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新书 第1章 青春美少年不做全服首通的梦 “……进入三阶段后,boss护盾常驻,考虑到专属破盾角色的输出效率较低,我选择让辅助扩散场地冰风,以实现快速破盾。” “只要顺利完成两次击破,再之后只要凹一下boss动作,完美闪避每一次攻击,顺带凹一下暴击,就足以凭借当下练度打通深渊……” “以上内容,是我准备在全服深渊首通之后发布的核心攻略。虽然在实际通关前就开始酝酿攻略,着实有些提前开香槟的不祥。” “但是这几年下来,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也一直都是这么赢的。如今这款游戏热度火爆全球,竞争压力远比以前要大,不过……我还是能赢。” “我不喜欢盲目的自信,所以在开服开荒前,就充分考虑过各种意外情况——断电断网、显卡变砖、手机炸裂、江山如此多娇诈尸更新……并一一做出了预案,但我实在没想到,最后来的意外居然是穿越。” “当时我距离斩杀boss只剩一刀,因为通宵奋战外加咖啡因作用,我的心率很高,但仍在正常范畴内,辅酶Q10也有提前服用,所以并没有任何不适感……强光来临时,我很确信自己没有猝死。然而我的魂魄却离体而出,被吸到无尽遥远的高空,再之后,全球首通的伟业,还有那个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就一道离我远去了。” “魂穿后的新世界并不友好,在这片疑似仙侠的世界里,我叫乌名,男,十四岁,邛州丰郡五羊村人,爹娘都因为饥荒而死,姨母一家转手把我卖给了人牙行。” “然后牙人押我去郡城的途中,遇到了几只异常厉害的山精。牙行的人转眼就被吃了一半,我则在乱中被山精拍下山崖,坠落时几经树木拦阻,才险险没有当场身死……” “作为魂穿新世界的开局,这着实有些地狱……不过,地狱开局的游戏我玩过太多,如今不过是新开一坑。” “把穿越后的艰险当作游戏来思考,山崖下的小路就一下子豁然开朗,甚至崖壁上方那群山精都显得眉清目秀起来。毕竟越是险恶的关卡,通关后才越有成就感。” “之后,一路走走停停,也真的让我数次避开险情,最终将山精、人牙子都甩到了后面,勉强算是走出了一条生路。” “可惜人力有时而穷,越过危险区后,我就实在走不动了,前面的区域,只能之后再来探索……昏睡之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总结一下这一路的行程,在心中酝酿一篇逃亡攻略,也算不负专业玩家之名……” “等等!‘已完成首篇区域逃亡攻略,获得创作激励灵晶石六百’是什么意思!?” —— 小屋床前,一位须发皆白,身材略显佝偻的道服老人,眉头紧皱着,目光牢牢锁定床上的少年郎。 少年大约十四五岁,身形瘦小,衣衫褴褛,身上多有伤处,却仍难掩其眉清目秀,俊美不俗。 只是,从这俊美少年的口中,却讲出了一个堪称匪夷所思的故事,叫老人百思不得其解。 “樱儿,刚刚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老人偏过头,问向身旁。 而身旁床头处,正立着一名素衣少女。女子身形纤巧、五官俏丽脱俗,眼角微微上挑,目光晶莹锐利,颇显英气,一头青丝束于脑后,发梢轻轻扫动摇摆于腰间,显示出心中正高度困惑不定。 片刻后,名为朱樱的少女才轻声开口回应:“徒儿……没太听明白,后半段说到五羊村,人牙行什么的,我倒是听得懂,不久前我也去周边查看了,确有山精激战过的痕迹。但他前半段话里,什么深渊,首通之类,实在莫名其妙。” 老人也叹道:“我也听不懂……灵汐这次捡来的孩子,实在有些古怪。” 听到灵汐二字,朱樱不由柳眉倒竖,目光如电射向门外,疾言厉色道:“郑灵汐!” “师师师姐对对对对不起!” 一声尖锐的哀鸣从门口传来。只见一位粉衫白裙的少女,正怯生生地扒在门前,露出半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以及一副和脸蛋颇不相称的窈窕婀娜,曲线妖娆的成熟身段。 朱樱冷哼一声:“进来!” 郑灵汐不情愿地蹭进屋来,然后就被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再随便从外面捡小动物回来?!你看看你这屋子,里里外外全都是些兽毛禽羽,搞得像个兽栏鸡舍,猴戏班子一样!咱们古剑门虽只师徒三人,好歹也是正经的修仙门派,哪有这么不成体统的……你非但不听话,如今甚至捡了个大活人回来!还是个陌生男人!你……又想领罚了是不是?!” “呜……对不起……” 哀鸣声中,只见屋外倏地窜进几道小小黑影,聚到郑灵汐脚下,却是两只松鼠、一只麻雀和一头小野猪……全是被郑灵汐自野外捡回来的,小家伙们不约而同地挡在郑灵汐身前,一边颤颤发抖,一边向朱樱坚定地投去可怜巴巴的水灵眼神。 郑灵汐得了这些亲友的鼓励,顿时定下心神,坚强地辩解道:“师姐,这孩子当时真的好可怜……” 朱樱闻言却勃然大怒:“可怜?每次都是好可怜,好可怜……咱们古剑门连下个月的朱砂符纸都没着落了,你还有心思可怜别人!?” 面对师姐的怒火,郑灵汐宛如置身惊涛骇浪,浑身抖如筛糠,仿佛魂魄都要散掉……而脚下的一众鸟兽更是字面意义的鸟兽散,毫无同生共死的义气……不多时,屋外林间便传来鸟雀相继惊起、野兽竞相惶走的阵阵异响。 而见此情形,朱樱更是气得不由暗暗咬牙。 老人不由叹息一声:“樱儿,也不要太苛责灵汐了,她天性纯然,有副澄净悲悯心。如今这世道,咱们修仙之人,能保有这份悲悯同理之心,其实相当可贵。” 朱樱哼了一声,说道:“师父,灵汐师妹天性纯然,不通人情事故,所以才更需要咱们严加管教,你却总喜欢惯着她……需知教不严,师之惰!” “说的也是。”老人苦笑,“的确是为师无能,才让古剑门如此清苦,也委屈你们两姐妹……” “师父!”朱樱顿时打断,“你明知徒儿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从来没觉得委屈过!我和灵汐都是无名遗孤,若不是师父收留,早就曝骨荒野!师父不单救我们性命,养育我们长大,更传我们上乘仙法……” 老人无奈摇头:“可万万谈不上什么上乘仙法。你们的成就实是拜你们自身资质所赐,我教授的,不过是些不成体面的野狐禅罢了……” “……就算野狐禅又如何呢?在这边荒邛州,似我和灵汐师妹这般流着荒血的荒人,就是想求一句入门吐纳的口诀都千难万难!而师父堂堂元婴真人,便是在名冠天下的清州也有一席之地,却日复一日为我们二人量身推衍功法……” 老人又是摇头:“我当年重伤损及道基,早没了真人神通,如今虽有元婴的门面,却无元婴之实,不过是一介残缺废人……” 朱樱急道:“就算伤及道基,师父也远远胜过那些庸人千倍万倍!” 老人叹道:“樱儿,你只是从小被我收养,对我这糟老头有所偏爱,实不知外界天高地厚……” “古白你给我闭嘴!” 朱樱被抬杠抬得火冒三丈,一声怒吼,直震得整间树屋都瑟瑟发抖。 堂堂元婴真人古白不由就被吼得绷直了身子,再不敢乱说话……而正在此时,余光见到那昏睡的少年郎眼珠微微抖动,似是苏醒在即。 古白如蒙大赦,忙道:“樱儿,这少年醒了。” 朱樱冷哼一声,放过了师父,转而用严厉的目光审视着悠悠醒转的少年乌名。 倒要看看这个分明满嘴胡话的少年,到底藏着什么名堂! —— 另一边,自沉睡中倏然苏醒的乌名,睁开眼时,只觉眼前一亮。 好个清丽脱俗的少女!虽只一袭素衣,不施粉黛,却眉目如画,丽质天成——只是瞳孔却似猫眼般竖起,眉宇间也着实多了些凌厉,不免让丽色蒙尘。 纵使如此,这至少也是个普池五星水平,日后若是更新了什么盛装形态,无疑能进限定池子。 正赞叹时,却见那普池少女冷哼一声,面孔紧板着,一阵寒意随之袭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深渊首通是什么,开香槟又是什么?!老实交代清楚!” 话音未落,旁边传来一个老人的咳嗽声。 “咳咳,樱儿,不要吓唬他……孩子,你也不要害怕,我是这言山古剑门的掌门人,古白,旁边是我徒儿朱樱。你现在已经安全了,救你回来的是另一个弟子郑灵汐……灵汐?灵汐!真是的,跑哪儿去了?” 古白四下张望一番,才发现那天性纯然,却胆小娇怯的小徒弟,已趁着他和朱樱抬杠时,跑不知哪里去了。 朱樱眉头一皱,厉声喝道:“郑灵汐!给我滚回来!” 声浪滚滚,如雷鸣地动……片刻之后,才见得一位粉衫少女,低着头,蔫儿出溜地蹭了回来。 郑灵汐来到床前,低着头,也不敢与乌名对视,只是无措地摸了摸尖尖的耳朵,细声如蚊鸣一般说道:“我是郑灵汐,你……没事就好哦。” 而乌名看清郑灵汐的面容身段后,顿时满心赞叹。 童颜巨乳,保底限五! 一边在心中赞叹,乌名一边将目光转到古白身上。 与两位五星美少女相比,老人显得其貌不扬,既没有仙风道骨,也没有霸气外露,仿佛只是个生活拮据的邻家老人……但终归他才是本地的主人。 古白微微一笑,说道:“孩子,你重伤初愈,虽经灵汐施以医药,却还气血不足。先在此处安心休养吧,待你彻底痊愈,我便为你寻找亲人,送你回家……当然,你若已没有什么亲人,我也可以在周边县城为你寻处生计,古剑门虽是山野闲散门派,在周遭总是略有薄面……” 话音未落,乌名便惊讶不已道:“那怎么行?我还没报答各位的救命之恩呢!” 古白有些惊讶,也有些不由的欣慰,暗道:“虽然有些古怪,却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却听乌名又继续说道:“可惜我如今一穷二白……唯有拜你为师,待学有所成,来光大师门了!” “?” 第2章 首通专家的单抽技巧 乌名拜师,实是发自真心。 作为一名讲文明树新风的首通专家,乌名一向人品拉满,而受人救命之恩,不加回报就一走了之,无疑大大有损人品,以后抽卡必将吃满大保底。 如今他一穷二白,这救命之恩,若真要报答,便只有一个法子了!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在古白尚未消化完头顶问号的时候,乌名已挣扎着跳下床,屈膝便拜! 只是,不待膝盖及地,乌名就感到后颈被一道冰冷的铁钳钳住,而后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 身后,朱樱冷声斥道:“你倒是懂得做白日梦!被救了一命还不够,竟敢贪图古剑门的仙法?!简直是贪婪无耻!” 乌名诚恳地辩解道:“大师姐误会了,我只是为了更好的报答救命之恩而已。” “谁是你大师姐!?而且谁会把拜师求仙当作报恩啊?!” 乌名坦诚答道:“我就会啊!入古剑门后,我必会全力修行,得道成仙,以回馈师门!” “……师父,此人怕是被山精的瘴气毒坏了脑子,以至于胡言乱语不休,我看还是早点把他丢出山门为好!” 此时,古白已忍不住笑了出来:“呵呵,樱儿何必和一个孩子置气。乌名虽然言语间有些天真烂漫,异想天开,但拳拳之心却也一目了然,就不要苛责他了。这孩子身世凄凉,受了山精瘴气,不久前才险死还生,如今想要拜师求仙,学一些保命的技艺,也是人之常情。何况,咱们言山地处偏远,平日里半年都未必见到一个生人……他却能遇到灵汐,被带回山上救治,也的确是与咱们古剑门有缘了。” 朱樱不由嘟囔:“我看纯是孽缘……” 乌名则是眉毛一扬,又要行拜师礼。 老人不由莞尔,对乌名道:“然而,古剑门地处邛州边荒,山门凋零,并不是什么修仙的好地方。你若是心向仙道,实该寻个正经门派才是。” 乌名兴致勃勃道:“山门凋零才好啊,起点低,成长空间才广阔,更有利于我报救命之恩并撰写平民攻略。雪中送炭,好过锦上添花!” 古白忍俊不禁:“好个能言善辩的小子,让你这么说来,我的确是该收你为徒……” 朱樱当即投去冰冷一瞥。 老人于是咳嗽一声,说道:“然而仙道传承并非儿戏,欲踏足仙途,必要经历一番严格的试炼,以证仙缘……” 话音未落,就见乌名兴奋得两眼放光:“入门试炼是吧?好啊好啊!是测灵根,问道心,还是除妖邪?又或者是大逃杀也可以!” 被这一番先发制人地逼问,古白一时词穷,只好偏过头,说道:“咳……樱儿,此事就交由你来处置吧。” 朱樱错愕不已:“我?” “你是古剑门的大师姐,平日也一直代师授业,考核……” “……所以就能者多劳了是吧。”朱樱狠狠瞪了古白一眼,之后却还是接下了这份扮黑脸的苦差事,认真沉思了半晌,问道,“就用灵签三试,如何?” 古白沉吟了下,点点头:“好。” 朱樱旋即看向乌名,冷声解释道:“古剑门的入门试非常简单,我手中有十枚纸签,其中有一枚是灵签。” 说话间,女子右手一翻一握,便有十支一模一样的白色细长纸签,被她握在手中。 “只要连续抽中三次灵签,我就许你叫我一声师姐。” “那就一言为定!”乌名用力点点头,继而认真观察起了朱樱手中的纸签。 片刻之后,逐渐默然。 另一边,朱樱则不由暗自摇头,用“早知如此”的表情看向古白。 这灵签三试,看起来简单到莫名其妙,其实却真的是九州修仙门派中广为流传的一种测试仙缘的手段。 所谓灵签,顾名思义蕴含天地灵气,而这在身负上乘灵根的人眼中,就如同夜幕下的火光一般显眼,根本不需要多想,下意识就能选出正确的签纸。 若是灵根资质较弱,就很难看得特别清楚分明。但终归有一份天然的亲和在,只要细细感知,总能或多或少察觉灵签与凡签的区别。 这种抽签法,对于那些高门大派来说并不足取,因为它只能做最粗浅的灵根鉴别,既不能分辨灵根属性,更无法准确判断灵根品级。 然而现在看来,即便是如此粗浅的考验,也足以难倒这位自信到疑似瘴气入脑的少年了! ……只盼他日后能断了不切实际的念头,老老实实下山寻个正经营生吧! 不过,就在朱樱渐渐下定判断,准备收回灵签时,乌名也结束了沉思。 他转头看向古白,笑着问道:“这灵签三试,只要能选中灵签,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可以吗?” 古白被问得愕然,不由看向朱樱。 朱樱眉头一竖,答道:“对,什么方法都可以,哪怕凭运气也可以……只要你能选得到!” 说着,更加用力地紧握住纸签,心中则不由冷笑。 这灵签三试,看似凭运气也能过关,但灵运不分家,毫无仙缘之人,纯凭运气,恰恰是绝不可能过关的! 与此同时,只见乌名轻轻点了点头,也不多话,径直走到床头桌案前,捧起一只小烛台,然后回身看向这间树屋的主人郑灵汐。 “灵汐师姐,可否借桌上的烛台一用?” “咦咦?啊,可,可以的!”郑灵汐本在安静看戏,此时被点到名字,顿时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乌名于是端起烛台,又对古白说道:“师父,劳烦借个火。” 古白带着些许好奇,眼睛一眨,一道火光就在烛台上点亮。 乌名举起烛火,来到朱樱面前:“大师姐,失礼了。” 下一刻,他将烛台凑到纸签前,在朱樱越发瞪大的双目注视下,理所当然地用火点燃了所有签纸,然后立刻伸手指向了其中一枚燃烧中绽放幽光的,说道:“就是它了。” 朱樱瞪圆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偏开目光,轻啧了一声,全然不在意手中点燃着的凡火,手掌又是一翻,便将所有签纸都收了回去,有些不甘地点头道:“……哼,行吧,算你这关过了。” 古白则不由地露出赞赏之色,说道:“不错,灵签与凡签的区别既然看不出来,那便烧出来。思路非常灵活,更难得是这份胆大妄为。但你就没考虑过,若是烧不出来,又该怎么办?” 乌名说道:“烧不出来,我便不做判断,再想其他法子。反正只要我没开口,就不算浪费机会吧?” “哈哈,还真是油滑……樱儿,你说呢?” 朱樱冷哼了一声:“偷奸耍滑……灵签三试还有两试,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有什么花招!” 说话间,少女手掌又是一翻,于是掌中燃余的纸签倏地一变,化作十支漆亮的竹签,而似乎怕乌名不理解,朱樱还特意解释道:“这竹签,你可烧不动了。” 乌名点点头,问道:“这是第二试?” “对,选吧。” 乌名于是伸出手,食指拇指捻住一枚竹签,却不急于从朱樱掌中拔出,而是认真观察朱樱的面色。 朱樱嘴角微微抽动,似是冷笑,却很快就收敛回来,纹丝不动。 乌名于是放下这枚竹签,伸手捻住另一支签,双目更加聚精会神地凝视朱樱。 朱樱仍是不动声色。 乌名也不气馁,继续尝试第三次,第四次……一直到第九次时,终于从朱樱那玉盘似的脸蛋上,读到了一丝遮掩不住的变化。 “好,我明白了。”乌名立刻收回手,然后迎着朱樱那抑制不住的嘲讽目光,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我选第三支。” 朱樱的笑容在此刻凝固,仿佛诡计得逞的刹那被人戳穿,有些许恼羞成怒,以及更多的不可思议:“你选第三支!?不是第九支?” 乌名笑道:“对,第三支。” 朱樱沉默良久,终于摊开手,只见那十枚竹签中,有一枚的签头处裹着红漆,绽放幽幽灵光。而正好,那是方才乌名所选的第三枚竹签。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朱樱十万分不甘地问道,“我的表情应该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乌名说道:“大师姐胸怀丘壑,喜怒不形于色,师弟我的确没能从你这里看出丝毫端倪……不过,我其实一直在看的,是另一位师姐。” 朱樱愣了下,陡然回头,只见身后不远,郑灵汐一脸张皇,见朱樱瞪她,立刻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开始掩耳盗铃。 朱樱自然意识到问题所在:刚刚乌名逐一摸签的时候,表面上是在观察朱樱的反应,其实却是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郑灵汐身上。而那个天然脑子里缺根筋的师妹,堂堂筑基期的修为,显然看得出灵签是哪支,也显然把答案直接写在了脸上! 对此,朱樱既是好气又是好笑,狠狠瞪了郑灵汐一眼,说道:“你出去!” 郑灵汐如蒙大赦,连忙点头,然后手捂着腰包就一个闪身,从自家树屋向外避难而去,片刻后又趴在窗棂上,探出小半个脑袋,尖耳朵一抖一抖……再之后就被朱樱一记冷眼给吓得逃之夭夭。 最后,朱樱手掌又是一翻,十枚竹签重新握于掌中。 “这次是最后一关了。选吧,选中了,你就真的可以叫我一声师姐了。” 乌名点头笑:“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他随意伸手捻住一枚竹签,虽未取出,却断言道:“我选这一支。” 朱樱一愣,问道:“……你确定?” 刹那间,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犹疑,仿佛想要再给乌名一个机会。 但乌名却用力点头:“对,就选这一支。” “……” 沉默中,乌名越发坚持,于是朱樱的犹疑逐渐褪去,化作几分失望以及几分嘲讽,只是不待她开口公布结果,就见乌名已经自然而然地看向古白,问道。 “师父,请问我选的对吗?” 下一刻,朱樱本待松手揭晓答案,却发现自己的手竟松不开了。 而师父古白则不知何时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如同一座巍峨的大山,镇压得她动弹不得,就连浑身的真元流转也为之凝滞…… 这份威压只维持了短短一瞬,随即古白就松开手,发出一声长叹,低声道:“没错,你选的正是灵签……好了,樱儿,将签收起来,欢迎小师弟入门吧。” 朱樱眨眨眼睛,懵然不解,而后她猛地松开手,却见手中十枚竹签,被乌名伸指捻住的那枚,正幽幽闪亮,萌发灵光! “这……”朱樱瞪大眼睛,喉咙逐渐干涩,作为主试人,她当然知道竹签中理应发光的是哪一枚……绝不是乌名选的这一枚! 而能在她眼皮子底下调包的人,此间只有古白一人。 一时间,朱樱心中既有不解,更有了些许委屈,咬了咬牙,干脆丢下竹签,扯住古白的道袍衣摆,将他硬拉出门外。 “师父,为什么啊!?” 古白却笑道:“还不是为了让你能松口气?那小子乱选的时候,你分明也很失望吧?” “我没在开玩笑!” 眼见徒儿震怒,老人连忙正色道:“其实你也该看出来了,这灵签三试,根本难不住他。便是没有我在这一关帮他,他也会有其他的手段。” 朱樱沉默了下,争辩道:“但全都是投机耍滑的手段,哪有半点真本事!?” 古白反问:“连过三关,却不用半点真本事,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本事呢?” “……不过是因为灵签三试过于简单,才给他可乘之机。” “然而万千法门中,偏偏咱们选中了灵签三试,而偏偏他又势如破竹连过三关,所谓仙缘,不过如此。起初我提及试炼,的确只是想寻个由头,让他知难而退。但亲眼见识了他的表现后,却不得不承认,此子,或许的确与咱们古剑门有着一份不解的仙缘。” 朱樱又说:“但他似乎真的看不到灵签,这样也可以吗?” 古白说到:“仙家大道包罗万有,通天之路也绝不只有‘天赋资质’这一条,这一点,你和灵汐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 朱樱面色微微一沉,欲言又止,良久后,才说道:“师父,所以你当真已相中此人吗?他或许的确与咱们古剑门有一份仙缘,可来历古怪,性格也过于……跳脱了,若是以后有什么反复,岂不是,养虎为患了吗……” 古白不由一笑:“为师虽一生蹉跎,但至少还留着一副能观人的眼睛,小乌名心思活泛,更藏着许多让咱们难以理解的秘密,但他的本心,却和灵汐一般纯然,大可不必担心他会恩将仇报。” “他和灵汐一般纯然?!”朱樱简直匪夷所思,“师父,你不会真的老糊涂了吧?!” 古白哈哈笑道:“为师早就老了,以后的古剑门,就要看你们师姐弟三人的了。” 说话间,老人轻轻拍了下少女的肩膀,于是朱樱虽然心中仍有不解,却再无迟疑。 “好吧,我就……认他这个师弟了。” 同一时间,树屋之中,乌名忽得听到了一声系统提示音。 “您已完成古剑门入门拜师攻略,获得创作激励灵晶石一千……” 第3章 穿越异世界的第一次限时活动 言山山腰,漆皮凋零的掌门观中,古白领着身后三名徒弟,向正堂内的一副山水画恭敬行了一礼,而后便转头看向乌名,沉声说道:“古剑门为我所创,如今不过二十余年,而这所谓门派,也只是方便修行的一块招牌。整座言山,算上你只有四个人,没有什么严苛规矩。你人既然机灵,很多常识道理就不消我多说了,大抵记得好自为之四个字,也就够了。” “但同样,古剑门也没什么像样传承,我本人只是个无门无派的零落散人,一身功法皆是自创,属于愚钝之人的异想天开,绝难登大雅之堂。此外,我虽因种种奇遇,勉强有元婴的修为,却因旧伤而没有元婴的神通,拜入我门下,其实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你若真想得道飞升,还需要多多自励。” “唔,虽然我还有些话想嘱咐,但说得多了又要被你师姐埋怨……这古剑门的许多日常庶务,乃至修行授业,其实也多是她在管,她修行至今不过二十载,已筑基有成。你平时切记要多听她的话,否则她气恼起来,为师也救不得你……” 在朱樱的白眼中,古白完成了身为掌门的简单讲话,然后拉过乌名的手,说道:“好了,如今你便是古剑门的二代弟子了。不过想要正式开始修行,还要去定荒府,参悟人皇贴,领人道印。” 乌名眨眨眼,不明所以。 朱樱则冷哼一声,嘲弄与不满之意溢于言表——当然不是针对乌名,更像是针对整个世界的愤世嫉俗。 古白叹息道:“在邛州,任何修仙门派招收弟子,都要去定荒府登记备案,让弟子经洗心池的濯洗检验,再参悟人皇贴,之后方得修行。” 乌名再次眨眼,仍是不明所以。 “呵,今天天色尚早,不如我直接带你去趟郡城定荒府,路上再与你交代此中缘故……樱儿,你便趁这段时间,给你师弟收拾一个住处出来。” 朱樱颇没好气地反问:“咱们这荒山上,哪还有能住人的地方?要不我让他和灵汐那些鸟兽们挤一挤?反正都是她捡回来的!” 乌名则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掌门道观,提议道:“师父,我看你这里地方还挺大的,不如就咱俩凑合一下?” 朱樱大怒:“你说什么胡话!?” 古白则苦笑:“这道观的确还能住上几人,然而和我这个徒有元婴境界的残废人朝夕相处,却是有害无益。樱儿、灵汐的住处,也都离我这道观颇远,道理就在此处……好了,樱儿也别说气话了,你是门派大师姐,理应多关照些师弟师妹。” 朱樱哼了一声,也不再推让,拱手道:“师父放心,徒儿一定办好。” 古白这才点头:“那就辛苦你了……乌名,你且抓着我的手,待会儿我会腾云行空,带你前去郡城,路上若是害怕,便闭紧眼睛,咱们要不了多久就能到了。” 说着,老人挥了挥道袍衣袖,于是头顶晴空便陡然卷下缕缕云雾,如绸织一般在老人和乌名脚下织出一条厚厚的圆毯,而身处这云毯之上,两人不由便微微浮空而起,不再为重力束缚。 这一手术法举重若轻,更让乌名眼前一亮。 “师父,这自由飞行模式,大概什么境界能解锁?” 古白皱了下眉头,发挥自身悟性将这番话翻译了一下,才笑着答道:“你若修行勤勉,凝丹之前便能拥有自己的云毯了,你大师姐精擅此道,更在筑基初期就顺利行空。日后你可以多多向她请教……好了,站稳些,要出发了。” 下一刻,乌名只觉眼前一花,已瞬间飞驰出了道观,而后又急行向上,直冲云霄;两侧景物化作一团扭曲模糊的色块,一时间天旋地转。 然而出奇的,在这急行加速的过程中,乌名竟丝毫没有感到惯性加速的不适。片刻之后,云毯已载着两人来到数百米的高空,乌名始终站得四平八稳,不觉丝毫晕眩,只见得脚下景色渐渐缩小,那能住多人的掌门道观,已变得微不足道。 不过,从高空视角看去,乌名不由就轻轻皱眉。 好一片荒凉的大地啊……放眼望去,四周是连绵无尽的光秃秃的石头山,岩层的灰与黑成了此地的主色调,仿佛给整个天地都套上了一层阴间滤镜。而象征生机的植被极其稀缺,唯有言山的山腰和山脚处点缀着几抹葱郁,显得格外醒目,又格外孤独。 哪怕不通风水,也能看出此地的风水之坏。 然后,便听古白悠悠一笑,开口说道:“呵呵,想不到你这孩子竟真不怕高!咱们脚下便是邛州的土地了,很是荒凉吧?五百年前那场荒蛮之乱的余波,至今仍不能消除。” “荒蛮之乱?” 古白叹息一声,将一段久远的历史娓娓道来。 在很久很久以前,九州大地上曾经百族并立,百家争鸣。然而两千五百年前,太清祖师在清州燕子山掘出第一座仙府,取得旧世仙人遗产,仙道由此大兴,人族也逐渐立于百族之上。至此,九州进入仙府元年。 到五百年前,也即仙府历的两千年前后,九州大地,人族已独占其八,仅余下东北邛州仍维持着百族并立的局面,却也是危如累卵,一触即发。 荒蛮之乱,就是这个“发”。 战乱爆发,源于当地人类豪门对异族压迫盘剥过甚,导致妖、巫、魔等多族联手作乱,他们推举出十二位首领,自边荒起势,转瞬之间就席卷全州。 之后战火弥漫百年,才终被三清仙门彻底镇压剿灭,十二位首领悉数战死,构成蛮荒联军主力的妖巫魔三族几乎全灭。此战打得邛州生灵涂炭,赤地千里,历经数百年都不能恢复元气。 而更糟的,则是那些活下来的人,那些并非妖巫魔等异族,却又非人族的,混血之人。 也即荒人。 蛮荒大战时期,荒人被异族联军视作牛马,百般欺凌,而大战之后,他们同样不为人族所容。 终归三清仙门以慈悲为念,并未对荒人赶尽杀绝。只是为绝后患,在邛州设下了定荒府制度,严格管控荒人的修行。 在邛州,一切外道都被严格禁止,修行唯有仙道一途。而欲开启仙道,便先要去各地的定荒府登记备案,在洗心池中测试血统,若人族血脉占比不足一定比例,虽日常生活无碍,却绝对不得修行。 此外,即便满足了血统条件,荒人还必须兼修一门【人皇贴】,此功法号称万脉仙流之源,可保证修行的荒人即便日后成就再高,也能以人族为尊,不起异心。 而如今,古白便是要带乌名,去经历这么一番必要程序。 听过师父的讲解,乌名沉思良久,露出恍然神色,说道:“所以大师姐异瞳,二师姐尖耳,其实……” “呵,没错,你的两位师姐,正有妖族和巫族血统……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乌名又问:“所以,我也是荒人吗?” 古白被问的一愣:自己是什么人,还要问别人!? 但还是正经答道:“你既是五羊村人,多半会继承些羊首妖族的血统,不过历经数百年,外族血脉应该已经很稀薄了,至少为师没在你身上看出任何外显之相。你应该和寻常人族无异,不需担心。” 乌名却显得有些遗憾:“只是寻常人族啊……” “?”古白忙叮嘱道,“这话可不要在人前乱说,即便过去几百年,向往异族,在邛州仍是忌讳。” 顿了顿,古白又有些好奇,问道:“我本以为,你这般性子,会对定荒府制度感到不公。” 乌名却笑道:“人分三六九等,本就是世间公道啊。就算不以血脉分,人们也会以贫富分,以强弱分,以地域分。难道在邛州以外,就能人人平等了吗?” 古白神情凝滞,良久才点头道:“说得也对。” 乌名则好奇道:“说来,师父你是什么血统?” 古白却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只说道:“好了,咱们要到了。” 就在师徒二人对话的这短短时间里,云毯已越过千重灰黑石山,来到一片人烟稠密的大平原。 自高空眺望,只见两条大河自东北两个方向绵延流淌,几经蜿蜒,交汇一处。在两河簇拥之地,立着一座繁华的城池,城周有广袤的良田沃野,数不尽的村落星罗密布其间。 此外,临近城池,便能清楚见到空中时而掠过炫丽的流光,如流星,似彩绸,显然是与古白一般拥有飞天之能的修行人士在各显神通。 “那是此地郡城【吴城】,城中定荒府掌辖方圆五百里的修行,咱们言山古剑门也在其中。” 说话间,古白挥挥衣袖,令云毯自高空斜斜降落,很快就越过城墙,来到城市中。 刹那间,乌名感到自己仿佛撞破了一层无形的水幕……微微有眩晕感,下一刻,吴城的浮华烟花气便扑面而来。 街上商贩的叫卖吆喝声,行人谈笑声,工匠捶打铁桩的叮当声,混着食肆酒坊的饭香酒香,各式楼台亭阁的琳琅缤纷,五感交织,让乌名一时窒息,只觉自己的一级缓存有些过载。 正目不暇接时,乌名忽地看到吴城正中,立着一座格外瞩目的苍白高塔。 在视线触及高塔的刹那,那高塔就仿佛陡然活了过来,在视野中凭空膨胀一截!同时轮廓扭曲,苍白流淌,让乌名再不能转睛别处,满城的琳琅浮华在这一刻陡然黯然失色…… 乌名正惊异而专注时,古白已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一缕暖意随之流转过来,似是在驱散他的畏惧心。 “那就是定荒府,高塔中有人皇碑,对荒血有震慑作用,不过不用怕,咱们就是走个过场……” 说着,古白带着些许迟疑,又叮嘱道:“待会儿到了定荒府中,你或许会见到一些不那么令人开心的事,切记忍耐,不要多言多事……一切自有为师。” 乌名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而定睛再看那高塔时,已不觉有异。 古白仍有些不放心,但此时云毯距离那定荒府的白塔已经不远,周围常有飞驰往来的修行人,难保两人的对话不被外人听到,便不再多说什么,只默默驾驭云毯降落下去……而降到一半,古白就不由轻咦一声。 却见这一向冰冷肃穆的定荒府高塔,竟在门前张灯结彩。正门院前更是人声喧嚣,笑声连绵,一众衣饰华美的中年老年人,簇拥着众多形貌靓丽的少男少女,似是有什么喜庆事宜。 乌名低头见了,不由问道:“银趴?” “???”古白虽不明其意,却也直觉这不是什么好词,忙叮嘱,“不要胡说!” 另一边,他本人也的确是好奇不已,这定荒府在邛州修仙界的定位一向微妙,大体来说,可视为凡间的衙门,多威仪肃穆。若无特殊情况,实难以和这番喜庆喧嚣扯上干系。 如今这修仙衙门前,却聚了上百名形形色色的修行人,其中甚至有一名元婴真人——这在邛州边郡,已是不折不扣的大人物了。 一时间,古白满心疑惑,却不知如何问起。 古剑门一向门风孤僻,极少与外人往来,古白在此地更是没几个朋友……踌躇一番后,古白只好牵着乌名的手,行走于喧嚣的人群边缘,然后竖起耳朵听墙角。 好在此地的喜庆事宜也不是什么秘密。 简单来说,本地的第一豪族,吴郡刘家的三公子今年年满十六,正式拜了三清仙门的外山真人【炎流君】为师,即将开启仙途。 依照本地规矩,修行前,必先要来定荒府,过洗心池,参悟人皇贴。待凝出人道印,才会正式被接纳为修仙之人。 这两道关,对寻常荒人而言或许算得上考验,但对于出身高贵,血统不凡的刘家人来说,却根本是水到渠成,走个过场。 于是周边各大门派、世家便纷纷派人前来,以提前庆贺刘家三公子踏上仙途。刘家近年来风头日盛,前来庆贺的人也就出奇得多,这才有了眼下的喧嚣景象。 讲解至此,忽听远处传来轻轻一声咳嗽。 声音并不甚响亮,却极具穿透力,顷刻间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只见高塔院中,搭着一个半高的台子,台上站了一位身着乳白织金袍,头顶漱玉冠,脚踩祥云履的肥胖老人。身处数百道目光聚焦之下,老人略显兴奋,又要强作威仪,一声咳嗽,扭捏片刻方才沉声说道。 “三清在上,烦请各位拨冗听孔某一言。如今府前群贤毕至,又逢佳时,实乃多年难得一次的幸事,所以老夫也就长话短说,不搅诸位雅兴……” “近几年,咱们吴郡仙道繁荣,在邛州七郡中逐渐脱颖而出,尤其郡中屡屡涌现新秀英才,让州府的大人们也交口赞叹。这实在多赖本地豪族的长期鼎力支持,而刘家更堪为其中翘楚,大公子的风华英姿,令人至今想来都艳羡不已。如今三公子刘启也已拜了三清名师,即将开启仙途,老夫孔璋,身为定荒府尹,总该有所表示……” “所以,趁此良时,老夫宣布一项喜事:凡今日来定荒府,修成人皇贴,踏上仙途的新晋道友,只要一次修得人道印两重,便可得灵石十枚,以资鼓励;若能修得三重,可得甘凤书一册;若修得四重以上,且独占今日鳌头,呵呵,更有清州染香坊的法剑相赠!” 话音未落,人群中已惊叹连连。 “染香坊的法剑?!那东西也能拿出来送的?” “哪怕是炼气期的法剑,行价也要几千灵石了吧?” “几千灵石也就买缕剑穗吧!染香坊的东西哪有行价?尤其咱们邛州修士一向缺少炼器之才,这等法器炒到上万也不足为奇。” “所以这定荒府怎么如此大方了?” 而在大多数人震惊不解时,自然也有人洞悉分明。 “哼,那法剑怕不是刘家自己备好的,借定荒府的名头宣扬出去,招来各家瞩目,再于众目睽睽之下,力压各路竞争对手,令法剑物归原主,如此就平白赚了名声……可真是好算计啊!” “哈哈,兄台这就误会了,刘家好歹是本郡累世的豪族,做事怎会这般小家子气?何况染香法剑,也不是说备好就能备好的,其具体来头,我正好略知一二……” “哦?愿闻其详!” “去年三清法会上,上清天师推算出邛州将有新的仙府出世,而这也正好和近年来邛州新秀辈出的格局相称,所以便额外拨了批法宝丹药过来,以培养本地新秀。三清仙门在关乎仙府的事务上向来慷慨,而咱们吴郡也是凑巧,在一众物资之中,侥幸分到了这口价值最高的法剑,其余几郡其实还颇有微词呢……” “嚯,原来是孔胖子借花献佛,拿来讨好刘家!他这是退休在即,想去刘家谋个供奉位置吧?真是油滑!” 而就在人们议论之时,那台上的孔璋也亮出了法剑,只见剑光如金霞普照,锐意逼人,着实是口一目了然的好剑。 孔璋先是敞亮地交代了一番法剑来历,而后便看向院中几位衣饰格外华贵之人,笑道:“本来,刘家的几位真人曾劝说老夫:如此宝物,不妨等三郎入门之后,再拿来悬赏本郡新秀,也算避嫌。刘氏数百年基业,三郎更是仙途无量,实在无需为一口法剑,惹出什么流言蜚语……但州府的大人曾特意交代过,此事务必秉公主持,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所以老夫今日也就借花献佛,谨以此剑,征本地英才来此一展天赋才华,法剑,唯有能者得之!” 在场的宾客们,很快就报以热烈的喝彩,几名金丹纷纷下场,大声夸赞孔璋和刘家行事大气磊落。而先前阴阳怪气的几人,也只好闭上嘴巴,强颜欢笑地迎合着场内氛围。 …… 而在这法剑引发的热潮之下,乌名已是跃跃欲试。 “师父,咱们今天来的真是时候啊!” 古白不由失笑:“你哪来的自信能拿那十颗灵石?“ 乌名愣了下,也是失笑:“区区三等奖有什么意思,要拿当然是拿头奖!活动奖励都拿不满,和咸鱼还有什么区别!” “?” 第4章 新号首抽,求祝福(超大章以谢盟主) 就在古白被徒儿的万丈豪情所震撼,一时愕然间,身旁不远,忽得传来一声呵斥。 “哪来的野小子,这等场合下也敢大言不惭!” 立时便有人接道。 “呵,看那小子身边的长辈便知了,破衣褴褛,一身残废气,吴郡上下,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人了……古白真人,咱们可是好久未见了啊。” 说话间,一个中年道人拱手迈步而来,他一身蔚蓝道袍,织金镶玉,须发乌黑似染,浓眉入鬓,目如灿星,样貌气质着实不凡。 见到此人,古白微微皱了下眉,叹息一声,微微躬身回礼道:“见过刘喜真人……” 此时,刘喜身旁的伙伴,也纷纷注目过来,各有惊异。 “他就是古白?!” “不是传说他有元婴修为吗?怎么看起来……” 刘喜朗声道:“古白真人年轻时天资异禀,确实曾一度修到过元婴境界,可惜后来意外重伤,折损了道基,从此神通不复,气血衰竭,已如风中残烛了……” 说完,刘喜脸上挂着明显幸灾乐祸的笑容,看向古白道:“呵呵,前次分别,我还以为再没有机会和你见面了,想不到你仙途尽废,苟延残喘的功夫倒越发精进了……应该不是偷偷修行了什么邪魔外道吧?” 古白低声道了一句“刘真人说笑了。”便准备侧步离开。 然而刘喜却不依不饶,一个闪身挡在古白面前,又问道:“先前你教的那两个徒弟呢?怎不带来一起,给大家开开眼界?莫不是金屋藏娇,舍不得了?哈哈哈!” 这最后一句话已堪称猥琐,便是古白有心忍让,面色也不由一变……但终归还是压下了愠怒,微微叹息,再次向旁侧步,绝不和那刘喜争执。 刘喜眉头一皱,本想再拦,却被身边人扯住,示意今日喜庆,不要节外生枝……便只好咬咬牙,啐了一口,就此放过了古白。 古白心中松了口气,带着苦笑低头看向徒儿乌名。 在人前被刘喜羞辱,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只是方才被辱及了两个弟子才生出怒意。如今他只怕新收的徒儿,心性刚烈,忍不得这种司空见惯的不平事。 却见乌名竟以狐疑的目光打量他,几番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一个问题。 “师父,你当年是牛过他吗?” 古白听得眼前一黑,险些气息走岔,他虽不解具体词意,却也知道乌名这绝非好话……而同样的悟性,周围一众嘉宾里,也不乏人有,顿时就传出几声扑哧笑声。 古白连忙拉过乌名,趁着那言论传入苦主耳朵之前,匆匆往远处走了一段,这才又好气又好笑地叮嘱道:“别乱说话!今日领人道印要紧,千万不要节外生枝!” 乌名也点头:“放心吧师父,先拿了活动奖励,再与他翻脸不迟。” “你……罢了,年轻气盛,也是天性使然。修行一道,本就要越过见知障,跳出井底,方能明心见性。那人皇贴虽是修行第一关,功成一重不难,但想要第一次参悟就得多重人道印,却非天资卓越,血统纯正不可了。” 讲到此处,古白也顺势展开,为乌名认真科普了一番人皇贴,也免得他继续惦记那个刘喜。 所谓人皇贴,号称万脉仙流之源,任何人修仙之前,都必修此贴。而反过来说,若不修人皇贴便踏足仙道研习仙法,那无论成就多高,都等于是邪魔外道,为三清仙盟所不容。 有了这正反对照,乌名也就大致了然:所谓人皇帖,可以视为员工手册、企业文化一类的务虚之物……当然,落在邛州,倒是格外有现实意义。此地修士多为荒人,血脉不纯,又有五百年前一场蛮荒之乱打下种族矛盾的隐患,这独尊人道的人皇贴,自然要广为普及。 对于乌名的这番理解,古白先是点头,之后才苦笑纠正:“人皇贴本身不蕴含神通威能,较之寻常功法,确有务虚的一面。然而当年三清天师借仙府之力推演出的天书,又岂是无用之物?参悟修行此贴,凝出人道印,确实可以令人更贴近仙道本源,吐纳凝息、演武练法无不事半功倍。只是……” 话没说完,一个熟悉的声音倏地打断进来。 “只是,区区非人之物,想要修人之道,已是千难万难,妄图与世家子弟争锋,就更是痴人说梦!” 仍是刘喜,面色却比之前分别时更多了几分阴郁狠戾,尤其看向乌名时更仿佛要将其生吞活剥,显然是终于听到了乌名的怪话,却又不好直接在人前下场,手撕一个小孩子,便先来阴阳怪气一番,以泄心头之恨。 然而刘喜酝酿胸中激愤而出的言辞,只让久经网战考验的乌名听得莫名其妙,很有种hp-1的喜感……而看向对方的眼神,也不由多了一丝同情怜悯。 这同情怜悯,则属于穿透暴击带附伤,让刘喜仅有的些许理性霎时焚尽,踏前半步,怒斥道:“小杂种你看什么!?” 乌名一听就乐了,正待反击,已被古白连忙护在身后,老人叹息一声:“刘真人何苦为难一个孩子?” 这一叹,巧借些许天地元气,如孔璋清喉一般,霎时引来众多瞩目。 刘喜还待发作,就已被同行的伙伴努力拉住。 “今日是本家的喜庆日子,切莫喧宾夺主坏了好事……有什么仇怨不能之后再说?!” 刘喜咬牙切齿,终归还是被拉回了人群之中,只是目光却再也不从古剑门师徒身上挪开。 另一边,古白也是头疼,被这小肚鸡肠的刘家人盯上,他实在想要干脆一走了之,待过几天避了风头再来,却又不忍拂了徒儿一番跃跃欲试的上进心意……何况老人心中又何尝没有好奇,这出身五羊村的古怪徒儿,究竟能在初次参悟之下,修成几重的人道印? 于是他也干脆咬了咬牙,留在原地不动,任凭各式目光扫来,只专心和乌名交代要事。 “说回正题,那人皇贴,是三清仙门独尊人道的教化之论,参悟修行时,心相越是贴近人道,效率越高……也因此,现在名门世家的弟子,都要等心性和认知基本成熟,才会正式参悟人皇贴,以踏足仙途。当然,这里面……的确也有血统的影响!” 乌名顿时恍然:那刘喜说的看来也没错,荒人修行人皇贴,效率天然就要打折扣,而三清仙门在边郡强推人皇贴,用意也是昭然:想得大道,那就要一步步由荒人变成人,无论是意识形态,还是血统。 然后也就难怪某人要张牙舞爪了,人家不单胜券在握,而且是全副的世家虚荣都寄托于此,哪容他人挑衅?若是有粤佬跑去湘赣地区大喊一声“此地饮食寡淡无味”,多半也要让本地人血气上涌。 不过越是如此,反而越让乌名斗志昂扬。 “师父,这人皇贴的参悟,有什么讲究吗?” 古白迟疑了一下,说道:“参悟人皇贴,不宜有先入为主的见识。尤其初次参悟将决定未来篇章,若非发自本心的感悟认同,难免在将来形成窒碍……但你今日想要去争头奖,也只能姑且急功近利一些。你生性机灵,为师不叮嘱过多,你只记得一点就好:专注眼前,极尽想象。” 话音刚落,远处已传来一阵欢呼声,只见孔璋又站上台子,高声赞道:“呵呵,张家千金不愧是能拜师落凰山的英才,初次参悟就熟记天书四百字,得人道印四重!看来今日这染香坊法剑的归属,尚未可定啊!哈哈哈!” 笑声中,一位红衣少女被孔璋请上台来,她身材高挑,相貌柔美,神态颇显腼腆,站在台上一言不发,只是局促地向下面喝彩的各家长辈们鞠躬不止……片刻后竟落荒而逃,又引得笑声一片。 而自红衣少女后,又有几位世家大族的子弟被孔璋陆续请上台来,高调宣布成绩——大抵都是熟记天书三百余字,即人道印三重的水平,而从宾客反应来看,已可谓是相当不俗。 至此,乌名已大概心中有数,这参悟人皇贴,本质就是要背天书,背一百字便得人道印一重,然后大家再来比试印的多寡,数多者胜。 而后,今日各大世家的人才齐聚,则俨然是摆出了一副众星捧月的姿态,以三重四重的成绩,齐齐拱卫衬托那尚未登场的刘三公子……让人不由想到五黑一白的盛景。 一边想着,一边又听人群忽而喧嚣,显然是又有高手要登台哗众,乌名便忙拉过师父,趁着人们关注焦点在台上时,绕行来到高塔门前,又勉强分开几人,终于露出一张长桌。 桌后坐着两名道人,与孔璋相似的衣着打扮,只佩饰上更朴素几分。桌面上摆着一盆清水,一幅笔墨,一本蓝皮书,和一本张开的登记册,册上已写了不少人的名字,以及各自成绩。 正是定荒府供新人应试的考点了。 趁着此时人少,乌名提笔在登记册上工工整整地写下名字,然后便依着古白的指点,伸手在那盆清水中点了一下——此即为洗心验血了。 放到五百年前,荒蛮之乱刚刚结束时,邛州荒人若要修行,必先得在一座正经的灵池中濯洗躯体,经反复确认有足够浓厚的人类血统后,方能参悟人皇贴,再之后才可正经修行仙道。只是几百年过去,随着邛州大局稳定,民心归附,许多程序也就越发简化,直至几乎无人在意了。 乌名显然不是今日主角,所以在水中验过血后,桌后的道人都懒得细看结果,便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去翻人皇贴了。结果乌名才刚刚伸手碰到那蓝皮书的封页,就听身后人群喧哗声陡然猛烈,而桌后的两名惫懒道人更是连忙站起身来。 乌名于是回过头,只见身后正站着一位白衣公子,年约十五六岁,已是生得气宇轩昂,俊逸非凡,一身衣饰华贵雅致,点缀着仙光宝气满怀,令乌名顿时就暗叹一声:好一张五星男卡! 若能袒胸露乳,不失为限五之资! 而他的身份自也不言而喻:今日定荒府的主角,众星捧月的刘家三郎刘启! 刘三郎见到乌名在前,只点头轻笑了一下,算作招呼,其神态友善随和,没有丝毫催促之意,而后更干脆后退了半步,伸手示意乌名先请。 但刘三郎固然有好涵养,周围捧月之人却不能放过献殷勤的机会,只听外围宾客中立时有人鼓噪起来。 “哪来的野小子,还不快滚?!” “好狗不挡道,听见没有!?” 眼见群情汹涌,两位监考的定荒府道人倒是灵通,他们也不出言驱赶乌名,只伸手招呼了两个在附近侍候着,明显属于府内基层牛马的小白袍过来继续应付乌名;自己则腾挪到长桌另一端,同时取出另一本蓝皮书,摆在桌上……然后对刘三郎露出极其热情的营业笑容。 “三公子,请来这边。” 刘三郎拱手回道:“多谢二位道长的好意关照,那在下便不客气,上前献丑了。” 说着,他不再理会乌名,上前数步,来到书前,深吸了口气,调整好全身状态,郑重地翻开了人皇贴的第一页,然后霎时间目色迷离,已沉浸其中。 乌名在旁边好奇地看着,却被一声厉喝打断。 “喂,你看什么呢?!还想不想参悟了!?” 一名牛马小白,极不耐烦地伸手推了一下乌名,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桌上。 乌名也不以为意,更不再去看刘三郎,而是收敛心神,翻开了面前的人皇贴。 映入眼帘的约是一页百余字,开宗明义地表示:天地万法归于仙道,而仙之道乃人之道,于是天地生万物,万物尊人皇……观点简洁明了,也无甚特异之处。 带着些许疑惑,乌名翻到第二页,这一页开始讲混沌之始,天地初开,有圣人分化阴阳,令万物归序,由此诸般大道方有成……算是树立了以圣人为核心的历史观。 第三页,则是讲述九州初成后,圣人分出灵性,又打通生死轮回,其后方有芸芸众生、亿万种族……算是给天下生灵都确立了共同的祖宗。 第四页,讲众生愚昧,于文明繁衍间各立异端邪道,导致九州纷乱不息,大道蒙尘,唯有人族在乱世中苦苦支撑……这则是给上古年间的百族并立的局面,定了个极端贬义的基调。 看到第五页,乌名便暂时不再往后翻了,因为就在此时,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记不得第一页具体在写什么了! 这种感觉极其微妙,明明脑海中还残存着清晰的轮廓,对第一页的主要内容中心思想都记忆犹新,甚至视网膜上都恨不得还残留着第一页的残影……但具体的文字,他却是一个也说不出来了! 开篇第一个字究竟是“天”还是“太”,他甚至都无法确定了! 这让他大为惊异。 他虽不是那种堪比照相机的过目不忘的奇才,但也经历过严格的应试训练,记心极好,寻常百余字的诗词看一遍就能背个八九成。如今只粗略翻了五页书,居然就将首页内容忘得一干二净…… 这人皇贴,果然有些名堂,也难怪师父叮嘱说要专注眼前。 想到此处,乌名又翻回首页,不再通盘视之,而是逐字逐句地细细品味,再以最直接的方式将其印入脑海。每录入一句,便默念一句,直至首页百余字念完,再回过头来……却发现自己又一次忘了首句是什么。 连续两次记忆失常,乌名也不气馁,反而倍感兴奋。这人皇贴在他看来已不是简单的背书项目,而是一道意味深长的谜题。 而解密,他同样很擅长。 首先,所谓修成人皇贴,的确是背书无疑——这一点从孔璋的表彰词也不难判断。 其次,背书的方法绝不是简单的死记硬背,这一点他已经通过两次记忆失常予以了证明。 第三,他的记忆力本身并没有出问题,因为他现在还能背出不少穿越前的诗词,回山以后,大可拿来调戏师姐……所以结论只能是:背这人皇贴时,记忆遇到了什么阻碍。 第四,这人皇贴作为三清仙门教化邛州的思想武器,是有实实在在的考核作用的。 ……综合以上几点,乌名心中便逐渐形成了一个猜测。 记忆的前提,是认同。 人皇贴中的文字,看似朴实无华,实则却在文字之外,暗含了一道至关重要的玄机:只要观者不认同,就无论如何都记不住,更说不出。 人道印,不是那么好领的。 自己方才两次记忆,对人皇贴所述内容都是不置可否,只当故事来看的,结果自然是一个字也记不住。 所以,参悟者绝不能将人皇贴当作虚无缥缈的故事,而要当作实实在在的历史,真心实意地予以认同。 只不过,若已明知这人皇贴是人类拿来教化荒人的思想武器,作为荒人,又如何才能真心实意的认同呢? “呵,难怪师父不看好我,甚至提示的时候也只说专注眼前……这一关,对天性机灵的人来说,还真是个巧妙的陷阱。” 顿了顿,乌名脸上不由浮现微笑。 “所幸,我不止擅长机灵,也擅长入脑。” 对于一个常年在虚拟世界中废寝忘食的人而言,将虚无缥缈的世界置于现实之上,早就是习以为常的被动技能了! 对虚拟世界中的美少女怦然心动,明知精美的立绘建模、浪漫的剧情文案都大概率出自一群同性肥宅之手,却依然将其当作精神食粮,反复咀嚼…… 如今,沉浸到一段神话故事中,又有何难呢? 或许,对于那些被压迫了数百年的荒人而言,对于那些拥有独特的文化传统、宗教习俗;或者因血统缘故,感知认知天地的方式与人类有异的荒人而言,要强行改变自己的认知,去迎合人皇贴,尊崇人道,会有千难万难…… 但作为一个吃过脆皮狗白切狗花江狗干锅狗清蒸狗的蓝星穿越者,将人类置于万物之上,实是天经地义的常识! 想通此节的刹那,乌名就感到脑中仿佛流淌过一阵清凉,一道无形的枷锁于无声息间粉碎。下一刻,那无论如何都无法捕捉到的天书文字,赫然变得清晰可辨! 专注眼前……极尽想象。 无声息间,乌名依照人皇贴上的文字,在脑海中慢慢形成画面,用以描绘混沌之始,圣人创世的情景。 与此同时,少年默念原文,只觉在无数画面的包裹下,思维变得顺畅清晰之至,转眼间,他便如水银泻地般默念出百余字,竟是将第一页的内容完整无暇地背了下来! 而随着首页功成,脑海中那道凉意也变得清晰坚实了几分,仿佛自无形至有形,具备了些许“实质”。 而这若有若无的实质,便是人道印。 下一刻,耳边传来几声颇为不甘不屑的咋舌声。 “啧,居然让那小野种修成了……” 呵,果然这人道印的造诣是公开的,他才刚刚功成就已经人尽皆知了。就不知道这公开是双向公开,还是单向公开?如今来共襄盛举的世家修士们,人皇贴的造诣又是怎样?师父古白,人道印能有几重? 各类纷杂念头,在乌名脑海中只一晃而过,下一刻他便重新沉浸在蓝皮书中……第二页,第三页,不知不觉间,乌名已脑补出了一整幅的九州创世绘卷,同时也一口气背完了前四页共四百六十一字。 至此,身边那不可思议的惊呼声乃至气急败坏的斥骂声,已是不绝于耳。 “四,四重?怎么可能有四重?!” “妈的,作弊!这小野种肯定是作弊的!” “……参悟人皇贴,有作弊的可能吗?” “管它有没有可能!?这类野种怎么可能功成四重?!” “也难说哦,那废道人古白的前两个徒弟,据说也都是初次参悟就得了四重人道印,大弟子那次,还直接开罪了刘家人……” “那不更说明他整个古剑门都不干净么!?” 杂音许久不绝,乌名只一笑置之,此时头脑仍是清明如初,意犹未尽。 于是他伸出手,翻开第五页,向人皇贴的第五重发起挑战……然后,就感到心脏砰的一声闷响,气血凝滞,视野陡然一黑。 仿佛整个人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色,却坚实无比的城墙。 乌名深吸口气,调匀呼吸,令视野中的血色渐渐褪去。而后再次定睛看向人皇贴,却只见得一片扭曲景象,以人皇贴的书页为中心,周围的一切都仿佛被卷入汪洋漩涡,在巨浪中颠簸不休。每看上一眼,都让人头晕目眩,气血翻涌。 仿佛四肢百骸,每一寸血肉都在挣扎着抗拒着,绝不肯与那人皇贴媾和半分!绝不允许将那段扭曲涂抹过的历史,在脑海中雕刻出画卷! 莫名的,乌名心中升起一道明悟。 这就是师父所说的:血统亦有影响了。无论这身体的主人是如何渴望归附正道,独尊人族。可血脉深处,那流淌了成千上万年的荒族之血,仍会发出不甘的咆哮! 荒人的身体,在抗拒教化,在不惜一切地排斥着人族的认知! 然而纵使如此,乌名仍坚持着从扭曲的漩涡中摘取文字,一个,又一个……仿佛拼凑拼图一般,逐渐成句,然后默念心间。 不知过去多久,乌名终于拼出了第一句话。 “……夫乱世之极,有圣灵悲悯,教仙府出世,重振正道……” 话语成型的瞬间,乌名就感到浑身一阵冰冷,仿佛血液抗拒流动,所有的力气也随之流逝,险些当场跌倒。 然而乌名却毫不在意,紧闭着双眼,在脑海中一字一顿地默念着接下来的文字。 “……仙祖承命以立三清,仙道始扬!” 砰! 心脏前所未有的一记猛跳,仿佛被重拳击中……头上数条血管崩绽,七窍同时溢出血丝。 