗,见青松已至,便放下手中茶碗。 他笑问道:“青松道长,昨夜休息得可好?家中仆役粗笨,如果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望道长海涵!” 青松闻言,连忙摆手说道:“张公子言重了,昨夜一切都好,青松在此还要多谢公子款待!” “哈哈!如此就好!” 张年康笑了一声,随即说道:“年康未负所托,在昨夜终于寻访到了那位江先生的踪迹,今日正准备与道长一同前去,道长意下如何?” “果真?”青松大喜。 接着抱拳谢道:“贫道多谢张公子相助之情!” 说完,他有些急不可耐,想要尽快出发。 张年康见状微微一笑,等青松收拾妥当之后,当即便与他一同,出了张府的大门。 一墙之隔,府内安静异常,外界街巷之中却是熙熙攘攘。 人流如织,青松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人头攒动的景象。 青松奇道:“今日这府城之中,怎么这么热闹?以往可没有这么多人啊!” 张年康闻言一愣,哑然失笑道:“青松道长莫非忘了,七日之后,是什么日子了吗?” “什么日子?”青松有些疑惑。 随即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一拍额头说道:“小道差点忘了!过几日便是松元节了!” “呵呵!正是!这松元节说起来,现在成了咱们金州的一大盛典了!当年松鹤真人与众多名医斗法,在济慈湖边悬壶义诊,一时间传为美谈!更是引得众多国手神医每年云集在此,一较医术高低!真人风采,真是让年康叹服!” 张年康说到此处,目光之中,不禁流露出一丝神往。 当年金华府城遭遇罕见瘟疫,十户九病,几乎快成了一座鬼城。 虽有赤松道宫举派下山义诊,但染病之人实在太多,即使倾尽全力,也根本救治不及。 于是当时医武双绝的松鹤道人,在江湖之中放出话语,欲在济慈湖边与天下名医一争高下。 此举虽为激将,但效果显著。 无数名医从四方赶赴金华府城,在济慈湖边与松鹤道人比斗医术。 而金华府城的这场大疫,在这群名医的救治之下,也很快平息了下去。 松鹤道人此举救活了十数万的府城百姓,活下来的人感佩其功德,于是将群医比斗的那天,定为了松元节。 此后,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有无数名医从各府汇聚于此,比斗医术,力争一个上下高低出来。 张年康心驰神往,不禁叹道:“可惜年康无缘得见真人仙容!此等豪杰,真是前所未有!” 他这次带师妹回金华府城,也是为了这松元节,想看看松鹤道人是否会赶回来参加这次的医道盛会。 而且届时天下名医汇聚,说不定就有名医能够诊治此疾。 虽然知道这希望很渺茫,但也值得他去碰碰运气。 一旁的青松,听到外人如此推崇自家太师叔祖,心中也是无比自豪。 不过一想到松元节将近,他不禁又有些头疼。 当初松鹤道人力压群雄之后,虽然夺得了医道魁首的称号,但也算是惹来了大麻烦。 在他游历天下之后,赤松道宫更是成了那些名医国手们集火的对象。 尤其是这十余年来,道宫中的医道宗师坐化,所以医道比斗次次惨败,至今已经不知道输了多少灵药出去。 最要命的是,道宫之中培育的灵药越来越少,已经快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了,叫他如何能不发愁? 此时,不知为何,青松忽然想起了那个山道之上碰到的年轻人。 若这个少年真是太师叔祖的弟子的话?那么今年的比斗岂不是有转机了? 想到此处,青松忽然自嘲一笑,暗骂自己这是在想什么美事? 这林忧比他也大不了几岁,就算得到了太师叔祖的医道真传,又怎么能比得过那些名医数十年的积累呢? 想得正出神,他忽然觉得肩膀被重重撞了一下。 只听见面前倒地之声响起,随即便是一阵破口大骂。 “哎呦喂!遭了瘟的臭道士,你走路没长眼睛啊?”一个身形瘦削,留着八字胡的矮个男人,揉着自己的腰,对青松骂道。 青松有些发懵,连忙上前搀扶,口中不住道歉:“这位大哥,对不住!对不住啊!小道刚刚想事情有些出神!这里给您道歉了!” 他这一搀扶不要紧,那男子眼中精光一闪,就势一把将青松扯住,把他也给拉拽到了地上。 青松只觉得一阵巨力传来,自己毫无抵抗之力地就吃了一摔,就连身上的包裹也摔落了出去。 “哼!臭道士,今天要是没个五十两银子,爷爷跟你没完!”那人一把揪住青松的衣领,口中骂道。 这时,张年康一把推开男子,将青松扶起,出言呵斥道:“哪来的疯子?青松道长都已经给你道过歉了,你还想讹诈不成?” 那男子嘿嘿一笑:“讹诈谈不上,两位撞了我,总不能什么都不赔吧?若是没有银子,我今天就和你们耗在这了!” 张年康冷哼了一声,厌恶道:“似你这般无赖,真该拿去官府问罪!” 随即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就要丢给那男子,打发了他去。 青松见状,立刻急道:“张公子,万万不可!他这摆明了是讹诈!怎好给他银子?” 说完,便要伸手去抢回来。 不料却被张年康先一步拦住。 张年康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挡在青松身前,安慰道:“青松道长,我们稍后还要去拜访那位江先生,如何好在这里与这等市井无赖纠缠不休?不过是些许银钱罢了,就当是赏他的了!” 此时周围已经聚起了一些人,正指指点点看着热闹。 张年康见状眉头一皱,暗自使了个眼色。 那矮瘦男子会意,趁着青松视线受阻,从怀中飞快地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布包,将地上的布包顺势调换。 他出手极快,即使是周围围观的群众,也没有人一个看清他的动作。 做完这一切之后,男子方才骂骂咧咧地扭头离开。 人群之中,一个白衣男子,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当张康年提到江先生之时,他眉头陡然一挑,脸上露出了一个饶有兴趣的表情。 随即身形一隐,同样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第十三章 云霞深处漫寻仙,笑看浮生任流年(求追读!求月票) 青松眼见围观人群越来越多,也顾不得身上疼痛,连忙俯下身子,将地上沾满了泥污的青布包裹抱在怀中。 看了看包裹尚且完好,这才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 他原本想拆开包裹再查看一番,但当看到身边众人时,心里顿时打消了想法。 财不露白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张年康轻咳一声,脸上重新挂起温文尔雅的笑容,对青松说道:“道长,那位江先生行踪不定,我看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前去拜访吧!” 他这一催促,青松也就更不及细究了。他也不嫌包裹已经脏污,连忙揣进怀中。 这才感激地对张年康说道:“刚刚多谢张公子出手相助!” 张年康闻言,嘴角微微翘起,受了青松一礼后,脸上表情依旧儒雅,仍旧是一派翩翩公子的作态。 当下也不多言,便带着青松继续朝着城南某处走去。 …… 瘦矮男子隐入人群之后,便七绕八拐地钻进一条小巷之中。 见四周无人,这才松了口气。 他先是掏出银子掂了掂,随即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张家人出手还真是阔绰,加上这五十两,一共是五百五十两银子!花这么多钱请我姜怀,就为了偷一个穷道士的包裹?”男子自语道。 他越发好奇,心痒难耐之下,便取出怀中包裹打开查看。 只见一株根如龙须,花似月牙,通体莹白的老药,静静躺在数层密封的包裹之中。 “月合花?”姜怀惊呼一声,瞳孔猛然间收缩,接着迅速盖上布包,警惕地望向四周。 他没有想到,这个小道士怀中居然是如此至宝! 这一株月合花,已是通体莹白,虽然离百年月合花的玉色有些差距,但也相差不远!经称得上是宝药了! 这要是泄露出去,只怕宗师强者都忍不住要前来抢夺! 姜怀的脸色阴晴不定了起来。 他本就是江洋大盗出身,面对如此至宝,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可一想到张家的权势,心中贪火顿时就熄了几分。 宝药虽好,可也要有命享用才行! 正当他放弃私吞的想法,打算离开之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 “有意思!” 姜怀顿时汗毛竖立起来,连忙回头向身后望去。 只见刚刚空无一人的小巷中,此刻却是站着一个神态潇洒从容,身着白衣的男子,正一脸戏谑地盯着他。 他心中惊骇无比。 此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悄无声息,如同鬼魅一般? 不过种种迹象,都表明了眼前此人绝对不好对付。 心念稍动,他便有了定计,猛然朝身后撒出一把石灰粉,随即纵身跃向了墙头。 “呵!惹人发笑!” 白衣男子依旧淡定从容,从怀中掏出一把缠满红线的小巧玉剪,朝着虚空之中轻轻一剪。 这一剪,像是剪去了某条看不见的丝线一般,那身在半空的姜怀,便如同断线风筝,陡然砸落在地。 “你是谁?这是什么妖术?”姜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满脸惊恐之色。 白衣男子走到姜怀身边,将他怀中包裹拿出。 调侃道:“你偷了别人准备送给我的东西,还问我是谁?记住我的名号!我乃是……” 说话间,他的身形就在姜怀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渐渐隐没。 “睢阳散人,江流年!” 只留下这最后一句话语,在风中慢慢飘散。 …… 城南,寻仙居。 二人在绕过几条小巷之后,终于来到了这一处幽僻的院落前。 张年康皱眉打量了一番,并看不出这里有什么特异之处。 不过他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此刻正急着回去找姜怀拿药,没心思在这里和青松多耗。 正想寻个理由离去之时,却见水月居的大门缓缓打开。 从中蹦蹦跳跳走出两个唇红齿白的童子,对着青松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位道长,我家主人有请!” 两个童子全然无视了张年康,却对青松礼貌有加。 张年康脸色微沉,他从小到大还没受过如此冷落!这什么江先生,竟敢这般狂傲? 不过当下他也不好在此发作,只好在心中暗自记下了一笔。 青松眼见气氛不对,正想开口。 张年康却重新换上了温文尔雅的笑容,抢先一步对青松拱手说道:“青松道长,既然此地主人不欢迎年康,那年康也不便多留,明日辰时,年康再携师妹亲上道宫拜会诸位道长!” 他本也不欲在此多留,索性便直接告辞离去。 “哎!张公子……” 青松张了张嘴,看着张年康匆匆离去的背影,脸上苦笑。 他此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感觉整件事情都好像稀里糊涂的,只好先跟着两个童子进了寻仙居。 这一套院落虽然不大,但却布置得格外雅致,门前屏风之上,更是提着两句诗:云霞深处漫寻仙,笑看浮生任流年。 青松细细品读,不由得入了神,不由赞叹道:“好诗!” “呵呵!让道长见笑了!不知道长前来寻找江某,所为何事?” 只见中堂之中,走出一个仪态潇洒的白衣男子,脸上带着不羁的笑意,对青松问道。 青松之前也见过他一面,是以立刻就认了出来,惊喜喊道:“江先生!” 江流年带着青松来到亭中,让两个童子给他倒上茶水,问道:“不知刚刚与小道长同行的那人,是何来历?” 青松闻言,立刻回道:“江先生,那位是金华府城张家的公子,为人谦逊有礼,而且心肠极好,这次也是多亏了他帮忙,我才能找到您的住所!” 他言语间满是感激,对张年康好感十足。 江流年听完后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接着让青松道明来意。 青松于是便将山中闹鬼的情况,大致与他说了一遍。 最后掏出怀中布包,边打开,边对江流年说道:“这株五十年的月合花便是请先生出手的酬劳!” 可当布包一打开,他顿时傻眼了。 只见包中只有一把枯草,哪有什么月合花的踪迹? “这…这…这怎么会?” 青松一张脸涨得通红,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了起来。 “呵呵!你看看我这株,是不是你丢失的月合花!” 江流年见状摇头一笑,取出先前从姜怀那里夺回的包裹,送到了青松的面前。 青松打开一看,发现其中正是观主交托给自己的那株宝药。 此刻他已经完全糊涂了,脑子里和装了浆糊似的。 江流年微微一笑说道:“小道长,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红尘间,尔虞我诈之事太多了……” 随后,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尽数告知给了青松。 至于会不会因此得罪张家?他江流年何曾将这些世俗豪门放在过眼中? 青松听完之后,先是难以置信,随后细细思量之下,才终于明悟过来,脸上一时间满是苦涩。 江流年饮了口茶水,悠悠说道:“五十年份的月合花,虽已是老药,但对江某而言却与普通月合花无异!只有百年以上,吸纳了天地灵机的灵药,才能治疗江某的伤势!所以这株老药,小道长还是拿回去吧!” 其实,即便是百年月合花,也不能完全治愈他的伤势。 除非有传说中的仙道灵丹,才有可能治好他这一身因为频繁使用道术所带来的本源之伤。 江流年目光幽幽,心中暗叹。 天地间灵机不足,导致一些道术只能靠透支身体本源才能施展,而等到他如今醒悟,已经是寿元无多了! 不过好在最近他得到消息,金州松元节之时,将会有同修之士集会,互相交易道术与灵药之类的东西。 所以这才不远千里赶来,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在这个集会之上,淘到一些灵丹妙药之类的东西。 交易赤松道宫的月合花,也只不过是顺带的罢了。 青松眼见江流年拒绝,急道:“还请江先生出手相助!灵药之事,也可以再商量!” 江流年回过神来,笑道:“小道长莫急,在下也没说不帮啊?贵派松鹤真人当年一人救一城的事迹,在下也是极为钦佩的!只是缘悭一面,始终未能与这位前辈相见!” 说完,沉吟片刻,说道:“也罢!反正离松元节还有几日,索性现在先陪你走上一趟吧!” 第十四章 真人有请! 青松没想到此事峰回路转,大喜过望,立刻连声称谢。 江流年摆了摆手,他平时做事本就喜恶随心,此番前去相助赤松道宫,也不是为了什么灵药,完全只是率性而为罢了! 既然行程已定,他便不再拖延,随即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了一张赤红的符纸。 这符纸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通体恍若被朱砂浸染,还隐隐散发着一股馥郁的甜香。 只见他左手捻着符纸,右手之中握着一把小巧的金丝玉剪。在一阵游蝶穿花般的纷繁裁剪之下,一架精美绝伦的红色纸轿便就此立于掌心。 这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令人赏心悦目。 青松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不过却不知道这位江先生意欲何为。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陡然瞪大了双眼。 因为青松看到,那位江先生对着纸轿吹了一口气,那红纸裁成的轿子,竟在须臾之间,化作了描金绘彩的朱红大轿。 他赶紧揉了揉眼睛,却发现眼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江流年此时已经掀开轿帘,坐了进去,对着青松笑道:“小道长,不妨与江某乘轿同行!” 青松犹豫片刻,还是钻入了轿中。 随后,他便感到轿子被什么人抬了起来,晃晃悠悠地朝着门外走去。 青松坐在其中,忍不住好奇地摸了摸轿壁,发现与普通轿子一般无二,于是疑惑问道: “江先生,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仙家神通吗?” “仙家神通谈不上,不过是一粗浅的道术罢了,用来赶路倒是挺方便的!”江流年随口答道。 “道术?这是什么?”青松只觉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由追问道。 江流年也不着恼,笑着解释道:“天地有灵,所以能造化万物,而道术,就是借助灵机施展的神妙之术……” 闲着也是闲着,他便给青松大致讲了一些秘辛,反正这也不涉及根本,用不着敝帚自珍。 道术说白了,就是古代修士根据道种神通推演而出术法,相当于是弱化版的神通。 而天下道术也分为数种。 有的必须以灵机催动,有的则需要精血本源,有的只需真气即可。 最后一种道术,并非说不如前面两种,而是后世修士改良而成,只是缺乏前者的灵妙变化而已。 道术虽然珍贵,但只要有机缘,即使是普通武者也可以施展。 而神通则不然,在这世间能施展神通的只有两种人。 第一种是得到天赐道种,能自行感应灵机修行的天纵之才,而第二种,则是如他这种继承了前人灵宝的传承者。 …… 青松听闻江流年说了许多秘辛,全都是他前所未闻之事,一时间只觉大开眼界。 但听江流年说自己无法修行,又不免失落了起来。 江流年见状宽慰道:“小道长无须如此,江某此前拜山之时发现,赤松道宫所在之地也是一块灵地,普通人在其中生活,无病无灾,寿元绵长。小道长又何必执着于此呢?” 青松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修行之道虚无缥缈,即使是太师叔祖这样的天纵之才,最终也只是黯然坐化,更何况自己这等中人之姿呢? 心绪烦闷间,他掀起轿帘朝着窗外看去。 只见眼前青山在望,赤松奇峰巍然耸立在不远之处。 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离开了府城之地,来到了群山之下。 江流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对青松笑道:“以我这两个童子的脚程,再有片刻时间,就能到达道宫了!届时江某倒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在装神弄鬼!” 青松目露感激,诚恳谢道:“多谢江先生出手相助,青松感激不尽!” …… 赤松山麓,松柏青青。 与周围山脉林木萧瑟的场景截然不同。 日影渐渐西斜,这赤松山间却依旧云霞翻涌。 夕阳余晖照映在这山雾之上,似给山间笼上了一阵金色的薄纱,将这整座山峰衬得如同神话传说中的仙家福地。 林忧一席青衣道袍,盘膝于崖顶青石之上,与道宫众人相对而坐。 他的头顶之上,松祖枝叶似华盖般垂落,如同一位忠诚的护法神将,守护在侧。 而面前的道宫众人,此刻一个个都盘坐在地,脸上神态认真至极。 “至道之精,杳杳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 无数大道真言,不停从林忧口中吐出,其中似有无穷妙义,听得众人如痴如醉。 坐在前方的几个老道士,更是姿态夸张,一个个捶胸顿足,像是在恨自己未能早点闻此至道。 道宫众弟子,只觉得往日的一些武学疑难,或是经文奥义,都变得不再难以理解。 像是千年暗室,终于亮起了一盏指路明灯。 一时间,场中弟子突破之声不绝于耳。 这便是道场的另外一大用途了。 道场,道场,传道之场! 由林忧这个道场之主,利用此地道蕴来宣讲大道,简直就像是在给众人开挂加持一样。 众人的天赋悟性,都有不小提升。 而且林忧刚刚所讲的内容,正是千年前那位古之仙人,传道之时所讲的部分经义。 虽由他口中讲述出来的,尚不及古仙的万分之一。 但对道宫众人而言,也如同聆听大道至理一般,令人迷醉! 就连白狐,此刻也是蜷成一团趴在林忧脚边,目中尽是崇敬之色。 她本就是山中异兽,偶然吞食了灵药,这才开启了灵智,虽然自带幻术天赋,但根本就经过什么系统的学习。 如今陡然听闻林忧讲道,顿时就沉醉了进去,不可自拔! 头顶松枝摇曳,洒下斑驳倒影。 落日余晖,照映在林忧的脸上,更增添了几分神圣之感。 他忽然停下讲道,目光似穿透了山间翻涌的云气,落在了那一顶朱红色的轿子之上。 他看着那顶不断在道场之中兜圈子的轿子,眼中神色莫名。 注视了一会,看到其中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之后,这才微微一笑。 “白漪。” “弟子在!”白狐听到林忧开口,连忙恭敬回应。 此刻她俨然已经以弟子自称,对林忧更是奉若神明! “有客自远方而来,劳烦你代贫道前去接引一二!”林忧温和说道。 “谨遵法谕!” 白漪闻言,叩首领命而去。 …… 林荫之中,江流年与青松两人所坐的轿子,不停地在林间穿行。 然而眼前道路间山雾朦胧,这条山道好似变幻莫测,轿子走了许久,也未能到达山顶。 江流年此时终于察觉不对,一把掀起轿帘走了出去,却见四周尽是雾蒙蒙的一片,难辨方位。 他收起了脸上的潇洒从容之色,转而变得一脸凝重。 眼前的山雾,绝对有问题! 他不再犹豫,当即拿出符纸,用玉剪飞快地剪出了数十个小人,洒向了四周的山雾之中。 然而,那些小纸人,一进入雾气之中之后,就陡然与他失去了联系。 “江先生,出什么事了吗?” 此时,青松也从轿中走了出来。 江流年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一丝尴尬,摇头苦笑道:“江某这次,怕是有些托大了!” 他原以为在道宫中作怪的,不过是山精野怪之流,凡人不好对付,对于他这样的异人而言却是不在话下。 却没想到,自己连山都上不去,就被困在了此间。 青松后知后觉,这才发现四周弥漫的雾气,不由得瞠目结舌,问道:“江先生,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江流年没有说话,但心中却已经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悄然划开自己的手掌,用染血的右手紧紧握着玉剪。 正当两人极度紧张之际,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悦耳的女声:“先生勿惊!真人有请!” 第十五章 白云高卧,世无知音(求月票!) 这一突如其来的女声,虽然温婉动听,但两人还是瞬间戒备了起来。 来者是谁?她口中所说的真人又是何人? 但见四周云烟飘散,从中款款走出一个美貌的——白狐? 青松有些傻眼,他还以为刚刚说话的是个女子,没想到却会是一只白狐。 “妖…妖……妖怪?” 他紧张之下,一句话脱口而出。 白漪面露愠色,那条正在摆动的洁白长尾忽然顿了一顿,随即狠狠瞪了青松一眼。 青松自知失言,心中懊悔,连忙讪讪一笑,站在旁边不再做声。 江流年见多识广,自然知道天地间有着异兽精怪之流,见白狐露面之后并未过于惊讶。 而是朝着白狐拱手一礼,问道:“敢问道友,是哪位前辈相邀江某?” 白漪听江流年喊自己道友,心中极为受用,一双妩媚的狐眼,不自觉地弯成了月牙。 就连语气也客气了不少,也学着江流年拱手还礼,说道:“真人此刻正在山巅讲道,知道有客人至此,所以遣我前来迎接!” 接着催促道:“你们跟紧我,我带你们上山,迟了可就错过机缘,听不到真人讲道了!” 江流年疑惑地看了青松一眼,居然能降服异兽,此前怎么没听说赤松道宫有如此高人? 而青松自己也是一脸懵。 真人讲道?难不成是云游在外的松鹤太师叔祖回来了?那此前所遇的少年又是何人? 两人俱是满怀疑惑,不得其解。 见那白狐身形灵动,已然朝着山上而去,便也一同跟了上去。 有着白漪引路,山间云雾也似有意识一般,向山道两侧散开,露出了藏在其中的青石古道。 两边依旧是被轻烟薄雾所覆盖,看不见四周的景象。 青松与江流年不知道的是,此刻离他们百步之遥的地方,一群膀大腰圆的精壮汉子,正手握大刀,不停地砍伐着林中荆棘。 伐木之声不绝于耳,这声音却丝毫传递不到青松两人的耳中。 …… 王进砍平了一片荆棘之后,脱下上衣,抹了抹脸上的汗水。 抬眼望去,四周尽是朦胧雾气。 几个水匪看到首领停下擦汗,也都放下手中活计围了过来。 其中一人实在累得不行了,便对王进问道:“大哥,这妖道把咱们困在这鬼地方,杀也不杀,放也不放,让咱们日以继夜地砍树又种树,这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啊?” 王进一想到这个,也有些气闷。 想他堂堂一个守备军前任队长,后来奉命去金沙江为匪,更是在这三江两岸之地叱咤风云,如今却在这沦落为了砍树的樵夫,心中如何不憋屈? 但眼下众人都被封了气脉,四周山林更是犹如迷宫一般。 他们兜兜转转了许久,却根本找不到下山的道路,就算是有心想逃,那也是无能为力! 虽然心中有苦难言,但在一众手下面前,他面上却不能有露怯。 只见他自信一笑,淡定说道:“诸位兄弟放心!我等一日未归,府主必然会让人前来查看情况,众位兄弟干活的时候四散查探一番,只要有人经过,便可借此求得援兵!” “大哥妙计!” “不错!到时定要让府主发兵剿灭妖道!以报吾等之仇!” 一时间众匪都激动了起来。 “咕…咕……” 此时,不知谁的肚子响了起来,顿时带着其他几人肚子也是咕咕作响。 场中原本慷慨激昂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几人从昨夜起,一直到现在,不过只吃了几个馒头,腹中早就已经饥火难耐了。 那妖道给他们派了不少活计,他们只有在林中不停干活,才能换几个馒头果腹。 而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若是再闲聊下去,只怕今晚又要挨饿了! 他们在金沙江上杀人越货之时,吃惯了大鱼大肉,没想到有一天还得为了几个馒头而去干苦力,心中更增恼怒。 然而恼怒归恼怒,几人纷纷默契转身,自觉地扛起了柴刀和锄头,朝着一旁的荆棘丛走去。 …… 他们几人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不远处的白漪。 听闻这几人竟然称真人为妖道,还妄图报仇,白漪的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厌恶。 现在的林忧在她的心目中,简直与神明无异,根本容不得有人诋毁! 她轻哼了一声,心中已有了主意。 现在她虽然不能杀了这几个作恶多端的水匪,但也可以折腾折腾他们。 等几人吃饭之时,便把他们的晚饭全都变成草根木屑,全当为真人出一口恶气! 虽然真人心胸宽广,或许不会和他们计较,但她白漪可是记仇的很! 想到这里,脸上眉眼弯弯,不由得露出了个小狐狸偷到鸡般的笑容。 江流年与青松两人,见眼前白狐看向林中,一会愤怒,一会又偷笑,有些摸不着头脑。 “白漪失礼了,客人请随我来!” 白漪见两人盯着自己,顿时明白自己有些失态了,脸上一红,继续带着两人朝山顶走去。 这回再没有节外生枝,在她的带领下,两人很快就见到了赤松道宫的山门所在。 青松眼中闪过一丝激动。 虽然才下山两三天,但他却感觉像是过去了两三个月那么久。 山下的花花世界虽然繁华,但他却更喜欢这山中鸣泉,林间野鹤…… “真人就在崖边讲道,二位自便,我先回去复命了!” 白漪说完,便踏着轻盈的步伐,朝着山门跑去,显然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听道。 江流年见白漪一脸崇敬的表情,心中更是好奇了起来,于是便也带着青松穿过了山门,朝道院后的高崖走去。 清冷的山风吹拂到两人的脸上,带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幽香。 一时之间,两人仿佛置身于松林深处,听到了山间泉石流响,心胸也在这缕异香之中,变得畅然无羁。 寻香望去。 但见高崖之上,浮云侧畔。 有一青衣道人,临炉烹茶。 神态洒然恣意,恍若仙人临凡。 茶炉上方云烟袅袅,异香四散,飘然若松影,浮然似鹤形。 那道人膝边,有一白狐伏卧,端庄娴静。 “放情凌霄外,嚼蕊挹飞泉。赤松临上游,驾鸿乘紫烟……“ 云霞深处,仍自回荡着,这若有若无的轻吟! 听着这逍遥不羁的轻吟,看着那仿佛高卧于云端的青衣道人,江流年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激动之情。 这是见到“同道”的兴奋! 他这些年走遍名山大川求道,途中也结识了不少身怀道术的异人。 然而在这个天地灵机渐绝的末法时代,许多人不是沉醉于功名之场,就是迷恋在温柔之乡。 如他这般始终如一的求道之人,反被视为异类。 而今,他终于又见到了一个真正的同道! 白云高卧,世无知音。 他见到林忧的第一眼之后,脑海中就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这八个字。 唯有真修之士,方得自在风流! 第十六章 结缘修行 山岚之上,清风习习。 松枝泥炉烹煮的清茶飘香,壶口冒出的热气,随着山风飘散开来。 林忧盘膝坐于青石之上,衣袂飘然而动,一时恍若真仙。 刚刚在此听道的众弟子,此刻已经散去巩固修为,只留几个长老,还在原地,各有所悟。 他们几个,都已离宗师之境不远。 在听了讲道之后,更是隐隐感觉到好似触碰到了那层壁垒,只差一线便能打破屏障,进入新的天地。 林忧有意成全,并不吝惜那两枚堪称灵药的红玉松针,索性便在这山巅煮泉烹茶,以此成全这一场听道缘法。 此时见江流年与青松并肩而至,含笑对江流年说道:“客人远道而来,也是缘法,还请入座一叙!” 接着又对青松笑道:“青松道友,别来无恙乎?” 青松此时瞪大了眼睛,指着林忧说道:“你…你是…林道友?” 也怪不得他一脸不可置信,这才短短三日时间,眼前的林忧已然与当日山道所遇之时截然不同,可以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身形气质,洒然不似尘世中人。 若非两人此前见过一面,青松几乎都要以为是碰到哪位得道真人了。 “师弟!莫要失礼!还不快来拜见玉晨师叔祖!” 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责怪之中带着几分爱护之意,打断了青松的惊愕。 他扭头一看,发现竟是自己的师兄青阳子,而且他身上气息隐隐涌动,显然是不久之前才有所突破。 怎么自己三天没回山,山上的一切竟都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青松站在原地,感觉有些迷茫。 青阳子快步上前,对着江流年歉然一礼。 随即便把青松拉到一边,简略地说了一遍最近发生的事情,听得后者是目瞪口呆。 青阳子说话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江流年在旁,却也听了个大概。 原来赤松道宫,乃至于整座赤松山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根源就在于眼前这位少年。 他顿时目露奇光,看向林忧。 难怪连开了灵智的白狐,都愿意跟随在此人左右!果然不是凡俗之流! 想到这里,他郑重地整理衣冠,朝着林忧一礼,自我介绍道:“睢阳散人江流年,见过玉晨道友!” 林忧起身还礼,同样认真说道:“赤松道宫,玉晨道人,见过江道友!” 说完之后,一指身边的空位,对江流年说道:“道友,还请入座!” 江流年看着早已准备好的座位,好奇道:“玉晨道友怎知我会来此?” 林忧笑而不语,没有解释。 江流年也自知失言,这明显是别人的秘密,尴尬一笑,不再多问。 这时青松也明白了前因后果,连忙过来恭敬拜道:“弟子青松,见过玉晨师叔祖!” 林忧挥手,一道真气将他托起,对青松笑道:“不必多礼,青松道友此番辛苦了!” 青松连忙摆手道:“不敢当师叔祖道友之称!” 说罢,看了看身边的江流年,有些欲言又止。 他刚刚听师兄解释之后,已经明白过来了,道宫此前的“闹鬼”之事,早已被林忧解决了。 也就是说,江先生这次算是白跑一趟了。 这让他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于是又对林忧行了一礼,说道:“弟子有事要禀报!” 接着便将自己下山之后自己差点被张年康所坑骗,江流年又为自己夺回老药等情况,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青阳子在一旁听完,不由得冷哼了一声:“没想到他作为豪族子弟,手段居然如此下作!果然与那张宗承,是一丘之貉!” 林忧听完之后,微微颔首。 若青松所言属实,那这江流年的品行确不错。 不因利益而生贪念,不以危难而相要挟,是个值得结交的对象。 几人说话之间,壶中清茶煮沸。 紫砂茶盖上下翻滚着,一团氤氲之气团聚于虚空,异香顿时四散而起。 江流年只觉浑身上下的毛孔皆被打开了一般,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 他不由得为之动容,这壶中烹煮的绝对是某种灵药! 随着林忧指尖轻点,数道真气裹挟着问道茶水,落在了众人杯中。 此时几位长老也被茶香唤醒,一个个双目神光涌动,满是兴奋之情,显然是收获不小。 林忧举起茶杯,对江流年笑道:“江道友且品此茶!” 江流年有些不好意思,推辞道:“此茶贵重,江某受之有愧!” “道友行事高风亮节,如何当不得这一杯薄茶?况且,贫道正欲与道友论道一番,饮此问道茶,恰如其分!”林忧笑道。 