这一刻,乌名是真真正正来到了自己的极限,而这条极限,以咫尺之遥,逼近了第五重的极限! 天书的第四百九十九字,已牢记于心了! 耳边的议论声,逐渐变得模糊扭曲。但乌名仍听得分明! “……第五重?!他要成就第五重了?草,真的假的!?” “竟几乎以蛮力打破血脉瓶颈,此子潜力,还真是好生了得啊……” 即便是为了刘家捧场而来的宾客,也颇有人在此刻动容,不由赞许出声。 不过,也仍免不了些许阴阳怪气。 “堪为五重,终归也不是五重!这类杂种,就算豁出命去,也不过打平了未尽全力的张家小娘,堪堪可为刘家三郎的垫脚石罢了。” “到底只是个荒种,想破五重关……再把自己的脏血净化个上千年再说吧!” 与此同时,不远处又爆发了一阵猛烈的喧嚣欢呼声。 “503字,五重人道印,成了!!” “恭喜三郎!此等资质,已不亚于当年的大公子了!” “呵呵,看来这染香坊法剑的归属,虽略有波折,却仍要落在三公子手上啊!” “孔府尹,也别等了,今日的世家子弟都已参悟过,没人能比得上三公子,你就直接颁奖吧!” 恍惚间,乌名只感到些微的错愕……随即便又了然释然。 也对,这刘三郎既是今日的主角,踌躇满志而来,自然该有技压群雄的表现。先前拿来暖场的张家女都能背下四百字,刘三郎修成五重,又何足怪哉? 而五重503字的成绩,也的确足以傲视群雄。 人皇贴的第五百字,明显是一道极难突破的瓶颈,甚至刘三郎本人此行之前,也未必就能有十分的把握……如今一举功成,四面八方的道贺声,实是发自真心的! 只可惜,今天实在不是刘三郎的黄道吉日,这场众星捧月的银趴,注定要戛然而止。 看着眼前那扭曲旋转的人皇贴,乌名深吸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没有再尝试去强行压榨自己的肉身。 五羊村的少年,终归无法在一项并不公平的较量中,匹敌世家之子。 所幸如今的乌名,已不再是单纯的五羊村少年,而是一个最擅长攻坚克难,突破极限的首通专家。在专家身后,还有一名修为一度抵达元婴之境的老人。 专注眼前,极尽想象。 简简单单的八字箴言,却俨然蕴含着突破血脉界限的关键。 极尽想象……而想象的极点,并不在于绘卷浮华,而在于推演。 乌名闭上眼,脑海中那副描绘上古九州的绘卷,逐渐演化生动,绘卷上的草木鱼虫,如活转过来一般,开始自行繁衍生息……刹那间,时光静止的绘卷,获得了向前的推力。 是的,第五百字,既然看不到,认不出……那就自行推演出来! 人皇贴本就是三清天师推演出来的,前人能推演,后人自然也能做到!何况如今是以前文四百九十九字,向后推演区区一字。 一切,本该顺理成章! 而就在乌名目睹绘卷万物化生,而心生决意的刹那,脑海中便猛然一震。 继而,绘卷之上,缓缓浮现出一道隐约图案,那就是被荒人血脉所抗拒的,人皇贴的第五百字。 一撇,一捺,左右相扶持,正是一个人字! 而当这个人字清晰浮现出来时,盘踞在头脑中的清凉之意,赫然加倍凝练,化作一枚晶玉般的宝珠! 宝珠漂浮于九州绘卷的正上方,珠光如艳阳般普照绘卷,令万物无不俯首尊崇。 人皇贴第五重,就此功成! 而功成的刹那,乌名再次感到一阵心悸,太阳穴阵阵抽痛,眼前金星乱冒……显然,这次突破血脉瓶颈的顿悟,又是严重的透支。 不过,这场试炼还不能到此为止,毕竟眼下的榜一,是五百零三个字的刘三郎。 乌名深吸口气,大致估量着自己的极限……在理性彻底透支崩溃前,他应该还能再强挤出十个字左右的进度。 也就是说,最终他能以七字的优势反超刘三郎。 然而这样的优势是不足为凭的,身为荒人,客场作战,若不能建立绝对的优势……就等于没有优势。 只不过,想要以绝对的优势,战胜五重人道印的世家公子刘三郎,却也实在超出了此时乌名的能力范畴。 在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后,乌名既有些遗憾,也有些释然。 “吴克开荒,终归是有极限的啊。” “所以接下来……” “就到了首抽时间!” “区域逃亡攻略激励灵晶石六百,古剑门入门攻略激励灵晶石一千,合计一千六百……系统,给我抽!” 第5章 抽卡当然会变强(谢盟主清秋离愁) 达成全服首通都需要哪些条件? 技术、耐久、游戏理解……诸如此类的个人能力当然必不可少,但除此之外,还有个看似不登大雅之堂,却实际上比任何一项个人能力都更加重要的条件。 钱。 哪怕是在不贩卖数值的公平竞技项目里,充足的资金也意味着更优的设备、更好的网络条件、更多的陪练、代练资源乃至rmt交易……更何况,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呢? 作为多次达成首通成就的专业人士,乌名从不排斥以金钱取得优势,如今到了异世界,更没有理由放着这最重要的资源不用。 随着他在心中呼唤系统,世界也在这一刻静止。 身周的一切喧嚣、浮华都似褪色的画卷,变得苍白而模糊……唯有一座星璇在视野正中缓缓转动,亿万星光在漩涡中熠熠生辉! 莫名的,关于这座星璇的知识,浮现于脑海当中。 这就是此次穿越的真正福利,一座蕴含一切可能的……卡池。 如穿越前常见的一般,只要投入一定“资源”,就能从卡池中凭空提取出不属于此界之物。 所谓的资源就是灵晶石,一百六十颗可单抽一次,目前只有通过提交攻略才能获取些许。而乌名通过两篇攻略,刚好存够一次十连,也刚好在关键活动中,拿来逆天改命! 随着心中意念已定,积存的灵晶石就化作上千道细微的流光自他体内涌出,卷入星璇,与无数细微的星辰对撞……片刻后,便有数颗星辰在碰撞中被排挤出来,挣脱星璇束缚,飞驰着撞向乌名额心! 轰! 碰撞的刹那,乌名就感到一阵蓝光占满了视野,随后身躯内就涌入了些许暖意……似有阵痛愈疗的功效,方才强行参悟人皇贴而造成的气血紊乱,顿时就平息了几分。 不及细细体味,又是一道蓝光闪烁,这次却是双足泛起清凉,仿佛整个身子都轻盈了一点。 乌名顿时明悟:所以,这些蓝光就是拿来强化身体属性的,前两颗对应的大概是生命恢复和敏捷,功效倒是扎实,提升的全是有效面板,但效力……却也着实对得起蓝光定位! 纵使是如今这几乎毫无根基可言的肉身,经蓝光强化后也没能产生什么质变,每道蓝光,大约就是让面板从100变成101这个样子。哪怕是比例强化,效果也只是聊胜于无! 除非是拥有大人的卡片,让这蓝光能无穷无尽的降临,否则,就和穿越前的惯例一样,抽卡的关键,从来都是…… 刷! 在第八道蓝光之后,一道紫光猛然绽放,而后顺势流入丹田,盘踞成一颗玉树形状。而在玉树成型的刹那,乌名就感到自己对周围的草木产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共鸣……而这正是木行灵根的神通! 所以,到了紫光阶段,便能提升一个人的灵根资质?这在仙侠世界,无疑是最要紧的属性之一。单单是刚刚木行灵根的些许资质增长,就让乌名感到脑海中的人皇绘卷又萌发出新的生机,自己的记忆极限赫然又增加了至少十个字。 然而,在这亿万星辰闪耀的星璇中,紫星并不是终点,紫光之上,还有一层…… 轰! 一道闷雷当头炸响,气势雄浑的流星划开天地,耀眼的金光仿佛在熔炼一个人的理性。 作为新人福利,八蓝一紫之后,金光如期而至! 这一次,脑海中的画面异常清晰,金光环绕中,一本蓝皮书缓缓飘动,封皮上的人皇贴三个字更是格外瞩目。 人皇贴?这星璇中最高稀有度的奖励,是摆在定荒府前,任何人都可以浏览的人皇贴? 心中的疑惑才刚刚升起,人皇贴就化作细碎的粉末,随金光一道扩散、流淌。 在最后一抹金光消散时,褪色的世界就开始逐渐回暖。 抽卡时间,到此就结束了,同样,参悟人皇贴的时间,也用尽了……乌名耳畔再次充盈起人群的喧嚣,刘三郎已在人们的簇拥之下,开始迈步登台,准备去领取今日专门为他准备的头奖。 而身后则不出所料地有人冷嘲热讽——固然无限逼近五重的成绩已经非常好,但既然是荒人的成绩,那就必须来些质疑和贬低。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乌名的全部注意力,都已来到了面前摊开的书册上……借着蓝光回复的些许体力,他视线已重归清明。只是自五百字以后的部分,仍显得扭曲模糊,难以辨识,即便以他强化过的资质,也最多再辨识十几二十字。 但是,已经无需他再去氪命背书了,一股源自天地八方的无形之力陡然而降,似醍醐灌顶,令脑海中那枚刚刚凝聚实体的晶玉赫然迸发神彩! 无需身边之人感叹,乌名此时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人道印已经再次升华,来到了第六重。尽管脑海中的天书文字仍只有五百字,但实际呈现的结果却超过六百字……准确说,六百二十五字。 星璇中迸发的那道金光,是一次精炼,一次叠影……一次让功法效果完美提升四分之一的独立增益! 借着金光的精炼,乌名虽未能打破血脉的桎梏,却又轻而易举地超越了血脉本身。六重有余的境界,无需他自主宣扬,便已震撼全场。 “……” “……” 当真正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时,那些扰人心神的聒噪喧嚣反而在刹那间就一扫而空……感受着身旁陡然降临的静谧,乌名便确定,这一局是自己赢了。 然后他睁开眼,环视四周,只见映入眼帘的净是一张张写满不可思议的瞠目结舌的面孔,环视间,仿佛有一条条拖曳着问号和叹号的密集弹幕在循环播放。 “啊??” “卧槽!!!!” “夺少!!!???” 虽然四下寂静无声,却又震耳欲聋……这一刻,熟悉的感觉终于回来了。 震惊无言,就是对榜一最好的喝彩。 很久之后,才有纷杂之声渐起。 “搞错了吧!?六重?!” “不止,六重又两分五……作弊,绝对是作弊了!” “草他娘的,明摆着来路不正的成绩,那小野种得瑟什么!?” “恬不知耻的野生杂种……” 质疑、恼怒乃至直球侮辱,逐渐不绝于耳……无需睁开眼看,乌名也听得出,后半段歇斯底里的咆哮,多半出自某位气血狂飙到内外痔齐发的老熟人之口。 如果说先前刘喜的贴脸阴阳是种hp-1的滑稽美,那么现在……就是hp+10的享受了。 败者的无能狂怒,歇斯底里,永远都是那么悦耳……乌名仰起头,如居高临下一般睥睨着刘喜,以及他身边的一众狐朋狗友,然后张起双臂,笑容逐渐挂上脸。 你们的一贱三连,正是我不断前进的动力,下次还拿榜一,谢谢! 崩! 隐约间,乌名仿佛听到了某条重要血管崩断的声音。 而在怒火及身前,就见师父古白的身影飘然而至。 “好了,不要跟他们那些人一般见识,你既已拔得头筹,成了今日主角,便不宜节外生枝。还有,下次取得这般成绩,记得第一时间去作公证,不然小人碎嘴,也可能众口铄金。” 老人说着,又将一枚洁白的环形玉佩交到乌名手上。 “这是定荒府依律颁发的信物,有了它,你的人道印造诣就有了定荒府的背书。就算宵小之辈们再怎么不甘心,也质疑不了你的成绩。” 此言一出,不单乌名诧异,刘喜身边的几位狐朋狗友也面露惊容。 “定荒府还有这种信物?!” “我怎么从没听过?别是那废物老头信口胡诌的吧?” 对此,刘喜只是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与此同时,长桌不远处,一位身着白衣,头戴高冠的中年道人,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昔日仙盟在邛州力推人皇贴,修得人道印者,若水平相差不远,就能彼此看清造诣,绝难作伪……然而邛州众生,大多都不具修行,无从分辨人道印的有无和真伪。还有些从其他州调来的老修士们,同样不曾修习人皇贴,不具分辨能力……所以才有了定荒府颁发的【明人玉】。只是近百年来,邛州太平,仙道有序,倒是少有人需要此物了。” 这中年道人名唤邱文,在定荒府内地位虽不算高,却已兢兢业业工作了近百年,是不折不扣的老资历,就连如今的府尹孔璋都不如他。 所以这邱道人这一开口,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那明人玉已极少有人用,因此很多人根本不认得……但邱文作为定荒府的老吏,其证言的含金量却毋庸置疑!有他开口佐证,这乌名的六重人道印,就真的再无质疑余地了! 所以,这邛州境内,居然真有乡野出身的荒人,能初次参悟就得到六重人道印吗?! 万众瞩目中,乌名只是略带好奇地看着古白。 “师父,你是什么时候给我申请认证的?准备这么充分,以前吃过亏?” 古白笑了笑,说道:“在你突破四重的时候,我就去找邱道长了。只是没想到最终你让我们见证的却是如此出色的成绩……也幸好邱道长秉行公义,没给宵小之辈以可乘之机。” 邱文说道:“初次参悟就能得六重人道印,这份成绩在邛州已有多年未见……依照府律,只要你正规申请,又缴纳工本费用,定荒府经审核无误,自会给你信物。最后,恭喜古掌门收了个好徒弟。” 不咸不淡地客气了几句后,邱文就以公事为由,拱手离场,仿佛府前的这场喧嚣,于他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而此时人群沸腾,也来到了巅峰。 若是乌名的六重人道印造诣无误,今日的头奖得主,也就没了悬念……渐渐的,无数道目光随之聚焦到那临时搭建的舞台上。 此时,象征今日魁首,意义非比寻常的染香法剑,早就被孔璋交到了刘三郎手上。 而刘三郎才刚刚捧过法剑,就看到乌名以六重人道印的成绩,赫然打破了他刚刚创造的当日记录,震惊全场。 此时,手中的法剑,仿佛燃起了不灭真火,异常的烫手。 在人群的瞩目中,刘三郎沉默了一会儿,摇头耸肩,轻笑一声,捧起法剑几步下台,径直来到乌名面前,将法剑向前一伸。 “给你,谁第一谁拿着。” 乌名也不客气,随手接过:“谢了。” 一人敢送,一人敢接,两人如此坦然的姿态,反而让四周嘈杂的议论声熄灭了片刻。 直到刘三郎握起乌名的手,将其和法剑一道高高扬起,四周的欢呼声才如雷鸣一般再次炸响。 欢呼声中,刘三郎低声说道:“古剑门乌名,我记住了。我是吴郡刘家的刘启,下次来郡城,我请你喝酒……务必赏光啊,哈哈。” 说完,刘三郎便松开手,面带微笑地退到人群之中,不再抢魁首的风头。 乌名本有意再说上几句,已追之不及。 而眼见四面八方的热情正扑面而来,乌名只好调整状态,以舌战群儒,巩固胜果,却忽地感到头脑一沉,眼皮猛然下坠……意识沉没前,依稀能听到师父已来到身旁,发出歉然的叹息声。 “唉,各位道友,吾徒体弱,今日实已透支,需尽快回归山门静养。日后,我们师徒必再来郡城,登门拜谢诸位好意……” 第6章 跳过boss战就是跳过……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 吴郡定荒府前的一场盛会,对古剑师徒来说,算是一次意外之喜;对应邀前来庆贺的各路豪族而言,更是一场始料未及的乐子。 而对这场盛会的原主刘家人来说,就堪称是载入族谱级的耻辱了。 定荒高塔背后,一座僻静无人的宅院中,刘家的护法长老刘录,正焦急不已地踱着步子,声音中仿佛燃着野火。 “少爷,事情真的不能就这般算了!” 刘三郎坐在凉亭石桌前,一边饶有兴致地翻阅着手中的甘凤书,一边随口应道:“是啊,今日与那古剑师徒分别得也太过仓促了,改日自当送去礼物,以正式庆贺……” 话没说完,身前的石桌就被那护法长老情急下拍成了两截。 “少爷不要再开玩笑了!” 刘三郎有些惋惜地看了眼石桌,才抬起头问道:“那录伯以为该怎么办?” 刘录提议道:“孔璋与咱们刘家交好数十年,他作为府尹,总有办法能找到那小子的问题……” 刘三郎笑道:“明人玉都发下去了,还有什么问题能找?真找出毛病来,反而证明了吴郡定荒府的授印工作形同儿戏,破绽百出,届时孔璋这作府尹的第一个要背锅!所以他才不会去为难那小子呢!刚刚他和古剑掌门谈笑风生,仿佛多年老友一般,身段可真是柔软油滑!” 刘录顿时咬牙切齿:“明人玉……怎么会有这种邪门的东西?!那古剑老儿明明神通尽废,在荒山蛰居了百年,却连这种早被人忘掉的东西都搞得一清二楚,怕是图谋已久了,真是其心可诛!” 刘三郎却说:“只怕是吃一堑长一智。喜叔,你说呢?” 被点到名字的刘喜,脸色顿时一青,却还是上前一步,拱手道:“回少爷,我的确曾与那古白有过……一番纠葛。五年前,柏溪仙府现世,定荒府于郡内招募筑基期的修士筹备开荒。那古白领了一个巫人后裔前来应征,而那巫女一身外道荒法,竟靠着各种作弊不端的手段连过数关,最终挤入大名单中!” 刘三郎顿时恍然:“我有印象,当时喜叔你的儿子也去应征了吧?不过好像最终并没有中?难道是刚好被那古剑门的巫女挤占了名额,所以你才和古白结怨?” 刘喜面色更加铁青,不久前因怒火而崩断,才刚刚续上的血管俨然要再次炸裂。 他咬牙切齿道:“没错,拜那狡诈无耻的古剑师徒所赐,吾儿最终以一名之差未能入选开荒名单,蹉跎了大好仙缘!所幸那巫女也未能得逞,她一身荒血,人类血统不足八成,甚至难遮双耳的荒相!人道印更是仅有二十重,堪堪及格!却偏偏连过难关,完全是将作弊不法写在了脸上!” “之后,我接连向府上举报,才总算在最后一刻说服了州府,将她开革出队伍,排除了隐患。可惜名额无从替补,吾儿也自那以后一蹶不振……少爷,此事的确关乎私怨,但那古白一身邪门,满腹诡计,也是确凿无疑的!” 刘三郎全程听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所以,古白是为了报五年前的仇,才处心积虑地找到了明人玉的漏洞,然后看准时机,以卑鄙无端的手段买通了邱道长,窃走了本应属于我的法剑?” 刘喜用力点头:“多半就是如此!” 刘三郎又轻描淡写道:“所以我今日受挫,归结下来其实是被喜叔拖累的?” 刘喜顿时瞠目结舌:“我,我……少爷……” “哈哈,开个玩笑。”刘三郎笑道,“喜叔,我其实可以理解你。在关乎子女的问题上,人总是容易变得偏执,但若偏执过度,就只会让人视野狭隘,最终害人害己。” 刘喜闷哼一声,说道:“少爷教训得是……” 刘三郎当然看得出对方言不由衷,也不多说:“总之,无论是出于什么缘故,古剑门的师徒二人都是有备而来的,事情也做得漂亮,一点破绽都没留下,继续纠缠下去有害无益,还不如换个思路,结个善缘。能初次修行就得六重人道印,那个乌名怕是前途不可限量,说不定过上几年就能见他一路高喊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路搅得邛州天翻地覆……” 刘录无奈道:“少爷您可少看点小说吧!” “哈哈,好了,玩笑话说够了,我再去找几位叔伯套套近乎,咱们就打道回府吧。今日无功而返,丢了家族颜面,回去的时候记得帮我给爹娘挑选几件礼物,算是赔罪……” 而待刘三郎走后,宅院中,两位随行而来的刘家长老便不约而同的叹息起来。 刘录叹道:“少爷这性情……也未免过于洒脱了,世家出身的人,怎能如此与世无争呢?” 作为搭档的长老刘封则道:“唉,那染香法剑得赐于三清仙门,关乎重大,仙缘之重远胜过法剑本身。夫人为了此事筹备了好久,耗费了不少资源,少爷就这么无功而返,和大公子的差距又要被拉开了,回去以后的日子只怕要难过。” 刘录悻悻道:“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少爷的日子再难,终归还是少爷,咱们这些作客卿、护法的,若是被夫人迁怒起来……少爷可未必护得住你我。” 两人说话间,忽见刘喜长身而起,脸上阴云密布,却目光锐利如刀,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此事未必没有转机。” 两名长老面面相觑:“就连少爷本人都放弃了,如何还有转机?” 刘喜咬牙道:“只要那对师徒死于非命,州府自会给法剑换个新主人!” “……”刘录愣了一会儿,才赫然惊悚道,“刘喜你在想什么!?如今这邛州郎朗太平,你竟想要杀人越货?!” 刘喜冷笑:“郎朗太平?也就仅限郡城之内吧。离开郡城,那荒山野岭中多少邪魔外道横行不法,死上一两对散修师徒又有什么奇怪的?何况那对师徒在人前恣意招摇,被他们的荒人同胞们盯上,于回程路上暗中伏击,也是合情合理啊!” 刘封则急道:“若那对师徒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人们就算没有凭证也都会怀疑到刘家头上!” 刘喜说道:“单单怀疑有什么用?只要事情做得干净,人们只会乐见其成!你以为今日那些世家豪族的人,会喜欢看到一个荒人杂种踩在所有人头上吗?刘家好歹是世家之首,那古剑门又算什么东西?也敢来争世家的彩头!?呵,你们也真是被少爷给熏陶久了,当好人都当得糊涂了!家族养咱们这些旁系的长老是为什么的,你们真的搞不清楚吗?” 刘录说道:“然而少爷一番诚挚好心,也要被人误会成表里不一,心狠手辣……” “心狠手辣才能被人敬畏!你当今日来庆贺的各路世家,是敬咱们刘家道德高尚,为人正直吗?!少爷想一心做好人,那坏人就只能交给咱们来做了!” 两位长老被连番逼问,也是无话可说,过了许久,刘录才迟疑不定地问道:“然而就算你说要动手,那古白可是元婴境界,咱们这些人就连结丹都要靠家族相助……” “他只是个残废元婴!”刘喜怒道,“道基折损、神通不复,就连呼吸吐纳都不正常!除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境界之外几乎一无所有!你们连这种废物都怕,还修个什么仙?!” 刘录刘封被挤兑的更是窘迫,却也不愿就这么跟着刘喜出去杀人,便又百般推脱,刘喜越说越怒,最终干脆拂袖而去。 “一群讲不清道理的废物,我一个人出手便是!不过你俩的法宝符箓却需借我一用,事成以后,也能计你们一份功劳!” 两位长老对视一眼,沉默许久后,才默默点头。 —— 一个时辰后,郡城东北二十里,秃山上空,古白无奈地停下云毯,回过身,向着西方一片似火红浸染的云霞,拱了拱手。 “刘喜真人,送别无需送这么远吧?” 片刻的沉寂后,红云蠕动,从中钻出一位蓝袍道人,目若灿星、不怒而威,正是刘喜。 被古白道破行踪后,刘喜咂了下嘴,随手将一道借来的遮云符丢到一旁,冷笑一声:“不曾想你这残废,倒还有副好眼力!” 古白苦笑:“真人符箓了得,小老儿的确看不出破绽……然而郡城的太守大人,常年叫定荒府聚周边百里水气蕴养城池,因此东北开外极少有云。刘喜真人下次用遮云符时,还是要多考虑下本地的天文地理。” 刘喜脸上闪过一道愠色:“不用你废话卖弄!把法剑交出来!” 古白低头看了眼仍在沉睡的乌名,又是苦笑。 “刘喜真人说笑了,这法剑是我徒儿乌名在定荒府前光明正大赢来的,仙缘已是纠缠绑定,不可轻易分断。何况刘家家业雄厚,三公子仙途无量,绝不缺区区一口法剑。巧取豪夺他人之物,只会得不偿失,刘喜真人这又是何苦呢?” 刘喜不出所料地哼了一声。 “……既然如此,九泉之下就别怨我没给你机会了!” 下一刻,刘喜身后的霞光陡然膨胀,变得白炽刺眼。而在古白下意识眯起眼睛的刹那,一道蓝金交织的华贵身影,已悄无声息地浮现在他身后! 看着古白那猝不及防的佝偻身姿,刘喜心中的残忍笑意,已跃然脸上。 这残废的元婴老匹夫,果然是中计了! 遮云符的用法,他其实很清楚。故意在万里无云之处设下霞云,不过是一道障眼法,一个让古白放松警惕的幌子。 真正的杀招,在于他向刘封借来的一枚【化影钉】,凭借此物,他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任何有影子的地方——其中自然包含不设防的背影! 如今两人对话的地方,距离郡城并不远,晚霞如火,仍是朗朗乾坤之下,任是谁也绝难以提防到,一个堂堂刘家的护法长老,竟会用一枚歹毒的法宝钉去谋财害命! 而只需要一次大意,人命其实就会变得异常脆弱。 对杀人越货之事,刘喜实没有半分大意。尽管心底对古白有百般鄙夷,但对待一个元婴真人,他还是给出了足够的重视。 这套化影背击的打法,他反复推敲过十余次,自信万无一失,即便对上一些正牌元婴也有六七分把握能一击得手。拿来对付一个连遮云符都看不破的老残废,根本是滥用牛刀。 接下来,只要将他精心准备的,一枚染有荒人血的【厌人箭】箭头,刺入古白的后心,将那残废老儿化作一滩脓血,此事就大功告成了。 至于躺在云毯上呼呼大睡的小杂种,刘喜甚至懒得脏自己的手——只要杀了古白,云毯溃散,这小杂种自万丈高空而落,自会粉身碎骨。 再之后,只要与定荒府的人打点妥当,将此事推给周边不知名的荒人魔修,这古剑师徒的死就成了无头案,而他们窃占的法剑,就能物归原主! 至于自己,为刘家立下大功,富贵功勋不消多言! 刹那间,刘喜只感到视野陡然升高、继而升华,突破苍穹突破高天……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被夫人重赏,被老爷盛赞的画面;仿佛看到自己得赐宝丹,终于突破到金丹巅峰;仿佛看到自己跻身金丹仙府的开荒团队,从此仙缘滚滚而来…… 无数梦幻泡影中,一具尸骸自高空坠落,那尸体身着蓝金道袍,贵气逼人,生气未消的脸上,仍挂着一丝贪婪而残忍的笑。 云毯上,古白面色苍白,缓慢而颤抖着收起了手上的剑诀。 霞光膨胀的那一刻,强光不单刺到了古白的眼,也遮蔽了刘喜的视野,让他全然没注意到古白已第一时间就凝好了剑气,蓄势待发。 古白的确不是正牌元婴,只是个道基折损的残疾之人……同时,也是个见惯了世态炎凉,小人猖狂的残疾之人。他纵有万种“力不能及”,却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疏忽大意。 刘喜自以为得计的伏击,古白甚至不需要看破,猜也能猜到了…… 之后,老人歪过头,瞥了眼身后下坠的刘喜尸骸,灰白的瞳孔中流过一抹精光,那尸骸就陡然一震,继而化作无数齑粉,随风逝去了。 老人收回目光,无声地叹息,脸色越发灰败,身形也不由蜷缩……残兵一剑,自损八百,若非万不得已,他其实并不想出此绝手。斩杀刘喜不单损耗巨大,更有种种后患。 然而,看到身旁好梦正酣的乌名,老人只感到身上的疼痛都消减了几分,脸上更不由浮现出一丝笑意。 为了徒弟,区区损耗、后患,又何足道哉呢? 第7章 这徒弟哪里都好,就是有点废师父 一阵强行压抑的咳嗽声,打断了乌名的沉睡。 少年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红绸似的炫丽晚霞,耳畔则呼啸着尖锐的风声…… “把你吵醒了?” 师父古白的声音穿透风声,自前方传来,几分欣慰几分疲惫。 乌名甩甩头,直起身子,发现自己正躺在那片绵软的云毯上,早已离开了郡城,向着言山的方向飞驰。 “师父应酬完那群凡夫俗子了?被万众追捧的感觉还好吗?” 老人闻言唯有苦笑叹息,说道:“你今日一鸣惊人,得来的可绝不仅仅是万众追捧。如邱道长所说,邛州已有几十年不曾见过初次参悟,就能得到六重人道印的新秀了……更何况是乡野出身的荒人。血脉出身的偏见最难消除,你虽然有明人玉在手,成绩光明正大,但从今往后,仍难免成为众矢之的。” 乌名笑道:“求之不得,让黑子破防可是久经市场考验的经典爽点。” 古白说道:“也罢,年轻人能有信心和志气也是好事……好了,先躺下休息一会儿吧,距离言山还要点时间,你今日透支不浅,多多养神调息才是正理,待你恢复完全,便能正式开启修行了。” 乌名点点头,却不忙于躺倒休息,而是敏锐地注意到了一点异样。 “师父,咱们来时,飞的比这要快吧?” 看着脚下缓缓后撤的山川大地,乌名大致推测此时的飞行速度,只有来时的一半。 而再看前面的老人,那佝偻的背影,似乎也显得更为单薄,如风中残烛了。 “师父,要不还是你先躺下休息一会儿?这个高度坠机,我怕是不及报恩就要穿越回去了。” 古白有些意外,随即苦笑:“不必担心,为师还撑得住……好久不曾如此久地腾云星空,的确有些吃力了。” “那等过些时日,我解锁飞行模式了,带师父畅飞吧!” 老人愣了下,随即捧腹不已:“哈哈哈哈哈,有你这句话,为师就很开心了……咳咳!” 开心到后来,却咳嗽不止,佝偻的身子如虾子一般蜷缩起来,云毯也微微颠簸……良久,老人才调匀气息,只是飞行速度不免又打了个折扣。 “唉,本来是打算在郡城逗留一日,带你见识一番城内繁华,结交一些同道中人,明日再回山。可惜那枚明人玉的工本费超出预期,为师如今囊中空空如也,实在连食宿费用也出不起,只好灰溜溜地带你回家了……待日后有机会,我再带你游览郡城吧。” 古白一番戏谑的自嘲,却让乌名不由皱了下眉头,然后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师父,咱们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沿原路飞回言山,是不是有点危险了?” 古白不由意外:“何来危险?” “今日徒儿风头太盛,又意外得了一口价值不菲的染香坊法剑,已是怀璧其罪。若我是刘喜,当面质疑不成,定会带人在咱们回山的路上设伏。这吴郡郡城之外尽是连绵荒山,刘家在此地又是地头蛇,杀人越货根本易如反掌,事后随便推给什么妖魔鬼怪就足以了事。” 古白闻言一愣。 然而接着乌名就又说道:“但是这种事就连我都能想到,师父你没道理想不到。对待刘喜,你的戒备心明明是很强的,对策也相当周全……所以,师父现在这副病弱的模样,不会是在故意钓鱼吧?那刘喜一直一厢情愿以为你是身残志坚,但其实你仍保留着元婴期的几道杀招?” 这一次,古白沉默了好久,才叹息道:“你这孩子……我本打算让你好好休息放松一番,不去考虑那些恼人的事情,你却偏不肯闲下来。” 乌名有些兴奋地问道:“所以,师父你果然是在钓鱼?那刘喜大概会什么时候来?” 古白又沉默了下,反问道:“你以为呢?” 乌名愣了一下,眼看着师父脸上微微浮起的一丝微妙,脑海中不由生出一个合情合理,却又不可思议的猜测。 “莫非,他已经来过了?” 刹那间,乌名豁然开朗:难怪古白此时显得疲惫虚弱,原来已经了一场恶战!而自己醒来时候看到的血色霞光,多半就是那刘喜留给人间最后的残影了! 虽然睡梦中跳过整场boss战,略有些跳过人生的遗憾,但乌名还是由衷为师父感到欢喜。 “师父神功盖世,寰宇无敌!举手抬足便将神装金丹化为漫天齑粉,真是大快人心!” 古白听了就不由摇头:“堂堂元婴之身,以逸待劳地迎击一介凭外力凝丹的小人,却也要乘其大意才能得手。这残废之躯,实在当不起你夸赞……” 乌名再赞:“师父身残志坚,又虚怀若谷,不愧是吾道楷模!” “你这孩子,心思活泛,嘴巴更是油滑……”古白无奈地笑着摇头,“不过,如今这世道,油滑灵巧些也好。你天赋非凡,人又聪慧,日后成就必远远胜过为师,但若不通人心险恶,不能妥善处置人情世故,就难免遇到各种各样的挫折。” “这刘喜就是一道颇为歹毒的小人劫,当年为师不查,就曾让你灵汐师姐因他吃过一次大亏,而今他更是丧心病狂,竟妄图杀人越货……你能不经提醒,自发意识到风险所在,实属不易。但有时候,这份机灵却反而会害了你。” 乌名眨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看着徒儿摆出好奇听讲的表情,古白不出所料地叹口气。 对乌名这个徒弟,古白已是相当满意了——虽然灵根资质上或有欠缺,但心性纯然坚毅,又格外聪慧过人。才刚刚正式拜师,就在郡城定荒府上一鸣惊人,表现之好,已经远远超出古白的预料。 然而乌名的聪慧机灵,在古白看来却又是白璧微瑕。 因为过分机灵的人,难免会过分的自信。乌名自苏醒以来,便将自信的特质展现得淋漓尽致……无论是将拜师当作报答救命之恩;还是扬言要拿下定荒府头奖,都自信到令人瞠目结舌。虽说每一次自信都以胜利告终,但世上从没有什么常胜不败,再聪明的人也会有翻车的那天! 对此,古白实在有过切肤之痛,而他也实在不愿看到乌名重蹈自己的旧辙,所以借此机会,便打定主意,要给他正经讲上一课。 在老人看来,无论眼前这少年有多么聪慧,限于年龄阅历,在很多事上——尤其关乎人情世故时,定会有异想天开、思虑不周的地方。 这也正是他作为一介残废元婴,所剩不多的能够教授、点化一名天才弟子的地方。 想到此处,古白酝酿一番,语重心长地开口道。 “你可知道,那刘喜为什么敢在半路截杀你我?” 乌名低头沉吟了下,答道:“首先,他是世家长老,天然享有特权,就算作奸犯科,也有足够多的人脉手段将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恣意张狂早就是他的性情本色。杀人于他而言根本没有心理负担。” “其次,他虽是一目了然的小人,但能在刘家担任长老,又有一身华装——多半很擅长借这些装备外物之利,实战能力在金丹中应不算弱。而师父在伤残状态下,纸面的硬实力上未必能胜过他多少。” “第三,他在吴郡交游广泛,显然是此地的地头蛇,很容易请到狐朋狗友为其助拳,至不济也能借些法宝符箓之类。而师父你却要背负我这样的累赘客场作战。” “第四,他性情尖刻,睚眦必报,和师父的恩怨恐怕是多年纠葛于心,必定会时时关注咱们古剑门的情况;反而师父胸怀坦荡,未必会将此等小人放在心上,更遑论关注他的修为功法。于是两相比较下,便是敌暗我明的局面,至此,咱们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输。刘喜实没有不动手的理由。” “第五,就算最终临场失手,他终归是刘家长老,性命关乎世家豪族的颜面,师父你未必敢对他痛下杀手。所以此事对他而言几乎没有什么风险和成本。不过这一点却是聪明自误了,他杀人越货,必不敢张扬,那么一旦死的尸骨无存……谁能知道是谁杀的他?” “当然,除了以上五点之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刘喜根本是被刘家推出来做脏活的,刘家输不起,对法剑志在必得,所以刘喜无论行事多么猖獗,最终一切也都有家族为其打点,自是有恃无恐。但考虑到如今他已尸骨无存,而咱们师徒二人仍逍遥法外,我认为此事大概率只是刘喜一人独走,所以暂不将这种情形列入考量。” 说完之后,乌名便抬起头,看着古白,问道:“我能想到的就这些了,师父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古白只听得嘴唇几番翕动,面皮更是一阵阵的颤抖。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你这总结的简直比我还要周全了!期间还能条理分明地罗列成六点……我还能补充什么!?就算真有细节仍待打磨,此时也说不出口了啊! 再说下去,不就成了尖刻婆婆刁难小媳妇了吗!? 一个十几岁的山野乡民,哪来的这般见识啊?! 一次踌躇满志的敲打,最终居然隐隐打在了自己脸上,老人再怎么欣慰,也终归是有些道心破碎了。 之后,老人又呆滞了好久,才勉强能张开口。想着怎样也该对这徒儿的成熟早慧,给一番称赞和鼓励。 只是开口之后,忽得气息一颤,只吐出一连串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修仙收徒,可真是难啊…… 第8章 专武提升巨大,宜抽取 半空中,古白的咳嗽声连绵不绝,仿佛要将浑身的气血都咳出体外。而伴随咳声越发激烈,老人脚下的云毯也颤抖离析,摇摇欲坠。 所幸在云毯彻底散架前,古白还是奋起余力将其缓缓降到了地上,避免了一场惨烈空难。 落地后,古白又调息良久,才止住了咳嗽,而感受着背上来自乌名的轻拍,他也实在说不出半句埋怨、迁怒的话语。 唯有自嘲一笑:“哈哈,是真的老了不中用了,咱们今天是回不去言山了,姑且在此地过夜吧。” 乌名点点头:“好,我去采些橘子,准备营地;师父你就等在这里,不要走动……我看过摇曳露营,深谙野外求生之道。” “……什么露营?”古白先是错愕,继而莞尔,“呵呵,纵是残废之人,也还不至于在露宿郊野时,指使你这样的孩子忙前忙后。你是今日的主角,就好好坐下休息吧。” 说话间,古白伸手在道袍衣襟上一扯,那打满补丁的灰袍就陡然展开,在地上凭空炼出一道方圆十米的法阵,遮蔽风雨、隔绝内外声息、同时还在地上生出一阵暖意……就仿佛是一座无形的行宫。 之后,古白盘坐在法阵正中调息了一会儿,身子缓和了少许,眼见距离入夜尚早,而乌名其实也才刚刚睡醒,还一脸的神清气足,便起了授业的念头。 “乌名,过来坐好。” 待乌名学着他的姿势,盘膝坐下后,古白便从破旧的内衬长衫中摸出一根半指长的小红棒,以食指中指夹着,送到嘴边,轻轻一吸,那红棒就化作一团赤红的烟雾被吸入口中,让老人的面色大为缓和。 片刻后,两道浅红的烟流从鼻孔中喷出,在半空一阵涡旋,又被吸入口中,继而化作粉色的烟流,再次喷出。 如此三番,直到烟流近乎无色,古白才发出一声久旷逢甘霖的贤者叹息,继而挥挥道袍衣袖,将所有的烟雾都驱离法阵之外,更没有丝毫影响到身前的少年。 之后,古白笑了笑,却略有些心虚地嘱咐道:“呵,此事可别和你师姐说,她一向反对我服散……但我也就这点爱好了。” 待乌名点头应下,古白才拍拍他的头,说道:“你如今拜入古剑门,在定荒府正式登记备案,又领到了人道印,已可以正式开启仙途。然而修仙一事,于你而言,却并非易事,你可知其中缘故?” 乌名答道:“灵根资质?” 古白点头叹息:“不错,正是灵根资质不足。你大师姐所用的灵签三试,其实是一门非常简单直观的灵根测试法。有资质,便看得见。” 说话间,古白手掌一翻,便凭空握了十枚纸签。 这一次,乌名认真凝神细看,竟隐约依稀大概似乎看出其中一枚纸签上,凝着微微幽光,与众不同。 定荒府前,他靠着新手十连中的一枚紫星,提升了一点木行灵根资质,于是便有了些许“灵视能力”。 然而真的也只是些许罢了,如今在他眼中,灵签和纸签的区别,大概就像是dlss质量模式和原生模式……资质可谓聊胜于无。显然区区一枚紫星,还不至于能帮他逆天改命。 古白对这结果倒有些意外:“原来你能看出一些,那么勉强应该算是九品资质了。” 乌名眨眨眼,静待后续。 古白讲道:“三清仙门将天下灵根分作九品,上三品万里挑一,为天生道种,前途无量;下三品介乎仙凡之间,修行者一般止步于筑基巅峰,极难结丹成就真人。至于九品,甚至难以筑基,往往一生蹉跎于炼气期。” 乌名再眨眨眼,静待后续。 “不过今时不同往昔,你也算是生在了一个好时候,灵根资质,已不是一成不变之物了。如今这世上有两个常用的法子,可以提升一个人的灵根资质,抹平许多仙途上的坎坷。” “其一就是人皇贴。三清天师推演出的天书,虽是务虚之论,却实有偷天之能,每一重人道印,都能令人更加靠近三清所立的仙道本源,而积累够足够的人道印,就能修行三清正法,甚至仙府妙法,于修行一道事半功倍。因此这人道印的积累,一定程度上就能视为弥补了天生资质的不足。” 乌名顿时了然:简单来说,就是硬件不足,优化来补。 然而同时,他也直觉这个方案颇有隐患:人道印、仙府遗秘,显然都是垄断于三清仙门的资源,走这条修行之路,那就是注定去给三清当天命打工人了。 而考虑到三清仙门对荒人的血统歧视,给他们打工大概率要打成异世界达利特……所以,自己虽然显而易见在人皇贴的修行上极有天赋,倒也不宜过于仰赖此道。 古白又说:“其二则是仙府遗秘。自太清祖师开拓仙府,继承圣人道统至今,两千多年来,九州各地的仙府陆续现世,凭此逆天改命之人不计其数,而其中当然也有填补灵根资质的先例。” 乌名认真听着,轻轻点头。 古白又说道:“然而仙府并非是敞开大门任人取宝,每一座仙府,都可视为上古仙人留给后人的一道考验,而每一道考验都有着诸多规矩。其中,修行境界往往是最基本的一条规矩。举例来说,你家乡丰郡郡内,就有一座【默离】仙府,府中相传有件先天至宝,却只允许炼气期的修士入内……” 乌名顿生好奇,问道:“没得变通吗?” “呵,你这个问题,过去两千年来,不知多少人思考过,尝试过,然而仙府规矩是仙人遗留的铁律,即便穷尽今人智慧,聚合三清之力也难以动摇。所以……” 乌名自然而然地接道:“所以各家名门大派,必会全力以赴地养自家小号,前往府中夺宝。” 古白点头:“猜得不错,而你在定荒府赢下的法剑,就是一口专为探仙府而铸的炼气期的顶级神兵。” 说着,老人抬起左手虚握,一口通体银亮的半长剑就握于掌中,正是乌名光明正大赢下的染香坊法剑! 而后,老人持剑向旁挥动,登时划出一道锐利的金色剑气,将不远处的一块半人高的巨石拦腰斩断。 再之后,他又将法剑持于胸前,口中默默念诵法诀,运转体内真元,于是剑锋上又逐步浮现金木水火土五行之色。下一刻,围绕老人身周,流风、清水、雷光、火焰、飞花……百相丛生,绚丽缤纷。 “此剑名唤太乙,由仙府玄金所铸,刻以上乘剑纹,非但能削金断玉,还自带锋锐剑气,无需御剑飞击,就能轻易伤人于数十米外;此外,剑柄上镶有五行灵玉,从此剑通五行,即便是与持剑人五行不合的术法,也能一时运用自如。” “最后,铸剑人更以太阳火精、万载玄冰髓为质,将仙府道书以阴阳秘法交替凝炼剑体之中,得到‘以物通灵’之能。持此法剑,可以天然感应天地灵机,冥思吐纳、养神蕴道,无不顺理成章,对日常修行也大有裨益。” “此剑的诸般法门神通虽只限于炼气期,但实效却已胜过不少筑基期的飞剑,而打造它的工本更是堪比金丹法宝……染香坊之所以大费周折,以几十上百倍的代价,将百般神通浓缩于一口炼气期的法剑中,正是为了确保它在炼气期内能做到无可匹敌……这等手艺,其价值又远在区区工本之上,因此这法剑在邛州根本无价无市,你能赢下这等宝物,也实在是仙缘独到。” 古白说完,便伸手将法剑交还乌名。 乌名跃跃欲试地接过法剑,只觉入手轻盈,竟似鸿毛一般……下一刻,一阵清凉之意就沿着双掌迅速流转周身,仿佛浸润了每一条经脉、每一处窍穴。 而眼前所见的景物,也仿佛开了路径光追,一切都显得与原先不同……此时古白右手仍握着那把纸签,而其中灵签的光芒,也变得更耀眼了几分。 显然,这法剑不单能强化五感,还能小幅强化一个人的灵根资质!对那些天生道种而言,这点强化幅度或许无关紧要,但对乌名来说已是小小的质变! “果然,还得是专武……”乌名不由感慨,“有了专武,踏平仙府也就指日可待了!” 古白闻言却不由苦笑,伸手弹了下乌名的额头。 “我就怕你这般想!你这孩子天性自信乐观,赤手空拳时就敢藐视定荒府前的一众豪门英杰,得了如此宝剑,更要不可一世……所以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务必听仔细了。” 乌名认真点点头,洗耳恭听。 “探仙府是一条险路。仙路无情,自两千年前第一座仙府出世,死在仙府中的修行人早就不计其数,就连开辟三清时代的太清祖师都亡于仙府。至于炼气、筑基期的仙府,境况更是惨烈。除去府中的仙人试炼外,还要面对同道修士的竞争。” “而这两个境界的修士,数量最多,实力差距也是最大的:一穷二白的散修,和清州豪门大派的道种,在起步期,身家底蕴的差距判若云泥。你赢下这口太乙法剑,可以说已胜过了天下九成的同辈,但在那些足以逆天改命的仙缘面前,对上那些出身不凡的竞争者,你这口法剑非但不是优势,反而可能成了致命的罩门!” 顿了顿,古白认真凝视着乌名,叮嘱道:“乌名,关于灵根资质的这些话,我其实本不想这么早就与你讲。如今告诉你这些,既是对你的鼓励支持,也是对你的警示和告诫。你身负上乘仙缘,即便不依靠仙府,资质上的欠缺也一定难不倒你。反而仙路险恶,一定不要掉以轻心……不要辜负了自己的好仙缘!” 乌名看着老人那晦暗浑浊的眸子,从中读出的唯有如山岳一般沉重的诚恳心意,心中不由凛然。 “师父,你可是吃过仙路险恶的亏?”乌名低声问道,“仇家是谁?我记下来,以后为你报仇!” 古白沉默良久,又摸出了一枚小红棒叼着,而后无奈叹息:“是不是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能有办法自信装逼?” 第9章 对师姐使用充能吧! 邛州东北部的清晨是凛冽的。 穷山恶水间,就连迎面吹来的风都似刮骨刀……乌名端坐在云毯上,感受着耳畔呼啸过的疾风,不由紧了紧衣服,加倍抱紧法剑。 这回家的路,远比去时要严苛寒冷得多。 区区一夜的野外露宿,对于伤残疲弊的元婴真人而言,并没太多助益。古白虽然勉强恢复了腾云行空的能力,却已经无暇顾忌身旁的徒弟。 所幸云毯摇摇晃晃,终于还是抵达了言山。此时距离出发不过一天,而从天上俯瞰那座漆皮凋零的道观时,乌名竟莫名有了些游子归乡的感怀。 道观前,门派首徒朱樱早就恭恭敬敬地候着了,女子身姿笔挺如松,哪怕在天上遥遥看着,都能感受到一阵凛然威势。 而待云毯落地,那威势更是赫然翻倍,变得比高天上的寒风还要凛冽。 于是就连古白都不由瑟缩,脸上勉强挂出温和长者的笑,已颇显心虚。 “樱儿……” 话音未落,就听朱樱朗声说道:“恭迎师父回山!” 一声恭迎,却说的气势汹汹,如寒潮席卷,将古白的问候倒卷而回。老人缩了缩肩膀,无奈叹息。 “是为师错了。” 朱樱柳眉倒竖:“哦?那你说说,哪里错了?” “唔……”古白愣了下,讷讷答道,“为师不该随意在外过夜。” 朱樱哼了一声:“郡城仙道繁华,修仙的同道众多,师父你带着小师弟去郡城,本就该带他多长见识,留宿一晚才是正理。” 古白又说:“那……为师难得去一次郡城,却空手而归,实在对不住留守山门的你和灵汐。” 朱樱冷冷地打断道:“咱们古剑门连下个月的朱砂符纸都要买不起了,你若是敢在郡城乱花钱,买些没用的花哨杂物回来,我才要生气!” 古白无奈:“为师愚钝,到底哪里错了,还请樱儿明示。” 朱樱也不客气,径直质问道:“你是不是又服红宵散了?!” 古白连忙打个哈哈:“怎么可能,那东西伤身伤神,对我这残疾之人来说最是要命,你平时千叮咛万嘱咐,我哪敢犯禁?你若不信,可以用术法查验,我身上绝没有半点红宵残留!” 朱樱哼了一声,也不多此一举,只转头看向一旁的乌名。 乌名自然心领神会:“师姐,师父一路守身如玉,绝没有偷吃什么小红棒。” 下一刻,古白面色大变,而朱樱已是柳眉倒竖:“好啊,小红棒……你还抽上上等烟散了!” 古白忙辩解:“误会啊!乌名小子不懂事,随口乱说,你可千万不能当真!” “随口乱说,就能连形状都描述得那么准?” “机缘巧合而已,你要相信为师……” “古白,再狡辩的话,我就真要生气了!” 于是老人几番嗫嚅,只得低头:“是为师错了。” “我就知道!你只要一出远门,没人看着,就定会偷偷服那害人散!回来以后还敢骗我说没有!你平时为了省钱,药也不吃,却舍得花钱买小红棒!” 古白连忙解释:“不是买的!是那烟散贩子,为庆贺我新收弟子,特意赶在我出城前送了些礼物来,免费的,全免费!” 朱樱怒道:“那烟散贩子会因为别人收徒,就送上等烟散?你平日在他那消费了多少,有这等贵宾待遇?!” 古白只好继续找补:“却不是看我的面子,而是看乌名的面子……我也正好要和你说,这次乌名在定荒府前可是大出了一番风头!” 之后,古白便如竹筒倒豆子,将定荒府前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又召出太乙法剑,剑上的金霞之光让朱樱一时失神。 “……总之,一切真的只是机缘巧合,乌名在定荒府前展现的天赋绝佳。纵使出身微薄,不入名流的眼界,却自有微薄之人前来攀附。那烟散贩子其实也小气得很,嘴上说得热络,实际送礼却只送了一根红棒……” 朱樱闻言,妙目一抬:“几根?说实话。” “……五根。” 朱樱张开手:“嗯,把剩下的都给我吧。” 古白痛苦万分地从怀中摸出两只小红棒,颤抖着交了出去。 朱樱却仍不罢休:“还有!” 古白挣扎良久,仿佛剥皮抽骨一般,将最后一枚珍藏的小红棒上缴。 朱樱也没将赃物就地销毁,而是细心收好,以待来日转售出去,略补古剑门的家计。 在处置过古白后,这位古剑首徒,才转向乌名,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 “师弟,恭喜你!想不到你天赋仙缘这么好,我先前实在小看你了!” 而乌名在目睹了朱樱训狗全过程后,则是由衷感叹:“是我小看你了,师姐……” “?”朱樱愣了下,也不以为意,“昨日我已将你的住处收拾妥当了,待会儿就带你过去。灵汐还给你准备了果饼、草茶。” 古白闻言,笑道:“灵汐的果饼,风味饱满独到,只是灵果结果不易,我也是好久都没尝过了。” 朱樱眼珠一转,冰冷的目光让古白连忙就地缩头。 —— 乌名的住处,被安排在言山山脚。 从山腰的道观出发,途径山路崎岖,见得柳暗花明。山谷青葱环绕,一间篱笆小院中,有座名为【闲云居】的小屋。推开屋门便有花草芬芳扑鼻,正堂一张供桌,一只蒲团,桌上挂着两副绘卷,一是掌门观中的山水画,另一幅则是古剑掌门古白的画像。 正堂左手是一间用竹墙隔出来的卧室,室内床柜桌椅俱全,清扫得纤尘不染,桌上还有一碟果饼点心,一壶草茶。正堂右手则是书房,两排书架上摆满了各类经史子集,书桌上则摞着一叠符纸,几方朱砂墨,一组符笔。 小屋之外,另有厨房柴房茅房,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朱樱领着乌名简单转了一圈后,也不多说什么,只嘱咐道:“你先在这里安顿歇息,有什么需要的,摇晃下床头的铃铛,我便会知晓。等休息妥当,我明早再来带你修行。” “师姐稍等。” “嗯?还有什么问题吗?古剑门并不富裕,各方面条件都难免简陋,你……” 乌名当然不是要抱怨条件,只问道:“师姐,这里是你的住处吧?” 朱樱愣了下,一时不言。 这个结论其实并不难猜:昨日古白带乌名离山的时候,朱樱明确抱怨说,山上已没有住人的地方。而这才短短一天,就收拾出一间静雅逸人的小院,显然是朱樱出让了自己的住处。 片刻后,朱樱开口道:“二十年前,师父收留我时,这闲云居是他的住处……他因道基折损,吐纳时浊气难于自控,所以不宜和弟子朝夕相处过近。在确认我能生活自理后,他便将住处让给了我,自己去搭建了掌门观。如今我将闲云居让给你,也是古剑门的传承。” 说完,朱樱深深看了乌名一眼,目光中既有审视,也有期待。而后她转过头,余光掠过周遭,心中则不由生出些许不舍。 这闲云居,终归是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她并不贪恋此地的舒适,却难免心生对故地的不舍。 只是这番心思,当然不会表露出来,她语态轻松地说道:“也不必担心我,我会搬去你灵汐师姐那里,正好替她整顿一下那群飞禽走兽。” 却听乌名又问道:“为什么要搬走?继续住在这里不好吗?” 朱樱顿时愣住,片刻后才逐渐睁大眼睛,瞳孔竖起,有些不可思议地反问:“你,是想和我同住!?” 乌名点点头:“这小屋虽没有掌门观宽敞,但供咱们两人同住也绰绰有余了,所以我想师姐大可不必舍近求远……” 话音未落,就见朱樱面色微微一红,说道:“乱说!虽然你年纪不大,可也不再是稚龄幼童了……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什么体统?” 乌名不由一愣:“孤男寡女……师姐你想得还挺远。” “是你想得太少!男女之防是基本的人伦礼仪问题,你日后若想在人皇贴上有所成就,这些人伦之理就要格外慎重!” 乌名更是惊奇:“人皇贴里还有这等糟粕?” “不要胡说八道!”朱樱严厉纠正,“你能初次参悟人皇贴,就得到六重人道印,可见此道天赋非比寻常……千万不要为了些胡思乱想的事情,白白糟蹋天赋!” 乌名简直满心惊奇:“这天赋怎么跟对魔忍似的,一言不合就会被糟蹋!?” “你又在说什么怪话?!” 乌名说道:“我是想说,如果修行人皇贴,就必须要搞什么礼教大防,那我还不如不修。” “你!?”这一刻,朱樱赫然动了一丝真怒,“不如不修?!你当这修仙之路是菜市场的杂货摊子,能让你随便挑挑拣拣的?更何况你生在邛州,身为荒人,不修人皇贴,就连开启仙途的资格都没有!而这条路的后面,还有的是坎坷!定荒府对荒人的审视无时不在。炼气、筑基、结丹……每一个境界,都有对人道印的严苛要求。未达到标准就自行破境,定荒府立刻就会派人过来责罚乃至抓捕!” 乌名对此却不以为意:“这种面向大众的保底要求,对我来说必是轻而易举,既然如此,到时候随便对付对付就好,就不必太过当真了。我作为专业首通玩家,也不会把每一个游戏的用户守则从头看到尾。” “……”朱樱一时无语,却显然是怒火上涌,郁结于胸,伴随胸膛剧烈起伏,就连少女脑后的马尾辫都开始无风而动,微微浮起。 “……我早料到像你这种油滑投机的孩子,性情中必有顽劣不堪的一面,但你还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伴随朱樱的冷声开口,一时间,闲云居内宛如寒潮呼啸,卧室茶桌上的果饼甚至微微起了霜。 “师父把你交给我是对的,他性子过于温和,对小辈往往只会宠溺纵容,定会被你牵着鼻子走。但你这一套在我这是行不通的!你越是顽劣,我越要对你严加管教!绝对不让你行错路,做错事!” 乌名点头:“既然如此,师姐就更应该留在这里,和我同吃同住,朝夕相处了。不然我时不时在此顽劣一下,你又不会知道,更无从阻止。” “……?” 乌名继续劝说:“比如说,这闲云居直到昨日,都还是一位青春美少女的住所。如今虽然床褥等物都换过新的,但家具、墙壁、地板上却还留着那位美少女的余香,我一介不敬人伦的叛逆少年,说不定就会借着余香,做些什么糟蹋天赋的坏事了。” “!!??” 朱樱错愕、恍悟、惊骇……最终羞愤如山火泛滥,烧得整张脸都似晚霞。 “你,你这,你这荒,荒淫无耻之徒!?” 乌名诚挚道:“师姐,师父把我交给你,就是怕我缺人管束,最终沦为真正的荒淫无耻之徒。你作为门派大师姐,还请牢记初心,不忘使命,对我严加看管,贴身看管,时时看管,如此才不辜负师父苦心啊!” “我,我……”朱樱只气得连完整话都说不出来,胸口剧烈起伏许久,终于怒目横眉,偏头望向窗外远方,掌门观的方向。 “古白,竟敢收这种徒弟折磨我,你给我等着!” 第10章 首通专家欢乐多 古剑门性情耿直的大师姐,终于还是没能离开她忠诚的闲云居。 与乌名一番激烈争执之后,她便冷着脸,去郑灵汐的树屋里取了自己的行李,然后在少女和一众小畜生的弹冠相庆声中,回到闲云居,在正堂东侧的书房里,勉强划出片空地,打了个地铺。 