江流年闻言,也不再矫情,当即便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一股热流入喉,随即便化作了一股清凉之气,散入四肢百骸。 他此前透支的身体本源,竟在这股清凉之气的修补之下,恢复了些许。 他慢慢呼出了一口浊气,不由得对面前的林忧心生钦佩。 此等灵药,常人都恨不能独享,他却能分享给自己这个素不相识之人。 真有古贤之遗风! 而一旁的几个道宫长老,在饮下灵茶之后,其中磅礴的能量,顿时将困锁几人多年的屏障全部冲开。 气行百脉,通关透窍! 每个人都借此冲开了数枚大窍,成功晋入了武道宗师的行列。 虽然只是开了数窍,但体内真气已经液化成为了真元,与此前不可同日而语。 观主玉静老道,因为积累深厚,更是连开十余窍穴,在金州之地,也能称得上是一方高手了! …… 与此同时。 林忧脑海中的碧玉小树,也轻轻晃动着,似乎又长大了些许。 这株碧玉小树来历神秘,成长方式也十分奇特,似乎就是要通过与这片天地结缘的方式,才能成长。 昔日林忧与松祖结缘之时,不但使得小树发芽生长,甚至还将整座赤松山都化为了自己的道场。 而今他与道宫众人,结下了传道之缘,众人突破之下,小树果然又长大了些许。 甚至就连赤松道场的范围,都稍稍扩大了一些。 现在林忧可以明显察觉到,道场之内灵机诞生的速度都加快了一丝。 林忧眼神一亮,若有所思! 若是自己能与整个人间结缘,何愁没有足够的灵机修行,何愁不能踏入仙道? …… 正思索间。 几人突破已毕,纷纷起身,来到林忧面前躬身一礼。 “多谢玉晨师弟!” 林忧没有躲开,这是传道之礼,他受得起。 一礼过后,林忧便将几人扶起,还礼笑道:“恭喜几位师兄,成就宗师!” 现在的赤松道宫,有着四位宗师强者坐镇,终于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大势力了。 在此之前,金华府主这个威胁,始终是悬在众人头顶的利刃,如今虽说还不能完全解决,但也不再是没有还手之力了。 不过几人突破之后,尚需要一段时间的巩固。 于是一阵寒暄之后,便纷纷回到了道院之中。 场中,便只剩下了江流年,以及依偎在林忧座下的白漪。 第十七章 人间末法,仙道秘辛(求追读) 江流年起身一礼,谢道:“多谢玉晨道友慷慨馈赠!” 他本是为了帮忙而来,没想到忙没帮上,倒是自己先得了不小的好处,一时间有些郝然。 林忧摇头笑道:“道友无需如此,相见即是有缘,况且道友应观主之邀,前来相助道宫,我赤松道宫怎好失礼?” 一旁的白漪,听到这里,脸上不禁有些发烫。于是悄悄把脸埋入了双爪之间,不敢看向两人。 松影错落,两人相对而坐。 林忧第一次见到此世的修行者,正想要借此机会了解一下此世的情况,而江流年更是有心结交。 于是两人一番交流后,相谈甚欢。 而林忧也从交谈之中,得知了江流年的来历。 他本是睢阳一家富户的公子,只因得罪了本地的豪强大族,于是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他在逃亡的路上,被仇人追杀,也失足坠下了山崖。 不过好在他侥幸未死,并得遇了传说中的仙家机缘,得到了一件灵宝以及剪纸道术。 练成道术之后,他虽靠纸人道兵报了大仇,但也因此耗损了太多本源,导致寿元无多。 于是这些年,他遍访名山大川,开始四处结交道友。 同时一心修行,想要追寻传说中的长生仙道。 可没想到,时值末法,天地间灵机不知为何越来越少,修行之道,几乎已经成为了传说。 谈及此处时,江流年一脸苦笑。 林忧听完,心中沉思。 难怪松鹤道人一生求仙,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除了机缘未到之外,也是因为身处末法之世的缘故。 真是时也命也,令人嗟叹不已! 不过他心中仍有疑惑,于是继续问道: “江道友,据我所知,仙道修行必须先得道种,方能接引灵机,而道种乃是天地至精之物,难道修行界中,人人都身怀道种吗?” 江流年闻言,哑然失笑道:“玉晨道友说笑了,根据传承记载,道种珍贵无比,即使是上古灵机昌盛之时,也没有多少人身怀道种!而每一个身怀道种的弟子,都将是大宗门的真传种子!” 接着,他感慨道:“不过古修智慧真是惊才绝艳,后世的一些修士,为了改变修行界的现状,想出了两个办法: 一是用前人所留的道种炼制接引灵丹,二是将前人道种炼制成为灵宝,借用灵宝修行,这才有了后世修行界的繁荣昌盛!” 他自身所得的金丝玉剪,便是一位古修所留的灵宝。 等到炼气圆满,便可炼化灵宝,以此铸就本命道基。 林忧闻言问道:“这接引灵丹与传承灵宝,都是需要用道种炼制的吗?” 江流年点头说道:“不错!这二物都是需要用道种配合各种灵药灵材,才能炼制而成!不过一枚道种,仅仅可以炼制出十枚接引丹,或者是一件灵宝!所以这二物也是无比珍贵!” 古时修士坐化之后,身怀的道种往往消散于天地之间。 后来接引丹出现之后,宗门修士坐化前,大多会选择给后辈留下传承,将自身道种炼制成灵丹或者灵宝。 通过接引丹与灵宝筑成的道基,也被称为是后天筑基。 而唯有通过道种筑基的修士,才能被称作是天道筑基,在筑基之时,还能领悟相对应的天赐神通。 这种天赐神通的玄妙与威能,要远超于那些炼化了灵宝而得到的神通。 当然,威能强大,其所耗费的灵机也将更多。 在这天地渐渐末法的时代,天赐神通反倒是成了鸡肋一般的存在。 林忧听完之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着碧玉小树上的两枚青色的神通玉叶,眼神微动。 他现在虽然也是灵机紧缺,但随着碧玉小树的不断成长,道场之中能产出的灵机也将越来越多。这种捉襟见肘的情况,也就能随之改变了! 而他目前最大的短板,就是缺一套基础而又系统的修行之法。 他虽然有幸听得古仙讲道,但讲道的内容玄之又玄,高深莫测,明显更偏向高境界的修行。 对于最基础的修行功法,却是没有丝毫提及。 如今他的一身武道修为,离气脉圆满也已不远,是时候寻访一番仙道的修行秘法了。 想到这里,林忧便继续问道:“不知江道友可知,何处可以获得仙道修行的功法典籍?” 江流年奇道:“难道道友所得传承之中,竟没有修炼之法吗?” 他一直以为,眼前的这位玉晨道人和他一样,都是机缘巧合得了传承,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不过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秘密,他只是略微问了一嘴,也没有深究。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刚刚从林忧这里得了不小好处,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对林忧答道:“从上古到如今,已不知过了多少代了,修行界渐渐没落,仙道典籍也大多散失无踪,只有在某些遗迹,或是传承之地,才能获得一些!” “道友如果想要修行之法,不妨等上几日,松元节之时,会有各地同道来到金华府举行集会,届时道友或许能买到想要的东西!” “同道集会?”林忧眼神一亮。 江流年点头道:“不错!我等为了交易自身所需的物品,往往会举办一些或大或小的集会,其中甚至曾经出现过接引灵丹这种宝物!道友最好能准备一些灵药,这是硬通货!” 灵药吗?林忧不禁沉思。 有着灵泽神通在,培育几株灵药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他现在身上只剩下两道灵机了,此事还需再考虑考虑。 毕竟还有一个金华府主,在暗处虎视眈眈,若是现在把灵机全部耗尽,到时候光靠道场之力未必能困得住他! 林忧细一思量,心中便已经有了决定。 他对江流年拱手说道:“多谢江道友为贫道解惑!不知道友现在有何打算?” 江流年连忙还礼道:“玉晨道友客气了!今番却是江某沾了道友的光!这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林忧微微一笑,刚刚一番交谈,他也差不多已经看出了,江流年的为人的确值得深交。 而他身上本源亏损的伤势,虽然棘手,但却难不住林忧。 林忧身怀灵泽与回春两道神通,灵泽可以医治草木,乃至于将普通草木点化成灵,回春神通又岂能无用? 这道神通的不可思议之处,在于能使老者返老还童,少者驻颜长寿,病者疾病全消! 可以说,有着这一道神通,他就是当之无愧的神医! 不过想要完全治愈江流年,所要耗费的灵机不是一个小数目,还得等上一段时间。 于是林忧对他说道:“江道友不妨在赤松道宫多住一些时日!贫道也略通些医术,等到最近一些事忙完之后,再来为道友诊治一二,如何?” 江流年洒然一笑,抱拳道:“江某与道友相见恨晚,正要叨扰道友几日,论道一番!” 他此番来访赤松道宫,也算是不虚此行,不但品到了一杯对自身的修行和伤势都大有裨益的灵茶,还结交了一位同道之友。 不过他受了林忧如此好处,如果不有所回报,也不是他的性格。 但他又有什么能回报给这位玉晨道友的呢? 道术?功法? 他所学之法,全都需要借助金丝玉剪这件灵宝才能施展或修行,根本不能传授给别人,随即便在心中否决。 思前想后,江流年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一事,对林忧问道:“玉晨道友,我刚刚上山之时,发现整座赤松山都被雾气笼罩,进入其中便会迷失方向,敢问这可是道友的手笔?” 林忧点了点头,没有否认:“不错!微末之技,让道友见笑了!” 江流年摇头说道:“道友这可不是什么微末之技,刚刚若非有着白狐道友引路,只怕江某便要困死在这山中了!” 他接着疑惑问道:“不知道友布下如此大阵,却是为何?” 以他的眼力,当然能看出,这阵势应该是早已布下,并非只为了针对他一个人所设。 难道这位玉晨道友,是为了防备什么仇家吗? 林忧见他问起,也未隐瞒,隐去松鹤道人坐化之事不提,略微地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最后说道:“江道友勿虑,此事贫道自有主张!” 而江流年在听林忧说完之后,眉头就已经皱成了“川”字。 他由于年少时家破人亡的经历,平生最恨欺压百姓的权贵。 如今这金华府主,仗着武道修为和自身权势,居然欺负到他道友的头上来了! 虽然玉晨道友让他不必担心,但他又如何能够坐视不理? 若不给这些个世俗权贵一点颜色看看,还真以为他们这些仙道修士已经完全落幕了? 心中打定了主意,便不再多言,准备过几日下山一趟,到那张府之中一探究竟! 第十八章 封侯野望 金华府城,张家书房。 一身绯色官袍的张宗承,此刻手中捧着一本崭新装订的书籍,正端坐于案桌之前。 “古语有言,静而思,思而慎,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你以为如何?” 他翻阅着手中书卷,那张威严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边看,边对下方之人问道。 张年康身上依旧穿着月白书院的制式衣袍,垂手而立,站在书案下方。 听到二叔问话,他脸上闪过一丝羞愧之色。 他知道这是二叔在警醒自己,只好低头认错:“侄子知错了!不该与这种江洋大盗有所牵扯!” 张宗承听完之后,不置可否,眼中却是闪过一抹失望。 看来自己的这个侄子,在月白书院之中,也染上了迂腐之气。 若非张家人丁单薄,自己又答应过逝去的大哥,要将张年康视如己出,就凭刚刚的那句迂腐之语,张家继承人的位置就已经与张年康无缘了! 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大哥,他便会将张年康培养成材,以此来告慰大哥的在天之灵。 张宗承躺靠于椅背之上,看着下方的张年康,目光炯然如电。 冷声说道:“看来让你拜入柳子初的门下,是我失算了!机变没学会,反倒是染了一身迂腐气!你以为我是在怪你结交江洋大盗?” 张年康闻言顿时一愣。 他原以为二叔生气的原因,是他雇佣姜怀去盗窃之事。 因为此事如果传扬出去,将会对张家的名声造成影响。 现在看来,让二叔生气的点并不在这里。 他思前想后,还是没有明白,羞愧道:“请二叔明示!” “哼!朽木!” 张宗承低斥了一句。 随即也不再卖关子,便明言道:“你为了得到一株老药雇佣江洋大盗,此事无可厚非,也可以说是知人善用!值得称道一二!但你事后找到姜怀时,既知事情已经败露,为何不杀人灭口?” “啊?杀人灭口?” 张年康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这种话,居然会从二叔这样一个当朝官员的口中说出来! 张宗承神情不变,依旧是一脸的威严与漠然。 这本就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他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看穿了。 想要不被人吃,就得学会心狠,学会权变! 他看着侄子难以置信的表情,悠悠开口道的:“既然事情已经败露,就应该果决一些,将那姜怀击杀之后,即便是坊间有不好的传闻流出,到时候也是死无对证……” 张宗承说了很多。 从权谋之术,到纵横捭阖。几乎要将张年康整个三观都重塑一遍。 张年康呆愣愣站在原地,心绪翻涌起伏,自己二叔的这番话,仿佛给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张宗承饮了口茶水,这才说道:“若是其他时候,留此人一命倒也无妨,但如今你既然要追求柳曦月,就绝不能让她知道这些事情!我当初派你去月白书院是为了联姻,所以此事不容有失!” 柳家在大虞朝堂之上很有影响力,门生故吏多不胜数。 此番若是能够成功联姻,他便可借此机会将柳家在朝堂之上的人脉收为己用,以此来图谋一件大事! 所以,他不容许此事有所差池! 张年康点头说道:“叔父放心!年康知晓了,下次不会了!” 见侄子总算不是太傻,张宗承脸上神色也缓和了下来。 点头说道:“孺子可教!张家的未来还是要落在你的手上,所以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不过,老夫已经给你提前铺好了路,等到大事一成,我张家未必也不能成为一方诸侯!” 他这次有意培养张年康,所以隐隐吐露了一部分计划出来。 虽只是只言片语,但其中蕴含的信息已经足够惊人了。 成为一方诸侯?张年康本就是心思敏捷之人,闻言顿时心惊肉跳起来。 他没想到自己二叔的野心,居然如此之大,居然打起了这大虞百万里江山的主意! 张宗承看出他心中所想,冷笑一声说道:“当今皇帝昏庸,信重妖道,倚为国师,居然还学着前朝灵帝,重修羽化台,妄图长生不老!朝中奸佞横行,把持朝纲,导致民不聊生。 最近数年之中,北有大河决堤,南又有旱灾飞蝗……这些,都是亡国之兆啊!” 张年康听完,有些不知所措。 他没有想到,现在虞国时局居然已经败坏到了这种地步! 听二叔所言,似乎这大虞百万里江山,下一刻仿佛就会分崩离析了! 不过他听到虞帝修建羽化台,却是好奇了起来,不由得问道:“二叔,这羽化台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张宗承沉吟片刻,说道:“这些本是皇室秘辛,我若不是投靠了威灵王,也无从得知!据说这前朝覆灭,就是因为在帝都修筑羽化台,而遭到了天罚……” 具体是什么样的天罚,威灵王并没有告诉他,甚至对此有些讳莫如深。 有人说是触怒了仙人,所以灵帝与当时的国师双双暴毙。 但张宗承对此嗤之以鼻。 他从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这世间哪里有仙?不过都是愚民百姓在以讹传讹罢了! 而那些所谓的“修行者”,他也遇到过几个,其中大多数人也只会一些异术而已。 欺负欺负普通人没什么问题,但是如果遇到他这样的武道宗师,立马就现出原形了。 如果正面冲突的话,他有信心在三招之内斩下这些异人的头颅! 张宗承见张年康还在沉思,便出言打断道:“好了,多想无益,这一切自有老夫谋划!现在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快拿下柳曦月,促成联姻!” 张年康闻言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说道:“曦月对小侄也颇有好感,我俩现在可谓是两情相悦!” 接着话风一转,有些忧虑:“但曦月目前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我正打算明日一早便陪她上赤松宫一趟,看看那个松鹤道人的弟子能否有办法诊治!” “你说什么?” 这时,张宗承目光如鹰隼般,直勾勾地看着张年康。 张年康顿时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什么!我说明天陪曦月上山找松鹤道人的弟子看病……” “松鹤老道的弟子?他什么时候的收弟子?你怎么会知道此事?此人难道就在赤松山上?”张宗承连连追问道。 此前他派出了手下的一帮暗子,想要借机清理赤松道宫,可没想到这帮手下一去不回,至今了无音讯。 他还以为是松鹤道人恰好回转,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了,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如果是这样的话,看来局势还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 张年康虽不知叔父为何反应如此剧烈,但还是将从青松那里听到的,全都告诉了张宗承。 张宗承听完之后,沉默片刻,开始在屋中来回踱步。 松鹤老道常年在外云游,行踪飘忽不定,如今他的这个关门弟子,倒是可以拿来做一做文章! 心思一转,已经有了对策。 他停下脚步,扭头对一旁的张年康说道:“明日你上山之后,留意一下山上的情况,特别是那个松鹤道人所收的弟子,最好能问清他的籍贯,以及游历过的一些地方,明白了吗?” 张年康不明所以,但还是一一都记了下来。 等到他离去之后,书房之中,不知从何处,走出一个留着两缕长髯,双目狭长的中年道人。 他看着张年康离去的背影,对张宗承问道:“府主,明日需不需要我贴身保护公子?” 张宗承摇头说道:“不必!这次的松元节非同小可,就连州牧都要来此,所以你要提前去做好布置!防止有人破坏了我们的计划!” “属下明白!”道人点头应是,随即隐入黑暗之中。 第十九章 愿以千金购此白狐 次日清晨。 一支由十数人组成的车队,载着些布匹粮米之类的东西,浩浩荡荡地便从张家出发了。 张年康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与柳曦月一起,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只是他时而微微皱眉,时而一脸思索的样子,显得格外扎眼。 柳曦月看着张年康这副神不在焉的模样,不禁好奇问道:“师兄,你在想什么?” 张年康回过神来,看柳曦月神情关切,心中顿时一喜。 自从当日柳曦月见到张府的奢靡之后,愤然离席,两人之间的关系也随之变得有些冷淡。 不过在这两日,他忙前忙后帮助柳曦月采购礼品的努力之下,两人的关系果然有所缓和。 此刻见师妹发问,不敢怠慢,连忙答道:“为兄刚刚在想一个人!” “什么人?”柳曦月闻言有些好奇。 “便是青松道长先前所说的,松鹤真人的那位弟子!我在想他到底能不能治好师妹的病症……”张年康随口答道。 他此言一出口,柳曦月的心中升起一股感动之情,随之而来的,又是深深的苦涩。 这位张师兄,一直在为她的事情跑前跑后,时时关心,更是打算远赴京州为她求医。 这份情意,若她是个普通女子,定然要托付终身。 只可惜自己身患不足之症,注定活不过二十岁,她不想因此辜负师兄,所以这段感情,注定只能无疾而终了! 她叹息说道:“师兄,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最多还能撑个两年,这世间纵有神医国手,又如何能有回天之力?” 张年康一时默然,心中涌现出一股酸楚。 他当初虽是为了家族联姻,刻意接近柳曦月。 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连他那位位高权重的二叔,年少时都曾为情所困。 而他自身其实也早已喜欢上了这位师妹,不然也不会为了师妹,指使江洋大盗姜怀前去做局盗药。 千言万语,化为一叹。 正惆怅之际,忽听得车队之中一阵喧哗之声。 他抬头一看,只见四周尽是白茫茫一片山雾,只看得清眼前数丈的范围。 “怎么有这么大的雾气?” “清晨多山雾,牵好马匹,不要让马儿受惊!” 几个熟悉山路的护卫,立刻开始安抚队伍。 张年康皱了皱眉头,总感觉这赤松山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好像,多了几分灵性? 他摇了摇头,把这个荒诞的想法甩出脑中。 驾马来到师妹的面前,对柳曦月说道:“师妹勿怕,我金华府四面环山,因此晨间的山中多是烟霭云霞,我等只要循着山道一直走便是!” 柳曦月点了点头,倒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 她作为武道宗师之女,又自小饱读诗书,如何会被一些山间云雾吓住? 一行人继续前进,继续踏着满是青苔的古道循阶而上。 半个时辰之后,护卫首领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按照往常的路程,这个时候已经快到山顶了,而他们却好像还是在原地踏步一般。 他停下脚步,示意众人原地休息一会。 然后走到张年康身前,压低声音说道:“公子,事情好像有些不太对!” 张年康皱眉,问道:“什么不对?” 护卫首领一脸凝重道:“您不觉得,这段山路有些太长了嘛?以咱们习武之人的脚程,半个多时辰,便足以登上赤松山了,现在咱们却好像在原地兜着圈子,恐怕……” “恐怕什么?”张年康听出了护卫首领的未竟之意,忙问道。 “恐怕,咱们是遇到妖物作祟了!”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畏惧。 虽然他们都是练武之人,但要是遇到传说中的妖物,那也是白搭。 这金州多是崇山峻岭,山中也曾有人遇到过山精水怪之流,据说有些精怪的实力堪比武道宗师,常人遇上只有死路一条。 张年康作为张家的继承人,自然知晓其中利害,当下心中一凛。 他看了看四周薄雾,上前一步,将柳曦月护在了身后。 柳曦月看众人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得问道:“师兄,出了何事?” 张年康将自己等人的猜测,与她说了一遍,接着安慰道:“师妹放心吧!如果遇到什么危险,就算拼却性命,为兄也定会护你周全!” 他话音刚落,只见四周山风吹拂着薄雾,在林木潇潇声中,似有一个人影若隐若现。 众人顿时如临大敌,张年康更是抽出配剑,横挡在面前。 柳曦月心中也有一丝紧张,毕竟她也才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对于这种未知的事物,既好奇又有些害怕。 只见云雾深处,传出一阵洒然飘渺的轻吟: “观棋烂柯,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 这声音带着放逸不羁的潇洒,似是一位远离红尘的隐士,在此洒然度日。 四周松柏枝影摇曳,山风吹散了林间的雾气,林中的那个朦胧身影,也终于清晰了起来。 只见一个身着青衣,双眸明亮,气质出尘的少年道人,身边带着一只赤瞳白狐,正拾阶而下,朝着众人走来。 他手持竹杖,背上一个竹篓,里面满满当当装着野参、赤芝,以及种种说不出名目的老药。 看样子,像是刚刚从这山间采药归来。 柳曦月目中异彩连连,不过不是针对那位少年道人,而是一眼便喜欢上了那毛发如雪的灵动白狐。 张年康眼神微微示意,令护卫上前盘问。 护卫首领会意,立刻上前几步,拱手说道:“敢问阁下是何人?为何在这山间出现?” 少年道人脸上似笑非笑,指着背后竹篓说道:“几位看不出来吗?” 护卫首领眼神一厉,平时还从没有普通人敢这么和他说话。 刚想训斥,却被张年康拦了下来。 张年康刚刚看到了师妹的神色,见她极是喜欢那只异瞳白狐,便有心想要将这白狐买下送给师妹,以讨佳人的欢心。 于是对道人拱手道:“敢问道长,这白狐可是阁下所养?在下张年康,愿以千金购此白狐,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说完,便目光灼灼,盯着少年道人的眼睛。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道人脚边的白狐,眼中已经闪过一抹愠色,红宝石般的瞳仁,亮起一抹幽幽之光。 正当他等着对面道人答复时,突然只觉手中传来一阵冰凉滑腻之感,似有东西在手中蠕动着。 低头一看,一条花斑大蛇,不知何时居然被他握在了手中,此刻用三角眼冷冷盯着他,在他低头的一瞬间,便猛得张开獠牙朝他咬了过来! “啊!” 张年康发出一声惊恐大喊,整个人再没有之前的风度,奋力将手中的大蛇甩向人群之中。 “公子!” “师兄?” 几声大喊同时响起,带着一丝疑惑和不解。 柳曦月侧身躲过利剑,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她刚刚见师兄忽然怪叫一声,便把手中的利剑朝着自己等人甩了过来。 好像刚刚他手中拿的不是宝剑,而是什么让人极为恐惧的东西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柳曦月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面前的少年道人。 她心思灵动,一转念便已经想到了因由。 定是刚刚师兄言语间不小心冲撞了对方,所以遭到了高人的惩戒! 但这高人,未免也太年轻了些吧? 第二十章 厚颜无耻之人 柳曦月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道人,越看越觉得对方神态飘逸,气度不凡,就连自己的父亲柳子初都有所不如。 此人气质不同于父亲的儒雅,而是一种超然脱俗之感。 就像是虽身处世间,却又独立于红尘之外。 据说有些武学修行到极高深处,能够返老还童,驻颜长寿,说不定眼前的道人就是这么一个“老怪物”。 她脑中思绪万千,不过还是立刻上前躬身道歉:“师兄口不择言,冲撞了前辈,曦月在此代师兄道歉!还请前辈原谅!” 说话间,身边的几个护卫,已经将满脸惊恐的张年康暂时按下了。 护卫首领则是抽出佩刀,一脸戒备地看着眼前的道人,口中斥道:“妖道!你可知这位公子是何人?怎敢如此?” 他放出身上气势,一身气脉圆满的修为,压得四周草木都是一阵晃动。 本以为在他如此强大的气势下,这个年轻道人会支撑不住。 却没想到,他引以为傲的一身真气修为,在对方眼里,竟像是清风拂面般毫无威胁。 只听道人恍若毫无所觉,依旧背着竹篓,就连衣角都未有半分凌乱。 他仿佛视众人如无物一般,带着白狐就要转身离去。 临走之前,摇头对众人说道:“这白狐是贫道的道友,可不是你们随意买卖的物品,这赤松山不欢迎你们,你们就此走吧!” 护卫首领闻言大怒,当场就想持刀砍去。 可未等动手,就被一旁的柳曦月及时拦住了。 护卫首领,一见拦住自己的是柳曦月,顿时不敢造次。 他可是知道这位柳小姐,不但是月白书院院长的独女,更是自家公子的爱慕对象。 如果自己得罪了她,府主都不会轻饶自己,于是只好退到了一边。 柳曦月再次上前致歉,问道:“这位道长,不知如何称呼?刚刚张护卫他也是关心则乱,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此事是他们几个有错在先,所以柳曦月将姿态放得很低。 “贫道玉晨,几位请回吧!赤松道宫不接待诸位!” 林忧说完,便转身离去。 他本在山中采药,感应到有一队人进山,便顺带过来查看查看情况。 没想到张年康刚一见面,就打起了白漪的主意。 他先前听青松讲过此人做局坑骗他的事情,所以并未出手阻止白漪出手教训他。 当然,他现在正要回去炼药,也没什么兴趣再和这些人纠缠。 柳曦月闻言,却急忙追了上来,追问道:“玉晨道长是赤松道宫弟子吗?我等今日上山,是为致谢而来,道长为何说道宫不欢迎我等?” 她见眼前道人态度冷淡,心中疑惑不解,于是连连追问。 林忧哂然说道:“姑娘想必就是月白书院院长之女吧?你何不问问这位张公子,前两日对青松做了什么?” “道长认得我?刚刚此言何意?青松道长怎么了?”柳曦月愈发疑惑,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一旁的张年康。 张年康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听闻此言之后,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 他心中明白,肯定是姓江的已经将真相告知给了青松,所以现在赤松道宫众人,已经知道了他做下的事情。 此刻见师妹看向自己,顿时心中五味杂陈,不知如何作答。 片刻之后,他打定了主意,此事绝不能承认! 姜怀昨日正好已经被二叔灭口,此事现在是死无对证,无法证明! 当即便开口说道:“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在!年康与青松道长一直相谈甚欢,不知道长何出此言?” 林忧闻言,顿时停住脚步,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着张年康。 张年康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由问道:“道长在看什么?” 林忧呵呵一笑,说道:“贫道在看一个厚颜无耻之人!” 他此言毫不留情,没有给张年康留下丝毫颜面。 张年康虽然是张宗承的侄子,身世堪称显贵,但这种尘世之中的荣华富贵对于林忧而言,与路边枯草无异。 别说是区区一个张家继承人,即使是张宗承亲至,林忧也不会给上半分面子。 不过他的这一句话,却是惹恼了场中众人。 “大胆!” “妖道放肆!” 还没等张年康发话,他身后的护卫就已经一个个抽刀而起,一副要将林忧大卸八块的模样。 就连柳曦月,也是柳眉倒竖,冷然道:“玉晨道长,为何要辱我师兄?还请给曦月一个说法!” “想让真人给你们说法?你们几个还不配!” 一声冷然女声响起,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 众人循声看去,脸上顿时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 “妖…妖怪!”有人骇然道。 一群护卫死死盯着白漪,就连见多识广的护卫首领,也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长刀。 白漪轻摇狐尾,跳上了附近的一根树枝,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 接着,用一种鄙夷的语气对张年康说道:“你若是个真小人,我反倒是高看你一眼,但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设计夺取别人的灵药,还想要别人承你的情,真是无耻之尤!” 她因为梅娘之事,对张年康这种道貌岸然的读书人尤为憎恨,随即便当着众人之面,将他先前对青松所做的事情全都抖了出来。 “住口!”张年康恼羞成怒,捡起地上的宝剑就要向白漪刺去。 可随着一阵金铁交鸣响起,他手中的宝剑赫然被一旁的柳曦月所挡。 “师兄,你为何要如此?” 她美目之中尽是失望之色,显然已经从师兄的反应中,看出了这件事情的真伪。 张年康现在百口莫辩,最终还是化为了幽幽一叹。 对柳曦月说道:“月合花作为赤松道宫镇派之宝,虽说不能起死回生,但对师妹你的病症也是大有裨益,但他们向来珍视此物,为兄若非如此,根本无法求得此药,为你治病!” 先前月白书院的院长柳子初,亲自前来求药,也不过拿走了几棵三十左右的月合花。 五十年以上的老药,那都是宗门传承的底蕴,不到万不得已,根本不可能送给外人。 柳曦月听完,放下手中长剑,眼中尽是复杂之色。 原来师兄做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自己? 可赤松道宫本来就对自己有恩,她又如何能恩将仇报?如何够为了苟全性命,而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 她收起长剑,回身朝着林忧深深拜下。 口中说道:“师兄此举,皆是因我而起,此事我等无可辩驳!只是可否容曦月上山,亲自向青松道长赔罪!” 林忧见她言语恳切,知道此女确实不知内情,便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便随我上山吧!其他的人可以回去了!” 护卫首领看公子脸色难看,有心想要表现一二,便冷哼一声说道:“赤松道宫之事,自有观主玉静道人定夺,你不过是一个小道士,有什么资格将我等拒之于门外?” 他看林忧虽然气质脱俗,但毕竟年轻,想来在观中地位也不会太高,便想用言语拿捏一二。 可没等林忧答话,一旁的白漪就忍不了了。 她绝不容许有人敢诋毁真人!当即便言语反击道:“我家真人乃是天下八大大宗师之一,松鹤道人的真传弟子!在这赤松道宫之中与观主等人同辈!你说有没有资格赶你们下山?” 此言一出,顿时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场中众人一片骇然。 第二十一章 养元丹 张年康更是一脸难以置信道:“你就是青松所说的,松鹤真人的弟子?” 相传松鹤道人已经寿过百年,他的弟子怎么如此年轻? 而一众护卫听闻大宗师之名,也不由得面面相觑,手中长刀不自觉地垂落下去,不敢再持刀对着林忧。 这就是大宗师的威慑力。 即使是一个名头,也能震慑一方。 大虞疆域百万里,如今天下间也不过只有八名大宗师,每一个大宗师都是活着的传奇。 到了这个层次,一身真元已经凝练无比,如同大江大河般涛涛不绝,举手投足间的威势,几乎可以用移山撼岳来形容。 可以说已经超出了“凡人”的范畴。 就算是虞帝,见到大宗师,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必然是尊敬有加。 林忧见到众人如此,心中也是略有意外。 前身虽跟着松鹤道人游历天下,但那时的松鹤道人已经百岁高龄,平时也并没有怎么出手过。 而且平时教前身最多的,只是一些炼丹以及医道方面的本事。 所以他对于“大宗师”三个字究竟代表了什么,并没有一个完整的概念。 这时,张年康突然上前,深深看了林忧一眼,像是要记住他的样貌。 接着拱手一礼说道:“原来道长竟是松鹤真人的高徒!年康失敬!这次年康与师妹上山也是为了拜谒道长!这几车薄礼不成敬意!还望道长收下!” 林忧却没有理会他。 他清晨采了许多养神的药材,此刻正待回去开炉炼药,将神魂上的伤势彻底治愈,不愿多做纠缠。 于是便将手一挥,以道场之力将朦胧山雾招摄而来,直接把场中众人全部笼罩在了其中。 白雾茫茫,四周彻底变得目不可见物。 一众护卫皆是大惊失色,连忙先将张年康护在身后,举着刀剑警戒起来。 张年康却一把推开众人,焦急地喊道:“曦月师妹!曦月师妹?” 然而,他的喊叫之声,仿佛完全被这白雾吞噬,丝毫没有半分回响。 护卫首领连忙一把拉住他,面带惊惧地说道:“公子,我们先撤吧!柳小姐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先回去禀告府主再说!” 说完,也顾不得张年康的反抗,让几个护卫架着他,开始四处寻找出路。 …… “柳小姐放心吧!他们不会有事,贫道只是将他们送下山了而已。” 林忧转身说了一句之后,便不再多言,背上竹篓,继续向着山上走去。 所过之处,山雾纷纷避让,露出了一条青石铺就的古旧山道。 晨间朝露未晞,一颗颗晶莹的水珠从草木枝头滴落,却又在落下的瞬间化为了一缕缕的朦胧雾气,融入虚空。 “柳姑娘,快跟上呀!” 白漪见柳曦月依旧愣在原地,连忙喊道。 不同于对张年康的厌恶,她对于柳曦月却是十分的同情。 因为在她看来,这不过又是一个被伪君子欺骗的可怜女子罢了! 此刻柳曦月也从刚刚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看着林忧渐行渐远的背影,犹豫了一会之后,还是跟了上去。 虽然对方的手段有些不可思议,但她还是相信对方不会伤害自己。 只是心中仍有些忧虑,担心师兄他们会受什么伤害。 白漪一看她的表情,心中便已明了八九分,顿时安慰道: “放心吧!真人既然说了送他们几个下山,便不会再对他们出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刚刚听那男子所言,你们上山是为了拜访真人而来?” 柳曦月听着耳边白漪叽叽喳喳,内心也不由得放松了许多,开始与她慢慢攀谈了起来。 两人一狐,就这么慢慢消失在了山雾深处…… …… 赤松山脚下。 张年康一行人狼狈不堪,终于走出了山中。 护卫首领看了一眼云雾缭绕的赤松山,眼中满是惊惧。 他抹了抹头上的汗水,轻呼了一口气,才对张年康说道:“公子!这妖道很可能会使迷幻异术,现在柳姑娘身陷山中,我看我们还是得尽快找府主求援才是!” 张年康恨恨地看了一眼赤松山,不甘心地说道:“回府!” 几人当即丢车弃物,只骑了几匹快马,一路疾驰,回到了府城之中。 两炷香后,张府之中。 张宗承负手而立,听着张年康讲述此行的经历。 当听到白狐对张年康出手之时,他的眼睛不由得微微眯起。 世间异兽,无不是野性难驯,就连他这个武道宗师,都不能强行使这些异兽臣服,为己所用! 不然,他当初也不会将这白狐当成棋子,放到赤松山上试探虚实。 而现在,这白狐居然直接被对方收服了。 这种手段,只怕只有大宗师有办法做到! 看来这个松鹤道人弟子的来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你将此人形貌画出之后,便先下去休息吧!”张宗承淡淡说道。 “那师妹怎么办?”张年康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稍安勿躁!眼下虚实未定,且等上几日再说!只要有此人的画像,听风阁不出半月,必能查到此人底细,以及松鹤老道的所在!”张宗承训斥了一句。 他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就是小心谨慎,谋定而后动。 毕竟一位大宗师的实力,实在是太过恐怖了! 若不是身后威灵王的意思,他根本就不想去招惹一位大宗师。 张年康没办法,只好将林忧的样貌画了下来。 他书画方面的造诣也是不俗,林忧一身超然的气质,很快在他的笔下跃然而出。 张宗承取过画像一看,双眼不自觉地微微眯起。 这道人居然如此年轻?而且似乎还身怀异术!当真是天赋异禀! 此子若不及时诛除,假以时日,恐怕必将成为他们的一位大敌! 他看着手中的少年画像,眼中杀机随即一闪而逝! …… 赤松道宫。 林忧将柳曦月带到大殿之后,自己则一头扎进了炼药房中。 房间不大,中间矗立着一口三足双耳的青铜丹鼎,约莫有一人多高,上面纹刻着日月星辰等诸多纹饰。 旁边散落着一堆药材,都是些在赤松山中得灵机滋养孕育出来的宝药。 有的老药年份已经超过了百年,若非林忧是这赤松道场之主,也难找到这些潜藏在深山绝壑之中的宝药。 炉底丹火正旺,将整个房间炙烤地如同火场一般。 林忧按照记忆中的手法,一边手掐指诀,用真气导引火力,一边用松鹤道人秘传的萃取法,提炼出这些灵药之中的精华。 一团团药气升腾而起,色成五彩氤氲之状,在丹炉上方团聚成为云雾。 顿时清香满室,闻上一闻,便让人精神振奋不已。 此刻,满头白发的玉胤道人,正站在丹炉边上,在看到丹鼎上方弥漫的氤氲丹云之时,不由得目瞪口呆。 刚刚这位玉晨师弟,向他借丹房和丹炉用来炼丹,他还不以为意,以为只是配置一些寻常的丹丸药散而已。 然而这位师弟,接下来的操作,简直颠覆了他这几十年来,对于炼药一道的认知! 他们寻常炼药之时,无非是蒸煮炮制逼出药性,再用辅药君臣佐使,炼成一团药泥,最后再搓成丹丸储存。 而林忧,手中指诀变幻莫测间,便用真气萃取了灵药药性,再以文武火候调和阴阳,最后以烈火烹炼成丹。 这种炼丹方式简直闻所未闻,如羚羊挂角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最后随着一声闷响响起,林忧一掌拍开了炉盖。 只见九枚翠绿之色的丹药,随着炉中火力飞向半空,在林忧真气的逼迫下方才停住,在空中滴溜溜地乱转。 “师弟,这…这是什么丹药?”玉胤道人心中震撼,不由问道。 “丹名养元!”林忧笑道。 说完,便拿出几个玉瓶,迅速将丹药装入了其中,以防药力散失。 第二十二章 明月之屑 这养元丹,是松鹤道人寻幽探秘之时,意外得到的几张古丹方之一。 与其同时得到的,还有一部玉篆丹书,上面记载的几套炼丹手法,繁杂奥妙难以看懂。 松鹤道人在钻研十数载之后,终于将其中的一种丹方破译了出来,做了简化之后,命名为养元丹! 人体有三元,名为精气神,这是人身的本源之物,也是一个人寿元长短的关键所在。 而这种养元丹,不但可以迅速修补本源,还可以提升武者根骨,增强武道潜力,延年益寿。 更重要的是,这丹药即使对于大宗师而言都有着不小的裨益,甚至能修补突破大宗师之境时所带来的神魂损伤。 当初的松鹤道人,在京州之时,也是凭借着这一点,才力压上代药王阁阁主,成了为当世医道的第一人。 林忧看着手中的翠绿丹药,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这虽然只是简化版的丹药,但却是脱胎于仙道灵丹的丹方,对于大宗师都有不小的用处,更何况他这点神魂之伤呢? 而且有了这几枚丹药之后,在几日后的松元节同道集会中,自己总算也是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他收起丹药,准备回房炼化。 却见玉胤道人仍旧呆立在一旁,手中不断模仿着他刚刚所施的手诀,好似痴迷于其中。 这位师兄“药痴”之名,他这几日也有所耳闻。 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林忧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随即从一旁取过纸笔,将松鹤道人所留的炼丹秘法写了下来。 然后轻轻拍醒了玉胤道人,把纸张塞到了他手里,说道:“玉胤师兄,这是家师留下的部分炼药秘法,今日便送予师兄参详了!” 玉胤道人回过神来,想要推拒,但却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这份秘法对他而言,就像是一份绝顶的武学秘籍,让他根本难以拒绝。 纠结了许久,玉胤道人突然一拍脑门,叫住了准备离去的林忧。 然后飞快地跑到隔壁,取出来一个精致的小木箱,放到林忧的面前,惭愧说道: “玉晨师弟,本来师叔留给你的炼药秘法,为兄不应该拿!但我平生就只有养药炼药这两个爱好,这实在让我难以拒绝!” 他顿了顿,指着小木箱说道:“这样吧!这箱东西,是为兄的毕生珍藏,虽然比不上师叔的秘法,但也厚颜与师弟作个交换!” 林忧摇头道:“师兄无需如此,家师坐化之前便觉有些愧对宗门,此番让我回来认祖归宗,也有将一身传承留在门中的意思,所以师兄不要多虑!” “不行!师弟你这些年漂泊在外,如今好不容易回归宗门,我们几个做师兄的又怎好占你的便宜?这箱东西你要是不收下的话,这秘法为兄也不要了!” 玉胤道人说着,虽然心中不舍,但还是坚决把手中纸张递还给了林忧。 林忧微微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把玉胤道人递过来的纸张又推了回去,然后拿地上的箱子,朝他笑道: “一张轻飘飘的白纸,换了这么一箱珍宝,师兄这买卖却是做得亏了!” “哈哈!不亏!不亏!为兄这是赚大了才对!” 玉胤道人见他收下箱子,立刻喜笑颜开。 他将手中秘法收了回来,像捧宝贝似的捧在手中,盘坐在地上,直接看得入了迷。 林忧笑了笑,没有打扰他,转身出了丹房。 他刚一出门,就见到青松蹲在大门旁边。 不由得好奇问道:“青松,你这是在做什么?” 青松听到声音,立刻就把头抬了起来,见到来人是林忧之后,立刻惊喜说道:“师叔祖!我刚刚是在等你!” “你在此地等我?难道是观主师兄有事找我吗?”林忧问道。 青松闻言,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刚刚白漪带着柳曦月找到了他,然后将事情的原委解释了一番,并亲自给他道了歉。 他这才明白过来,对方对这件事并不知情。 柳曦月道完歉之后,自觉无颜再见道宫诸位长老,便留下了一些自己搜集来的武道秘技,托他转交给观主,欲要就此下山。 青松心中同情,便找借口让她多了留片刻,自己则是跑过来找林忧,想问问这位师叔祖,有没有能够治疗她身上病症的办法。 林忧听完他的讲述,不置可否。 其实,无论是张年康,亦或是柳曦月,在他的眼里,也只不过是两个普通过客而已! 无论是什么是非善恶,还是爱恨情仇,在他所追求的长生大道面前,也不过是一粒浮尘罢了! 所以他行事不拘,既看缘法,也听凭本心。 而今,青松既然来此苦苦相求,他刚刚又炼丹成功,心情不错之下,倒也不是不能去看上一眼。 至于能不能治好,那就得随缘了! …… 他跟着青松来到了客房之中,白漪正在此处与柳曦月交谈,看样子相处得还算融洽。 此刻看到林忧进来,白漪立马恭敬道:“见过真人!” 柳曦月也有些局促地站起身来,对着林忧行了一礼。 她刚刚通过与几人的交谈得知,眼前的这位少年道人,居然真的是大宗师松鹤道人的亲传弟子,是这道宫众弟子的师叔祖。 而且他刚到道宫没几天,在道宫之中的名望,就已经超过了几位长老。 就连一旁身怀异术的白漪,都对此人崇敬有加。 真是难以想象,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是如何养成如此气度的?难道天下间,真有生而知之者吗? 心中胡思乱想之际,林忧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方便让我把个脉吗?” 柳曦月闻言,脸色一红,连忙伸出洁白的玉臂。 林忧伸出两根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之上,准备诊断一番。 然而就在他触碰到柳曦月的肌肤之时,识海之中的碧玉小树,却陡然出现了异动。 只见一条无形的根须伸出,飞快地探入柳曦月的丹田之中,像是搜索着什么。 林忧正好奇之际,忽觉眼前像是升起了一轮莹白的明月,清冷皎洁的月光遍照大千。 然而还未等他细看,便见这轮明月在顷刻之间崩碎,化为了点点月屑,倾向了人间。 下一刻,眼前虚影破碎,林忧的意识又回到了现实之中。 只见面前的柳曦月,此时紧闭着双目,脸色苍白如纸,俨然已经昏厥了过去。 而她的丹田之中,一颗指甲盖大小的晶莹石子泛着神光,此刻被碧玉小树的根须卷出,收到了林忧的识海之中。 失去了这颗石子之后,柳曦月像是在一瞬间被抽空了了精气神,变得气若游丝起来。 林忧见状,不敢怠慢,连忙取出刚刚炼制的养元丹,塞到了柳曦月紧闭着的嘴中,用真气引导她吞下丹药。 看着她脸颊有了一丝红润之色,这才松了口气。 刚刚的一切,全都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旁边的白漪和青松,都被眼前变故惊呆了。他们不明白,只是把个脉,柳曦月怎么直接晕死了过去? 第二十三章 紫金道种 林忧心中清楚,这一切异变的源头都源自于柳曦月丹田之中的东西。 自己刚刚所见的那一轮明月,应该就是碧玉小树回溯出来的某个碎片化的场景。 明月破碎,这代表了什么?这一颗小石子,是否是那万千月屑碎片之中的一块? 不过这一切,都还需要等柳曦月醒了之后,才能得知! 林忧又给她把了把脉,见其脉象开始趋于平稳,这才放下心来,嘱咐了白漪一番之后,便先回到了静室之中。 他要看看,这颗能引得小树异动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林忧回到静室,便直接将心神沉入了识海之中。 只见识海之中,那块晶莹剔透的月屑碎片,被碧玉小树挤在了识海的一处角落。 它身上的辉光已经黯淡了不少,缩在一侧,看上去甚是可怜。 而小树在吸收了它身上残留的道蕴之后,又微微长大了一圈。 枝头那枚青灰色的果实,此刻已经褪去了原本的外皮。 上面纹路交织,玄奥而又古朴,整体饱满圆润,呈现着一种神圣而又高贵的紫金之色! 这枚道种,竟是直接成熟了! 这个发现,超乎了他的意料,让林忧又惊又喜。 他对小树所结的道种,一直以来就有很大的期待之感。 按赤松古仙讲道之时所言,道种乃是天地之灵粹,人身之至精,有着阴阳造化之奥妙。 后来他与江流年论道之时,也曾谈到过道种。 江流年见过一本古籍,上面记载着一位古修士对道种的研究。 这名古修认为,道种是天地本源所诞出的大道结晶,而灵机则是天地本源的一种外在形态,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所以凡人只有在拥有道种之后,才能感应到灵机,从而进行修行。 在古籍的后半部分,还提出了一个荒诞不经的设想: 如果一个人同时得到世界上的所有道种,那么此人便可借此执掌炼化整个世界,成为造化一切,超脱轮回的无上道主! 这个离经叛道的设想,自然遭到了许多后来者的驳斥。 且不说道种极其难得,而且就算是古仙再世,也未必能炼化得了这么多的道种。 江流年自然也是如此认为的,将之当成一个笑谈,讲给了林忧听。 但林忧却觉得,这个古修的假设虽然大胆,但也不是没有几分道理。 他对小树的来历与能力,一直就隐隐有种猜测,但苦于没有一枚完整的道种,来验证他的一些猜想。 现在被月屑提前催熟了道种,真可谓是意外之喜! 不过这也不用急于一时,当务之急是查看一番这识海之中的月屑碎片。 这东西虽然只有指甲盖大小,但其中蕴含的道蕴,居然足以直接催熟一枚道种!可见来历极为不凡。 据他猜测,这枚月屑,应该就是导致柳曦月本源不断流失的真凶。 不过既然它没要了柳曦月的命,危险性应该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所以林忧也没有太担心。 于是他再次凝聚神魂,朝着那月屑碎片靠拢了过去。 或许是感应到他的靠近,那碎片陡然传出一道饥饿与委屈的意识,就像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孩童一样。 这东西居然有着灵性? 林忧微微吃惊之下!便传渡了一道真气过去。 没想到这枚月屑碎片对于真气不屑一顾,而而是盯上了碧玉小树枝头仅剩的两片灵机玉叶。 不过眼馋归眼馋,它却没胆子去和小树抢东西,只好不停渴求林忧,希望他投喂自己。 在遭到林忧的拒绝之后,这枚月屑便自顾自缩地在了一边,没了动静。 看着它自闭的模样,林忧有些哑然失笑。 不过只要确定了它对自己没有危害就行,等日后他手头灵机宽裕了,再来研究也不迟。 …… 刚刚林忧一番查探下来,时间才过去了不到半刻钟。 外面的柳曦月有着白漪照看,一时半会也应该醒不过来,所以他并未急着离开静室。 而是从怀中掏出玉瓶,倒出了一枚通体翠绿的养元丹。 丹药尚带着几分炉中的余温,在林忧的掌心之中滴溜溜地乱转。 他没有犹豫,仰头将自己所炼的丹药服下。 丹药入口,醇厚的药力立刻化作一股热流,顺着咽喉直达丹田。 随即又逆透三关,上了泥丸宫中。 林忧只觉自身神魂,像是被一团氤氲的热流包裹着。 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之感,就像是婴儿回到了母腹之中。 神魂之上的暗伤,在这一刻,不断地被滋养修复。 与此同时,他浑身骨骼血肉,都在这股药气的滋养之下咔咔作响,变得更加通透凝实。 随着两声经络贯通之声响起,林忧身中又冲开了两条气脉,一身真气如同活泉,在周身上下涌动奔走着。 不知过了多久,林忧这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眼神愈发明亮,双眸之中没有一丝的杂质,浑身肌肤透着莹润之色,甚至还隐隐散发着清香。 金肌玉骨,伐毛洗髓! 林忧若是从此专心武道,日后最低成就也是一位宗师。 因为这种根骨,是武道中人求而不得的天资,内外无染的状态下,无论修炼什么武功都是事半功倍。 林忧自己也没有想到,这养元丹居然能将一个人的根骨潜力提升至此!真不愧是松鹤道人根据仙道丹方改编而来的奇丹。 不过根骨什么都是次要的,因为武道修行对于林忧而言,不过是一种护道的手段而已。 他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长生仙道。 略微感应了一番自己体内的状态之后,林忧发现。 不但自己神魂上的伤势已经完全痊愈,就连一身武道修为也得到了不小的提升。 现在的他,距离气脉圆满的武道境界,只有一步之遥了!并且只要他愿意的话,可以随时踏出这一步! 但因仙道功修行之法还没找到,所以他目前来说也不并急于突破。 正思量间,他转头瞥见了玉胤道人塞给他的那个小木箱。 这箱子刚刚一直被他提在手上,就顺手带进了静室之中,不过箱子也不是很重,里面估计放的是一些书卷或是药材之类的东西。 箱子没有上锁,应该是玉胤道人拿给他的时候顺便给打开了。 他将箱盖翻开,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叠厚厚的书籍。 这些书籍几乎全是医书,其中偶尔夹杂了几本另类的杂书,看上去都是年头久远的古物。 在这些书籍的旁边,则是放着几个小盒子,透出一股浓浓的药香。 林忧随意打开了几个,发现都是玉胤道人从山间寻到的一些珍贵老药。 只有其中的一个木盒,显得迥异寻常,打开一看,其中居然装着一枚拳头大小的杏核。 这杏核宛如玉石雕琢而成,通体呈现一种淡黄剔透的色彩,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然而林忧却从其中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生机,可以证明它确实是一颗果核。 而且如果他没有感应错的话,上面居然残存着些许灵机波动,虽然已经微不可察,但却难逃林忧的感应! 这却是让他来了兴趣,没想到还有如此意外的收获! 第二十四章 天上月与湖中月 林忧收起杏核,将其装好,准备到时候问问师兄这东西的来历。 而剩下的医书古籍,目前对于林忧来说并没有什么帮助,则是整理了之后归于原处,等待日后翻看。 等他收拾妥当之后,走出了静室。 此时,门外已是艳阳高照,距离他闭关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林忧算了算时间,柳曦月现在差不多也该醒过来了。 他来到客舍,果然见柳曦月一脸苍白,半倚在床榻之上,与白漪聊着天。 “柳姑娘现在感觉如何?” 柳曦月听到林忧的声音传来,连忙扭头望去。 她昏迷过去之后,再醒来时,已经躺在客舍的床榻之上了,身边只有白漪趴在床头守护着她。 而当她醒来之后,发觉身上那股困扰她多年的阴寒虚弱之感,也已经消失不见。 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比起之前那种,自身生命本源无时无刻不在流逝的感觉,已经好了太多! 现在见林忧站在门口,她连忙起身谢道:“多谢玉晨道长救治之恩!我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 林忧走进屋内,为她把了把脉,摇头说道: “目前,你本源的流逝之症虽然已经解决了,但以你现在的状态,依旧是寿元无多,恐怕仅剩五年左右了!” 那月屑碎片吸收了她太多本源,若非她这些年一直服用灵药吊命,也撑不到现在。 而她的身体也因此亏空太多,即使是刚刚有着一枚养元丹服下,弥补了部分本源,但终究无法令其痊愈。 柳曦月闻言,却是眨了眨眼睛,洒然一笑道:“之前有不少名医诊断,都断定我活不过二十岁,如今能够侥幸多活几年,对我而言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林忧闻言侧目,也不由得对她另眼相看! 对于生死之间的事,世间根本没有多少人能看够得开。 无论是帝王将相也好,还是贩夫走卒也罢,无一不是对死亡畏之如虎,希图长生。 而眼前女子如此洒脱,已经是胜过不少人了! 不过他刚刚也没有把话说全,因为别人虽然没有办法救治她,但林忧却不在此列。 柳曦月与江流年两人,其实症状都一样,都是本源亏失之症。 而他的回春神通,则是能借助草木之精华,来弥补人身亏损的本源,能称得上是有着“回天之力”! 只是目前不便言明此事。 一是目前他根基未稳,而回春神通的效果又太过于惊世骇俗,若是消息泄露出去,恐怕会引起不小的波澜。 二来也是他手里灵机不足,无法施展回春神通治愈两人。 所以,此事还需过上一段时间,等他灵机储备充足之后,再行出手。 随着两人又交谈了几句,林忧便向她问起了月屑碎片之事。 “不知柳姑娘,可知道自己丹田之中东西的来历?” 然而柳曦月闻言却一脸茫然,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丹田之中有什么东西存在。 在问清了那东西的样子后,柳曦月怔了怔,却似陷入了回忆之中。 许久之后,才迟疑说道:“道长所说的这个东西,倒让曦月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 据她讲述,在她八岁的时候,在月白书院后山的明月湖中玩耍之时,在湖中曾捡到过一枚晶莹剔透的小石子。 正玩的不亦乐乎之时,突然被岸边的一块石头绊倒。摔了一跤之后,手掌也因此被那颗小石子给划破,流了不少的血。 后来,不知为何,年幼的柳曦月就直接晕了过去。 再醒来之时,已经被赶来的父亲带回了书院,那枚小石子就此遗失不见。 而她从此也莫名其妙就染上了本源流逝的怪疾,十年间,她父亲虽遍访名医,但也无人知道这怪病的根源。 林忧听她讲完,突然心中一动。 随即问道:“柳姑娘,不知这月白书院,与明月湖的名字,是何人所起?不知有何典故?” 柳曦月一愣,但还是答道:“月白书院之名,是书院第一任院长所起,而明月湖之名则是由来已久,传说为此地为古时明月坠落之地,每到月圆之际,水面便会映出一轮皎洁的明月,与天际之月交相辉映!” 林忧闻言,沉思良久。 这枚月屑碎片,既然是柳曦月自湖中所得,那湖中是否还有其他碎片? 看来,这月白书院,日后还需前往查探一番。 一旁的柳曦月,见林忧沉思,便好奇地问道:“难道我身上的病症,竟是与那枚小石子有关吗?” 林忧回过神来,轻轻颔首说道:“此物来历非凡,柳姑娘你得到此物,既可以说是机缘,也可以说是劫数!” 她的遭遇,若放在天地灵机充裕的时代,的确可以说是了不得的机缘。 因为这月屑碎片,一看就是来历非凡的至宝,若是有充足的灵机供养,难保不能恢复过来。 但可惜如今天地末法,月屑碎片之所以会吞噬柳曦月的本源,估计也是无奈之举。 柳曦月苦笑说道:“这些年若非我父亲为我到处求药,只怕曦月此时早已命归黄泉了!又谈何机缘?” 林忧笑道:“祸兮福之所依,福兮祸之所伏,柳姑娘放心吧,我拿了你的机缘,自然有所补偿,这几日你且在山中安心养病!你身上的问题,贫道会替你解决的。” 柳曦月闻言,有些不明所以,刚想发问,却见林忧已经离开了房间。 一旁的白漪若有所思,想到林忧救治白梅的神奇手段,不由得眼神明亮起来,对她笑道: “曦月妹妹,看来你身上的问题有希望了!真人平时可不会轻易许诺,必然是有了万全的把握!这几日你且在道宫之中疗养一番!有事尽管只会一声!” 说完,便摇着毛茸茸的狐尾,朝着林忧离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只留下柳曦月一个人在房中,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 青石小道之上。 白漪轻轻摇曳着狐尾,寸步不离地跟在林忧身后。 “真人,曦月妹妹身上的病,你真能治好吗?”它歪着头,朝林忧问道。 林忧此时正踏着赤红的松针,朝着问道亭的方向走去,听闻此言,随口答道:“此事不难,但现在时机未到!” “哦!那时机什么时候才到呢?” “我也不知道!兴许是过几日,亦或许是过几个月吧!”林忧笑着摇了摇头。 “噢……还要这么久呀!”白漪尾音拉长,好似有些失望。 “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柳姑娘了?” “我就是觉得曦月妹妹挺可怜的,和白梅姐姐挺像的,那个张年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不能让曦月妹妹重蹈覆辙!”白漪有些愤愤不平。 林忧闻言,哑然失笑。 这红尘之中的情爱纠葛,又哪是这么容易就能分清的呢? 那张年康虽然人品欠缺,但他看得出来,此人对柳曦月,又的确是一往情深。 不过世间万物,变幻莫测,山海尚有变成平地的时候,更何况是如同镜花水月般的情爱呢? 永恒不变的,恐怕只有那虚无缥缈长生大道吧! 第二十五章 剑道道种,碧落神通 白漪一路上叽叽喳喳,不断问着林忧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比如男女情爱是什么?海誓山盟又是什么意思?两个人缘分真的是上天注定的吗? 她时而跑前,时而绕后,时而又与林忧并肩而行,像是一只欢快的白色小狗。 自从白梅得救之后,她就一改往常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渐渐变得活泼欢快起来。 现在的白漪,更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孩童,对这世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 林忧步履从容地走在前方,衣袂随风轻扬,嘴角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不厌其烦地为白漪一一作答。 “爱即为苦,情乃是恨!欲海爱河无非是火宅泥坑!唯有长生大道,能绝然云迹之上,超脱尘寰之外,与清风明月同久……” 白漪虽然听不太明白,但还是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林忧。 心中不由得佩服起真人的博学,简直比她当初偷学人言之时见过的教书先生,还要厉害百倍! 林忧与白漪边走边聊,不一会儿就走到了问道亭的边上。 他停下脚步,与松祖打了声招呼。 松祖立刻传来一阵亲近之意,轻轻摇曳着枝叶回应,漫天松针如细雨般纷纷落下。 白漪怕沾湿了自己的皮毛,立刻蹿入一旁的问道亭中躲避,只探出一个脑袋好奇观望。 而林忧身上也是真气流转,轻轻将落在身上的松针弹开,免得一会还要清洗道袍。 他站在问道亭下,看着亭檐之上苍虬有力的问道二字,仿佛看到了一位绝代剑仙在此摩石而刻。 “白漪,劳烦为我护法!” 他冲亭中的白漪轻轻唤了一声。 “哦!好的!” 白漪闻言应了一声,立刻从亭中蹿出,跳上了松祖的一条枝桠,轻摇洁白的狐尾,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林忧立于亭下,一只手轻扶亭中石柱,慢慢闭上双眼。 识海之中,碧玉小树轻轻摇曳。 一条无形的根须,顺着林忧的右手探入了问道古亭之中。 随着小树根须,触碰到“问道”二字的那一瞬间。 林忧脑海中再次轰然炸响,整个人又似颠倒时空一般,来到了一片陌生的天地。 只见一位背负古剑的中年道人站在一株赤松之前,姿态洒然不羁,双眸之中似有星辰闪烁。 他微微昂着头,似有所不解,对着赤松自语道: “老师,您已贵为元神真仙,本应超脱红尘,却为何最后竟要身化神木,去补那天缺呢?” 他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穹,双目神光如利剑一般,似要洞穿障碍,看到那天外的景象。 许久之后,中年道人双目陡然流出两行血泪,但他身上的气势却是愈发高涨。 身后古剑也不断发出阵阵轻吟,剑意冲霄而起,似乎要跟随道人一同斩开这层天幕屏障。 许久之后,他突然轻笑一声,漫天剑意如流水般收归鞘中。 抬手一招,地上土层不停翻涌,须臾间,一座古朴石亭拔地而起,立于赤松之畔,亭柱上松纹盘绕,隐隐有着道蕴流转。 “昔日问道,俯首师前;今朝问道,剑指青天!快哉!” 中年道人哈哈大笑,以指代笔,随即在石亭之上,刻下了恣意张扬的两个大字——问道! 倏然间,他仰天长啸,身后古剑出鞘! 一道青色剑虹贯破九霄,如同煌煌大日般耀眼,云海为之两分,径直斩向了九霄天外。 “这一剑,名为碧落!” 下一刻,画面破碎。 林忧只觉有一柄煌煌巨剑,朝着自己斩来,带着一往无回的决然,誓要斩开一切的束缚与枷锁! 小树轻轻摇曳,无数根须探出,将那道蕴与剑意包裹住,同时唤醒了林忧的神魂。 就在这一瞬间,那座屹立了千年的问道古亭,像是被岁月侵蚀了一般。 石柱龟裂,檐角崩碎,转眼间风化坍塌,化作了一片废墟。 “轰——“ 烟尘四起,碎石飞溅。 蹲在松枝上护法的白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她循声望去,只见林忧站在废墟之中,整个人都如同一柄出鞘利剑,锋芒毕露,让人不敢直视。 只是看了一眼,就白漪惊得浑身毛发炸起,洁白的尾巴高高倒竖,一对灵动的眸子不禁瞪得溜圆。 下一刻,浑身气势收敛,林忧顺顿时又变回了那个眉目如玉,气质温和的少年道人。 只是识海之中,碧玉小树上,又抽出了新的枝桠。一颗青灰色的果实,在琉璃玉叶的拱卫之下,垂落枝头。 这就是碧玉小树抽取问道亭道蕴而凝结出的剑道道种。 而与道种一同得到的,还有一枚神通玉叶——碧落。 这是那位剑仙,最后斩出的问道剑意。 上穷碧落下黄泉,求道茫茫两无间! 林忧只是稍加感应,便能察觉到其中那股一往无前的锋锐,像是能斩破青冥,直透九霄。 这门碧落神通,与他之前所得的两种神通截然不同。 灵泽与回春,全都是生机造化之神通,而得自中年道人的这门神通,则是纯粹的剑道杀伐。 不过现在的林忧,正好缺这么一门杀伐神通,用来护持大道。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有此神通在手,即使是那金华府主亲至,他也不会惧怕! 林忧目光幽幽,似乎穿透了群山密林,看到了那座位于三省通衢,繁华似锦的金华府城。 他的修行之道,与旁人不同,需要与天地结缘,与众生结缘。 想要出世,就必先入世。 修行必有劫数相随,所以这位位高权重的金华府主,也是他修行的第一个关口,或者说是入世的人劫! …… 这时,一旁的白漪凑了过来。 她顺着林忧的目光望去,却只见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林,以及山间弥漫的朦胧云霞。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摇着洁白的狐尾,好奇问道:“真人,您在看什么?” 林忧闻言,收回思绪,笑着摇了摇头。 刚刚一番思虑,未免有些长远。 现在的他还不必考虑这么多,只需要安心发展道场即可! 他目光远眺,刚想看看自己道场的风光。 忽然间,目光一凝,林忧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也不由得勾勒出了一抹古怪笑意。 他招了招手,让白漪凑到近前,随后对她耳语了一番。 白漪听完之后,笑得眉眼弯弯。 对林忧点点头,便迫不及待地化作了一道白色的旋风,朝着山中跑去。 看着白漪匆匆离去的背影,林忧不由莞尔。 