之后,无论乌名如何推辞卧室,朱樱也不再更改主意。 —— 依照本心而言,乌名其实并不想和这位美少女师姐同居。 一方面,在并不漫长的专业首通生涯中,他其实早就心有所属,满心思恋都已献给了一位银发绿裙、擅长点燃大海的少女。从此对现实中的一切红颜不再有兴趣。 师姐朱樱虽有五星之资,更兼疑似猫娘血统,但与点燃大海相比却也不过是庸脂俗粉。 另一方面,自穿越前他就惯于独自宅居,其实并不太习惯身旁时时都有他人在场。 但是作为一名讲文明树新风的专业首通玩家,乌名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师姐有家不回,被人鸠占鹊巢。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二师姐被人鸠占鹊巢,从此宁愿有家不回。 何况他自穿越来,历经了重重考验,才终于可以正式开始仙道修行,正要狠抓效率,争分夺秒,又岂能放跑一个顶好的私教? 带着这样积极的心态,待朱樱简单收拾过房间,乌名就主动请缨:“师姐,咱们什么时候开始修行神功?” 朱樱愣了下,先是情不自禁地一笑,随即收敛了面色,严厉地说道:“仙道修行绝非儿戏,在你正式修行之前,有些话我必须要对你讲清楚。” 大师姐要简单讲两句? 乌名于是眨了眨眼,顺手提起桌上茶壶,为朱樱和自己各自倒上茶水,然后拿起果饼,配着茶水细细咀嚼享用…… 朱樱只气得俏脸涨红,眼皮抽搐:“你……当是听戏吗!?” 乌名连忙咽下果饼,解释道:“研究表明:看短视频的时候适当搭配零食,可以有效提升专注,促进记忆……” “少说这些别人根本听不懂的怪话!”朱樱怒斥一声后,用了些时间平心静气,才冷声道,“你出身邛州乡村,自幼没人教导规矩,说错话做错事,本也怪不得你。但你如今已拜入古剑门下,得人道印,是正经的修仙之人了,再这么恣意妄为,惹人笑话是小,于你自身修行也颇为不利。” 乌名吞咽了口唾沫,点点头。 “修仙修仙,仙之道,本质是人之道。而修人之道,必要践行人伦礼仪,先贤有云,无有规矩,不成方圆。规矩二字,在你今后的修行当中,务必牢记。” 乌名又吞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朱樱气结无奈,干脆把点心盘推了过去。“吃吧吃吧!反正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那咱们就依你的意,先省略规矩道理,从实践开始!” 乌名眼前一亮,主动递上茶水:“师姐英明!” 朱樱接过茶杯,胸膛起伏片刻,压下火气,趁着乌名狼吞虎咽时,又认真说道:“师父应该和你讲过,你这人脑子格外聪明,天性中也有纯然的一面——虽然我是不以为然。但修行的根基之一,灵根资质,你是颇有欠缺的。而弥补灵根的办法当然有,但在我看来,既不是人皇贴,也不是探仙府,而是苦修。” 乌名喝下最后一口茶水,笑道:“以肝代氪嘛,道理我都懂,师姐请放心。” 朱樱冷笑道:“是不是真的懂,咱们马上就知道了。” 而后,她摆动衣袖,将桌上剩下的几块茶点都打起包来,再推开屋门,带着乌名来到小院篱笆外,踏上山间石路,伸手指向掌门观。 “来时是我以神行术带你的,这次你自己原路走一遭吧。有刚刚的草茶果饼打底,可三日不进水米,走完一条山路该绰绰有余了。”朱樱说道,“另外,这包茶点给师父带去……” 乌名拎过点心包,看着前方山路,一时沉吟不语。 自掌门观到闲云居,这一路的崎岖险峻,他是亲自体验过的。若没有神行术相助,怕是猴子来了也要呲牙,而自己则要拎着点心,徒步翻山越岭,纵使有仙茶灵果打底…… 朱樱冷笑:“怎么,为难了?” 乌名笑道:“对于伟大的派送员而言,世上无难路,只怕不联网……我只是在规划路线,尽量打个速通出来。” 朱樱再冷笑:“好啊,那我就等你慢慢规划!” “不必,我已经大致有数了……”说着,乌名便迈开步伐,身姿灵动地在山路上快走起来。 朱樱则收敛笑容,认真观察着他的体态、步法,片刻后暗暗点头。 “不愧是羊首妖族的后裔,确实有些翻山越岭的天赋……” 感叹之余,朱樱又翻出两张枯黄破旧的灵符,贴在左右肩上,刹那间,娇小的身躯就变得沉重了数十倍,不单筑基期的法力被牢牢压制,就连浑身气血都仿佛被冰结,四肢百骸间似是遍布尖钉,一呼一吸都像是在撕扯肺部,隐隐生痛。 然而惨痛之下,朱樱却不露丝毫异色,同样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地跟在乌名身后。 作为古剑门的大师姐,朱樱的严厉是一视同仁的,对人严厉,对自己同样严厉。在灵符那近乎酷刑的重压之下,她徒步走山路,其实比乌名更苦更难……然而这些事,她根本也没打算对乌名说。 灵符加压,并不是为了堵谁的嘴,只不过作为门派大师姐,在修行上,她必须要以身作则:什么是苦修?她这样便是苦修了! 叫一个还没有正式修行的少年人,徒步翻山越岭,固然是强人所难。但二十年前,正是这样的强人所难,铸就了她无比坚实的道基。即便在穷困险恶的环境下,亦能不断精进修为…… 时至今日,朱樱已是筑基前期的大圆满境界,距离突破中期也只有一步之遥,早不需要用这么朴实无华的方式来磨炼自己。但只要一闲下来,她总会一遍遍地重走这段山路,每一次都会有不同的体悟,每一次也都会有不同的收获。 而现在,备受师父重视的五羊村少年,又会在山路中寻得什么收获呢? 或者说,这条山路,他究竟能走多远呢? 朱樱并没指望乌名真能一口气走完全程——言山的山路,远比看上去的要更加崎岖险峻。即便是当年的纯血羊首妖族怕也要望洋兴叹,何况乌名这血脉稀薄的混血后裔? 能走三分之一,不,四分之一的路程,就算很不错了吧? —— 然而,一个时辰之后,朱樱就不得不大幅上调自己的预期。 看着前方不远处,在一条坦荡山路前,毅然转身绕路的少年,朱樱不由暗自咋舌。 “啧,所谓规划路线,原来不是空口白话啊……” 近在眼前的坦途,最终会导向一道陡峭近乎垂直的光滑岩壁,攀援上下必会大费周折,甚至有坠崖的风险。反而旁边看似无路可走的峭壁间,暗藏了一条蜿蜒小径,可供人有惊无险地走到下一处关隘。 只是那小径藏得极其隐蔽,朱樱当年是在反复行走了十余次后,才意外发现了它。而乌名之前不过是被朱樱以神行术带着,浮光掠影般走过一遭,居然就能敏锐捕捉到小径的存在…… 诸如此类的精准选路,过去半个时辰里,乌名已重复了五次以上。每一次,他都能准确地选中当前的最优路径,避开无谓的崎岖。就仿佛有人在他脑海中展开了一张精细入微的言山全地图! 朱樱当然理解不了,对于一个自幼就沉浸在各类开放世界、箱庭迷宫,且常年混迹地图攻略组的人而言,认路寻路早就成了一种本能。 但她的确亲眼见证了,眼前的少年单凭路线规划的本事,就比她预计地多坚持了一半的总路程! 不过…… 在艰难地绕过蜿蜒小径的最后一道弯后,乌名终是露出疲态,气喘不止,汗流浃背。 朱樱暗道:“……毕竟是乡村凡人出身,常年食不饱腹,这身体底子还是硬伤,照这般走下去,即便后面全都能选中最好走的路,应该也只能勉强走完半程。不过,对他来说,已经算很不错了。” 如此这般,又是一个多时辰,山路过半。乌名不出所料来到了体力极限,一张小脸隐隐发白,双腿更是颤抖不止,仿佛随时都能倒下。 朱樱于是也提起神来,贴近几步紧跟上去,以防乌名一时力竭,直接滚到山崖下面去。 然而,朱樱一路跟随,一路警惕,足足半个时辰过去,乌名仍没有倒下……期间,朱樱不知多少次地以为乌名会两眼一翻一头栽倒,但少年只要抬头看向远方的山头、树木,就总能莫名多出一股力气,支撑他继续行走。 从后面看去,少年就仿佛是被什么无形之物,从冥冥高处牵引着一般。夺舍、中邪、丧尸毒发……一时间,无数念头开始在朱樱脑中徘徊,饶是她算见多识广,此时也隐隐有些毛骨悚然。 但是,朱樱始终也没有上前阻止他走下去。因为,每次乌名拧身、转头,朱樱都能清楚地看到,少年的双眼仍清澈如初,目光中的欣喜更似满溢出来。 一路的坎坷,于他而言竟没有留下丝毫的阴霾,朱樱主张的苦修,更没能在他身上留下半点苦涩。一路行来,乌名唯有探索的愉悦。 于是,朱樱心底忽得浮起明悟:自己恐怕是等不到他力竭倒下的那一刻了。 自己能够做的,唯有等待乌名不断突破自己对他的预期,等待他蹒跚越过二十年前朱樱留下的让她自傲至今的记录点,等待少年越过最后一层山隘,抵达掌门观前…… 而当掌门观那熟悉的斑驳漆皮,终于映入少年眼帘时,晚霞已呈殷红血色。行走大半天,乌名只觉四肢百骸都已冰冷麻木,全凭身为专业人士,对跑图开雾的无尽渴望在不断续命。这滋味,恰似新游开荒,无限通宵的美好时光。 可惜美好的时光终有尽头。 此时,师父古白正坐在道观正门的门槛上,嘴里吊着一只小树杈,目光温润如玉。 乌名深吸口气,再次透支体力,快步上前,将手中包裹认认真真呈上。 “师父,这是您的茶点包,请查收点赞。” 而在古白刚刚抬起手,接过包裹时,乌名就感到维系身躯运转的某根线,忽的断掉了。 好在,在少年的身躯落地前,一只有力的手臂就将他抱住了。 古白叹了口气,轻轻将乌名放在一旁的坐垫上,然后头也不抬地问道:“感觉怎么样?” 半晌后,耳旁才传来一个极为不甘的声音。 “师父慧眼,我本以为他最多也只能走完半程……实在看不出他竟有这等毅力。” 朱樱面色颓丧不已,右手中紧握着两张破旧的灵符,不知觉间已捏得隐隐欲裂。 她本来是打算以身作则,在乌名无力软倒的时候现身说法,教育他苦修和坚韧的意义。谁知这一路走下来,乌名的续航简直匪夷所思,反而是她自己,在行到距离终点只差一成路途的时候,实在难以为继,不得已摘下了符纸。 从进度来说,她打破了自己过去的记录,然而从言传身教的角度来说,她输给了自己的师弟……简直是奇耻大辱。 古白呵呵一笑:“知之不如好之,好之不如乐之。以毅力而论,同辈中人,几乎没有谁能胜过你。但对小乌名而言,修行需要的,却根本不是毅力。你或许觉得他性格轻佻,即便一时得意,也未必能笑到最后。但是啊,能在修行路上始终笑着的人,往往就是能笑到最后的人。” 朱樱抿抿嘴唇,半晌之后才不甘心地默默点头。 古白又问:“此外呢?” 朱樱正色回道:“徒儿观察了一路,乌名虽然灵根资质不足,但锻体天赋却可谓上佳,若非出身邛州乡野,自幼衣食不足,他恐怕单凭身体底子,就能走完这山路全程……不过反过来看,也就意味着他迄今为止的亏欠,已经非常多了。何况以他的年纪,如今才开始锻体已经偏晚;所以我想,入门的功法,当以‘根步’为佳。既能填补身体的亏欠,也能稍事补足灵根资质。” 古白说道:“你是门派大师姐,师弟师妹的修行,为师早已托付你了。你既然觉得根步最好,那就教他根步。” 朱樱微微松了口气,却仍有迟疑:“以他的性子,怕是不喜欢这种笨功夫。” 古白摇头笑道:“呵呵,那却未必,像他这般看似跳脱,实则心性纯然的人,往往最爱笨功夫。” 朱樱仍有些不愿承认:“心性纯然……师父你很少给人这么高的评价,就连灵汐也只是‘近乎纯然,利于道矣’。” 古白又笑:“每个人的长处都不相同,对乌名来说,你这师姐的灵根资质,又何尝不令人羡慕呢?” 朱樱秀眉微微竖起:“我才不是羡慕!只是想不明白……算了,今日时候不早,徒儿就不打扰师父休息了。” 说完,朱樱便去一旁,用一道小归元术,将沉睡的乌名唤醒。 只是,眼看着被师父评价为心性纯然的少年悠悠醒转,开始揉眼起身……朱樱心中忽得有了一丝恶作剧似的考校念头。 于是她缓缓收敛神色,摆出一张冰冷的面孔,居高临下地对乌名说道:“醒了就别磨蹭了,今天的修行还没结束呢,待会儿你还要原路走回去。” 此言一出,朱樱顿时有些面红耳赤,她虽然生性严厉,但每一次严厉都是有的放矢。这种好端端地寻衅滋事,还是生平头一次……实在是自己也觉得羞耻万分。 不过,为了查验这位小师弟的心性的成色,偶尔客串一下陌生角色,也是身为师姐的职责! 所幸此时晚霞照在脸上,倒是不怕被人看出她的真实面色……朱樱轻吸口气,垂下视线,观察乌名的反应。 人只有在挫折前才会暴露本性,而真正的挫折,往往并不是什么难以逾越的高山,无法突破的瓶颈……而是来自同类,或者近似同类的赤裸裸的恶意刁难。 从闲云居一路走到掌门观,乌名的表现已经远超任何人的预期,再要他原路折返,简直是天方夜谭。而考虑到此时天色渐晚,夜行山路更要伴随极大的风险……朱樱自信,自己已经表现的足够恶意,也足够认真。 所以,面对师姐的恶意刁难,乌名还能维持所谓的“纯然”吗? 他是会立刻出言质疑?还是转头找师父打抱不平?又或者拖拖拉拉,阳奉阴违?再或者…… 就在朱樱脑海中不由浮现出种种画面时,却听到一声欢呼。 “当真?这跑图任务居然可以刷两次?!” 如果说那让人完全听不懂的言辞,尚在预料之中,那么欢脱的语气就实在有些不合理了!为什么听起来,他居然很开心的样子!? 然而,不是听起来很开心,而是实实在在很开心。就在朱樱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乌名已如弹簧般一跃而起,低声唠叨着一些完全听不懂的言语,蹦蹦跳跳地沿着原路,向闲云居小跑去了! 朱樱目瞪口呆了许久,直到少年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她才恍然惊觉,不可思议地问道:“这也是心性纯然!?” 古白也难掩心中的诧异:“这……大概也算吧……山路虽然辛苦,但对他而言,或许反而是一种乐趣。” 朱樱难以置信:“这也能有乐趣?他脑子坏掉了吗?!” 与此同时,有个只有乌名能听到的声音,正在他脑海中悠悠回荡,继而化作无形的激励,让他能再次透支体力,迈步前行。 【已完成言山越野日志,获得创作激励灵晶石二十枚……】 第11章 无根路速通记录any% 自穿越后觉醒创作激励系统,乌名就一直在探索这个系统的玩法和边界。 什么样的攻略能算攻略,什么样的不能算,创作激励又是如何发的……为了摸清规律,乌名在穿越至今的三天时间里,已于脑海中尝试创作了数以百计的攻略。 在床上睡得更舒服的攻略;腾云行空时的观景攻略;正确享用果饼草茶的攻略;寻找闲云居中少女余香处的攻略……如果这世上有一位热衷收藏各种无聊攻略的长耳朵魔法使,双方必定可以相谈甚欢。 只不过,最终得到系统承认,颁发激励的却寥寥无几。 目前来看,决定人生重大走向——如生死之别——类似主线任务的,可以得到系统承认,且奖励最为丰厚。如乌名穿越之初,单枪匹马在山路中潜行逃生,险死还生坚持到了言山脚下,其攻略就含金量十足。 之后又过了朱樱的灵签三试,以凡俗之躯抢下一缕古剑门的仙缘,同样难能可贵。 此外,与重要修行直接相关的,也会得到承认,如参悟人皇贴,得六重人道印的攻略。但或许是这类攻略的指导意义不够强,创作激励就要少些,乌名事后只拿到了两百灵晶石。 考虑到影响人生重大走向的事态并不常见,属于开服开荒福利,抑或周年大版本更新带首充重置级别的稀有资源;而仙道修行却是今后的重心,学习新功法、获得新成就的事并不会鲜见,大概可以类比为周常深渊一类。那么日积月累下来,收益应该也相当可观。 再之后,就是今天行走山路所得的激励。 区区二十枚灵晶石,乍看上去微不足道,尤其较之他先前动辄成百上千的收益而言,更是仿佛儿戏……但在系统提示音响起的时候,乌名却倍感鼓舞,浑身疲惫都不翼而飞。 灵晶石虽少,性质却大不相同! 坦白说,这次言山越野的心得总结,并没多少干货——单是走完全程,乌名就已经要竭尽全力,根本分不出余力去支撑大脑高强度运转,所以他只是草草记下了行路过程中遇到的难点,印象深刻的景点,并没加入多少有价值的思考。 按照系统先前的两类攻略标准来看,这种纯灌水的日常总结,只会被系统当做杂音……但结果却是,系统将其判定为“越野日志”,并发下了一笔极具象征意义的激励。 由此,乌名便不难推测:只要关乎“修行”,哪怕是灌水日常,也有活跃激励,且累积下来颇为丰厚! 一次翻山越岭,乌名就能拿到二十枚灵晶石,一年下来便是七千多晶石,足够四次十连。 何况,翻山一次是二十灵晶石,那么翻山两次,甚至三次呢? 修仙是一条漫长的路,在这条路上,有没有日常激励,境况将是天壤之别。 哪怕不从星璇卡池的角度去思考,单单是“有日常激励”这件事本身,意义就非比寻常。 激励的价值,远远大于毅力和忍耐,事实上,乌名对师姐的苦修论并不感冒,因为当一件事被定义为苦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没办法全身心投入其中了。 而激励,恰是化苦为甜的无上灵药。 所以,今天结束之前,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争取再走一趟山路,将双倍日常激励拿到手! 然而就在乌名满心鼓舞,奋力向前的时候,忽见山路泛起迷雾,雾中万物扭曲,继而重力也开始倾斜。自己身不由己向前跌倒,如同坠落万丈深渊! 下一刻,乌名猛地睁开眼睛,却见什么山路、迷雾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唯有一扇雅致的木窗,窗外月色皎洁无暇,映得满堂皆霜。 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闲云居,此时正躺在卧室床上,浑身麻木。 沉默了一会儿,乌名明悟,无声叹息。 看来自己终归没能完成双倍日常,哪怕拿出专业玩家的素质,也没法无上限的透支体力,终于在回程路上彻底油尽灯枯……然后刷新在了复活点。 “醒了?” 复活师朱樱的声音,在卧室一角响起,乌名想要起身,却被一股柔和的风按住了。 “好好休息吧,今天你已透支过度,再要勉强,只会伤及元气。” 乌名暗叹:少做一次日常,我已经伤筋动骨! 但下一刻,他鼻子不由微微抽动,只觉一股甜腻的香味从卧室角落弥漫而来。 “我替你点了安神香,今天就乖乖睡吧。明天开始还要早起,希望你能一直乐之下去。” 再之后,乌名只感到眼皮逐渐沉重,思维也趋于冻结,不知不觉间,夜色渗入脑海,万物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乌名心头一动,悚然惊醒。 睁开眼,只见窗外天色将明,于是乌名立刻挣扎起身,一时间只觉浑身肌肉齐齐哀鸣,仿佛有千万根针刺在体内攒动……但他还是紧咬着牙关,缓缓挨下床来,蹒跚走到书架前。 一盆幽兰正缓缓吐露芯蕊,那是辰时花,每天十二次吐蕊报时。是诞生于仙侠世界的,用以替代闹钟的小玩意。 从花蕊的数量来看,现在应该是寅时二刻,凌晨四点——这让乌名顿时感到一丝欣慰,哪怕是身处异世界,几经周折,自己的生物钟依然维持着它的专业性。 每天凌晨四点,万物刷新之时,他一定会准时醒来。 而苏醒的那一刻,他就会精神百倍,甚至连肉体都随之轻松了几分。 新的一天开始了,新的日常……也可以开刷了。 昨天因体力透支,没能完成双倍日常;而今天虽然身体状况明显更差,但一夜休整后,他的头脑却前所未有的清明……正适合看书刷题。 作为一名精通各类高等元素论,与无数九八五策划勾心斗角的专业玩家,乌名从来不会忽视理论学习的重要。 仙道修行当然更少不了理论指导。昨日朱樱带乌名参观闲云居时,还着重介绍了书房内的几书架藏书。 想到此处,乌名顿感跃跃欲试,只准备让师姐见识一下异世界小镇做题家的厉害。 带着这样积极的心态,乌名越过正堂,推开书房的门,准备自行取书来看……然后就感到脖颈一凉,一枚碧玉色泽的修长竹叶,被两根嫩葱般的手指轻轻夹着,架在喉咙上,寒芒如冰。 “什么人,深夜擅闯……乌名!?” 朱樱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诧异而无措。 乌名也是讶异,不由转头:“师姐?” “等等,别转头……” 话说得却略迟了一分,刹那间,乌名余光已隐约瞥见半道睡衣凌乱的倩影,忙转回头去。 片刻后,身后的声音严厉又略显窘迫:“你……什么都没看到吧?” 乌名坦然答道:“我没看到什么。” “……?”朱樱隐约觉得不对,却也不愿深究,咳嗽一声,“可以回头了。” 乌名依言转过身,只见就这片刻功夫,师姐已经换好了一身朴素的白衣白裤,身姿笔挺、神情肃然,却难掩脸上的微红。 “你来干什么?”朱樱质问。 乌名答道:“准备拿几本书来早自习……没想到打扰了师姐安睡。” 朱樱哼了一声:“凌晨四时推门,还好意思说什么没想到!?” 乌名奇道:“已经凌晨四时了啊!昨天睡前师姐说要早起,我还担心自己睡过了。” “……你是哪个早点铺子家的孩子吗?以后不必起这么早。” 乌名笑道:“师姐太客气了,我先天不足,正需要后天苦修弥补,若是连坚持早起都做不到,还怎么光大师门,以报救命之恩?啊,我明白了,是师姐需要休息吗?那以后我就先在自己房里自习,绝不打扰师姐睡懒觉……” “我才没睡懒觉!”朱樱立刻竖起眉毛,咬牙切齿道,“用不着麻烦,你能坚持凌晨四时起,我当然也可以!” 乌名不由好奇:“师姐是筑基修为,也需要像凡人一般每日入睡吗?” 朱樱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言山周遭地脉贫乏,灵机不足,供养不起咱们几人日夜吐纳,所以平日修行有所损耗时,就不如老老实实安睡休养。” 乌名了然:“明白了,买不起体力的无氪玩家就连日常都要比氪佬少刷几倍资源,除了养生别无他法。” “……又在说怪话。”朱樱摇摇头,“总之,既然起来了,就开始今日的修行吧。不过,却不忙看书。” 说话间,朱樱一伸手,拉过乌名的手臂,脚下发动神行之术,顷刻间就化身疾风,一路西行……乌名回过神时,已来到一条陌生的谷间小径前。 于是他顿时神情一振,兴致勃勃地四下打量:“这是什么地方?” 朱樱说道:“言山脚下,无根路。也是你入门第一课的课堂。” 顿了顿,朱樱认真解释道:“昨日安排你走了半天山路,不单单是为了磨炼毅力体魄,也是为了全面观察你的体质,以便因材施教……你天赋不俗,但后天亏欠过多,想要攀登仙路,就必须从最基础的地方开始弥补。而古剑门恰好有一套弥补根基的功法,名唤【根步】。” 说话间,朱樱身子微微前倾,抬腿迈步,又轻轻落下。 砰! 一道无声的冲击,微微震荡而来,乌名只感到浑身气血颤抖,心率为之一乱。 明明从姿态上看,朱樱只是平平无奇踏前一步,不见有丝毫发力的迹象。但短靴落地的那一刹,乌名却仿佛看到了一株百年大树,将粗壮的根须扎入地底,再也没有任何风雨能将其动摇。 “落地生根?” 朱樱轻轻一笑:“观察能力不错,根步,顾名思义,就是落地生根的步法。你灵根资质几近于无,后天又耽误了体魄成长,于漫漫仙路而言,几乎就是一介无根浮萍。所以,你修行的第一课,就是在仙路上扎下根来。” “根步不单能锤炼体魄,壮大气血。造诣足够高深时,更能肉身通灵,以凡俗之躯攫取仙机。创出这套步法的是名凡间武人,灵根资质与你相仿,几近于无。但他却凭此步法,生生开辟出一条坎坷仙路,最终甚至成就真人……虽然这个传说时常被人质疑,但根步对灵根的刺激生发之效,却已经过很多人的验证。对如今的你来说,可谓量身打造。” “师父应该和你说过:如今九州,想要提升灵根资质,常用的方法有两个。而根步则是不怎么常用的第三种方法。根步是个笨功夫,核心动作就只有这么一步,但这一步容不得半点花哨投机,唯有脚踏实地,千锤百炼,方能有一丝丝的进境。而无数丝絮堆叠,方有脱胎换骨。恰似古木参天,也要从细嫩的枝丫一点点磨砺成长。” “根步的修行同样朴实无华,没有什么口诀,也没有图谱,你也无需参考我刚刚的踏步方法。根步因人而异,每个人落地生根的方法都不尽相同。唯一相同的,就是这条无根之路。” 说话间,朱樱背身负手,迈步走上了那条蜿蜒小径。明明是落地生根的步法,她却走得轻盈灵动,每次都只是足尖在岩石上一点,就轻飘飘地浮出几米远。直到十步之后,朱樱才稍事停歇,站在距离乌名近百米远的地方,轻轻开口,声音直抵耳畔。 “现在到你了。” 乌名点点头,借着此时蒙蒙亮的天色,看准方才朱樱踏足过的地方,身姿前倾,一步向前。 然后,就仿佛踏上了一层光滑油膜,脚下浑不受力,顿时失了平衡,扑通倒地。 尽管跌倒过程中,他已经尽量蜷身贴肘,以降低冲击,加上身子瘦弱轻盈,摔得并不如何疼痛。但倒地之后,浑身上下被压抑着的疲惫酸痛却齐齐涌来,让他一时甚至站不起身。 此时,朱樱的声音自头顶悠悠传来。 “站起来,再来。” 乌名深吸口气,展开笑容:“好!” 下一刻,他伸手撑地,颤抖着起身后撤,离开小径。之后,他笑着晃晃身子,恢复了初时的笔挺站姿,将浑身疲惫再次强压了下去,只专注地凝视着前路,陷入长考。 此时,眼前这条看似平平无奇,却油滑到让人丝毫不能落足的山路,已勾起了他的浓厚兴趣。 而只要好奇心起,他就会拥有更胜任何人的行动力。 然而朱樱见状,嘴角却不由勾起一丝暗讽的笑容。 乌名的反应,并不出乎意料,或者说大部分踏上无根之路的人,都会有类似的反应。 琢磨规律、寻找对策、一步步尝试、一步步总结……每一次失败摔倒,都要化作下一次进步的养分。 直到千万次跌倒后,才鼻青脸肿地颓然恍悟:自己的一切花哨心思,都不过是徒劳。 根步并不是为聪明人打造的功法,无根路也容不得丝毫取巧。相反,越是自作聪明,就越是偏离根步的主旨,越不可能在这条路上立足生根。 所以朱樱才会说,这是个让聪明人喜欢不起来的笨功夫。 过了不多时,乌名结束长考,深深吐了口气。 朱樱也提起神来,好奇地观察着乌名的动作。 虽然注定要徒劳无功,但这个机灵过人的小子,又会拿出怎样的解决方法呢? 然后,她就看到乌名缓缓伏下身子,趴在地上,双手向前探出,抓稳山石,毅然决然的……匍匐而进! 只见乌名左右开弓,双手交替,转眼间就在无根路上蠕动了十余米! 朱樱只觉眼前一黑,险些被气到窒息! 第12章 鸡蛋和石头,我永远站在鸡蛋一边 “这就是你对根步的理解!?” “我还从没听说有谁是这么修行根步的!” “哪怕你是拆几根树枝,做个拐杖,我也算你努力过了!” “趴在地上像蛆一样蠕动,你是怎么想得出来的!?” 面对师姐气得粉红的俏脸,乌名回应的唯有坦然。 “我第一次倒下起身的时候,双手撑地,却没打滑。当时我便想到,这山路的油滑特性,应该是只针对双脚。那么双手就成了一目了然的漏洞。有漏洞,没道理不针对尝试一下。” 朱樱气道:“你但凡对根步的步字,有那么一丝丝的理解,也该想到:用手攀爬,根本算不上步!” 乌名解释道:“匍匐前进只是一次试验,若是成功的话,后面我打算尝试倒立行走,那样手就是脚,就可以算步的一种……” “那就更荒唐了!这是仙道修行,不是耍杂技!” 乌名笑道:“师姐太过奖了,区区常规项目,算什么杂技。” 真正的杂技,需要更加瑰丽的想象力。 比如说折树枝,他其实是认真考虑过的,却不是折来作拐杖,而是折上几千几万根树枝,直接在小径上铺一层防滑板路——作为专业派送员,修路才是本能。 此外,他当然也考虑过制作钩爪,直接沿着侧面的山岩攀援前进。 又或者充分利用地面的光滑特性,直接一个滑铲滑向终点…… 而这些设想,与那些真正的邪道速通高手们的杂技相比,却又不值一提。 杂技,可没有常人想的那么简单! 然而乌名的谦逊,却只让朱樱持续破防。 “我没在夸你!” “哦……” 乌名耸耸肩,无奈放下了心中的诸多设想。 反正系统也没给奖励,那么既然聪明的办法不能用,就依师姐所说,用笨方法来修行这门笨功夫好了。 打定主意后,乌名便没有任何花哨地再次踏出一步,然后毫无意外地当场滑倒。 而不消朱樱提醒,乌名便默默起身,简单活动了下腿脚,再次踏前。 扑通! 然后是第三次。 扑通! 第四次,第五次……在接连不断的跌倒声中,朱樱不由轻叹,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怀念。 二十年前,初入古剑门,那个满心叛逆愤恨的她,就是在这条无根路上被彻底敲醒了头脑……她的坚毅和严厉并非先天禀赋,而是历经磨砺,才终有所成。 之后又过了五年,师父给她捡了个小师妹回来,初为师姐的她,自告奋勇要带小师妹修行,却不想那个血脉不凡,天资异禀的小丫头,只摔了一个跟头,就哭得稀里哗啦,再也不肯起身挪上半步。 当时,为了哄好灵汐,朱樱简直心力憔悴,比自己走十次山路往返还要疲惫。而仿佛一转眼,那个走路都不稳当的小家伙,不单能在油路上如履平地,更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而自己……却没能成为亭亭玉立的大师姐。 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丝杂念,让朱樱连忙摇摇头,甩脱晦气。 无论是否亭亭玉立,她如今都是两个孩子的师姐,必须振作精神了。而眼下需要关注的,就是乌名的修行。 这个机灵油滑的小子,又要摔上多少次,才能变得稳重踏实一些呢? 呵,摔得多了,也会像灵汐一样哭出来吗? 扑通! 又一声闷响……摔得明显较前几次来得沉重,朱樱不由中断了遐想,转头看向乌名。 只见乌名正从地上缓缓起身,虽然摔得嘴角破口,脸颊淤青,神色却看不出半点痛苦,反而越发显得兴奋。 再之后,就见他微微瘸着腿,伸手攀向无根路一旁的岩壁,却不是为了取巧,而是为了登高……在大约爬到两米左右高度时,乌名纵身一跃,尝试单足着地。 砰! 好一声坠落闷响! 不出意外,这种堪称自杀的行径,换来了理所当然的结果……饶是乌名身躯轻盈,这一下也摔得他几乎站不起身,但他却仿佛乐在其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朱樱只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连忙腾身跃到乌名身旁,将他拉起来,伸手摸向他的头:“你还好吧?” 乌名兴致勃勃:“爽爆了!” “……”朱樱再不多话,一道小回春诀就贴上脑门,“赶紧闭目调息,凝智回神……” 乌名只感到头脑一阵清凉,浑身的痛楚都以惊人的速度褪去……连忙辩解:“师姐误会了,我神智清醒得很,圆周率小数点后第97位是9;从闲云居到掌门观我一共走了四万一千两百三十步;师父还有一根小红棒藏在发簪里;宫廷玉液酒是一百八一杯。” “……”朱樱愣了下,抬起手将第二道小回春诀凝于指尖。 “等等,我真的没事!”乌名忙提高音量,“咱们门派如此困苦,师姐就不要浪费宝贵的法力了!” 困苦和浪费两个词,的确打动了朱樱,她迟疑了一下:“区区小术,倒也没什么浪费……你真的没事?” 见乌名用力点头,朱樱才松了口气,继而却又换上严厉表情:“没事你发什么疯?!你不会以为是摔得越疼,就学得越快吧!?笨功夫,可不是要你故意犯蠢!” 乌名答道:“师姐,想要掌握一门高难技艺,最好的方法就是在高难的基础上再加码,直到试错过程无法积累丝毫有效经验为止。登高落地的熟练度积累明显更快,而我暂时还摔得起。” 朱樱愕然许久,方道:“你是这么想的?” 乌名答道:“若有不妥,请师姐指正。” “你头脑灵活,总有奇思妙想,我实在没什么可指正的,只是……”犹豫片刻,朱樱还是忍不住透露了些许其中诀窍,“根步的修行,最忌讳想的太多,你越是穷尽机巧,就越是适得其反。” 乌名展颜一笑:“那只能说明还没有真的穷尽机巧。” “……”朱樱默然审视了他许久,终于摇摇头,目光逐渐冷漠,“随你。” 她早就知道,要聪明人变笨,其实比要笨人变聪明更为难,乌名这个反应,根本是预料之中。 然而,这条无根路,却从不认聪明。 待乌名真的头破血流,乃至穷途末路之时,或许才会幡然醒悟吧。 只不过,到穷途末路,又要消磨多久呢? 根步的修行,本来也不是一日之功。哪怕是乌名从一开始就能放下小聪明,脚踏实地……但想要真正在无根路上站稳脚步,也至少要三天,甚至更久。而按照他眼下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态度来看,更是遥遥无期。 作为邛州出了名的笨功夫,根步的入门非常艰难,明明只是毫无花哨的一步,但没有千百次的摔打,就绝对练不成。 二十年前,朱樱用了整整两天,直摔得遍体鳞伤,才终于成功踏出第一步,而那个成绩让师父古白也倍感惊讶。 十五年前,郑灵汐因为过于怕疼,更是磨蹭了足足五天,才终于落稳了第一步——当时朱樱已经被气得想要动用体罚了。 如今,轮到乌名了,他比两位师姐更加需要根步来稳固基础,却显然比两位师姐要更加跳脱十倍…… 带着一丝无奈,朱樱决定暂时放任乌名。片刻后,她再次背身负手,自行踏上了无根路。 指导乌名修行的时候,她自己的修行也不能落下……卡在筑基前期已有多年,她也正好该从基础开始,重新磨砺自身了。 虽说这条无根路并不适合多人同修——落步生根时,彼此容易互相干扰,但考虑到乌名那油盐不进的模样,短时间内应该还没资格干扰到她。 于是朱樱莲步轻盈,在油滑的无根路上行走,仿佛蜻蜓点水,转眼间就连动数十步,将乌名远远甩在身后……直到走到一处山间拐角的空地上,才倏地停下步子,长出了一口气。 “七十六……”女子低声呢喃,不由摇头。 在无根路上连行七十六步,就是如今她的极限所在了。从这以后的每一步,都如同二十年前,她初临此地时一般艰难。而现在的她,还没有做好踏出下一步的准备…… 当然,七十六步的成绩已经极其出色。许多凝结金丹、修成真人的修士,在这条无根路上也走不出三四十步。朱樱修行不过二十年,就能连出七十六步,这个成绩哪怕是放到邛州体修第一的金刚门,也可称不俗了。 只是,区区“不俗”,对朱樱而言,还远远不够。 因为,有古白那样的师父,自己理应做得更好……身为古剑门的大师姐,自己必须做的更好! 想到此处,朱樱轻吸口气,放平心神,自然而然地向前踏出了一步。盈盈落步间,周身气血与天地灵气隐隐共鸣,于是山风吹拂,草木摇曳,仿佛周遭的天地万物都在为其鼓舞喝彩,共同促成她落下这一步。 哒! 短靴在山路上稳稳落下,引得砂石颤颤,泥土微陷……然而,下一刻,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斥力横扫而来,朱樱脚底一滑,身不由己地向前跌倒。 不过,在失衡倒地前,朱樱便伸手在地上一撑,强行板正了身姿。而后一掐法诀,唤出一缕清风于足底吹拂,托着她轻轻漂浮在半空。 姿态潇洒写意,看不出半点狼狈,然而,这第七十七步,终归是没能落下去。 朱樱吐出浊气,压下心头的些许烦躁,借着风力,悠然回归了山路的起点。然后,在乌名接连不断的扑通跌倒声中,重新放平心神,向前迈步。 一、二、三、四……七十五、七十六。 这一次,朱樱依然停在了七十六步,第七十七步仍不能落下。 第三次,朱樱停在了七十五步,成绩反而些微倒退。 第四次,朱樱意外滑倒在第七十步。 第五次,朱樱再次连出七十六步,但在迈出下一步前,支撑脚就倏地打滑。 第六次,第七次…… 不知不觉,天色已从清晨来到正午。饶是朱樱性情坚毅过人,也感到强烈的疲意……在无根路上修行,消耗远比看上去要大,换作不勤于体修的寻常修士,怕是走上一遭就要气血沸腾,筋骨绵软了。 朱樱虽然早就惯于磨砺自身,基础异常扎实,此时也难掩疲惫,开始心浮气躁。于是……身旁那个玩杂技玩得乐此不疲的乌名,就显得格外扎眼。 此时,他已经放弃了登高着陆计划,却玩起了明显更有难度的前空翻着陆——理所当然地摔得狼狈。好在摔了一整个上午,他着地的动作明显熟练了许多,一个借势翻滚,便顺利支起身来,连皮外伤都没怎么留下。 之后,乌名向师姐咧嘴一笑,便又专注于新的尝试中,这一次,却是背身后空翻…… 朱樱看得眉头微蹙,心中烦躁更甚。 一整个上午了,他还在那里“穷尽机巧”,全然没有半分脚踏实地的心思。虽说无根路专克伶俐,但乌名的表现,也未免有点过于“不伶俐”了。 越是聪明人,往往越是会执着于“聪明”,但越是自作聪明,就越难以修成正果。这些道理,朱樱已经提示过了,乌名却显然没放在心上。 这个人在“自作聪明”上,真是比朱樱预期的还要执拗。 那么理所当然,他也会吃上比朱樱预期更多的苦头。 带着些许烦躁,朱樱转过头,不再理会乌名,自他身旁拾步而上……但心中的一个质疑声,却越发清晰浮现。 给乌名选择根步,真的是正确的吗? 虽然师父已经肯定了她的判断,虽然乌名早已证明了他绝非那种性格轻浮油滑,不肯吃苦的惫懒小子,但是…… 但是,如果他真的撞破南墙都不回头呢?如果他真的无论摔上多少次,都不肯放下执念呢?如果……咦? 朱樱脑海中忽得浮现出一个荒谬不经的念头。 如果说,一个聪明人,偏偏要在绝不可能的道路上无数次的尝试,无论成与不成,都始终斗志昂扬,毫不气馁…… 知错不改,逆天独行,这……难道不也正好贴合了根步的要诀!?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如果这样杂耍也能修成根步,那自己过去十多年的辛苦磨砺,岂不是成了笑话? 理性强迫她如此思考,但此时的理性,却如疲惫之极的身躯一般,开始隐隐动摇。 下一刻,朱樱忽感到脚下一软一滑,身子不由倾倒。 在无根路上磨了这半日,她终于也到了气血衰竭,无力为继的地步,而赶上心神恍惚,就更是发力不稳。于是这一次修行,她竟连第一步都没能走完。 眼看就要当着乌名的面狼狈跌倒,朱樱俏脸一扳,硬是在油尽灯枯之际,强挤出了一丝法力,凝出一道清风,托于足下,尝试矫正身姿。 然而,就在此时,山路上忽地袭来一阵轻微的震颤,震感自足下涤荡而上,通体酥麻。 “……?” 朱樱花了点时间,才意识到这股震颤从何而来。 能让无根路如此颤抖的,唯有一种情况。 有人在这条路上,落足生根了。而两人同时落步,就会引得无根路出现共振。 无根路,本质上是一条独行之路,并不适合多人同步修行。其共振的振幅虽然不大,却极易干扰平衡,尤其会消散法力。 比如现在,那微不足道,如蚊虫落于肌肤一般的震颤,便轻描淡写而恰到好处地震散了朱樱靴底的清风。 下一刻,风散如卷,狂乱的气流推着早已力竭的朱樱,如落叶一般向后跌去! 此时,山路起点,乌名正自半空腾跃而落,单足撑地,身躯如天鹅般舒展,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阿克塞尔一周跳,成功落冰!” 然后那副笑容下一刻就蒙上阴影,乌名抬起头,只看到一位身材娇小的少女,正带着一脸羞愤与绝望,从天而降,迎面撞来! 猛烈的撞击,让少年眼前一黑,短暂失神。 过了好一会儿,乌名才感到意识逐渐回归,视线也渐渐清晰起来。 刚刚,似乎是有位少女从天而降,软玉温香撞了满怀。不,从残留的触感,尤其鼻梁处的痛楚来说,更像是刚玉温香…… 正想着,就见逐渐清晰的视野中,那位天降的少女,正蜷缩着蹲在不远处,双手死死抱着胸口,一张小脸上写满了茫然,似是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或者说撞到了什么。 下一刻,她看到乌名醒来,扩散的瞳孔逐渐聚焦,面色也随之涨红,然而在窘态之余,她却强撑着问道:“乌名,你没事吧?” 乌名说道:“没事没事,师姐那么轻,我怎么会有事?” “不,不要随便说别人很轻!”朱樱闻言顿感羞恼,猛地站起身来,英姿挺拔,绝不服输。 “师姐误会了,我绝没有讽刺师姐发育状况的意思……当然,如果换成是二师姐,我多半真要有事了。” “我看你的确是要有事了!”朱樱顿时就要翻脸,却在下一刻便惊道,“你的鼻子在流血?!” 乌名愣了下,伸手一摸,果然满手是血……对此倒不意外,虽说师姐娇小轻盈,但刚刚跌落时的冲势甚猛,碰撞时又没什么缓冲,鼻梁对绝壁,如同鸡蛋和石头……自己只被撞出点鼻血,已经算走运了。 不过话说回来,换成是二师姐,鼻血多半是不用流的……最多也就是脑震荡吧。 正想着,却见朱樱一扫羞愤,一步踏前,不由分说检查起了乌名的伤势,待确认并无大碍,才甩出一道小回春诀,之后板起脸孔,回退几步,冷声道:“哼,这下应该是没事了……” 乌名问道:“师姐你才是……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朱樱摇摇头,恼道,“刚刚只是一点意外,你……不要多虑,更不要多想!” “放心,我已经全忘了!”乌名摸摸鼻子,“咱们师姐弟清白如初!” “不要说得这么此地无银!” 好在,在师姐的怒火重燃以前,乌名生硬却及时转开了话题。 “对了对了,师姐,我刚刚练成根步了!” “……你!?” 第13章 向伟大航路致敬 短暂的插曲之后,一切回归正题。 已完成根步修行攻略,获得创作激励灵晶石两百枚。 已完成根步修行日志,获得创作激励灵晶石二十枚。 系统接连弹出的提示音,给乌名直接做了修行认证,这半日的辛苦,可以说取得了更在预期之上的成果。 被朱樱特意渲染难度的根步修行,并没有渲染地那么难——如乌名所料,所谓的“穷尽机巧也无济于事”,不过是有些人并没能坚持穷尽机巧。 一整个上午,乌名尝试了超过三百种不同的落步方法,期间,他没有气馁或自我怀疑过哪怕一次。一种方法不成,那就立刻开始尝试下一种。而在第三百九十次尝试的时候,他几乎是不出所料地以阿克塞尔一周跳的方式,在无根路上成功落足。 那一步落下,系统当即就为他结算了两重奖励,但比起系统奖励,乌名更在意的其实是根步本身。 根步,听起来朴实无华,甚至有些土气,但能被朱樱郑而重之地摆在修行第一课的位置上,确有它的神妙。 在成功落步的那一刹,乌名仿佛真的在脚下延伸出了无形的根须,从此与大地紧密相连。呼吸之间,能隐隐感受到大地的磅礴脉动。 与此同时,周身气血也随之加速流转,顷刻间就引导着一股源自大地的无形之息,冲破了经脉间几处滞涩难通的窍穴。令昨日积累的疲惫、半日摔打留下的伤痛就此消去了大半。 这一步落下,就仿佛真的在漫漫仙途上,留下了一道无可更易的足迹。这一步之后,乌名便于修仙一道,正式登堂入室。 而修行有成,或者说,从起步到有成的整个过程,让乌名感到无比的满足。 激励福利固然是好,但最多也只能当做佐酒小菜,唯有游戏本身才是美味佳肴。 如果不是后续那场鸡蛋撞石头的意外,一切都近乎完美。 对此,朱樱在沉默良久之后,总算强迫自己忘掉了尴尬,打消了怒气,最终露出一个诚挚而欣慰的笑容。 “师弟,恭喜你了,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出色。” 虽然乌名这半日落步的成绩,尤其他那穷尽机巧,偏不肯脚踏实地的落步方法,简直全然颠覆了朱樱的修行观,更让她内心隐隐为傲的成绩黯然失色…… 但作为古剑门的大师姐,怎能不为师弟的出色而欢喜呢? 乌名是师父所看重的人才,他的表现越好,越说明师父的识人之明,不是吗? 何况,若是有朝一日,他真能像他夸口的那般,带整个宗门都鸡犬升天……她的些许个人荣辱,又何足道哉? 想通此节后,朱樱便正色道:“根步入门,你便是名副其实的修仙人了,从今以后,你要将此刻的勤勉奋勇持之以恒,不负师父对你的厚望……好了,你也辛苦了一上午,稍稍休息一会儿吧。” 却听乌名一脸错愕:“才一个上午就要休息……怎么这仙侠世界也有防沉迷啊!?” “?”朱樱虽听不懂乌名的黑话,却看出他的意犹未尽,不由自嘲地笑道,“呵,倒似是我在拖你后腿了……既然你如今斗志正盛,那就提前开始下一步的修行吧。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吗?” 乌名笑笑:“当然,跑过的图,我不会忘的。” “那好,就用你领悟的根步,从这里走回闲云居吧。” 乌名神色一振:“新刷的日常?好耶!” 而后,他在原地酝酿了片刻,便拧身迈步,姿态毫无花哨,却隐隐牵动起周遭的天地元气,令山谷间吹拂过一缕微风,周遭树叶沙沙作响…… 砰! 朴素的草鞋,确凿无疑地落在地上,发出确凿无疑的声响。继而从大地汲取来一缕元气,确凿无疑地融入乌名的四肢百骸间,滋润肌骨,壮大气血,填补着他过去十余年来的亏欠。 一步既出,就仿佛沐浴在温水之中,浑身无不舒畅。然而乌名想要再行一步,却感到刚刚还舒畅的肌肉陡然麻木僵硬,一时不听使唤,直到气血流转了一会儿,方才缓解麻痹,得以重新迈步。 与此同时,朱樱则在一旁讲解道:“根步的入门,有些类似顿悟,成与不成,并不很看重你的过去积累。但入门后的修行,却是再朴实不过的日积月累。依照入门时的法子,一步步走下去,步履自然会越发流畅如意……直到遇到瓶颈时,就再来无根路尝试突破。如此往复,就是根步修行的全过程了。” 乌名点点头,趁此机会调整好了呼吸,再次踏前一步,继而落步生根……姿态,步频都维持得与先前一模一样。 于是朱樱欲言又止——她本还打算当乌名步履不稳的时候,出来小小挑个刺,敲打一下。结果乌名这一起手就把她好不容易酝酿出的逆耳忠言都给堵了回去,让她满腔苦心都没了用武之地…… 好在,除了训诫和纠正外,身为师姐,她还有一件事可以做。 “乌名,站好别动,稍等一会儿。” 乌名依言定在原地。 “……也不是要你连呼吸都屏住,好了,绑好了,走走看吧。” 乌名只感到背脊莫名的一阵清凉,有些好奇地回过头,便看到了那抹熟悉的银亮剑光。 “活动送的专武?” “……是太乙法剑。”朱樱无奈地纠正,“此等神兵,即便只是炼气期的法宝,也隐隐蕴含有一丝灵性。尽量以人礼待它,才能逐渐发挥此剑的全部神通。” “原来如此,那就请多指教了,老铁!” “……不是让你给它起名字!而且还是这么轻佻的称呼!要学会敬它,重它!” “那就请多指教了,言山剑首!” “……”朱樱嘴唇开合几次,终是说不出话。 尤其是当言山剑首四字落定的刹那,法剑便微微震颤,仿佛在欢喜雀跃,而言山山路上的稀薄灵气,则以惊人的效率被卷入法剑剑体,又转入乌名体内…… “剑鸣……”朱樱睁大着眼睛,不由呢喃,一时只觉得这个大师姐真是越发难作了。 太乙法剑固然是炼气期的至臻法宝,但也正因其品质非凡,暗含灵性,所以想要真正炼化如意,也相当不容易。 然而乌名却仿佛是天然就与此剑亲近,不过是一个不知所谓的称呼,就赫然引动了剑鸣——对于太乙法剑这样品阶的法宝而言,已可视为法宝认主。 换作是自己的话,能做到同样的事吗?哦,古剑门根本没什么法宝让她炼化,那就没事了。 心中暗叹一声后,朱樱又说道:“背负此剑,你无论行走坐卧,都等同在自然吐纳。你能引动剑鸣,法剑吐纳的效率大为提升,约可折算为四五品的灵根了。” “当然,经法剑吸纳来的灵气,难免驳杂不纯,不宜直接收为己用,但只要辅以根步修行,就能将驳杂的灵气确凿炼化到肉身中。虽然这么做难免会浪费绝大部分灵气,但对于现阶段的你来说,应该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乌名考虑了片刻,点头笑道:“谢谢师姐指点!” “……不必谢我,是你自己天资独到。” “但正是古剑门给了我兑现天资的机会。” 朱樱微微一愣,面色不由柔和起来:“你能这么想……就很好。” “所以等我一统仙界之时,必会提携咱们举门飞升!” “……你能这么想,也很好。” 说话间,脚步不停,而有了太乙法剑相助,乌名便不单单是从大地汲取灵机。每一步落下,都仿佛引动无形的漩涡,体内更仿佛有热浪滚动,四肢百骸,周天窍穴无不滋润。几步之间,他便不由面色绯红,浑身逐渐滚烫。 又过十余步,乌名逐渐闭上双眼,心思全部沉浸于这朴实无华的迈步落步之中。脚步起落间,无论山路如何蜿蜒升降,都如履平地,既不会踏空,也不会走岔路。 每一步落下,都比先前更沉重一分,落地生根也更为稳固。而每一次落步,皮肤上都会隐隐渗出浑浊的汗珠……俨然是在下意识地易筋洗髓! 这样的修行进度,又一次超乎了朱樱所料,好在她今日惊讶的次数已经足够多,只麻木地暗叹了一声,便掐指捏出一道小清灵诀,呼唤出一缕缕清新的水气,时时吹拂,洗去乌名身上的污垢。 之后一路无话,回归闲云居时,已至傍晚。 而小院门前,正有人在等他们回来。 “师姐,师弟,你们回来啦!” 一声甜糯的呼唤,将乌名从入定的状态中唤醒。他停下脚步,睁开眼,只见一位粉衫长裙的高挑少女,正蹦蹦跳跳地向他挥手招呼着,脸上洋溢着孩童一般的笑容,胸前则洋溢着绝不孩童的汹涌。 不愧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愧是限五之资! “灵汐师姐,下午好。” 赞叹之后,乌名抱拳躬身,恭敬行礼,却见郑灵汐陡然睁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下一刻,也不见她如何动作,便陡然从小院门前消散身影,继而闪现到自己身前。 那呼之欲出的曲线,险险没怼到脸上。 之后,郑灵汐微微俯下身子,稚气未脱的小脸几乎紧贴着乌名,圆滚滚的眼睛里写满了惊讶与好奇。 “诶~你刚刚叫我什么?” 乌名坦然回应:“灵汐师姐,下午好。” 于是那双眼睛又弯成欣喜的月牙。 “嘿嘿~师姐~我是师姐了!”郑灵汐忍不住又蹦跳起来,“小灰、小酥、小麻、小小知,你们听到了吗?我是师姐了!” 少女脚下,不知何时窜来两只松鼠、一只麻雀、一只小野猪,各自发出附和的声音……然后就在倏地笼罩来的阴云之下,一哄而散。 朱樱面色阴沉地站到郑灵汐身后,伸手将其从乌名面前提了起来。 “既然是师姐,就有点师姐的样子,不要成天像个小孩子一样胡闹!” “对,对不起,我错了。” 刚刚还活力四射的郑灵汐,顿时像是被母猫叼住后颈的小猫,一动也不敢动。 朱樱瞪了她一会儿,还是无奈地将其放了下来,然后顺势也散去了自己脚下的浮云,落到地上。 “你来做什么?” 郑灵汐老实答道:“我来送饭的。” “送饭?” 乌名闻言也是惊诧,不由看向那几只躲在篱笆后面瑟瑟发抖的小家伙。 “野味啊……” “!?”郑灵汐耳朵一抖,当即就是一个闪身到了篱笆后面,将小野猪牢牢抱住。 “不,不能吃小小知!我,我有带饭来……” 说着,她又小心翼翼地伸手入怀,从波涛中浮出一只小竹篮,篮中摆着几只果饼,一串浆果,几枚鲜茶叶…… “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这么用收纳术了吗!?” 还没等乌名看清这条伟大航路,郑灵汐就又被师姐气急败坏地提了起来,好一顿训斥。 不过,当朱樱看到地上的竹篮,火气就逐渐消散了,目光中流露出些许忧虑。 “这些果饼,是给师父送的?他没要吗?” 郑灵汐点点头:“师父说他没胃口,要我带给你们吃,还说他之后要闭关一段时间。” “……我知道了。”朱樱不由叹了口气,再无心计较郑灵汐的不成器,回头对乌名说道,“进来吃饭吧,不要浪费了好东西。” 第14章 深夜作业用奥数魔刃 已完成太乙法剑剑鸣攻略,获得创作激励灵晶石两百枚。 已完成根步锻体日志,获得创作激励灵晶石二十枚。 淡淡的系统提示音中,乌名随着两位师姐正堂入座,开始简单的晚餐。 辛苦修行后的餐食,加倍的美味。 同样是郑灵汐的手制果饼,历经一整日的修行后,再次就着草茶入口,滋味已是截然不同。不单唇齿间鲜甜流溢,胃中更仿佛点燃了一团并不炽热的温和的火。 火焰流淌,很快就将温和的能量散播到周身各处,于是那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枯瘦的身躯,逐渐变得光润饱满,气力也随之充盈而出,昨日积累的劳累酸痛,不知觉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说背负剑首,脚踏根步的修行,是一种高效的淬炼,主要为了易筋洗髓、提升资质。那么此时的果饼草茶,就是最为实在的能量补充。也就是所谓的三分练,七分吃。 至于剩下九十分,再想办法吧。 连吃了两块果饼后,乌名已是满血满蓝。他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转头向蹲坐在一旁,用谷粒喂麻雀的二师姐道谢。 “谢谢师姐,师姐真是好手艺。” 郑灵汐转过头憨憨一笑:“嘿嘿,毕竟我是师姐嘛~” 笑过之后,又轻轻蹙起眉头:“可惜林子里的悠悠果儿已经被采完了,下次再要做这果儿饼,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啦。” 乌名建议道:“没有果饼,烧野味也是可以的。” 郑灵汐愣了好久,方才花容失色道:“不可以!” “师姐听说过烧鸟吗?” “我不想听!” 朱樱叹了口气:“你们两个不要闹了,乌名,赶紧把剩下的饼吃了,不必在意我们。现下这果儿饼对你最为有用,我们吃了也只是浪费。” 乌名却想到了古白。这果儿饼,其实是师父爱吃的,而他带伤与刘喜一战后,状况虚乏,正需要各类滋补。却又将果儿饼让给了徒儿们。 “师父真是个好人啊。” 郑灵汐用力点头:“师父人是好好!” 朱樱则颇感欣慰地叹道:“你能理解师父的苦心就好,努力修行吧,不要辜负师父对你的厚望。” 乌名当即欣然应允:“我这就出门晚自习。” 对于专业首通玩家而言,夜间才是工作效率最高的时段。而经过白天的两段修行,他也颇积累了一些奇思妙想,正好以实践来逐一验证。 然而乌名还没起身,就被朱樱伸手按住了。 同时,两本蓝色封皮的旧书,也被她摆上桌来。 “哪儿也不需要去,晚上的修行就在这里。你清晨早起不是想要读书吗?现在正是读书时间。” 郑灵汐看到那旧书,却浑身一个激灵,发出可怜的细细哀鸣:“我,我先回去了……” 朱樱瞥以厉色,当即就让那哀鸣声戛然而止,化作一道短促尖锐的嗝声。 “你也不许走,今晚的读书修行,你也一起!” “嗝……” 乌名好奇地捧起旧书,只见封面上写着《人皇集仙注》,而大致翻阅了几页后,其内容不出所料,是一位得道真人对人皇贴的注本。 所以,这就是仙侠世界的教辅书?对于告别校园生活不久的乌名而言,这晚自习的人皇5+3,一时间倒是让人倍感亲切。 另一边,郑灵汐却已在哀求饶命了。 “师姐,能不能换一本啊,灵汐真的看不懂……” 朱樱气道:“人皇集仙注已是筑基炼气期内,最容易入门上手的注本了,你连这都看不懂,还修什么人皇贴!” 郑灵汐低声辩解:“如果是《星灯集》,就大概能看懂。” “那是给幼儿开蒙用的画本!你都多大了!?而且星灯集的讲解不乏偏颇疏漏之处。以之开蒙尚可,却难以凭它深造。” “但,但我觉得比起集仙注,还是星灯集的图画故事讲得更有道理。” 朱樱怒道:“你觉得?!你才人道印几重,就敢点评真人集注了?!” “但是,但是!集仙注里说,咱们荒人生来就有罪,必须做好多好多事情才能赎罪……可是师姐你,明明是很好很好的人啊。” “……”朱樱默然不语,面色却阴沉地吓人。 