他摇了摇头,离开古亭废墟,来到了松祖如同巨龙般粗大的树干之前。 他盘膝而坐,倚靠在老松之上,心神沉入识海,向着那颗已经成熟的紫金道种探去…… 第二十六章 飞翔的水匪头目 赤松崖麓之上,几棵苍松怪柏傲立于崖侧。 崖下云海翻涌,茫茫然望去,真似漫无边际一般。 秋风萧萧,卷得山间落叶,四处飘扬散落,堆积在崖岸之上,形成了一层厚厚的枯黄地毯。 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大汉,正环聚成一圈,蹲伏在落叶堆积的崖岸之上,手中拿着刀剑,聚精会神地削着木棍。 几人身侧散落着几张兽皮,看样子刚取下没多久,皮毛尚且有着光泽与弹性。 这几个大汉,正是先前被林忧拘禁在道场之中的王进一伙人。 他们被罚苦役之后,在这道场之中已经呆了有三日时光,每日都在这山间砍伐荆棘恶草,栽种树木。 山中清贫,虽然他们偶尔能打到点野味打打牙祭,但这点肉对于几个武道高手来说,根本不够分! 几人过惯了杀人放火,喝酒吃肉的日子。 现在却在这山中干苦力,真是想想就憋屈! 此时王进阴沉着脸,越想越气,忍不住一拳捣在了旁边的青石之上,打得那块石头迸裂开来。 身边一个精瘦汉子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正在鞣制的几张兽皮,苦笑安慰道: “老大,稍安勿躁!此时切不可闹出动静惊动那妖道!坏了您的计划!” 王进闻言一滞,吐出一口浊气,压低声音喝骂道:“该死的妖道!希望你别落在爷爷手里!等爷爷出去之后,一定要你好看!” 一旁的几个手下放下手中活计,擦了擦汗,也都忿忿不平地骂了起来。 不过这几人也只敢小声蛐蛐,根本不敢骂出声音。 生怕像上次那样,被那白狐好一番捉弄。 “大哥!等你出去之后,一定要让府主派人来救我们啊!” 一个精瘦汉子,将手中几根木棍拼接好后,放在一旁,面带期盼地对王进说道。 “没错!这种像狗一样的日子,老子是一天都不想再过了!天天种树!我去他娘的!” 另一个汉子也是骂骂咧咧,随即用手中钢刀,泄愤似的,狠狠将一根木棍砍成了两截。 几人怨声载道,一时间场中气氛低迷起来。 王进站起身来,先是看了看四周林木,在确认没有人监视之后,这才略微安心。 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诸位兄弟放心!根据我这几天的观察,这妖道定是精通奇门阵法的异人,所以我们这两天一直找不到出路!我们如今反其道而行之,则此法必将不攻自破!” 王进此言,并非吹嘘。 他之所以能被张宗承派去做金沙江的水匪头目,不仅因为武艺高强,也是因为他有着急智。 这几日他借砍柴之际,四处观摩山势地形,还真让他想出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做一个巨大的兽皮风筝,载着他从悬崖一侧飞出去! 王进说干就干,召集手下,一直在秘密制作这个大风筝,今天总算快要完工了。 几个大汉看着脚下拼接得差不多的大风筝,又看了看身后的悬崖峭壁,眼中不禁闪过一抹怀疑。 这玩意真能带人到天上飞吗?确定不会摔死? 其中那个瘦小的汉子,迟疑了一会说道:“这看着还是有点悬,老大!要不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王进一把抓起风筝,将最后一张兽皮牢牢地缠在上面,冷哼道:“已经没时间犹豫了!今天老子一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今天若不趁此良机离开,只怕日后就更难跑了!” 说完,他将整个风筝都套在了自己的背上,确保牢固后,又让手下几人拿兽筋和树藤捆了几圈。 这才对几人说道:“兄弟们放心!我这次出去之后,便会禀明府主,派兵清剿这妖道!解救诸位兄弟脱离苦海!” 他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听得众人都是感动不已。 “大哥!一路走好啊!” “大哥千万保重!” “走好!大哥!” 几个汉子紧紧握着王进的手,纷纷为他送行。 “诸位贤弟!等为兄回来!” 王进一脸感动,眼眶微红,哽咽着说道。 然而等他背过身去之后,站在崖边等待风时势。 刚刚脸上那些感动的神色,却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讥讽。 指望着金华府主来救他们?简直就是扯淡! 他们的身份本就见不得光,这些年又替张家做了这么多的脏活,其中随便一件事,都足以让他们掉一百次脑袋。 现在他们更是落在了别人手中,让张宗承的秘密有了暴露的风险。 依他对这位府主的了解,虽然在摸不清赤松道宫的底细的情况下,暂时不会轻举妄动。 但如今事关他自己的名誉,以及张家偌大的基业。 在五日之内,这位府主必然会派出宗师高手,前来根除他们这些后患! 这也是他这么着急逃跑的原因,因为再不跑,说不定哪天就得给那些臭道士陪葬了! 王进心中冷笑,凭自己接近气脉圆满的修为,何处去不得?等他逃出去之后,便隐姓埋名远走高飞!就算金华府主手眼通天,也休想找得到他! 风——起了。 王进不再犹豫,借助风势,朝着山崖下方猛然一跃! 浑身真气附着于身后风筝之上,撑得他整个人如同一只巨鸟般,翱翔于深谷绝壑之间。 “老大!一定要回来救我们啊!” 身后传来几人期盼地叫喊。 “哈哈哈!去他娘的!老子终于自由啊!”王进一阵狂喜,仿佛已经预见到自己以后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在听到身后几人的叫喊之时,他也索性不再掩饰,发泄似地大笑道:“还回什么回?留在此地只有死路一条!大哥我就先不陪你们玩了!哈哈哈!” 他脸上表情极尽讥讽,显得怪异而又扭曲。 而站在崖上的几人,一听之下,顿时傻眼。 他们这两天一直在帮王进干活,为的就是等他出去之后,找援兵把大伙都救出去。 可现在对方显然是准备单溜,这叫他们如何能忍? 几人都是红了眼睛,一时间纷纷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不要钱似的往出倒,问候完了王进的祖宗八辈! 但现在王进已经乘风而起,他们纵然有心冲上去和他拼命,也是无能为力了。 听着耳边的叫骂声,王进丝毫不以为耻,反而越发畅快地大笑起来。 他兴致一起,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唱起了,往日听来的戏文:“愿吾此日生双翼,随风飞到天尽头,啊呀呀~” 秋风呼啸,王进在天上翱翔,就像是一只自由的大鸟。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山腹峭壁之上,有一只白狐,蹲坐古松枝头,一条狐尾轻轻地随风摇曳。 在白狐的身后,还聚集着数十个衣衫褴褛,一身狼狈的水匪。 各个都用仇视的目光,死死盯着天空中飞翔的王进。 第二十七章 押解 王进嘴中仍旧哼着小曲,顺着秋风之势,朝赤松山外飞去。 正当他心中盘算着,如何用这些年积攒下来的财宝,跑到外面去过一段时间快活日子的时候。 天间的风向,却是悄悄改变了! 山中原本的风向,此刻竟直接来了一个大翻转,托载着他往一个相反的方向飞去。 他察觉到这一点后,顿时吓得亡魂大冒! 都说山间风势多变,这一点他也知道,但不至于变得如此之快吧? 有心想要调整飞行方向,但他此时整个人都被绑在了风筝之上,只能小幅度地做一些摇摆动作,根本无力施为! 只能顺着风向,在空中勉强打了个盘旋。 秋风凛然呼啸,吹得林间落叶簌簌之声不绝,也将王进的一颗心吹得拔凉拔凉! 此刻他在空中无法躲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朝着一处山崖越飞越近。 王进咬紧牙关,大喊一声,用来发泄自己心中的紧张与恐惧。 接着就紧紧闭上了眼睛,全身真气流转,护住自身要害部位,任由山风带着自身砸往那处峭壁。 随着一声轰鸣响起,“咔咔”的树枝折断之声不绝于耳。 他整个人,一头栽进了一颗老松的树冠之中,撞断了数条粗大的枝桠。身后的风筝,也直接在这股强大的冲击之下散了架。 “哇~” 王进猛得吐出一口老血。 他只感觉自己体内的五脏都像是移了位一样,整个人晕头转向,浑身筋骨欲断,痛得他差点昏厥了过去。 “咳咳…我,还活着?”王进喃喃自语道。 刚刚一摔,差点没把他的魂给摔出来! “真是值得恭喜呀!王统领!你大难不死,看来必有后福啊!” 这时,几声冷笑声响起,带着一丝仇恨之情。 王进悚然一惊,勉强扭过头,朝着身后看去。 只见身后,不知何时,乌泱泱站着几十个水匪,个个都是一脸冷笑,死死地盯着他! “诸,诸位兄弟!” 王进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嗓子眼有些发干。 他有心想要解释,但脑子在刚刚的一摔之下尚未缓过劲来,此时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当他想要组织语言之时,一个精瘦汉子已经挤进了人群,一口唾沫就吐到了他的身上。 咬牙切齿说道:“呸!你这个王八操的!居然还有脸叫我们兄弟?刚刚上天的时候,不是狂的很吗?不是让我们在这里等死吗?老子倒要看看,咱们两个今天谁先死!” 说完,便举起钢刀,照着王进的脑袋就要砍下去。 身后的几十个大汉,全都已经听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所以此时一个个都是袖手旁观,冷眼注视着。 耳边风声呼啸,泛着寒光的钢刀迅速从空中滑落。王进已经隐隐嗅到了上面残存的血腥味道。 那是他们劫掠商船之时,沾染的无数血腥。 就当他闭眼等死之时,忽听得一声金铁交击之声响起,钢刀偏过一侧,砍入了他的肩胛骨之中。 “啊——!” 王进猛得发出一声惨叫,抱着肩膀滚落在一旁。 没滚两步,就撞到了一个童子的身上。 这童子唇红齿白,俨然一副书童的装扮,手中还提着一柄长剑,笑意盈盈地站在一旁。 刚刚正是这童子出手,才救下了王进的一条性命。 群盗见状都是骇然,这童子看上去也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竟然能挡下一位气脉五重高手的一击? 那精瘦汉子见状,咬咬牙,还想再砍一刀。 却听得树梢之上,响起一声轻轻的冷哼:“哼!你们自相残杀我不管,但是不要污了这仙家福地!” 群匪听到这声音,顿时哑火,一个个偃旗息鼓,站到了一边。 白漪轻盈地从树上跃下,甩着尾巴看了看群匪。 目光所及之处,群匪纷纷低下头颅不敢看她。 这三日,他们因为说林忧坏话,没少被眼前白狐折腾,现在一个个都乖觉得很。 白漪见状,不由轻轻哼了一声。 刚刚她听从真人的吩咐,将这散落在赤松山各处的水匪都聚集起来,并把他们带到这处山崖等候。 开始她不明其意,当发觉那王进想要逃跑之时,还想要冲上去阻止。 但碍于对真人的信服,她还是没有出手干预,而是依言去聚集了水匪。 现在见到王进果真驾驭风筝坠落到此处山崖,她心中的震撼简直是难以言表。 什么叫料事如神?这就叫做料事如神! 此时的她已将林忧视作神明,恐怕林忧说跳崖可以成仙,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 不过有一点她想不明白,真人不是需要留这些人在此种树吗?为何又改变了主意,要将这些人押到府城受审? 正思量之际。 身着一身白衣,带着几分不羁之气的江流年,在两个童子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笑着对她说道:“白姑娘,玉晨道友果真是神算!江某算是服了!不过这山匪头子还真是个人才!居然想出了这种办法,想要逃之夭夭!” 江流年说到这里,心里也有些佩服这水匪头子的勇气。 这悬崖峭壁,距离地面数百丈。 此人居然光凭一个大风筝就想飞出去,即使是武道宗师,也不敢贸然如此尝试吧? 这想法只能说是天马行空,让人叹为观止! 白漪听到江流年夸赞自家真人,双眼笑得眯了起来,狐尾一甩一甩,显得很是高兴。 笑着回应道:“真人的境界,不是这些水匪能够揣测的,只要真人不点头同意,他们飞也飞不出这赤松山!” 江流年哈哈一笑,说道:“不错!不错!白姑娘你可以回去向玉晨道友复命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江某现在就将他们押往府城受审!” 他说完,扭头打量了王进两眼。 见此人虽然身受重伤,但一时半会应该也死不了,便放下心来。 这可是玉晨道友托他所办的第一件事,所以他必须办的漂亮一点,方才不辱没他睢阳散人的名头! 白漪有些犹豫道:“可是,真人的意思是让玉德长老陪你一起同行,这样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江流年闻言,洒然笑道:“不必!区区几个山贼水匪而已,何须劳动宗师出手押解?江某一人足矣!” 他见白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连忙让两个童子将这些山匪捆了,一个个排成长队。 然后说道:“白姑娘放心吧!实在不行你就先去请示玉晨道友一番,我先带着这些人去山下等你消息,如何?” “这…好吧!”白漪闻言,便也不再纠结,转身化作一道白影,回去找林忧复命去了。 江流年见状松了口气。 按照他原本的打算,是在办完事之后,顺带去城主府一探虚实。身边若是跟着个玉德道人,做起事来多少有点束手束脚。 于是便随便找了个理由,将白漪糊弄了过去。 见白漪远去,他这才放下心来,对着地上的王进说道:“没死就起来吧!你们这些年在府城作恶多端,也到了该算一算总账的时候了!” 第二十八章 松祖劫数 王进闻言,无力地睁开眼睛,低声沉笑道:“你要是把我们送往府城,只怕你也难逃一死!” 他勉力站起,靠在树干之上,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努力平视着江流年。 江流年轻笑一声,不以为意。 他岂会被这水匪头子轻易唬住?于是反问王进:“哦?此话怎讲?” “呵呵!你大概不知道,我原是金华府城的守备军暗卫首领,受了金华府主张宗承的指派,这才伪装成水匪劫杀过往商船,以此让张家把控水道!” 王进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接着冷笑一声,说道: “你若是将我们送往府城,无疑是得罪了张家,得罪了一位势力滔天的大人物!我看啊!这群臭道士是把你当枪使了!” 江流年闻言,哂笑道:“我当是什么呢?此事玉晨道友早已告知过我,你说完了吗?若是说完了,便上路吧!” 王进顿时急道:“你可知,金华府主不但权势滔天,而且一身武道修为也是堪称绝顶!想要杀你,再容易不过!不如你放了我们,我将这些年积攒的金银财宝全都给你,岂不是两全其美?” 他话还没说完,便察觉一阵失重感传来,自己的后衣领,直接被一个童子给拎了起来。 像一件货物一样,提在手上,往前走去。 却是江流年不屑再与他多言,指使纸人童子,准备将他拎下山去。 王进大急,拼命挣扎,却始终无法挣脱。 江流年也不管他,让另一个童子牵起其他水匪,径直便朝山下走去。 其他水匪虽然恼怒,但浑身上下皆被牛皮绳捆得结结实实,根本无法挣脱开来。 只能老老实实排成一串,任由两个童子在前方牵着他们走。 一行人走在山道之上,沿途云雾纷纷避让。 没过多久,一行人就已经来到了山脚之下。 按照约定,他需要在此等玉德道人在此汇合,一同前往府城。 但江流年看了看身后山峰,犹豫了一会,没有在此停留,而是继续朝着府城方向走去。 今夜他要去张府一探虚实,人多反而束手束脚,还不如自己单独行动来得爽利。 …… 赤松山上,古松之下。 林忧双目微闭,似睡非睡,整个人仿佛与周围的天地融为了一体。 山风轻轻拂过,却未能掀起他的半片衣角。 此时,他的气息愈发高邈莫测,呼吸起伏之间,似与地脉相合,同整座赤松山峰紧密相连。 头顶,松祖的枝叶轻轻摇曳着,却没有落下半枚松针,生怕惊扰林忧。 而他的识海之中,那枚成熟的紫金道种熠熠生辉,散发着浓郁的生机造化之气。 “夫道种者,阴阳之枢机,造化之本源,为至道之精粹……” 当林忧的神魂,触及这枚紫金道种之后,耳边仿佛再次响起了古仙讲道之时的内容。 与此同时,小树轻轻摇晃,也传来一段玄之又玄的信息,似有无穷妙义在其中流转。 这些信息,是道种成熟之后,小树的与道种交感而生的自然反馈,只是林忧先前一直没来得及查看。 此时心神沉浸其中,一时间种种明悟生出,如清泉般流淌在心头。 许久之后,林忧缓缓睁开了眼睛。 眸中似有星辰流转,明灭不定,只是对视一眼,便让在旁等待的白漪,忍不住沉浸在了其中。 不过白漪想起还有事情禀报,连忙晃了晃脑袋,对林忧禀道: “真人!这些水匪都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让江先生押解到府城受审了!只不过,江先生想要一个人行动,所以让我来请示一下真人!” 林忧闻言,微微收回目光,朝着山下眺望而去。 片刻之后,他摇头轻笑一声,对白漪说道:“江道友已经自行去了,不过以他的手段,即便是遇到宗师高手,也足以自保!倒是不用太过担忧!” 白漪听完之后,哪里还不知道刚刚江流年是在敷衍自己,顿时就在原地生起了闷气。 林忧见她气鼓鼓的样子,有些哑然失笑。 他唇角轻扬,温声安慰道:“莫要生气了!贫道刚刚闭关醒来,正好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此言一出,白漪好奇心起。 连忙追问道:“什么好消息呀?真人的修为又有突破了吗?” 林忧轻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只要我想,便随时都可以突破到气脉圆满的境界,这算不上是好消息,你不妨再猜猜看!” 白漪闻言愈发好奇起来,刚刚所生的闷气,也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在原地冥思苦想。 忽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亮晶晶的光芒。 急忙问道:“难道真人是有救回白梅姐姐的办法了吗?” 她说完之后,便用那双清亮的眸子紧紧盯着林忧。 眼神中带着一丝期盼,又有几丝惶恐,生怕他摇头否定。 林忧一脸温和地看着白漪,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恐怕用不了多少时日,你就能与白梅道友再次相见了!” 这句话,如同一个惊雷,瞬间在白漪的心头炸响。 她这十余年来,历尽艰辛,不知遭受多少磨难,只为了能够找到能救回白梅的办法。 可当这个愿望即将实现之时,她又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一时间,白漪分不清自己这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 林忧见她呆愣当场,模样像极了一条毛茸茸的白色小狗,甚是可爱。 于是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柔顺的皮毛,毛茸茸的质感,配上白漪那呆萌又不可置信的眼神。 若是被世俗中的那些贵妇小姐们看到了,估计都要为了争抢她而变得疯狂起来。 白漪被林忧摸了摸头,雪白的皮毛之上立刻染了一层红晕,局促地摇了摇洁白的狐尾。 林忧微微一笑,说道:“白道友,还要劳烦你跑一趟,通知一下贫道的三位师兄,让他们带着门中弟子来松祖之处暂避一二……” “是!弟子谨遵真人法谕!” 白漪闻言,虽然不明其意,但还是迅速地朝着道宫之中跑去。 日影偏斜,山间风起。 松祖轻轻摇晃着枝叶,朝着林忧传递出一股喜悦的情绪。 这些日子,因有林忧立下道场,又有群匪梳理地脉,赤松峰中的灵机也渐渐浓郁了起来。 虽然不是很多,这对松祖来说,也能略微缓解它目前的困境了。 林忧转过身,轻轻抚摸着松祖粗糙的树干,笑着说道:“放心吧!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等你的劫数到来之时,贫道定能将你护下!” 世间的草木灵根,基本上百年便会遭到一场劫难,或是刀兵砍伐,或是天雷地火,虫蚁鼠噬…… 所以草木之属,鲜有能活过千年以上的。 松祖因有赤松古仙的道蕴遗留,加上占据地脉,这才扛过了种种劫难。 但如今天地末法,世间的灵机万不存一。 它的下一次劫难,估计就在这两年之间,若没有足够的灵机储备,恐怕就要在劫数下化为灰烬了…… 而如今有林忧在,便不会坐视这种事情的发生! 第二十九章 种下道种,地涌灵泉(周末厚颜求个月票!求大家多追读一下!) 白漪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就将赤松道宫之中的所有人都召集了起来。 众人都是提着大包小包,更有甚者还抱着一堆的祖师牌位,各自之间都是面面相觑,看上去像极了一群逃荒而来的难民。 满头白发的三位长老,同样身在此列。 观主玉静老道,在接到白漪口信的那一刻。 没有丝毫犹豫。 迅速扯了几块灰布,冲到藏经阁之中,将其中所有的武道典籍全都打包带了出来。 不仅如此,就连祖师堂之中的诸多祖师牌位,也被他吩咐弟子用红布包裹带了出来。 而玉胤道人则更为夸张。 不但背上背着丹房之中那个千斤之重的巨大丹鼎,两只手里还提着一连串装着各种丹药的葫芦。 也幸亏他已经突破宗师了,不然如此之多的重物,即使是气脉圆满,也得累得够呛! 他身边的一众弟子也没闲着,手里都是各自提着几大包晒干的药材跟在他的身边。 相较两人而言,门中负责铸剑的玉德道人和他的一众弟子,就显得从容很多了。 他们一身家当基本上都是铁器,根本不怕弄坏,只各自提着几个橐龠风箱便从容走了过来。 几位长老虽然不明白,为何要让他们带上家当来松祖这里躲避?但一听是林忧之言后,还是立刻过来了。 现在林忧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简直已经可以和松鹤道人相提并论了,地位直追开派祖师。 所以他一开口,全派上下都是极为信服。 此刻一群人熙熙攘攘,挤在松祖旁边的空地之上,显得热闹非凡。 观主玉静老道,见林忧盘坐于松祖之下,连忙上询问道:“玉晨师弟,你让我等匆匆而来,不知是出了何事?难道是张宗承准备对我们动手了吗?” 他这些日子,一直以来都是忧心忡忡,生怕张宗承知道师叔坐化的消息之后,带人杀上山门。 此时见林忧让他们带家当过来,心中的第一反应,就是大敌临门了。 其他两个长老,心中也都是同样的猜测。 所以,性格急躁的玉德道人,未等林忧回话,便先开口说道: “依我所言,还是按原计划!让玉晨师弟带着祖师牌位以及诸位弟子先下山暂避!而我们三个老骨头既然突破了宗师,正好留下来护山迎敌!” 玉静与玉胤两人闻言,都是一脸赞同的表情。 青阳子等众弟子,顿时急道:“我们不走,我们誓要与道宫共存亡!” 他们这些人大多都在山上长大,早已将道宫当成了自己的家。 而且之前白漪那么一闹,有小心思的弟子差不多都已经跑完了。剩下的弟子,全都是那种对道宫有着极深的感情的弟子。 此刻听说长老们要让他们先走,自己留下来应对大敌,一个个顿时红了眼眶,都不肯抛下三位长老。 场中气氛,一时间变得沉重起来。 林忧见状,摇头失笑道:“几位师兄多虑了!师弟这次让大家出来并非是因为有什么大敌临门,而是我要出手梳理山中地脉,怕波及诸位弟子而已。” “嗯,既然如此……嗯?师弟刚刚你说什么?” 玉静老道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连忙再次追问道。 其他两个长老,也是面面相觑。 他们没有听错吧?梳理地脉?这是凡人能做到的? “三位师兄,请先就坐吧!” 地上摆放着不少蒲团,是白漪刚刚从殿阁之中取出的。 三人闻言,便挑了个最靠前的位置坐下。 他们心中甚至好奇,想要亲眼看看这位师弟的神妙手段。 其他弟子,也在白漪的安排下纷纷择地而坐,都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的这位师叔祖! 林忧见众人都已坐定,略微点了点头。 这次梳理地脉不同以往,道场之中很可能会有极大的改变,就连他也不清楚这种变化有多大。 为了防止地脉震动造成伤亡,所以他才让白漪提前疏散道宫众人,以便于护佑。 此时斜阳西照,暮色渐染。 林忧盘坐于松祖之下,夕阳余晖如同流金一般,将他周身镀上一层神性的光晕。 在众人屏息凝神地注视下,林忧身上的气息,竟像是慢慢与周围的天地融为了一体。 充满了自然和谐的韵律! 林忧虽只是单单坐在那里,众人却恍惚觉得他的身形,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越来越高大。 慢慢的…… 慢慢的…… 成为了整个天地的中心!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 不餐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于四海之外……” 看着眼前的林忧,众人都心头不由得浮现出,道经之上,那段对于神人的描述。 众人心中震撼莫名。 只见林忧的气息愈发飘逸高邈,好似一个徜徉于九天之上的云中之君,又好似一尊执掌天地的神明。 忽而,这位“神明”伸出了右手。 他白皙如玉的手掌间,托举着一枚紫金之色的光团,散发着氤氲光芒,像是一枚小小的“星辰”。 而在这枚紫金之色“星辰”出现的瞬间,在场众人几乎都生出了一股想要扑上去的冲动。 因为他们在这光团之中,仿佛看到了星辰流转,看到了天地变幻,看到了自己苦苦追寻的大道至理。 这是源自于灵魂深处的渴望! 不过还不待他们有所动作,便见那尊宛若天地中心的神明,将手中的紫金“星辰”高高抛起。 只是一个瞬间,这个光团便没入了整片天地之间。 “轰隆隆!轰隆隆!” 在光团消失的一瞬间,四周便传来如同雷声轰鸣般的闷响,又如同万马奔腾,在每个人的心底震动。 众人这才从恍惚之中醒转过来,待看清周围景象之后,一个个顿时惊得面如土色! 只见整座赤松峰,都在不断地震颤着,不少树木都被连根掀起,巨大的松祖也在不停摇晃,像是下一刻就会栽倒在地! 这是山崩地裂!真正的山崩地裂! “师弟!山要崩了!快跑吧!” 玉静老道脸上骇然失色,再也坐不住了,朝着林忧大喊了一声,便想要冲上前去拉他一起逃跑。 这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这是自然造化的伟力,他根本不相信这是凡人能做到的! 其他弟子也慌成了一团,纷纷站起身来想要逃离。 “安定!” 就在此时,一道神音如同九天惊雷般炸响在场中。又好似古刹之中的洪钟大吕,带着安定人心的神奇力量,顿时将场中的慌乱给平息了下去。 端坐场中的林忧,全身心都融入了道场之中,与整片天地相合,可谓是真正的口含天宪。 安抚了众人之后,他便将心神沉入了道场之中,无暇他顾,开始全力稳定地脉局势。 碧玉小树的数道根须,如同定海神针一般定住地脉,以此不让整座山峰轰然塌陷。 而树上的两片灵机玉叶,此时也被林忧全部投入了道场之中,用以提升对地脉的掌控力。 随着时间一分一毫过去,天塌地陷一般的动静,终于慢慢消停了下来。 而在赤松峰的山谷之处,地面骤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冒出了一汪大巴掌小的青色泉眼。 泉眼中汩汩涌出的清冽的泉水,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流经之处,周围枯黄的草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翠嫩欲滴,仿佛在瞬间重新焕发出了浓郁的生机! 第三十章 道场升级 在这口充满生机的灵泉泉眼出现的一瞬间,整座赤松山仿佛苏醒了过来了一般。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鲜活而蓬勃的生命力! 山间云气卷舒,石隙清泉流淌,岩缝松根深处,都长出了株株芝草。 岭上那些枯黄的草木,也都泛起了点点绿意,仿佛颠倒时序,再次迎来了春天! 凉风习习,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草木清香,朝着众人迎面扑来,像是能洗涤心中尘垢。 一念清心,杂妄顿消! 众人心中的种种恐惧情绪,全都随着这阵山风,在瞬间冰雪消融,只觉得眼前的天地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林忧一身青色道袍,盘坐于老松之下,衣袂在微风中轻摆,恍如一位世外真仙。 身上道蕴流转,在眉间勾勒出一道浅浅的青痕,似松纹,又似云篆,流露出一种难以描述的大道气息。 位格至贵,而又不染尘寰。 这枚青色印记,随着林忧睁开双眼而缓缓隐去,他身上的气息,也慢慢归于平淡,退出了天人合一的状态。 他双眸清亮,穿透了重重阻隔,看向山谷之中的那一汪清泉。 这就是他此番最大的收获,一口由道种点化而成的生机灵泉!有了这一口灵泉在,他的道场,也是向成为真正福地迈出了关键的一步。 往日的赤松道场,虽然有碧玉小树定住地脉,灵机产出略有增多。从原来的一个月三道灵机,差不多提升到了五道左右。 但这也不过是一般灵地的标准,若要用这一个月产出的五道灵机修行,还远远不够。 而如今,林忧将那枚紫金道种种入了地脉之中,不但与地脉之间的羁绊愈发深厚,就连地脉自身也得到了不小的提升。 不但诞生出了一口天生灵泉,而且每月所能产出的灵机数量,直接翻了数倍! 现在一个月,便能产出三十道左右的灵机,相当于是每天都有一道新的灵机诞生。 这些灵机不会逸散在外,而是通通汇聚在了小树的枝头,化为了一片片莹润无瑕的的灵机玉叶。 不过林忧需要维系这么大的一个道场,所要耗费的灵机的地方,也不在少数。 目前来说,耗费灵机最多的,就是新诞生的生机灵泉。 其次才是松祖,与林忧自身。 维系生机灵泉,每个月便需要将近一半的灵机。 而且这十五道灵机,只是最基本的供养,仅能维持灵泉不枯竭而已!若是想让灵泉继续成长,所需要投入的灵机则将更多! 而松祖此前一直在节衣缩食,每月只吐纳三道灵机,这对它而言,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松祖作为道场地脉的一大节点,也是极为重要的,整座赤松峰之上的草木生灵,其阴阳轮回,生机运转,都需要通过松祖来梳理。 此前的松祖,在这末法时代只能勉强苟延残喘罢了,根本无力庇护这山间的草木生灵,更别提梳理地脉恶气等诸多职责了。 但如今,林忧既然手头宽裕了,自然要恢复对松祖的灵机供养,每个月便需支出十道灵机。 这样一算,能分到林忧手里的,每个月只有五道灵机了! 看着识海之中,碧玉小树上仅剩的五片灵机玉叶,林忧并未有一丝一毫的心疼。 因为他知道,将那二十五道灵机投入道场,才是最必要的,也是最正确的选择。 这是一笔长远投资,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见效的。 他不是那种鼠目寸光之辈,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 赤松道场是林忧的基本盘,若是有朝一日化为了赤松福地,那他如今所投入的东西,都会万万倍地回报回来。 他收回脑中思虑,感受着身边松祖传来阵阵喜悦的情绪,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 眼下道场的变动已经平息,他之前答应过白漪的事情,也是时候了。 环顾四周,却未见白漪的身影。 林忧神念微微一动,瞬息之间就遍照了整座道场,很快就发现了白漪的踪迹。 与白漪在一起的,还有前不久上山的柳曦月。 他稍加思索,便明白过来。 白漪心思细腻,在召集道院众人的时候,并没有将柳曦月也一齐带到松祖之处。 因为柳曦月对赤松道场来说,始终是一个外人,所以哪怕她对柳曦月再有好感,也不想让林忧的部分秘密暴露给她知道。 故而,在安置了道宫众人之后,她便将柳曦月带到了另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 那个地方离山谷较近,是一处平缓的坡地,正好就在灵泉附近。 见她们两个虽然有些狼狈,但并未受伤,林忧也就放下心来,准备一会去找白漪会合。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事,那就是趁现在,刚好找玉胤师兄打听那枚杏核的来历。 此时,场中的其他道众,在三位长老的安排之下大多已经散去。 只有玉静、玉胤、玉德三人,仍然站在原地守候林忧。 此时见林忧起身,便迫不及待地围了过来,对他问道:“玉晨师弟,你没事吧?刚刚地脉震动如此剧烈,难道是与你有关?” 也无怪乎他们这般激动,刚刚山中发生的事情,简直是前所未见,他们就连听都没听说过。 一人之力,如何能号令天地? 之前若是有人和他们说起,他们是必然不会相信的。 不过放到他们这个师弟身上,却又显得那般合理! 三人都是一脸惊奇地看着林忧,眼神中并没有包含嫉妒之类的情绪,只有单纯的钦佩。 林忧对三人稽首一礼,笑道:“三位师兄,有劳在此守候了!刚刚山中地脉震动,是谷中有一汪灵泉孕育而出,此泉最能滋养灵药,几位师兄不妨将药田迁往那处!” “果真嘛?” 玉胤道人闻言大喜过望,对林忧说的话没有一丝怀疑,立刻便想冲到他说的灵泉所在之地,考察一番。 不过他的步子刚一迈开,便又尴尬地收了回去,发现自己忘了问灵泉的位置了。 赤松峰地形与群山相接,有好几处山谷沟壑。 若要让他一处处去翻找,也得费上不少工夫。 林忧点头说道:“不错,若普通弟子常饮此水,还可提升武道资质,日久天长下来,亦能脱胎换骨!” 听闻此言,就连一向稳重的玉静老道都是两眼放光,几乎要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激动之情了。 