郑灵汐颤抖不已:“要,要是师姐你能不发脾气,就,就更好了。” 朱樱想要训斥,却不自觉地失了力气,满腔言语只化作一声叹息。 有些道理,实在不知该怎么和这个天然缺根筋的师妹解释。 却听乌名在旁开口道:“二师姐,这其实很好解释的:原罪论不讲好坏善恶,只讲父债子偿。当初荒蛮之乱,邛州的异族联军战败,那么作为异族后裔的荒人,自然只能代先人慢慢偿还战败赔款了。实在要怪,就怪当初祖先不争气吧。要是他们当初打赢了,现在就该轮到人类学习《兽血沸腾》了。” 话没说完,已被朱樱厉声打断:“不要胡说八道!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论,你从哪里听来的?!” 乌名认真答道:“日耳蛮赢学!” “我日你个头!”朱樱只气得语无伦次,直想去揪乌名的耳朵! 而眼见旁边郑灵汐正好奇满满地眨着眼睛,小声问乌名道:“什么叫日你个头……” 朱樱更不由火冒三丈,猛一拍桌子。一道摄人心魄的无形寒潮随之膨胀开来,将散漫妄为的师弟师妹当场冻结! “你们两个,都给我认真坐好!谁也不许再随便打岔!” 之后,朱樱自衣袖中取出一册已被翻得破旧褶皱的集仙注,咳嗽一声,板起脸来,为两位师弟师妹讲解人皇贴和人道印的基础理论。 这部分内容可谓九州仙道的基础常识,即便是穿越新人如乌名,也已听师父简单讲过大概……但这本人皇集仙注,却无愧为师姐严选的专业教辅书,其对基础常识做了极其详尽务实的解读,让人不由耳目一新。 针对人皇贴的原文,集仙注没有逐字逐句地翻译,而是大量使用比喻、演绎的手法,将枯燥而抽象的文字,转化为一个个生动有趣的寓言故事。这其中,固然有着作者基于赢学家本质,而掺杂的大量针对荒人的歧视性内容,但其理论却着实能自圆其说,并不乏说服力! 只听了一会儿,乌名就全然认可了这份教辅的含金量,无论作者的立场如何,它对人皇贴的理解和助益,都是货真价实的! 随着朱樱的讲解逐渐深入,乌名也越发专注沉浸,脑海中,基于人皇贴原文而想象构筑的那副九州创世绘卷,正在一点点变得更加生动鲜艳,仿佛是从低画质逐渐进化到中画质……自己也不再只能高高在上的俯瞰,而是逐渐能够聚焦细节,去观察大地之上,细至一草一木的演化。 一时间,乌名不由沉浸其中,朱樱那抑扬顿挫的清朗诵经声,仿佛助定的梵音,推着乌名在冥思中越淌越远…… 不知过了多久,梵音顿止,乌名方才出神。 一时间,专注散去,却丝毫不觉疲惫,反而神清气爽。脑海中,仿佛有数道无形中禁锢前路的障碍,在绘卷的生动演化之下,土崩瓦解。 师姐的奥数魔刃,果真神效非凡! 只是,不及对师姐道谢,就见朱樱从衣袖中取出一本熟悉的蓝皮书——正是先前在定荒府前参悟过的人皇贴——摊开在乌名面前,不容置喙道:“快看!” 乌名也不多话,轻吸口气,便重新唤回专注,沉浸到了人皇贴的文字中。 之前在定荒府前,他已牢记了前五百字,主要内容是确立了以圣人为核心的历史观,简述了自天地初开到仙府出世的洪荒史。 五百字后,人皇贴不再沿述历史,而开始介绍起了九州百族,以人族为始,逐渐及至其他种族。 而伴随着崭新的文字不断流淌入脑海,乌名只感到那副九州绘卷,也开始了默默的演化,万物自鲜艳而鲜活。其中,几头活跃于山林间的“裸猿”尤其引人瞩目。 那是人类的祖先,他们虽不甚强大,却极有灵性,懂得敬畏天地自然,感悟冥冥至理。 其中的佼佼者,在目睹过天地异象后,便能无师自通地开启修行,以蜉蝣之躯,一点一滴打造通天之塔…… 随着记忆深入,凝结于绘卷上的宝珠越发剔透晶莹,内里仙光暗吐,如花苞待放。 这一看,又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绘卷中的画面陡然失色,乌名才终于惊醒。 不知不觉间,少年又一次碰触到了现阶段的记忆极限……而相较于前次,他已足足多记下了一百一十字! 睁开眼,乌名正要对师姐道谢,却见师姐脸上正挂着一副十足可亲的欣慰笑容,丹凤眼弯似月牙,脸颊上供起酒窝,竟成了货真价实的美少女,与常见的表情模组形成了过于巨大的反差…… 乌名心中一凛,忙伸手去捏她脸颊:“师姐你卡了?” 砰! 完美无瑕的笑容上,陡然绽起了一根青色的血管,让人不由联想到了程序报错时的提示音……而为了避免师姐的俏脸变成蓝屏,乌名忙收回手,正襟危坐,拱手道谢。 “谢师姐传道,乌名已悟矣!” 朱樱咬了咬牙,伸手摸了摸脸蛋,强压下火气,点头赞道:“你悟性果然奇佳,只是一夜冥悟,便能将人皇贴的修为推进至人道印七重……未及修行,两次参悟,就能记下人皇贴七百余字,这等资质,即便在三清仙门亦不多见!” 乌名不由心道惭愧,自己实际只记了六百多字,人道印的造诣纯是有系统的精炼加持……同为七百分,有人是全国卷,有人却是帝都卷。 而随着灵晶石的积累,后面若是再抽到人皇贴,累积精炼数,那说不定还要从帝都卷变成香江卷乃至几内亚卷……所幸人皇贴天书字重,无法轻易诉之于口,大家检查修行造诣只看人道印数量,这才给了乌名以扬威的机会。 朱樱却兀自欣慰振奋,说道:“照这个进度,再有两次冥悟,你应该就能凝练出八重人道印,之后,依照师父安排,我会正式传你《逢春书》作为核心功法。那是三清仙门中的玉清七十二入门功法之一,品阶可位列炼气期的中上水准。” “其功法特质,可早早缔结内景天地,养玄灵气,从此法力自生,即便在灵机贫乏的地方也能不断积累,算是最适合咱们邛州散修的入门术了……” “只是此书属于三清正统,对人皇贴的造诣需求相当高,单入门就要八重人道印为基,之后每次突破亦无例外。所以尽管其功法特质利于邛州散修,却没有几个散修真的修得起逢春书。” 说话间,朱樱目光不由转向一旁,只见郑灵汐早已将松鼠麻雀等畜生抱在怀里,倚着桌子打起瞌睡……顿时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逢春书五行偏木,天生木灵根的人修行效率最佳,而这孩子坐拥上品灵根,哪怕在清州也属一流资质,却是这般性子……郑灵汐!” 说到最后,一声呵斥,只惊得郑灵汐原地起跳,而后一众禽兽一哄而散,毫无义气地将饲主丢下等死。 “师,师姐,我,我……”郑灵汐被朱樱瞪着,心胆俱寒,只能张口结舌。 乌名悄悄支招道:“就说你在梦里修行。” “对哦!我刚刚是在梦里修行!” 朱樱气结:“还敢顶嘴!?给我把集仙注抄写十遍!”同时又瞪向乌名,“不要带坏你灵汐师姐!” 之后,眼看屋外夜色已深,今日着实不宜继续熬夜苦修。朱樱便趁着郑灵汐哭唧唧地伏案默写时,为乌名简单讲了些教辅书外的常识。 原来,朱樱之所以如此捉急于郑灵汐的人皇贴修行,实在是这位天才二师姐的人皇贴造诣,已经严重落后于她的实际修为了。 依照邛州定荒府的规矩,每一位修士踏足仙途,都必要修人皇贴。且之后每一个修行节点,都有严格的人皇贴造诣标准。 例如,从炼气期修至筑基期,就必须将人道印积累至二十重。如果仙道筑基,却没有二十重人道印打底,那就是明晃晃的“逾矩”……其后果可大可小,但再不济也要被定荒府抓去闭关潜修,什么时候存够人道印,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而从筑基到凝丹,则要人道印积累至四十重;后面元婴六十重,化神八十重…… 如今郑灵汐修行十五年,修为同是筑基前期,近圆满,几乎赶上了早她五年修行的朱樱,但人皇贴的造诣却还停滞在二十三重。 反观朱樱,尚未突破中期,便已手握三十九重人道印,几乎是金丹级数,对人皇贴的理解可谓远超同辈。 “虽说仙路万千条,但对邛州出身的修士而言,人皇贴却是毋庸置疑的第一条。灵汐这孩子天性纯然,本是极利于修行,却独独在人皇贴上,显得任性而顽固。” 叹息后,朱樱看向手中破旧的集仙注,不由道:“这集仙注的作者,对荒人多有鄙夷,作为荒人,我又何尝喜闻乐见呢?但不可否认的是,这集仙注对人皇贴的助益,是实实在在的。而我们邛州散修,实在没有挑挑拣拣的资格。” 听到这里,乌名便理解了朱樱的烦恼。 “哈哈,此事好说,交给我来处理就是了!” 朱樱不由惊奇,“你要怎么处理?” 乌名说道:“待我学通此书,去芜取精,给师姐量身定制一份《郑灵汐都能看懂的人皇贴修行攻略》就好了啊!” “?” 第15章 再严格的防沉迷也防不住娇宠的家长 乌名雄心壮志的攻略规划实是发自真心,作为专业首通玩家,他最大的乐趣和专长之一,就是攻略分享。 可惜这份专业操守并没能打动朱樱。在他郑重其事地发下宏愿之后,大师姐只是发出一声小娇妻做家务时听醉酒丈夫吹逼的疲惫叹息……便板起脸孔,严厉训斥了他一番,叫他早点洗洗睡去。 再之后,心气不平,便拎起还在默写人皇集仙注的郑灵汐,在少女的哭叫声中远去了。 之后两天,一切按部就班。 每日凌晨四点准时起身去隔壁叫床,然后在朱樱那绝不友好的目光中,开启令人兴奋不已的日常。 白天多为根步修行,以脚踏实地的方式不断易经洗髓,巩固根基。晚上则由师姐以奥术魔刃来助推人皇贴的修行——只可惜却再不见二师姐的身影,也不知被关到哪间小黑屋去了。 两天下来,乌名的进度更在朱樱预期之上。两次参悟,乌名又多记下近百字,而后靠着精炼优势,将人道印堪堪累积到了九重。 理论上,人皇贴五百字以后,便是枯燥乏味的百族篇,参悟进度应会陡然放缓。没有足够的气血真元支持,没有淬神醒脑之法辅佐,每多一字,都如同多上浩瀚万言! 未曾炼气,就得人道印九重,这在邛州闲野之地,可称是一时奇景了! 于是第三天一大早,朱樱就带着乌名前去掌门观,请出了刚刚结束闭关的古白,让老人能第一时间见证名师出高徒的奇迹! 对此,古白惊讶之余,更多欣慰。 “好……好好好!三日不见,便已根步有成,经脉通畅,更兼得人道印九重!樱儿,你实在是带出了一个好师弟啊!” 朱樱丝毫没有居功:“是乌名本人天纵奇才,徒儿只是勉力追赶在后面,勉强不至于拖后腿罢了。” 古白叹道:“其实是为师无能,经营不好这古剑门,拖累了你们师姐弟三人。” “……师父,这话我早说过无数次,若没有你,我们三人早就横死在邛州荒野,何来今日的修为?” 古白还待再辩,朱樱已用一道冰冷的目光,将所有的丧气话都堵了回去。 “嗨,是为师糊涂了,净赶在喜庆时候说些扫兴话……名儿,你修行有成,为师当给你些奖赏,你想要什么,尽可开口!” 乌名也不客气:“有奖励列表吗?我想仔细看看再说。” “?” “?!”朱樱妙目圆瞪,气道,“对着师父,你胡说什么呢!?我不是教你不要乱说话吗!?” “师父难得大方,我怕自己一不留神点多了,师父拿不出来,彼此尴尬。” “你现在说出来就不尴尬吗!?”朱樱只气得几乎蓝屏。 好在古白及时打了圆场。 “呵呵,名儿也是一片好心,是为师欠了考量,把一道难题抛给了弟子……名儿的顾虑也没有错,如今古剑门经营困顿,实也拿不出多少像样的赏赐。我虽还有几件法宝傍身,却都不适合炼气期的新人使用,更不必说名儿已有太乙法剑……至于传功授业,丹药符箓,那无需特意奖励,也自会按部就班提供。咱们古剑门上下就只有四人,并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顿了顿,古白又说:“名儿既有九重人道印,之后就该参悟逢春书,修三清正法了……我有一本笔记,记着当年修此正法时的些许心得体会,或对你的修行有益!待我回去翻翻书箱,给你找出来,就算做是本次的奖励吧!” 乌名自无异议,因为他本来也没怎么在意师门赏赐。他努力修行,努力写攻略,自有系统给出创作激励。人皇贴的每一重突破,都有相应的灵晶石奖励,数量虽不多,却胜在可以日积月累,到整数层阶或还有额外奖励,可谓矿山了。 然而朱樱却明显露出惊讶和迟疑之色,只是被古白用温和的目光望着,终没有多说什么。 之后师徒三人又说了些闲话,将近午时,古白微微露出疲态——显然先前短暂的数天闭关,还没能让他完全恢复气力。朱樱见此,自不敢再多做叨扰,拎起乌名便匆匆告退。 而回到闲云居,便是乌名期待已久的环节:师姐代师传法——三清正法,逢春书。 传法的过程朴实无华:在正堂的山水画前,朱樱拿出一本嫩绿封皮的薄册,郑而重之地交给乌名,后者恭敬收下,于是礼毕。 期间,既不需要发誓赌咒,也不要跪地叩头,然而这朴实的仪式中所蕴含的重量,却让乌名也不由收敛了一切轻佻,认真配合着师姐做到最后。 仪式之后,朱樱就着秘籍,为乌名细细讲解起了入门口诀和运气法门。 作为前资深小镇做题家,乌名记心极好,入门篇章的三百余字,看过一遍就已记得七七八八,之后再默诵了一会儿,便已了然于心。 然而到了实践环节,却进度骤停。 无论如何冥思吐纳,如何感悟天地,最终能被他捕捉、吸纳入体的灵息都寥寥无几。而且即便吸入体内,也很难转化为可用的法力,周天流转更是迟滞不堪……自中午忙到傍晚,乌名竟不能自主完成一次周天循环。 至此,乌名仍是斗志昂扬,屡败屡战,然而,一道难以逾越的瓶颈,却在此时悄然到来。 “!?” 就在乌名第三百一十次尝试吐纳运气时,他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呼吸了。 并非口鼻被什么东西堵塞,而是,仿佛掌管呼吸的膈肌、肋间外肌……陡然麻痹松弛,再没有了收缩的能力。一时间,乌名甚至睁不开双眼。 而在体内艰难行进的一点灵息,也倏地停滞、消散,最终,竟没有留下一丁点存在过的痕迹。 大半日的努力,就如幻梦一场。 而浑身的麻痹无力,更仿佛是有冥冥之中的力量,在压着他,让他连继续努力的机会也不再有。 如此突如其来的异状,足以让绝大多数人惊慌、气馁。然而乌名却刹那间斗志昂扬,只想于这绝境中,杀一条路出来! 毕竟,越是窘困,突围后的攻略,含金量才越高啊…… 然而,就在他热血沸腾之际,头顶却忽而降下一道清凉,浇熄了热血。 “好了,到此为止吧。” 朱樱的声音,伴随着一道清凉的小归元术翩然而至,顷刻间就扫清了乌名身上的麻痹,将他从僵直中强行唤醒过来。 乌名睁开眼,目光中有些不解。 “逢春书属于三清正法,性质中正平和,温润滋物。因此修行也需循序渐进……持正法者,每日修行都有时限,强行违背,只会适得其反。你刚刚若是执拗下去,就有走火入魔的风险了。” 于是乌名恍悟,感慨:“不愧是正法,官方自带防沉迷!要是首页再印个健康修仙忠告就更对味了!” 朱樱无奈道:“你灵根资质不足,修行此类三清正法必然会艰涩迟缓,逢春书的入门第一关,不得随意借外物助力,又格外艰难。但是,切不可因此就心浮气躁,须知仙途漫漫,厚积薄发才是正道。日积月累之下,你的努力一定不会被辜负。” 乌名笑道:“师姐多虑了,这种卡养成的设定我见多了,早已云淡风轻,不需要额外的鸡汤了。” “……什么汤?”朱樱微微错愕,默然审视许久,确定乌名竟是真的心态悠然,才不由感慨,“我先前还担心,你前面修行总能花样百出地突飞猛进,仿佛天下再无难事。之后若是真的遇到挫折,难免心焦,继而取巧,倒是我小觑……” 话音未落,就听乌名兴致勃勃问道:“所以有什么绕开防沉迷的诀窍吗?” “……你啊!”朱樱有些自嘲,更有些无力地垂下肩膀,“我实在很想教训你说没有,但以你的性子多半要当耳旁风,然后自己冒冒失失去胡乱尝试。修法不同锻体,即便是玄门正法,走火入魔也是九死一生。所以听好了,你想要的诀窍和捷径,的确是有的。” 说着,她微微皱眉,嘴唇翕动,无声自语道:“没问题的,你是大师姐,一定能做到的……” 之后,她深吸口气,迈步来到乌名身前,伸手在他天灵上轻轻一拍,一道精纯醇厚的真元就似醍醐般浇下,令他不由收敛了心神,陷入一片似我非我的恍惚冥思之中。 混沌迷茫中,一道清凛的少女声音,似鸿蒙开天,遍照神庭。 “灵台纳一气,玄牝生九转……” 逢春书的入门口诀,在无形中反复激荡,在激荡中缓缓沉降,形成铭刻。 少女诵经不停,三清正法的入门口诀,就这样一字一句地植根于神识之海。 与此同时,那道入体的真元,也随着口诀的铭刻而开始悠悠流转,自天灵而起,走神庭、璇玑……其势温和而浩荡,一切经脉滞塞之处,都豁然而通。 片刻之后,真元已遍历周身,经玉枕回归百会,成一周天,再由百会穴功成身退,不滞留分毫于体内。 而乌名周天既通,自有神通成。四肢百骸间,经连日根步修行而深凿进的大地灵息,开始悠悠醒转,似春雨汇聚小溪,缓缓在经脉间流淌起来。 乌名情不自禁地睁开双眼,只觉映入眼帘的一切都显得生机盎然,万物纷彩勃发。而自己的身躯也前所未有的轻盈,一道细微的溪流,正在他体内静静流淌。 逢春书第一层,就这么成了。 那道挡了他足足半日的屏障,竟似不曾存在过。 一时间,乌名恍惚若失。 等等,就这么成了?那……我的攻略要怎么写啊?堆满师姐好感然后靠coop加成吗!? 下一刻,朱樱的声音轻轻传入耳中。 “【仙人抚我顶】,这,就是三清正法的,捷径之一了……记住,刚刚周天流转的感觉,以后,凭你自己……也要做到顺畅自若……” 声音时断时续,显得疲惫而衰弱。乌名回过神,只见师姐正委顿于身前,气息凌乱,香汗淋漓。 显而易见,刚刚那套仙人抚我顶的传功术,并不是能轻易为之的。既要帮人突破瓶颈,又不至揠苗助长,更不残留自身印记,这种既要还要的玄门正法,看似没有副作用,实则有着最大的副作用:损耗极巨! 对于富有天下的三清玄门来说,区区损耗或许不值一提,传功之后自有数不尽的灵丹妙药来填补空虚。 但古剑门的养成资源,显然没那么富裕。 朱樱一边努力调匀呼吸,一边颇为不舍地从衣袖中摸出一只小香瓶,放到口鼻前,轻吸了一口,就立刻将其收了回去。而后,苍白的小脸上才微微浮起一丝血色。 “我没事,你……不要这么一直盯着我看!”朱樱咬咬牙,面色更红几分,“总之,捷径的确是有,但可惜我也只能帮你走这一次,其中道理……你那么聪明,一定想得到。” 乌名不由叹息一声,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对朱樱行了一礼:“谢师姐!” 朱樱一笑:“我是你师姐啊,师父要我代他授业,这就是我应该做的。你切莫辜负了师父的期盼。好了,不必分心管我,仔细体悟刚刚真元流转的滋味,趁热打铁,方,方不负……” 话到一半时,朱樱已是星眸半闭,而到最后,声音更是戛然而止。少女一个瞌睡点头,直接趴倒在桌上,下一刻,便微微有齁声起。 仙人抚我顶,本不该由筑基前期的人来施用。只是,若她这个大师姐不能挺身而出,那么,某个早该老老实实闭关休养,却兀自连夜抄书的老头,就必然会跳出来了。 所以,她也只能勉强自己一把了。 睡梦中,呓语呢喃。 “我,一定能行的。” 第16章 言山托孤 朱樱苏醒后,透过朦胧睡眼,看到了卧室中那扇无比熟悉的窗,窗外的夜色被皎月浸染,温润如水。 “我……这是睡了多久?” 念头方起,一阵强烈的刺痛就让少女不由蹙眉。 强行传功的副作用,比预期还要猛烈……虽说以筑基前期的修为强运传功妙法,必然会有反噬。但其实她天赋异禀,又师从元婴真人古白,刻苦修行近二十载,基础打得极牢,更有三十九重人道印护体。理论上只要事先筹备充足,准备完善,那么勉强一把,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她这两天的状态,却实在谈不上什么充足完善……言山本就地处偏远,灵机匮乏,她日常修行所需的灵气,大部分时间都要求助于内景玄灵。然而这几日照料新人,实在无暇自顾,法力真元顿时有些跟不上消耗…… 下意识的思考,让她的头痛又加剧了几分。她强忍着没有呻吟出声,只在床上微微甩了甩头,仿佛要将痛楚甩走……然而这一歪头,就看到床边不远,一位白衣朴素的少年,正面带微笑地注视着她。 “!?!?” 刹那间,惊骇似洪流般奔涌,朱樱被冲得当即挺身而起,张口结舌,良久之后才能发出声音:“你,你怎么在这里?” 乌名笑道:“当然是为了就近照顾师姐,师姐你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要不要我下碗鸡蛋面?” 朱樱下意识摇了摇头,但接着腹中就传来一阵清晰的咕哝。 “!” 不待少女的脸颊浮起红晕,乌名已点头道:“好嘞,鸡蛋面一碗!” “我没说要!”朱樱连忙起身探手,想要去制止乌名,然而这一伸手,却又是惊骇欲绝。 余光所见,她的衣袖竟呈淡淡的粉色……而她一向只有素白的衣服,所以,这根本不是她先前穿的衣服! 所以…… “乌名,我睡觉的时候,你都对我做了什么?” 话语间,一道冰冷的气息于无形中酝酿。 乌名却似毫无所觉,一边向外迈步,一边说道:“我去叫了灵汐师姐来照顾你。” “?”朱樱一怔,继而意识到自己误会对方,不由脸色微红,“……是灵汐来了吗?” 顿了顿,又不由失笑:“那孩子平日唯恐避我不及,你居然有办法叫她过来。” “我一说师姐你劳累过度,昏睡不醒,她完全可以趁机对你为所欲为,以报复平日蒙受的苦难,她就忙不迭地来了。” “……忙不迭么,很好。” 刚刚散去的寒意,刹那间重新凝结回来。 “不过师姐放心,灵汐师姐嘴上喊的欢,真看到你以后,就不由自主地脸色发白,寒战不停。一路上想好的恶作剧,一下子就忘光了。” “……呵呵,路上还想好了恶作剧!” “后面我让她把师姐抱上床,简单清洗擦拭一番,换了衣服,又用了几株草药……最后眼看师姐要醒过来,她实在害怕,就先走了。” “……实在害怕吗?罢了,总归是她一番辛苦,待我恢复好了,再登门去谢她。” “对了师姐,鸡蛋面里要不要加葱花?” “……要的。”朱樱点了下头,随即才恍然惊奇。 两人这一问一答间,乌名竟已走出了小屋,去到了隔壁厨房,开始切葱打蛋了。而期间对话如常,仿佛彼此近在咫尺。 这赫然是逢春书一层的传音之术【新芽送语】! 自己只是睡了半日,这乌名居然能一边跑去郑灵汐的住处,一边自学了一道完整的法术!? 虽说有仙人抚顶,帮他越过了一道入门的难关,但入门后的修行,可就没得取巧了……乌名这才短短半日就巩固了法力,更自学了一道完整法术,这天赋才华,实在是教人……无话可说! 自己当初学会第一道法术是用了多久?两天还是三天?抑或更久? 沉吟间,忽然想起一事,忙开口问:“我的事,你没告诉师父吧?” 厨房中传来乌名的回应:“没有啊。” “……那就好。” “师姐,面里要加多少醋?” “一点就好。” 又过了一会儿,乌名捧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鸡蛋面,那浓郁的葱香面香,让朱樱不由惊奇,更不由食指微动。 之后,带着一丝好奇,朱樱接过面碗,轻吹了几下,小心翼翼地抿了口面汤——即便是筑基境界,锻体有成,她仍是吃不得半点烫…… 而入口后的滋味,并没有辜负她的小心翼翼,虽不至于说有多么鲜美非凡,却是令人浑身洋溢暖意的……家常味道。 “想不到……你还懂厨艺。” 毕竟是独居已久的首通专家,乌名笑了笑:“能合师姐口味就好。” “嗯,很好吃,谢谢。” 简单地点头道过谢后,朱樱便不多言语,默默拾起筷子,细声进食。 作为人皇贴的忠实践行者,她一向笃行食不言寝不语,如今在师弟面前,更不愿失了规矩。 一时间,闲云居内,唯有碗筷偶尔碰撞的轻响……朱樱吃饭时的模样,如大家闺秀一般恬静文雅。嗦面无声,直让乌名看得啧啧称奇。 不过,就在气氛逐渐松弛闲散时,屋外忽得掀起一阵疾风,下一刻,便有位灰袍老人急匆匆地冲进屋来。 “樱儿你没事吧!?” “噗!” 刚刚入口的面和汤,如华莱士一般喷射而出……朱樱涨红了脸,伸手遮着嘴巴,将万分恼怒的目光投向了乌名! 你不是说没告诉师父吗!? 乌名解释道:“灵汐师姐走时,我告诉她说:‘你给大师姐擦拭身体时,可能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安全起见,最好去掌门观避几天风头’……可能是她告的密吧。” “!?”朱樱目光逐渐杀意沸腾。 好在紧接着,她就顾不得恼怒乌名了。 “樱儿,你,你怎么这般自作主张?我教你代师授业,可没教你勉强自己,给名儿仙人抚顶。此术凶险,稍有差池,轻则真元枯竭,重则走火入魔!你啊……你啊!” 朱樱叹息一声,低头道:“是徒儿急功近利了,请师父责罚。” “唉,是为师无能,将什么事都丢给你,才让你不得已勉强自己……又哪里来的脸面责罚你?真该罚的,是我这无能老朽啊!” 朱樱急道:“师父!” 古白又说:“你如今虽未真元枯竭,却已打破了内景平衡,暂无复玄灵气。而你天生不亲和丹药等外物,想要重构大周天,再养玄灵,非得有充盈的天地灵息供给不可。” 朱樱愣了下,随即意识到对方想说什么,连忙争辩道:“徒儿可并用逢春书和肃秋经,再造内景天地!” “那要多久?”古白摇头,“樱儿你突破在即,正是要紧时候,能否在未来五年越过瓶颈,于你而言关乎重大。若你因此失了契机,为师必抱憾百年!” “可是……” “朱樱,听令。” “是!” “吴城定荒府,不日前发下狩妖令,召集郡内各路修士,前去狩猎讨伐一众流窜杀人的山精。此事既是关乎本地安危的公事,更是和本门有莫大关联的私事——当初袭击名儿的,正是那群山精。我本就有意叫你前往历练,如今看来,更是恰逢其时。” 在朱樱面露挣扎时,古白又说:“郡城定荒府的狩妖令,一向奖励丰厚,期间更会敞开郡府的地脉供来人吐纳炼化。对你来说,可谓是再好不过的福利……而且据说本次响应征召的,颇有些与你修为、年龄都相仿的本地英才,你平日只在山中潜修,正好去结交些人脉。” 朱樱不由冷笑:“呵呵,只怕那些豪门世家的公子千金们,未必愿意结交咱们这样的人脉!” “……你是完全不觉得世家之外,还有人能和你修为年龄都相仿吗?” 朱樱愣了下:“弟子……并没有这么想。” “唉,你这么想也没有错就是了。”古白说道,“总之,若有人态度倨傲不恭,咱们就敬而远之。在世修行,总免不了要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待你日后成就真人,乃至凝结元婴,更不可避免要与豪门世家来往。” 眼见朱樱仍不情愿,古白忍不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何况,狩妖令虽奖励丰厚,凶险也不高,却是出了名的要风餐露宿,持久麻烦。又会有多少世家子,愿意应征这类苦差事呢?” “唔……”朱樱实在也没了办法,沉吟了会儿后,用力摇摇头甩开师父的手,郑重其事地道,“弟子领命就是了!” “好,那你今日就先早些休息吧,明天一早便启程去吴城。” 说完,老人手上灵光微闪,朱樱便睡意上涌,眼皮打架,不多时就重又沉沉睡去。 之后,古白才看向乌名:“咱们出去说会儿话?” 乌名点点头,然后眼前景色就是一花,已是被师父带着,来到了闲云居外的一座小山上。 此时山顶明月如霜,山风吹拂,迎风望月,乌名忽得感到体内那如涓涓细流般的法力,似沐雨逢春,开始隐隐滋长。 片刻后,身后才传来古白的欣慰笑声:“呵,好灵性,虽说灵根欠佳,却能时时以其他资质来弥补。这短短数日,你的进度就算放到三清仙门,也可位列上佳,恐怕任谁也不会相信,你只是个寻常出身的荒人。” 乌名说道:“多亏师姐传法。” “嗯,逢春书的入门第一关,对灵根资质的要求颇为严苛,且很难取巧,对你来说,着实是一道难关。但越过此关,后面虽也不乏艰险,可是以你的灵性,必会是一段漫长的坦途。也难怪樱儿会按捺不住,为你传功破障。明明有大好资质,却无奈徘徊于瓶颈前的滋味,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乌名点了点头。 古白又说:“这次狩妖令,对她而言,也是一道关乎突破的缘法。所以,就算没有今天的事,我多半也要派她下山历练。只是,没了樱儿,你的修行难免会受拖累……为师道基折损,大部分时候都要在掌门观内苟且,很难时时在外照拂弟子,说来实在教人惭愧。” 乌名笑了笑:“师父放心,我一个人也没问题。” 虽说没了师姐朱樱,单靠自习,修行效率难免会打些折扣……但反过来说,也正好多了大把的攻略素材。 失之桑榆,收之东隅,我独自升级嘛! “其实,照理来说,樱儿外出历练,门内就该由灵汐负责照看,但她性子过于纯然,几乎是不谙世事,更不擅长教人……” “没事,我擅长啊。” “我怕的就是这个!”古白叹息,“之后一段时间,我还要闭关养伤,你朱樱师姐不在,门派内注定要以你为主。别的事我都放心你,唯独灵汐这里……有些事,既要你平时多关照一二,却又不可关照太多,其中分寸……” “师父放心,我定会把握好分寸,将师姐培育成材!” “……”古白沉默良久,也想不出该如何接话,只好叹息一声,拍了拍乌名的肩膀,便又带着他回闲云居去了。 第17章 投喂一时爽…… 已完成日常吐纳日志,获得创作激励灵晶石二十枚。 已完成逢春书修行日志,获得创作激励灵晶石二十枚。 …… 清晨时分,随着悦耳的系统提示音响起,乌名缓缓睁开双眼,迎着山谷间透来的金红交织的晨曦微光,长长吐出一口灵气。 气息离开口鼻的刹那,就化作万千莹白的光粒,似春雨氤氲,弥漫而落。不多时,脚下几株野草开始颤抖着挺直腰身,石缝间的苔藓也向外舒张……草丛中,一株淡黄色的小花,无声无息地绽放。 伴随万物滋长,乌名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而后用力点点头,自语道:“nice!” 这逢春书的第二层,就此算是功成圆满,体内的法力也经过炼化,有了春雨化生之能,单单是从口中吐出的灵息,都能小小的滋养一番身旁的草木。此外,随着修为进步,逢春书典籍中记载的诸般法术,也新解锁了五个之多。 此时,距离当初师姐朱樱为他仙人抚顶,强破逢春书的入门关,已过去一个月之久。 师姐仍在外历练,归期无期不说,就连往来书信都中断了好久。不过乌名倒不觉得那位大师姐会遇到什么风险,多半是为了省流量吧……以她的本事和性子,历练必定是精彩纷呈。 至于乌名,这一个月来的生活,则宛如脚本一般平淡而规律。每日凌晨四点准时起床,脚踏根步,一路攀援来到言山东边的东樵峰,那里有片由灵汐师姐栽培照料的葱郁山林。借着草木灵机,以逢春书来蕴养内景,提炼玄灵气……顺带也照看一下没了大师姐约束就俨然忘形的小巫女。 到午后,草木灵机性质变化,逢春书的每日修行时限也到极限,乌名就从东樵峰一路走到无根路上,日常凹三次极限分,榨干体力,最后再半透支地回到闲云居,简单做个晚饭,便兴致勃勃地开始晚自习。 一个月的脚本修行,进度可谓斐然:逢春书练气十阶,他已修至第二层。法力炼化的进展更是喜人,内景玄灵气已成萌芽,从今以后哪怕全然不吐纳外界灵息,也能真灵自生。 而在法术研习方面,他的进展更是小小惊动了闭关的古白,载于典籍中的逢春术法,竟是有一个学一个,颇有百法全通之势,教古白看得啧啧称奇。 至于根步修行,则限于食补不足,没有法术修行那般亮眼,历经一个月的苦凹,乌名在无根路上也只能连出三步,距离师姐七十余步的境界还遥遥无期。肉身进境也就相对有限,远没有什么八步赶蝉、空手裂石之类的武林神通。 然而落在常人眼中,乌名经了这一个月的苦修,已然是脱胎换骨:身高直接长了两厘米多,体重则增加了十斤以上。原先那瘦弱枯槁的身躯,已明显变得饱满紧实,肌肉线条隐约可见。 就连面部轮廓,也隐隐开始有了从少年到青年的蜕变,不再是那般稚气难脱。 不过要乌名本人来说,过去这一个月,最多说句差强人意…… 其中道理也很简单:脚本一般平淡的修行生活,让他的灵晶石来源,基本只有日常活跃。整整一个月的脚本刷下来,算上功法突破给的些许蚊子腿,勉强涨了两千多库存,合并前期积累,凑了两个十连的量。 然后就不出意外的沉了。九蓝一紫,之后再是九蓝一紫,过去一个多月的辛苦积累就这么烟消云散。 要说提升,当然也是有的,十八道蓝光落在基础面板上,提升总也算是聊胜于无。两道紫光则给了他金火两相的些许灵根资质,虽然和逢春书毫不兼容,却对百法研习颇有助益。 但是,这些提升相较于金光带来的功法精炼,就实在过于微小了。 对此,乌名倒是心态平和得很,即便再这么刷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更久,也全无所谓。 专业人士,首先就是要耐得住寂寞。 何况,九州大陆上又没有固定档期的卡池更新,在摄魂似的逼氪。他就这么平稳发育,不断打磨每一日的修行生活……纵是差强人意些,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乌名也很清楚,这种平稳的生活,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下一次大版本更新,应该是不远了。 这并不是什么冥冥中的直觉,而是基于理性的合理判断,因为…… 正想着,一阵焦急的呼唤声,忽然随风入耳。 “乌名师弟~乌名师弟!不好啦!” 声音甜糯而纯真,天然带着一丝腻人的娇媚,就连其中的焦急,都显得有些憨态可掬。 而下一刻,乌名看到脚下石缝中,忽得抽出一只新芽,以惊人的速度挺拔成长,直到长成一棵一人多高的小桃树。 而后桃木忽颤,就见枝桠扭曲为骨,树皮剥落嫩木成肌,花瓣簌簌而落,化作一袭靓丽的粉裙……转眼间,那小树就成了位二八姝丽,其形貌姣好,曲线傲人,正是二师姐郑灵汐。 乌名刚要开口称赞对方这手新悟的【移形代木】,已用得越发娴熟自若,待日后大师姐归来,应该能以此抵消几次怒气……就感到手上一紧,继而裹入一片软腻温玉之中。 郑灵汐甫一现身,便紧紧握住乌名的手,似救命稻草般,将其紧紧压在胸前,焦急地哀求道:“不好啦不好啦,这下真的不好啦!” 乌名只感到自己的右手就仿佛是驶入新世界的黄金梅丽号,在惊涛骇浪间好一阵摩擦翻滚……他虽然有意抽回手,但灵汐师姐情急下,着实用了几分真力。 筑基期的巫女,力量值至少是他二十倍以上,所以他也不自取其辱,眼见对方急得似没头苍蝇,干脆轻叹口气,目光看向郑灵汐身后,继而露出惊诧之色,高声道:“大师姐你回来了!?” “!!!!” 全无提防下,郑灵汐骇然欲绝,那因焦急紧张而涨红的小脸,立刻就苍白如纸,紧握的双手也不知不觉松开。 乌名顺势收回手,淡淡笑道:“灵汐师姐别慌,骗你的。” “?”郑灵汐愣了下,才意识到自己被骗,顿时拧眉皱鼻,耳朵一抖一抖,露出娇憨的怒颜,“你又骗我!” 乌名问道:“所以到底怎么了?不要急,慢慢说,我会帮你。” 郑灵汐有些紧张地说道:“大黄它们,被人瞧见了……” 乌名闻言,也不由一惊。 所谓大黄,是灵汐师姐最近刚结交的玩伴——一群野生的犬妖。 作为邛州的偏远地区,言山周边的妖魔鬼怪之流并不鲜见,它们大多不成气候,随便用上几道法术,就能将其驱赶得远远的……但这些不成气候的小妖,在邛州却又极其敏感。 五百年前的蛮荒大战中,妖族是绝对的主力,其中自封西圣帝君的虎王更是凶名滔天,给全九州修士都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 当然,百年大战之后,妖族主力已几乎灭绝,残存的不是逃入东极域外,就是被各路仙师抽筋剥皮,炼丹锻宝——极少数佼佼者才有幸被收复作看家护院的灵宠。 时至今日,九州大地上的妖物,很多已很难称之为成“族”,即便是在天然利于外道的邛州,现世的也多是些机缘巧合下得天地精华而悟道的散妖,即便偶有过人神通,也不成气候。 但在邛州,妖族从来不是一个务实的问题,而多是一个政治问题。妖族虽早就没了切实威胁,邛州人却还是得时时警惕……尤其一些继承了蛮荒血统的荒人,更是要注意瓜田李下。 就算不当场扑杀,至少也该立即驱离。 然而这些复杂考量,显然不适用于天真纯然的郑灵汐。 三天前,几只野生的犬妖流浪到了言山左近,恰被没了师姐管教,成日里四处乱跑的郑灵汐遇到,双方一见如故,彼此嗷呜几声,就结下了交情。 乌名得知此事时,郑灵汐已沾了一裙摆的狗毛……而少女兀不自知,还在兴致勃勃地和乌名分享新朋友的种种趣事。 依照师父师姐的规矩,乌名这时就该当机立断,代郑灵汐行切割事,将那群犬妖赶得越远越好。 然而乌名既不是古白也不是朱樱,听闻山外来了群犬妖,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大哥哥……以及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支线任务。 加上郑灵汐可怜巴巴地将她私藏的两块悠悠果饼拿来贿赂。乌名也就摇身一变,成了共犯。 如今看来,这群犬妖身上的确藏着支线,却是以一种并不太平的方式触发。 被人看到言山周边有小妖流浪并不是什么问题,问题在于那群小妖的栖息地遍布着投喂痕迹。 在邛州,身为荒人,这无疑是种忌讳。 此事自己当然也有责任,所以乌名立刻收敛颜色,问道。 “被人看到,什么人?” 郑灵汐说道:“共有三人,两个老老的,一个高高的。” 一边说着,少女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却见指尖上荧光点点,如笔尖点墨,凭空绘出了三道简约的人像。 两个身披蔚蓝道袍的老道,一位身姿高挑的少女。 后者倒也罢了,但看到那熟悉的蔚蓝道袍,乌名心中就微微一沉。 果然来了! 第18章 师父 意识到来者不善,乌名立刻对郑灵汐说道:“师姐,你去掌门观叫师父,就说刘家的衰人来了。我先去下山迎客……” 话音未落,忽得身后一阵清风吹拂,风中传来一个疲惫而老迈的声音。 “不必了,还是我去吧。” 下一刻,古白已自然而然站到了师姐弟面前。 郑灵汐浑身一抖,缩头道:“师,师父,我错了……” 古白叹息一声,也不责怪,只说道:“准备些待客的茶点,待会儿送到掌门观来……师父不怪你。” 之后再看向乌名:“与我一道去迎客吧。” 话音未落,乌名就感到眼前一花,已来到了数里之外的言山脚下。眼前是一片乱石嶙峋的旷野,一条若隐若现的土路,蜿蜒于乱石之间。土路正中央,两位蓝袍老道并肩而立,向着古白拱手行礼。 “三清在上,定荒府刘仪(刘礼),见过古白真人。” 之后,两位老道身后又传来一个纤细而腼腆的少女声音。 “小女张妙,见过古白真人。” 沿着声音看去,乌名赫然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一个多月前,吴城定荒塔下,一位身姿高挑、形貌妩媚的少女,曾以人皇贴初参四百多字的成绩,赢得了满堂喝彩。 虽然很快这个成绩就被后人衬得黯淡无光,但乌名却还是记住了她——能被安排成刘家三郎的陪衬的,多半也不是寻常人家。 将来若有机会,不妨看看有没有支线可做。 只是想不到这么快就能再次见面。 而在乌名打量张妙的时候,张妙也正小心翼翼地抬起视线,偷偷打量乌名……四目相对,少女惊得猛低下头,偏过身,只露出彤红的面颊和耳朵。 胆怯害羞,更胜前次。而这也让乌名顿时心生不妙。 不会吧……?我想要的不是这种支线啊!? 惊疑间,只听师父古白悠然开口:“古剑掌门古白,恭迎三位到来……却不知各位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那两位蓝袍老道对视一眼,其中刘礼当先开口,说道:“实为一桩难事而来,此事关乎重大,定荒府内几经研讨,实无他法,才遣我等来求助于古白真人……还望真人务必予以援手!” 这话分量颇重,姿态又摆的极低,古白不好推脱,便说道:“还请来观内详谈吧。” 于是一挥道袍衣袖,便将一行人转移到了掌门观前。 刘礼赞道:“古白真人虽常自谦为伤残之躯,神通实不减当年啊!这五行遁法,来去无痕,着实教人佩服。” 这话说来,就颇显意味深长,尤其“无痕”二字,更被着重强调。 但古白却恍若不闻,只推开观门,将几人迎入其中,摆开蒲团香案后,问道:“所以,究竟是什么难事,能让定荒府遣三位,到我这荒山散派来?” 此时,那刘仪忍不住冷笑一声:“呵呵,我们所为何事,古白真人当真想不到吗?” 古白淡然回道:“老朽一向鲁钝,还请有话直说。” 刘仪说道:“一个月前,刘家的护法长老刘喜与你发生争执,之后就莫名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古真人有没有想到什么?” 古白眼皮也不抬一下:“老朽与刘喜真人并没什么交情,想不到他会去哪里。刘家或者定荒府,若为找人,不妨去求问些擅长卜卦的道友。请恕老朽无能为力。” 刘仪顿时面生愠色:“不要装糊涂了!” 刘礼却伸手拦住,脸上赔笑:“古白真人别介意,我们也是这几日被上面的任务压得有些心浮气躁,时常疑神疑鬼。真人既然不知,我们就不多问了。” 顿了顿,又说:“刘喜的事,并不是今天的重点,定荒府遣我等来,是为了太乙法剑。” 听到对方赤裸裸的表态,古白也不由露出愠色:“太乙法剑,是我徒儿乌名正大光明赢来的,成绩有你们定荒府的明人玉为证。如今时隔不过一个月,你们就打算公然反悔了吗?!” 刘礼叹道:“古白真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太乙法剑,得来的究竟有没有那么光明正大,你我都心知肚明。贵徒的天赋、成绩固然是真的。但单凭天赋,就能换一口染香坊的法剑?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古白说道:“规矩是你们定的,我们也只是恰逢其会。” 刘礼反驳道:“古白真人,你应该很清楚,所谓恰逢其会,不过是在钻规则的空子。” 古白说道:“是规则,还是潜规则?何况吾辈仙路潜修,逆天而行,又何尝不是在钻这天地大道的空子?” 刘礼失笑:“呵呵,没想到古白真人还有这么能言善辩的一面……说得没错,有些规则,的确没法放到台面上讲,而钻空子也正是吾辈修士的本能,所以,若是你执意要钻这个空子,我们也的确不好驳斥什么……但有些道理还是要讲清楚的。” 说着,刘礼敛去笑容,郑重而肃然地讲道:“郡府的法剑,并不是平白得来的,那是三清仙门为了即将于本地现世的濯泉仙府,而提前做出的布局。依照仙门于九府天箓中破解的箴言所示:濯泉仙府内藏仙丹至宝,但机关险峻,入内者九死一生……唯有出身本地的修士,方能多几分生机。” “于是三清有令,要邛州上下动员,以遴选适宜探索仙府的年轻英才,其中天赋最佳者,持法剑,修正道,探仙府……之后,历经州府、郡府的争取,法剑才终于落到吴城。” “所以,太乙法剑并不是什么从天上掉下来的慷慨赠礼,而是一份关乎重大的责任和义务。持此剑,就意味着要在未来仙府现世之后,一马当先,为邛州仙道赴汤蹈火……古白真人,你觉得就凭你们古剑门,有资格扛起这个重担吗?” 在古白沉默的时候,刘礼又说:“当然,我也知道,无论如何,这法剑是依着规矩,入了令徒之手,可见确与他有那么几分仙缘。令徒天赋非凡,错失仙缘的确可惜。所以,我们会在事后予以补偿……” “好了,不必再说了。” 古白叹息一声,打断了刘礼的话。 “老朽虽不常下山,对很多人情世故都不甚了然,但有些基本的道理,总还能想得明白……你刚刚那些话,的确有道理,但却不是全部的道理。” “我只问你:既然这太乙法剑如此重要,定荒府何不直接拟定人选,将法剑送给他?何必多此一举,在众目睽睽下,面向所有人搞一场公开大比?” 刘礼闻言,脸上的微笑逐渐冷却。 古白又说:“我记得,那天孔府尹曾当着众多豪族贵客的面说过,州府大人明令要求,这太乙法剑的归属,要做到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唯有能者得之!当时人们只赞刘家和郡府的坦荡,但也或许,州府大人那句话,并不是一句空话?定荒府公开招贤,实是不得已为之?” 刘礼默然不答,但那阴沉的面色却回答了一切。 “而老朽事后回想,当时我们师徒二人,对这法剑的事根本一无所知,实是恰逢其会。而这份巧合,又何尝不是名儿的仙缘?而这份仙缘,或许也早在三清天师的算计之中?州府大人的明令,也只是奉命行事?” 说到此处,古白又轻轻一笑:“此外,老朽其实还想到,既然仙门赐宝时,愿意不拘出身,只问才能。那么,当场夺魁的人,除了这口法剑之外,是否还应有其他的好处?否则若是真有某位山野散修成功夺宝,却限于资源不足,之后无法充分兑现才华,岂不是耽误了开拓仙府的大事?所以老朽倒是想问,本应与这法剑相配的丹药符箓、剑诀心经,又去了哪里呢?” 至此,两位刘家老道已是面色铁青,刘仪更是频频目露凶光,几次想要起身,都强行压抑。 古白却恍若不觉,叹息道:“初参人皇贴,就得印六重,这样的资质哪怕在清州也不多见。而任何人能有此成就,哪怕是出身卑微甚至罪人之后,也将立刻迎来众多的青睐……老朽当然无意奢望能将邛州作清州,因此过去一个月,也就不曾向郡府讨要什么。只盼彼此能各取所需,各自安生。却不想,如今却被你们找上门来……” “够了!” 性子暴躁的刘仪终于按捺不住,长身而起,伸手指着古白的鼻子便骂道:“给脸不要脸的老东西!非要逼得我们……” 话没说完,已被同伴牢牢拉住。 刘礼双眸绽放金芒,面上则挂上阴冷的笑容,说道:“古白真人,你刚刚所说的,纯属一面之词,既无凭证,更没有道理……但我们今日也不是和你辩论的。反而你辩词越是刁钻,越显得你处心积虑,早有预谋!月前的那场比试,也就越不能服众!太乙法剑关乎重大,决不能落入尔等阴险小人之手!” 话说到这里,双方已是剑拔弩张,局面一触即发。 古白无声叹息,微微扬起衣袖,灰色的补丁道袍中,仿佛闪烁着亿万星光…… 然而就在此时,却见刘仪忽然将头一歪,鼻子一皱,低声道:“哪来的巫臭……!?” 刘礼则恍然失笑,目光瞥向掌门观的后门方向,只见郑灵汐正捧着待客的茶点,小心翼翼地沿着阴影走近过来。 此时被刘礼看到,少女顿时僵住,手中碟盏一阵叮当作响,小脸更是因极度的心虚而发白。 刘礼就这么盯着她,悠悠说道:“我们来时,曾在山下看到一伙儿犬妖……” “哼!” 古白顿时冷哼一声,打断了刘礼,目光逐渐锐利…… 下一刻,一抹金霞之光倏然绽放,顷刻铺满了整座掌门观,刺得所有人都不由眯起眼睛。 却是乌名赫然拔剑,太乙法剑作无声剑鸣,在他掌中雀跃不休,剑光闪耀无方,将少年那清秀的笑颜映得锐利如锋。 “各位,接下来,不妨听我说两句?” 第19章 名场面就是要拿来复刻的 今日的局面,乌名其实早有所料。 就因为自己比较会背人皇贴,就能赢下一口价值连城的法剑?还是众目睽睽之下,从一位豪门世子的手中横刀夺剑? 这么讲文明树新风的温柔仙侠,只会出现在让九州梦再次伟大的移民广告里! 刘家作为吴郡的豪门之首,先丢法剑,又折了护法长老,当然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事实上,刘家足足等了一个月才登门拜山,耐性已经有些超乎乌名的预期了。 至于他们那套说辞,倒是平平无奇。想要巧取豪夺又师出有名,能用的理由无非就那么些:投机取巧、德不配位,私藏洗衣粉…… 如果说整件事里,有什么是真的让乌名感到意外的,就是师父古白了。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早知道太乙法剑关乎紧要,牵扯的仙缘极重,绝不是寻常散修应该染指的。 他早知道,师徒二人的“恰逢其会”,必将引来刘家乃至整个吴郡的修仙世家们的针对,可谓后患无穷。 但他却从没有犹豫过,更没有退缩过。 明明是个日常颓丧,负能量满满,坚持避世无争的性子……但是一旦牵扯到了自家徒儿,他却顷刻间摇身一变,变得伶牙俐齿,咄咄逼人,不顾一切地去争去抢。 所以,也难怪大师姐会对这个穷困偏远的师门,如此死心塌地。 古剑掌门,实在是个让人很难不心疼的小老头。 所以,到这一步,师父古白已经做得够多了。之后,该他这个当事受益人挺身而出了。 “各位,接下来,不妨听我说上两句?” 之后,不待任何人反驳,乌名舒臂翻腕,将法剑剑尖直指向三位不速之客。 霎时间,剑拔弩张四个字,已是名副其实。而众人的焦点,自然也落不到郑灵汐身上。 乌名先声夺人,冷笑道:“这口太乙法剑,是我当初凭本事赢下来的,你们想要,就该凭本事赢回去。也唯有确凿无疑的靠本事来证明我并不是持剑的最佳人选,你们才能对上面有所交代。我说的没错吧,被请来当打手的张家姐姐?” 被点到名字的张妙,吓了一跳,忙摇头急道:“不,不是的,我没有要当……” 话没说完,就被刘仪回头一瞪,顿时吓得一缩,再不敢多话。 刘礼则说道:“……也罢,既然你们非要敬酒不吃,那就别怪我们不讲礼节和情面了。师弟,请府谕和令旗吧。” 刘仪顿时面露狞笑,从衣袖中掏出一卷金丝环结的帛书,交予刘礼。 刘礼收敛颜色,展开白帛,朗声念道:“今有丰郡荒人乌名,拜古剑而入仙途;其心术诡谲,行止卑劣,于定荒府前,设诡谋而窃法剑。得之非以勤修,反纵欲恣睢,以至道业蹇滞,仙府重任,岂堪托付?” “现经监察院合议,举吴郡道种张妙,其灵根上品、道心澄澈,足膺此剑。依仙府之规,法剑劾夺,当以【四象法】公平斗技,并立上清衡霄旗裁定胜负。福生三清,仙律昭昭,吴郡上下,如谕奉行!” 言毕,刘礼收起帛书。一旁的刘仪则又毕恭毕敬地祭出一面杏黄小旗,立在地上。 小旗无风而展,刹那间,一道无可抗拒的波纹扩散开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自己仿佛被一双高高在上的眼睛注视着,由内至外,一举一动,莫不可察。 至此,刘礼已自觉胜券在握,不由冷笑道:“古白真人,你处心积虑许久,可曾算到这一步吗?” 古白说道:“你们竟能请出这种颠倒是非黑白的府谕,的确出乎老朽所料……如此猖獗跋扈,逆势而为,置天师之意于不顾,刘家怕是该盛极而衰了。” 刘礼面色一沉:“死到临头还要牙尖嘴利!衡霄旗已立下,你们现在就连认输求饶都嫌晚了,居然还敢猖狂!只要胜负决断出来,你们当初窃取法剑的行径,就可视为阻碍仙府拓荒大业,届时可是百死莫赎!” 刘仪则阴恻恻地笑道:“还有刘喜师兄的死,到时候也要你们吐露个明白!” 阴笑声才起,就听砰一声闷响,乌名已脚踏根步,迎着杏黄小旗坦然入场。他摆动法剑,令金霞剑光直指刘家二老。 “反过来说,若是我赢了,你们这道府谕就成了狗屁不通,所以参与草拟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可视为贪赃枉法,藐视三清!届时,不知道你们这班人一共有几颗脑袋,够不够砍?” 此言一出,刘礼刘仪都是一惊,继而对视狂笑。 “哈哈哈,若是你赢了?!” “这帮乡下荒人果然都是无知贱种,死到临头兀不自知!” “古白,你真是枉为元婴!收徒这么久,连基本的常识道理都教不会他吗!?” 几番嘲笑之后,刘礼总算才收住了笑声,上下审视了一番乌名,说道:“你莫不是真以为,当初能在定荒府前意外夺魁,就意味着自己有什么真本事,好前景吧?初参人皇贴的成绩固然能反映些许天赋,但修仙之人,最重要的天赋在于出身!出身上乘世家,财侣法地兼备,有一份天赋便能兑现十分的成果。而你不过是个卑贱出身的荒民,纵然有些偏才,也只能炫耀一时,势必难久!” 顿了顿,刘礼双眸中的光华缓慢流转,似是要彻底看透乌名。 片刻后,刘礼竟有些气极反笑:“……五品根骨、八品灵根、就这等潜质,居然也敢狂傲!?看来初参人皇贴的一时胜绩,当真是让你们忘乎所以了!也罢,就让你这无知小子能死的明白!” 说完,刘礼就回头看向张妙,却见她正呆呆地望着乌名出神,嘴角微翘,竟似在臆想什么美景…… “张妙!?” 刘仪在旁一声厉喝,让少女骇然回神,面对长老的满脸凶恶,她忙不迭地细声道歉,然后才踏前几步,同样来到杏黄旗的法光笼罩之下。 然后,对着乌名,颇有些羞涩地点头示礼。 “你好,我是张妙。当初在定荒府前,我见过你!” 乌名则满是好奇地问道:“其实我还以为来的人会是刘家三郎刘启,毕竟他才是当时的直接受害人。你是张家女,为什么被刘家人架出来做这种事?” 张妙歉然道:“三郎说什么也不肯来与你为敌,被逼得急了,宁肯自行运功走火,然后卧床养伤。至于我,毕竟是当时场上第三……而且张家近来颇有求于刘家,我和三郎更有婚约在身。如今被刘家的蓉夫人勒令,实在不能推脱……对不起哦。” “居然是位准人妻?!失敬了!”乌名惊奇不已,继而点头,“好吧,既然你也非自愿,那咱们待会儿就只是友好切磋,不论敌我。” 张妙喜道:“真的吗!?太好了!我来之前,三郎在病床上一直叮嘱我说:斗法可以,千万不要和你结怨。两位族叔不知死活,牵累家族倒也罢了,可别牵累了你我……” “张妙!”刘仪简直怒不可遏,“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张妙辩解道:“对不起,但这些话也是三郎交代我,务必在比斗前与乌名说清楚的,就算被你们责罚,也好过为我们树一大敌……” “……三公子真是失心疯了!”刘仪怒极之下,也顾不上礼仪了,“这荒人小子到底哪里值得他这么看重了?!” 一旁刘礼则摇头惋惜道:“三公子虽天资卓绝,却生性闲散不羁,一向不愿争名夺势,总是会找些荒诞无理的借口,推脱其责。之前若非夫人严令,他甚至不想去参与定荒府前的那场盛会。” 张妙又说:“但,但从结果上说,正是因为参与了盛会,他才会被乌名横刀夺剑,险些在郡城内沦为一时笑话……” “闭上你的嘴!”刘礼也不由怒道,“注意你的本分!” 张妙忙缩头不语。 刘礼冷哼一声:“好了,闲话说得够久,该开始正题了。依照仙府天箓所示,斗法四象,分为【人道】、【体魄】、【法力】、【实技】。那么,就从人道开始,让这无知的荒民,也开开眼界吧……张妙!” 再次被点了名字,张妙唯有对乌名苦笑:“那,那我就献丑啦。” 下一刻,身姿高挑的少女,头顶隐隐浮现光华。 那是清澈而纯粹的人道之光,是无形的人道印于现世显化时呈现出的景象。 也是除了明人玉外,最直观有力的造诣证明。 对于具备一定修为的人来说,判断他人的人皇贴造诣,几乎是自然而然,并不需要对方特意将人道印显化出来。 当初乌名在定荒府前初参人皇贴,进度几乎是全场直播,道理就在于此。 但既然如今要斗法四象,自然要将结果彰显到无以复加。随着张妙的人道显化,立在地上的杏黄小旗,轻轻招展旗面,似在等待裁定结局。 同时,乌名也睁大了眼睛,逐一点数着张妙头顶的光环。 “……九、十、十一!厉害啊。” 张妙赧然:“用了些权益之法,真实实力,其实只勉强有十重的水准。” 乌名说道:“那也很不容易了,就算在三清仙门,若非内门精锐,一般修士,只经首月修行也很难修出十重人道印。何况十重以后,难度倍增,就算是用了权益之术,这十一重人道印的含金量也是足够的,嗯,不愧是刘家认证的高级打手。” 张妙被夸的手足无措,慌忙道:“三郎说,虽然这次斗法绝非我们的本意,结果更是必败无疑。但如果斗法时表现太差,难免会被你看轻,所以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在努力……” “张妙!”刘仪怒斥一声,“从现在开始,给我紧闭上嘴巴!” 张妙只好对乌名投去一记歉然无奈的目光。 另一边,刘礼则是嗤笑一声,看也不看乌名一眼,对古白说道。 “真人,斗法结果已是一目了然,正印证了我之前所说:天底下最紧要的天赋就是出身。那小子虽然初参的成绩远胜张妙,但之后这一个月里,他可有灵脉泉眼供其吐纳?可有丹药洗髓、符箓明法?就连参悟人皇贴,怕也只能自学自悟,而无名师诵经助道!” 古白闻言,不由轻轻点头,发出一声惭愧的叹息。 刘礼又说:“人皇贴的参悟,既看心性悟性,更看修为!没有现实扎实的修为支撑,再怎么天纵奇才也是无用!一个月前,张妙不过四重造诣,落后两重。但她在刘家修行一个月,却连破七关,成绩可谓天下一流!而那荒人小子则不过九重,未破千字瓶颈……这成绩对散修而言或可谓上佳,但想要以此持剑,却是痴人说梦了!” 刘仪则不耐烦地说道:“师兄,何必和他们废话!?上清衡霄旗已经立下,胜负自有法宝定夺……咦?!” 说话间,却见那杏黄的小旗,旗面虽无风舒展,却只堪堪停在了张妙和乌名之间,无有偏倚……仿佛胜负仍未分出。 十一重对九重,这胜负一目了然,为何宝旗竟不能裁决? “呵呵。”古白只发出一声无奈的轻笑,“名儿,你的主意,就由你来解释吧。” “好。”乌名拱手应下,之后看向满脸好奇的张妙,说道,“在我当初于定荒府前,初参人皇贴时,其实就在考虑一件事:这人道印的重数,是非公开不可吗?” “咦?”张妙被问得一愣,“天书有云:仙律昭昭,人道煌煌,人皇贴的造诣是修士的立身之本,乃是自然公开……的吧?” 说到此处,少女顿时恍悟,看看乌名,又看看那面仿佛迟疑不定的杏黄旗,目光中不由流露出不可思议的光芒。 “难道你……” 乌名说道:“人道印的确是修士立身之本,更是邛州阶级驯化的核心,想要以少佯多是绝无可能。但反过来,以多装少,就没那么绝对了。我在突破十重后,就逐渐掌握了其中诀窍,如今更是信手拈来……” 听到此处,就连性情最为暴躁的刘仪,也隐约察觉不妙。刘礼更是不可思议地质问道:“故意隐藏人道印?为什么要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如果我不藏,你们会自信满满地在我面前插旗吗?” 说话间,乌名头顶同样绽放出人道显化的光芒。 伴随光芒点亮,迟疑中立的上清衡霄旗,也终于开始了偏倚……仿佛有一阵清风吹拂着,将旗面一点一点吹向了乌名的方向。 刘礼已不由面皮抽搐:“……开什么玩笑,张妙可是用聚灵丹强冲到十一重的世家子啊!” 乌名淡然道:“在你面前的,是人道印十五重的首通专家。” 下一刻,豪光万丈,令旗倾倒。 第20章 ? 已完成名场面复刻攻略,获得创作激励灵晶石五百枚…… 清脆悦耳的系统提示音,为斗法四象的初战拉下了帷幕。 乌名以人道印十五重的逆天战绩,技惊全场。 如果说张妙那十一重的成绩,已是拿到三清仙门也绝不逊色的佳绩。那么乌名这十五重的战绩,简直就是残暴不仁……仿佛榴莲入洞一般,撕裂着人的三观。 以至于刘家二老,在令旗倒地后,久久都没能回过神来。只觉得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那么恍惚失真。 十五重,十五重?十五重!! 别说在吴郡,就算找遍整个邛州,又有多少人能在修行首月就凝结出十五重人道印的? 就如先前刘礼侃侃而谈的:参悟人皇贴,很大程度要仰赖现实修为,一个刚刚踏入修行之门,且严重缺乏资源辅助的荒人少年,能积累多少修为?又能支撑几重人道印的重量? 当然,传说中,三清仙门中,有些天生道种、仙种,也能有此等进境。但刘家长老,实在很难相信,那些如传说故事一般的事情,竟会切切实实发生在眼前! 另一边,乌名在畅享了复刻名场面的欢愉之后,就将一时的得意放到了脑后。 理所当然的胜利而已。 十五重人道印,有三重来自系统的精炼收益,属于他的实实在在的成绩,是人道印十二重……诚然也很可观,却还不至于特别惊世骇俗——现实修为的桎梏,还是实实在在的。 当然,落在张妙眼中,乌名已是天师下凡,乃至古仙复苏了。 “三郎果然没说错,你真的好厉害啊!十五重,你是怎么做到的!?” 乌名刚要回答,张妙又轻轻摇头:“啊,我就是随口一问,这肯定是你的独门绝活。换了是我,就算用秘法禁药透支修为,也遥不可及……难怪三郎那么骄傲的人,每次提起你来都交口称赞。” “……你家三郎让人有些害怕了。” 另一边,刘家二老中的刘仪,却猛一咬牙,作恍然状。 “原来如此,秘法禁药,透支修为!果真是下贱胚子,就会用这种下作手段!” 刘礼却摇头:“不,有没有用禁法透支,很容易判断,衡霄旗也不会放任。但这倒是提醒了我一点……” 说着,他抬起头,对张妙道:“准备下一场吧。” 张妙惊讶道:“还要比啊?” 刘仪也不解,低声问:“就这么开始下一场?会不会鲁莽了?” 刘礼冷笑:“刚刚咱们是被他先声夺人给唬住了。人道印十五重,确是个惊世骇俗的成绩,但那不过是因为咱们常人修道,总要兼顾全局,并以务实为要,不会在人皇贴这仙道总纲上倾斜太多。但如果不求根基稳固,只贪一时之名,将大部分时间都拿来背诵各类经文集注,再由元婴真人亲自诵经灌顶……那么一个月十五重,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刘仪皱了皱眉头,只觉得即便如此,十五重还是有些匪夷所思,但师兄既然如此说了,多半没错。 刘礼又道:“我说的是对是错,马上就可以揭晓了。斗法四象之二,请仙旗裁决!” 话音落下,那面倾倒的杏黄小旗,便轻轻挺身归位,旗面低垂,仿佛在等待比斗双方正式入场。 张妙无奈,对乌名抱歉地眨眨眼后,便后撤了几步,回归原位。 再之后,刘礼又取出一枚豆粒大的四方石子,放于掌心。而后轻吐一口气息,默念一道法诀,那石子就陡然膨胀起来,直至两尺见方。 之后,刘礼翻掌一推,将那石块推到杏黄旗前。 砰! 坠地声声沉重,继而又有砖石碎裂的脆响。掌门观的青砖破旧,不堪重负,已被这块石头压裂了! 古白有些心疼地看了眼碎砖,刘礼则冷声道:“衡量【体魄】强弱,首重膂力。而衡量膂力,则最常用抱石法。古白真人,对此可有异议?” 乌名抢答道:“先把砖钱赔了,我们就没异议。” 刘礼露出匪夷所思的眼神,咬着牙,翻出一枚凡间银元宝丢在地上。 乌名却摇头:“这可是元婴真人的掌门观砖石,日夜吞吐元婴原味,岂是凡品……” 砰! 刘礼头顶直接绽起一道青筋,干脆丢出三枚灵石,然后怒吼一声。 “……张妙!你还在等什么!?” 惨遭迁怒的张妙,不由吐了吐舌头,而后赶在训斥声响起前,上前两步,蹲下身子,伸手抱紧了石块,轻舒口气,便将其抱了起来。 乌名不由赞道:“好体魄。” 张妙放下石块,赧然笑道:“只八百斤,不算什么啦。” 乌名不由感叹:对这仙侠世界的人来说,八百斤的确不算什么。但在穿越前,这却已经远超凡间职业记录了……而张妙和自己一样,不过才修行一个月而已! 此时却听刘礼冷笑一声:“当今世家之人,正式参悟人皇贴,踏足仙道,多在十五六岁,心智业已成熟之时。然而在此之前,却从出生开始就要严格锻体,食灵谷、沐药浴,至修行之时,体魄早已远超你这样的凡夫俗子!” 被点名凡夫的乌名,闻言也不着恼,只是认真盯着地上的石块,酝酿了几息,踏前一步。 砰! 又是一声闷响,仿佛比那石块落地还要沉重,然而脚下青砖却分毫无损,反而隐隐萌生光华——那是大地灵机被牵动至此的异象。 当然,体魄比拼,不可能借用外力,乌名这一步,只是借自己最熟悉的根步,来调整肉身状态。 一步既出,少年只感到体内气血如汞,浑身骨骼筋肉似连作一线,可随心所欲。之后,乘着胸中的沸意,他屈膝、俯身,用力抱紧石块,挺腰蹬腿,十指紧绷,双臂竭力……同样将八百斤的重量,牢牢稳固在胸腰之间! “什……!?” 一旁刘仪,已是忍不住咬碎了一颗牙! 一个毫无根基的荒人小子,在这穷山恶水间蹉跎一个月,就能有这般力气!? 开什么玩笑! 刘礼也不由现出惊色,生怕对方再来一次:站在你面前的,可是力拔千钧的牛魔转世! 好在片刻之后,乌名放下石头时,面色已是涨红。 对张妙而言尚算有余的分量,却要他近乎全力以赴……双方的差距,还是很明显的。 当然,就在一个月前,乌名的全力以赴,连这块石头的三分之一也断然无法抱起。 一个月的根步修行,已经让一个身骨纤弱的少年脱胎换骨。只不过,凡夫俗子的脱胎换骨,不过是刚刚走到那些世家子的起点而已。 对此,乌名倒也早有所料,他长出口气,对张妙笑道:“恭喜,这一关是你赢啦。” 张妙忙摇头,羞涩回道:“我提前用过丹药,胜之不武……而且三郎说,体魄一关是世家人提前抢跑的项目,赢了才是天经地义,为此笑上一声,都属没品……” 刚刚要强笑几声的刘礼,顿时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乌名则感叹:“我现在倒是有些惋惜,没能见到你家三郎亲至了。” “!?” 张妙眼中陡然放光:“你也想再见三郎!?好哦!我就觉得你们两人一定能聊得来!上次在定荒府前,看到你俩凑在一起的样子,我就觉得好好!可惜三郎当时只来得及和你说上一句话,就被迫错过……” “?” 穿越至今,乌名还是第一次被人打出头顶的问号。 不是,你这支线,难道是这么个展开法?! 可惜不及细品,刘礼的怒吼就席卷全观。 “张妙,从此刻起,你再敢废话半个字,我必要你追悔莫及!” 被这么一吼,张妙是真的不敢再胡乱开口,只好低眉顺目,不与乌名对话——只是眼中闪烁的光芒,却显示出她内心正有各色波澜在激烈顶撞。 而震慑了张妙后,刘礼又对乌名说道:“接下来,就该第三关了……” 话音未落,古白忽而打断:“稍等一下。” 刘礼冷笑:“怎么?现在求饶,怕有些晚了!” 古白说道:“第三关需比斗法力,然而乌名今日清晨修行练法,已颇损耗了些法力。反而三位虽是远道而来,却也是有备而来。我没看错的话,张家小友依照【三才方】,服了【聚灵丹】、【清心散】、【归元汤】,令状态远胜常态,也就是所谓的权宜之法。这一进一出,未免不公。” 刘礼愣了下,没料到刘家的不传秘方,竟会被这老残废一眼看穿…… 但这并非此刻重点,他很快就回神,笑道:“哈哈,古白真人如果觉得不公平,大可也拿出相似药方,给自家徒儿权宜一时。不过还请真人注意了,并不是所有的权宜之计,都能让上清衡霄旗承认的。” 古白叹道:“我自然晓得,上清衡霄旗虽被誉为九州至公,但九州的公道,从不是散修的公道。” 刘礼说道:“让世代勤勉修行,于邛州仙道立有大功的豪门家族,与懵懂无知的凡夫散修等同,才是最大的不公道。古白真人的感慨,未免有些狭隘了。” 古白也不再争辩,只对乌名招了招手:“名儿,来。” 待乌名上前,古白又说:“一个月前,你即将修行逢春书时,我曾说过,有一本修行笔记要找出来给你。之后我忙于闭关,将此事给耽搁了。现在,正是时候。” 说着,老人就将一薄册,轻轻递到了乌名手上。 第21章 修仙的真谛就是传火 接过古白的笔记后,乌名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将其翻开。 薄册只有区区两页,每一页上也只写了百余字,内容更是干脆照抄了逢春书的原文,第五百一十字开始,到七百二十字结束,记录着炼气十阶中第三阶的修行法,期间一字不差。 这是何意? 正想着,眼前的书页忽然生出异状,平整的纸张凭空泛起波浪,两百一十字的原文随波而碎,碎作成百上千的笔画、又成千上万的墨点。波浪推移中,墨点逐渐演化为全新的文字,这些文字细密得难以辨识,而在它们映入眼帘的同时,也直接映入了乌名脑海。 那是种难以言喻的滋味,被映入脑海的虽是文字,却形不成文字的质感,仿佛是成千上万道生动鲜活的认知,在识海中竞相植根生芽……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很漫长,乌名回过神时,只觉一切都已截然不同。 片刻之前,他还只是炼气二阶初成,对第三阶的修行,仅限于记下了典籍原文。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感到脑海中的知识,如海潮一般轰然奔涌。 如何吐纳、如何搬运、如何叩问内景,如何蕴养玄灵……每一道看似平平无奇的日常修行,都蕴含着数之不尽的细节。 这些修行细节,无不需要日积月累的打磨,即便以乌名的悟性之好,也难以短期速成……但此时随着脑海中的浪潮席卷,他就像是浸淫过此道数年乃至数十年,对一切细节都已了然于胸! 认知的地覆天翻,直接牵动了体内灵机流转。 四肢百骸间的法力,顷刻间就勃勃生发,内景之中那抹若有若无的玄灵气也陡然壮大,法力自生的效率几乎转眼翻倍! 只一次呼吸之间,他的修为便从逢春炼气第二阶,径直向前跃进一大步,逼近到了此阶中段! 逢春书作为三清正法,并无速成捷径,何况法力修为更要日积月累,炼气二阶之后的每一关都可谓是征途漫漫。但此时此刻,乌名却一蹴而就! 能成就这种不可思议的,唯有一个办法…… 【薪火传书烬】 金丹境界以上的大修士,将脑海中的学识认知,劈作薪柴,载于文字。得法传者,只需要阅读文字,便能吸纳这位修士所传的全部内容。 然而此法却堪称是修行禁法,因为传法真人一旦授书他人,将永不复此法修行,几乎等于被人砍去一条臂膀……而得法者,脑海中凭空多出一位修为阅历远胜自己之人的全部认知,也必将蒙受强烈的反噬。期间稍有差池,都可能导致心智崩塌,走火入魔。 若非极端要紧的不传之秘,又遇到极端不得已的情形,绝不会有人轻易动用这等禁法,来传授区区炼气阶的知识! “这……” 恍惚间,乌名理解了事情的全部。 “师父……” 听到徒儿呼唤,古白只露出温和的笑容,伸手拍了拍乌名的肩膀:“此法虽有些揠苗助长,但对你这样心性坚韧,聪慧过人的孩子,却是刚刚好……好了,去赢下这一局吧。” 乌名也不多说什么,点点头:“我尽量赢得漂亮些。” 古白却笑道:“张妙也是个好孩子,你不要太欺负人家。” “好。” 说完,乌名转过身,正看到两张惊怒交集,全然扭曲的脸。 “薪火传书……老匹夫,不要命了么!” “……丧心病狂,简直是丧心病狂!你们古剑门果然是邪魔外道!太乙法剑,决不能落入你们手中!” “不过是狗急跳墙罢了!光是薪传学识又有什么用?真元法力却是不能速成的!衡霄旗面前,外力传法属于禁忌!” 对此等叫嚣,古白理也不理,只微微闭上双眼,似是在打盹养神。 而乌名也自然不会理会这两人,只问张妙道:“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张妙先前被刘礼禁言,此时不好开口,只目光奕奕地用力点着头,轻轻握紧了拳头。 “好,那咱们就开始吧。” 说话间,杏黄旗招展,在两人之间缓缓升起一枚牙白色的玉珠,浮于半空。 斗法四象之三,玉珠落。比斗双方,需以法力外放的方式,将玉珠尽可能推向对方,及至对方身前一尺,就算取胜。 就如抱石法一般,简单而直接。 下一刻,张妙和乌名同时掐出一道指诀,指向玉珠。而两道无形的法力,也从他们体内激射而出,精准地撞到了玉珠上! 撞击无声,却顷刻有形,只见那玉珠在半空摇晃一下,就向着乌名的方向飘来。 两道法力对撞之下,赫然是张妙占了上风! 也必然是张妙占据上风。 相较于在荒山潜修的乌名,张妙的修行条件实在胜出太多……本身灵根资质就截然不同,而郡城内的世家豪族,还有充盈的灵脉法阵,可供族中子弟日夜吐纳灵息。至于各类丹药符箓,更不必多说。 乌名在一个月时间里自学自悟,养出玄灵气,法力积累至炼气二阶,虽有法剑相助,弥补了些许灵根欠缺,但进度仍可谓极其不俗。只是,比起张妙这个刚刚磕满药的王牌代打,就实在是相形见绌了。 古白能传他万千学识,却独独拿不出一枚“合理而公道”的丹药,助乌名增进法力。 于是,双方的法力强度,差距赫然在三成以上,已近乎质变! 于是,撞击之下,刘家二老喜形于色,几乎面露痴态。 但作为当事人的张妙,却非但不喜,反而秀眉微蹙,紧紧咬住了嘴唇,仿佛是遇到了意料之外的窒碍。 下一刻,少女掐着指诀,猛然向前一推,连带着体内法力汹涌而出,似惊涛骇浪一般扑向玉珠,推着它加速向前,以求一击制胜! 乌名微微一笑,同样摆了摆手指,做出应变,却没有和张妙硬碰,只是放任那玉珠向自己飞来。 三尺,两尺……距离不断缩减,转眼间,就已逼近到了胜负线前。 然而与此同时,玉珠的去势也越发歪斜,从最初的笔直贴近,逐渐像是被从人旁牵引一般,一点点加速偏倚,令轨迹呈现一道弧度惊人的曲线! 最终,堪堪与乌名身前的胜负线擦肩而过! 然后,其势不止,在半空一个兜转,便赫然沿原路折返,向着张妙直冲而去! 此时,若是定睛细看,就会发现:那小小的玉珠,正如陀螺一般,以惊人的速度自转,而每一道旋转,都会将张妙贴附在上面的法力甩脱一分,反而属于乌名的法力则越发紧贴、渗透。 到玉珠于乌名身前擦过的时候,属于张妙的法力,已十去七八,任凭少女如何面红耳赤地掐指诀,咬舌尖,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玉珠失控,向着自己加速飞来。 转眼间,玉石就越过了胜负线,而后急剧减速,堪堪停在了张妙的指尖前面。 “……” 短暂的沉默,张妙面上流露出浓浓的不甘,终是无奈地垂下双手,示意认输。 虽说她此行根本也不是为了和乌名争胜而来,甚至做好了关键时候略略放水的准备,但结果……明明法力优势那么巨大,却居然败得毫无抵抗之能。两人的法力运用技巧,简直是判若云泥,实在让人不由气馁。 不过气馁也只是一瞬,放下手后,张妙就喜笑颜开道:“输咯!” “张妙!我让你开口了吗?!”刘礼咬牙切齿,愤愤地瞪向乌名,“……外道取巧,后患无尽,强用不属于你的技巧,只会逐渐失去自我,自绝潜力!” 却听古白发出一声疲惫的笑。 “呵呵,道友这就多虑了,刚刚名儿那法力凝旋之术,可不是我教他的。我虽修行过逢春书,但在炼气二阶三阶的时候,却万万没有他这般创意。薪火传书烬对庸人来说,是揠苗助长,饮鸩止渴。但对名儿,我只遗憾自己没能多传些。” 乌名向师父恭敬一礼:“师父传书之恩,乌名已是感激不尽!待日后我成就化神、合体,必将以上乘仙法为薪,还于师父!” “……哈哈哈,那老朽就期待着了!” 而如此师徒情深的对话,只让刘家二老越发形貌扭曲,恨不得原地炸裂。 但乌名却也懒得再关注这两只小丑了,眼见那杏黄小旗已经无偏无倚地倒向自己,宣告着斗法四象第三关的胜负,便说道。 “三局两胜,我已经赢了,二位请麻溜滚蛋,回家自刎,我下午还要修行。” 刘礼只气得面色发紫:“斗法四象,哪来的三局两胜?!还有最后一关没有比过呢!若是两胜两负,则以终局胜负为准,你故意装傻么!?” 乌名顿时诧异:“可最后一关是【实技】诶,你确定要比?” 张妙也瞪大眼睛,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小脸,全然不可思议。 “废话!”刘礼勃然大怒,“所谓实技,就是不拘一般规则,以实战而定胜负!期间法宝丹药皆可自由运用!你好歹也是世家之女,难道都没有几件傍身之物吗!?” 张妙委屈地歪了歪头,欲言又止。 “说话!” 张妙低声道:“傍身法宝的确是有,但是……” 乌名说道:“但是,你确定要让她和我比法宝?” 说话间,太乙法剑剑光再起,金霞满堂。 刘礼咬牙道:“……徒有其表!太乙法剑是通灵神兵,区区月余,你又能运用出几分法宝神通?单凭几道剑光就想要唬人,白日做梦吧!” 乌名只听得不由失笑:“刚刚你们竟没听到剑鸣吗?” 古白也有些好笑,解释道:“名儿,若无剑道资质,哪怕是成就真人,也未必能听到炼气法剑的剑鸣。你太高看他们二人了。” 刘礼面色一变,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刘仪则怒吼道:“听他们放屁!张妙,这第四关你若是再输,你张家在吴郡的生意就别想再做了!” 张妙无奈,只好缓步走到杏黄旗前,提起一支晶莹画笔,又逐渐祭出五道护身法宝,以及十三张精妙符箓,悬于身周。 尽管有气无力,但这珠光宝气,倒也显示出了一副全力以赴的姿态! 第22章 好好一个姑娘,怎么什么都吃…… 全力以赴的张妙,只全力以赴了一息时间。 五道家传的护身法宝,十三张由三郎相赠的张家珍贵符箓……在一口业已通灵认主的法剑剑光前,形若无物。 张妙还没来得及提起手中画笔,那金霞剑光就已劈空而至,来到了她粉嫩的脖颈旁。 而本应庇护主人的法宝符箓,甚至都不及反应! 对此,乌名可谓全无意外,这太乙法剑明明只是炼气法宝,却能被誉为价值连城。就是因为在同阶之内,它的威力已经完全超模,寻常法宝甚至无法以数量取胜。 何况这法剑还认主通灵,在实战中可发挥出几乎全部的威能……这对于开启修行不过一个月的张妙来说,就实在太过超前了。 转瞬落败,非战之罪。所以张妙这次连气馁都懒得气馁,直接收回了法宝符箓,对乌名嫣然一笑:“输咯!” “张妙!”刘礼又是勃然大怒,但这次,怒火中却分明夹带着惶恐。 斗法四象,居然真的输了? 看着地上倾倒的杏黄旗,刘礼自然知道结果已经无可置疑,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当真是赢下了这场斗法! 能将那口太乙法剑运用自如,他当然该赢……若非有如此神威,这口法剑又怎么可能被三清仙门当做道种信物,发于邛州? 若非有如此神威,刘家作为吴郡豪门之首,家中坐镇元婴,又怎会执着于一件炼气期的法宝? 然而,夫人的执着,他们两人为强行夺剑而做的诸多努力,如今都已随着斗法四象的落幕,彻底化为流水。那卷辛苦请下的府谕,更俨然成了要命的笑话。 想到其中后果,刘礼不得不强催怒火,迁怒他人,才能压下恐惧。 “张妙,你这没用的废物……” “放肆!” 刘礼的怒斥声方起,就被张妙厉声打断。 只见这个一路都任由拿捏的温婉少女,此刻忽然俏面含霜,气势分毫不让。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出言不逊!?我是张氏嫡女,拜师落凰山秦羽真人,更是刘启的未婚妻子!你们两人不过外院出身,平日被三郎敬称一声族叔,却并非本家人物!领的也只是门客岁俸!却是哪来的胆子对我屡番无礼?还不给我跪下!” 这番突如其来的严厉呵斥,直如狂风暴雨,将刘礼刘仪斥得瞠目结舌,如坠梦里,迟迟都回不过神来。 良久之后,却是张妙先泄了气,用一个柔婉的微笑化去面上寒霜后,向着二老轻声道。 “刚刚的话是三郎要我说的……他说,四象斗法落败后,你们两人多半会恼羞成怒,迁怒于我。届时,就要我这么喷回去。” 刘礼这才如梦方醒,果然恼羞成怒:“你……” 却听张妙又说:“三郎还说,一旦斗法落败,府谕成空,家族必要推人出来清算。而从头跳梁到尾的两位族叔,自是首当其冲。你们先前跋扈,不过仰仗有夫人授权,可如今夫人还会保你们吗?所以,你们与其对我歇斯底里,还不如多想想,沦为弃子之后,自己还有什么出路。” 此言一出,刘仪尚有些懵懂,刘礼却是面色刹那惨白,身躯一阵摇曳。 张妙又轻声道:“三郎说,这趟差事看似威风,还能讨好夫人,建功家族,实则风险极大,隐患无穷。如若不然,三郎身旁最是劳苦功高的封录二老为何不来?偏偏是两位平素并不得志的外院长老,忽然就能披上蔚蓝道袍,借上定荒府的名义,耀武扬威起来?” “内院诸人,看似对你们吹捧呼应,将你们当做夫人眼前红人,暗地里却都在等你们的笑话。至于夫人……她做事的风格如何,你们也清楚的。事成还好,若是不成……” 听到这里,刘礼已再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就要跌坐在地上。好在刘仪虽也听得瞠目结舌,却第一时间就牢牢搀住了师兄。 之后,刘礼勉强恢复了几分神智,沉声问道:“敢问……三公子他,还有什么交代?只要,只要公子肯指点一条生路,我们兄弟二人,愿,愿为牛马。” 张妙愣了下,歉然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三郎没和我交代那么多,他大部分时候都在说乌名的事。” 乌名不由一个寒战。 有点吓人了,兄弟。 刘礼则露出恍然之色,忙转头看向乌名,竭尽全力挤出一个谄媚的笑脸,同时用力拉扯兀自恍惚的师弟刘仪,一道跪地。 砰!砰! 两声闷响之后,掌门观的原味青砖,就此-2。 “乌公子……” “停。” 在刘礼酝酿感情,狂飙演技之前,乌名就冷声叫了停。 “我待会儿还要锻体修行,没有时间看你们表演。想要获得我这当事人的谅解,拿钱就好。” 刘礼才刚挤出几滴浊泪,闻言不由错愕:“钱?” 乌名开价道:“一口价一万灵石,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哇!”刘礼当场涕泪横流,“乌大侠饶命啊……” “再哭就一万二!” 刘礼忙咬住舌尖,一口精血就此从嘴角溢出来,总算及时止住了哭嚎……但脸上的表情却更是绝望。 好在此时,有人出声为其解围。 古白叹道:“名儿,你这开价……他们就算砸锅卖铁也出不起的。” 乌名不以为意:“不是有很多健康器官吗?两个人,至少能省出三颗肾和二十米的肠子吧?” “嘶……”古白顿时就是一口凉气,深为徒儿的创意折服,一时无语。 张妙则颤颤开口:“那个,两位族叔并不精擅锻体,虽是结丹期,但器,器官之类,却不值钱的。” 乌名啧了一声:“这两个没用的东西!所以,你家三郎觉得我该开价多少?” 张妙愣了下,老实答道:“三郎没说过,但这两位族叔为了谋下这个差事,上下打点,花销不少,手头可能颇为拮据……但毕竟也算是多年结丹,法宝丹药符箓之类应该还有些。” 话音未落,刘礼已自觉解下自己和刘仪腰间的储物袋,将其中几件法宝摆了出来。 “三公子所言极是!在下尚有几件法宝,愿赠予乌名少侠!只要少侠肯原谅我们兄弟一时糊涂……” 乌名看了眼地上法宝,又看了眼师父……不过很快就摇摇头,转而求助张妙了。 “还请张家姐姐帮忙估个价。” 古白一脸失落。 张妙则惊喜道:“叫,叫我张妙就好!那个,待我看看哦!唔,青藤索、残星印、破风梭,都是些很……中规中矩的法宝,依照最近的市价,大约合计两千五百多灵石吧。” 乌名顿时不快:“看来这两人是毫无诚意了!” 古白忙指点道:“名儿有所不知,这些法宝之所以作价平平,是因为对修行境界要求严苛,而神通功效却比起筑基法宝也没什么优势……但的确是货真价实的金丹法宝!” 乌名大致了然:就是高等级白装嘛,还是男用二手,卖不上价也算合情合理了…… “还有吗?” 刘礼咬了咬牙,又取出两只瓷瓶。 “这是夫人赐予我们二人的上品【赤霞凝元丹】。” 张妙轻咦一声:“这倒是好东西哦,可迅速滋补真元、填充法力。上品品质的话,一瓶一般也要五六百灵石了。” 乌名点点头:这种回血回蓝的丹药,倒正好投喂给师父。 “还有吗?” “哇!”刘礼再度涕泪横流,“乌名大爷饶命啊!” “再哭就真加钱了!” 乌名话是这么说,却也意识到,已经很难再从两人身上榨出油水了。所以…… “来打欠条吧。” “……”霎时间,刘礼是真的止住了哭声,继而倒抽凉气。 眼前这出身五羊村的俊秀少年郎,俨然真的在头上生出犄角,瞳孔点燃四方之火,呈现出昔日羊首妖王的狰狞气质…… 还要打欠条的吗!? 不过,刘礼很快就转念想到:只要能解一时之厄,区区欠条,其实也并不是什么要命的问题。在邛州,堂堂刘家真人,其实真没必要那么怕一个荒人债主。 有些欠债,并不是那么容易讨回来的。 于是在一番扭捏作态后,刘礼还是含泪写下了一张两千五百灵石的欠条,心中却已打定主意要赖账到底了。 大不了跑去隔壁州避风头! 然后,他就看到乌名将欠条递给了张妙。 “张家姐姐,这张欠条,我用一千五百灵石的价格卖你可好?你们自家人讨债肯定比我方便。” “你!?噗!” 刘礼当即就是一口污血喷出来,两眼一翻,向后便倒。刘仪忙为其推宫过血,好一阵狼狈,才将其救醒。 张妙则盈盈一笑:“好哦!不过我手头也没那么多灵石,只能再打一张欠条给你了。” 说着,一边俯下身子写欠条,一边又问:“那几件法宝,要不要我拿去留香阁帮你售卖了?” “求之不得。” “嘿嘿,你信得过我就好!等宝物售出了,我立刻就把灵石送来!”说完,张妙又将写好的欠条递给乌名,上面赫然写了四千灵石。 同时,又有一只小锦囊,压在欠条上。 “这是我和三郎的一点赔礼,能力有限,不是什么贵重物事,只能聊表心意,只希望日后仙途漫漫,大家能交互有无,彼此扶持。” 乌名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也不婉拒。 而此时,又见刘礼正被师弟刘仪拖着,悄悄向掌门观外蹭去……竟是想趁乱逃跑。 张妙轻声道:“走之前,礼叔,还有件事,别忘记了。” 刘礼被点到名字,惊得又是一阵气血逆涌。 “呵,不是要为难你。只是咱们之前路过言山脚下的野林时,曾见到几只路过的野妖,你当时暗中记下的那些文字,还是销去为好,你说呢?” “……小姐说的是,当时我鬼迷心窍,胡乱写了些捕风捉影,可能引起误会的文字。的确是,销去为好!” 说完,刘礼取出两枚青玉竹简,用指头沾了嘴角的污血,在竹简上一阵涂抹,那竹简就迅速枯萎凋零,化作飞灰了。而刘礼本人则面色更为灰败,显然销毁的代价不菲。 之后,也不待张妙再说什么,刘礼使了个眼色,一旁刘仪就忙拖着他,径直化作虹光冲天而起,转瞬远去。 张妙有些好笑又有些遗憾地说道:“竟还留着两张虹霞遁影符,两位族叔的身家,比三郎猜的还要丰厚不少呢。” 之后,眼见那两人逐渐走远,掌门观内终于清静,少女才转回头,面向古白,盈盈跪倒。 “?!” 古白本有些沉沉欲睡,见此情形顿时惊醒,却有些不知所措:“张家小友,你这是……” 说话间,便要御气将对方搀扶起来,然而看到张妙那双诚挚的眼睛,老人心中顿有所悟,不由停下动作,任由对方完整地磕了几个头。 张妙说道:“为这太乙法剑,刘家已屡次侵扰贵派。外院长老刘喜胆大包天,于光天化日下对真人痛下杀手;刘礼刘仪,得夫人授意,疏通定荒府,发下荒诞绝伦的府谕,妄图栽赃夺剑……此三人虽已自食恶果,但刘家所犯的错,显然不能一笔勾销。” “至于小女,虽非自愿,但被人裹挟前来,亦实实在在地扮演了帮凶角色……” 话音未落,古白已用一声叹息打断:“张家小友不必如此,古剑门虽小,却分得清是非和敌我。你自登门以来,态度始终如一,我们都看在眼里,名儿打一开始就不曾将你当做敌人。所以你也无需为不属于自己的过错而道歉了。” 张妙颤声道:“谢掌门真人大量!只是,小女并非只为自己,也想为三郎他略作分辩,只求掌门能够拨冗……” 古白叹道:“刘家是吴郡世家之首,人丁兴旺,根繁叶茂。如此大的家族中,自然会有各式各样的人和各式各样的心思。我不会因某些人的罪过,就对整个世家的人盖棺定论。至于刘三公子,我与他只见过一面,彼此无冤无仇,也就谈不上为他分辩什么了。” 张妙摇摇头,坚持道:“三郎是刘家嫡子,当日刘喜虽只是临时为他护法,但毕竟也算他下属。而三郎虽对刘喜的心思有所察觉,却没能制止,御下不力的责任绝不可脱。此外,刘封刘录两位长老,虽未亲自出手,却出借法宝,也算帮凶……如今已被三郎借故外调,再难入刘家内院。” 古白缓缓点了点头。 张妙又说:“此外,刘家这屡次的横行不法,其实只是蓉夫人的一意孤行,并非家族意志。事实上,内院长老多是反对她如此行事,奈何夫人下手太快,让所有人都阻之不及。不过,如今有上清衡霄旗裁定,记录下结果,法剑归属就成定局,纵使夫人再怎么心有不甘,眼下也只能先图自保。未来,她绝不可能再给贵派添任何麻烦。” “当然,我们不敢奢望贵派因此就将先前的事情一笔揭过,只希望真人能给我们一个赔罪的机会……” 古白正色道:“听其言,观其行,做人做事的道理,莫不如此。好了,你也跪这么久了,还是快快站起来吧!” 言毕,一阵微风吹拂,将张妙从地上搀扶起来。 张妙愣了片刻,才意识到面前的老人,赫然已是原谅并信任了她,不由大喜过望:“谢谢真人!” 古白却有些心疼道:“你这样的孩子,生在世家,也是为难了。” 张妙笑道:“能认识三郎,便不为难。今日见到真人……和乌公子,郑姑娘,我倒觉得这是我的缘法!” 然后便将笑容转向乌名:“你下午还要修行,真人也要休息,我就不多叨扰啦!” 说完转身就要走,脚下赫然也是踩了一道昂贵的虹霞符箓…… 乌名有些奇怪:“这么急?不留下吃个便饭,巩固下感情?” 张妙顿生犹疑,终还是咬了咬牙,坦然道:“刘礼刘仪虽已丧胆,终归还是有人就近看着比较妥当……而且,不跟的紧些,就看不到那对被压抑多年的师兄弟,在绝望中互相舔舐伤口,相依为命的样子啦,我来时都期待一路了……不多说啦,我走啦!” 虹光闪过,少女的身影倏地消逝无踪,只留下乌名在原地嘴角轻轻抽搐。 不是……哥们!? 第23章 聊表心意.7z 送走张妙以后,乌名和郑灵汐简单打扫了一下掌门观内的碎砖灰尘,就被古白留下来一道用膳。 一碟果儿饼,一壶草茶,正是刚刚郑灵汐端来待客的东西。古剑门提倡节俭,不可浪费,古白又心疼徒儿,不肯独享。于是,师徒三人便少见地凑成了一桌。 茶饼之间的话题,自然离不开刚刚那场斗法四象。 刘家败犬只要割地赔款就好,古剑师徒要考虑的就很多了。 “名儿,对于那刘启和张妙,你是如何看的?” 乌名坦言:“富哥富姐v我50!” “?” 乌名解释道:“只要他们能将咱们手里这张欠条兑现出来,我就信他们了。” 古白不由失笑:“呵呵,你倒是简单功利!” “师父都信了,我又为何不信?” 古白无奈苦笑:“你也不要太高看为师的眼力。” “能在邛州这种穷乡僻壤,招到三个如此才华出众人品过硬的徒弟,师父的眼力已足堪信任。” 古白被哄得唯有继续苦笑,抿过一口茶水后,却问向郑灵汐:“灵汐,你又怎么看呢?” 郑灵汐被问得愣在当场,嘴里的饼儿都忘了咀嚼。她一向心思单纯,太复杂的事情看不明白也懒得去想,怎么也料不到,不过是吃块点心,居然还要现场发言! 乌名也好奇:“我也想听听师姐的意见,在你看来,那个张妙,值得亲近吗?” 听到师姐的称呼,郑灵汐又是喜笑颜开,尽管这一个月来早不知听了多少次“师姐”,但每次听来,少女仍满心欢喜。 于是她匆忙和着茶水吞下饼儿,开始回忆不久前的所见所闻,片刻后,皱皱鼻子,说道:“张妙小妹身上,有股好好闻的味道!” 此言一出,古白和乌名都不由点头。 能让郑灵汐心生亲近,那多半就非险恶之人了……在朴素的善恶判断方面,这位心思澄澈的小巫女,有时甚至比历经沧桑的古白还要纯粹而准确。 当初能顶着大师姐的压力,把乌名捡回自家树屋,就可见一斑! “不过师姐,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和那张妙还是保持一定距离为好。” 郑灵汐又眨眨眼,虽未开口,那清澈的大眼睛却分明在问:“为什么?” “……我只是不想未来某天,咱们师徒三人一道吃饭的时候,你在偷偷用我和师父来下饭。” “?” “?” 乌名咳嗽一声,转开了话题:“师父,针对刚刚的四象斗法,我都有哪些不足,应从哪些地方着手补强,还请师父批评指教。” 不待古白开口,郑灵汐已忍不住又一次瞪大眼睛。 “咦?” 在她看来,刚刚那场四象斗法,乌名的表现简直厉害得不可思议,当初把他捡回山来,真是再正确没有了……然而他竟还不满足,还要请人来吹毛求疵?! 就连一向严于律己的大师姐都不会这么苛刻! 糟糕,小乌名以后不会也变成大师姐的样子吧…… 另一边,古白却欣慰地点了点头。 所谓好之不如乐之的道理,在乌名身上当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了。分明是一场大胜,他却浑然没真正在意胜负本身,甚至很快就放下了对刘家的报复心,而只想着如何利用一切机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这份心性,极其难能可贵……所以古白也就认真给出了回应。 “四象斗法,你虽是大胜,却非全胜。其中【体魄】一关无疑是落败了,【法力】一关也多有取巧,若是再比一次,张妙未必会再用蛮力与你相拼,而一旦落入持久战,你运力巧妙的优势就会大幅削减,届时胜负就只在五五开了。” 乌名点头道:“以面板而论,除了人道印外,其他各项属性,张妙都在我之上。” “这就是世家出身的优势了。你要问我,四象斗法中你还有什么不足,那就是出身不足,积累不足,资源不足。除此之外的细枝末节,即便是再怎么打磨,也只是舍本逐末。” 乌名沉吟了下,又点点头:“也对,与其浪费时间磨手法凹细节,不如想办法再提升一下实际练度。只是……” 只是以目前的境况来看,他的修行速度早就到了极限,过去一个月虽是干刷脚本,但历经一个月的优化打磨,他其实早已将这脚本生活的一点一滴都挖掘到了极致。 以他的根骨、灵根资质来说,过去一个月来的修行进境,已经超越常识数倍之多了。若再考虑到古剑门的资源之匮乏,这进度之快就更是匪夷所思。 想要更进一步,除非是系统赏光,让他再得一金,给逢春书或者根步来个精炼叠影了。不过这种事也没法急于一时,哪怕是打赢了一场四象斗法,系统也只给他发了两百灵晶石——和当初在定荒府前横刀夺剑的收益相同。 倒是复刻名场面,一举斩获五百。 至于穿越之初,一篇逃亡攻略换一千灵晶石,一篇入门攻略换六百灵晶石的美好时光,俨然是一去不返。 正想着,却听古白叹息一声,说道。 “只是古剑门资源有限,实在没法让你和那些世家子弟们公平竞争。所幸你自身仙缘深厚,总能为自己争取到变通之法。” 说着,古白伸手一点,一只精巧的小瓷瓶就落到乌名面前,正是不久前刘礼拿来赎命的【赤霞凝元丹】。 古白说道:“【赤霞凝元丹】是落凰山【鸣霄阁】的独门秘药,凝元补气的功效放眼邛州,也无出其右者。上品丹更是足供元婴期的修士服用,每一颗丹药中蕴含的灵息,都相当于一名金丹真人在灵脉充裕之地吐纳百日。至于其中的赤霞意,更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 听到这里,乌名忽而心生明悟,继而一惊。 这丹药,分明正适合伤疲的老人补气疗伤,但他此时拿出来,显然是不打算自用,而是…… 之后,古白从衣袖中取出一本古旧的秘籍。 【融灵化炁诀】 “此诀可将品质上佳的灵丹妙药融炼化炁,暂代灵脉,供人吐纳修行,是流传于西南渝州的一道上乘修行术。只是修行此诀对丹药要求相当严苛,若非是在草木丰茂,丹道发达的渝州,以上乘丹药为柴薪的修行就难为长久之计。为师年轻时偶然得之,却始终没有机会修行使用……这份仙缘,看来是着落在你身上。” “如今这里的两颗赤霞凝元丹,应可供你融炼两年有余,突破到逢春书的炼气六阶。” 听到此处,乌名不得不皱起眉头,出言打断:“等等……” 古白却完全不等,又说:“此丹融炼后,将其中的赤霞意引入筋骨皮肉,亦可视作食补,之后我会再传你一套锻体【青松势】,配合根步修行,可有效锤炼体魄。” “但……” “虽然也可以将此丹卖掉,换些常规的修行资源,如灵石符箓之类,但我认真推演过后,仍是以融灵化炁诀将其融炼为好。” 看着老人那明显因推演耗神,而再次陷入疲惫的面容,乌名心中唯有一叹。 这老头,常自嘲自称是残废无能野狐禅,但每当徒儿有需要,他却总能变出一道最是因地制宜的功法……三清正法逢春书,渝州特产融灵化炁诀,说变就变,这身家底蕴,哪里像是真的落魄散修? 只不过是因为,他将自己的身家底蕴,毫无保留地砸在了徒儿身上,所以才落魄至今吧。 想到此处,乌名也不再纠结,说道:“既然师父早有主意,我也就不矫情了,待修行有成以后再加倍回馈师门就是了。” 古白笑了笑,这徒儿的自信果决,实在是让他又欣赏又欣慰。 而笑过之后,老人轻咳一声,又道:“以金丹级的上品丹药来供日常修行,看似匪夷所思,但其实对那些世家子弟来说,实属寻常。邛州虽然相对贫苦,但即便是一郡之地的世家英才,练气期的年开销也常在数百灵石以上。” “至于刘启,张妙这样拜了名门师长的嫡系,每年的灵脉,丹药之类开销,更是难以计数。你如今即便以灵丹融炼,也难说就能彻底拉平了彼此差距。” 乌名闻言不由咋舌,让师父古白这么一说,这九州大陆俨然也是个没钱修个蛋的写实画风。 好在,眼下倒是打通了一条致富的渠道:富人的人脉,永远是最有价值的资源。那刘启和张妙若是真的有心赔礼,有心结交,那么…… 想到此处,乌名心头一动,从衣袖中翻出一只小锦囊来。 那是张妙刚刚拿来压欠条的小小赔礼,说是聊表心意……那么,那对富哥富姐的心意究竟有几分诚,不妨就此揭晓。 解开锦囊系绳,却见袋口漆黑深邃,似无底之渊,乌名不由一惊。 这锦囊本身,赫然就是件价值不菲的储物法宝! 古白见了,也不由轻咦一声,继而手指一屈,掐出一道摄物诀,顿时破开袋口的密封,从中又是取出四只锦囊! “还是压缩包!?” 第24章 系统帮你跳过人生 解开压缩包后的四只锦囊,倒不再是内藏乾坤的储物法宝,只是寻常织物。但其纹饰精美,材质不凡,还各自绣上了古剑门师徒四人的姓名,显然是专为每个人都“聊表了心意”! “道友乌名瑾奉……” 乌名当先取来自己的那只锦囊,只觉入手轻盈……解开后,却见果然是轻盈之物,一枚赤羽。 古白目露惊异,解释道:“那是刘家的尊客令……唯有嫡系继承人可得一枚,赠予自己最为信任的至交好友。” “草……这什么异世界roseonly?!”乌名顿觉这赤羽有些烫手,倍感嫌弃。 古白笑道:“持赤羽者,视同刘家外院长老,地位比起刚刚那礼仪二人丝毫不差。在刘家的地界上,可享受诸多便利,倒是实惠之物。” 乌名啧了一声,便将赤羽正经收好。 与此同时,郑灵汐也耐不住好奇,蹦跳着来到自己的锦囊前,小心翼翼地欣赏了一番囊上的纹饰和文字,并细声念道。 “道友郑灵汐芳鉴” 而后解开系绳,眼前一亮,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欣喜欢呼。一阵沁人心脾的草木芬芳,也从锦囊中流溢而出。 古白也顿时转过目光来,见到囊中物,惊讶不已道:“汇灵草?” 所谓汇灵草,看似平平无奇,却可贯通幽邃,随生长而不断汇聚地脉灵力,即便是在地脉匮乏的边荒之地,亦能蕴养灵机,价值相当不菲。 如今锦囊中虽只有一枚草种,但若能在言山种下,细细栽培,待灵草长成,至少也能凭空养出一方灵田。 而郑灵汐天然亲近自然,喜好栽培,一时间如获至宝,喜不自胜,乐得在原地盈盈起舞。 至此,刘家三郎和张妙的诚意,确是毋庸置疑。能如此对症下药,显然不但花了钱财,更花了不少心思。 于是带着好奇,乌名看向了那只上书“掌门真人道启”的锦囊。 给师父的,又该怎么对症下药? 古白自也好奇,手指一曲,将系绳解开……只见锦囊中,十枚猩红缠金的小短棒,以银线捆了,整整齐齐地码着。 老人面色顿时一变,瞳孔剧烈收缩,眼球涨红,那份疲惫沧桑感一扫而空,佝偻的身躯霎时抻直,向前探去……宛如猛虎出壳。 与此同时,乌名则悄然起身,来到了仍轻歌曼舞的郑灵汐身前,握起了少女盈盈摇摆着的小手,在她惊讶而开心的目光中,与其翩然共舞……同时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她的全部视线。 古白错愕、恍然,而后满心感激地点点头,一摆道袍衣袖,便将那捆金丝小红棒揽入袖中……从此这禁物再无他人知晓! 不久之后,乌名和郑灵汐酣畅舞毕,各自落座。师徒三人不约而同地忘掉了刚刚解开的锦囊。古白咳嗽一声,笑道:“还有樱儿的锦囊,就等她回来,由她本人亲启吧……这刘家三郎和张家姑娘此番着实有心了,也不知给樱儿的又是什么贴心之物?” 乌名说道:“增高鞋?” “……”古白浑身一僵,完全不敢接话,只作没听到。 之后,就着半壶残茶,古白开始指点两名徒儿的修行。先是教乌名大致掌握了融灵化炁诀的入门口诀和修行方法,之后又教授了郑灵汐种植汇灵草的几点要诀。 到下午三时,老人声音渐渐沙哑,乌名见师父兴奋之意褪去后,俨然倦意上涌,便拉着郑灵汐收拾好杯壶碗碟,就此告退了。 老人虽有些不舍,也只能无奈作别。 这位道基折损的元婴修士,自然吐纳之时往往会吐露出颇具毒性的残废之气。因此在和徒儿相处时,他基本是要自闭周天,形同龟息的。 而近期连番透支,他也实在是支撑不住了。 “但是……还不够啊。” 孤寂观内,怅然呢喃。 —— 之后一连几天,平安无事。 掌门古白正式闭关,以调息养伤;郑灵汐忙于摆弄新种灵草,又是挖渠又是画阵,忙得没日没夜,也形同闭关。 至于乌名,则是体验了有生以来的初次闭关。 从掌门观回归闲云居后,他先是依照过去的节奏有条不紊刷脚本。 清晨炼气、午后锻体、夜间读书,一如既往。 到第四天时,乌名已自然而然地将融灵化炁诀的入门法诀融入自己的日常点滴,至第五天凌晨四时,他忽觉体内玄灵气微微萌动,气血、法力恰如冬去春来,正是新旧交替,万物复苏之时。 就是此时了! 于是,乌名取出瓷瓶中一枚晶莹剔透的红色药丸,轻轻送入口中,抵于舌尖,又以逢春法力包裹着,固定不动。 丹内凝结了金丹真人百日吐纳的灵气,一旦真的吞服入体,堂堂乌名当场就要炸成乌名酱。 融灵化炁诀,并不是特别四平八稳的功法,只流行于西南渝州,自有它的道理。 但是,只要依照着正确的方法推进修行,这走钢索一般的修行,就是最适合乌名此时的修行。 依照着那日师父认真教诲的口诀,乌名小心翼翼地以神识御玄灵气,又以玄灵架周天,令法力自内而外,又自外而内地循环起来,每一道循环,都会轻轻掠过赤霞凝元丹,从上面瓜分走微不可查的一缕药力。 药力沿经脉流淌,上入神庭,下沉丹田……刹那间,内景中,乌名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在直面一座巍峨高山,单单是其存在本身,就会让人感到莫大的威压,一旦山石崩摧,碎石滚落,山下的蜉蝣登时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金丹级的上品丹药,于一个炼气不过月余的少年而言,就是这般庞然骇人。 但身处山脚下,乌名却只默默舞动手中尚显稚嫩的锄头,一点一点挖掘山石,既无惊惶,亦无感慨,仿佛只是在做着如呼吸一般自然的事。 周天流转,灵息不绝……不知过了多久,乌名心头一点灵性跳动,让他不自觉地睁开眼。 窗外,一缕温和的晨曦恰好刺入眼中,仿佛春日融雪,一阵焕发生机的暖意,自上而下蔓延周身,娟娟流淌。 那是一股充盈到不可思议的逢春法力,其性精纯醇厚,灵动如意。较之融灵化炁前,强度几乎膨胀了一倍,已是货真价实的炼气三阶! 先前,古白以薪火传书烬将乌名的炼气之术强行提升到近乎三阶,却给不了乌名足以支撑三阶的法力。因此斗法四象时,乌名才要以巧致胜。 但此时此刻,乌名却已是货真价实的三阶炼气士,若再与张妙斗法,只需平a就够了…… 正常来说,以他的灵根资质,即便有法剑相助,这等进境也堪称痴人说梦。然而现在,靠着一颗赤霞凝元丹和融灵化炁诀,痴梦赫然照进了现实。 这其中,融灵化炁诀无疑更显绝妙。 不但近乎完美地避开了乌名灵根资质的欠缺,更与三清正法逢春书有着千丝万缕的巧妙耦合。这一轮修行过后,乌名不但法力巩固到炼气三阶,内景玄灵气也借着丹药之力,显著地茁壮了一截,法力自生的效率又上一层楼。 之后,即便不依靠外力,单凭内景自生,他也能在两天之内补满法力……严格来说,进步幅度更在法力之上。 正自感悟沉浸时,乌名忽然感到后背似是被人轻轻推动……于是吐出口中丹药收好,再拧身转头,只看到一双黑豆似的小眼睛,和一只湿漉漉的长鼻子。 却是二师姐郑灵汐的跟班小野猪。 乌名不由一笑:“师姐真是太客气了,在我闭关时候,还给我送外卖来……” “噗唏!?”小野猪闻言大惊,转身就要跑……却被乌名一掐指诀,从地上砖缝间生出几只藤蔓缠住了腿。 炼气三阶后,许多简单的木行术法,已可信手拈来。 “开个玩笑,你是师姐派来给我护法的吧?” 小野猪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然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嚯,看来还是全程看护,那可真是辛苦你了。”乌名笑着摸了摸猪头,又不禁自语,“说来,我这次究竟沉浸了多久……” 说着,乌名看向窗边的辰时花,只见三枚浑圆的滴露,正安静地躺在花泥上。 竟是过去了三天! 可以说是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以炼气新人的境界,去融炼金丹品阶的上品丹药,本就是完全超负荷的修行,哪怕只是入门第一关,其实也已遍布艰险。 依照古白所说,即便是渝州本地的英才,第一关通常也只用同阶丹药入门。少数天赋异禀,越级炼化的,则往往要反复入定多次,才能功成圆满。 然而乌名却灵机一动,自发借鉴了超级赛亚人的修行法,用了几天时间将融灵化炁诀融入日常,于是一次就顺利入定,又一举炼化药力,令法力充盈,这却是古白也不曾预料到的进度了。 只是超乎预期的顺利,也带来了超乎预期的工期,这一连数日的闭关,也自然免不了一个副作用…… 正忧心时,却听脑海中响起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 【已完成融灵化炁诀修行攻略,获得创作激励灵晶石两百枚】 【已完成炼气三阶修行攻略,获得创作激励灵晶石两百枚】 【已完成闭关三日修行日志,获得创作激励灵晶石一百五十枚。】 前两项尚属寻常收益,但第三项却让乌名不由眼前一亮。 闭关日志,一百五十枚?莫非这系统在我闭关的时候,还会自动给我结算日常激励?! 这是何等体贴人性化的减负设计!这下真的可以放心大胆跳过人生了! 第25章 弱水三千 带着晴天好心情,乌名先是去厨房找了几块干粮饼,喂饱了护法小猪。然后就抱起吃饱了就瞌睡的小猪,脚踏轻盈根步,前去掌门观给闭关中的师父留信报喜了。 顺带,也要请教下融灵化炁诀下一阶段的修行法。 从闲云居到掌门观,这段曾经要乌名辛苦大半日的山路,如今走来已似闲庭信步……即便是每一步都依着根步的节奏踏去,乌名也只用了不到两小时就走完了全程。 当掌门观那斑驳的外墙映入眼帘时,天色还不到正午,而观门也正敞开着。 仿佛是为了响应这一天的好天气,古白也恰于今日出关了。 一连闭关七日,老人总算是恢复如初,更焕发出几分老树逢春的勃勃生机。即便隔着老远,乌名都能感受到观内仿佛有一颗巨大的心脏,在缓缓跳动。 即便是道基折损的残废之人,这名自诩野狐禅的元婴修士,依然具备着数百上千倍于常人的恐怖生命力。 “名儿来了?快进来吧。” 随着师父的温和声音于耳畔响起,乌名不由扬起笑容,迈步走入观中,果然见得昔日一脸病容的老人,已是容光焕发,仿佛一棵将压海棠的老梨树。 而古白见到乌名,则更是惊异。 “好家伙,几日不见,简直是恍如隔世了。名儿你的修行进度,总是能超出为师的预期。” 乌名笑道:“毕竟作为首通专家,前期进度快是理所当然的……后面的水磨工夫,就不太好取巧了。” 古白摇头道:“有这种胜不骄败不馁的心态,所谓的水磨工夫,于你而言也只是顺水推舟罢了。好了,你是来请教融灵化炁诀的后续修行的吧?正好,今日就连先前说好的锻体‘青松势’一道传于你,之后,结合逢春书一道修行,应当会有更多感悟。” 乌名听得眼前一亮:“多谢师父!” 拜入古剑门至今,虽然门派凋敝,资源匮乏,但在传法授业方面,可当真是屡屡惊喜。 之后师徒也不多作寒暄,古白站起身来,略作沉吟,便脚踏罡步,指掐法诀,在掌门观中连行七步。 其势如流水不停,然而每一步却又节奏分明,七步之间,便将七道青松势的姿势完整而深刻地印入乌名脑海。 而就在乌名若有所悟时,古白笑了笑:“我再演示一遍,看清楚。” 之后老人又是连行七步,每一步都似有个短暂停顿,令步间节奏分明,但七步之后,乌名却只记得一道道模糊的幻影连成一线,呈流水一般生生不息之势。 古白问道:“需不需要再演示一遍?” 乌名沉吟了一番,摇摇头。 两次演示,仿佛是阴阳两面……古白已将青松势最为关键的动与静,以极其精妙的方式展示出来。而他刚刚也看得足够分明,不需要再打破这份既有的感知平衡。 带着沉思,乌名同样是手掐法诀,向前踏出一步。 砰! 一步落下,既有根步的沉稳,亦有逢春生发的轻盈,大地灵机与气血相和,又与内景玄灵共鸣,仿佛有柄无形的铁锤落下,锻打剑胚一般,震得三相交融。 只一步,乌名就隐隐领悟到了这青松势的绝妙,它本身或许只是一门相对寻常的上乘锻体法,然而与根步、逢春书、融灵化炁诀相结合,却赫然升华,组成了套装特效。 不过,这套装特效也不是免费来的……乌名一步既出,虽体味了三相交融的绝妙,却只维持了一瞬,就不由微感晕眩,同时,体内气血凝滞而法力溃散,竟隐约呈走火入魔之势! 显然,刚刚那一步,落得并不完美,甚至错漏百出。他虽然竭尽全力模仿到了师父古白的式,却没能完全捕捉到“势”,因此这青松势也就徒有其型,承载不了套装所需。 单一个青松势应该并不难,但想要与其他功法结合,保留套装特效,那么它的修行难度就要成倍翻增,且风险也随之暴涨。 兼修全家桶的人,这辈子果然是有了! 而就在乌名沉思推演间,古白不由笑道:“好了,稍微放松一下吧。青松势并不讲究速成,而贵在四季以恒。不断试错,点滴积累的过程,反而比修成的结果更为重要。” 乌名若有所悟:或许这青松势的修行,就像勇者探索迷宫,直取终点的代价,就是失去一切支线奖励。所以速胜未必就是好事。 古白似懂非懂,只轻轻点头。 又或者像是婚嫁之事。早早娶妻生子,就等于放弃了与无数仙子佳人们荡气回肠的爱生爱死,更永远告别浪迹花丛的逍遥。 古白顿时了然,却哪敢点头,只咳嗽一声,说道:“下面,咱们来学习融灵化炁诀的第二篇……” 既然师父发话,乌名便暂时放下对青松势的执着,随古白学通了二阶段的法诀。此时已至午后,乌名微感疲惫,便问道:“师父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古白虽然不饿,却想着能陪徒儿吃个便饭也不错。 结果就看乌名转身要去敲那头瞌睡的护法小猪…… “等等,为师完全不饿!” “这样啊。”乌名有些遗憾,“我还说让它去找灵汐师姐讨点果儿饼来呢。” “……没事,为师真的不饿。”古白说着,不由砸吧了一下嘴巴,自嘲笑道,“只是有些散瘾发作了。” “什么瘾!?”