不过他还有理智尚存,知道此时还不是去研究灵泉的时候。 刚刚的地脉震动,虽然没有造成弟子伤亡,但仍旧有不少震塌了不少老旧的殿阁。 现在观中事务千头万绪,还需要他们几个去操持劳心。 林忧看出玉静老道心中所想,于是对他笑道:“刚刚宫观损失不小,三位师兄不妨先去主持大局,灵泉的位置,师弟一会便告知玉胤师兄!” 第三十一章 玉胤往事,白鹿衔杏 玉静老道和玉德道人没过一会,便自顾自地忙碌去了。 眼下道宫中可以说是百废待兴,各种事务千头万绪,若没有他们两个主持大局,不免会乱成一团。 待两人离去之后,场中只剩下了林忧与玉胤道人两人。 林忧随即从怀中取出那枚拳头大小的杏核,对玉胤道人问道:“师兄,不知您收藏的这枚杏核是何来历?怎么看上去有些异于寻常?” 玉胤道人见到这枚杏核之后,整个人愣在原地,似乎有些恍惚。 然后苦笑道:“让师弟见笑了!此物并非是什么珍宝,只是对为兄而言,颇有些值得纪念之处,所以就一直收藏在了箱子里,不料先前忘了取出!” 他说话之间,身形萧索,语气也似乎变得沉重了许多。 说完之后,更是目光微滞,像是想起了一些尘封在过去的旧事。 林忧见状,心中虽然有些好奇。 但见玉胤道人如此反应,也有些于心不忍。 正当他便准备告辞离去之时,玉胤道人却突然将他叫住,叹息问道:“不知师弟,可愿意听为兄唠叨一段往事?” 林忧点头道:“师弟洗耳恭听!” 玉胤道人随即坐在地上,眼中闪过一抹追忆,向林忧缓缓说道:“其实师兄我并非是金州之人,而是来自江州……” 据他所言,他原名孙思远,家中住在江州江宁府一带。 六十年前,他尚且年少,每日跟随父辈们上山砍柴打猎为生。 有一天,在苦杏林中打猎时,却见到了几头野狼在围堵一只白鹿,那白鹿走投无路,发出来呦呦的悲鸣。 孙思远见它灵性非常,于是心生恻隐。当即便张弓搭箭,射死了其中的两头野狼。 其他野狼见状,立刻舍弃白鹿,朝他扑了过来。 一番血战之后,剩下的三头野狼虽毙命在了他的刀下,但他自己身上也是伤痕累累。 白鹿见状,非但没有舍弃他独自逃跑,反而来到近前,为他轻轻舔舐着伤口。 不过说来也怪,白鹿舔舐之处,伤口竟纷纷愈合,没过一会,孙思远就已经恢复如初了。 从此,一人一鹿成为了好友。 白鹿时常为他衔来人参芝草,孙思远将这些名贵药材卖到药铺,日子也慢慢宽裕了起来,还因此获得了到药铺当学徒的机会。 一晃两年过去了,就当他的日子越来越有盼头的时候,一场瘟疫在江宁府中悄然蔓延。 这场瘟疫来得很突然,而且各大药铺好似提前收到消息一般,早就将市面上的草药全都席卷一空,将药价抬到了一个令人心中发寒的地步。 有许多治不起病的人,纷纷染病而亡。 孙思远在药铺做了两年学徒,也偷摸学到了些医术,所以便开始给乡亲们免费诊治。 无奈染病的乡亲实在太多,加上缺医少药,到最后就连他自己,也因此染上了疫病。 当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之际。 隐约间,见到白鹿衔着一枚硕大的白杏来到了他的家中。 他常年在山中打猎,所以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苦杏林之中那颗最大的老杏树所结之果。 这片杏林之所以叫做苦杏林,便是因为其中所结的杏果,虽然看上去饱满多汁,但实际上又苦又涩,难以下咽。 但这枚苦杏却有些不同,被白鹿塞到他嘴中之后,竟似化作一股甘甜的玉液琼浆,流入到了他的咽喉之中。 随着一股清凉之气行遍全身,他的一身疫病,居然就此痊愈了! 孙思远惊愕之余,心中涌起了一股兴奋之情。 为了救治乡邻,他将苦杏果能治病的消息告知给了众人,一时间苦杏林中人满为患。 人们发现,原本苦涩的杏子如今确实变得又香又甜,而且对于疫病的确有很好的效果。 然而,这个消息很快就被几家药铺知道了。 当夜,整片苦杏林,便燃起了熊熊大火,数千棵苦杏树,包括那棵最大的老杏树,全都付之一炬。 而自那以后,孙思远就再没见过那头白鹿…… 再后来,他练成了一身武艺,追查起当年往事才得知,这疫病竟是几家药铺幕后的老板,与当地官府勾结刻意放入城中的…… 讲到这里,玉胤道人脸上不禁闪过一抹痛苦的神色。 他虽然后面手刃了仇人,但白鹿却再也回不来了!只余下当日的那枚苦杏之核,被他珍藏至今。 林忧听完之后,一时默然。 他心中明白,那头白鹿,估计就是和梅娘类似的存在。 玉胤师兄此举虽是为了救人,但却因此害了自己的朋友白鹿,无怪乎他从此以后远走他乡,皆因心中的愧疚之情在日日折磨着自己。 他没有再出言安慰师兄,因为一切的言语安慰,都是苍白的。 林忧看着他那花白的头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师兄,我们先去山谷之中看看灵泉吧。” 玉胤道人闻言,咧开嘴一笑,但笑容却略微有些僵硬。 像是强行把种种痛苦的情绪,压回到了内心的最深处。 “走吧!一起去看看咱们赤松山的灵泉!”他拍了拍林忧的肩膀道。 …… 山谷之中。 白漪与柳曦月,看着地上那几条巨大的裂隙,都是心有余悸。 尤其是白漪,没想到自己特意选中的避灾之地,竟然差点将两人都坑了进去,心中不免又生出一丝尴尬。 柳曦月有些担心地说道:“刚刚这是山中地龙翻身了,也不知道诸位道长们现在怎么样了?白漪姐姐,要不我们回去看看吧?” 白漪有些心虚,毛茸茸的尾巴,摇摆的动作一滞。 含糊说道:“曦月妹妹放心吧!山中有着真人的护佑,定然是安然无恙的!” 说到这里,她便打算岔开话题。 鼻子用力嗅了嗅,一脸惊奇道:“曦月妹妹,你有没有闻到?有一股好香的味道啊!” 柳曦月的注意力,果然被引开了。 她闭上眼睛,也学着白漪在空气中轻轻一嗅,闻到了一股雨后初晴般的清新之气,一时间心旷神怡。 “这是什么气息?”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从东边传出来的!”白漪看了看四周,确定了大致的方位。 两者相互间对视了一眼,随即决定前去一探究竟。 两人避开那些纵横交错的沟壑,约莫走了百步之遥,耳边便传来了流水潺潺之音。 各种草木的清香气息,在此变得无比浓郁,几乎让她们为之陶醉。 拨开眼前乱草,只见一条清澈透亮的小溪,从她们眼前流过。 而那溪水所经之处,两侧生长了无数的奇花异草,而那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之气,便是由此而来! “这…这怎么可能?” 柳曦月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得使劲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看到的这一幕是幻觉。 这岸边的奇花异草之中,有几种灵药她也曾见过,是在月白书院的药田之中。虽然有人精心伺育,但存活率依然低得惊人。 而眼前的这些灵药,却好似地里的野草一样肆意生长。虽然年份尚浅,但看上去却比书院药田之中,那几株老药的药力还足!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第三十二章 白梅与苦杏 灵泉汩汩,化作一条潺潺溪流,在峡谷的深处蜿蜒流淌着。 地脉变动震出的几条裂隙,此刻成为了容纳灵泉的天然的沟壑,像是天地之间自然形成的脉络。 无数的芝草奇花,郁郁葱葱,遍布在这溪水的两岸,引来蜂飞蝶舞,围绕盘旋。 此刻的柳曦月,已然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 她只觉自己好像是一个凡人,陡然间误入了传说中的洞天福地。若非是如此,怎能见到无数仙葩灵药,争奇斗艳的异景。 一旁的白漪最先回过神来,看着那汩汩的灵泉,眼中生出亮晶晶的光彩。 这种充满勃勃生机的场景,简直是她平生仅见。 这就是真人刚刚的手笔吗?这种能力,说一句参同造化也不为过! 就当白漪心中震撼之际,柳曦月忽然指着天际,对她喊道:“白漪姐姐,你看那里!” 她的声音之中满是不可置信,像是见到了什么难以想象的场景。 白漪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不远处赤松主峰高耸,周围云霞环绕,落日的金晖,辉映在这重重的云烟雾霭之上,更衬得赤松道场犹如仙境一般。 在那赤色云霞深处,一道人影,自高崖之上御风而下。 其中一人身穿青色道袍,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身形从容恣意,行走于云端之间,显得极为自在优游。 见此一幕,柳曦月睁大了双眼,脑海之中不由自主得浮现出了一句诗: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自己果真还是在赤松山吗?眼前难道是传说中的仙人?一时之间,柳曦月大脑之中思绪杂乱,不由得睁大双眼朝天边看去。 那道青色人影从天际乘风而至,须臾之间,便已经到了近前。 白漪眼尖,一眼便认出是林忧,不由得兴奋喊道:“是真人来了!” 柳曦月此刻也已看清了来人,但心中的震撼却是一点都没有减少,反而是愈发的觉得难以置信。 这赤松峰上的万仞危崖,即便是大宗师从上面跃下,也不免要摔个粉身碎骨。 而眼前的少年道人,却能如神话传说中的仙人一般,飘飘然乘风而行,这简直是打破了她的原有认知。 她只觉这十余年来的所见所闻,全都没有在此一天的所见来得玄奇,也不由得让她对眼前之人生出由衷的好奇。 林忧背负双手,在虚空之中拾阶而下。 步履自在从容,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两人的面前。 “真人!” 白漪欢快地跑到林忧脚下,轻轻摇着狐尾,眼中满是崇慕之色。 林忧脸上满是温和之意,说道:“这番有劳白道友帮忙了!接下来,就交给贫道吧!” 白漪闻言,笑得眉眼弯弯,一双妩媚的狐眼眯成了两道小月牙。 顿时觉得自己刚刚的一场忙碌,果然没有白费! 柳曦月有些好奇地看着林忧。 只觉得眼前的少年与之前相比,身上好似又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不仅眼若星辰,气质也是愈发出尘飘逸,似与天地自然融为了一体,就像是一位行走在人间的真仙。 三人在此等候了片刻。 远处的山道之中,方才出现玉胤道人那匆匆而至的身影。 玉胤道人赶至近前,苦笑着拱手说道:“抱歉!让师弟久等了!” 刚刚在那深不见底的危崖之前,他还是没敢让林忧带他飞下去,于是便选择了自己用轻功赶路过来。 紧接着,他突然“咦”了一声! 目光绕过众人,看到了身边汩汩流淌的灵泉。 在见到两岸成片成片的芝草后,他眼中的震惊再也难以抑制。 连忙伏下身子,小心翼翼地用手去抚摸这些灵药。 这成片成片的芝草,是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可现在却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这是石斛,这是紫芝,这一株是天星花……” 他激动地语无伦次,不断辨认着这些岸边的药材,神态近乎痴迷。 自家道院山上的药田之中,虽然也种着不少的药材,但远远没有眼前所见的这些芝草有灵性。 这就是师弟所说的灵泉吗?简直是有着不可思议的造化之力! 片刻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有些郝然地抱拳说道:“让师弟见笑了!师兄我平生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栽种灵药,所以此时一时有些情不自禁!” 林忧微微一笑,摇头说道:“此地以后便是道宫之中新的药田了,日后恐怕还要劳烦师兄在此守护。” “不劳烦!不劳烦!哈哈!老夫从今晚开始,就要睡在这里了!”玉胤道人闻言摸了摸花白的胡须,双目放光,笑着说道。 林忧点了点头,带着三人来到了灵泉泉眼的边上。 此时泉眼所在的地面之上,已经像是铺上了一层翠绿的地毯,到处都长满了鲜嫩欲滴的青草,有的还开出了洁白的花朵,点缀在这片宝地之上。 他在离泉眼数十步的地方站定。 意念一动间,泉眼汩汩,便又分出了两道细长的支流,一左一右,向着两边蜿蜒开来。 接着,他取出了一棵小小的梅树。 而白漪的目光,也在梅树出现的一瞬间变得明亮了起来。 灵泉在脚边汇聚成一个小水洼,水质依旧清澈,并不浑浊,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 林忧手持梅树,将那洁白根须,栽种到了眼前的小水洼中。 刚刚种下去的瞬间,那株小小的梅树,便又迅速长出了无数根须,探入身下的灵泉之中,枝叶舒展,变得愈发鲜嫩青翠。 紧接着,他手持杏核,走到了另一处水洼之前,同样将那枚苦杏的杏核给种了下去。 如玉般的外壳,在接触到灵泉的瞬间,便陡然破碎开来。 一条洁白的根须飞快探入其中,疯狂吸收着灵泉之水! 直到水面都下降了浅浅的一层,两片绿叶才拱开剩下的果壳,肆意舒展着自己的身躯。 金色的余晖洒在两片嫩叶之上,熠熠生辉,像是在庆祝天地之间,又有新的生命诞生! 玉胤道人怔怔地盯着这枚杏核,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了一幕幕的过往。 他之前不是没想过将它种下,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后来这才慢慢放弃了这个想法,继而将它珍藏起来。 没想到,在他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看到这颗苦杏生根发芽。 场中的这一杏一梅,以相互守望之势,拱卫着中间的灵泉泉眼。生机交互之间,同样也在梳理着道场的地脉。 山不在高,有树则灵。 这种天地间,自然造化而成的灵根灵植,天然便有着感应灵机,梳理地脉的作用。 赤松山之所以在这个天地末法的时代,还能孕育出灵机,保持着草木长青的奇景,也是因为有着松祖调和地脉的原因。 第三十三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求追读,求月票!) 白漪静静蹲在林忧脚旁,一双清亮的眸子,紧张地注视着那株轻轻摇曳的白梅,其中似蕴有无尽的期盼。 而玉胤道人也和她差不多,独自站在原地,看着小杏树怔怔出神。 一旁的柳曦月,则是双眸微闪,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道人,紧紧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见林忧慢慢踱步到泉眼旁边,然后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在他闭上双目的瞬间,一身青色道袍就好似也染上一层翠色,整个人都好似散发着一股朦胧的光晕。 柳曦月见到这神奇的一幕,不由得再次瞪大了眼睛。 在她的眼中,眼前的少年道人,仿佛在一瞬间就成为了天地的中心。山间云气,林中流泉,好似无不随其心意而变幻着! 四周的松柏林木,仿佛都在此刻活了过来,纷纷摇曳着,似在朝拜一尊统摄世间草木,掌握造化之机的青帝! 山间云气氤氲,起伏卷舒间,也染上了一层苍翠的绿意。 星星点点的草木之精,带着蓬勃无尽的生机,汇聚于一处。 随即在那尊“青帝”的统御之下,如星河流转般,化作两道洪流,涌向了他身边的白梅与苦杏。 场中顿时被一片苍翠淹没,入眼所见,尽是蕴含无穷生机的绿意。 柳曦月已经被震撼到麻木了,眼前的少年,难道是真仙吗? 她敢笃定,这绝不是什么武学亦或是异术能够做到的!而且算是以武入道的大宗师,也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眼前高耸的青翠山峦,都仿佛拥有了生命,在随着场中道人的呼吸韵律而起伏呼吸。 在这与天地共鸣的奇景之中,两株小树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成长起来。 无数的草木精华,是这山中草木生灵的精粹凝结而成,在林忧灵泽神通的调动之下,迅速被这两株小树给炼化吸纳。 没过一会,原先只有儿臂粗细的梅树,已经变得足有腰身粗细,满树白梅盛开,宛如一顶洁白的华盖,场中顿时变得冷香四溢。 这香气清冽如雪,却又带着丝丝缕缕的甜意,仿佛让人置身于皑皑白雪之中,品鉴着那一抹清冷之意。 而不远处的苦杏,也是如同眼前的白梅一般。 直接拔地而起,撑开了如华盖一般的树冠,满枝叶如翠玉,继而开出了红蕊白花。 引得四周蜂蝶云集,纷纷为苦杏树采粉授果。 不一会儿,白花落尽,枝头便又结出了累累的硕果。 这一幕,宛若造化神工,深深镌刻在了场中众人的心底。 而场中那位少年道人宛如青帝的身影,更是让场中之人,恍惚间觉得似有真仙临凡。 林忧走到杏树之前,轻轻摘下一枚最大的果实。 然后递到了玉胤道人的面前。 对他笑道:“师兄赠我以杏核,我今日便还师兄一树杏果,缘法所至,此妙难言!” 玉胤道人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将那枚杏果捧在手心,看了又看,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许久之后,他才拿起杏果,轻轻咬了一口。 一股甘甜清冽的汁水,宛如玉液琼浆般涌入他的咽喉,滋味美妙难言,与当初白鹿衔来的那枚一模一样。 他捧着杏果,一口一口地吃着,身形也随之变得愈发颤抖。 等到吃完手中杏果,抬起头时,他的脸上已是老泪横流,此时竟如孩童般呜呜哭泣起来。 泪眼模糊了玉胤老道的视线,也模糊了现实与虚幻的边界。 他仿佛又见到了那只白鹿,正蜷曲着前腿,伏卧在树下,就这么静静地陪着他…… 见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舍弃尘世间的一切,从此,与白鹿相伴于林间…… 他想,人生若是能重来,或许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的遗憾了吧? …… 而另一旁的白漪,此刻也是对着白梅,双眸含泪。 梅树轻轻摇曳着,让几朵洁白的梅花脱离枝头,掉落到白漪的面前,似在安慰着她。 白漪轻轻摇动着洁白的狐尾,伏卧在白梅树下,鼻尖嗅着花瓣的清香,只觉得无比心安。 仿佛,这些年所受的磨难苦楚,都在此时烟消云散了。 林忧静立在一侧,眼神温和地看着这一幕。 像是位游历于红尘之外的真仙,静静地注视着世间的悲欢。 他忽然想到了半句诗 ——人生若只如初见! 柳曦月在旁静静地看着林忧,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不属于人间的清冷与孤独之感。 就好似天边的明月,柔和皎洁,但又远离红尘。 万古同天,也唯有这轮明月,永远孤独地悬于天际,照见这人世之间的纷纭! “柳姑娘,我们走吧!让他们在此待一会!” 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顿时将柳曦月的思绪打乱。 她回过神来,第一时间见到的,便是一双不含任何杂质的清亮眼眸。 只见眼前的少年道人,已经收回了目光。 此时,正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清澈的眼睛与她对视着。 自惭形秽!这是她的第一感觉,也是她第一次用这个词语来形容自己! “啊?好!” 她慌忙应了一句,微微低下头,避开了林忧的视线。 林忧不以为意,微微一笑,带着她从山道之上慢慢走回道宫。 此时,夕阳的余晖已经洒下,夜幕即将降临。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山道之上,踏着长满青翠苔藓的石阶,耳边是山中虫鸟们阵阵的啼鸣之声。 山间空旷幽静,没有了那俗世间嘈杂纷乱的人声。 柳曦月只觉自己心中的宿尘,也在此被洗涤得一干二净,让她有种流连忘返的感觉。 她看着走在前方,步伐不紧不慢的林忧,还是忍不住问道:“玉晨道长,你是传说中的谪仙吗?刚刚的场景,我想只有仙人才可以做到吧?” 林忧没有回头,脚步也未停顿,笑着回应道:“贫道可不是什么谪仙,也不过是这俗世洪流之中的一个求道之人罢了!” “求道之人?道长未免过谦了!刚刚的手段,即使是天下八位以武入道的大宗师,也未必能做得到吧?”柳曦月摇头不信。 她家学渊源,也曾亲眼见过一位大宗师,自然知晓其中的差别。 与那些武道大宗师相比,眼前的玉晨道长更像是一位神仙中人。 她思虑之间,忽然想到了一事。 于是好奇问道:“玉晨道长,这次的松元盛会,松鹤真人真的不回来主持大局吗?” 第三十四章 医道盛会 金州松元节,最初便是起源于松鹤道人一人救一城的事迹,所以这位大宗师也被视为是活着的传奇。 每年的这个时候,便会有天下名医云集于此,在济慈湖畔,开启一场医道盛会。 赤松道宫作为东道主,加上又是松鹤道人出身的宗门,自然不会轻松,不但要主办松元盛会,还是众多名医国手的主要挑战对象。 但由于松鹤道人一直在外云游,再加上门中上一代的医道宗师坐化,所以赤松道宫最近几乎是年年惨败,输了不少灵药出去。 最近柳曦月曾听父亲说起过,今年的这场盛会不同以往,甚至就连金州州牧也会亲自到场。 不但要选出一个医道魁首,而且据说州牧还准备了一件医道至宝,准备奖励给本届夺魁之人。 所以这次的松元节,将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盛会。 柳曦月觉得,如此盛会,松鹤道人说不定也能收到消息,从而赶回赤松道宫之中。 没想到林忧听完之后,却是摇了摇头,直言道:“家师已经仙逝,所以不会再参加此次盛会了!” “什么!” 柳曦月闻言惊叫出声。 大宗师坐化,这可以足以使整个虞国江湖都抖上三抖的消息!就这么突然间被她得知?这让她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置信。 尤其是松鹤道人,那是出了名的长寿。 是所有大宗师之中,辈分最高,实力最深不可测的一位,怎么会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坐化了? 林忧见她这吃惊不已的模样,没有多做解释,也不屑于撒谎欺瞒,去故意隐匿松鹤道人坐化的消息。 松鹤道人一生都在云游天下,治病救人无数,就连其他的七位大宗师,也有半数以上承过他的人情。 所以哪怕是松鹤道人坐化了,其名声也是一张护身符,就算是有势力想要动赤松道宫,也得仔细掂量一二。 更何况,现在道场已初成灵地,在道场之中,他无惧于任何一位大宗师,所以已经没有必要再去遮遮掩掩了。 柳曦月在这个震撼的消息之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回了道宫之中。 道宫中的殿宇楼阁,因地脉变动的缘故,被震塌了不少,不过好在不少完好的建筑,可以供人暂时居住。 玉静老道站在真仙殿的门前,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景象,一时间也是摇头不已。 面前的几座大殿依然完好,但客舍却是已经十不存一,最后仅剩的几间也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想到不久之后,赤松道宫就要迎接各地的名医来客,玉静老道就感觉有些头疼。 正踌躇之际,林忧二人已从山下归来。 见到眼前满目狼藉的景象,林忧先是一愣。 难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窘迫的神色。 刚刚地脉变动时,他光顾着灵泉之事,却没注意到这些屋宇殿阁,现在看来,要是地脉震动再大一些,道宫众弟子恐怕都得得露宿山林了。 玉静老道见林忧两人归来,上前苦笑着说道:“师弟,今晚大家恐怕要在大殿之中对付一宿了!” 这些客舍已经变成了危房,显然是不能再住人了。 林忧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了师兄,我也没想到这次的动静会如此之大!” 玉静老道摆了摆手,说道:“自家人说什么抱歉!更何况用几间破屋子,就换来一口灵泉,这种好事求之不得,老道我晚上做梦都要笑醒!” 虽然不知道师弟口中的灵泉,效用到底有多大,但料想不会是凡物。 这是能增加宗门底蕴的至宝,别说几间客舍,就算是真的把整座道宫震塌了,他也乐意交换! 不过玉静老道很快就注意到,一旁神不守舍的柳曦月,不禁好奇问道: “柳姑娘这是怎么了?” 林忧没有隐瞒,将刚刚的事情告诉给了这位师兄。 玉静老道听完之后,幽幽一叹,并没有怪罪林忧。 松鹤道人坐化之事,虽然隐秘,但也不是无迹可寻,这个消息注定是瞒不了多久的。 他苦笑说道:“也好!我们几个总不能靠师叔的名头混一辈子!现在我与两位师弟全都突破宗师了,也该轮到我们道宫遮风挡雨了!” 一旁的柳曦月,此时已经回过神来了,闻言心中有些内疚。 她上前一步,神色毅然地说道:“道长放心,此事曦月绝对不会外传!我可以对天起誓,若违背誓言,必受万箭穿心而死!” 林忧闻言,摇头轻笑道:“柳姑娘无须如此,此事迟早会为外人得知,所以隐不隐瞒都没有必要,反正我赤松道宫也不惧外敌!若有人打道宫主意,贫道自有一剑,请他品鉴!” 他说话之间,身上气质一改往日的谦和,流露出一丝仿佛能斩破一切的锋锐剑意。 这股剑意只是稍一显露,便让场中的两人有一种窒息之感。 仿佛两人眼前所站的不是个人,而是一柄锋芒毕露的神剑。 玉静老道不由瞪大了眼睛,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看透过这个师弟。 这位师弟不仅能使枯木逢春,能让地脉震动,现在又显露出了一身绝顶的剑道修为! 虽然这股剑意只是一闪而逝,但饶是以他的宗师修为,也是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威胁。 他敢笃定,眼前的林忧,若要杀他只需一剑! 见此一幕,玉静老道不仅没有丝毫嫉妒的情绪,反而感到无比高兴,心中对道宫的担忧也随之彻底放下。 天可怜见,看来上天还是很眷顾他们赤松道宫的! 松鹤师叔虽然坐化,但却给他们送来了一个更加惊才绝艳的弟子。 这真是祖师显灵了! 玉静老道一脸喜色,随即便盘算着一会多给祖师上几柱香。 林忧一身气势收敛之后,很快又恢复了之前温润如玉的状态。 他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已经成为废墟的客舍。 对柳曦月摇头说道:“柳姑娘,看样子这几日也没法让你留宿了!” 柳曦月迟疑片刻,对林忧说道:“玉晨道长,我也正好想回月白书院一趟!等到松元盛会之时,再回来看望诸位道长!” 她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今夜与师兄告别之后,便连夜赶回月白书院。请动自家父亲,在松元盛会之时,为赤松道宫保驾护航。 他父亲交游广阔,与金州州牧,逍遥侯郭仪也有些交情。 若能让这位逍遥侯从中说和,想来那些名医国手们,在盛会之上,也不敢太过为难赤松道宫! 心中主意一定,柳曦月便匆匆向两人告辞。 林忧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一事,嘱咐道:“你那位张师兄的叔父,有些心术不正,你最好小心提防一二!” 柳曦月一愣,随后点头说道:“曦月会的!” 不过她虽如此回应,但心中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这位张叔父,年少之时也与她父亲交情不俗,如今纵然有些改变,但想来还不至于对她出手。 第三十五章 张宗承的剑 金华府城,张家。 这座奢华壮丽的府主宅邸,今日却笼罩在一层压抑沉闷的气氛之中。 每一个丫鬟仆役,都像是寒风中的秋蝉,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因此惹来杀身之祸。 “查清楚了吗?” 张家书房之内,一句冰冷的问询声响起,整个房间的温度便好似又下降了几度。 “属下已经查明!那个在大街之上拉着王进统领他们游行示众的,是一个叫江流年的异人!” 一个身穿墨金云纹蛇服的男子,此刻跪在地上,向书桌之前,一身绯色官袍的张宗承禀报着。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案前的府主。 虽然张宗承那张威严的脸上,看不出明显的喜怒,但还是让他这个暗卫统领感到心惊胆战。 “此人现在何处?” 见眼前府主问话了,中年男子不敢怠慢,连忙说道:“此人在将人送到府衙之后就消失了!而且现在府衙已经被那些富商巨贾们包围了,声称……要让大人斩杀王进统领!” “呵!有点意思!” 张宗承似讥讽,又似嘲弄着对方的不自量力。 但语气却冰冷无比,仿佛带着刺骨的寒意。 中年男子咽了口唾沫,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场中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张宗承缓缓抬起头,看着下方跪伏着的暗卫统领,冷冷说道:“我给你一天时间,抓住此人,带到本官面前!” “属下遵命!” 墨袍男子闻言,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回应。 这一会的工夫,他的后背就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府主的威势愈发地吓人了,就连他这位气脉圆满的高手,在他的面前也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就当他想要退出书房之时,身后又响起了一个淡淡的声音:“记住,世上没有什么王进统领,只有在狱中畏罪自杀的江沙江水匪,擒龙手王进!” “是……属下明白了!” 暗卫统领的语气有些干涩,心中泛起一丝兔死狐悲的感觉。 他知道,这位昔日的同袍,算是被彻底宣判了死刑。 还有他那一众手下,也是必死无疑的。 这位府主不会容忍自己的秘密,有一点暴露的风险! 暗卫首领退出书房之后,张宗承缓缓起身,背过双手,眯起眼睛,看向了墙上挂着的一柄宝剑。 剑身暗沉无光,密密麻麻刻录着神秘的虫纹鬼篆。 尤其是剑柄之处,还镌刻着妖异的“黄泉”二字,如恶鬼般狰狞,更为此剑增添了几分邪意。 张宗承轻轻抚摸着冰凉的剑身,像是在抚摸着自己的爱人一般。 当初的他,正是凭着墙上这柄黄泉古剑,连屠一十二座山寨,成功得到了晋入宗师的资粮。 不过在他身居高位之后,这柄剑便不常用了。 因为他有了一柄更好用的剑,名为“权势”。 黄泉之剑只能杀人,但“权势”之剑却无所不能! 所以他要一步一步,爬到更高,掌握更强的权势之剑,如此才能彻底主宰自己的命运!主宰众生的命运! 但如果“权势”之剑不再管用,他也不吝让黄泉之剑再次饮血! “赤松道宫……玉晨道人?江流年?呵!” 张宗承目光幽幽,不屑冷笑一声。 真当抓到一群不中用的废物,就能威胁他了? 不过这群人,倒也真是挑了一个好时候! 松元节在即,有了他上司金州州牧郭仪的放话之后,这已经不再是一场普通的江湖盛会了。 此时的他,还真不想多生事端,以免被这位逍遥侯抓到了把柄! 张宗承放下长剑,踱着步,来到桌案之前。 上面用镇纸压着一份文书。 文书的封面,用鲜红的朱砂色,写着“急报”两个大字! 这代表着,这份文书是虞国最高等级的密报。 这种密报,一般都是直接十万里加急送往京州朝堂的,而此时却出现在了张宗承的书案之上。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只写着一行文字:江州再现大旱,疫灾并行,数万百姓流亡! 短短一行字,却显得触目惊心! 张宗捻起这份只有京中高层才能看的急报,就像只是拿着一张轻飘飘的普通纸张。 “真是多事之秋呐!疫病吗?有点意思!” 他目光看向窗外的夕阳余晖,口中自语道。 …… 金华府衙之外。 熙熙攘攘聚集着一帮富商。 他们都是收到消息,说赤松道宫的道长们,抓到了那窝无恶不作的金沙江水匪,这才急匆匆赶来的。 “王兄,你也在这啊?” 一个身形富态,穿着丝织绸缎外袍的胖员外,对着另一个熟人打着招呼。 “不错!在场的,哪个没被这天杀的王进抢过货物?可怜我那侄儿,竟也被他一刀坏了性命!”那个王姓商贾愤愤说道。 “你这还算好的,要是带着女眷,下场更惨!这帮天杀的,可算是遭了报应了!” “没错!这官府也不知怎么回事,剿匪剿了这么多年,却一直剿灭不掉这些山贼水匪!真是一群酒囊饭袋!”另一个富商低声骂道。 “李兄慎言!” 身边之人,连忙离他远远的,生怕被牵连到。 不过这些人说着说着,便同仇敌忾了起来,聚在府衙门口,要求府主出面公审王进,将其凌迟处死。 一时间群情激奋,呼喊之声,一声高过一声! 这时,紧闭的府衙大门突然打开。 从中走出一个留着短须,面目威严的文士。 “肃静!” 他对着人群喝斥了一声。 “再敢喧哗府衙,以谋逆罪论处!直接斩杀!” 这一句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让场中的喧闹平息了下来。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没想到府衙会这么不给面子。 中年文士见震慑住了众人,这才面色稍缓,冷哼一声说道: “罪匪王进及其同党,因惧怕律法威严,已全部在牢中自尽!府主有令,将尸体弃市三日,以儆效尤!” 说完,朝身后一摆手。 数十个身挎长刀,杀气腾腾的守备军士兵,便从府衙之中,拖出了数十具尸体出来。 然后用驴车装了,准备拉到菜市口曝尸。 这数十具尸体,几乎全都是脖子歪向一边,双目圆睁,似乎死不瞑目的样子。 不像是自杀,反倒像是被人直接扭断了脖子而亡。 不过这骇人的一幕,早已将这些富商巨贾吓得面如土色,不一会儿就作鸟兽散而去。 府衙对面的柳树之上,蹲着一个小小的纸人,将这一切都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 “还真够果断的!