乌名一时险些应激。 之后,就见古白手指一翻,一捆猩红缠金的小短棒便被他捧于掌中。 而只是见到这捆珍藏之物,古白就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浑身肌肉都似松弛了几分。 乌名看得分明,那捆红棒共计十根,竟比先前一根不少! “师父你这几天独自闭关,都没有偷偷服散吗?难得师姐不在。” 古白苦笑道:“正因为樱儿不在,为师反而不能破戒。何况樱儿只是不想我服散伤身,而这【金胭脂】却是极其难得的无害烟散,其做工用料都和凡品截然不同。让人着实……有些舍不得。” “师父喜欢,以后找机会让刘启再聊表一番心意就是了。” 古白摇头:“此物在邛州唯有东郡的一个丹修世家能产,产量极其稀少,怕是刘家三郎也没法随随便便就拿来聊表心意。” “那若是依着师姐性子,多半是要把这些珍贵的成瘾物都拿去高价卖了,换些有用的东西来。至少也要十去其九,最多留一根挂在房梁上,待师父你瘾发的时候抬头看上一眼,聊作慰藉。” 古白只听得面色发白:“……确实如此。” “所以不如趁师姐还没回山,早点享受了再说。说来师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莫不是在历练时遇到了什么麻烦?要不要我下山去救一救?” 古白失笑道:“你有心就好,她两日前才传信回来,说是已狩尽妖邪,正从厄水河处折返……以她的脚程,应该就在明后两天吧。” 话音未落,忽听观外一阵树叶哗哗作响,有山风呼啸。风中蕴含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森然威势,而这股威势…… 师徒二人面色齐齐骤变。 “师姐!?” “樱儿!?” 观外,一声女子轻笑随风吹拂入观。 笑声中,那道久违的娇小倩影,自山路尽头逐渐拾阶而上,一点点出现在视野中。 与一个月前相比,少女多了些许风尘仆仆,一袭素衣更添了几道补丁,几处血污,显然这次下山狩妖绝不轻松。然而那双生有猫瞳的眼睛,却赫然更加闪亮有神。 在她身旁,萦绕了一层无形的灵气,自然而然地屏蔽了许多风中的沙尘污浊。虽远没到纤尘不染的地步,但这层灵气本身,就足以说明很多东西。 难怪能提前归来。 “恭喜师姐突破瓶颈,成为筑基中期大能!” 古白则欣慰地点点头。 “突破了就好,很好……” 下一刻,朱樱莲足轻点,一步就越过了掌门观前的小空场,轻轻落到观内。 “师父,徒儿幸不辱命,突破归来!” 朱樱声音微微颤抖,既是欢喜,又更胜欢喜。 但颤抖只是一瞬,少女下一刻就恢复了古剑大师姐的威仪。她先是看向乌名,目光中流露出十分的意外和欣喜。 “炼气三阶圆满?!师弟你果然好厉害!正好我这次带了礼物给你。” 说着,朱樱取下背上的一副小背囊,在地上摊开,露出一双颇为精致的兽皮短靴。 “这是我拜托一位善鞣制、缝纫的……同行道友以山精皮做的,行走间能自然借取山川大地之力,最适合根步修行。” 乌名闻言不由错愕,赧然。 抱歉师姐,之前不该背着你说什么增高鞋笑话……此刻的你,当真有一米八! 之后,朱樱又看向了古白,打量了一番老人面色,笑道:“师父气色也不错,这段时间应该有在好好休养,所以……” 说话间,少女带着些许自嘲好笑,又些许不甘不愿的神情,取出一只小木盒。 “狩妖时,我结识了一名丹修世家之女,分别时她非要将此物赠与我,说是家中特产,她亲手炼制……” 打开木匣,只见一枚猩红缠金的小短棒,安静地躺在那里。 掌门观内,一时无声。 朱樱有些奇怪:“师父怎么一脸为难?不会是以为我在故意钓鱼吧?真是的……这【金胭脂】无毒无害,虽是世家小辈手制,效力可能稍逊于坊市流通的那些,但……也不是不能让你偶尔破个例。” 话音未落,只听古白一声微颤的长叹。 “为师……只是太意外,太欣喜了。” 与此同时,被他藏于背后的那捆金胭脂,无声无息地化作虚无,就如同从来不曾存在过。 第26章 银河舰队 掌门观中,古白手捧短棒金胭脂,略显局促地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大弟子,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问道:“这……真的可以吗?” 朱樱气道:“真是的,都说了是专门给你的礼物!只要于身心无害,我哪有那么不近人情,连师父的一点爱好都容不下?而且这也是原家那女人软磨硬泡要我拿给你试的,说是定有惊喜……” 古白迟疑半晌,终是下定了决心,颤颤地将那短棒凑到唇边,再轻轻一吸。 灵息流转,那短棒倏地少了一小截,老人面上随即浮现出一阵极度愉悦的酡红色,双目紧闭,眼球隐隐上翻。 片刻之后,老人微微垂下头,一道赤金色的烟流从口鼻中激射而出。在半空中打个旋儿后,竟幻化作了一位少女的模样。 烟雾朦胧,人像转瞬即逝,却依稀能看出那烟气勾勒的少女,相貌姣好,英气勃发,正是古剑门的大师姐朱樱! 对此,朱樱又好气又好笑:“原来这就是她的惊喜!不好好精研丹道,净摆弄这些没用的花哨!” 抱怨之余,目光中的喜意却是丝毫未减,而这也让乌名看得啧啧称奇。 自他穿越此世,在灵汐师姐的树屋苏醒,和大师姐初见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毫无保留地开心。 这次下山历练,她不但收获了修为进境、法宝资财、更收获了极其罕见的好心情。 正想着,忽听观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就是一个中气十足,更兼喜气十足的少女欢呼声。 “师父~师父!灵田终于养好了!” 粉衫白裙的少女,就这么被笑声裹着,一头撞进了掌门观,然后,就仿佛撞入了鬼门关。 “师师师师姐姐姐……” 惊骇欲绝下,郑灵汐嘴巴和脚下一起打绊,险些像颗保龄球,径直撞到名为朱樱的绝壁上。 好在朱樱还是及时将她拉住,然后颇没好气地训斥道:“教过你多少次了,不得在师父面前放肆无礼!” “对对对不起……” 一边说,郑灵汐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后撤步,试图远离。 朱樱哼了一声,不由皱了皱鼻子,接着就注意到了郑灵汐裙摆上的几根狗毛。 “……我说怎么回山的时候,闻到护山阵内竟有丝缕妖气。你又和那些野生妖物们一起玩了是不是!?” 郑灵汐瑟缩道:“可是,可是它们真的好可怜……” 这似曾相识的对话之后,郑灵汐就闭眼等死,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朱樱只是轻叹一声,摸了摸她的头,说道。 “悲悯同情,也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你在言山界内豢养它们,固然是一时善心得偿。可若是之后被人发现了,你又不能真的庇护它们,反而自己都还要赖人庇护。” 顿了顿,朱樱又说:“你若真的可怜它们,就该努力修行,成长为能够真正庇护它们的大人物,就像师父庇护你我一般。” 这番温婉的训诫,让郑灵汐也只能默默点头。 于是朱樱又踮起脚尖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好了,别这么哭丧着脸,我这次下山历练回来,可是给你带了礼物的。” “诶?礼物?” 朱樱笑了笑,右手一翻,掌心里便陡然多出了一株造型奇异,光泽剔透的灵草。 “【明心草】,途径东郡的时候偶尔看到的,你之前不是一直念着想要吗。不过栽培起来可能有些麻烦,需要先养熟一方灵田……” 话音未落,已被欣喜若狂的郑灵汐当头抱住! “谢谢师姐~~!”小巫女简直感激涕零,像只腻人的小狗似的,用力抱着朱樱磨蹭。 “你……”朱樱只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令人窒息的惊涛骇浪中,整张脸都被捂住了,一时间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片刻后,眼见郑灵汐越发不像话,几乎要蹭得彼此衣衫不整,她才轻轻发力,将郑灵汐推开。 “退后,坐好!” 两声厉叱之后,郑灵汐乖乖坐上一只蒲团,不再闹腾。 朱樱叹了口气:“修行这么久了,仍是长不大的孩子。” 另一边,目睹了全过程的乌名已和古白,已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泛起浓浓的狐疑。 “师父,师姐她温柔的有点反常了,该不会是狩妖时,不慎掉入湖里,然后有湖中仙女问岸上人说,你们掉的是身高一米八的朱樱还是……” “我才没掉湖里!”朱樱没好气地打断了乌名的私语,之后便正色道,“之后,正要向师父汇报这一路见闻,先前书信往来不便,许多事都不曾详尽。” 古白点点头:“好,你这一去月余,必是经历了远超常人想象的精彩。” 朱樱却回以苦笑:“的确有许多超乎想象的经历,却实在难以称得上精彩。” 之后,少女酝酿了一番,将这一个多月的经历娓娓道来。她的口才并不精彩,却简明扼要,条理清晰。很快就勾勒出了整场狩妖行动的轮廓。 简单来说,郡府的狩妖令,从一开始就偏离了预期。 在第一天应召集结的时候,朱樱就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现场的人。 刘家的大公子,刘承。 —— 吴郡的狩妖令,是出了名的苦差事,满山遍野地搜捕一群行凶作恶的山精野怪,既要跋涉邛州边郡之偏远,又要经历激战妖魔的凶险。虽然悬赏不菲,但正经人家谁会差那几个赏钱? 所以一般来说,狩妖的队伍中,多是群苦哈哈的散修,修为也最多不过筑基级数。只有极少数的世家子们,会基于镀金出风头之类的需求,一道参与进来。 这些世家子弟,当然不会真的在狩妖期间辛苦出力,他们多是对着一众散修呼来喝去,事后再抢尽风头——狩妖结束后的郡府公报,总会将最大的嘉奖位留给这些世家子。 不过,对散修们而言,有世家子随行也不是坏事。他们虽面目可憎,却大多修为不凡,兼全身神装。出门在外更有护法长老随行。所以一旦遭遇意外强敌,还真要依靠这些世家子们来托底。 何况,身处邛州偏远的散修,又有哪一个不晓得:抱紧世家大腿才是最快的通天捷径的道理? 只不过,以往的狩妖队中,极少出现刘家大公子这等量级的人物……毕竟抢一群散修的风头,也实在算不得多么体面。 那些真正高高在上的天上人们,若是想要风头,有的是办法把事情办得既风光,又体面。 像谁第一谁拿着的太乙法剑这种意外,毕竟少之又少。 所以,见到刘承的时候,就连朱樱都忍不住惊奇。 而这份惊奇,仅仅是个开始。因为很快的,在刘承身旁,她就看到了更多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们。 康平湘、胡玺、罗晓、方抑尘……吴郡排名前五的世家,居然悉数有子弟到场!其中康胡两家还干脆来了家族长子。而除此之外,还有外郡世家之人! 如此阵仗,绝不同于以往,然而其中的理由,竟没人说得清楚,因为清楚的人完全不打算说。 这对于到场的一众散修来说,就着实有些令人不安了。万一这狩妖令真的暗藏了什么极端凶险,那些世家公子有长老护法,可以想跑就跑,其余散修要怎么办? 何况,就算没有什么不可言喻的凶险,单纯是刘承等人心血来潮,想要微服私访,人前显圣……那也意味着,一场本来可能持续十天半月的狩猎之旅,将要在短短三两天里就告终结。 这么多世家精锐齐聚,若不能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掉区区山精,那简直就是笑话了! 这对于很多境况类似朱樱,专程跑来蹭每日福利的人来说,自然是个噩耗。 然而,针对众人的不安,刘承上来就抛出了定海针。 “他说,只要此间事成,每一个参与狩妖的修士,除了狩妖令的悬赏金外,更有保底一百灵石的奖励……这可比吐纳十几日的地脉灵息要划算多了,所以当时大家就没了话说,甘愿听命行事。” “刘承等人明显是有备而来,针对那些流窜杀人的山精,他们早就做足调查,无论是山精的生活习性、栖息地域、还是异怪神通,全都查得一清二楚。而且还专程与我们这些散修分享了情报,拟定了几套捕猎方案。” “在出发前,我们这一行人就已是万事俱备,万无一失。” “参与狩妖的世家子弟,无一例外都是筑基以上的修为,其中刘承更是筑基中期圆满,在同辈人中堪称鹤立鸡群。而如我这般的散修,也有半数筑基。” “当然,最重要的,跟在世家子弟身旁的护法长老足有十人之多,无一例外的金丹修为。有这些人在,别说是狩猎区区一伙山精,就算是熊罴恶蛟之类的百年大妖,也可轻易斩杀。” 听到这里,就连古白都忍不住皱眉,因为听起来,故事到这里,不出意外就该结束了。 如此豪华的狩猎团队,如此充足的准备工作,对付一群实力最多不过筑基水平的山精,怕是三天都用不到。他们又是怎么拖了足足一个多月的!? 显然,故事到这里,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 第27章 乌合之众 狩妖队的意外,就发生在出征的第一天。 当天上午,狩妖队在郡城集结整队完毕后,刘承就率领着这超过五十人的庞大队伍,浩浩荡荡离开郡城,以神行法加持,一路向西。 至午时,狩妖队已跨越了数百里的河山,抵达了吴郡最西边的厄水河畔。 越过厄水河,就正式进入了近期山精潜伏栖息的灰针林。在此,刘承要求队伍短暂休整,各自加持术法、吞服丹药,激发符箓……只待杀入敌巢后,以最快速度完成斩首。 过去数月,这群山精在邛州各郡流窜,杀伤无数……之所以迟迟不能授首,关键就在于它们中出了个异常棘手的首领,似有卜觉之能,屡屡带领族裔逢凶化吉。 只要能诛杀此妖,余下山精不过乌合之众,甚至无需逐一扑杀,族群自然就会内斗瓦解。 而为了这次突袭斩首,刘承可谓不遗余力。 出城前,只有极少数人知晓狩妖队的第一站是哪里。而出城后,刘承一边要护法长老为队伍遮掩行迹,一边又以神行术覆盖全队,全速疾行。可以说在最终抵达厄水河畔时,就连狩妖队里的许多人,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哪里。 突袭灰针林更是全军启出,势若雷霆,就连本应在旁护法掠阵,不直接下场的长老们,也时刻准备出手,只求万无一失。 然后,这雷霆万钧的一击,就落到了空处。 灰针林中有各色异兽,有成精的小妖无数,更有潜藏于密林深潭的大妖,却唯独没有这一行人势在必得的山精。 别说是异变得道的首领,就连野生独行的山精也没有一头。 被刘承重点标记的山精栖息处,只有一座遍布人类残骨的洞穴,洞外吊着几具被吃到一半的人类尸体……形似挑衅。 显然,那山精首领预见到了危机将至,带领全族及时迁徙,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刘承的雷霆一击。 这一击落空,全然出乎所有人意料,就连很多金丹长老也一时间显得不知所措。 好在刘承及时出面,用几段自嘲的笑话,和一笔临时的犒赏,直接稳定了军心。 之后,他也不多做犹豫,只下了一个命令。 追。 那群山精虽然及时迁徙,却不可能跑得太远,更不可能完全消去一个族群迁徙的行迹。所以,哪怕此时这势在必得的一击落空了也好……接下来只要沿着山精们遗留的痕迹追下去,结果还是不会改变。 此外,保险起见,刘承要求狩妖队抱团推进,哪怕追得慢一些也好,绝不可贸然分兵。 这是稳妥决策,众人自没有异议,于是一路追击,一路深入……直到某一刻,仿佛是无形中越过了某条界限。 随队护法的金丹长老们,竟然,忽然,全然不见了踪影! 明明所有人都在按照刘承的要求抱团推进,明明上一刻,人们还能以余光瞥见长老们贴在世家子弟身旁暗中潜伏,只露出依稀的人影……但是下一刻,那些依稀的人影,就赫然成了斑驳树影! 突如其来的异变,几乎让狩妖队的士气当场崩盘,几个世家子弟尤其惊慌失措,恨不得拔腿就走。 刘承花了些时间才安顿好人心,之后也不再强求追击,而是带领众人原路折返,争取先走出灰针林,回到厄水河畔重整旗鼓。 然后这一走,就是漫漫无期。 从厄水河到灰针林,来时奇袭不过十几分钟,算上一路追击,也不过一小时出头。但原路返回,却一连走了大半日,直到天色渐暗,众人仍未能摆脱那灰蒙蒙的树上荆棘。 他们并没有绕圈子,更没有鬼打墙,而是实实在在沿着原路直线折返,但前方的道路却仿佛永无止境。 同时,那些失踪的金丹长老们也始终没有出现。 于是刘承当机立断,号令众人暂停脚步,临时在灰针林里安营扎寨,以图长远。 期间,他身先士卒,主动拿出了许多珍贵的家传法宝符箓,单凭一己之力,就在林中构筑出了一个稳固阵地。而有他带头,几名世家子弟也纷纷效法,硬是用法宝堆出了一座【奇门百宝阵】,理论上就算是元婴大能来此,也要费一番周折才能破阵。 之后一夜休整,直到第二天一早,队伍再次踏上征程。 此时狩妖队在道理上仍奉刘承为首,前进的方向也由他来决定。而刘承也没有藏私,坦率地与所有队员解释了他的决策理由。 包括他所精研的奇门道衍之术,本命相连的法宝周天璇玑盘,以及各式珍奇的辅算符箓…… 尽管事到如今,任何人也看得出,事态之诡异已经实实在在超出了这位刘家大公子的掌控,但他也实实在在是在竭尽全力为众人谋求出路。 其他人或许有质疑,有反对……却没有人能拿出更好的办法。 于是人们仍依着刘承指示,在灰针林中抱团行动,共同寻找出路。 这一找就是两天。 两天时间里,众人几乎不眠不休,沿着刘承所指的方向,走得海枯石烂。 已经记不得翻越了多少丘陵,淌过了多少溪流,更不知遭遇了多少倒霉的土著小妖……期间甚至还遇到了一尊得道数百年的古树精,费尽周折才让双方相安无事。 然而,众人所期待的出路,仍是未见踪影。 当天晚上,矛盾不出意外的爆发,来自吴郡第二世家的公子康平湘率先发难,要刘承退位让贤。刘承虽竭力为自己辩护,坦陈利害,却因接连的决策失灵,已得不到多数人的认同。 于是第三天开始,队伍由康平湘指挥行进,他倒也同样在竭尽全力地为众人寻找出路,却最终只是让人们又白白浪费了一天时间,期间更遭遇了几次险情。 第四天开始,队伍换回刘承指挥。而他吸取了前面几日的教训,大幅调整了衍算方法,隐隐窥见了突破希望。 但最终仍是徒劳无功,人们又浪费了两天时间,仍不能走出灰针林的密境。 至此,人心已是四分五裂,哪怕是对狩妖一事最无所谓,只求日结工钱的散修们,也纷纷感到浮躁不安,各式各样的纷乱念头交织交错,局面一触即发。 最终,康平湘再次发难,而这一次,他的矛头直指向了狩妖队中的一众荒人散修。 “他说,如此困境,必是内鬼所致。” “内鬼必是以外道邪法,污染了狩妖队所据的灵机,才使得团队在灰针林迷失,而两位世家公子的上乘衍术,也因此各自失灵。” “而此等外道邪法,必来自于血统不纯,道心不净的荒人散修。” 很难讲康平湘的指责,究竟几分出于理性,几分纯属情绪宣泄……只是,当他将指责和质疑的话语说出口的时候,事态就再无法挽回了。 在邛州,指责一名荒人是“内鬼”,性质极其严重,几乎和直接挥刀砍人没有区别。 换做平时,一众散修或许还会看在丰厚的酬劳的份上,对康平湘的指责强自忍让。 但那个时候,散修们也早就被连续多日的迷茫给消磨尽了理性。 内乱当场爆发,几名性情火爆的散修直接就动上了手……然后不出意外被康平湘打得筋断骨折,惨不忍睹。 几名胆怯的散修想趁乱逃跑,却被胡家公子视作做贼心虚,联手罗晓将他们打断了腿。 好在最后时刻,刘承强行出面平息了争斗,令内讧不至于过于惨烈……但即便是他,也无法再弥合人心。 当晚,团队就宣告分裂,世家子弟们勉强仍维持一队,而一众散修则被悉数放逐。 在一片诡异难测的灰针林中,将一众本就实力相对逊色的散修踢出团队,这份决策的意味已是不言而喻。 被留下的散修们,有很多人霎时就被绝望冲垮,也有人被愤怒填满心灵。 但对于朱樱来说,这场内讧分裂,简直求之不得。 她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想要跟那群世家子弟们打交道……若非汲取地脉灵力的阵眼,被队长刘承掌握着,必须要他准许才能尽情吐纳,朱樱可能在郡城报个到后,就第一时间脱队独行了。 邛州的野地固然凶险,山精们更绝非善类,独自狩猎的风险不言而喻。但即便如此,也好过看世家子弟们的眼色…… 更何况,在陪着狩妖队一道迷路的时候,朱樱还发现了一件事。 这灰针林内的天地灵机,异常的浓郁,即便是相较于垄断全郡灵秀的郡城也毫不逊色……至此,她就连最后一个妥协的理由都没有了。 与世家子弟们分开后,朱樱并没有找任何同道散修搭档,而是毅然决然地独自深入密林,凭着本能寻找方向。 不是逃离的方向,而是狩猎的方向。 早在踏入灰针林的那一刻,朱樱其实就隐隐察觉到,那伙山精并不在刘承推演算定的位置。之后,她更是看到狩妖队陷入了一层无形的迷障,而无论是刘承还是康平湘,却都对此视而不见。 随着时间推移,迷途继续,朱樱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 这座精怪栖息的灰针林,并不是那些自诩血统纯正的世家子弟们的主场,而是她的主场。 身负妖族之血的荒人朱樱的主场,猎场。 现在,猎手终于摆脱了所有束缚。 狩猎,就要开始了。 第28章 崩坏师姐的传奇大冒险 灰针林内的狩猎,从一开始就是场一面倒的屠杀。 也必然是一场屠杀。 林中的山精之所以能在邛州多地流窜作案,风波不止,并不在于它们有多么强大——除了为首的头目神秘莫测外,其余的一般成年体,实力大多只相当于初临筑基的散修罢了。 事实上,在如今九州独尊人道的大环境下,也很难在野外见到多少强力妖物了,灰针林中那尊数百年的树妖已堪称保护文物。 至于族群数量,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五十,这还要考虑到族群中必有充数的老弱妇孺。 所以,依照刘承的情报和推演来说,纯以正面战力而论,这群山精甚至未必抵得过几位世家公子的联手合击。 只不过它们太会躲藏,那神秘变异的山精头目,仿佛有超然卜觉之能;此外还在灰针林中掌握了奇特的迷障妖法,硬是让实力碾压它们几倍的狩妖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然而,一旦失去了这两道屏障……面对强敌之时,这群山精就不过是砧板鱼肉罢了。 朱樱并没有将她狩猎的故事展开细讲,但仅从字里行间,听者也不难体会到那群山精的绝望。 恰于山精族群毫无防备时,梦魇悄然降临。 之后,无论如何逃遁,如何藏躲……梦魇总能如影随形。 族群首领的预知卜觉之能、山林赋予的迷障庇佑,统统不能阻碍那梦魇分毫。 一旦族群露出丝毫的疏漏,她都会雷霆出手,斩获猎物。一击即走,绝不停留。 追击更是丝毫没有意义,因为即便是族群中最老练的战士,也捕捉不到对手的痕迹。仿佛这座本该庇护它们的灰针林,竟转而庇佑起了敌人。 朱樱的狩猎,果决又隐忍,她不贪多,不恋战,却又绝不错失任何机会。虽是独行狩猎,却俨然势不可阻。 也必然势不可阻。 因为她是言山古剑门的首徒;也因为她所继承的妖族血统,是曾经位居食物链最顶端的那一系。 尽管数百年后,妖族已近乎灭绝,朱樱作为大妖的后裔更是转修仙道,恪守人皇教化论,年纪轻轻就坐拥三十九重人道印,沦为应试教育受害者…… 但是,血脉深处的力量,始终存在。而朱樱,也始终没有纠结排斥这股力量。 面对一个刻板却不迂腐、执着而不乏机敏的朱樱,山精们的结局自是早已注定。 直到一个意外,彻底打乱了一切。 山精们抓到了一个人质。 一个被踢出狩妖团队后,不幸在林中迷路的落单散修。 “她叫苏绮罗,是留香阁下属素心苑的二代弟子,生于寻常的荒人工匠家。因身怀四品灵根,心性纤巧,被素心苑的玄玉真人相中收为弟子。” “她修行十八载便成就筑基,天赋是不俗的,更善长缝纫、鞣制……却着实不通实战。修行十八载,她竟然从没和人动过手。” “事实上,她加入狩妖队,也完全是一场意外,是她和玄玉真人吵架赌气……咳,总之,对于后面的种种变故,她全然没有应变之力。” “落单迷路,不幸遭遇山精,几乎毫无抵抗地惨遭活捉……我看到她的时候,她正被吊在树上哭。” “山精生性残忍,留她不杀,是想以之为质,迫我束手自缚。若我稍有不从,就要割她血肉,剜她眼鼻。” “所幸我前日也正好捉到了一只山精幼崽,若那群山精胆敢伤她,我就割它血肉,剜它眼鼻。” “山精虽残暴无知,却对族中幼崽格外珍重,也勉强能做得交易。所以费了番周折后,我总算将那丫头……苏绮罗换了回来。” “可惜,救了她之后,凭空多了份累赘,我虽自保无虞,却再难以神不知鬼不觉靠近狩猎……这丫头,实在会给人添乱。” 说到这位苏绮罗的话题,朱樱的言辞虽是平淡中暗含嫌弃,但脸上却已隐隐洋溢起了笑意。 显然,那位倒霉的小织女,添乱归添乱,却颇得朱樱的欢心。 所以,师姐狩妖归来的这份好心情,也是因为苏绮罗? 想到此处,乌名不由看向一旁的郑灵汐。 二师姐,你的地位正在遭到动摇啊! 郑灵汐却仿佛全无所觉,只是认真瞪大眼睛,专注地听朱樱讲着之后的故事。 救下苏绮罗后,朱樱暂时放弃了狩猎,而选择先把苏绮罗送出灰针林……结果一连走了两天,非但没能走出林子,还险些迷路! 笼罩在林中的迷障,显然并未破去,朱樱虽然能捕捉到山精的位置,独行狩猎,却不能自行离场。 于是朱樱只好变换思路,尝试在林中寻找更多的落单散修——至少能把紧缀在身旁的小累赘给托付过去,让她能腾出手来继续狩猎。 眼下受困无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或许只要将那群山精屠戮殆尽,这林中迷障就会自解。 然后,她就找到了一位擅长炼丹制散的原家女。 “那人是东郡原家的庶女原婉儿,虽勉强也算世家出身,却不被刘承等人接纳,只因其生性……可谓极端荒唐!明明是狩妖途中,又身陷迷境,她居然和两位同行的男子拉扯不清起来!他们明明才认识不久!” 提到那位原婉儿,朱樱明显有些咬牙切齿,但咬牙切齿之余,目光中却并未流露出实在的厌恶之色。 “我虽然不喜欢那三人,但他们……只是举止荒唐,却非心性险恶之辈。而且能在林中独自生存许久,至少说明有自保之力。我权衡过后,还是决定将绮罗暂时托付给了他们。” “那原家女人荒唐之余,倒也分得清是非轻重。她承诺会保护绮罗,又分给我许多随身丹药……那两个男人见了,又莫名起了攀比之心,竞相献宝,险些把自己赖以防身的宝贝都拿出来。” “我选了些实用之物,便再度启程……所幸这次没有再遇到什么波折,花了些时日,总算将那山精族群彻底杀散了。可惜却没能令首恶伏诛。” “在山精彻底溃败的时候,林中的迷障也倏地散去了。之后,那些消失许久的金丹护法们陆续现身,很快就找回了迷路已久的刘承等人,又顺手将残存的山精剿杀殆尽。” “这期间,我就没有再参与了……不过,据说尽管有金丹直接下场,还是被那山精的头领给逃了,也不知它究竟是什么来头。我在林中狩猎了它不下二十头族裔,却始终没能找到机会对它本尊下手。” “总之,至此,狩妖令虽未竟全功,略有缺憾。但一来这狩妖行已拖延太久,二来,我们毕竟还是拿到了实实在在的战果,最终收集到的山精尸骸,比预期还要多。所以那帮世家公子们商议一番,就决定对外宣称此行已获全胜……” “当然,这其中还有许多细节琐碎,如要遮掩团队内讧之类……我实在不耐烦和那些人计较,他们爱说什么便说什么。我只是随队回到郡城,拿了该拿的奖赏,就与绮罗婉儿告别,立即回山来了。” 至此,这崩坏师姐的传奇大冒险,终告落幕。 作为讲文明树新风的故事听众,乌名非常知礼地给师姐及时递上茶水,朱樱微笑接过,只抿了一口,便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等待着师父的回应。 刚刚那番漫长的故事,并不是拿来炫耀本事的……因为她甚至都没细讲,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突破到筑基中期的,仿佛破境对她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实是这一个月的经历中,包含了许多蹊跷,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首先,以刘承为首的那些世家公子,到底是为何而来?单一个狩妖令,绝没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其次,灰针林内的迷障又是怎么回事?困住一众筑基炼气的小辈倒也罢了,如何能让金丹护法们也失陷其中? 何况,即便真的连金丹都无法脱困,难道外界的人都察觉不到狩妖队失联吗?那些世家老祖们,不晓得来救人吗? 最后……那群山精也相当古怪。邛州虽然时有妖邪作祟,甚至逼得各郡府乃至州府发下狩妖令,但多是机缘巧合下偶然得道、抑或是从冥海归墟潜伏进来的大妖。 像是山精族群这种诞生、成长于本地的土著妖族,兼具一定智力,极少会向人类挑衅,尤其还是多地流窜作案,这本身就极度反常! 对此,古白沉默了一下,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樱儿,你这或是……在历经仙府啊。” 第29章 假如我明天就要死了 “仙府?” 对于古白的回答,朱樱先是不解,继而恍然,继而又是不解。 “仙府!难怪……但是,仙府?” 乌名也听得紧皱起眉头,下意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才发现那是师姐的杯子…… 要不要吐回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而在徒儿或疑惑、或纠结的时候,古白说道:“仙府现世,其实与人们想象的往往不同。并不是某地突然天降异象,然后就有一道仙门悄然洞开,之后越过仙门,就来到一处洞天福地……并不是那样的。” “仙府现世,往往是个很漫长的过程,从仙府天箓中浮现箴言开始,到第一缕仙灵破土而出,再到仙律丝织,昭然世间,最终成就仙府……短,或瞬息;但长久的,有时甚至要历经百年、几百年。” “而樱儿你所前去的灰针林,以及遭遇的山精,就很像是仙府现世之前,仙律丝织这一阶段的异象。” 听到此处,乌名和朱樱同时恍然。 所谓仙律,就是仙府之律,每座仙府都有自己的规矩,其中,对修行境界的要求最是常见…… 难怪那群金丹期的护法长老,会全无抵抗之能地说神隐就神隐,甚至不惜将自家金主爸爸们丢在林中内讧。 如果不是零零后整顿仙场,那自然只能是仙府的仙律使然了。 灰针林中酝酿现世的仙府,并不允许筑基以上的人进入,所以金丹长老们追到一半,就像敏感词一样被过滤屏蔽了。 至于那群山精…… 古白沉吟道:“那群山精,或只是栖息于灰针林的土著散妖。很久前,我沿厄水河行走游历时,确见过山精出没。但它们本不惯于迁徙,更遑论是在人类频繁活动的区域里流窜行凶了。” “我想,其中关键,应该就在于那隐隐有卜觉之能的山精首领。仙灵破土,仙律丝织的阶段,当地常会孕育出极少数天性不凡的妖物。那些妖物一经得道,便会啸聚成众,引一时异象,诱人前来。它们身上蕴含着此地仙府的破局线索,姑且……可以视为仙府主人专门给后人留下的一道提示。” “所以,这次狩妖令才会引得如此众多的本地世家英才齐出,他们多半是从郡府乃至州府的【引谶司】提前得到了天箓箴言,意识到本地出没的山精,或与即将出世的仙府有关。所以才会不辞辛苦,大费周折地组队狩猎。只不过,纵是精心筹备,又广招本地散修助阵,他们最终也没能得偿所愿。” “那些世家子们,或是本事不够,也或是仙缘不足,言谈举止中触犯了什么忌讳,被仙律隐隐排斥,所以始终破不掉迷障,接近不了山精族群。而樱儿你虽能靠近堪破迷障,却杀性过重,几乎将山精举族屠灭,而没有专注狩猎头领……” “那山精头领或是因你们的狩妖行动拖延太久,过了‘提示’的期限;又或是见手下死伤殆尽,自己处境越发危险,便干脆逃之夭夭。它走了,迷障自破,狩妖再无阻碍,于是大获成功。但你们也和最重要的那道仙缘失之交臂。” 古白这一番信息量颇大的背景设定交代完,三位徒儿都已陷入沉思,掌门观内一时寂静无声。 趁着徒儿们消化信息时,老人捧起茶杯,轻啜一口,苦涩与清香流淌入喉,恰如陈年回忆在心头翻涌。 只是不及细细体味,就见眼前倏地多出一张满是好奇的少年脸庞。 “师父果然是有故事的人啊!” “咳,咳咳!” 猝不及防下,古白险些把茶水喷出去。 不是,你消化得也太快了吧?!我那么长一段故事呢!?就连樱儿这随我修行了二十年的大弟子,都还有好多细节尚未琢磨透,你…… 而心中的感慨未休,就听乌名也在感慨。 “师父,你年轻时候应该没少攻略仙府吧?有机会咱们可以多多切磋一番攻略心得,以后我投稿首通攻略的时候会选择联合投稿的……” 古白却面色微微一变:“名儿你怎知我……” 乌名答道:“师父刚刚那一席话,虽然多用‘或’‘多半’之类的修饰词,但言辞间的自信却一目了然。若非见多识广的专业人士,何来这种十拿九稳的自信?” 古白苦笑:“……仙府是九州仙道的根基,如今历法都叫做仙府历。我说的那些,不过是人尽皆知的常识罢了。” 乌名奇道:“人尽皆知,但师姐却不知道吗?而且师姐在狩妖期间也算结识了几个闺蜜,其中一个是郡城土著,另一个则是半个世家出身……结果并没人看出灰针林的异象事关仙府。而师父只凭着师姐一番描述,就做出了准确判断,这不叫专业,什么叫专业呢?” 说到此处,乌名顿了下,目光中微微露出慑人的精芒。 “当然,说到底,我的判断,来自于专业人士之间自有的共鸣……若是换个世界观,咱们两人目光接触那一刻就该开启对战了。师父收留我时,又何尝没感受到这份共鸣呢?” 眼见乌名已是笃信不疑的态度,古白默然许久,终也只能轻叹一声,无奈摇头。 这个徒儿,实在是敏锐的有些吓人了。自己刚刚还在想,那番关于仙府的讲解,几个徒儿要消化多久,结果这个小徒弟转眼间都已经消化到古白这个师父身上来了! 只不过,有些事,有些故事,实在是没办法讲出口,单单是刚刚那番讲述,老人已经是竭尽所能了。 所以这一次,对于徒儿这份敏锐的好奇心,古白实在无力回应。 好在,敏锐的乌名,自然看得出师父的为难。 于是接下来他很自然地笑着转过了话题。 “所以,还是要恭喜师姐,仙福满满,好人一生平安!” 朱樱闻言,愣了一会儿后,不由好笑:“最终和仙府之缘失之交臂,也值得恭喜吗?” 乌名却说:“师姐只是失之交臂,那些世家子却是失之万里。对比之下,四舍五入约等于师姐脚踩着世家子弟的脑袋,达成全服首通,岂不可喜可贺?” “……”朱樱本想驳斥,奈何乌名这话实在说得过于贴心,让她不忍反驳! 小师弟偶尔还是懂事的嘛…… “而且只是一时错过而已。现在既然知道灰针林有仙府将要现世,正好可以提早备战。届时,有我和师父这两大攻略专家伺候师姐一人,这福气还小吗?” 朱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连仙府长什么样子都还没见过,倒是把自己摆到和师父并肩的位置了!” 但很快就收敛笑容,认真说道:“不过这次要让你失望了,灰针林的仙府,我应该是没有机会去了。” “?” 朱樱解释道:“仙府并不是现世以后就敞开大门,任人入内探索的……除了极少数的特例之外,其余仙府都对入内的人数、频次有着很严格的限制。有的仙府要数百年才开启一次,一次只接纳寥寥数人。” “所以理所当然,每一座仙府的进出都会被严格管制。而在邛州,探索仙府几乎都是世家特权,像咱们这样的散修,基本上没有机会……” 却听乌名笑道:“世家特权,这不正是师姐的机会吗?” 朱樱皱眉:“为什么?” 乌名解释道:“先前,以刘家大公子为首的那群世家子弟们,手奉天箓箴言,踌躇满志而去,结果却和仙缘失之万里。而师姐孑然一身,对仙府之事一无所知,最终却仅与仙缘失之交臂。换了我是刘承,哪怕是动用世家特权,也定要腾出一个探索仙府的名额,邀你入队。有你加入,岂不胜过一百个世家的酒囊饭袋!?” 这番话,却是让古白和朱樱都是一惊。 而片刻后,朱樱就回以冷笑。 “那他最好早点绝了这个念头……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和那些世家子们同流合污的!” “咦,为什么?师姐故事里,这刘承尚算是好人吧?” 朱樱沉默了下,说道:“若只看个人品性,刘承确没什么可挑剔的,然而世家子弟品性再好也终归是世家子弟。康平湘凭空栽赃,至团队分裂时,刘承明知错在哪一方,却还是要一众散修自生自灭。所谓的好人,在此时毫无意义,反而是幌子。” “有道理。”乌名点点头,又问道,“那么,哪怕重金相邀也不行吗?重金耶!” “世家的重金,哪有那么好拿?”朱樱说道,“师弟你还是将世家想得太过良善了。” 刚刚才拿过世家重金的乌名,不由看了眼师父,却见古白也有些无奈。 朱樱对世家的厌恶,实是有理有据,又由衷的。而这种执念,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往往都极难打消。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吗?” 朱樱淡淡道:“至少在我这里不行。” 乌名沉吟了一下,说道:“师姐,咱们假设一种极端情形,只是假设哈……” 朱樱:“?” “假设我明天就要死了……” 朱樱:“??” 古白:“???” 郑灵汐:“师弟你不要死!?” “……而只有花重金买仙丹才能救我的命,届时,世家的重金还是拿不得吗?” 第30章 但是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很多人都曾听过一个顶级畜生的假设提问:假设女朋友和亲妈一起掉进河里,你要救哪一个? 对此,人民群众编造了大量的幽默段子,可以从各个角度巧妙地将这个畜生难题敷衍化解过去。 然而,再幽默而巧妙的段子,也无法实实在在地从水里捞人出来。当顶级畜生的假设,实实在在发生于现实的时候,人们必须要有所取舍,做出决断。 乌名想要表达的,正是这样深刻富有教育意义的观点。 可惜朱樱显然没能get到,顷刻间就变了脸色。 “乌名!修仙之人,不要轻易拿自己的生死开玩笑!” 而朱樱一怒,还不待古白劝架,旁边郑灵汐就顿时吓得一个寒颤,慌忙道:“对对对对不起师姐我错了!” “……” 有郑灵汐这么一打岔,朱樱的怒气就像是被人凭空泄去。 良久之后,她才苦笑着摇摇头,伸手摸了摸郑灵汐的脸颊,安抚下这个心性纯然的师妹。 之后,她才看向乌名,正色道:“小师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别说是跟世家同流合污,就算要我赴汤蹈火,我也不会犹豫。但你不能用那种极端的假设,来要我凭空放下自己的坚持。” 乌名说道:“抱歉,刚刚的问题是我欠考虑了。” “没关系……” “身为专业人士,既有赚钱的需求,便该亲力亲为,而不是期待他人。我既然拜入古剑门,以后门派致富自然该由我一力承担,实无需勉强师姐!所以师姐只管安心,和世家同流合污的,有我就够了!” “……”朱樱听得一阵头疼,只觉乌名这番话的要素过于复杂,一时间解析不能。但总之自己好像是被他绕进去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怎么听起来,像是他已经和世家同流合污了似的? 而就在朱樱心生一丝狐疑的时候,忽然从观外吹来一阵清风,风中包裹着一位温婉的女子声音。 “小女张妙,依前次之约,前来拜见古剑掌门真人……” 朱樱讶然:“张妙?那是谁,师父,你认识她?” 古白咳嗽一声:“名儿,你口齿灵便,就由你来解释吧!” 乌名说道:“简单来说,就是和咱们古剑门同流合污的世家子,吴郡张家之女。” “!?” “一周前呢……” 之后,乌名就言简意赅地将先前刘家二老手持府谕和上清衡霄旗,千里迢迢自取其辱的故事娓娓道来。 虽然故事必然是个让大师姐怒火中烧的故事,但以大师姐的性子,多半反而不会为难张妙…… 与此同时,古白则凭空作符传音,邀请张妙上山来。 片刻后,就在乌名讲完了故事的时候,张妙那高挑纤细的身影,也出现在了掌门观前。 和前次相比,没了刘家二老随行,这位腼腆柔婉的女子,气质上明显轻松自在了许多。见到古剑门众人,她先是盈盈一笑,随后一本正经地向每一个人都行了道礼,方才走进道观来。 再之后,就是开门见山。 “掌门真人,这是之前我和三郎赊欠贵派的灵石。” 张妙说着,拿出了一只显然有着储物之能的小锦囊,而以独特法诀开启后,顿时从中流出一道炫丽的灵光…… 只见一面洁白无瑕的玉质托盘上,浑圆剔透的灵石堆积如山,炫光夺目。 刹那间,观内一片寂静。就连朱樱都被灵光震慑,不由屏住了呼吸…… 虽说她有着绝不为重金折腰的修士风骨,却实在没有近距离接触这么多灵石的见识。 唯有乌名,凝视了灵光片刻,便将眉头微微一扬,笑道:“合计4012枚,短短一周就全额兑付,还连利息都算了,周利三厘,可真是诚信为本啊。” 张妙愣了下:“是,是的,正是4012枚。三郎说,关乎灵石,一切都要诚信为本。” 乌名于是取出欠条,交还张妙:“麻烦回三公子:贵方的诚意,我们已确认签收点赞了。” 张妙嘻嘻一笑:“若有机会,务必赏光来郡城一叙,三郎会设好酒宴招待的!” “那就不必了!”乌名义正辞严,“我们古剑门人生而有骨气,寻常不和世家子弟同流合污的。” 张妙顿时遗憾万分:“我们真的很有诚意的!” “这我信,所以就更不能又是流又是污了……” 此时,朱樱忍不住开口道:“好了,事情办完了就请回吧,古剑门偏远穷苦,也没什么好物能招待贵客……” 虽说听过乌名的故事后,她对张妙并无反感,可终归不想和这类世家子来往过密。 张妙慌忙道:“还,还有一件事!我此行来,还帮三郎带了个不情之请,还望掌门真人能予宽允……” 人家点名要问掌门,朱樱也不好越俎代庖。 而古白对张妙的印象一直很好,连带着对刘启也生出几分好感,便呵呵一笑,说道。 “张家小友,刘三公子有什么请求,但说无妨。” 张妙说道:“三郎说,他想在言山脚下,设一座【青鸾驿站】” “!?” 此言一出,就连古白都诧异万分。 所谓青鸾驿站,是一种广泛设立于邛州各地的交通设施,其各个站点间有【翎光径】交织于空,彼此相连。 而在翎光径中,则有邛州第一仙门落凰山的独门奇兽【青鸾】往来穿梭,或载人或运货,迅若雷霆,远胜人力。 有青鸾驿站,从吴郡郡城到言山脚下,单程最快只要半个小时足矣——虽然乘御青鸾的单价会相当惊人。 对于一向穷困的古剑门而言,青鸾驿站显然是种难以尽享的奢侈品。所以在过去,落凰【梧庭】也从未考虑将青鸾驿站铺设到这穷乡僻壤来。 何况,铺设翎光径和驿站,不但需要各类灵木玉基等建材,更要相关的郡城梳理灵脉,将辛苦敛集来的天地灵机分还一丝给穷乡僻壤。没有极其特殊的原因,郡城的定荒府绝不会允许。 当然,这些问题,对于吴郡第一世家而言统统构不成问题。而刘三公子虽不能代表世家,但要说他有没有能力在言山脚下设一座青鸾驿站,那也实在很难说他做不到。 但是,为什么? 设青鸾驿站,对古剑门大体是有利无害的——虽然日常用不起,但能多一道灵脉灌注,便能多焕发一些言山的灵机。对苦于灵气不足的言山人来说,简直是及时雨。 何况日后若从留香阁采购法宝符箓,也或可享受包邮服务…… 但对刘家来说,设这青鸾驿站的意义又在哪里? 只是为了赔罪吗?还是说…… 古白沉吟了一下,说道:“三公子的盛情好意,鄙门心领了,然而言山福浅地薄,实在担不起青鸾之重……” 顿了下,老人话锋一转:“所以,若是三公子确有所求,不妨现身说法,将其中的道理与我们分说明白。” 说话间,老人的目光已牢牢锁定了张妙那副赤霞如意云肩。 下一刻,云肩上一枚半透明的霞色垂云轻飘飘的掀起,却是一张绘制精美的符箓。 符箓舒展,从中传来一个轻柔好听的男子声音。 “在下刘启,见过掌门真人。此番在下本应与张妙一同前来拜访,却偶遇不可抗力,只能以云符传音,且具时限,所以才没有从一开始就现身。此间失礼之处,还望掌门海涵。” 古白自不会深究:“刘三公子不必多礼,既是用了只传真话的【赤霞云符】,那与本人亲至也没什么区别,有话直说就好。” 刘启轻笑道:“谢掌门……那么在下就有话直说了,之所以要设立青鸾驿站,一方面固然是为了前事赔礼,以示诚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下想要投资贵派……准确说,是贵派的一个人。” 说话间,云符轻轻转动,精美的纹绘朝向乌名,如笑脸相迎。 乌名顿时就是一声啧。 朱樱见此,就连对世家的反感都一时放下,忍不住笑:“刚刚是不是有人说过,和世家同流合污,有他就够了?” 张妙则兴致勃勃地瞪大眼睛,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仿佛是叼着铁盆等开饭的警犬。 在郡城应付各种麻烦事,令人不堪其扰,如今终于能吃到好的了! 第31章 我和三郎当真一见如故! 对于刘三郎的有话直说,乌名虽心有嫌弃,却还是挺身而出。 迎着那张纹绘精美的云符,乌名好奇问道:“三公子,赔礼的事先姑且不论……但投资并不能构成行为目的,收益才可以。你投资我,投资古剑门,最终想要的回报又是什么?” 刘启笑了笑,郑重回道。 “自然是阁下本人!” “唔嗯!”刹那间,张妙娇躯一颤,妙目中如有光彩流淌,面色湿润潮红,双手则捂紧了鼻子……却还是有滴滴鲜血从指缝流出,落在衣衫上,斑斑梅染,猩红醒目。 古白见之一惊:“张家小友,你没事吧?!” 张妙连连摆手:“没事,没事,只是太欢喜了,嘿嘿嘿……” “??” 古白越发不明所以,却隐约直觉到自己正在面对一座莫测的深渊,实不宜再打探下去…… 乌名则忍不住在心中爆了一声古剑粗口。 未婚娇妻当众落红,只因情郎心向其他男子……这是什么&#段子!? 见乌名显然没有好气,刘三郎不由叹息道:“妙妙,麻烦稍微收敛一下。” “我一直在收敛!”张妙争辩道,“还不是你乱说话……” “没你打岔,我那话其实就还挺正经的……” 说着,刘三郎也唯有苦笑,赤霞云符一阵轻扭,仿佛在无奈摇头。 “乌名道友,在下实是诚心实意结交如阁下这般能人异士,绝无……其他想法!” 乌名只觉得简直好笑:“你结交能人异士的法子,就是把青鸾驿站修到对方家门口?你当自己在看虚拟主播啊!?” 刘三郎愣了下,也不由失笑:“好像是有点欠妥……不过在下是想着,这应该正是贵派眼下所需之物。而正好在下有个机会,能左右一座新建驿站的去处,不如干脆做了顺水人情。” 乌名又问:“单凭之前的那份‘聊表心意’,你就已是古剑门的榜一大哥。再加一份如此贵重的顺水人情,你这结交的成本,似乎也太高了。” 刘三郎却道:“完全不高!在我看来,乌兄就是有着让人理应竭尽所能来结交的价值!在下只恨自己仅为家中三子,手中资源有限,只能作顺水人情。否则世家诚意,又岂止于区区一座青鸾驿站!” 这番话,终是让乌名正经点了头:“唔,这话说得实在,可以加两点好感。” 刘三郎愣了下,沉声道:“在下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天地可鉴!只要能结交乌兄这等仙缘深厚之人,在下愿赴汤蹈火!” 乌名说道:“无需天地来鉴,也不用赴汤蹈火,等青鸾驿站建成,我就姑且认你这个朋友!” 刘三郎喜出望外:“一言为定!” 话音刚落,张妙就又是一阵鼻血上涌……而在旁见证全程的朱樱,则有些风中凌乱。 “你,你们两个到底在搞什么鬼……乌名,你清醒一点!” 乌名向师姐一拱手:“师姐教训的是。” 之后则看向刘三郎:“刘兄,师姐说要加钱。“ 朱樱大惊:“我没说!” 刘三郎却深以为然:“师姐说的不错,正该为乌兄再加一笔钱……” “不要叫我师姐!” 话是这么说,却见张妙已经又从怀中取出一只小锦囊,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五百灵石。 刘三郎叹道:“在下和妙妙正式修行不久,家族给的资源尚且有限,短时间内能拿出的灵石就只有这些了,还望师姐不要嫌弃……” 朱樱怒道:“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就在此时,掌门观内忽然响起轻微的咳嗽声。 却是古白终于开口了。 “刘三公子,你的这番心意诚意,着实令人动容。然而你与名儿只在月前见过一面,何以认定……就非他不可呢?据我所知,刘家人虽能礼贤下士,却也不至于对个荒人出身的散修如此看重。” “你和张家小友,肯为家族的错误诚恳赔罪,已是极其难得的品性,但结交名儿的诚意,却又远超品性的范畴了。” 顿了顿,古白又说:“何况,你今日结交名儿,便如此大费周折,日后还要怎么结交其他人?别人若觉得你厚此薄彼,由此心生嫉恨,甚至迁怒到名儿,又当如何?” 这番话,既是提问,也隐隐有些考校意味。 刘三郎认真思考了一番后,正经答道:“回真人,在下与乌兄虽只见过一面,但那一面已足够看出乌兄仙缘之厚!” “真人或有所不知,如今刘家主母蓉氏,并非在下生母,家母乃是清州黎家后裔,祖上曾出过多位解箓天师。虽因家母早早仙去,在下未能尽得真传,却也习得了相人之术。而见到乌兄的那一刻,在下就隐约意识到,他绝非寻常人物。事后反思复盘,更是越想越惊。” “当日那口染香法剑,得赐于三清仙门,本身寄托了极重的仙缘和气运。蓉夫人为了让刘家人独揽仙缘,辛苦经营许久,直至时运皆在握,法剑已势在必得……然而乌兄竟真的只是恰逢其会,便轻而易举将那法剑从在下手中夺走。” “或有庸人,会恼怒不甘,甚至意图铤而走险。但在下却自幼就懂得一个道理:遇到不可与之争的人,与其强争,不如相随。刘家崛起于吴郡,乃至落凰山崛起于邛州,不都是因为在合适的时机跟对了合适的人吗?” “而结论上,在下的判断也没有错,盲目强争的人,现在已经惨遭报应,就连蓉夫人也不能例外!反而在下却已和前途无量的乌兄成了朋友!” 乌名提醒道:“目前还只是朋友预备役。” 刘三郎歉然道:“是在下心急了,之后在下会尽快委托梧庭的人开工铺设翎光径……” 之后,那赤霞云符又转向古白,回应老人的第二个问题。 “至于结交厚此薄彼之事……掌门真人实无需担忧,乌兄如今默默无闻,只是因为他修行时间不长,尚没有机会在万众瞩目之下展露才华。而一旦世人见识过他的厉害,就只会感慨在下的识人之明,以及投资之利!” 这番话,既夸赞了乌名,又充分展示了自信,话术之精巧让古白也不由点头。 “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个问题:你前后两次提及‘投资’,恐怕对名儿不但是有结交之心,也确有现实所求……” 赤霞云符微微弯曲,似是坦然点头。 刘三郎说道:“掌门真人果然明察秋毫,在下虽是诚心结交,尽量避免功利,但也的确有一事相求于乌兄……在下希望能与他组队,共探默离仙府!” 此言一出,古白不由就是一声咳嗽,朱樱更是面色一变,身上陡然散出刺骨的寒意。 仙府,果然又是仙府!?而且还是那个历经数百年都未能有人踏穿的默离仙府!?你们刘家人果然都是一丘之貉! 至于乌名…… “好,一言为定!” 在听到仙府的那一刻,乌名就已经毫不犹豫了! 朱樱大惊:“乌名你疯了!?” 乌名说道:“刘兄,师姐说还要加钱。” 朱樱大大惊:“我没说!” 刘三郎了然:“妙妙,写一张欠条!” 张妙如痴如醉:“……你们两人果然好有默契!我就知道你们是真的!” 乌名说道:“……刘公子,我看仙府一事,关乎重大,尚需从长计议,我最近身体也不太好,还是先放一放吧。” “乌兄千万不要误会!”刘三郎也无奈,“妙妙,真的求你了,先把鼻血擦干净,都要滴到欠条上了……” 而就在场面渐乱之时,古白终于开口。 “为何是默离?” 第32章 妙子,你是专跑我们古剑门捡吃的来了?! 默离仙府,仙府历2225年现世于丰郡西北的万里灰原,迄今仍未被彻底踏破,是九州迈入仙府时代以来,少有的不解之谜,因此又被称作天绝仙府。 默离仙府是炼气仙府,但依着天箓箴言,府内却可能藏有先天至宝——直抵飞升大道,触及古仙之秘的无上仙宝。如此巨大的反差,自会吸引不计其数的修士前来。 而默离仙府,又偏偏是极其少见的无门槛仙府,其常年开放,无有闭时,且对来人数量不设任何限制……于是,数百年间,成千上万的炼气修士涌入默离,然后销声匿迹,再无归时。 默离默离,默默离世! 天箓箴言那句【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曾是无数修行人的恐怖梦魇! 如今,刘三郎却点名想要和乌名联手挑战这个天绝仙府?! 虽然乌名已是第一时间就兴致勃勃应下,但古白作为师父,却不能那般不计后果。 而对古白的质疑,刘三郎自然早就准备好了回应。 “首先,默离仙府经数百年的探索,已并非最初时候那般‘有进无出’,只要严格恪守规矩,不过分深入,单仙府外围,其实并没有特别凶险。如今甚至有不少人主动前去外围历练。而我此次也并非奢望能取走默离仙府最深处的先天至宝……” 乌名一惊:“等等,你找我组队,居然不是为了打全九州首通吗!?” 刘三郎愣了下,巧妙回道:“在下本事低微,只会拖累乌兄。所以此次相求组队,只是为了能深入到默离仙府的第三层,取一件……在下的必得之物。” 停顿片刻后,刘三郎又说:“家母黎氏,曾受家主所求,尝试依先祖之法,破解仙府天箓。然而解箓之道难如登天,家母既不在清州,又未能尽得家族天师真传,解箓难免事倍功半,她为此呕心沥血,甚至不惜折损寿元,然而眼看箴言将成,却功亏一篑……” “其中原因,尚有种种不明之处,还请恕在下难以尽述。但家母仙去前,曾留下半道箴言,直指默离仙府的第三层,有件关乎家族气运的宝物。这是家母以性命换来的天机,然而此事竟不能引起族中半分重视,就连家主大人也当那是家母去世前的胡言乱语!” “此事明明因他而起,他却能如此无情,在下实在……” 说到此处,那赤霞云符已隐隐迸发波光,显示出持符之人的情绪已不稳定。然而言辞中的诚挚,却也倍显深厚。 而听到这里,乌名便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不必多说了,这支线我接了!以我专业身份担保,必带你找到那件宝物!” 刘三郎顿生哽咽:“乌兄……” 张妙更是当场落泪:“你们好甜!” “……”刘三郎默默收紧泪腺,平复了情绪,将话题一转。 “而除了刚刚所说,在下的私人原因外,探索默离仙府,对乌兄而言其实也关乎重大,甚至是一条必由之路!” 古白问道:“怎么讲?” 刘三郎说道:“因为那件默离仙府中的气运之物,很可能与仙府濯泉相关!” 古白错愕了一刹,便即面色微沉,点了点头。 刘家是吴郡豪强之首,根深蒂固数百年之久,即便放到整个邛州,也算一方颇有影响力的诸侯。对于这等家族来说,能够关乎气运的宝物,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见的。 而恰好近期又将有濯泉仙府于邛州现世,其关系之重大,甚至能教三清仙门为之亲作布置……这对于任何一个邛州本地的豪族来说,都是不容错过的天大仙缘。 如今刘三郎假定这两者之间存有联系,确实也是顺理成章! 刘三郎又说:“先前刘礼刘仪二人,手持乱谕,妄图劾夺法剑,这固然是荒谬可耻。但他们关于法剑的说辞,却非全错。三清仙门以太乙法剑等仙家重宝,投于邛州各地,确是为了遴选英才,以探仙府。不单在吴郡,其余各郡皆是如此,能接下法剑等仙缘之物的,就会被当做【濯泉道种】,在未来重点关注……” 说到此处,古白忽而出言打断:“这濯泉仙府,是炼气仙府,还是筑基仙府?” 刘三郎答道:“据在下所知,当是筑基仙府。” 古白随即叹息:“……果然如此。” 朱樱奇道:“既是筑基仙府,怎么三清仙门却要选炼气期的道种?” 刘三郎说道:“一方面,三清仙门的投入,远不止太乙法剑等物,对邛州各地的筑基修士,同样有相应的考核和悬赏,只是没有过于张扬。另一方面,在下猜测,或许是因为,在三清看来,邛州这一代既有的筑基修士,皆不堪用吧。” “呵!”筑基中期的朱樱,当即哼笑出声。 古白却叹道:“樱儿不要误会,此事未必是三清仙门对咱们邛州修士心存蔑视。实是一些仙府之刁钻,可以远超想象。譬如说,有的筑基仙府,当你历经千辛万苦,终抵最后一关时,却发现,必要服过某种奇特的丹药方能破关,但那种丹药,却又必须在另一座炼气仙府中当场亲自服用,才可生效。” 朱樱不由愕然:“这,筑基破关的条件,藏在炼气之中,岂不是无解了?” 古白轻轻摇头,刚要开口解答…… 就听乌名在旁笑道:“哈哈,怎会无解?找那种实力强绝,远超境界所限的高手,在炼气期时连续踏平两座仙府就好了啊……筑基修士进不去炼气仙府,但炼气修士未必进不得筑基仙府吧?” 朱樱摇头教训道:“乌名不要异想天开。炼气和筑基的差距判若云泥,你现在也快要进入炼气中期了,可觉得自己能赢得了我吗?” 乌名不由陷入沉思。 朱樱大怒:“这还要想!?” “抱歉,越级打本是职业习惯……”乌名忙道歉,“或者还有一个法子,给一个修士体内强行移植多个丹田多条经脉,以多重炼气之法炼制‘鼠王修士’,以媲美筑基……” “这是什么歪门邪道?!” “再或者找个炼气修士先去把丹服了,然后再让筑基修士将其当人丹吞了……” “……古白!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都是怎么教的徒弟!?” 古白忙道:“樱儿息怒,名儿童言无忌,切莫当真……咳咳!” 一阵咳嗽之后,老人总算将话题回归了正轨。 “总之,照常理来做的话,只要第一批抵达筑基仙府终点的人,将消息带出来,再由新一批炼气修士去服那丹药,之后历经数年数十年修行,至筑基巅峰时,再去探那筑基仙府,便可破关了。” 朱樱再次愕然:“历经数十年?” 古白道:“别说区区数十年,仙府历两千五百年来,历经数百年方得攻破的仙府也不再少数。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实是此中常事。三清仙门显然也是以为,濯泉仙府极其艰险,必要一代人的牺牲,才能为后人铺平道路。而栽培后人,便是从太乙法剑等物开始。” 朱樱不由问道:“也就是说,乌名拿上法剑,就没得选了?必须要为三清仙门……去火中取栗?” 古白叹道:“三清仙门行事,倒不会这么小家子气。但仙缘所系,往往玄之又玄,很多事看似有的选,实则道路唯一,譬如说,你能想象名儿放着濯泉仙府不管的样子吗?” “……” 而朱樱正沉默间,乌名已断然道:“要我放着仙府不去攻略,除非是有一座更大的仙府摆在眼前!” “……”朱樱伸手捂脸,只觉旅途的疲惫陡然爆发,让她浑身无力。 古白也唯有苦笑。 “唉,名儿你……既然心意已决,为师也就不多劝你了。不过探索仙府,尤其默离仙府,绝不是以你如今的修为能够成行的。” 乌名说道:“徒儿明白,专业人士当然不会打无准备的仗,之后自会加紧提升练度,所以刘兄的投资才是正当其时啊!” 刘三郎忙道:“在下自当竭尽全力支持乌兄修行!妙妙,再打一张欠条!” 古白叹道:“都只剩下欠条了,就别勉强了。” 乌名也道:“欠条开多了,就乘不上青鸾御辇了。” 刘三郎这才无奈放弃,只口头承诺待日后有了周转,必当回报。 而眼看气氛俨然宾主尽欢,古白忽然问道:“刘家大公子如今探索的仙府,可与濯泉仙府有关?” 刘三郎愣了下,云符轻轻褶皱。 显然,这个问题的重量非比寻常,关乎世家绝密。 但下一刻,刘三郎便选择了坦然。 “真人所料不错,大哥前不久借狩妖令的名义,召集了一众世家的筑基精锐,正是为了寻找筑基境的仙府【忘忧】,依照解箓箴言的内容推端,它可能同样和濯泉仙府相关,府中秘宝或将有助于探索濯泉……” “果然如此。”古白点点头,目光不由瞥向朱樱。 后者则微微蹙起眉头,些许不情愿。 刘三郎又说:“真人若对忘忧仙府感兴趣,在下回头可以找大哥打探一二。此事他已筹备许久,了解的比在下要多得多。不过,事后还望真人能对外保密……或者推给康家也可以!” 古白还待再说,却见那赤霞云符忽然剧烈震颤,刘三郎匆匆说道:“不好,蓉夫人来了!在下须得立即合符断法,请真人见谅!” 话音未落,那云符就轻飘飘地落回张妙肩头,之后再无生息。 张妙明显露出一丝忧色,迟疑片刻,便向古白说道:“真人,此间事了,我也要尽快回去了。蓉夫人虽因府谕的事在家中失势,却因而迁怒三郎。有我分担,三郎的处境也能好些。” 如此说来,众人自然也不便挽留。 不过,临行前,张妙却忽然跑到了朱樱身旁。朱樱下意识想要撤步远离——尤其张妙身材高挑,凑近了就让她颇不自在。 但终归碍于礼节,她还是勉强给出了一个礼貌的笑脸。 “张道友……有何指教?” 张妙略作扭捏,低声道:“我们张家,在城中经营有一间素心苑。我和苏绮罗姐姐自幼相识。” 听到苏绮罗这个名字,朱樱面色彻底柔和下来,点点头:“原来还有这层缘分……她已经平安回去了?” 张妙微微一笑:“托朱姐姐的福,绮罗姐一切都好,已于昨日到了家。这次她和玄玉真人吵架,赌气外出,大家都担心得很……” 朱樱也忍不住莞尔道:“确是个让人省不下心的丫头。” 张妙说道:“绮罗姐自幼坎坷,总算遇到一个能照顾她的人了……所以,我一定会支持你们的!” 说到最后,忽而羞涩面红,却不再多说,只脚踩虹光一瞬远遁了。 只留下朱樱一头问号。 “支持什么?” 乌名在旁幽幽道:“师姐最好永远也不知道……这姓张的什么都吃,早晚要成大胃袋妙子。” “??” —— 送走张妙以后,掌门观内顿显清静,师徒几人面面相觑了一番,却是郑灵汐先开了口。 “肚子饿了,我去做饭!” 这句话,就仿佛是针尖戳在气球上,顿时让观内仅存的些许紧绷也顷刻散尽。 乌名说道:“我去打下手。” 朱樱看看自己身上染血的素衣,有些赧然:“我去洗漱更衣。” 古白看着三个弟子,因仙府而生出的些许焦躁忽得散去,只感到满心的欣慰。于是,那根由朱樱孝敬的,本打算再珍藏些时日的金胭脂,就顺势送到了唇边。 红色的烟雾渐渐升腾,令老人的心思也不由飘远,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在仙光明媚的太虚楼的背阴处,他也是这般叼着红宵散,轻轻吞吐,只是那时,身边总有一人。 恍然间,红烟随心,渐成红颜。 第33章 刘三郎你这无耻叛徒! 吴城郊外,沿东门向北行五十里,沿溪流而上,有一座郁郁葱葱的宝林,林中有仙光流溢,奇香弥漫,又有琼楼玉栋,碧瓦凌霄,全然一派仙家气象。 而如此气象不凡处,不过是郡城世家之首刘家的别苑所在。 别苑西北角有一高楼,揽山水之灵蕴,纳天地之精髓,乃是方圆数十里,灵脉最为雄浑勃发之处。 而在高楼顶层,有一专为修行而设的小室,室内以五色灵玉摆了一道聚灵阵,阵中坐着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生得气宇轩昂,俊逸非凡,正是刘家的三公子刘启。 此刻,刘三郎并没有借聚灵阵来吐纳运功,而是神色焦躁不安地默念起一串复杂的口诀,手中一张赤霞色的符箓随之缩小,直至最终缩成豆粒大小,便匆忙将其放入口中,抵在舌下。 下一刻,室外就传来一阵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是两记叩门声响。 咚咚。 屋内的刘三郎忙摆正姿势,开启吐纳,缓缓搬运身下灵息,行周天,佯作出神。 然而,不及行满周天,敲门声再次响起,之后便是一个女子略显烦躁的呼唤。 “刘启,吐纳修行地如何了?” “可是遇到什么了阻碍?” “刘启!?” 连番呼唤,让刘启无奈地睁开眼,随即散去不及炼化的灵息,回道:“回母上大人,正将要行满周天,就被您叫醒了……没什么事的话,我要重启周天了。” 却听门外的女子,声音更显不满。 “怎么……过去一个小时了,却还没行满一个周天吗?你修的【砺金定气诀】,是家传的入门妙法,炼气效率奇佳,而你是刘家嫡子,灵根资质堪为上品,周天怎能行的如此之慢?!” 刘启只听得头皮隐隐发麻,但好在对方没有追究赤霞云符,便忙应道:“只是一时状态不好,母上切勿担忧,待我调整好心神气血,自会恢复如常……” “只是恢复如常怎么行!?” 屋外的声音顿时严厉。 “你上午状态奇差,下午务必加倍勤勉,将进度弥补回来!如此才能不负自己的姓氏!别忘了你如今是姓刘,而不是姓黎!” 听到此处,刘三郎面色当即一变,却转瞬间就又化为了笑脸。 “请母上放心便是!绝不辜负家族的栽培!” “呵,但愿你是真的有这份心思!之前太乙法剑的仙缘分明摆在你面前,却教你生生错过……之后家族更为它折了三位长老,你却非但不悔,反而放纵怠惰!实在教人失望!” 刘三郎实在忍不住,低声反驳道:“母上不觉得,摆在眼前都能错过,事后争取又惨遭反噬,这就是与之无缘吗?” “放肆!” 伴随一声暴喝,小室的木门也被用力敲击,震得满室摇晃,灵光激荡。 室内的刘三郎首当其冲,当即就感到眼前一黑,仿佛胸口被人捶中……好在下一刻,室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却是服侍在别苑的一位老仆。 “蓉夫人,老爷叫您去望羽台,有要事相商。” “呵,望羽台,看来又是定荒府的人要拿那府谕说法了。一群没用的东西,平日拿了刘家那么多供奉,如今不过区区一道府谕落空,就想翻脸不认账,还屡次三番地登门问罪!” 顿了顿,语气越发愤恨。 “家中族老也全然不分是非,丝毫不顾我的一番苦心,竟还要追责于我……刘启,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全是因为你当日无用!” 刘三郎无奈:“孩儿不肖,请母上责罚。” 室外的老仆则沉声道:“夫人,老爷他……” “用不着你提醒我老爷的事!” 砰! 下一刻,便是一声掌击血肉的闷响,以及老仆苦痛的哼声。 好在,那凌厉的女子,也终于离去。 刘启忙起身,想要开门:“永叔,你没事吧……” 室外老仆咳嗽一声:“老仆没事……蒙老爷赏识,老仆尚有这一身铜皮铁骨。少爷切莫为老仆分心,还是应专注修行为上。” 刘启仍在迟疑,却听室外又有一个轻柔好听的声音传来。 “三郎,你若真的出门来,事后娘必要以看管不利为由,重罚永叔。为了永叔好,你还是乖乖留在室内吧。永叔,我这里正好有几枚山精血炼化的血丹,拿去服了,应能速速痊愈,并有余裕。” “谢大公子赏……” “好了,也不是白赏的。我有些话要找三郎说,帮我望下风,千万别让娘的那些婢子们看见了。不然又要被娘唠叨……” “老仆知道了。” 下一刻,室门被从外推开,一个身姿挺拔,风度翩翩的锦袍公子,带着满面笑意走进屋来。 “三郎,许久不见,可有想我?” 一边说,一边敞开怀抱,似要和三弟来个热烈拥抱。 刘启则悄然向后仰身,同时回以满面的无奈:“大哥,许久不见,你还是没个正形。” 这位锦袍公子,正是刘家的大公子刘承,而他被刘启婉拒后,只哈哈一笑,就解下腰间一只锦囊,丢到刘启面前。 “前段时间外出狩妖,虽未竟全功,好歹算满载而归。我教随行的长老随意从中挑了些土特产,当做给你的手信了。” 刘启微微皱眉,以摄物诀打开储物锦囊,却见囊中哪有什么土特产,只有几枚灵华浓郁的丹药,一叠名贵符箓,以及近千枚灵石。 刘启默然良久,苦笑:“……大哥,厄水河应该不产这么上乘的聚灵丹吧?这分明是家族给你游历在外时修行用的!” 刘承又是哈哈一笑,伸手一拍刘启的后背,说道:“你就收着吧!现在你比我更需要这些丹药,这些聚灵丹都是上乘品质,以你炼气期的修为也能尽数消化……好好用了,把进度顶上来些,省得又天天被娘念叨。” 刘启无奈,只拱手道:“那就……谢过大哥的好意了。” 刘承立刻拍掉刘启的手,说道:“你我兄弟之间还客气什么?当年姨娘待我如己出,她仙去以后,我这作大哥的,自然应该好好照看你。” 说到此处,刘承也有些气馁:“只是娘她……近年来性子越发偏激,对你尤其苛刻。我虽然时常劝说,却每次都适得其反,实在是苦了你了。所以,就当是大哥的赔礼,只求你别太记恨她了。” 刘启勉强一笑:“怎么会……” “哈哈,说不会就太虚伪了!你这小子,一向喜欢待人以诚,所以说假话的时候就连我都看得出!” “哈哈……” 刘承又说:“……然后娘当然更看得出,所以你每次敷衍她,她都当你是在阴阳怪气,然后更加气恼窝火。” 刘启不愿再说这个话题,笑了笑后,说道:“大哥这次狩妖之行,可有什么新鲜有趣的事吗?” 刘承全然不介意话题转移,当即在小室内扯了个空蒲团坐下,又自顾自取来刘启的茶壶,牛饮一番。 “有趣的事当然是有,一群世家英才聚在一起,整日勾心斗角,算计权谋,可实在太‘有趣’了!你想听故事,我讲几天几夜都可以……不过,讲故事前,我也想听听你的故事。那个五羊村的少年郎,你是当真的吗?” 说到此处,刘承的目中忽而浮现一层精芒,虽未有咄咄逼人之意,却令人不得不提起精神,严肃以对。 刘启也无意回避,郑重道:“当然是认真的,那人仙缘之厚,是我生平仅见,性情也是当世一流。与其结交,百利而无一弊。” 刘承问道:“即便他只是无名荒人?” 刘启点头:“正因他此时籍籍无名,才有结交的机会。我只恨当初行动还是不够果决,才让几位族叔倒行逆施,平添了许多波折……” 刘承摇摇头,苦笑:“几位族叔……你还是直接点娘的名字吧。好在这次她擅动府谕,惹得满地鸡毛,爹也被惊动震怒,后续应该不会再多事了……至少短时间应该不会了。” 笑过之后,刘承又捧起茶壶猛猛一顿灌。 “当然,我也会尽量帮你阻拦一二,但即便没了娘的掣肘,你作为刘家的嫡子,折节下交一介荒民,也必会引起非议。” 刘启叹道:“反正小弟被人非议,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随便他们怎么说吧。” “哈哈,说得好,够洒脱!”刘承颇为欣慰,目光中继而又流露出些许艳羡,“有时候真的羡慕你能自由地待人以诚啊,大哥我扪心自问,即便也能像你一样精通相术,然后看出有个仙缘深厚的荒人近在眼前,也绝对做不到你这般主动地去结交。” 刘启微微一笑:“大哥性情坦诚,又常礼贤下士,早已是郡城内的美谈。小弟不过是言行无状,如何能和大哥比?” 刘承则认真叹道:“礼贤下士,这话的潜在之意就已是明确分出人的上下位阶了……这样的待人法,结交些庸人是绰绰有余,但真遇到能人异士,却往往只能眼睁睁错过。这次在那灰针林里,大哥我就遇到了一桩憾事啊。” “不过,今日就不提那些扫兴事了,这次来找你,却是有桩好事,你知道落凰山【引仙使】吗?” 正说着,忽听室外又是一阵急促脚步。 之后室门被用力推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一脸急色。 “三郎你没事吧?听说夫人刚刚来过,你……” 话音未落,已看清室内情景。 看着同样俊逸翩翩的兄弟二人,以及那明显被共享过的茶壶,张妙不由吞咽了下,面上微微浮起一丝愠色。 “……叛徒。” 刘承:“?” 刘启:“(; ̄Д ̄)” 第34章 由爱生恨往往只在一瞬间 知了、知了…… 伴随林中如织的蝉声,言山古剑门迎来了仙府历2510年的盛夏时节。 邛州地处九州偏远,毗邻冥海归墟,环境往往极端,夏日酷暑极令人难捱。言山虽是偏远中的偏远,亦不能免去这炎炎盛夏。 然而,即便是烈日当空,气躁如烤,言山脚下仍有群工匠在紧张忙碌着。 他们手持各式模样精巧的工具:锤头手锯、铁锹螺丝,每一件都灵光内含,不是凡品。 同样,这些工匠也不是凡人,他们均有着些许仙家修为,最低也有炼气五六阶的水准。行走工作时,法力自然流转,以驱动手中的各类工用法器。 一锤下去,便有山石崩塌;手锯到处,坚若铁石的灵木也似豆腐一般。 任何一个工匠,都能轻而易举地胜过上百名凡人,而如今工地上,这样的工匠足有三十名。 整个吴郡,能摆出这样班底的,其实也屈指可数。再结合工匠们身着的统一服饰,身份则一目了然——落凰【梧庭】的匠石班。 也是邛州首屈一指的工匠强班。 从开工至今,不过两个多月时间,这些梧庭的工匠们,就从千里之外的郡城,将那漫漫翎光径一路拉到言山脚下。 然后,以灵木、玉基等上乘建材,凝塑此地的地脉灵力,化作一棵似木非木,似石非石的金红色梧桐树,高逾五十米,枝叶皆如玉石般晶莹。 唯有此等奇物瑰宝,方能吸引落凰山的一品灵禽青鸾青睐,飞行往返,供人驱策。 而围绕这棵金红梧桐,再起一圈玉阶,两排楼栋,便是赫赫有名的青鸾驿站了。 这日,烈阳当空,蝉声长鸣,梧庭的工匠们虽业务精熟,且人人都有修为在身,不惧寒暑,也难免心浮气躁。 当! 一声颇不合时宜的脆响,却是一个刚入班的年轻工匠,不慎失手敲碎了一块玉瓦。 领班的筑基工匠顿时就是一拧眉头,便要气沉丹田,怒发神庭……却听一声甜糯娇媚的呼唤,从山间传来。 “各位师傅,我给你们送水来了~” 接着,一位粉衫白裙的少女,在一众鸟兽的簇拥下,迈着轻盈的脚步,自山中翩然而落。 看到这位少女,便是性情最古板不苟言笑的工匠,也不由生出一丝笑意。领班的工头更是当即泄了气,只草草扇了那年轻工匠一后脑勺,便对少女换上笑脸。 “我们匠石班外出做工,皆是拿了额外酬劳的,便是再怎么苦累也属应有之义。郑姑娘却每日都来给我们这班粗人送泉水糕点,实在是……感激不尽。” 郑灵汐一边将手中那桶清澈的灵泉,提到工地正中,一边嘿嘿一笑。 “师父说,古剑门虽小,却不可失了待客礼节。各位远道而来,为古剑门建设青鸾驿站,无疑是本门贵客,更不能怠慢。” 工头笑了笑:“那就多谢掌门真人好意了。” “师弟说,只要我每日都来转上一圈,师傅们的工作效率就能提升一截,比什么领班都管用。” 工头笑容顿时一僵,余光却瞥见不远处,几个年轻气盛的工匠,见了美少女来探班,果是气血如沸,内腑轰鸣,手中叮叮当当敲个不停,鼻孔里热气也喷个不停,那劲头,比遭了自己当面狮吼都要充足得多了…… 这群丢人现眼的东西! “满师傅,东西送到了,我去帮忙了!” 之后,就见郑灵汐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刻刀一柄小锤,双手挥舞着,蹦蹦跳跳地就飞到了金红梧桐树上。 之后二话不说,便开始雕琢枝叶,叮当作响。 竟是自然而然地混入到了工匠的队伍之中! 一众工匠们见了,却也都是习以为常,最多耸肩苦笑,却无人制止。 那个刚来不久的年轻工匠,自是一脸讶异,左右环顾一番,问道:“诶,你们都不管吗?” 让一个莫名其妙的外人,随意插手匠石班的工作,这合规矩吗!?而且她手里的刻刀小锤,分明是班上的东西吧?怎么就随便给了外人拿去? 一个年长工匠闻言,却直接一巴掌拍了过去。 “管什么?看清楚,管什么?” 那年轻工匠吃痛地一哆嗦,之后才抬起头,见到了郑灵汐雕琢玉树的模样。 少女看似天真烂漫,如孩童一般不谙世事,但手下的动作却极其灵动精准,每一次雕琢,都赫然让玉树变得更加精美鲜活。非但手艺不逊色班上最资深的匠人,审美犹有过之! “啊……?” 年轻工匠目瞪口呆间,郑灵汐已雕完了几个枝头,左右打量一番,满意地点点头,就又跑去帮忙搬砖。 每块重逾万斤,专门拿来支撑玉阶楼宇的风金锭,寻常是要炼气期的工匠多人合力,施以轻灵诀、御物诀,方能勉强搬运。即便是有筑基修为的领班工头出手,也非得将轻灵诀运用到极致。 然而落在郑灵汐手中,那风金锭竟似云团一般浑若无物。少女信手拎起一块,便一路跑跳着搬去需要的地方,落足之处,连足印都是半隐半现。 这轻灵诀的造诣,简直是骇人听闻。 年轻工匠艰难吞咽了一下,顿时没了话说。梧庭匠石班固然有严苛的规矩,但什么规矩也大不过手艺。人家手艺到了这般地步,一众匠人便是心有芥蒂,也只能乖乖跪下。 何况谁会对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心怀芥蒂呢! 更何况这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帮忙干活还不要钱! 之后,郑灵汐走到哪儿忙到哪儿,一路转场,竟毫不停歇地换了五六个工种,每一种都做得有模有样,足令一众工匠汗颜。 而看到这里,年轻工匠已是越发惊奇不解。 她这手艺,都是从哪儿学的?轻灵诀、琢玉谱、平地册……固然不是什么上品玄妙术法,却也是梧庭匠人班们赖以在邛州行业称雄的绝活。 研习不难,难的是日积月累的研习,直到技艺无比精湛。 唯手熟尔,看似轻飘飘一句话,却是多少好高骛远之辈们终其一生都不能得之的大道。 而这古剑门的小姑娘,却是从哪里日积月累了这些手艺?!还是说,这世上真有先天土木圣体,然后还着落到了这么一个貌美可爱的小姑娘身上? 正想着,忽见不远处,正在抹墙的郑灵汐将尖尖的耳朵一抖,兴奋地仰起头,看向言山山路。 “小师弟,你来啦~~” 沿着少女的视线看去,年轻工匠见到了一位白衣少年。 那少年看来约莫十四五岁,生得眉清目秀,一张自信而不自傲的笑脸,尤其显得天然可亲。 年轻的工匠见了那少年,竟不由便微微勾起嘴角,仿佛心情也更好了几分。 然而下一刻,余光所及处,却见诸多前辈同行们,纷纷在脸上挂起阴霾,更有甚者竟咬牙切齿,手中锤头敲打起来也仿佛是在敲打某人颅骨…… “??” 年轻工匠忍不住揉揉眼睛,以为自己错看了什么。 那白衣少年,有什么面目可憎之处吗?!只有我觉得他还蛮好看的吗? 然而视线中,只见那白衣少年背负一口灵光炫彩的长剑,昂首阔步,步履生风,在山路间几次起落,姿态说不出的飘逸潇洒……简直赏心悦目。 但下一刻,少年飘然落地时,郑灵汐已急匆匆地凑了过去,不由分说就抓起少年的手,腻声道。 “师弟~我又遇到不懂的东西了,快教我~!” 一边央求着,一边已自然而然将少年的手紧紧握住,压在胸前,随身躯轻轻摇晃…… 哦草! 年轻的工匠霎时明悟了一切,眼前仿佛笼罩上了一层血色滤镜,再看那白衣少年,已是迥异模样。 此獠,着实面目可憎啊! 另一边,乌名对于这足令无数人艳羡的伟大航路却早已脱敏,连挣扎都懒得挣扎,只淡淡说道:“大师姐就在你身后。” “哇啊!师姐我错了!”郑灵汐当即放手抱头蹲防一气呵成,片刻后才皱皱鼻子,站起身来,憨憨一笑,“你又骗我!” “你又上当……说说看,有哪里不会?” 郑灵汐说道:“琢玉的时候,有几块灵玉好不听话。” 说着,她手掌一翻,就翻出几块用以点缀梧桐的玉石,却都是玉石中的“顽石”,加工极其不易,往往直接就当做废料处理。 一般来说,只有梧庭总舵的匠师们,才有加工顽石的余裕。但真有匠师的手艺,却也未必稀罕处置顽石了。 而见到这几块顽石,乌名沉吟了一番,手指在玉石上比划了几下,便有了主意。 “师姐,试着用云刻篇,像这样,如燕掠波,如泉滴石……”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郑灵汐便露出恍然之色,继而手指也随着划动,指尖灵芒吞吐如刀,竟顷刻间就将一块顽石中的杂质给生生剜刻了去,令顽石萌发灵光! 正是琢玉谱中极其艰深的点石术! 此时,在一旁围观全程的年轻工匠,已几乎将眼球都瞪出眼眶。 这也行!? 然后,原来这位天真烂漫的土木圣女,竟是这被唤作师弟的少年郎教出来的!? 难怪……看起来更加面目可憎了! 不过,这古剑师弟,又是从哪学来的梧庭匠石班的绝活!? 第35章 穿越后的第一张月卡 事情要从两个多月前说起。 自那日乌名和刘家三郎,在掌门观内订下了默离仙府的日程之后……古剑门就一切恢复如常了。 梧庭匠石班调动还需时间,青鸾驿站更非短时间可成。刘三郎处置家族事务,忙得自顾不暇,只能偶尔给乌名发去书信,日常表达钦佩亲近之情…… 那么乌名除了继续刷脚本,其实也没其他事可做。 虽恨不得立刻就启程去探默离仙府,但练度不够,说什么也是白搭。 于是,清晨修青松势、逢春书,融灵化炁诀、午间以根步和青松势锤炼体魄,晚上研习人皇贴,顺便草拟写给灵汐师姐的教材…… 如是往复,转眼就是两个月过去。 修行进度可谓有条不紊:人道印积累至十七重,逢春书炼气四层在即,根步可连行九步,体魄几经洗练,膂力增长三成有余。 然后,灵晶石凑足了四千八百枚,恰好足够三次十连。 加上先前垫的二十发,累计五十的抽数,已足以勾起人内心深处的悸动,让人跃跃欲试。 穿越后的新手首抽十连,乌名得了人皇贴,其精炼收益着实不菲,可以说直接帮他锚定了一条太乙仙缘。 那么第二道金光,又会带来什么? 根步、逢春书、青松势、融灵化炁诀……随便哪一项,精炼一番,都可能带动整体修行发生地覆天翻的变化。 又或者,那玄妙的金光,能带来出乎意料的惊喜? 一切,只待时机到来。 —— 这日清晨,乌名以青松势立于一株言山古木的树巅,远远就望见一条虹光自西方天际疾驰而来。 那是翎光径,梧庭的匠石班历经两月,终于将翎光径从千里之外的郡城铺到了言山。 在看到青鸾翎光的刹那,乌名心头微微一跳,似冥冥中得了点化、激励一般。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将两个多月的积累,悉数投入星璇之中。 二十六道蓝光,些微提升了他的基础面板。 三道紫光,结合数月的根步锤炼,让他的木行灵根提升到了七品。 最后,那道金光如期而至。 穿越至今,历时三个多月,乌名终于得到了自己的第二道金光。 从卡池资源的积累效率来说,这九州online简直抠的丧心病狂……但考虑到穿越此世所要经历的时光岁月,大概率要远长于那些在线运营游戏,所以数月一金,放到以百年为尺度的修仙之路上,却也可以接受。 不太能接受的是,卡池出金出了无效金。 而这一次,仿佛那冥冥中的点化在刻意调戏他,待金光散开,融入他的体内之后……乌名脑海中,只多了一行陌生的文字。 【梧庭神工总录】 再之后,乌名自然而然地明悟了这行字的意义。 梧庭神工总录,是落凰山的匠石班,历经五百年岁月沉积的修行合集。包括轻灵诀、琢玉谱等合计五十九种功法,无不是梧庭匠人们赖以谋生的技艺。 所以…… 这梧庭神工总录,和他眼下的修行,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突如其来的生活类技能,与乌名的修行规划看起来……完全是平行不相交的两条线。 再所以,这梧庭神工总录,似乎就可以归结为:歪了。 几个月的辛苦脚本生活,就换来金光一歪,这无疑是叫人尖叫抓挠的惨事。然而乌名只怔然一刻,便坦然接受了结果。 人间抽卡哪有不歪的?游戏多年,他早不是第一次抽卡歪了——或者说在歪卡方面,他同样是专业的。 身为专业人士,该考虑的从来都是如何利用好手头有限的资源。 何况,这梧庭神工总录,究竟能否算是“歪”,也还在两说。 一方面,乌名刚看到翎光径,就心头悸动,继而抽出与翎光径直接相关的神工总录,实在很难将其归结为巧合,更像是触发了卡池的up机制。 事实上,他的新手池首金,也恰来自定荒府前,参悟人皇贴时。 如今后续第二金刚好来自眺望翎光径,心有所悟时。那么或许就不难推断:卡池up,因抽卡时的风水时运而定。 如此一来,只要日后修行进步,见闻增长,寻到更多风水宝地,就可以在卡池内抽到更多更强力的金卡。三清仙门、上古仙府,值得探索的风水宝地要多少有多少。说不定就能现场抽出什么通天妙法! 只要卡池不歪,就断不至于发生人在化神期,根步喜加一的人间惨剧。 何况即便不考虑他对卡池规律的掌握,单是神工总录本身,其实也算物有所值。 因为金光闪烁之后,乌名得到的并不是简单的白板秘籍,而是实在的知识和记忆……仿佛无数能工巧匠,将毕生心血融汇贯通,再灌顶传法。 其体验,颇类似师父的薪火传书烬,却比薪火传书更为温和自然,几乎毫无副作用。只转眼间,梧庭匠石班的五十九种绝学,乌名就当即可以上手了! 虽然限于修为,他还没法直接媲美梧庭的熟练工,但各种功法的修行原理、实践细节却已烂熟于胸。拿来实践或有不足,但若与人论战,他顷刻间就能化身为顶级云匠师,战无不胜。 当然,作为讲文明树新风的首通专家,乌名从不执着与人斗嘴,这份高屋建瓴的理论造诣,很快就被他用在了正确的地方——教学。 二师姐郑灵汐,就是他最好的学生。 —— 最早发现郑灵汐的天赋,只是意外。 当时乌名和郑灵汐一道下山给工匠们送水,发现有个师傅粗心大意,将一根梧桐玉枝雕错了模样。乌名顺口提醒,却遭对方出口不逊,恶意抬杠。 乌名自然也不会惯着,当即展开顶级云匠师的功力,将对方驳得哑口无言。而杠精一旦说不过,便往往会进入下一阶段,满地打滚,你行你上啊。 乌名限于炼气修为,的确上不去,然而身边却恰好有个筑基修为的师姐,那么结论就很简单了。 “就决定是你了,灵汐师姐!” “??” 之后,迎着郑灵汐满脸的不解,乌名现场教学,因材施教,直接传了一套琢玉谱速成案。 而郑灵汐也出乎意料地争气,靠着筑基期的修为优势,以及对琢玉之术的独到悟性,竟当场就学了个七七八八,然后提起刻刀锤头,就将那惫懒工匠雕错的地方修正了回来,且效果更胜原案。 再之后,自免不了些俗套展开:杠精惨遭群嘲,工友赞叹惊讶,工头出面道歉……然而这些琐事,在乌名眼中已全然不值一提。 因为就在郑灵汐学通琢玉谱的刹那,一道无比悦耳的系统提示音,就在乌名脑海中响起。 已完成琢玉谱教学攻略,获得创作激励灵晶石五十枚…… 刹那间,乌名顿悟了一切。 梧庭神工总录的正确用法,并不是他自行修行,而是拿来开班授课,教导他人! 而学生的修行进度,则直接关系到创作激励……这其实也是创作激励的本意。 攻略,若不是写给人看的,那还有什么价值!? 意识到这一点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可谓是顺理成章了。 灵汐师姐的修行,一向是古剑门中最轻松闲适的——毕竟本地资源有限,她想苦修往往也没得修。那么与其让她整日里漫山遍野的乱跑,去找一群野生的“大哥哥”做朋友,还不如好好在师弟这里学门手艺! 所幸郑灵汐虽日常闲散,却并非懒散,实是对万事万物都有着孩童般的好奇。而梧庭神工总录,以及山脚下的小小工地,同样是她兴趣所在! 时至今日,乌名已将自家二师姐训练成了一张稳定的月卡,几乎每天都能稳定提供几十上百不等的灵晶石收入。短短半个多月时间,几乎快要回本三分之一了! 如今,在郑灵汐精巧地雕琢过几枚顽石,点石成灵后,乌名不出意外地又一次得到了创作激励。 不过,到这里,乌名能够继续教授的东西也所剩不多了,神工总录虽内容繁多,却不是每一项都有即时的教学价值。而郑灵汐又着实有些土木圣体,学习消化的速度更在预期之上。所以…… 接下来该找谁来续月卡呢? 师父自不用想,老人家一把年纪,历经沧桑,从他身上压榨灵晶石,着实有些三十四岁全职考公般的拟人。何况乌名很怀疑这个深藏不露的师父,或许在土木之道上的造诣比自己还要高。 大师姐同样不是个好的选择,因为相较于修行闲散的郑灵汐,朱樱的修行日程简直宛如牛马。尤其这次狩妖归来,突破到筑基中期后,她需要修行的功课陡然多了许多,整日里连觉都不怎么睡了。 正想着,忽听不远处工匠们传来一阵喧哗。 “来了来了,青鸾来了!” 却是随着驿站即将竣工,有青鸾自郡城启程,径直试飞来过,以验证翎光径的效用。 试飞的鸾鸟只是幼鸟,身长约莫三米,背上则趴着一名少年人。 少年一身金织道袍,灵光萦绕,衬得身材格外挺拔英武,相貌俊雅不凡。正是这梧庭匠石班的雇主,乌名的异父异母好兄弟,刘家三郎刘启! 片刻后,青鸾落于梧桐树梢,而刘启则从高空一跃而下,轻巧着地,向着乌名拱手一笑。 “乌兄,好久不见!” 乌名露出真挚的笑脸:“刘兄,想不想学门手艺(成为我的月卡)?” “……?”刘三郎在短暂的错愕之后,明智地选择了转移话题。 “乌兄,咱们默离仙府的行程,或许可以提前了!” 第36章 九州仙府穷游指南 言山半腰,掌门观内,刘三郎面对着师徒四人,神态郑重地讲着自己带来的消息。 “禀掌门真人:依照咱们原先的规划,乌兄和在下,应当至少各自突破到至少炼气六阶以上,再考虑组队探索默离仙府的最外围。依照我们的进度,到炼气六阶约需两年时间……” “修仙不可一蹴而就,仙府更是遍地凶险,哪怕默离外围,数百年来早已被反复探索过,但其中的意外风险仍屡屡发生。所以这份规划本身并无问题。但现在,在下正好有个天赐良机!” 顿了顿,刘三郎郑重说道。 “不知掌门真人可曾听说过,落凰山【引仙使】?” 话音未落,乌名已是眼前一亮。 引仙使?还是落凰山出品? —— 所谓引仙使,顾名思义,就是仙府引路之人。 又或者简称:导游。 是的,纵是遍地危机,九死一生的仙府,也是可以有导游的。 一方面,部分仙府在谜题被攻破后,并不会就此消失,仙律弥久,府内天地流转依旧,于是许多天材地宝仍会依律而生,也就是源源不断刷新出来。 这就使得仙府虽然凶险,又无核心秘宝,依然具备反复探索的价值。 而任何关卡,只要反复挑战的人多了,难度自然会大幅下降。这其中最为熟练的佼佼者,也就有了带队导游的资本。 此外则是默离仙府这类,虽未攻破核心谜题,但外围区域已经过数百年的探索,各式凶险都已昭然。那么只要不贸然深入高危区域,单外围探索,就相对安全,同样有了带队导游的可能。 当然,以上只是理论而言。实践层面就绝没有那么理想。哪怕是被反复探索过成千上万次的仙府,那也始终是仙人遗迹。 仙律浩渺无常,若非有通天之能,绝无可能穷尽其中变化,换言之,就算是走过一万次的路,依然可能出现全新的意外。届时只能全凭随机应变。而引仙使再怎么业务熟练,终归也只是同境界内的修士,并不具备任何时候都力挽狂澜的实力。 所以一直以来,引仙使这个概念虽存在,却并不能普及。纵使有亡命徒敢扛旗带队,寻常人权衡风险之后,也绝不敢贸然跟随。 除非这引仙使,有落凰山这世间一品大派的背书。 作为邛州毋庸置疑的第一仙门,落凰山的威名哪怕远在吴郡言山,也是如雷贯耳——毕竟这青鸾驿站就是落凰山下的梧庭负责建设经营。 一门三化神,东盟擎天柱,三清座上宾……诸如此类的威名美誉或有务虚之处。但落到实际层面,落凰山出身的修士,实力却是肉眼可见的远胜同辈。 无论是天赋资质,还是道法体系,抑或是法宝符箓等身外物,落凰山修士都是邛州仙道的天花板。许多不可思议的事,在落凰山的人看来就不过尔尔。 然后,在这样的上品仙门中,担任引仙使的,自是万里挑一再挑一的绝对佼佼者,实力之精强已远超常人想象。 其他杂牌引仙使或许不可靠,但落凰山的引仙使,那就意义不同。 若真有落凰山引仙使出手带队,那么乌名和刘启虽然才只有炼气初期,但若只在默离仙府的最外围长长见识,却未尝不可行! 唯一的问题就是,刘家凭什么能请到落凰山的引仙使? 身为引仙使,哪怕只是炼气级数,其身份地位也往往胜过金丹……毕竟很多世家的金丹也不过是看门护院的打手,虽有修为,却未必有太多施展机会。 而引仙使,却能实实在在地深入仙府,搜集各式天材地宝,又或者带领仙门道种去寻找稀世仙缘。其战略价值,不言而喻。 刘家虽是地方豪强,但要说能邀请到落凰山的引仙使出手相助,就着实显得牵强……更何况刘启只是刘三郎,而非刘大少。 对于这些疑问,刘三郎的回应唯有一声苦笑。 “当然不是正牌现役的引仙使……落凰山的引仙使地位尊崇,竞争也极其激烈,因此常有落败者。这些人实力同样是远超寻常,只差正牌引仙使一线。此外,还有些在仙府中不幸负伤,以致实力打了折扣,难以履行现役职能,因而退役的前引仙使。” 听到此处,乌名便即恍然:就是同厂代工、咸鱼二手嘛! 用不起正品,高仿山寨或九新二手未尝不能一用! “事实上,换作以往,便是这些次选,也属于仙门独传,绝非吴郡世家能轻易请到的……也是沾了此次濯泉仙府的光,邛州上下都被动员起来,落凰山才顺势将这些不传之秘,分润了一些到各郡中去,算是响应三清之命。” “然而,引仙使到访吴郡,是为了扶持全郡,而非某一世家。所以,尽管刘家占了先机,但这其实是个过时不候的机会。因此在下实在不敢独专,便亲自前来,请掌门真人和乌兄决断!” 听过刘三郎这番话,古白沉吟良久,最终却只将目光转向乌名……然后就是一声苦笑。 “看来已有答案了。” 乌名点头道:“仙缘至此,没理由不去见识一下。” 朱樱却不能苟同:“才炼气三阶就贸然去闯仙府,实在太鲁莽了!” 但是不待乌名解释,朱樱就叹息道:“但我知道,就算我反对,你也肯定要去,而且只会说些让人反驳不得的歪理。” 乌名笑道:“师姐果然懂我!” 朱樱点头道:“所以我也不与你理论,想去默离仙府,就先过得我这一关。” 说完,女子目光陡然锐利起来,马尾辫无风飘摇,末梢泛起微微的霜色。 一股凌厉的威压之意,已于无形中奔涌而出! 而乌名首当其冲,不及眨眼,就感到那股严寒开始径直深入到骨髓里! 筑基中期的修士,单是目光就有杀人夺魄之能! 一旁的刘三郎见之,心中不由一惊,继而骇然。 原来就这么好奇地在旁一瞥,朱樱那股无形寒压,就分了一缕到他身上来。而单单只那一缕,就让他体内的砺金真气陡然霜结……至于身外那层锦袍,竟不能起丝毫防御之效! 这是筑基中期?!还是破境不久,法力尚未稳固的筑基中期?! 难怪大哥对三个月前的事如此耿耿于怀……这古剑门虽地处偏远,却着实是神仙辈出啊! 正想着,就见直面威压的乌名,竟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 只顷刻间,他已气血奔涌如沸,法力蒸腾生雾。根步不动而动,借大地之力,撑起了一道青松势! 纵使霜雪压顶,青松屹立依旧。 刘三郎:“……” 朱樱的威压尚能让他骇然,那么乌名的挺身,则让他连感叹号都生不出了。 同为炼气三阶,但是……这算哪门子的炼气三阶啊!? 虽然这只是千里冰封下,微不足道的一点倔强,但当乌名缓缓起身之时,胜负便有了结果。 “哼……”朱樱撇过头,颇不情愿地收回了法力。 乌名则长出口气,脸色霎时涨红如炉,四肢百骸则无不绵软,刚刚那一道青松势,实是他全力以赴,乃至透支的结果。 以炼气对筑基,还是大师姐那样的筑基,能坚挺一瞬,已是极限,其中还要多亏了梧庭神工总录里,记载了几门让工匠能在极限重压之下维持屹立的牛马之术。 此外…… “多谢师姐手下留情。” 朱樱刚刚看似严厉,却实实在在留了几分力。 她真正全力以赴的样子,乌名曾有幸见识过一次……几天前,他例行在凌晨四点去隔壁叫床,正赶上朱樱熬夜后刚刚入睡。那一瞬间的起床气,直接把他当场冰结,那是一点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至于之后,大师姐如何大惊失色,不顾自己衣衫不整,匆匆忙忙给乌名化冻取暖……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总之,眼下的大师姐,显然又是例行的刀子嘴豆腐身,乌名自然要承一个人情。 “哼……”朱樱只是轻哼了一声,干脆闭上眼睛,不再理会。 古白说道:“咳,既然樱儿也无异议,那么为师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名儿,你也要牢记为师过去的叮嘱,仙府是一条险路,仙律无情,人心更是叵测。纵使你才华横溢,也要慎之又慎。” 乌名郑重应道:“徒儿谨遵教诲!” 古白欣慰地点点头,却下意识觉得少了点什么,不由皱眉:“……然后呢?” 乌名眨眨眼:“?” “一般这种时候,你不是总要再说点什么吗?” 乌名恍然,便展开解释道:“徒儿谨遵教诲!必当慎之又慎地展露才华,再踏平仙府,收慑人心,扬我古剑威名!” 古白这才释然笑道:“这就对了,之后还有些时日,抓紧修养一番,便去仙府寻你的机缘吧!” 第37章 少年人凑在一起时的话题总是唯一的 “记住了,即便是在探仙府期间,也要每天按时习练青松势。此势如今宛如你修行中轴,贯通内外,串联真灵,最是紧要。” “融灵化炁诀的修行不妨暂缓,虽然以那刘家之富,断不至于觊觎你手中丹药。但此诀修行时需环境格外安逸,灵机波澜不惊。而你远在丰郡灰原,毗邻仙府,周遭很难太平,如此一来,这融灵化炁诀还不如不修。” “人皇贴的修行,也切记不要过分异想天开,你于此道确有过人的天赋,但前人多年的积累仍不应盲目轻忽……尤其你身边若有外人的话,随意歪解人皇贴,便有很大隐患。” “出门在外,牢记谨言慎行,你平日在山中言辞无状,我们尚可包容,但外面的人可没有这么好说话。你是荒人出身,虽无异象外显,但也人人看得出你是异类……” “在邛州,荒人的忌讳很多,我知你心中不平,我亦时常愤懑,但世间最轻贱之物,便是无能之怒,在你当真如自己宣言的那般得道飞升之前,仍要脚踏实地,量力而行。” “还有啊……” 言山半腰,掌门观前,朱樱站在一阶石阶上,认真叮嘱着即将远行的师弟。少女的话语虽平淡中略显严厉,但其中关切之意,却已满溢而出。 唠叨许久,朱樱终于停了下来,伸手整了整乌名那身全新的道服衣襟,以及背上的剑带,叹道:“好了,听我说这么久,你定已心生厌烦了。临行前还有什么要说的,就再去和师父灵汐师妹说吧。” 乌名却笑了笑,看着台阶上的师姐,说道:“刚刚已和他们辞行过了,只剩下师姐……师姐这段时间也切记要适量修行,有张有弛。突破筑基中期后,虽然法力亟需稳固,但凡事欲速则不达,师姐已是上品灵根,在言山苦荒之地修行二十载,进度较之那些世家英才也绝不逊色,实在不必急于求成。” “此外,修行时也不要过于苛待自己,虽说咱们古剑门一向提倡节俭,但如今门派账上尚有几千灵石,除去给师父买丹药的开销外,也足以供师姐购置些上乘的法器符箓。” “其实我建议师姐干脆趁机买件趁手法宝,省得外出狩妖时还要全白板裸奔,错失大好仙缘——上次你若有一口飞剑在手,早叫那山精头领授首了。” “还有,我前些日子从吴郡留香阁购置了些灵谷灵肉,放心用的都是刘家尊客赤羽的折扣价,还包邮的。师姐日常修行之余,也别太亏待自己的口腹了。”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师姐对灵汐师姐也不妨宽容些,她生性闲散却不懒散,强要她循规蹈矩,反而事倍功半。还有师父,他自从上次你带金胭脂回来后,看来是真的准备戒烟散了,这段时间正是他精神脆弱紧绷的时候,师姐不妨再给些鼓励……” “还有我总结的那套梧庭神工总录,师姐若有兴趣也不妨简单习练,就当转换一下心境。以后遇到什么仇敌,便可用板凳扳手等暗器将其格杀,更可用砌墙之术藏尸于墙里……” 乌名这么一本正经说着,朱樱的面色从最初的好气好笑,渐渐柔化,最终更是在似无奈似欣慰的叹息声中,轻轻上前抱住了乌名。 “好了,你就放心去吧。山门这里一切有我。” 乌名也抱了抱师姐,强行忍住将她举高高的致命冲动,认真点了头。 “等我从仙府带礼物回来!” “不必了,你平安回来就好!” —— 告别大师姐后,乌名便转身下山。 言山山路崎岖险峻依旧,然而乌名在山间行走,却似腾云驾雾,身法快的惊人。不多时,便已从半山腰处来到山脚的青鸾驿站前。 此时,距离他拜入古剑仙门,不过四个月,一些凡俗之辈尚且迟滞于炼气一二层时,他已是炼气三阶圆满,半步中期大能。根步更是临时突破,已可连出十一步。曾经孱弱的肉身,如今气血充盈,筋骨强韧,已颇有介乎少年青年之间的健康体态。 背后的言山剑首,更是灵光吞吐变幻,锋锐由心,显然与乌名相处的也越发融洽…… 驿站前,此行的同伴刘三郎早已在等着了,见到乌名时,不由又惊又赞。 “不过半月不见,乌兄修行居然又有显著进境!实在是让在下这同行之人,惭愧且惶恐。” 而乌名看刘三郎时,同样眼前一亮。 和半月前,他亲来言山报喜时相比,此刻的刘三郎,气质明显“厚重”了几分,显然是备战充裕,就连一身锦袍也换成了朴素的白衣——倒是和自己有些撞衫之嫌。 而再细看下去,更让人感叹世家嫡子的底蕴, 人道印十三重,炼气三阶圆满,更兼有奇门术法在身,灵机变幻无方,捉摸不定。此外,周身上下的法宝符箓之物更是一眼看不到头…… 这等综合实力,的确无愧于吴郡第一世家嫡子的名头。 当日刘礼刘仪两条败犬上门寻衅的时候,若是带他来当打手…… 那自己的胜利就更显辉煌了! 可惜,可惜! “……乌兄,在下刚刚感觉背脊生寒,是错觉吗?” “哦,我刚刚在脑补如何单杀你,应该不是错觉,你的直觉还挺敏锐的。” “……原来如此,能被乌兄在脑海中列为对手,也算在下荣幸了。”刘三郎巧妙地接过话头,随即一转,“青鸾御辇已经备好,咱们这次是直去丰郡灰原……到时妙妙会在那里与咱们汇合。” 对此,刘三郎倒是早有知会:此次刘家请到的引仙使,最多可带三名老板同行,那么除了刘启本人和乌名之外,张妙自是第三人的最佳人选。 而乌名对此也不介意:虽然妙子的食谱和食量都有些拟人,但其品性却能得师父认同,实力也颇不俗,算得上合格的队友了。 见乌名确不反对,刘三郎轻出口气,笑道:“好,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吧。” 之后,两人沿着驿站玉阶,一路登上梧桐树,在一节横叉出来的粗壮树枝上,一头体长超过十米的成年青鸾,正背负着一乘金厢玉顶的车辇。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即将搭乘上来的乘客。 刘三郎向那青鸾鸟拱手行了一礼,而后从怀中取出一枚金色的灵果呈上,青鸾欢鸣一声,衔了果儿吞下,便抖抖翅膀,车辇的门就此敞开了,几根粗壮的羽毛随即搭作台阶,恭迎贵客。 待两人脚踩翎羽,乘上御辇,青鸾便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关闭车门,周身翎羽迸发阵阵虹光。 下一刻,御辇微微一颤,窗外的景色随之陡然模糊,只能看到一阵炽烈夺目的虹光在闪耀。待光芒稍减,青鸾御辇已在高天云层之上! 这不是乌名第一次飞行,过去几个月间,师父和师姐都曾用腾云行空之术带他体验过飞行的滋味……但是,这还是乌名第一次飞得如此之快。 在这翎光径中,灵兽青鸾的速度简直快到不可思议。 “好快,比沙拉曼达还快。” “?” 刘三郎刚打算和乌名说些正事,顿时就被这句感慨搞不会了。 好在他到底专业出身,虽然心中满怀不解,但还是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题。 “成年青鸾在翎光径中的飞行速度,更胜元婴真人。据说只有化神老祖们的飞神之术,方能胜过青鸾。落凰山的御兽之道,实可位列东仙盟之首。” 提到落凰山,乌名也来了兴趣,问道:“这次濯泉仙府出世,邛州举州震动,各世家豪族都派出自家道种来争取仙缘,那落凰山作为本地仙门之首,派出的人选又是谁?本事如何?” 刘三郎一怔,随即摇头道:“此事说来惭愧,刘家虽是地方豪族,但与落凰山那上品仙门,实在差得太远,仙门道种之事,在下委实不知。” “别看在下和妙妙,似是能拜高门真人为师,但其实都只是记名弟子,只得传些外门功法,远不能算真正的嫡传。那些仙门精锐路过吴郡之时,在下想要当面拜会,都是千难万难的。” “不过,虽然在下不敢肯定,落凰山会选择谁来争夺濯泉仙府的仙缘。但至少最近几年间,落凰山乃至整个邛州的年轻一辈修士中,风头最劲之人,当属山主的小女儿,司清岚。” 乌名顿时兴趣倍增:“此人本事如何?可会对咱们构成竞争威胁?” 刘三郎当即苦笑:“乌兄快人快语,着实令人钦佩,但实话实说,与咱们相比。落凰山的小公主,实乃天上人!便是乌兄仙缘再怎么深厚,至少此时此刻,还远不能及她!” “不过,要说竞争威胁,却是全无威胁,因为司仙子虽与你我年岁相仿,却是从十岁就正式参悟人皇贴以入道,而后三年筑基……如今年方不到二八,却已剑指筑基中期,与咱们完全不构成竞争,哈哈。” 乌名点点头:“三年筑基么,我记住了。” “……?” 第38章 rm -rf / 关于落凰山的小公主,刘三郎虽自谦说所知不多,但一路畅聊下来,各类闲闻轶事却着实是如数家珍! 当然,倒不是他明明有婚约在身,却还对司清岚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憧憬。实在是……身为邛州修士,除非宅居荒山野岭,不理世事,否则就必然会对司清岚的闲闻轶事如数家珍! 作为近十年、甚至二十年来,邛州年轻世代最出色的仙门道种,司清岚其实是很多邛州修士的骄傲。 邛州地处九州东北,向来和繁华富庶无缘,五百年前一场荒蛮之乱更是打得赤地千里,时至今日都未能尽复元气。因此九州之中,邛州总是敬陪末座。 所幸尚有落凰山,如擎天玉柱般撑起了邛州的颜面。一门三化神的格局,自五百年前维系至今不曾动摇,牢牢稳住了一品仙门的头衔。山中更时常有天才横溢的修士大能横空出世,领一时风骚。 当各地的人们,讨论起各州的仙道优劣、实力强弱时。少数领军人物的表现,往往有着决定性的作用。而司清岚,正是无数邛州修士们用以舌战八方的最佳素材。 一品灵根、三年筑基,有望二十岁前凝结金丹,一甲子内成就元婴……种种不可思议的传说,就让她仿佛高天上的青鸾鸟,将整个邛州修士的信心都提了起来! 这么一路畅聊着落凰山的小公主,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忽然间,御辇微微一颤,接着就见窗外景色被那熟悉的夺目虹光覆盖。再一定神,就只见得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了。 丰郡,万里灰原,已在脚下了。 之后,车门敞开,青鸾发出送客的鸣叫。刘三郎和乌名这才意犹未尽地走下御辇,踏上了异郡他乡的梧桐枝。 然后,就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三郎、乌名,好久不见了。” 身材高挑的红衣女子,面露柔婉的轻笑,主动迎向远道而来的两人,然后各自递去一只小香瓶。 “此地是灰原的地脉极点,距离默离仙府已经不远,天地灵气中会沾染些许异物,最好定期用这种熏香调理心神。” 刘三郎当先接过,道了声谢。 “妙妙,辛苦你来打前站了。” 张妙甜甜一笑:“是我该谢谢三郎,愿意与我分享这道仙缘。” 刘三郎说道:“你我之间,本就该有缘同享。” 另一边,乌名好奇地把玩着香瓶,更好奇地打量着张妙。 一段时间不见,妙子这是节食了? 自己和刘三郎从御辇中走出,她居然没有脑补什么密室强制情节? 却见张妙又向他盈盈一礼:“也要谢过乌公子不嫌弃小女子本领低微,愿与小女子同行。” 顿了顿,又道:“此次仙缘得来不易,小女子会竭力珍惜。因此请乌公子放心,在探仙府期间,小女子只会做好辅助,绝不会逾越本分。” “所以,就算心中有再多的欢喜,小女子也会强行忍住,只牢牢记在心头,待从仙府归去,再,再自行品味……” 说到最后,已是面色微红,身躯颤抖,仿佛是被什么人按下了不明所以的开关一般,强自压抑…… ……行吧,这是玩上忍耐了。 妙子果然是会玩! 刘三郎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妙妙带路吧。” “嗯~” 之后,一行三人沿驿站玉阶走下梧桐树,就听人声渐隆,而大树之下,竟赫然是一片繁华小镇!镇中屋舍鳞次栉比,酒旗招展,灵气氤氲,更有贩夫走卒充斥阡陌之间…… 哪里像是什么仙府险地?! 见乌名面露惊奇,刘三郎不由一笑,主动解释道:“这默离仙府,自现世之日起,就不限制外人入内。而外围区域历经数百年探索,风险已大为降低,反而利于一些不畏艰险的修士挑战历练。近来濯泉仙府即将现世的消息,更是让州内掀起一股仙府热潮……” 说到这里,乌名自是了然:就是迷宫小镇嘛,设定非常合理! 也难怪此行要将三人分作两拨,由张妙提前半日抵达。若只是风餐露宿倒也罢了,既然这里已有了镇子,各类设施一应俱全,那就自然少不了一应俱全的麻烦琐碎。 “我已订好了住宿,就在镇东白玉楼,有一整间院子,虽有些偏,但难得灵脉、护阵俱全,地方也大……几位引仙使也提前到了,就住在附近。” 张妙一边当先带路,一边简单介绍着此地的情形。 “这小镇名义上是由丰郡的定荒府管理,但其实日常事务,都是交给本地仙门共治。一般来说,只要不惹麻烦,大家都可以相安无事。不过最近涌来的外人有些多,据说镇子就不如以往太平,好在咱们住得偏些,麻烦也能少些。” “本来我打算在镇子上的药铺、工坊再采买些适宜仙府之用的丹药符箓。但引仙使们只说不必,探仙府期间的一应消耗皆由他们负责,我们随意购置使用,反而会给他们添麻烦……” 说话间,三人已穿过几条街巷,逐渐远离了驿站周边的繁华区域,来到一广阔而僻静的田野。不远处,立着几栋灰砖青瓦的小楼,各自以高墙括出院落。其中过半的院子已撑起半圆形的法力屏障,昭示着生人勿进。 唯有一间格外宽敞些的,正敞开着大门,门前有位身材极高的蒙面女郎,见到三人前来,便轻轻点了下头,回身进了院子。 