看来今晚,我要去会一会这位府主了!” 小纸人眼中露出了一抹人性化的思索,口中突然自语道。 第三十六章 非常手段 江流年坐在不远处的茶楼上,临窗观景,手中握着一盏茶杯,神情若有所思。 他一路押解水匪进城,故意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就是想逼迫这位金华府主出面,好看看此人到底是什么底细。 可没想到,此人居然如此狠辣,行事起来果断异常,竟是丝毫没有顾及自己手下的性命。 如此反常的举动,倒是令他生出了兴趣! 有如此枭雄之姿,居然只是一个府主,屈居于一府之地,恐怕此人所图甚大! 他看了一眼窗外,见天色渐暮。 距离天黑尚有一个时辰,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准备一番。 若是正面对敌,他或许不是武道宗师的对手。 但只要到了黑夜之中,凭借着纸人道术隐秘的特性,想来潜入张府之中探查一番也不是问题。 …… 护城河前。 刚从赤松道宫归来的柳曦月,骑着骏马,慢悠悠地走在官道之上,显得有些神不思属。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简直有些如梦如幻,让她感到极不真实。 那灵泉之畔,花开顷刻的一幕,在她的心中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烙印。 这是传说中的仙人手段吗?是武道之外的风景吗? 不知父亲知不知道这种手段?自己小时候在明月湖边捡到的小石子,难道真的是传说中的仙缘吗? 她胡思乱想着,脑中思维发散,不知不觉间,便已经走到了城门口。 “站住!例行盘查!” 一名军士拦住马匹,大声喊道。 “放肆!这位是柳姑娘,是咱们公子的贵客!还不快快放行!” 一声呵斥响起,惊醒了柳曦月。 只见一个守备军队长,正大声训斥着刚刚盘问柳曦月的手下。 随即一脸谄笑地过来说道:“柳姑娘勿怪,我这位兄弟刚从城外调过来,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柳曦月抬头望去,只见城门口外站着密密麻麻的守备军,正在逐个盘查着过往的路人。 另外有几人身上气息深沉,目中精光熠熠,赫然是气脉境的高手,站在城墙之上盯着四方的人群。 柳曦月蹙眉问道:“城中出了什么事情吗?怎么如此戒严?” “回柳姑娘,最近城中出了个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名叫江流年,府主大人下令务必将此人缉拿归案,所以统领命我等在此盘查!”那小队长连忙答道。 “你说什么?江流年?”柳曦月有些惊愕地问道。 小队长闻言点了点头,忙拿出一张年轻人的画像,展开给她看。 这画像明显是出自名家之手,青年眉目间的风流不羁之意,一时间跃然纸上。 柳曦月一眼便认出了,这就是赤松道宫之中的那位异人江先生。 虽然两人只偶然间见过一面,但既然对方能与玉晨道长论道,又怎么会是什么十恶不赦江洋大盗呢? 不行!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不能让张叔父误抓了好人!她要去找张叔父问清楚! 想到这里,柳曦月顾不上说话,立刻朝着城中的张府赶去。 …… 张府书房。 张宗承坐在案首,不断批阅着府中最近递呈上来的文书。 他批阅文书之时,面容儒雅,就像是一个风骨清逸的中年文士,根本看不出有多高深的武学造诣。 然而一旁的张年康却知道,自己这位二叔,年轻之时便已是文武双全,名冠京州了。 若非是得罪了当朝的国师,被贬到这离京州十万八千里的地界,恐怕此时早已是位极人臣,能够一展胸中的抱负了。 “年康,你看看这个。” 一个平淡而又威严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张年康的思绪。 他抬起头来,见自家二叔指着桌面上的一卷文书,示意他打开来看。 张年康不敢怠慢,连忙接过。 展开之后,只是扫了几眼,便惊地说不出话来。 “这……江州大旱,兰州水灾,衮州的拜月教徒又再次现世?这是天下大乱之象啊?”他难以置信道。 然而张宗承却是面色沉静,喜怒丝毫不形于色。 等自家侄子稍微平静下来,这才悠悠开口道:“你从中看出了什么?” 张年康一愣,随即开始皱眉沉思。 许久之后,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机遇!” 张宗承闻言,眼中微微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 他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如今天下奸佞当道,如我这般受困于奸佞的官员不知凡几!皆是空有一腔报国之志而无所施展!” “但正所谓,大乱之后方有大治!如今天下将乱,正是我辈中人,建功立业之时!” 张年康闻言,有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张宗承负手而立,说道:“威灵王贤德,如今准备肃清朝中奸佞,为天下拨乱反正!如今大事已近,这也是我们张家的机会,成为王候败为寇,就在这几年之间了!” 他书案之上的那些机密文书,大多都是威灵王派人送来的。 不然就算他是一府之主,也断然接触不到这些绝密的信息。 张年康被自家二叔一番话,说得是热血沸腾,恨不能当即便跟着二叔举兵造反。 这时,书房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之声。 “府主,属下有事禀报!” “进来吧。” 张宗承淡淡说了一句。 能被允许到书房奏报事务的,都是他的心腹,因此他也不怕刚刚的话语会被此人听到。 得到应允之后,门外之人便推门而入。 “府主,刚刚柳曦月刘姑娘,从赤松道宫回来了,正朝张家而来。”来者正是暗卫统领,恭恭敬敬地禀报道。 张年康面色一喜,连忙问道:“曦月回来啦?她人在哪里!我要去接她!” “哼!” 一声冷哼蓦然在书房内响起,如寒冰般刺骨。 也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浇灭了他心头的火热。 他知道,这是二叔有些动怒了。 “如此浮躁,怎成大器?” 果然,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声毫不留情的斥责。 暗卫首领把头深深埋下,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一些,不敢抬头去看场中的情形。 张年康更是不敢多言,像是个鹌鹑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你先出去吧,等柳曦月上门,先将她带到客房安置,另外让厨房准备一桌酒菜。” 张宗承说完后,挥了挥手,让暗卫首领自行离开。 后者如蒙大赦,连忙跑了出去,临走时还贴心地为张年康带上了房门。 他转过身来,又是毫不留情地对侄子训斥道:“一个女子而已,相较于宏图霸业而言,又算得了什么?你难道就这么点志向?” 张年康低头说道:“年康知错了!我也是想早日娶回师妹,好为二叔的大事尽一份力而已!” 张宗承闻言,又是冷哼了一声。 自己这个侄子什么德性,自己再清楚不过,不过谁让张家就这么一个后人呢? 他淡淡开口:“若是按照原计划,确实可以让你慢慢追求此女,但现在却是不行了!眼下大事已近,你必须马上将其拿下,方才能对大事有所助力!” “可是,师妹虽然对我有些好感,但也还没到那个地步!”张年康苦笑道。 “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只要让她怀上你的子嗣,就算是柳子初那老匹夫不同意也无可奈何!”张宗承淡然一笑。 “这……”张年康闻言,也是有些目瞪口呆。 第三十七章 宗师追杀 入夜时分。 张府之中早已点起了大红灯笼,将府中内外映得灯火通明。 客堂之内,一张小桌之上。 摆着三双碗筷,一壶浊酒,以及几碟子家常小菜。 张宗承此时换了一身便服,没有了之前威严的气质,而是如同一个和蔼的长辈般,坐在了上首的位置之上。 张年康与柳曦月二人,则是陪坐在他的两侧。 另有几个侍女,手捧酒壶,静静地侍立在一旁。 不知为何,场中气氛,却是显得有些古怪。 “曦月,这次是家宴,无须拘谨!且饮此杯!” 张宗承抚须笑道,率先开口,打破了场中沉闷的气氛。 说着,便让身边侍女,给柳曦月斟上了一杯酒水。 杯中酒水色如琥珀,异香扑鼻,在烛光之下荡漾着,颇有种动人心弦的美感。 张年康见状,眼神有些飘忽。 也同样举起酒杯,劝道:“师妹请共饮此杯!这两日你在山中受苦了!今日叔父设此家宴,便是特意为你接风洗尘的!” 柳曦月推辞不过,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小口。 美酒入喉,脸上立时染上了两朵红晕。 看得张年康心头一荡。 紧接着她放下了酒杯,对上首的张宗承说道: “曦月多谢伯父款待!不过有一事想请伯父解惑!” 张宗承闻言,轻轻笑道:“侄女有事但说无妨!” “是关于江流年江先生之事,我以为其中必有什么误会,此人曦月在山上也曾见过一面,绝非是什么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柳曦月解释道。 她方才一到张家,便想找张宗承询问此事。 只不过被侍女告知,府主大人正忙于公务,无暇见客。 她只好耐着性子等到了晚上,准备在席间询问此事。 张宗承听完之后,摇头一笑:“曦月你阅历尚浅,所以容易被他人迷惑,老夫作为一府之主,又岂会无缘无故冤枉他人?此人实则是穷凶极恶,曾倚仗着异术在睢阳犯下过大案!一直都是朝廷缉捕的对象!” 他张宗承做事,向来是滴水不漏。 早就已经派人将江流年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张年康此时也趁势道:“不错!此人海捕文书尚在府衙,师妹若是不信,我这便去让人取来!” 他本就对这个曾坏了他好事的江流年不爽,这次更是抓住机会,使劲往此人身上抹黑。 一番添油加醋之下,江流年赫然就变成了一个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 然而张年康不知道的是,当他大肆抹黑对方之时。 在头顶房檐之上,静静地趴着一只纸鸟,正在侧耳倾听。 …… 这纸鸟本就轻盈,落在房顶更是悄无声息。 哪怕是张宗承这位宗师高手,竟也没有一丝觉察。 此刻微风拂过,场中烛影晃动,摇摆不定。 而柳曦月的内心也是如此,不禁开始怀疑动摇了起来。 难道是玉晨道长也被骗了?还是此事另有隐情? 思索之间,柳曦月忽觉头脑有些发晕,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朦胧了起来。 随后眼前一黑,便趴伏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张宗承瞥了她一眼,扭头对着边上那一脸兴奋的侄子说道。 后者忙不迭地点了点头,一把扛起柳曦月,便朝着厢房走去。 …… 窗外,月影清亮。 似想照尽这尘世的污浊。 张宗承目光幽幽,手中把玩着翠玉酒杯。 杯中月映着天上月。 随后,他一仰头,美酒入喉,像是要将天上的明月也一并吞入腹中。 “子初兄,这局还是我赢了!” 他脸上泛起一丝讥讽,借着朦胧酒意,像是看到了曾经那两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书生。 正当他自我沉醉之时。 忽闻书房方向,突然发出一声锐利刺耳的剑鸣。 这道声音划破长空,像是鬼魅凄厉的哀嚎。 张宗承眼中酒意瞬间消散,整个人的气势陡然间变得无比凌厉,真元涌动间,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 只见他面前的桌椅,也在这一瞬间被斩成了两半! “好个贼子!果真放肆!” 他怒极反笑,整个人直接化作一道残影,朝着书房赶去。 与此同时,张府之中,另有一道宗师气息冲天而起。 一个中年文士,面沉如水,身上恐怖的武道真元溢出,一拳便将身边的假山打个粉碎。 藏其中的一张纸人,也顿时被打成了纸屑。 “老鼠而已!” 他冷哼了一声,身上带着无比霸道的威势,追赶上去,将几个四散而逃的小纸人一一打灭。 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后,中年文士便也转身来到了张宗承的书房之中。 书房之中一片狼藉,地上有一片血迹殷红未干。 张宗承看着空荡荡的桌案,脸色阴沉无比。 他没想到,有人胆大包天,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闯进摸进他的书房。 见到中年文士进来之后,他方才咬着牙说道:“王爷的信件丢了!” “什么!张宗承!这不是可以闹着玩的!”中年文士闻言,面色大变,厉声斥道。 “追!他受伤了,跑不远的!” 张宗承没有反驳,只是咬牙说道。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声音低沉而狠厉,显然已经是怒到了极点! 中年文士也知事关重大,冷哼一声便不再多言,随后像颗炮弹一样冲天而起。 他一身刚猛真元倾泻而出,将整座张府都笼罩其中,寸寸搜寻着。 张宗承也是如此,一双锐利的鹰目四顾扫视。 当看到远处的一个鬼祟黑影时,双目顿时放出一阵精光。 整个人带着无比张扬的杀意,提剑化作一道剑影追了上去。 中年文士不甘示弱,脚下一踏,屋宇房梁顿时倒塌,而他也借着这股力道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 一道剑光,一道拳芒,几乎同时而至。 那道人影直接倒飞了出去,撞断了街边的数棵大树。 然而等二人赶到一看,才发现这又是一个纸人傀儡。 三番两次被耍,二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正在此时,忽听得张府之中,又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不好!年康!” 张宗承瞬间双眸充血,嘶吼一声,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沉稳,反身便朝着张府赶去。 等他赶到之时,发现张年康蜷曲着身体在地上凄厉嚎叫着,双手死死捂着裆部,身下已经流出了一滩血液。 不仅如此,墙上还刻了四个殷红的大字——小惩大诫! “该死!江流年!老夫要将你碎尸万段!” 张宗承怒极,身上剑气涌出,将四周家具全都绞得粉碎。 “来人!给我封锁全城!有任何人胆敢进出,直接格杀勿论!” 他言语间杀气纵横,听得身旁的中年文士也是一阵眼皮乱跳。 …… 城中小巷。 江流年一脸苍白,他的胸口被一道长长的伤痕划过,殷红的血迹浸透了衣襟。 “好恐怖的妖剑!” 他咬了咬牙,取出一瓶疗伤丹药服下,这才感觉伤势恢复了些许。 不过看着身边依旧沉睡不醒的柳曦月,他也不由得有些头疼。 如果是自己一个人,脱身倒是不算难,但如果带了一个累赘,那就不好说了。 但他向来恩怨分明,此女刚刚在席间为他讲话,他此时又怎么能丢下她不管呢? 罢了!舍命陪君子吧! 来时玉晨道友曾言,就算惹上了宗师高手,只要能逃到赤松山之中,他就能保自己无恙! “玉晨道友!希望我这次还能活着见到你吧!”江流年苦笑一声 随即不再犹豫,手中取出玉剪,将浑身精血灌输其中。 随着玉剪发出朦胧的七彩光晕,他的脸色也是越来越白…… 第三十八章 有道人踏月而来 随着真气与本源涌入金丝玉剪,这件灵宝散发出朦胧光晕,终于被激发出了些许威能。 此时,江流年脸上已经没有了多少血色,苍白得有些吓人。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赤色符纸,接着催动手中玉剪,迅速将符纸裁成了一对羽翼的形状。 这对羽翼鲜红似血,上面布满某种奇特的纹路,竟给人一种栩栩如生的古怪感觉。 这是剪纸道术之中的几种禁法,本身就是需要施术者的大量精血本源,才能施展,但威能也更神妙莫测! 只见江流年一把撕下自身衣服,露出精壮的后背,接着将这一对巴掌大小的羽翼,贴在了自己后背的肩胛骨上。 那符纸接触到他身体的一瞬间,便生出了密密麻麻蛛网般的血线,渗入到了他的肌肤之中。 随着血线密布全身,原本巴掌大小的赤色羽翼也随之与他融为了一体,源源不断地吞噬着他体内的真气与精血本源。 到了最后,他张开双臂,身后的羽翼猛然一展,化出两丈余长,散发着幽幽的赤色光芒。 江流年一把拎起地上仍旧昏迷着的柳曦月,身后双翼一动,便如同赤色大鹏一般,裹挟着一股凌厉的劲风冲天而起。 身下的事物飞速小,转瞬间,他就已经飞上了数十米的高空之中。 看着距离城墙已经不远,他更是使出了全力,将真气灌输到背后的赤色双翼之中,借助天际的风力,快速地俯冲了过去。 “他在天上!” 由于这对赤色羽翼太过显眼,因此很快就被地上搜寻江流年的士兵注意到了。 地上数千守备军,手持火把,纷纷叫嚷着追了过去。 城中一时喧嚣震天。 但江流年有着道术加持,不惜一身精血本源的情况下,速度已经快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就算是宗师高手,也是望尘莫及。 不过几个瞬息,他就已经越过了高耸的城墙,飞到了府城之外。 与张宗承分头搜寻的中年文士,很快便得到消息赶来。 他站在城墙之上,见江流年身着赤色羽翼划破长空,眼中闪过一抹热切神色。 这个异人居然能在天上飞行?这倒比那些个只能吞吐水火的异人,要来得有趣几分。 若是让他得到这门异术,从此上天入地任由纵横的话,那今后除了武道大宗师,天下间还有谁能奈何得了他? 念及此处,他身形一动,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追了上去,死死跟在江流年的后面。 他的速度虽然不是很快,但在一身磅礴真元的支撑下,使得江流年根本无法甩脱他。 两人一追一逃,不一会儿就追出了几十里地之外。 “嘿嘿!好小子!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撑多久!” 看到天上的赤色羽翼黯淡下去,中年文士双眼一亮,身上真元运转不由又加快了几分。 感而受到身后追兵越来越近,江流年的一颗心也随之沉到了谷底。 他现在体内真气已经接近枯竭,但距离赤松山还有十里的路程,虽然不算很远,但对现在的他来说,却犹如天堑一般。 江流年脸上苦笑,都怪自己一时贪念,想取走墙上那柄长剑,却没想到妖剑有灵,直接重创了自己。 不过现在想这个也无济于事,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他收起羽翼,冲进了身下的山脉之中。 底下林深树密,说不定能借此摆脱追兵。 刚一落到地上,江流年便忍不住又吐了一口鲜血出来,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撒出几个纸人道兵。 道兵抬着一顶大红轿子,将江流年与柳曦月两人抬了,迅速穿行在这茂密的丛林之中。 没过一会,随着几声树木摧折的声音响起,一路追踪而来的中年文士,已踏在一棵巨树的树冠之上。 一双犹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四面扫过,很快就锁定了不远处密林之中穿行的动静,脸上不由得勾勒出了一丝冷笑。 “垂死挣扎!徒增笑料罢了!” 随着足下发力,真元流动,中年文士的速度又提升了数倍,猛然间朝着密林的方向蹿了过去。 江流年躺在纸轿之中,感受着身下强烈的颠簸,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苦笑。 纸人道兵速度有限,虽然又带着自己两人逃出数里距离,来到了赤松山的山麓之处。 但此刻想要上山求援,显然已经不及了。 自己终究是落后了一步! 身后风声呼啸,追兵已至! 中年文士哈哈大笑,一拳轰出,隔着老远便将纸轿直接打得四分五裂。 两人滚落在地,显得极为狼狈。 柳曦月此刻终于醒转,茫然地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 当看到浑身染血的江流年时,她瞳孔猛然收缩,惊呼道:“江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江流年闻言苦笑一声。 这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显然咱们两个都快死了! 不过说起来,他的心中又没有多少惧怕。 毕竟生死之事,自他大仇得报之后便早已看淡。 于是抽空和她解释了两句,便斜倚着靠在身后大树之上,冷冷地看着那中年文士一步步逼近。 此刻中年文士走到两人百步之远的地方站定,似老猫捕鼠一般,脸上挂着戏谑而又嘲弄的笑容。 “再逃啊?怎么不逃了?” 他没有贸然接近,这些异人的手段千奇百怪,虽然他自信不惧,但也不想阴沟里翻船。 天际明月高悬。 清冷的月光照在山麓之上,将三人的身影映得一片雪亮。 中年文士志得意满,傲然开口:“你交出异术,老夫便留你一命,如何?” 江流年闻言,不屑冷笑。 说道:“你们这些武道宗师,不是最看不上我们这种异人了吗?竟也会图谋我们的道术吗?” 中年文士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武道乃是堂皇大道,远非你这等小术可比,但善用者为之器,所以老夫也不介意取长补短一番!” “小术?” 江流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若非天地末法,世间灵机断绝,无法发挥出道术的完整威能,又怎能轮到这一个井底之蛙,来嘲笑道术神通? 哪怕对方是武道宗师又如何? 想到此处,他的心底不禁暗自叹息了起来。 中年文士闻言,耐心也已耗尽,准备先打死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异人,再从他的尸体之上翻找异术。 就在这时。 天地之间,忽有秋风骤起。 枯叶萧萧,金风肃杀,这原本只是自然造化间的生杀之机。 此时,却让中年文士动作一滞,感受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 这种感觉,就像是整片天地,都针对他泛起了凌厉的杀机,仿佛要随时降下审判。 而作为武道宗师的灵觉告诉他,这股杀机他避无可避!难以抵挡,最终只能陨落在这股杀机之下! 强烈的危机感压迫着他的心神,让他几乎忍不住要发出一声怒吼,以此来缓解心中的恐惧! 他迅速后撤几步,环顾四周,寻找着杀机的来源。 最终若有所觉,艰难地抬起头来。 见到了此生最后一幕,也是最难以置信的一幕场景! 他见到,天边月明如镜。 有一少年道人,绝然云气之上,背负青天,踏月而来! 风姿卓绝,恍若谪仙! “贫道有一剑,还请宗师品鉴!” 少年道人潇洒不羁,出尘恣意,手中从容斩出一剑。 天边月,映出剑中月。 而天边的月光,也在瞬息之间,被这一道耀眼的剑光所掩盖。 第三十九章 一剑霜寒十四洲 清冷的月光,仿佛与凌厉的剑光重合,如梦如幻。 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少年手中的剑光化作了明月?还是有一轮明月坠落了天际! 场中三人,都被这一幕所震撼,瞳孔之中倒映出了一轮圆月之形。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柳曦月的心底,莫名想起了这一句诗来。 这副场景有种异样的美感,让人不知不觉沉醉其中。 然而另一旁的中年文士,作为这道天地杀机的中心,却是如坠冰窟,心中被一股浓浓的恐惧给包裹。 大宗师!这道人绝对是大宗师!这是大宗师才能借用的天地之力! 此刻他心中怒吼,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逃! 然而这道剑虹贯落九霄,挟带道场之中的天地之威而落下,又岂是能轻易避开的? 避无可避之下,中年文士只能怒吼回头,浑身真元倾泻于双拳之上,转身朝着天际挥出了最后一拳。 拳影,剑光,两相交错! 时间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定格。 场中交手产生的冲击力,将不远处的两人都给震飞了出去。 不过所幸他们都离得较远,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但作为剑光中心的中年文士,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他刚刚所在的地方,直接被剑光劈出了一道数丈深的沟壑,其中剑意萦绕不散,将四周的草木都给绞得粉碎。 而中年文士则浑身是血,一身真元早已溃散。 他的身上也是千疮百孔,倒在沟壑之中无法动弹! 此时,林忧背负木剑,自虚空之中拾阶而下。 没有去管那中年文士,而是径直来到了江流年的面前,赶紧查看他身上的伤势。 “玉晨道友……没想到,还能再见你最后一面,只是我要先走一步了,不能再与君一睹仙道风采了!咳咳!” 江流年咧嘴一笑,口中却咳出几口鲜血。 他脸色灰暗,显然一身本源流逝极为严重,生命之火,已经如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 今晚接连使用道术与禁术,身体亏空严重,现在已经命在旦夕。 一旁的柳曦月,见此一幕,不禁泪流满面,心中充满了愧疚。 若非是为了救她,江先生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没想到江流年却又扭过头来,看向柳曦月,洒脱说道: “你也不必自责,今日结果,皆因我一时贪念所致,即便是没有你,想来也是差不多的结局,能在死前最后再见玉晨道友一面,已是幸事,足以瞑目了!” 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然而过了一会,江流年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死! 相反,有一股莫名的能量,正源源不断地灌输到他的体内,像是给干涸的大地之上,注入了一泓清泉。 他身上的那些伤口,也在这股力量之下慢慢开始痊愈。 这是怎么回事?他有些愕然地睁开了双眼。 只见山间无数草木的精华,犹如点点繁星般,汇聚成了一道洪流,不停地灌输到了他的体内。 而他面前的玉晨道友,则好似成为了天地的中心。 周身道袍已经被一层翠色所染,无穷无尽的草木生机环绕着他,像是在膜拜着一位统摄自然造化的真仙! 而在这股能量不断的灌输之下,他枯竭的本源也像是重新焕发了生机,开始恢复过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便是玉晨道友所学的道术吗? 他心中有些震撼。 不对!这绝不会是什么道术!而是神通!是那真真正正的仙道神通!他心中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激动之情。 不一会儿的工夫,江流年身上的伤势,就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就连本源都被弥补了小半。 林忧收回神通,负手而立,对江流年含笑说道: “大道茫茫,一人独行岂不寂寥?贫道还是希望能与道友一同求索!共参仙道之上的风采才是!” 看着眼前潇洒从容的道人,江流年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一声道友,求道之友! 看来这漫漫的仙道之路上,自己终归不是一个人在前行! …… 用回春神通治愈了江流年后,林忧随即来到了沟壑之前。 其中的中年文士已是气若游丝,但还未死去。 见林忧走来,他那散乱的目光这才微微汇聚了起来,吃力地说道:“想不到此地竟会有一位大宗师!能死在大宗师手中,我也是不枉此生了!敢问阁下是八大宗师中的哪一位?” 林忧摇头说道:“贫道不过是气脉修为,可不是什么武道大宗师!” “什么?怎么可能?”中年文士努力睁开眼睛,努力打量着眼前的林忧。 却发现他身上的气息,果然只是气脉圆满的修为。 这个结果,让他一时间无法接受。 作为一名大宗师的弟子,他可以败在同境武者的手上,但绝不容许自己败在一个气脉武者的手上! 但事实就是如此,无论他如何不甘心,也改变不了定局。 中年文士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对林忧问道:“此剑…何名?” “剑道神通——碧落!” “碧落?以天为名,果然是柄斩天之剑……” 得到答复之后,中年文士喃喃自语了两声。 随即便一动不动,在沟壑之中失去了气息! 林忧看着中年文士的尸体,心中有些默然。 任他生前身份如何显赫,武道修为如何霸绝,而今死后,也终归只是黄土一堆罢了! 他足下轻点,四方土石涌动,瞬间便将尸体掩埋,也算是全了一位武道宗师最后的体面。 随即,便带着江流年两人回到了赤松道宫之中。 …… 金华府城,张府。 张宗承一脸阴沉,在房间之中来回踱步。 这司马航追去了过这么久,难道还没抓到人吗? 他心中生出了一股烦躁的情绪,恨不得现在就将那贼子抓来,亲手碎尸万段。 “报——” 忽听门外一声高喊。 随即,一个身穿守备军军服的士兵快速走到房中,跪地禀报道:“府主!城外传来急报!经探查,在赤松山山麓北侧的一处树林之中,挖出了司马大人的尸体!” “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张宗承一把抓住士兵的衣领,强大的气息几乎压得对方喘不过气来。 这怎么可能呢? 这司马航乃是武道大宗师曹川的亲传弟子,周身开了百窍的老牌宗师,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死了? 那个异人绝对没有这种本事! 到底是谁出的手? 又是赤松山!难不成,是松鹤道人回来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之后,张宗承的心底陡然涌现出一阵寒意,一位大宗师的雷霆之怒,他目前还承受不起! 第四十章 同道小集 赤松道宫。 林忧坐于松祖之前,与江流年烹茶品茗。 经过两天的休养,再加上服下一颗养元灵丹之后,江流年的一身伤势已经彻底复原。 就连胸口那道长长的剑伤,也已恢复如初,没有留下一点的疤痕。 回春神通的玄奇奥妙之处,让他为之惊叹不已! 须臾间,松香四溢,壶中茶水已经开始翻滚了起来,雾气袅袅,似松烟鹤形。 林忧举止依旧从容,倒上两杯清茶之后,便开始静静品茗。 然而江流年却有些神不思属,握着茶杯,皱眉思索着前两日的事情。 片刻之后,他还是忍不住说道:“玉晨道友,那晚张宗承吃了大亏,这两日以来却毫无动静,我估计他绝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最关键的是,他从张宗承书房之中盗出的那封信件,是当今声威显赫的威灵王,写给张宗承的。 而上面的内容,虽然隐晦,但也足以看出两者之间非同寻常的联系。 一个手握兵权的王侯,居然给一个他州的府主写信。 其用心,或者说是图谋,也是颇有些令人玩味。 这封信件若是被人知道了,绝对会在朝堂之上,成为威灵王的政敌攻讦他的把柄。 所以这两日,他一直在担心张宗承会有所动作。 林忧闻言,微微一笑,却没有丝毫焦躁之情。 他给江流年又倒上了一杯清茶。 接着才悠悠说道:“昨天夜里,张宗承就已经来过了!” 此言一出,江流年拿着茶杯的手顿时一滞。 不禁皱眉问道:“他昨晚来过赤松山了?” “准确地说,是去过山麓之处。”林忧轻轻点了点头。 江流年他们在山上并未察觉,但赤松道场之中的风吹草动,皆逃不过他的眼睛。 当张宗承踏入山麓的那一刻,道宫之中的林忧,就已然知晓了。 不过张宗承并未上山,而是在山麓之处徘徊了片刻,在看到那碧落剑痕之后,沉默了几息。 接着一言不发,便匆匆退走。 若非他来去匆匆,并未逗留,林忧也不吝御风而至,再送他一剑。 江流年听完有些惋惜,摇了摇头说道:“可惜此人过于谨慎,不然就能除掉这个后患了!” 林忧闻言说道:“此人也不过是个马前卒而已,其背后的威灵王,或许才是图谋赤松道宫的幕后之人!” 他此前一直有个疑惑,那就是张宗承不过只是一个武道宗师,如何敢来招惹一个有着大宗师的道统? 但若是有着威灵王的指使,那这事就说得通了! 江流年闻言,也是有些沉默。 这种一州之地的王侯,可谓是权势滔天。 若是这等人物想要对付赤松山,那还真不好应对。 林忧见状,便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哪怕是世俗王侯又如何?我辈中人难道会有所惧怕吗?” 江流年闻言,眼神亮起,不由得也抚掌笑道:“不错!我辈中人,又何惧那些世俗之中的王侯贵胄?更何况,就凭那封密信,也足以让他们在朝堂上头疼一阵子了!” 这封密信,他在昨天一早,便交给了柳曦月,然后由玉德道人一路护送着她回了衮州之地。 月白书院在大虞朝堂之上,多的是门生故吏。 到时候有着柳子初出面,即使是威灵王,估计也要头疼不已。 想通了这些事之后,江流年也是放下心来。 他忽然间,又想起一事,便对林忧说道: “玉晨道友,后天便是松元节了,现在已经有几个同道来到了金华府,我们打算先来一场小集,不知道友你意下如何?” 林忧闻言,眼神微微一亮。 他现在修行最大的短板,已经不是灵机了,而是一部仙道功法。 神通乃护道之基,而修为方才是立身根本。 于是他点头问道:“自然可以,不知这小集设在何处?” 江流年沉思了一会,说道:“几人都是我相熟的同道,所以我想在今晚,将小集设在赤松山上,就是不知会不会叨扰到道友!” “自然无妨!” “咦?真人你要去赶集吗?” 这时,一道充满好奇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随即便见一道白色的身影,飞快地跑到林忧面前。 “白漪道友!” 江流年见白漪来到两人面前,便笑着打了声招呼。 这一声道友叫得白漪极为受用,笑得双眼都弯成了月牙。 “见过江道友!” 她蹲坐在林忧跟前,也对着江流年拱手一礼。 随即便好奇问道:“我刚刚好像听你们在说赶集,真人你要与江道友去赶集吗?” 林忧哑然失笑,摇头说道:“不是赶集,而是江道友打算今晚在赤松山上举办一个同道小集!” “噢,是这样啊!那我也能一起参加吗?”白漪问道。 “自无不可。”江流年点头笑道。 白漪得到两人的应允之后,顿时显得更加开心了。 “对了,白漪道友,看你刚刚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不知出了何事吗?”林忧问道。 白漪这才发现自己忘了正事,连忙说道:“真人,我刚刚在山外游玩时,看到有一群人朝着咱们赤松山而来,好像是准备拜访咱们道宫!” “哦?他们穿着什么衣服?” 林忧闻言,不由得与江流年两人对视了一眼,感到有些意外。 难道是张宗承派人来复仇了? 白漪闻言答道:“穿什么的都有,看起来好像是几个不同门派的人,只是在路中聚到了一处而已!” “其中有几个身穿宫裙的女子,看到我之后,还想来捉我,见捉不到,便让身边一个白衣男子拿箭射我!幸亏我跑得快,才逃过一劫!” 说完,她扑闪着大眼睛,表情显得有些忿忿。 她并没有什么斗战之能,只会一些幻术,如果只是在近前的话,她倒也不惧怕这些人。 但双方相隔过远,她的幻术神通就难以奏效了。 听到这里,林忧与江流年的脸都已沉了下来。 白漪虽是白狐异兽,但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两人都把她当成了自己的道友。 而白漪心思单纯,平日里也更像是两人的妹妹。 现在居然有外人对她出手,甚至想把她当成山中野狐射杀,这无疑是欺负到赤松道宫的头上来了。 林忧面沉如水,饶是以他这么好的修养,也不由得动了几分怒气。 他倒要看看,这群来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四十一章 医道宗师 赤松山外,古道之上。 秋风瑟瑟,三支不同的队伍,在路中同行。 “师姐!你看这赤松山,眼下都快入冬了,居然还是如此郁郁葱葱!” 一个身穿鹅黄色宫装,梳着云鬓的少女,骑在马上,指着不远处的赤松山说道。 在她的身边,有几个同样装束的年轻女子与她并肩而行,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则是坐在轿中闭目养神。 身边一位年纪稍长的女子,也就是她口中的师姐,微笑解答道: “灵儿师妹有所不知,这赤松山乃是一块灵地,所以在秋冬之际,山上的草木并不会凋零!” “师姐,什么是灵地呀?”少女好奇道。 师姐沉吟一会,这才解释说:“能生长出灵药的地方,就是灵地!比如赤松道宫中的月合花,就是这世间罕见的奇珍灵药!拥有着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一个背负弓箭的白衣男子,脱离了自家的队伍,凑上来插话道: “灵儿师妹,李师姐说的不错!这赤松道宫就是因为占据了一块灵地,才出了位名震天下的大宗师!” 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他们占据灵地又如何?现在还不是没落了?甚至如今连一位宗师都没有,在咱们四大医宗里面已经垫底多年了!” “哼!” 宫装少女轻轻哼了一声,像是不太愿意搭理他。 另一支队伍里,一位衣袍之上绣着百草图案的青年,嘿嘿笑了一声,见状出言嘲讽道: “堂堂的医武双绝王千源,刚刚居然连一只白狐都抓不到,就这还想讨得百花宗的仙子欢心?” 提起刚才的事情,白衣男子顿时有些恼羞成怒起来,冷哼一声道: “百草堂的小子,你懂什么?这只是我一时大意了而已!而且刚刚那只白狐明显是只异兽,真要跑起来,就连宗师都未必能捉得住!” 那百草堂的男子嗤笑道:“不行就是不行!找什么借口?” “你找死!” “好了好了!两位少侠,切莫伤了和气!” 百花宗的那位师姐,见场中气氛不对,连忙出来打圆场道。 这时,坐在轿中的老妪,突然开口说道:“刚刚那白狐确实是一只异兽,只可惜让它给跑了!不然用它的血液骨骼来入药,就算是对宗师高手,都大有裨益!” 白衣男子见状,连忙上前说道:“姥姥放心!等下一次见到那白狐,千源必一箭将其拿下,献给几位师妹!” “多谢王师兄!”李师姐闻言,立刻笑着点头谢道。 她方才与师妹,正是见那白狐似有灵性,所以才想将其捉住。 到时候无论是将其畜养起来,还是拿来炼药,都是极好的。 既然有人愿意出手帮忙,那她们自然也乐得于此! “方才那只白狐好像就逃到了赤松山之中,到时候正好可以让玉静老道,派人协助我们搜山捕狐!” 白发老妪再次开口,随即又闭上了双目。 她言语之间,充满了颐指气使,丝毫没有将玉静道人放在眼里。 其他人却不觉得有什么,纷纷点头赞同。 赤松道宫之中,那位大宗师云游在外。 也可以说是失踪多年,生死未知。 现在的赤松道宫之中,就连一位武道宗师都没有,所以根本没资格跟他们三宗讨价还价。 说话间。 几人便到了赤松山的山脚之下。 只见松影错落,掩映着其中一条崎岖的青石古道。 山道难行,几人不得不下马,徒步登山。 就连那老妪,都皱着眉,从轿子之中走了出来。 忽然,她鼻子一动,像是从山风之中嗅到了什么味道。 “等等!” 她忽然间叫停了众人。 “姥姥,怎么了?”李师姐停下脚步问道。 其他两支队伍也停了下来,纷纷看向老妪。 只见老妪闭上眼睛,鼻子不停耸动着。 顺着山风吹来的方向,她很快就锁定了一处方位。 “药老鬼,邢老鬼!你们一起来闻闻看这股山风!”她睁开眼睛说道。 闻言,另外两支队伍之中,便走出了两个老者,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了老妪。 不过很快,他们也像是发现了什么异常,猛得抽动鼻子嗅着这股山风。 随即对视一眼,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激动之情。 三人都是开了鼻窍的医道宗师,对这股气息再熟悉不过了,这是灵药的气息! 而且这股气息纷杂,像是各种异香混合而成。 这证明,这里不止有一株灵药。 而是在某个地方,有着数株,甚至数十株! “走!去找找看!” 三人对视一眼,都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贪婪。 于是一行人直接偏离了山道,顺着山风吹来的方向搜寻而去。 有着三位医道宗师带路,众人没费多少工夫,很快就寻觅到了这股药香的源头。 这时就连三宗的普通弟子,也都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冷香之气,几乎让他们浑身毛孔都要舒张开来。 “应该就是这里了!” 老妪指着一处峡谷,对身边两人说道。 “走!进去看看!” 其他两个宗师目光微凝,各自点了点头。 刚一进入峡谷之中,无论是三个医道宗师,还是一众弟子,就全都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了。 只见不远处,正有一方灵泉汩汩而流,在日光的映照之下,化出道道虹光瑞霭。 灵泉汇聚成溪,向两边潺潺流淌。 而在溪流之畔,无数奇花异草,肆意生长在两侧。 这些芝草奇兰,每一株都充满了磅礴旺盛的生机,只是闻上一口,众人便只觉精神一振。 此地,竟长满了上好的灵药!而且都是在外界千金难求的宝药! 在这溪谷之畔,好似田地间的野草一样纷繁。 “发财了!” 三人心中同时涌起这个念头。 此时,却是下意识忽略了,此地乃是赤松道宫的地界。 随着三名宗师一声令下,一众弟子立刻蜂拥而上,贪婪地争抢这些外界罕见的灵药。 就连百花宗的几个女子,也是顾不得失仪了,连忙扑向了最近的几株,生怕比别人慢上一步。 “啊!有蛇!” 突然,一声尖叫响起。 众人纷纷朝着百花宗几个女弟子的方向看去,见她们手中的灵药,赫然变成了一条条五彩斑斓的毒蛇,正朝她们丝丝吐着信子。 紧接着,所有人手中的灵药,通通都化为了一条条的蛇虫,吓得众人纷纷撒手丢出。 “何人装神弄鬼?” 老妪最先反应过来,发出了一声呵斥。 其他两个宗师,也是皱起眉头,不住地扫视着四周。 “嘻嘻!不问自取是为贼!这个道理你们的父母没有教过你们吗?” 这时,一道悦耳的女声,传到了众人的耳中。 循声望去,只见一只白狐,正蹲在白梅树下一个少年道人的身旁,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众人。 “是那只异兽!” 身背弓箭的白衣男子,见到白狐的那一刻,瞬间双目放光,想也不想,便张弓搭箭,竟是丝毫都不顾及白狐旁边的少年道人。 “嗖!” 箭风呼啸,直取白狐的双目。 第四十二章 还你一箭 一箭横空,声势凌厉。 这像是必杀的一箭,像是瞬间锁定了白漪的所有逃生之机,让她无论如何腾挪跳转,都无法避开。 王千源对此自信满满,没有丝毫对此箭会落空的怀疑。 同辈之中,他的箭法若论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然而他很快就惊愕的地发现,对面的白狐居然丝毫不避,甚至连一点畏惧之情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他心中陡然间生出一个念头。 可还没等他转过念来,就见那支离弦之箭,好似陷入了泥沼般,在空中越飞越慢。 以至于,尚未到白狐的面前,便已被两根如玉的手指轻轻夹住。 指尖的利箭犹自嗡鸣颤抖不停,却丝毫难以寸进。 那年轻道人的指尖夹着箭簇,姿态从容,就好像只是捻起了一片,风中飘至的普通落叶。 王千源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对面的年轻道人。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刚刚射了白道友两箭,贫道也还你一箭!”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便听对面的年轻道人淡淡开口道。 紧接着,指尖轻轻转动。 那支羽箭瞬间倒转,划破长空,倒朝着他这个原主人飞了回去。 霎时间,他心中警铃大作,死亡的阴霾瞬间瞬间将他笼罩。 箭尖之上的寒芒,在他的眼中越放越大。瞳孔骤然收缩,仿佛在这天地之中,只剩下了这一支朝他飞来的破空之箭。 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 忽然间,他只觉小腹一痛。 低头望去,一杆修长的箭身已经没入了他的丹田,那洁白的箭羽,此刻也染上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此一箭,贯穿丹田气海,他的一身武道修为,在此刻尽数化为乌有! 顿时,场中一片寂然。 林忧仍旧站在白梅树下,静静地看着众人。 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管这些人有何来意,在刚刚当着他的面对白漪出手的那一刻,都已经不重要了。 敢对他的朋友出手,纵然对方是个大宗师,也得付出代价! “你们几个走吧!赤松道宫不欢迎恶客!” 林忧淡淡开口,随即便要带着白漪转身离去。 然而此时,药宗的那个宗师也已反应过来,看着被废除修为的王千源,心中升起无边怒意。 他浑身真元涌动着,有心想上去给自家弟子报仇,但却又站在原地,迟迟不敢上前。 只因刚刚那神乎其技的一箭,他自认为以一身宗师修为,也不一定能够扛住,所以一时竟不敢轻举妄动。 最终忌惮地开口问道:“阁下到底是谁?手段怎么如此狠辣?为了区区一只白狐,就废了我宗弟子的修为?此事若不给个说法!我药宗定不与你干休!” 林忧闻言,摇头说道:“你们在我赤松道宫地界,盗取灵药,伤我道友,如今却来问我是谁?” 原来此子是赤松道宫之人!三人闻言,心中顿时有底了。 于是旁边的百草堂宗师,与身边老妪对视了一眼,也上前一步,纷纷开始声讨林忧。 “好啊!难道你们赤松道宫,就是如此待客的吗?” “我们医道四宗,向来同气连枝,你怎么如此狠辣?你们观主玉静呢?让他出来给老身一个解释!” 他们看林忧年纪轻轻,便想试着用宗门大义来压人。 “就是!就是!王师兄又不知道那白狐是你的宠物,也没杀了它,给你赔个罪也就是了!为何出手如此之重?” 此刻,百花宗的那个灵儿师妹,见自家姥姥开口质询起了林忧,顿时心中生出了胆气,于是也跟着质问道。 林忧闻言,顿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叫嚣的几人。 他的目光平静,但落到三宗之人的眼里,却让他们浑身一颤。 场中顿时寂静了下来。 就连三位宗师,都在这一眼之下不噤若寒蝉。 因为他们的宗师灵觉告诉他们,如果再废话下去,他们会死! 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怪物?身上虽然没有一丝一毫真元的气息,但却让他们这些武道宗师,都感受到了强烈的死亡威胁! 老妪几人心底,涌起了一股浓浓的寒意。 就当他们好汉不吃眼前亏,准备先行撤退之时,忽见峡谷隘口处,又走来了两个人。 老妪眼神一亮,顿时叫嚷道:“玉静老道!你来得正好!这就是你们赤松道宫的待客之道吗?” 刚刚走来的,正是玉静与玉胤道人两人。 刚一到场,两人就被这场中怪异的氛围,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刚刚接到江流年的告知,说有伙人敌友不明,朝着赤松山而来,林忧已经先行过去查看了。 两人闻言,生怕自家师弟吃亏,这才匆匆赶到此地。 听到那老妪的大喊,玉静老道顿时将目光投了过去,这才奇道:“这不是花姥姥和药老鬼吗?你们三个到我们赤松道宫的药田里做什么?” 三位宗师闻言,都觉得自家脸皮上臊得厉害。 先前他们见峡谷无人,偷灵药偷得自然是毫无心理负担,但现在被玉静老道这么一问,却是生出了一种被捉贼拿赃的羞耻感。 但羞耻归羞耻,他们脸上却是丝毫不显。 反而倒打一耙,将事情添油加醋了一番,又说了一遍。 本以为,眼前的玉静老道,为了接下来的医道盛会,会帮着他们惩戒这个古怪的弟子。 却没想到等玉静道人听完之后,直接冷哼道: “我师弟的意思,就是整个赤松道宫的意思!玉晨师弟刚刚说赤松道宫不欢迎你们,你们现在可以滚了!” 老妪显得有些难以置信,问道:“你叫我们滚?” 玉静老道点点头,说道:“贫道说得还不够明显吗?” 老妪闻言,顿时叫嚷道:“每次的松元盛会,都是我们三宗带着你们,才不至于让你们赤松道宫的颜面扫地,你们现在就是这么对我们三宗的?” 玉胤道人闻言,直接呸了一声,冷笑说道:“往年大会上的医道比斗,都是好处你们来拿,灵药我们来赔,可谓是只占便宜不吃亏,如今竟还好意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三人一时语塞。 往常他们确实有些不地道。 欺负赤松道宫没有医道宗师,便派出自家的宗师上去“帮忙”比斗,将赢来的灵药通通收入囊中。 而若是比斗输了?既然他们代表的是赤松道宫,自然是让赤松道宫来掏灵药! 这样一来,赤松道宫除了只能维持一个四大医宗的体面之外,几乎也是什么好处都落不到,反而在一直吃亏! 第四十三章 雅争与绝争 林忧在旁听了一会,心中也已明白了这些人的来意。 不过一群营营逐利之徒罢了。 见到赤松道宫没落,便假借帮扶的名义,趁机来打个秋风,想要过来捞上一笔。 想到此处,他便也没了兴趣再与这些人多做纠缠,淡淡说道: “三息之内,若不离开赤松山,贫道便让尔等修为尽废!” 他这话虽说得极是淡然,却显得不容置疑。 老妪等人闻言,只觉心中一阵憋闷难言。 他们三个,平时都是身居高位,呼风唤雨的宗师人物,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 但形势比人强,心头那一股如芒在背的危机之感,始终挥之不去。 证明眼前的少年道人所言,并不是一句空话。他们若是强赖着不走,下场如何还真不好说。 众人心头恨恨,却也只好扶起昏死在地的王千源,准备离去。 回望着谷中潺潺流淌的灵泉,和遍地生长的宝药,心中一时充满了贪婪和不舍。 这些宝药,若是给他们三个炼成丹药服下,不知能增进多少修为!说不定此生还能一窥宗师后期的门槛。 临走之前,老妪冷笑道:“好!你既然赤松道宫不需要我三宗帮忙了,那我们也不自作多情,三日之后的医道大会上,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还有两息!” 林忧闻言,依旧面无表情,淡淡开口道。 这声音像是一道催命符一般,听得众人心中一凛,不敢再停留,一个个施展身法向着谷外逃去。 到了谷口,方才又放下狠话,大声喊道:“玉晨老道你听着,三日后,我们三宗向你们赤松道宫发起医道绝争!咱们来个不死不休!” 喊完,便再没了声息,显然已经跑得没影了。 玉静老道闻言之后,眉头也不由得深深皱起。 他和师弟虽然也已成就宗师,但和这些老牌的医道宗师相比,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的。 若是对方真的发起医道绝争,那他们还真难以应对。 林忧见两位师兄变得愁眉不展,不由得出言问道: “二位师兄,不知这医道绝争是何章程?” 玉胤道人苦笑道:“师弟你刚回归宗门不久,所以有所不知,这医道盛会之上的比斗可以分为两种,一种赌财,称为雅争,另一种赌命,称为绝争……” 雅争,就是按照大会章程,设立几道关卡,用灵药当做关卡彩头,让大家相互间比斗医术。 而医道绝争,则是专门为了解决那些不可调和的恩怨而生的。 就像武道之中的生死擂台一样,只不过不是以武道比较高低,而是以医术分出生死。 绝争双方同时服下一种毒药,或者是互相将对方给的毒药服下,然后靠着自己的医术来给自己解毒。 若是从此一命呜呼,那也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 不但丢了灵药,连自家的性命也是从此断绝。 绝争一过,恩怨两清! 而死在绝争之中的一方,其亲友也不能找活下来的那个人寻仇,否则将会面临整个医林的耻笑与追杀。 林忧听完之后,不由淡然一笑。 他有回春神通,一切凡俗毒物,都对他没有丝毫作用。 这群人,想借此来威胁他们,却是打错了算盘! 于是便对二人说道:“两位师兄无需忧虑,到时候师弟会代表道宫,接此绝争!” “不成!哪怕让我们两个去接,都不能让师弟你去!”玉静老道闻言,断然拒绝道。 “不错!我们已成宗师,此次未必没有胜算,师弟不可以身犯险啊!”玉胤道人也是摇头说道。 自家的这位师弟,可以说承载着赤松道宫的未来。 他们两人身为师兄,断然不会让林忧去冒这种风险! 林忧微微一笑,指着那颗硕果累累的苦杏树,对玉胤道人问道:“师兄,忘了当日的那颗杏果了吗?” 玉胤道人闻言一怔,脑海之中,不禁浮现出林忧当日,那仿佛神工造化般的一幕。 一指灵泉出,一念枯木生。 顷刻之间,便让白梅与苦杏,重新焕发了生机。 这是何等神妙的手段! 想到这里,玉胤道人心中醒悟。 看来是自己有些关心则乱了,差点忘了自家师弟的神异之处,是一个谪仙般的人物。 于是,他心头忧虑一时尽去。 看着玉静老道一脸疑惑的样子,不禁哈哈一笑,说道: “师兄放心!看来这次的三宗要吃一个大亏了!正好让玉晨师弟好好教训一下他们,也给咱们赤松道宫出一出往日的恶气!” “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啊?”玉静老道愈发不解。 什么当日?什么杏果?怎么师弟突然之间就转变了想法? 玉胤道人嘿嘿一笑,拍了拍师兄的肩膀说道:“师兄你就放心吧!回去之后我和你细说!” 说完,便带着身边一脸茫然的玉静老道,离开了山谷。 …… 林忧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这赤松道宫之中的氛围,没有如世俗之中那样,有着勾心斗角,倒更像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 而两位师兄对他的关切之情,也都发自真心,没有掺杂着其他东西,显得极为纯粹。 正因为如此,他对两位师兄也是敬重如初。 白漪趴在他的脚边,好奇问道:“真人,你真要去参加那什么绝争吗?听上去好像很危险的样子!” 林忧闻言笑道:“既然有人要给咱们送灵药,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而且就算不动用神通,有着苦杏灵果,也足以应对了!” 说完,便看了苦杏树一眼。 当年,那白鹿赠予玉胤师兄的,便是一枚包含了自身本源精华的灵果,所以才有着起死回生的灵妙。 而由这颗果核所长成的苦杏树,也可以看成是那白鹿树灵的转世之身,根基深厚。 如今得到了林忧的灵泉灌溉,与神通点化之后,其中的灵妙,已经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所以现在此树之上的杏果,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些难以入口的苦杏。 而是货真价实,能解人间百毒,化世间百疫的灵杏! 白漪闻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她这几日也吃了不少杏果,那岂不是相当于吃了真人的不少灵药?这怕是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吧? 林忧看了白漪一眼,见对方一脸心虚的样子,不由得哑然失笑,说道: “这杏果你吃便吃了吧,那些杏核可记得给贫道留着!这可都是灵种,种出来的杏树虽然不如老树神妙,也有着解毒驱病的作用!” 这些杏种,他准备先行留着,日后在这山谷之中,化出一片杏林,慢慢将赤松道场变成一片真正的福地! 接着,他又想起一事,嘱咐道:“白漪道友,晚上的同道集会,记得取一些芝草灵药与杏果过来,用来招待各位道友!” 听到真人不计较她偷吃杏果!白漪两只眼睛笑得眯成了弯弯的月牙,闻言连忙点头应下。 第四十四章 滚地葫芦 山道之上,一行人疾步而走,个个都带着几分狼狈。 这群人,正是刚刚被赶出山谷的医道三宗之人。 三位宗师走在前面,阴沉着脸,不发一言。 而药宗两个弟子,则面露嫌恶,将修为被废的王千源随意地抬在身前,就像只是抬着一条毫无尊严的死狗一样。 这位药宗曾经的天骄,此刻刚刚醒转过来。 他抬眼望去,发现自己的灵儿师妹早已躲得远远的,神色冷漠,看都不看他一眼。 目光所及,只有几个同门幸灾乐祸的眼神。 一时间,心中悲愤不已,便又喷出了一口老血,再次晕了过去。 看着王千源这副不堪的样子,药宗长老冷哼一声,口中骂了句:“废物!” 想到刚刚的事情,他心中越来越窝火。 这一趟上山,他们不但什么好处都没有捞到,还赔进去一个弟子,简直就是亏到姥姥家了。 念及此处,他忿然说道:“这赤松道宫如此猖狂,等医道大会之时,我等便直接发起绝争,定要让他玉静老道命丧黄泉!” 老妪点头道:“不错!还要逼他赌上赤松道宫之中的所有灵药!这样才算是让他们弥补了今天的罪过!” 几人正商量着,怎么对付赤松道宫之时。 山间风向一变,轻轻拂过人群,带来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 香气氤氲,随风而来,在山间经久不散。 众人精神一振,连忙停住脚步,朝着异香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约莫数百步的距离,在松枝掩映之间,有着一处天然石崖。 石崖之上,赫然有着一方小小的泉眼,与谷中所见的那口别无二致。 而在泉眼两侧,则是生满了奇花异草,在山雾之中朦胧隐现。 老妪和其他两人对视了一眼,顿时都在三人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贪婪之色。 同时又有着一丝嫉恨,恼怒这赤松道宫居然坐拥着如此福地! “此地的这些灵药,你我三家平分如何?”老妪率先开口问道。 “好!让众弟子一起上,速速摘了就走!”其他两人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而为了避免这次再被发现,他们直接让众弟子全都上了石崖,一起采挖灵药。 就连他们三人,也是直奔那几株年份最深的老药而去。 “哈哈,这是百年芝草!” “我这还有一株月合花,比你的芝草更加珍贵!” 众弟子开始你争我抢。 一个个显得欣喜若狂,将怀中塞得满满当当。 “师姐!快看这紫松苓!都已经通体云纹了,我记得这种品相的,宗内也就只有一块而已!” 百花宗的那个灵儿师妹,也是两眼放光。 连忙紧紧抱住一块人头大小的紫烟松苓,不肯撒手,生怕怀中灵药被别人抢走。 不过当她将之抱入怀中之时,却发现这紫松苓的气味似乎有些怪异。 低头闻了闻,不但闻到松苓特有的香气,反而感觉有股淡淡的臭味! 心中疑惑之下,便掰了一小块外皮放入嘴中,想要尝尝药性如何。 可刚一入口,只觉恶臭扑鼻,顿时熏的她有些头晕目眩。 还不等她细想,耳边便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声:“嘻嘻!这粪土的味道怎么样?” 那灵儿师妹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棵古松之上,蹲坐着一只白狐,正眨巴着迷人的赤瞳,抿嘴偷笑。 而在古松之下,站着一个手捧着香炉的白衣男子。 炉中香烟缭绕,其中异香,与他们刚刚鼻间所闻到的一模一样。 三位宗师,心中同时一惊! 还没等他们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见白衣男子伸出右手,笑意盈盈,对众人做了个再会的手势! 就在几人心道不妙,想要冲出石崖之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脚下的石崖,不知何时,竟变成了一张薄纸。 在众人一踩之下,顿时塌陷了一大块。 伴随着数声惊呼响起,所有人脚下一空,同时坠入了崖下。 山崖虽然不高,但是极为陡峭,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借力的地方。 这一惊之下,顿时如同一个个滚地葫芦般,排队滚了下去! 其中三个宗师虽有真元护体,但在这种情况下,也难以稳住自己的身形。 再加上不断有弟子从上方滚落,更是砸得他们叫苦连天,身上和脸上,俱是沾满了不同的鞋印,一时间都狼狈不堪。 “竖子!你不当人子!” 崖下隐约传来几声,悲愤欲绝的怒骂之声。 声音凄厉,在这山谷峭壁之间,久久回响不绝。 树上的白漪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忍不住抱着肚子打起了滚来。 江流年看着白漪开心的模样,脸上也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刚刚的那一切,自然是他们两个的手笔。 他的扎纸道术,以及白漪的幻术之力,几乎以假乱真,再加上这些人贪念上头,所以根本无法识破。 白漪笑了一会,突然又生出了一丝担心。 小心翼翼地问道:“咱们这么玩,真人若是知道了,不会怪罪我们吧?” 江流年哑然失笑道:“你以为玉晨道友会不知道此地的情况吗?若没有他的遮掩,以武道宗师的灵觉,恐怕早已发现我们两个了!” 她一拍脑袋,顿时醒悟了过来,难怪刚刚那阵山风来得这么及时! 在这赤松山中,除了自家真人,谁还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改变风向? …… 山巅之上,云烟深处。 林忧坐在松祖之下,正在合香,此刻听到山下两人的对话,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在这赤松山中,两人的恶作剧,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 不过既然是群恶客,他便也没有理会。 而是顺水推舟,帮了两人一把,算是给白漪出口恶气。 见两人无恙,他便收回了目光,继续研究着手中的香谱。 这香谱是江流年之物,据说记载着古修所用的修行之香。 但如今天地末法,上面所需的灵材灵药太过难寻,所以几乎成了一本无用之物。在上次论道之时,便被他随手送给了林忧。 不过,其中有几种古香,由于材料并不罕见,也还一直有所沿用。 而林忧现在手中所合的,就是其中记载的迎客灵香。 所谓:一炷清香通法界,烟云袅袅迎客来! 这就是香谱之上,对于迎客灵香的介绍。 据传,上古若有仙人想要论道,便会在仙山洞府之中,点燃一炷迎客香。 此香烟云缭绕,直入青冥,可以让附近万里的修行同道都能闻到,并且跟着清香的指引前来论道。 但现在的时代,灵材有限,经过删减改版之后,已经变得可以用普通老药替代了。 当然效果也是有所不如,普通的迎客香,香味能传出十里范围,就已经能称得上是上品了! 第四十五章 一炷清香通法界,烟云袅袅迎客来!(大章,求月票!求追读!) 按照古香谱上面所言,修行之香共分为三等。 第一等为仙品,也称道香。 顾名思义,便是以大道灵材,也就是拥有道种的灵根所炼。 配合以天材地宝,五行精粹,用地心之火烹炼温养,方能炼成。 此香乃是修行中人,梦寐以求的至宝。 据说古修士结玄丹之时,若是能燃起一株道香,便能护住心神,抵挡一切内魔外魔,保证丹成上品。 第二等为灵品,也就是灵香。 灵香的材料,多用来自于灵药,也有些需要用到灵兽身上的材料。 比如梦魂灵香之中,主材便是望月犀角,燃之能通玄达妙,于梦中破关悟道。 第三等则为凡品。 用的是百年宝药,或是异兽的精血骨骼合制而成,这属于是灵香的弱化版本。 凡香原本也不入三品之列,还是这本香谱的主人,自己加上去的一部分内容。 但现在天地间灵机渐绝,就连这第三等的凡品灵香,也都成了修士之间炙手可热的抢手货! 林忧手中所制的迎客香,无论是灵品还是凡品,所用的辅助药材都是大差不差的。 最重要的,还是主材。 而此香的主材不是别物,正是灵松之针。 这也是林忧有信心制香的原因,因为他身边的松祖,就是一棵货真价实的灵松。 他手中捻起一枚红玉松针,将其在药炉之中仔细炙烤烘干,接着便放入石臼之中细细研磨起来。 很快,一小堆色如朱砂,形似玉屑的颗粒,便出现在了石臼中。 又经过了几道工序,这些玉屑,便已化作了如同朱砂一般的膏状玉泥。 这玉泥色红如血,有着一股淡淡的松香之气,隐隐有着一丝灵机,在其中游走着。 见主材已经成型,林忧便将玉泥暂且搁置,来到了药炉之前。 一试炉温,火候已至。 便将早已准备好的几种药材,依法炮制,投入丹炉之中。 这些灵药采自灵泉之畔,比寻常老药的药力,还要更猛上三分,用来合制灵香,再合适不过! 只见药炉之中,丹焰融融。而在真气的调和之下,这些灵药,迅速化为了纯粹的药物精华。 林忧将这团翠绿的药液取出,与松针所化的玉泥混合之后,捏出了十支绛紫之色的细长线香。 他将灵香放入玉匣,静静地等着其中药力完成最后的融合。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色。 落日熔金,夕阳的余晖,照在面前的云海之上,就像是一方瑰丽的金色湖泊。 此时,只等入夜了。 …… 金华府城。 夜幕沉沉,距离城中宵禁,尚有半个时辰。 但街道上的来来往往的行人,已经少了很多。 “小二!来几桌上好的酒菜!再准备一些上房!” 就在客栈的店小二打着哈欠,蹲在门口犯困之时,一声大喊,猛得将他惊醒了过来。 他循声望去,顿时瞪大了眼睛。 只见一群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叫花子,一瘸一拐地互相搀扶着,正朝着他们客栈走来。 领头的是一个老妪,满头的白发杂乱,身上衣服破破烂烂,还印着几个鞋印,显得十分古怪滑稽。 不过这老妪虽然狼狈不堪,却表现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见他愣在原地,立刻破口骂道:“耳朵聋啦?还不快去准备!” 小二听到这声呵斥,顿时吓了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客栈之中,高声叫喊道: “掌柜的!不好了!有叫花子来闹事了!” 门口的老妪,听到这声呼喊,差点肺管子都气炸了。 她身为百花宗长老,医道宗师,在哪不是受人吹捧敬仰的?如今屈尊来住客栈,居然被人误认为是叫花子? 身上真元涌动,当即就要动手拆了这家客栈! 一旁的药宗长老赶紧将她拦下,说道: “先多别生事端!万一被人认出来就完了!抓紧时间进去沐浴一番,换套衣服才是正事!” 此言一出,顿时得到了所有人的赞成。 就连老妪自己,犹豫片刻后,也决定先咽下了这口气。 要是这副模样被人认出来,那她日后在金州之地的宗师圈子里面,就算是出名了!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 小二的这声大喊,已经将客栈上上下下全都惊动了一遍,包括两个前来参加医道盛会的宗师。 他们出于看热闹的目的,也随着其他人一起走到门口,饶有兴趣地看着这群衣衫褴褛的怪人。 可越看,越觉得眼熟。 最后失声叫道:“花姥姥?药老鬼?还有百草堂的邢老鬼?你们三个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了?” 三人闻言,身形顿时一僵,就连刚准备踏入客栈的脚也悬在空中。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咦!这不是灵儿师妹吗?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另一边的一个青年,捏着鼻子,也认出了队伍中的百灵。 百灵站在人群之中,只感觉这一道道目光,像是火辣辣的鞭子一样,抽在她脸上。 顿时急火攻心,引动内伤,直接晕厥了过去。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聚在门口,其中也不乏与三宗弟子相熟之人,都是不停地指指点点,相互议论着。 那两个宗师,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心关切。 此刻连连追问道:“我记得你们三宗不是到赤松道宫拜山了吗?怎么来这儿住客栈了?” “给老身闭嘴!” 老妪忍不住怒吼了一声,随后一把抓起晕死的百灵,匆匆离去,竟是一刻也不想多呆。 而其他三宗之人,此刻也都是掩面而走,生怕走得慢了,会被熟人给认出来! 人群之中,一个腰间系着大红葫芦的邋遢老道,听到赤松道宫四个字的时候,愣了一愣。 他前不久刚接到江流年传信,信中所言,今晚同道聚会的地点,正是赤松道宫。 而眼前这群人,好似与赤松道宫有些瓜葛,何不找他们问问? 心念一动间,便跟在众人身后,出了府城。 “道友请留步!” 府城之外,一声高呼响起。 老妪等人闻言,顿时停下了脚步。 回头一看,见是一个邋遢道人,心中便先生出一丝恼怒。 他们现在最厌恶的就是道士了,顿时冷哼问道:“你是何人?” 老道拱手一礼,笑着说道:“贫道灵葫子,见过各位道友!之所以冒昧拦下各位,是想打听一处地界!不知各位可知道赤松道宫在哪?” 老妪闻言,上下打量了老道一眼。 见此人不修边幅,身上也没有修炼真元的痕迹,显然不是武道宗师。 于是眼中露出一丝危险的光芒,幽幽问道:“老身当然知道,敢问你要去赤松道宫做什么?” 灵葫子嘿嘿一笑,拱手说道:“正要前去访友!” 老妪闻言,脸色便已沉了下来,阴恻恻地说道:“我看你还是去阎罗殿访友吧!” 说完,掌中真元汇聚,直接朝老道一掌轰出。 她本就因赤松道宫而恼火不已,这个邋遢道人还敢撞到枪口上来,真是已有取死之道! “疯婆子!老道就问个路而已!” 灵葫子老道一边躲避,一边破口大骂道。 他身形恍如山间老猿,行动无比敏捷。 见老妪仍不肯罢休,他也只好摘下腰间葫芦,拔出塞盖,将葫芦口对准了众人。 “不好!他是异人!” 其他两个宗师见状大惊,连忙想上前阻止。 然而为时已晚,葫芦之中猛然喷出一股黄蒙蒙的烟雾,将众人全都笼罩在内。 随着一阵倒地之声响起,只剩下脸色苍白的老道还立于场中。 “晦气!” 灵葫子暗骂一声。 这从一次性控制了这么多人,其中还有三个宗师,他只觉得自己差点被掏空了本源。 现在他浑身上下无比虚弱,差点连走路都费劲了。 这时,随着老妪重重摔倒在地,从她的破烂衣襟之中,骨碌碌地滚出一个白玉酒杯,落到了灵葫子的脚下。 他随手捡起酒杯,未及细看,就见地上的三个宗师,已经有了要苏醒的迹象。 他刚刚动用了一次道术,身体极其虚弱,加上这群人人数众多,斩草除根显然是来不及了。 只能先行逃离,再做打算了! 灵葫子不敢多留,顺手将玉杯揣在怀中,趁着还有些力气,连忙跑出了庙门。 …… 走在山间,灵葫子有些无奈。 他本源亏极其损严重,这次正打算借同道小集,看看能不能交换到一些灵药续命。 却没想到,只是问个路,却被逼着又动用了一次道术,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了。 正郁闷之际,忽觉鼻间传来一缕异香。 他顿时瞪大了眼睛,见到有一缕氤氲香雾,自天际飘来。 聚而不散,盘旋在自己的身边。 这香气直达心神,让他生出了种种明悟。 他仿佛见到了,在高山之上,云海之畔。 有一位少年道人,正于松下燃香迎客,以待同道。 灵葫子精神一震。 这是迎客灵香!是这位同道在邀请他前去论道! 第四十六章 灵香待客,赤松小集 顺着氤氲香气所指引的方向,灵葫子一路前行。 穿过两片山林,陡然见得一座高耸山峰,缭绕着云烟,在夜色之中若隐若现。 “嗯?此地灵机,怎么如此充沛?” 等到了山脚之下,他立刻察觉到了山中那股异乎寻常浓郁的灵机,眼中露出诧异神色。 这些年,灵葫子也去过虞国不少的名山大泽。 那些地方虽然风景秀丽,但若论起山中灵机来,却也极其稀薄,只能说聊甚于无。 但眼前此山不同,他甚至能感应到自家灵葫的蠢蠢欲动,迫切地想要吞吐此地灵机。 可无论腰间的灵葫怎么发力,却始终吸取不到山中一丝一毫的灵机,仿佛这些灵机都是有主之物一般。 心中正纳闷之际,忽见两个唇红齿白的童子,正牵着一匹青骢骏马,前来迎接。 灵葫子与江流年平时关系不错,是以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的两个纸人童子。 看来自己没找错地方。 心中一定,便骑上纸马,由一个童子在前方带路。 山路虽难行,但对于纸马而言,却是如履平地一般。 灵葫子乘马而行,一边欣赏着沿途山林之中的景色,一边思索着这位同道的来头。 灵香迎客,出手如此阔绰! 难道此人来自小洞天?是传说中的仙道真传? 若是如此,自己就这么贸然前往的话,岂不失礼? 想到之前听说的一些传闻,他的心中不免有些局促起来。 正惴惴不安之际,身下的纸马,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抬头一望,只见一株如苍虬如龙的古松之上,缀着一轮纸月。 正散发着莹莹清光,与天际明月交相辉映。 月光之下,玉炉焚香,一缕紫烟缭绕而上,直入青冥之端。 而在玉炉之侧,摆着几张桌案,各自坐着五道身影,他的好友江流年,赫然也在其中。 此时几人正在闭目凝神,吐纳着迎客香之中的微弱灵机,并未察觉他的到来。 而坐于上首的,是位气质出尘,洒然不羁的年轻道人,脚边趴着一只银白如雪的白狐。 此刻见他发愣,微微一笑,对他说道:“这位道友,请先入座吧!” 灵葫子拱手还礼,连忙问道:“贫道灵葫子,敢问阁下可是玉晨道友?” 林忧微笑颔首:“正是贫道!” “道友风姿仪表果非俗流!难怪江道友会如此推崇!”灵葫子闻言赞道。 “灵葫道友客气了,山中清贫,略备了些松苓野果以待客,若有怠慢,还请见谅。” 林忧摇头说道,再次请他入座。 灵葫子这下不再推辞了,便坐到了空置的一张桌案旁边。 只见桌面之上,摆放了两个拳头大小的杏果,还有一些茯苓,芝草之类的老药。 虽然看似简陋,但灵葫子何等的眼光?一眼就能看出,其中蕴含的充沛灵气。 这些绝对是灵机旺盛之地,才能滋养出来的宝药! 念及此处,灵葫子有些动容,连忙推辞道:“道友的馈赠太为贵重!贫道愧不敢受!” “今日贫道在此地焚香待客,自然要一尽地主之谊,道友不妨一起品鉴这迎客灵香!等到几位道友醒来之后,我等便开始互相交易如何?”林忧笑道。 “也罢!贫道就厚颜愧领了!” 灵葫子说完,忽然想起自己空手而来实在有些失礼,于是在身上摸索了起来。 指尖在怀中触碰到一个硬物,正是先前所捡的那只玉杯。 此物是他从那老妪身上所得,路上也曾反复研究过,却并没有看出什么名堂。 但这只玉杯浑然天成,周身浮刻着云纹古篆,一看就价值不菲,也能换些钱财。 他本来准备找机会将其卖了,好买些老药来补益本源。 现在看来,倒不如做个见面礼。 毕竟能换到桌面上的这些老药,说起来还是自己赚了! 念及此处,便将怀中玉杯拿出,递到林忧面前,笑道:“贫道来得匆忙,也不曾准备礼物,正好在路上得到一只玉杯,权且做个见面之礼,还请道友勿要推辞!” 林忧接过玉杯,却微微一愣。 因为此时,识海之中的小树,赫然有了一些异动! 这证明手中这种情况,只有在对拥有道蕴的物品之时才会出现。 他压下了小树吸收道蕴的冲动,准备等到集会结束,再进行查看一番。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道:“灵葫子道友,不知这玉杯你是从何得来的?” 灵葫子闻言,也不隐瞒,说道:“是路上遇到了一伙疯子,听我打听赤松道宫,便对贫道大打出手……” 他将自己路上的经历,大致地说了一遍。 林忧越听,神色越古怪。 他口中说的那群人,正是被他们赶下山的医道三宗之人。 看来灵葫子道友也是倒霉,属于被自己给莫名牵连到了! 想到这里,心中也不免有些歉意。 看来只能一会交易之时,想办法补偿他一二了! …… 引客灵香,足足燃了两个时辰。 等到香云一散,众人也都纷纷从定境醒来。 “这引客灵香,果真名不虚传!有着引人悟道的作用!真是受益匪浅!”一个身穿素色衣裙的女子,感慨道。 “不错!我修行上的一个关隘,在刚刚的顿悟之中,居然就此化解了!到底是入了品阶的灵香!”另一个粗豪的中年汉子,哈哈笑道,显得极为满意。 灵葫子老道,和另一个赤袍道人也纷纷醒来。 看神情,也都是获益匪浅。 “多谢玉晨道友馈赠!” 众人纷纷起身,再次向林忧致谢。 林忧也从座中起身,一一向众人还礼。 一番礼罢,众人重新落座,便开始了今日的主题。 只见江流年率先开口道:“在座的诸位都是我江某人的好友,人品也都可以信的过!所以我才将小集地点放在了玉晨道友的赤松山上!所以还请大家对此地之事保密!不要扰了道友清静!” 他虽然相信几人的人品,但事关玉晨道友自身安危,不容大意! 所以还是忍不住又强调了一遍。 众人闻言,也知晓事情的轻重。 于是纷纷点头道:“此应有之义!玉晨道友如此厚待我等,我等岂能忘恩负义?” 江流年闻言,放下心来。 他之所以将集会地点放在赤松山,也是为了帮这几个道友一把,让他们近水楼台先得月。 因为他知道,他们目前最缺的是什么。 那就是能够弥补本源的丹药,或者是灵药。 而玉晨道友的养元灵丹,最大的功效就是弥补本源,甚至增强根基,可谓是丹中圣品。 在他们这些异人眼里,简直就是千金不换的无价之宝。 若是他们手中有玉晨道友看得上的东西,能借此交换到养元灵丹,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这次小集,还是按照老规矩,先说出自己所求之物,再将自己用来交换东西摆出来。最后自由交易,不得强买强卖!” 江流年又将交易规则说了一遍,这些都是约定俗成的东西,所以众人都没有什么意见。 第四十七章 灵丹易宝,呼风灵幡 江流年说完交易规则之后,众人都看向了林忧。 这也是小集规则之一,由东道主第一个发言,优先求购物品,再依次轮到其他人发言。 见众人都看向了自己,林忧也没有推辞。 于是便微笑开口:“贫道需要一部修行功法!若是没有的话,一些道术典籍也可以!可以用丹药或灵药交换!”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诧异。 他们之前,见这位玉晨道友风容仪态不似凡俗,更兼出手阔绰,还以为是其得到了什么遗藏传承。 可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因为无论是再怎么小的传承,其中也是必然有着功法的存在!这才是传承的意义。 如他们手中的秘传灵宝,每一件都有着对应的修行功法,其中包括了如何祭炼灵宝,如何以此筑就道基等。 不过他们也不想去深究什么,毕竟这是别人的秘密,冒然询问的话,就是犯了大忌。 “敢问玉晨道友,是想要什么样的功法?又能出个什么价钱?” 那个粗豪汉子开口问道。 他手中倒是有几部功法,甚至连灵宝都有一件,全是从一些想黑吃黑的异人身上得来的。 如果价格合适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卖出去。 林忧对此世的修行功法,并没有什么概念,闻言便好奇问道: “道友手中能够交易的,都有些什么功法?” 粗豪汉子爽朗一笑,说道:“不瞒道友,我这里共有着三部功法,但需要配套的灵宝或者道种才能修行。另外还有一件灵宝,名为呼风灵幡!道友若是想要的话,可以拿十株百年以上的灵药交换!” 此言一出,场中众人都是皱起了眉头。 这个价格,既可以说不算贵!也可以说是贵得离谱! 若是在以前灵机充沛的时代,就算再多上十倍的灵药,也买不到半件的灵宝。 因为在那个时代,百年以上的灵药随处可见,但道种炼制的灵宝却是珍贵异常。 不但是斗法的利器,而且还可以作为传承之物,留给自己的弟子或者是后代。 但在如今这个时代,天地间灵机稀薄到了几近于无的地步,百年灵药反而变得比灵宝更加抢手了。 因为没有灵机催动的灵宝,就相当于是一件摆设。 所以,粗豪汉子的开价,都让众人暗自皱眉。 江流年沉吟了一会,说道:“盛川道友,你这开价,稍微有点高了!” 其他几人闻言,也纷纷点头称是。 粗豪汉子顿时苦笑不已。 他在前几次的大集之上,曾与其他异人斗法。 最后虽然都赢了,但体内的本源也因此透支严重。 所以他才赶来参加这次集会,为的就是交易灵药,找丹师炼成灵丹,以此弥补些许本源。 不过他自己也明白,十株百年灵药的价格,确实有些过高,不是一般势力能够拿得出来的。 于是犹豫了一会,重新报价道:“这样吧!一件灵宝,只要八株灵药,我再将三套功法当做添头送你!如何?” 林忧沉思片刻,便递过去一瓶养元丹,问道: “百年灵药贫道暂时没有,但我这里有一瓶养元灵丹,可以弥补本源,甚至重塑根基!不知可否交换?” 他这些天又用灵泉边上的灵药,以及灵泉水、月合花等物,炼出了几炉养元灵丹。 而这批养元丹的药性,比之前所炼的那些还要强上几分! 眼前这一瓶之中,足有十粒养元灵丹,单论药效而言,与百年灵药也是不相上下! 粗豪汉子看着药瓶,微微一怔,难道这位玉晨道友,竟是一位稀有的丹师不成? 心中疑惑之际,他将药瓶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瓶塞,放到鼻尖一嗅。 一股浓郁无比的药香,顿时弥漫在了场中! 丹气氤氲,在瓶口聚成了一团翠绿的药云。 粗豪大汉只是稍微一闻,便觉得浑身毛孔都舒张开来!在疯狂地吞吐着这股丹气! “灵丹!” 场中有人惊呼道。 丹气氤氲,聚而不散,这是灵丹才有的特质! 这可比什么百年灵药珍贵得多! 而且在同道大集之上,若有着灵丹现世,绝对会被那些寿元无多的异人抢破头去。 粗豪汉子心中一阵狂喜,赶紧盖上瓶塞,生怕药力因此而流逝,然后将丹瓶塞入了怀中,不肯示人! 江流年轻轻咳嗽两声,提醒道:“盛川道友,你还没交货呢!” “哦!对!玉晨道友,这些是你要的东西,现在钱货两清,概不拖欠!你点点!” 粗豪汉子一拍脑门,连忙取出几样东西,推到林忧的面前,生怕他突然反悔。 这次他可是赚大了! 用一件无用的灵宝,就换到了一瓶救命的丹药。这笔买卖,谁敢说他做得不值? 林忧将几样东西接过来一看,发现是三本玉册以及一面小巧的旗幡。 玉册的颜色不一,古旧程度也是不同,看起来不是一个时代的东西。 而那面小巧的旗幡,上面绘满了各种风纹,显得极为神异,引得小树有些蠢蠢欲动。 从小树传来的反应来看,这件灵宝应该是货真价实。 于是欣然将东西收下,结束了这场交易。 而那位大汉换到灵丹后,立刻就躲到了边上,神色有些警惕,生怕怀中灵丹被抢。 世俗之中,为了些许金银而反目的例子比比皆是,更何况是这种足以救命的灵丹? 虽然在场之人的品行都不错,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众人看着大汉如此作态,心中虽然有些不舒服,但也极为理解。 毕竟,若是他们得到了灵丹,恐怕还要比他更加谨慎! 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而随着第一场交易成功之后,场中的氛围彻底热切起来了! 众人看向场中的林忧,目光也已经彻底改变了。 没想到这位玉晨道友,居然能炼出灵丹来? 这代表的意义,可是非同寻常! 没人愿意去得罪一个炼丹师,也没人不愿意去结交一个炼丹师,更没人不愿意成为一个炼丹师! 尤其是在这仙道末法的时代,有着一个丹师朋友,就是在关键时刻多了几条命! 因为有些修行上的伤势,不是世俗中的医师能够解决的,就算是医道宗师也不行。 而只有古丹方之中的仙道灵丹, 就比如他们现在的本源之伤,若没有古丹方中的神妙灵丹。光靠百年灵药的药性,也仅仅只能吊命而已,根本别想着彻底治愈! 第四十八章 《清微天太虚符箓真解》 夜幕沉静,明月照怀。 点点莹白的月光,洒在场中,映出斑驳松影。 此时虽已是深夜,但场中气氛,反而是愈发浓烈起来。 而几名同道看向林忧的目光,也是愈发热切。 如今时值仙道末法,灵机渐绝。他们这些修行之人非但无法长生,反而还常因使用灵宝道术而耗损本源。 除非有着灵丹宝药辅助修行,否则长生,最终也不过只是一场幻梦! 世无长生药,难寻不死仙。 世间灵药难觅,灵丹更是几乎已经沦为了传说,即便是偶然出现,也只是惊鸿一瞥而已。 如今有一个活生生的炼丹师,就站在众人的面前,让他们如何能不激动? 于是纷纷上前,与林忧开展交易。 “玉晨道友,我这还有一门道术,不知可否换取两粒灵丹?” “道友可需要符箓?内有道术,可以用以御敌!” “老道这里,有灵种一枚……” 眼见众人显得有些失态,江流年摇头叫停道:“诸位同道,莫坏了规矩,交易全凭自愿!” 经他这么一提醒,众人也觉有些赧然。 于是便按照原定的顺序,一个一个上去交易。 场上的赤袍道人,是除了粗豪大汉盛川之外第二个来到山上的,此时正好上去第二个做交易。 他神色一喜,连忙取出三张兽皮制成的符箓,正色说道:“玉晨道友,贫道这里有符箓三道,内藏三道道术,名为赤火,威能堪比武道宗师全力一击,不知能否换取一些灵丹?” 林忧还是第一次见到此世符箓,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好奇。 他接过那三道符箓,触手灼热,能隐隐感知到,其中蕴含着一团炙热的赤焰。 他对这三道符箓并不感兴趣,在道场之中,他完全可以媲美一尊武道大宗师,无须再画蛇添足。 不过他对制作这些符箓的技艺,却是极为有兴趣。 既然能封存道术在其中,不知能否封存神通? 念及此处,林忧微微思索,随即将这三道符箓还了回去。 赤袍道人心中顿时一惊,他身上只有这三道符箓拿得出手,已是他压箱底的东西了,难道这位玉晨道友竟然还看不上吗? 正想再折价一番,忽听对面的林忧开口问道: “敢问赤云子道友,这制符之法可能出售?” 赤袍道人闻言一怔,出乎意料,没想到对方对三道符箓没兴趣,却看上了自己的制符之术? 这让他一时踌躇了起来。 这制符之术,是他机缘所得,其中内容极其精深奥妙,绝对非同俗流小术可比! 但绘制灵符也是所耗甚巨,没画几张,他的身体本源就亏损严重,以至于不得不到处寻找灵药弥补。 到底是要换取灵丹,还是保留玉册呢? 林忧见他神色纠结,也未催促。 轻轻啜饮了一口茶水,然后静静地等他做出决定。 他也只是一时见猎心喜而已,能成交自然最好,不成交也不会强求。 然而片刻之后,赤云子还是做出了抉择! “玉晨道友,此法珍贵异常,绝对不输于一件灵宝,道友若是真心求购,还请出个实价吧!”他从怀中取出玉册,放于桌前。 只见玉册的表面,镌刻有《清微天太虚符道真解》几个古篆,隐隐有着灵光流转,其中好似包罗万象。 林忧一见之下,眼中神色也是多了几分认真。 无须翻动玉册,他便知此物造不得假。 沉吟开口,报出了一个价格:“不知一瓶养元灵丹,能否换取此物?” 赤云子犹豫道:“能否再添一点?此物来历非同寻常,可能关乎一个小洞天的线索,若非我现在实在没有办法,是决计不会出售的!” 他此言一出,一旁的灵葫子的表情先是一愣,然后急切问道: “什么?有着小洞天的线索?赤云道友所言是真的吗?” 赤云子有些赧然地说道:“贫道这也只是猜测而已,毕竟上面写着清微天的字样,极有可能是从小洞天之中流传出来的!” 灵葫子闻言,顿是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 两人这么一问一答之间,倒是让其余几人有些不明所以。 一旁的江流年不禁好奇道:“何为小洞天?为何我此前从未听说过?” 灵葫子挠了挠头,解释道:“我这也是听人所说的,不知有没有谬误!” “据说我们此界曾遭逢过大劫,所以天地间几乎灵机断绝!但世间尚存一些洞天秘境,其中灵机未断,如果有能侥幸寻到一处的话,长生有望!” 这等秘闻,其他几人也都是第一次听说,不由有些侧目。 林忧闻言,微微思索之后,出言问道:“可曾有同道进入过小洞天吗?” 赤云子有些尴尬,摇头说道:“这个倒是不曾听说,不过贫道觉得,小洞天极有可能存在!这本玉册就是最好的证明!” 林忧不置可否,没有过多追问。 他坐拥道场灵地,好生经营,便是一条长生大道,无须去追寻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所看重的,还是这玉册本身。 于是便对赤云子问道:“贫道再加半瓶灵丹,如何?” “成交!” 赤云子眼神一亮,连忙说道。 他心中的预期,其实就是再加一两颗丹药,毕竟小洞天之说,实在过于虚幻。 现在结果远超预期,自然忙不迭地同意了下来。 钱货两讫,林忧交付丹药之后,便将玉册收了起来。 此时,该轮到那名女修交易了。 然而她却显得有些犹豫,然后对灵葫子说道:“灵葫子道友,还是你先进行交易吧!” 灵葫子闻言,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见她神色认真,便也不再纠结此事,朝她道了声谢后,来到了林忧的面前。 他神色赧然,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放到林忧面前。 然后挠头说道:“贫道身无长物,其他东西料想道友也看不上,想来想去也唯有此物还算有些价值!” 他这玉瓶之中,装着的,是一枚通体银白之色,干瘪的葫芦籽。 也是他从传承之中所得之物。 据上面记叙,这枚葫芦籽,是枚上古之时的灵种。 所谓的灵种,就是天地灵根在濒死之前所结的种子,这种灵根受自然造化所种,每一株都有着无穷神妙。 若能成长起来,几乎不逊色于传说中的大道之宝。 但据传承记载,这枚灵种自上古之时就已经枯萎,古修曾经以海量灵机灌溉,也未能令其发芽。 不过灵葫子认为,既然是天地灵根的种子,那么就算无法发芽,也应该算得上是一件宝物了!多少能换取一些灵药才是! 第四十九章 江州大疫,天工开物 在灵葫子有些忐忑的目光中,林忧从他手里接过了那枚葫芦籽。 刚一入手,便觉掌心一沉。 银白之色干瘪的外壳,在月光下泛着金属般的特殊光泽。 在接触到林忧手掌的那一瞬间,他甚至能感觉有丝丝寒意传来。 若非从中察觉到一丝微不可查的生机,便说此物是金属铸成的,估计也会有人相信。 林忧心神沟通着碧玉小树,想看看此物有何来历。 然而碧玉小树对它兴致缺缺,显然这枚没有丝毫道蕴的东西,还入不了它的法眼。 反倒是枝头的那枚剑道道种,此时微微颤动,似有所感一般,但也不甚明显。 林忧微微沉思,这种情况,倒是有几分意思! 不过,这枚葫芦籽无论是不是老道口中所说的灵种,应该也绝非凡物,值得一换。 反正炼制养元灵丹,对现在的他来说也不算太难。 思量片刻,林忧对灵葫子说道:“道友这枚灵种,我以一瓶养元丹相换,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他这也是,稍稍补偿了老道一番。 毕竟他先前送来的那只玉杯,既然能触动小树,肯定不是寻常之物,至少也能有些许道蕴可供吸收。 灵葫子老道,接过林忧递来的那瓶丹药后有些发愣,心中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本对此没抱多大希望,心中想着即便是只能换到一颗灵丹,那也已经是赚了。 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大方,直接给了一整瓶丹药! 他讷讷问道:“道友,这会不会有些太多了?” 林忧闻言笑道:“买者有心,卖者有意,公平交易而已,道友不必推辞!” “也罢!老道承情了!日后道友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老道必竭力而为!”灵葫子对着林忧郑重一礼。 林忧起身还礼,丹药虽然珍贵,但对现在坐拥灵地的他来说,并算不得什么。 反而是这些,旁人看来在末法之世已经无用的东西,对他而言却依旧有着不小的用途! 一番交易下来,宾主尽欢。 接着大家便将目光,投向了场中唯一的女修,傅霓裳。 傅霓裳起身对林忧一礼,问道:“不知玉晨道友,能否炼制一些解瘟化疫的丹药?” 林忧闻言,沉吟说道:“瘟毒病症多端,所以需要对症方可下药!不知道友所说的瘟毒之症,是寒毒之症还是热毒之症?” 傅霓裳皱眉说道:“我家中父兄自江州经商回转之后,便染上了疫病。虽然延请了名医诊治,依旧是不见好转,据那些医者所言,此瘟毒前所未见!也难以分清是何症状!” 一旁的赤云子,听完之后,若有所思。 对傅霓裳问道:“道友父兄,可是神色萎顿,形容枯槁,唇间青紫之色,犹如中毒一般?” 傅霓裳闻言,连忙点头说道:“正是如此!道友怎么知道?” 赤云子一叹,摇头叹道:“我前不久途径江州,发现其地已经大旱三月,而且最近瘟疫横行!染疫之人的症状,便与道友父兄如出一辙!” 众人听他说完,心头都有些沉重。 苍生何辜?百姓何辜? 大灾之年,本就已经很难熬了,何况还有着瘟疫并行? “对了!玉晨道友,刚刚听傅道友说起,贫道这才想起来一件事!正要提醒道友一番!” 赤云子一拍脑袋说道。 “我在来的路上,便见有数千江州灾民,正往金华府的方向而来,其中不乏有身染疫病之人,道友若是见到,还需当心!” 林忧闻言,微微皱眉。 金州之地一向风调雨顺,却没想到外州的情况竟会如此糟糕。 他沉思片刻,便对赤云子谢道:“多谢道友告知!” 赤云子摆了摆手,说道:“些许小事而已,不值一提!” 接着,林忧便对身边白漪说道:“白道友,劳烦再去谷中打三枚杏果!回来赠予傅道友!” “白漪领命!” 白漪闻言,立刻起身离开。 其他几人心头微惊,口吐人言,这白狐竟是异兽吗? 这位玉晨道友到底什么来头?居然能使如此异兽追随? 惊诧之间,白漪已经带着三枚杏果回转而来。 林忧向她道了声谢后,将三枚杏果交给了傅霓裳。 “傅道友,这三枚灵果,能化世间诸般瘟毒,道友不妨带回去试试,其核种也可种于家宅之中,能阻止一些疫气侵染!” 傅霓裳闻言,不由得暗自吃惊。 没想到自己刚刚所吃的,居然是如此灵果! 心中又是惋惜,一时又是感激。 连忙致谢道:“多谢道友馈赠!霓裳愿以一门道术相酬!” 说完,便取出一卷书册,递到林忧的面前。 林忧一看,是一本古籍,封面写着《天工开物》四个大字。 敢以天工为名,这道术却是有些意思!不知有何作用? 傅霓裳见林忧微微发愣,还以为是他有些不满意。 连忙说道:“玉晨道友,这是六百年前公冶大师的遗作,据说此术能雕木赋灵,与江道友的扎纸道术相比也是不遑多让!道友若是不满意,我便再用其他东西补偿道友一二,如何?” 林忧闻言,摇头笑道:“贫道并非不满意,而是觉得道友有些吃亏了!” 傅霓裳松了口气,认真说道:“道友的灵果能救我父兄之命,区区一本道术又何足挂齿?只要道友不嫌弃就好!日后霓裳定有报答!” 她现在得到灵果,心中的一块石头也算落了地。 此刻歉然起身,向众人一礼道:“几位道友,今日难得相聚于此,霓裳本应与大家共同论道一番才是,但家中的父兄尚受疫病折磨,此时归心似箭,还请众道友谅解!” 众人起身还礼,说道:“傅道友言重了,论道也不必急于一时,日后自然有着许多机会!还是救人要紧!” 他们此时,也已经生出了淡淡的归意。 这次得到了养元灵丹,众人心中恨不能立刻回去,将丹药服之后,好好闭关消化一番。 毕竟灵丹这种东西,不吃到肚子里的话,始终有些不放心! 林忧见状,微微笑道:“今日贫道于山巅燃香召客,大家因缘至而来,自然也因缘尽而去!今日宾主尽欢但世间也无有不散之宴席,依贫道所见,此次小集便到此为止,如何?” 众人闻言,纷纷向林忧谢道:“多谢玉晨道友款待!今日馈赠,我等莫敢忘怀!日后相见,再与道友论道一番!” 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白漪趴在林忧脚边,摇了摇洁白的狐尾,对林忧问道: “真人,这次的小集,咱们是亏了还是赚了呀?” 她刚刚见林忧与众人交易,给了不少的丹药出去,一时感觉有些心疼,毕竟在她的印象里,丹药都是极其珍贵的东西! 林忧闻言莞尔,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大家都已各得所需,又岂能以盈亏而论呢?” “噢!这样啊!” 白漪听完有些似懂非懂。 第五十章 仙道修行,岁荣神通 天际微明。 林忧坐于静室之中,开始清点此次交易的收获。 他取出三本玉册,放于膝前,将心神沉入其中。 这三本修行功法,是他眼前最缺的东西,也将是他踏入仙道修行最关键的一步。 识海之中,碧玉小树微微摇曳,像是扎根于太虚之中。 而当三部功法之中的传承化作流光钻入林忧脑海之中时,立即便被一道根须给吞吸了。 碧玉小树好像来者不拒,就连三本玉册之上的些许道蕴,也被吸了个干干净净。 在做完这一切后,它才轻轻摇晃着枝叶,将一道道信息反馈到了林忧的脑海之中。他心头顿时生出种种明悟,直接对这些功法了然于心。 体悟着脑海中的信息,林忧不禁面露沉思。 正如那个粗豪汉子所说,这三种修行之法,都需有相对应的道种才能够修行。 亦或者说,这三门修行之法,都是根据各自道种的特性,而创立的! 但是单一的道种修行,固然是主流修行之法,对于林忧来说,却有些不合适了。 因为一旦选定了道种,就等于是确定了修行的道路,从此一枚道种,性命交修,直至证得通天大道。 而林忧身怀神秘的碧玉小树,能通过吞噬不同的道蕴来结出道种,这是无上的机缘。 若一定要选一样性命交修之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小树! 容纳一道,还是执掌万道!如何选择,显而易见。 念及此处,他便立刻开始沟通起了脑海中的小树。 在他心神沟通之下,小树很快给出了反馈!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三道不同的修行之法,很快被推衍融合成了一篇玄奥的经文。 经文不是很完善,只有炼炁篇,最关键的道基篇并不完全! 根据小树的反馈,这是因为这三篇修行功法都太过低级,都只有到玄丹篇的内容。因此它也无法推衍出更完整的经文。 若要补全经文,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多搜集一些仙道功法,交由小树继续推衍才行。 林忧看着眼前这篇经文,虽篇幅简短,但却仿佛暗合大道至理,与其说是修行功法,但却更像是小树自己本身的祭炼之法! 即便只有炼炁篇,但也足够他目前的修行所需了。 他轻轻呼出了一口浊气,没有选择立刻开始修行,而是开始查看起了其他收获。 修行最忌大喜大悲,此时并非修行的良机! 他拿起呼风灵幡,仔细看了看这件灵宝。 在掌握了三篇修行功法之后,他也对灵宝的品阶有了些许了解。 灵宝共分三品,由其所含的神通道蕴来区分。 这件呼风灵幡,乃是一件下品的灵宝,是由玄丹真人所炼制,内蕴呼风神通一道。 在灵宝之上,便是元神真仙才能执掌炼制的道宝,这也是他们性命交修的寄托之物。 而至于传说中的的仙宝,据说本身就相当于一位元神真仙,是真正得道成灵的宝物,与上古真仙也可以称上一声道友了! 林忧沉思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件灵宝喂养给小树! 此物他留在手里也是无用,虽然也能够催动用以对敌,但是对他的帮助并不大,不如将其化作自己修行的资粮! 得到了林忧的准许之后,碧玉小树迅速伸出一道根须,将呼风灵幡裹在其中。 这件灵宝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已被返本还源,化作了一片神通玉叶,以及一枚垂落枝头的紫色道种。 其中道蕴,林忧没有选择让小树吸收,而是全部灌注回了道种之中,他准备等这枚道种成熟之后,便将其种入道场之中。 这也是提升道场,最快的办法! 而等道场提升之后,便能够生产出更多的灵机来,反哺他的修行! 见道种离成熟还差一步,林忧便将此次所得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摆在了桌案之上。 分别是一个玉杯,两本玉册,以及一枚可能是灵种的葫芦籽。 这枚葫芦籽自不必多言,此前他已经用小树试过了,对其兴致缺缺,此时便直接收了起来。 而两本玉册,则是直接被小树所吸收,化为了两片白色的玉叶,挂在枝头之上。 随即便有一道庞大的信息,反馈到林忧的脑海之中,让他瞬间精通了这两种道术。 林忧没想到,这《符箓真解》,竟也被小树归为了道术一类。 不过其中玄奥之处浩若烟海,若非有着小树化繁为简,林忧一时半会也根本无法掌握。 而那卷《天工开物》,则果然如傅霓裳所言,与江流年的剪纸道术极其相似。 其中最大的作用,就是可以点化玉石,或者是木人道兵,用来护道,用的材质越好,道兵的实力也就越强! 做完这一切后,林忧将目光看向了那只玉杯。 心念一动,玉杯便直接被小树根须包裹了起来,其中的道蕴也被源源不断地抽取了出来。 让林忧感到惊讶的是,这只玉杯蕴含的道蕴极其浑厚,甚至比那呼风灵幡坚持的时间还要久。 不过随着其中道蕴被小树吸收,整只玉杯也像是被时光打磨过一般,流失了所有的神韵,最后直接化为了齑粉。 而小树之上,则是又多出了一片神通玉叶。 神通——岁荣! 而在这股道蕴的催化之下,那枚紫色的风道道种直接成熟,化为了圆满无亏的紫金道种。 碧玉小树之上,四片神通玉叶,散发着莹莹清光,与两枚道种的朦胧光晕相互应和着!显得异常迷人。 略微一接触玉叶,林忧便已经明悟了神通的用途,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笑意。 这灵葫子道友,还真送了自己一个惊喜! 这玉杯,虽不知是什么来历,但他可以肯定,其最初的主人,绝对是一位了不得的大能。 若不是小树有着回溯道蕴之能,这门堪称逆天的神通,或许就真的消逝在了岁月长河之中。 岁荣神通,岁岁枯荣! 若有着足够的灵机催动,这门神通便能使草木在瞬间完成岁月更替! 也就是说,倘若林忧拥有足够的灵机,便能让一颗种子,在一个瞬间成长为千年巨树! 而灵药亦然! 不过,还有一个前提,就是他的修为能够支撑着道神通的一直施展!自身的神通法力与足量灵机缺一不可! 就算有着种种限制,这门神通也足够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