张妙低声颤道:“那就是其中一位引仙使。” 而无需提醒,刘三郎已不自觉提起精神,步履放沉,周身法力流转则加快了几分。 乌名也是不由瞪大眼睛,呼吸渐急。 刚刚虽只远远一瞥,但那蒙面女郎的威圧感,却已远远就渗透过来。 感觉相当微妙,既是引仙使,能入得默离仙府,实力自然不会高于炼气。但刹那之间流露出的威慑力,却隐约让乌名脑海中闪回了大师姐的身影…… 而片刻后,随着三人各自谨慎地迈步进了院子,却是刹那间就感到迎面一阵清凉,那蒙面女郎留下的若有若无的残留压迫感,霎时就被凉风吹散,不复存在。 每个人心头都似少了负担,身形也随之轻盈了几分。 然后便看见院落正中,有五位修士已提前等在那里,当先三人,两男一女,看来都在二十上下,均身着金红相间的特制修身道袍。后排两人,一男一女,则着黑衣、蒙面。 见着乌名等三人进来,当中的男子便踏前半步,轻笑一声。他五官扁平,看来有些其貌不扬,然而随着笑容绽放,就仿佛在这院内迎面吹拂的凉风中洒下了几束香花,令得气氛顿时倍加和缓。 “是刘三公子、张妙姑娘和乌名道友吧?在下易一,幸会了。” 而几人尚不及见礼,易一便又说道:“修行之人,无需拘泥世间凡礼,我也一向不喜欢东拉西扯的场面话,所以咱们就长话短说,有话直说,如何?” 之后,更不待刘三郎点头应允,易一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首先,我是否可以假定:几位在赶来此地之前,都已做过功课,对这默离仙府有了常识性的认知?” 刘三郎当先点了点头。 事实上,何止常识认知,作为世家公子,他是认真靠着家族渠道,收集过大量资料的。对这默离仙府的凶险,实有着极其详尽的认知! 三百年前,默离仙府现世,三清天师从天箓中解出一句默离箴言,作为探仙府的关键提示。 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在之后很短的时间里,成了无数人的梦魇。 最初,人们按照字面意思理解箴言,绝不和仙府中任何“陌生之物”说话,甚至干脆全程缄默不语。但很快人们就发现,哪怕在仙府外围,那些陌生之物的话语,也堪称无孔不入。它们总能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勾起人内心深处最难以抗拒的欲望。 而一旦与陌生之物搭上话,那人就再也回不来了。 之后,人们想尽办法内外兼修,清心寡欲;同时又组队抱团,彼此守望,以及时拉回误入歧途的同伴……总算较前人更深入了几分。 但随着探索深入,更恐怖的事情却逐渐发生。 抱团组队的人,一旦越过某条不可见的界限,就会逐渐被无形的仙律侵蚀,以至记忆凋零……然后,彼此间就开始变得陌生。直到某一刻,人们陡然惊觉:这个始终跟在自己身旁,貌似亲密的人……究竟是谁来着? 然后,醒悟的那一刻,就是彻底迷失的那一刻。 这种对记忆的侵蚀,迄今都没有完美的破解之法……当然,各大仙门历经数百年积淀,多少也都掌握了些许抵御之能。不过那些就属于各家的不传之秘了。 刘三郎对默离仙府的认知,差不多就到这一步为止。虽难说有多么实用,却已领先世间大多数人了。 至少这毗邻仙府的灰原小镇上,大多数人对默离的认知,就还只停留在第一阶段。 对此,易一笑着点了点头。 “很好!三公子不愧是世家出身……那么从这一刻起,请三公子务必将自己学到的东西,全都忘掉,一点也不要剩下。” 第39章 ↑↑↓↓←→←→BABA “!?” 对于易一的要求,刘三郎只觉无比的错愕。 易一笑容微微收敛,令神色陡然显得凝重。 “探仙府时,一知半解往往比懵然无知更加恶劣,各种先入为主的印象,只会让你们在当作决断的时候,心生不必要的迟疑。所以,各位既然选择了跟随我们,就请务必信任我们的实力和判断。如若不然,不如另请高明。” 刘三郎心下叹息,却毫不犹豫,当即拱手:“一切自当遵从上使指引!” 易一笑了笑:“不必这么客气,更不要尊称什么上使,当不起……但,即便不是正牌引仙使,带领三位在默离仙府中见识、历练,也是绰绰有余了。默离仙府的外围区域,并不是特别危险。只要严格遵守规矩,别说是几位炼气已小有成就,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也可在外围畅行。” “是的,只要严格遵守规矩……所以接下来,我会详细讲述探索默离仙府的规矩。各位可能会有不解,有质疑,但请统统收回去,压下去。因为任何不解和质疑,在仙府中都可能会致命,甚至拖累旁人。” “各位可能希望我将其中的诸般细节解释清楚。但很遗憾这做不到,没有经历过的人,就无法建立认知,所谓夏虫不可语冰,不客气的说,各位如今正是夏虫。” “当然,依照过往的经验,无论我在这里如何叮嘱告诫,各位都必然会有自己的想法。无妨,我们的工作,本质上就是为各位建立容错。所以你们可以犯错,我们最终都会负责兜底。但是,次数有限。” “依照我等一贯的规矩,给各位的容错次数是三次,也就是三条命。三条命后,咱们的合作便即终止,我们会在邛州选择下一组道种,为其护法。” 听到此处,刘三郎忍不住问:“意思就是你们会救我们三次性命?在此之前,合作就一直持续下去?” 易一微微错愕,继而摇头失笑:“三公子误会了,三条命不是你们的命。依各位的本事,入得仙府后,怕是一天之内就要我等救上几十次。我说的三条命,是我等在必要时候,会舍身相救,以命换命,如是三次。” 易一一番话尚未说完,刘三郎已是错愕地合不拢嘴巴。 虽然早就听闻过关于引仙使的诸多传奇,然而当面前的人,一边挂着和善悠闲的笑容,一边将自家性命说得仿佛轻如鸿毛之时……刘三郎还是感到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落凰山,引仙使,这群人究竟……? 易一笑道:“呵,三公子若想了解我们,之后很快就有机会,这也是探仙府的必要一环。不过在此之前,还请容我依序将规矩讲下去。” 刘三郎被看穿心思,顿时一凛,不再多言语。 易一则说道:“首先,关于默离仙府,各位如今不必想那么多,只要牢牢记得一点:在仙府之中,任何时候都不要开口讲话,默离默离,首先就请恪守个‘默’字。” “至于咱们之间交流沟通的办法,请各位先服下这个。” 说着,易一一翻手,掌间便多出了三枚不足指节大的小海螺。 刘三郎等人依次取了,服下,很快就感到那海螺在口腔中融化,呈万千清凉碎片,粘附在喉咙处……并无异样感,反而颇为舒适。 “好了,之后是这个。” 易一又是一翻手,却是拿出了三对蜡丸耳塞。 戴上耳塞后,周遭的一切声响就顿时消失,只有易一的声音仍清晰可辨。 “如何?能听到我说话吗?” 几人都听得分明,但同样也看的分明:易一此时是闭着嘴巴的! “默离仙府中,声音是最不可信的。所以彼此对话,需以星螺传声,再经术封蜡丸收音,如此就能做到不开口,同时还确保耳中不掺杂外来杂音。” 说完,易一便一拍手,笑道。 “好了,既然各位已经服了星螺,戴好了耳塞,咱们这就出发吧。” 一边说,一边当先而行,几步就走出了院子。其余四名引仙使也默默跟上,竟不作丝毫停留! “……啊?” 刘三郎在院中不由瞠目结舌。 这么雷厉风行的吗?!他这才刚到镇子,还没来得及落脚,就要出发去仙府了?! 而且,你不是说要讲默离仙府的规矩吗?这才讲了几句啊?就连星螺传音的术法口诀,也还没说啊?! 纵是承诺信任引仙使的判断,但这也未免太莫名其妙了! 然而就在刘三郎不由地迟疑间,乌名却已是兴致勃勃地跟了上去,仿佛巴不得省掉一切不必要的麻烦。 刘三郎与张妙对视一眼,唯有各自苦笑。 与落凰山的引仙使一道探仙府,听来似乎是个白捡仙缘的美差,但这随波逐流,莫名其妙的滋味,却着实令人忐忑啊。 所幸,有前面那人在,就仿佛再大的困难,也微不足道了。 不多时,一行人紧跟在五名引仙使身后,离开了白玉楼的院落。之后,越过几条镇上土路,翻过一座小丘,便是万里灰原。 那是一望无尽的灰烬,仿佛亘古之前,曾有一场焚天煮海的大火烧尽了天地。 易一就站在小丘上,看着乌名等人赶上来,轻轻点头。 “不错,跟来得很是果断,之后也请保持这份判断力,在仙府之中,一切都要严格遵照我们的指示,千万不要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下面,我来分配一下人员编组。刘三公子跟我,张家姑娘跟禾露师妹,乌名跟寒钢师弟。” 说话间,他身旁两位同样身着金红道服的年轻男女,各自踏前几步,找到了对应之人。 来到乌名面前的,是个身材相当魁梧的汉子,同样五官扁平,其貌不扬,气质却比易一要沉稳许多。 乌名与他点头示意,对方只哼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喉咙。 之后,乌名就听到了一个低沉粗犷的声音。 “我是寒钢,之后你就跟着我一道行动,除我以外,不要听任何人的任何话,更不要有任何回应,明白吗?” 乌名认真点了头。 “好。”寒钢于是转头向易一使了个眼色。 易一笑了笑,又一拍手,说道:“好,分组完毕,接下来,咱们就要正式踏入默离仙府了。这次只会在外围浅游,作初见的磨合,不会有什么危险,各位也不必紧张忐忑……最后,还有什么问题的话,请尽快举手提问。” 张妙迟疑了下,忍不住举手。 然后她身旁的引仙使禾露就摇摇头,双手交错比了个叉。 易一笑道:“哈哈,张姑娘你上当了!刚刚禾露师妹应该说过:除了她的话,其他任何人的话都不要听,也不要回应……这当然也包括我!” 张妙这才恍然,随即向身旁禾露微微颔首,露出歉然之色。 另一边,寒钢倒是有些意外地看了乌名一眼。 自始至终,乌名的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对易一的陷阱话术,竟是全然置若罔闻! 这荒人少年,对规则的适应之快,倒真是有些出乎意料。他与易一搭档多年,服侍过山门内外不知多少道种英才,而易一刚刚那一招,十个里倒有八个都要中招! 而且往往越是机敏的,越容易在这不起眼的陷阱里跌跟头! 如此灵性,难怪能从刘家手中抢下道种仙缘。 只不知这份灵性,能助他在默离仙府中走多远……作为落凰山出身的“引仙使”,寒钢已见过太多善泳者溺的例子了。 历经数百年开垦,默离仙府的外围区域的确风险不高,但那是对于不求深入的庸人而言,见机则进,遇险则退,确是安全。但对于那些常心怀远大的人来说,默离仙府的凶险,一如三百年前! 那三次以命换命的机会,看似慷慨,但很多所谓的仙门道种,却恨不得一次探索,就把三次机会都用光掉! 呵呵,只希望眼前这少年,能坚持久些吧! 第40章 新人出门还是要有补刀斧 踏入默离仙府的过程,比很多人以为的都要朴实无华。 这座天绝仙府,自三百年前现世的那一刻,就不曾拒绝过任何一个试图闯入其中的修士。 它甚至没有自己的府门,只要沿着那条经无数后人精准丈量过的界线,由外而内,向前轻轻迈出一步。便能从万里灰原来到默离仙府。 而这条界线,如今恰在乌名等人立足的小丘上。 从小丘顶部,向前迈出一步,前方那一望无尽的灰原,就陡然被一团浓雾所笼罩。 脚下也不再是宣软的沙土,而是如同沼泽一般的泥泞。 空气中弥漫着些微的腐朽气息。 同时,脑海中,那句默离箴言,也仿佛被人悠悠念诵,反复激荡。 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就仿佛是这座仙府,在用自己的方式欢迎来人…… “醒醒。” 下一刻,寒钢的声音,打破了乌名的短暂怔然。 惊醒后,余光瞥视身周,只见不远处,刘三郎和张妙也正各自被引仙使惊醒…… 但很快他就将注意力转回到寒钢身上。 依照对方刚刚的指示,从分组开始,就不要关心他人的事。 寒钢赞许地点了下头,然后伸手指向乌名脚下,说道:“记住这里,这条线就是仙府内外的分界线,当咱们需要撤出的时候,只要能找到这个位置,就等于找到了出口。” 话音未落,身旁忽然掠过一道黑影,只见那身材极其高挑的蒙面女郎,也踏入了仙府,同时在乌名身旁的泥泞地上,深深插下了一面赤红的大旗。 旗面上绣着一只华丽而高傲的火凤,翎羽生辉,刹那间就驱散了些许周遭的浓雾。 寒钢说道:“仙府内多幻境,一旦深入某一节点,眼前所见就未必是真了,但这面炽翎旗却有破妄神通,姑且可作凭依。” 一边说,寒钢一边迈步前行,而随着他迈动步子,乌名只感到自己身后猛地涌来一阵推力,推着他不由自主地向前,紧跟上寒钢。 “你如今修为尚浅,为安全起见,这次初探仙府,我会以固阵法,锁死你我的相对位置,确保你不会意外迷失。期间无需你出力行走,你只要细心跟随就好。若是有哪里不舒服,或其他什么问题,不要贸然开口……” 不待对方说完,乌名已手掐一道法诀,唤出一缕清风吹向寒钢。 “可以。”寒钢点点头,“除此之外,未经我的指示,就不要用其他法术了。” 说完,寒钢再次迈步,这一步,却是刹那间就越过了数十米,仿佛径直突入到迷雾之中。 “进入默离仙府后,不要长时间停留在一个地方,风险会随时间推移而不断积累,哪怕举目无路,也好过停滞不前。” 说话间,寒钢越走越快,身法逐渐如雷似电……转眼之间,身后那面炽翎旗就被迷雾吞没,再不见辉光。 然而寒钢却全然不在意,只全力深入向前。身旁不远,易一与禾露的身影,在疾驰之下也变得朦胧模糊起来。 虽说是外围浅游,初步磨合,但这三名引仙使,却赫然是将默离仙府的外围区域当做自家庭院一般,带着各自的老板猪突猛进,有去无回。 而在这疾驰中,引仙使那深不可测的实力也逐渐显露出来。 易一等三人均是炼气巅峰,但神行术下,速度之快却几乎可以媲美筑基初期时候的朱樱。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乌名粗略估量,一行人已径直深入仙府近三百里时,寒钢忽然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迷雾也在此刻豁然开朗。 “!?” 迷雾后的景象,让乌名不由惊得睁大眼睛。 前方,赫然是一个依山傍水,屋舍俨然的小村庄!在这沼泽泥泞般的世界里,仿佛世外桃源。 村中男女数十人,形貌质朴,怡然自乐…… 不对! 下一刻,乌名立刻闭上了眼睛,再不多看一眼。 “很好。”寒钢的赞许声自耳畔响起,“今天就先到此为止。” 说话间,也不见他转身,但身形却比来时更快地向后飞退,一退便是数里之遥,直到那世外桃源重新被迷雾包裹住,才堪堪停下脚步。 之后,寒钢说道:“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刚刚你看到的就是默离仙府的外围终点。无论你在迷雾中行走多久,一旦见到人烟栖息之地,就意味着即将深入第二层。届时,若不想真的领教第二层的风险,就要即刻原路折返,直到再不见人烟为止。” 乌名依言睁眼,只见四周仍是一片灰蒙蒙的浓雾……更远的地方,似有炽翎旗的辉光在照亮天空。 而身旁不远,只见张妙正盘膝坐在地上,禾露站在她身后,手持一张雪白的符纸,轻轻摇晃,每一次摇晃都能从张妙头顶摄出淡淡的灰烟,化作墨迹留在符纸上。 几次之后,灰烟不再升出,禾露便将符纸一折,默念了一道真火诀,将其燃尽。 寒钢说道:“张妙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拍,染了些污秽,不过程度不深,用白符就能祛除殆尽。呵,你们三人的表现确比一般的所谓英才要强不少。我以前曾带过一个自诩上品道种的世家公子,单在第二层外看了一眼,就要人去舍命相救了。” 顿了顿,寒钢又说:“没错,这次我没有给你任何预警,看的就是你的临场反应。因为即便是引仙使,也不可能算尽仙府中的一切凶险。哪怕只在最外层打转,逡巡不进,时候久了都会有离失之劫……” “在仙府历练,是时刻都与风险相随的,我可以帮你兜底,却永远也没法根除风险的存在。所以,若你是个对风险一无所觉的迟钝废物,那还不如在外围就把三条命用完……至少在这里,以命换命还真能换得到命。”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仙府如此凶险,为什么数百年来,人们仍是趋之若鹜?落凰仙门,为何要耗费偌大心血,栽培一代又一代的默离引仙使来此处耕耘?” 乌名眨眨眼睛,仍没有回答。 寒钢转头看了眼易一,得后者确认后,才对乌名说道:“今日你们三人的表现极好,所以便破例多带你们去寻一样东西。” 说完,他沉吟了一下,忽然用左手指尖在右手腕上一划,顿时指甲破开皮肉,流出血来。 寒钢伸直手臂,任由鲜血滴落。而片刻之后,浓雾中,便隐约多出一道人影。 那人影只粗具人的轮廓,行动看来极其迟缓,且如僵尸一般僵直扭曲,但转眼间,人影便破开迷雾,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次寒钢并没有阻止乌名去看,所以乌名也看的分明。 那是一团影子,具有人类轮廓的影子,虽行走畸形,但凑近时,甚至能看出她应是女子,身材不高,却颇显曲线婀娜。若再定睛细看,更可见她曾有一副娇媚容貌,朱唇翕动间,似有无数的话语待诉说…… 这是【离妖】,在默离仙府中迷失的人,最终就会畸变成这个模样。 失去一切灵智,却还保留着生前的修为,并多出强烈的腐蚀毒性……鉴于大部分前来探仙府的修士,都是同境界中的佼佼者。因此,每一只离妖,都可视为炼气期的顶尖强敌! 唯一的弱点,也不过是行动相对迟缓,遭遇之后尚有机会逃走。 但下一刻,三名落凰山人便齐齐出手,寒钢当先一记直拳,轰出一条炽烈夺目的火龙。 火龙与离妖猛烈相撞,将离妖当面撞得向后翻折,仰面倒在地上。 禾露脱手飞出一枚金色的符纸,贴在离妖额头上,顷刻间就有千万道丝线从头上绽开,渗入离妖的四肢百骸间,令她挣扎得痛不欲生。 易一则指掐剑诀,以法力凝作一口利剑,将离妖的双手双脚都砍了下来……又挺剑直刺,恰好点在檀中位置。 顷刻间,离妖就彻底失去了挣扎之力,一动也不动了。 “动手!” 这一声命令,却是三名引仙使齐齐发出。 下一刻,刘三郎口中喷出一道寒光,那是他千锤百炼的一口砺金真气,恍若利剑和流星,径直撞向离妖的额心要害……然而这足以穿金碎玉的一击,却只堪堪破开了离妖的一层皮。 这离妖,生前赫然是炼气九阶的高手,单肉身就锤炼得坚逾钢铁。 张妙则祭出一件法宝,一根红玉梧桐枝,枝头一点赤霞真火轻飘飘落到离妖身上,却顷刻而灭! 易一与禾露对视一眼,都带了些失望。 虽说要几个修行不足半年,炼气堪堪三层的小家伙,去破炼气九阶的离妖肉身,本就是强人所难。 但机缘近在眼前,却取之不得…… 此时,一道如太阳般灿烂的金霞剑光陡然炸开! 金霞中隐有剑鸣,如龙吟似虎咆,即便隔着术封蜡丸,都仿佛能直达人心底! 而待剑光消散时,地上泥泞已干,而那离妖的整颗头颅,竟是四分五裂! 第41章 余音不绝 “爹,放心吧,女儿已经探过很多次了,不会有事的。” “只要再搜集几瓶离尘,女儿就……” “你是谁,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要,不要和我说话了……” “啊,啊!我不要死在这里,我要回去,我要回家……” 太乙金霞之后,乌名脑海中顿时涌出几道杂音,却一闪即逝,唯有最后的凄厉哀嚎,久久回荡难以平息。 这是……离妖生前的记忆? 剑斩离妖,还会继承对方的部分记忆?然而吸收记忆,几乎等于直接听离妖在脑海中念遗言……这不算触犯禁忌么? 但这离妖的最后一刀,分明是引仙使费尽周折让他们三个老板亲自来补的啊。 少年紧握法剑,一时默然不语。直到寒钢摸了摸喉咙,低沉中带些许讶然道:“染香坊的法剑有这么厉害吗……你也不必纠结,离妖残响,有益无害。回去后我再教你炼化的法子。” 说着,又向后招了招手,于是两名黑衣蒙面的引仙使悄然上前,各捧着一只瓷瓶,向那离妖残躯一转瓶口,便有一缕缕的黑烟从地上升起。 片刻后,地上仅余干涸的泥泞,却再也找不见半点离妖的影子。 一旁,张妙面露戚色,向地上拱手一揖。 却听寒钢叹道:“现在寄托哀思,却为时尚早……算了,先离开此地,离妖死后只会聚集更多离妖。” 说着,寒钢就再起神行,以固阵法拖着乌名向远处被炽翎旗点燃的方向疾驰。 一路乘风破雾,比来时更快几分,不过,眼看就要突破迷雾,见到炽翎旗时,忽然寒钢一个急停,险些晃得乌名眼前一黑。 “好么,几位还真是仙缘深厚,初游默离仙府,就能遇到这种巧事!” 说话间,寒钢向旁一步,让出视线。之后就见一行人前方不远,有个身着紫衣的少女,正委顿在地上,满身的泥泞血污,右手呈不自然的扭曲……俨然是在此地遭遇意外而重伤。 见到几人,少女面露惊喜,挣扎着想要起身,口中连连呼唤不停……只是有着术封蜡丸,她的声音全然传不到几人耳中。 然而接下来,回应少女的,却是一记炽烈的重拳。 寒钢这一拳看似平平,拳上那若有若无的火焰,却顷刻间就蒸发了周遭数十米的泥泞水气。而少女首当其冲,当即就被烧的尸骨无存! “呼……”火光熄灭后,寒钢明显露出一丝疲色,“此物凶险,就不留给你们几人了。” 乌名轻轻点了下头,眉头却不由紧皱。 他当然不至于天真到,真把那意外遭遇的少女当作是寻常人类。事实上,在这个【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天绝仙府里,即便真的偶然遇到探仙府的同道,第一反应也绝不能是贸然开口招呼,而是有多远撤多远,以免误会! 此地是真正的黑暗森林,任何不尊重这一基本规则的,统统都可当作离妖处置!那紫衣少女看似楚楚可怜,也不过是伪装更为精巧,也因而更为凶恶的离妖罢了。 只是,这离妖少女,似乎和他刚刚以太乙金霞斩杀的那只,相貌一般无二…… 寒钢说道:“一旦在默离仙府中迷失,就再不会有安宁之日了……我曾在这里亲手杀死过我的师兄。然后,在后续的十年之间,又陆续杀死了他十七次。下次遇到他,我可以指给你看。” 乌名唯有沉默以对。 寒钢的解释,让他立刻就想到了副本,npc,反复刷新之类的概念……但此时,却实在没有戏谑的心情了。 这默离仙府的基础设定,当真有几分畜生。 “好了,马上就能见到炽翎旗了,回去以后我们会给你们详细分说。” 正说着,却见一旁的刘三郎忽然歪了下头,面上浮现出一丝挣扎。 易一见状,有些意外地扬了下眉,然后叹口气,一掌就拍在刘三郎后颈,直接将其拍晕,之后唤来一旁禾露,用一张白符悬于刘三郎头顶,很快就有一丝丝的灰雾被拔除出来。 寒钢则有些好笑:“那刘家三公子倒是有些本事,竟懂读唇,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在默离仙府,并不是知道的越多越好。” 说话间,两名黑衣蒙面人,又将地上残存的些许离妖尸骸,以瓷瓶吸了。之后,一行人便沿着炽翎旗的指引,速速撤离仙府,期间再无波折。 重新踏上灰原的宣软沙土地,乌名只感到心头一松,继而四肢百骸间,竟齐齐涌出疲意! 明明这一来一回,才不到两小时,且全程被固阵法拖动跟随,都不需要他出力走路,只在补刀时动用了一次全力。但此时此刻,却仿佛是完整地做了一轮古剑门日常一样…… 让人恨不得立刻再做一轮! 可惜队友却显然跟不上他的节奏了,才一出仙府,刘三郎和张妙就齐齐委顿,几乎不能行走。 易一一边伸手摘下各人耳中的蜡丸,一边笑道:“疲惫是在所难免的。身处默离仙府,就会不断沾染离尘,流失现世之精气。此物无法以任何术、阵来隔绝屏蔽,只能控制好时间,及时撤离。不过只要回到这边后,用香瓶日常调理,很快就能恢复如初了,不必担心太多。” 顿了顿,易一又一拍手,说道:“这次初游仙府,几位的表现比我预期更好,虽修行不久,修为上还有所欠缺,但能做到令行禁止,对危险的判断也足够敏锐。刘家当初向仙山大力争取要我等来护法,看来是确有道理。那么我等也不会辜负几位,之后必将让几位在这默离仙府中收获满满!” “不过,畅想未来之前,还是先做好今天的事。几位请先随我回白玉楼,结算一下本次仙府的收获。” —— 过不多久,白玉楼的院落里,八人围坐成圆。两只瓷瓶则被摆在圆心处。 易一说道:“瓶中是此次收集的离尘,依规矩,咱们两边五五分账。” 说着,易一将其中一瓶揽入怀中,另一瓶则推给了刘三郎。 刘三郎也没推辞,这次能请到落凰山的引仙使,真正出力的是家族而非他刘三郎,因此,这仙府中收获的离尘,自然要作为回馈,交还家族。 所谓离尘,是唯有默离仙府中存在的极端特异之物。沾染人身时,它是阴毒的诅咒,可以令人不知不觉间沦为非人之物,最终化作离妖。 但若能以正确的方式萃取收集,它却又是最上乘的天材地宝。许多丹药法宝的炼制都离不开它,尤其一些仙府出土的上古丹方,更是对离尘有极大量的需求。 所谓正确的方式……就是斩杀离妖,从尸体上掠夺。除此之外,从活人身上拔除的部分;直接自府内天地间汲取的部分,均是不能作数的。 仙府本就凶险,更要在府中与生前堪为同境界顶尖的离妖交手,这离尘收集之难,不言而喻。因此即便只是炼气仙府的产物,即便几百年间,仙府外围早已被成千上万人摸索过,这离尘的价格仍是居高不下。 当然,无论是对于吴郡第一世家,还是一众引仙使而言,离尘的价格再高,也不过是添头。真正重要的,乃是另一件东西。 在分过离尘后,易一便肃起面色,郑重说道:“之后的事,我需要三位保证绝不外传。当然,也不必赌咒起誓,我们自有办法确保事不外泄,只是必须提前知会三位。”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本暗红封皮的册子,上面写着【归离诀】。 易一伸手翻开封皮,只见这薄薄的册子,竟只有一页内容,约七八十个字。 但这些字,却读不出来,分明清楚地看在眼里,却仿佛隔着一层薄纱,无论如何也念不出,记不下……刹那间,乌名恍悟,这就是所谓确保事不外泄的法子。 可以看,可以悟,可以用,却无法诉于外人。 也就是禁止二手嘛……对此,作为资深数字版爱好者,乌名自无异议,很快就沉浸到了对文字的感悟中。 归离诀内容极其精炼,因为它本质上只做一件事:炼化离妖残响。 也就是,至今仍残留在乌名脑海中的,那位紫衣少女临终前的哀鸣。 这个过程非常简单迅速,以至于当乌名意识到这一点时,脑海中的声音便已消逝寂静了。 取而代之的,他体内的法力,就如同被投入燃料的火堆,霎时间就变得蒸腾旺盛了几分! 第42章 不要管我!真的不要管我! 炼化残响的收益,出人意料的直观。 待法力逐渐稳固后,乌名细细感悟前后变化,赫然发现:这一次炼化,法力的增长可以等同为三日苦修——而且是以融灵化炁诀全力炼化赤霞凝元丹的那种苦修。 乍看上去,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一枚凝元丹作价几百灵石,可供炼化一年。那么三天的损耗,不过五六枚灵石罢了。 但是,即便是花上五百灵石,五千灵石,去寻来元婴丹药、化神丹药,佐以最上乘的秘法炼化。也绝无可能在短短瞬息之间,就暴涨三天的修为。如此突然的法力增长,只会直接炸出满地的乌名酱! 何况这部分法力的增长,还相当的自然协调,在其膨胀的刹那便与内景玄灵共鸣,使之一道壮大。同时更提振气血,震荡筋骨,令体魄也微微受益。 简而言之,乌名此刻就像是真的连刷了三天古剑门日常一般——除了没有系统创作激励,其余各属性的提升都已大差不差! 一天顶三天,这等加速倍数,简直是匪夷所思——再快就该直开扫荡跳过人生了!若能长此以往,持之以恒,他怕是也能三年筑基,五年中期,取代那落凰山的司清岚,成为邛州第一仙子了! 所以,这离妖残响,还有红皮书,究竟是什么来头? “具体的内容,我不能说,三位也不要打听,只要知道在我等护法期间,有这么一条仙路捷径可走,且风险极小,也就足够了。” 三人一时无话,刘三郎和张妙虽然没有吸收到离妖残响,却不难从乌名身上的变化,以及刚刚自红皮书中看到的文字,清楚地理解到一切。 如此匪夷所思的捷径,自然就该是落凰山的不传之秘。 所以…… 易一又一拍手,笑道:“总之,仙府也探过,战利品也分过,今日的行程,就差不多到此为止了。之后几位打算如何安排?” 刘三郎愣了下,见乌名没打算开口,便忙说道:“自然是听上使吩咐。” 易一摇摇头,正色道:“叫我易一就好,事实上我认真建议三公子,以后多多采用直观的称谓,而不是那些可能和他人产生混淆的代称……然后,我等只会在为三位护法时,要求令行禁止,其他时候并不会干涉几位自由,更谈不上什么吩咐。” “是辛苦一点,加紧修行;还是放松身心,劳逸结合,一切都取决于三位心情,哪怕是留在白玉楼,躺平睡上一整天也是可以的。只要在决定进入仙府的时候,知会我等一声就可以了。” “不过,我等是身怀使命而来,自不能松懈太久……三天,三天之内,至少要探一次仙府,这是唯一的时限要求。除此之外,在三次救命的机会用完之前,我等都会一直陪在你们身边,为你们护法。” 说完,易一又恢复了那轻松的笑脸。 “不过,吩咐虽然没有,但如果问我建议,我倒是可以推荐几个不错的镇上酒家。” “哈哈,正要请教易大哥!” —— 一顿酣畅淋漓的奢华酒宴之后,宾主尽欢,各自散去。 经过一次仙府的实地历练后,几位落凰山的修士,明显对乌名等人建立了相当的信任,酒桌上,觥筹交错间,着实分享了一批干货。 例如,之所以要从一开始就严格分成二人小队,是根据大量实例惨案得出的教训:一旦队伍中说话的人多了,人们的注意力就必然会因此分散不均。然后,存在感相对单薄的人,就会自然而然被所有人忽视……直到最终,人们豁然惊觉,队伍里怎么多出了一头离妖!? 再比如,初见时的下马威,其实也是无奈之举。做引仙工作久了,他们见过太多过度自信,刚愎自用之人,也见过太多对引仙使的业务能力存在不切实际幻想的人……每一次都难免酿成惨剧。所以,在初见磨合之前,倒不如借落凰山的威名,直接让对方乖乖听话,之后彼此反而都能处在相对舒适的位置上。 再再比如…… 他们也分享了一些关于自己的故事,例如易一并不真叫易一,寒钢、禾露也都是代号,只不过在探仙府时,简明扼要的代号反而好过本名。 再例如,他们虽然不是正牌引仙使,但的确与正牌只相差一线。只不过,在落凰山那等一品仙门中,差一线,就是天与地。外人只道仙山之高,可以通天,却不知每一位通天之人,都是踩着数不尽的败者天灵,才能攀登而上。 再再例如…… 当乌名等三人,乘着夜色回到白玉楼前之时,刘三郎已是情不自禁,清唱了一曲悠扬的游仙调。张妙在旁哼着旋律伴奏,也显得兴致勃勃。 乌名于是点点头:“那么我就不打扰二位组一辈子乐队了。” 说完便要找间僻静的房间,准备晚自习。 今天的人皇贴教辅书还没看呢,正好眼下法力膨胀,该能多背上几个字……然后就可以酝酿一套郑灵汐也能看懂的新式人理,找机会寄回去给大师姐品鉴。 见乌名要走,刘三郎忙止住歌声,苦笑道:“今日遇到如此喜事,乌兄居然也不打算休息一下吗?” 乌名奇怪道:“遇到喜事,不正该加更庆贺吗?” “……”刘三郎一时张口结舌,最终只能叹道,“乌兄这份心性和勤勉,确配得上任何仙缘!反观我等,实在过于懈怠了。” “没有的事,你们今日又没收获到离妖残响,本就没必要学我庆贺。” “……” “所以明天再遇到类似情况,就拿我的法剑去补刀吧。” 刘三郎闻言一惊:“这……” 乌名笑笑:“那我就先去晚自习了,明早见。” 而望着乌名逐渐远去的坦然身影,刘三郎良久不能说话,唯有深深一揖,双手几乎垂到地上。 却听张妙在旁低声自语道:“不用管我,你们两个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刘三郎险些跪地。 —— 而在三小只随即进院,各回各屋,或感慨万千、或兴奋难耐、或安心自习的时候…… 他们身后不远,几名落凰山的修士,则是为眼前所见啧啧称奇。 寒钢低声赞道:“好小子,就连太乙法剑都敢让!这等心性,难怪能成濯泉道种!” 易一失笑,说道:“那剑已通灵认主,临时相让也无关紧要啊。” 寒钢转过头,问:“那换成是你,会不会让?” 易一沉吟了下,摇头失笑:“刘启就算把未婚妻押给我,也绝无可能!毕竟就算是通灵之物,也有被人破誓夺宝的可能……哪怕百分之一的风险,我也不太想承担。” 禾露则说道:“也可能是觉得:有我等在,断不至于纵容刘家人巧取豪夺?” 寒钢问道:“但他又凭什么信任我等?” 禾露答道:“就算不信落凰山,他都跟我们进了仙府,等于身家性命都压在我们身上,还有什么信不信的?” 寒钢又问:“那换了是你,会不会信到连法剑都拱手交予他人?” 禾露也沉吟许久,气馁道:“绝无可能!” 寒钢说道:“所以说到底,还是此子心性超卓。而这三人之间的信赖关系也极其可贵。照常理说,这三人之间本该互为死仇,现在却仿佛生死与共。” 禾露笑了笑:“呵呵,小孩子做事,总是单纯嘛。” 寒钢问:“那你是喜欢世道单纯些,还是复杂些?” 禾露顿时默然。 易一恍然拍手,说道:“懂了,你想说:难得在这片偏远之地,遇到三个如此品行可嘉的小家伙,咱们这些作大人的,总该有些表示?” 寒钢点头道:“明天,我打算带他们去【清净湖】。” 易一顿时愣住:“……?” 禾露也惊讶不已:“那湖可是外围一等一的险地!就算只有咱们自己,也不无风险,何况还要带三个小孩子?” 寒钢道:“组【五极玄罡阵】就好。” 易一也露出惊容:“要不要玩那么大?” 寒钢冷声道:“不然你真打算在这穷乡僻壤,陪一群土财主家的蠢儿子们,玩上十年护法游戏?” 说完,寒钢便拿出一枚血色的玉牌:“我愿意押这一次。” 另外两人顿时没了说法。 易一拍手摇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还有的选吗?行吧,清净湖就清净湖。毕竟,陪那三个小家伙的时间也不多了。” 第43章 奖励关卡,启动! 第二天一早,当三小只来到隔壁院子,找到易一等人时,得到了一个颇为意外的消息。 “鉴于你们三人昨日表现良好,今天就带你们去见识个稀罕景物!” 所谓的稀罕景物,距离众人一贯的出发位置不远,在迷雾中神行了大约十几分钟,就见前方雾气稍淡,竟露出一片清澈如镜的湖泊,湖畔野芳幽香,佳木繁阴,端是个情人幽会和看情人幽会的好地方…… 一行几人,在默离之中见此美景,自是不约而同警惕起来,紧闭上眼睛。 易一笑道:“很好,经了昨日的见识,如今几位的第一反应都是正确的。在这默离仙府中,【陌生】的概念固然致命,但看似熟悉、美好的东西,却往往比陌生更致命。” “除非见到绝对可信之物,比如炽翎旗,否则在这默离仙府中,那些畸形诡异之物,其实反而更安全些。” 说话间,易一却当先走到湖畔,盘膝坐下,并招呼众人。 “但此处风景却是无害的,都过来吧,此地灵机异常浓厚,正合你们这些小家伙吐纳修行。” 说完,易一摸了摸喉咙,将话语权又分还给了寒钢禾露。 寒钢向乌名点点头,说道:“去吧,我们会在此地护法。” 乌名于是也不犹疑,径直到湖畔坐定,内景玄灵随心意流转,宛如睁开了另一对眼睛,可以洞悉天地间的灵气所在。 他如今灵根品质不过木行七品,自然吐纳时的效率并不高,便是有太乙法剑相助,也不过勉强等同四五品的中人水平。然而在这湖畔入定的刹那,就感到四周的灵气仿佛倒卷而来,雀跃着涌入周身窍穴。 转眼间,逢春法力便充盈流动,勃勃生发,以极高的效率向着第四阶进发……甚至比融灵化炁诀炼丹的效率还要高! 乌名心中震撼:这可是上品洞天福地才有的异象! 师父当初讲的故事,果然是货真价实的! 在古剑门日常修行时,师徒几人都常为灵机匮乏所苦,于是乌名就提议:不妨在修行之时,畅想美好,以强大的想象力来弥补现实。 就类似某人散瘾发作的时候,叼着树杈,望着房梁上的红线,想象自己吞云吐雾的模样。 又类似某人被师妹日常搂抱的时候,总会死死盯着某些人有我无的部位的模样……当然这段话没有说。 而那个时候,古白就曾为徒儿们描绘过【洞天福地】的概念,传说,只要置身顶级的洞天福地中,即便不主动修行,也会自然与天地灵气融为一体,呼吸坐卧无不是修行,法力几乎是时时刻刻都能增长! 老人描绘故事时的神态,就仿佛是许久之前曾经亲历过那般美好。然而当时除了郑灵汐,却没人将故事当真。 毕竟一件事若是过于美好,就容易显得失真;何况只要一想到,在言山穷鬼们满世界找灵气吸的时候,三清仙门的道种们竟可以在洞天福地里酒池肉林…… 那就真的宁可信其无了! 不过,现在看来,师父并没有说谎,毕竟,即便是在默离仙府中,都有这样不可思议的洞天福地! 不多时,乌名就感到丹田微微发胀,已来到法力增长的极限……受灵根资质桎梏,这个极限并不出众,更远不能与昨日炼化残响时的收益相比。 但乌名却心思一转,趁着体内法力充盈,身周灵机浓郁,干脆分心多用,气分五行,同时研习起了多种炼气术法! 虽说以他炼气初期的修为,所能动用的术法多不过是戏法,很难说有多少实效,更遑论杀伤…… 但在提升练度的问题上,乌名的态度一向是:只要能拿的资源,就全都要拿。找遍地图的每一个角落,也要将那蚊子腿的箱子开到一个不剩! 更何况,在研习术法的过程中,对法力、灵气的感知、控制能力,都会得到磨炼。学上几百种法术,可能其中绝大部分一辈子都没有动用的机会,但这修行的过程却会永远积淀下来。 这也是师父古白曾经记载于薪火传书烬中的教诲。 而乌名虽然灵根资质尚属平平,但法术天赋却着实不俗,片刻之后,就见他身下草木生发、面前湖水荡漾、身旁暖风吹拂……竟赫然是同时运作起了三道不同属的法术! 这上乘的洞天福地,虽不能助他法力快速膨胀,却能让他的法术控制力更上一层楼!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乌名越发沉浸在这百法全通的玄妙中时,耳旁忽然响起寒钢的声音。 “醒来!” 乌名闻言立刻收敛心神,于是那充盈流转的逢春法力也随心而止,动静转变之顺畅,让寒钢不由轻轻叫了声好。 以他一品仙门出身的见识来说,能做到乌名这般动静转换的仙门道种,其实并不少见。 但却没有任何一人,能单靠七品灵根,在修行区区数月的时点,做到这个地步。 至于刚刚分心多用,气分五行的修行,更是让他眼界大开! “所以,珍惜接下来的机缘吧……准备动手!” 说话间,却见湖外的迷雾中,不知何时聚起了众多黑影! 一个,两个,三个……只一眼望去,便接近两位数! 而此时,易一、禾露以及那两名黑衣蒙面人,都已早早站定了位置,五人共同撑起一道五极玄罡阵,恰将乌名等三人护在阵中。 下一刻,一道黑影摇摇晃晃地从雾气中走出来,其姿态虽蹒跚不定,但身周却赫然围绕着几道黑火,显示出生前炼气巅峰的修为。然而…… 砰! 一声闷响,那炼气巅峰的离妖,只一个照面就被禾露吐出一道罡气,打得腾空而起,护体黑火更遭罡气击溃,连带着浑身都颤抖不停。 先前需三人联手方能做到的事,如今竟是信手拈来! 于是太乙金霞当空闪耀,完全超模的炼气期法剑划出无匹的剑气,轻易就跨越了修为品阶的差距,将那离妖凌空枭首! 乌名一剑既出,也不贪多,便将法剑递予一旁的张妙。 “剑首,麻烦关照下这位朋友。” 嗡!隐隐剑鸣,仿佛有人在轻拍胸膛。 “谢谢!”张妙也不矫情,点点头向乌名和剑首同时道谢之后,简单适应了下法剑的特性,便默念起一道正统的御剑口诀,驱使着太乙法剑再起金霞! 作为标准的世家子兼落凰山的记名弟子,张妙的基本功其实相当扎实,尤其擅长御物,这一剑却是直接令法剑脱手飞出,恰到好处地洞穿了一头被罡气击溃的离妖头颅。 其势不止,在半空一个兜转,又在返程之时,刺穿了一头离妖的胸膛。 待回到张妙手中时,法剑已发出满足的剑鸣,似是对这临时的御剑者颇为中意! 但张妙同样没有贪多——事实上也无力贪多,连斩两头离妖后,充斥脑海的残响就让她不由一阵头痛恍惚。 于是法剑便又传给了刘三郎。 作为这一行人中名义上的领袖——引仙使毕竟是刘家请的——刘三郎的御剑能力反而最为朴实无华。 他既没有挥动剑气,更没有御剑飞击,只是耐心等着易一以五极罡气将一头离妖收摄近前,又彻底击溃其护体真气后,才弓步踏前,一剑封喉。 …… 如是往复,片刻功夫,便有十多只离妖被顺利补刀,然而浓雾中,黑影仍不时涌动,竟是越聚越多!且浓雾深处,几道体型异常魁梧的黑影,更带来与众不同的压迫感。 五极玄罡阵虽坚固,组阵的更是炼气巅峰的仙门精锐,却显然不可能在这般阵势下无限支持下去。 而刘三郎和张妙连补数刀后,积累的残响也到了极限,脑海中残响交杂,令人再无力为继。 “好,走了!” 易一当机立断,手掌向上翻动,宛如翻手为云,竟直接将五人所组的五极玄罡阵,顺势变作了五气神行阵。 之后,一阵狂风呼啸,卷得湖上水波成涛,湖外雾气零落。待风止浪息,湖畔的八人早不见了踪影,唯余下一众离妖发出贪婪不得的怒号。 几人一路神行,径直返回炽翎旗标记的出发位置,之后势头不止,越过了仙府内外的界线,回到了熟悉的宣软土丘上。 看着眼前那喧嚣的灰原小镇,几名年轻人竟有了些许恍若隔世之感。 这稀罕景物……还真是稀罕得荡气回肠,惊心动魄啊! 第44章 有人背叛了首通精神?! 年轻人正恍惚时,就听啪一声拍手,似当头棒喝,令几人顿时回神。 易一笑道:“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别太沉浸了,回去好好消化,休息,之后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们。好了,解散吧!” 说完,竟是当先一个溜,直接带着同门四人,向着镇上一处酒家去了! 刘三郎叹了口气,想要说些什么,却忽得一阵头痛袭来,让他几乎站不稳身体……张妙连忙伸手搀扶,但自己也是脚下发软,险些被一并带倒。 倒是乌名,虽面有疲色,却显然还有余力,上前一步扶住了张妙和刘三郎,然后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请教那几人。” “……稍等。”刘三郎叫住乌名,将一面铜牌塞到他手里,“这是刘家请动几位上使的信物,他们是认此物而不认人的。” “……好,多谢了。” 之后,乌名收好信物,跟着易一等人的背影走入小镇,只是才没走过几条街巷,一个眨眼,前面那五人就消失不见了。 “?” 下一刻,身后传来寒钢无奈的声音。 “你这小子,明知道我们不方便,还要追来。” 乌名笑了笑:“正是要来看看有什么忙能帮。” “……呵,你个炼气三阶的小家伙,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却听不远处又传来易一的声音。 “没事,人都来了,就别再赶他走了,反正有些话早晚也要告诉他,还是让他进来吧。” “呵,这时候你倒是大方了。”寒钢嘲讽一声,随即伸手搭在乌名肩膀上,下一刻,乌名只感到眼前一花,竟来到一条幽暗的地道之中。 “跟上来。”寒钢说完,便走到了前面带路,在这蜿蜒的地道中行不多时,眼前便豁然开朗,却正是落凰山等人所居住的白玉楼小院! 所以,刚刚易一等人,只是不想让人看出,他们的状态其实比小家伙们还要差?所以才特意绕了远,从密道返回家中? 而这密道…… “我们耕耘默离仙府,已有近十年了,这座小镇就像我们的家一样,而家里有几条密道,也很合理吧?” 易一带着那熟悉的亲和笑容,在地道外等候着。 “放心,我们也没糟到需要你这小家伙来帮什么忙,不过是损耗了些真元罢了……剩下的就不要深究了。你跟过来,应该是为了其他的问题吧?” 乌名点点头,也开门见山:“你们今天忽然表现地很急切,像是迫不及待要加快历练的步调,虽然我作为受益者应当先道一声谢,但这和第一天的情况截然不同……是发生什么了吗?” 易一闻言,不由又是一拍手:“哈哈,好个敏锐的小子!猜得没错,我们的确在刻意加快步调,因为如若不然……对你们来说,就太可惜了。” “好了,不要站在这里聊,我也有些累了,先去灵池休息一下,边调息边说话吧。” 之后,易一又带着乌名,来到院落中一间不起眼的小瓦房,室内的空间远比外面看来的广阔,上百枚珍贵的灵玉遍布屋中各个角落,再以金丝、灵蔓等物编织成阵,自大地之中,源源不断地汲取出极其精纯的天地灵气。 虽远不如仙府中的清净湖,但此地同样可算是洞天福地了。 待几人分别落座后,易一便开门见山,提了一个问题。 “乌名,在你看来,咱们之间的合作关系,能维持多久?” 乌名沉吟了下,答道:“如果一定要有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三年。” “哦?”易一愣了下,“为什么是三年?” “若有你们长期护法,三年之后,我应该就能完成筑基了。” “哈哈哈!”易一不由大笑,“原来是这么个三年,想不到你出身偏远,志向却如此高!三年筑基,那可是堪比小公主的成就了!” 下一刻,笑容收敛,易一的语气变得极端严肃。 “但很显然,你不可能有三年时间。道理也很明白:如果单靠引仙使护法,就能让一个七品灵根的人,在三年之内筑基。那么,拥有整座落凰山资源的小公主,又何须三年才能筑基?” 乌名笑道:“也未必啊,九州大陆的仙府虽多,但能像默离仙府这样任人进出,不舍限制的炼气仙府,却是很少有的。何况也不是每一座仙府,都有离妖残响这种专注提升修为的好东西。再何况,正因为司仙子坐拥一品仙门的庞大资源,想要三年筑基有的是更安逸稳妥的办法,完全不需要到仙府里来打生打死。” 易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除了最后一点,其他都对。默离仙府,的确是放眼整个九州,也相当特殊的一座仙府。尤其当离妖残响被发现以后,修仙之人便可以用几倍的速度度过炼气期……但这样做并没有意义,你明白吗?” 乌名点点头:“炼气和筑基,对于一品仙门来说根本毫无分别。” 易一说道:“不错,小公主三年筑基的事之所以出名,是为了让人们笃定她未来必成元婴,乃至化神。至于从炼气到筑基究竟花上几年,对于天赋足够的人来说,从来也不重要。炼气半个甲子,最终却成就化神的先例,并不是没有过。所以,炼气和筑基,不但对仙门无关紧要,对那些真正的道种同样无关紧要。” 这番话中,颇有诚挚劝解之意,乌名心中虽不完全认同,却也不反驳。 然而易一却看出了他心中另有想法,摇头笑道:“也罢,话题也扯远了。总之,你要知道,仙府从来不是给人修行的地方,离妖残响也好,清净湖也好,仙人设计这些,本质上都另有他用,并不是给后来的炼气士拿来速速筑基的。如今人们收割离尘、炼化残响,虽然确是在源源不断从中获益,却也违背了仙府的初衷。” 乌名听到此处,逐渐恍悟。 说白了一句话:开加速器是要遭天谴的! 果然,易一之后就解释道:“在默离仙府,有一道离失劫。简单来说:你在仙府外围停留时间越久,劫数也就越近。一旦离失劫至,那么任凭你有再高修为,再多法宝,也要当场迷失,沦为离妖。” 听到这里,乌名反而不解。 “若有这道离失劫,引仙使们多年耕耘外围,又是如何渡劫的?” 易一摇头道:“我们的办法不能说,你们也学不来。但正常的应对方法就是休息。只要离开仙府,等上一年半载,劫数自会慢慢消解。但还记得我们最初的约定么?我们不可能等你们一年半载,三天之内,必须探一次仙府。这是仙门铁律,我们也不能违背。” 对此,乌名自然理解。说到底,落凰山下放的这批资深炼气士,是针对邛州本地的普遍性技术扶贫,并不是单独针对某一家,某一派的。刘家争取到的也只是优先权,而非垄断权。 所以,虽然理论上也有卡bug的方法,比如将怀中的赵家信物搞个接力,找上100个路人接替持有,每人坚持三天,那么一轮轮换下来就是小一年,什么劫数都足够消了…… 但显然,落凰山又不是弱智,不可能让人这么随便卡bug,而乌名也没打算慢吞吞地等cd。所以这个办法不说也罢。 待日后找个弱智世家,高价卖给他们好了。 “所以,几位是要和我们道别了吗?” 易一愣了下,失笑道:“倒也没那么快,照今日的进度,至少也能再护你们十天半月,之后才会有离失劫。” 十天半月……若以今日的收割效率来说,最后恐怕能折出三四个月乃至半年的修行进度。作为凭空得来的福利,已是恐怖如斯! 然而,看着面前这几位一脸诚挚的落凰修士,乌名自然不会满足于区区半年的练度。 何况,那也绝非落凰修士们的本意! “还有别的选项吗?” 易一闻言不由看向寒钢,两人目光中均流露出欣慰之色。 “还有一个选择:在离失劫发作前,顺应仙府之意,主动深入二层。只要不断深入,离失劫就不会发作。当然,以你们眼下修为,进入二层也不过只是增长些见识,未必能有真的收获,且二层艰险,必是九死一生之局……但我们三次救命的承诺,却不会失效。” 说到此处,易一轻轻眨了下眼,显然在暗示,若确有必要,救命也可以不止三次。三次是保底,再多是福利。 然而乌名听后,却不由皱起眉头,继而低头陷入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斩钉截铁道:“我选第一种!” “?” 第45章 专业人士圣质如初! 当乌名说出选择后,易一等人的心中甚至不是失落和遗憾,而是浓浓的不解。 易一眉头紧拧,双手不断轻轻拍击,低沉道:“你……” 寒钢也是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气息逐渐粗重。 “你!” 乌名笑道:“我这浓眉大眼的,怎么也龟起来了?” 寒钢当即说道:“你就有话直说吧!我早看出你小子心思比那刘三要重十倍!” 乌名顿时有些笑不出来,他堂堂首通专家,居然也有被人当重力系男子的一天…… “好吧,事情是这样:今天在湖畔吸收离妖残响的时候,我忽然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灵感,当时只觉有些荒谬,但后面却越想越觉得……” “别卖关子了!”寒钢忍不住又催促。 乌名于是揭晓谜底:“我觉得自己有办法打通默离仙府。” 寒钢沉默了会儿:“……要不你还是先卖一下关子吧。” 易一也忍不住向前探了身子:“若是别人,我会当玩笑话,但一个能生夺濯泉仙缘的人,我会认真听他讲任何事。” 乌名于是将话题绕回到最初:“我在湖畔时,吸收了超过七人份的离妖残响,然后其中真的好巧,有一份是属于‘秋蘅’的。就是第一天偶遇两次的那位紫衣姑娘。” 易一微感惊讶:“两天遇三次,你们之间倒是有缘。” 乌名笑了笑:“毕竟我是靠单抽进了古剑门的……所以,我其实反而奇怪,几位耕耘默离仙府多年,难道都没从残响中发现什么吗?” 易一摇头道:“我们并不能吸收残响,道理同样不能说。” 乌名皱了下眉头:“好,那我就不多问了。然后换个问题:这仙府中,共有多少离妖?” 易一说道:“你这个问题倒是可以说,也真有人研究过,大体来说,过去三百年间,迷失在仙府中的炼气修士应该在一千五百到两千人之间,其实并没有很多人想象的那么多。但你也见识过了,同一个人,可以孕育出无穷无尽的离妖……” 乌名打断道:“所以你有考虑过为什么吗?” “……”易一被问得一愣,“要不,你还是直接说你的答案吧。” 乌名说道:“我认为,这是为了让人有机会逐步了解离妖……然后,将她从陌生人,变成不陌生的人。” 最后一句话说完,周围五人无不震惊! 就连那两位黑衣蒙面,从不曾开口说话的人,也忍不住加重了呼吸。 乌名说道:“这一点,其实是我在第一次看到箴言时就在考虑的。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那反过来说,只要不是陌生人,不就可以随便说了?而离妖残响中包含了大量的逝者记忆,正是我们熟悉它们的最好机会。” “我杀秋蘅两次,如今已知晓她的名字和出身……可我们之前只将其当做杂音,恨不得尽快以归离诀炼化,这是不是反而错失了仙人设计的本意?” “!?” 这一次,易一只听得瞳孔地震起来。 乌名这番话,换了其他任何人说,他都只会当做是脑子进水的梦话,因为这理论有太多无法解释的问题。 首先,哪个好人家,会想得到用杀人夺响的方法,来“增进了解”!? 其次,离妖并不全是后来人所化,当三百年前仙府出世的时候,便有离妖在浓雾中游荡了。更何况,进入二层以后,那世外桃源里的村民,可比寻常的离妖还要恐怖多了,至于三层以后的诡异更是难以言喻。 但是,假使先不去考虑这些解释不通的问题,只坚持要用这套理论来解释默离仙府的核心谜题,那其实…… 并不是说不通! 只不过,单单是解释通一个核心谜题,并没有任何实践意义。过去或许也曾有人尝试拥抱离妖,尝试化敌为友,打破两者间的隔阂,但从历史的结论来看,只有坚持独立自保,彼此隔绝的人,才活到了最后。 此时,却听乌名又说道:“我当然知道,自己的理论和如今流行的常识截然相悖,但是,如今流行的这套常识,已经在过去数百年间证明了一件事:靠它是踏不平默离仙府的。” 咕哝。 灵池室中,传来清晰的吞咽声。 乌名又笑道:“所以我又在考虑另一件事:九州之大,从不缺能人异士。过去两千多年间,多少比默离仙府更艰难险恶的仙府,也都被人逐一踏破,为何这默离仙府已经被后人开垦到了如今这一步,连迷宫小镇都建的如此繁华富庶,却反而迟迟无人能够通关呢?” “会不会正是因为:这仙府外围的收益变得太大了,反使得人们无心进取了?毕竟先天至宝的名气虽大,却只是传说,反而离尘、残响的收益则是实实在在的。” 听到这里,禾露忍不住反驳道:“对上品仙门来说,区区离尘、残响又何足道哉……” 乌名回应道:“再上品的仙门,想要取先天至宝,也要靠最不起眼的练气修士。那么对一个炼气修士来说,要探索一座数百年来都没有人能踏破的仙府,最合理的选择是什么?当然是充分借鉴前人的经验咯,不然难道自信能比数百年的历史积淀更为高明吗?” 说到此处,乌名不由又笑,而笑容中,仿佛有着太阳般耀眼的神采。 “好在,专业人士从不缺自信,我的确认为自己能比过去几百年来的人做的更好。” 听到此处,易一等人已是震撼无言。 不得不说,有些人仿佛天生就懂得说服他人,哪怕是荒谬不经的道理,经他的口说出来,都能带上几分可信。更何况乌名所说的道理,又绝不是荒谬不经! 这小子,才来仙府两天,怎么就能想到这么多东西?! 最终,还是寒钢先开了口:“所以,你想要尽可能多的狩猎离妖,然后再想办法消化记忆……最终和他们化敌为友?但那要积累多少残响,花费多久时间?” 乌名答道:“我是这么理解的:默离仙府之所以不对入内的人数和频次设限,本质上是要鼓励后人万众一心,分出多组修士,在仙府中分头探索,之后再整合情报,一步步拔除掉仙府中的‘陌生’。” 听到这里,寒钢也不由瞳孔地震起来。 是啊,若是照这个思路想下去……仙府不对外来人设限,本就意味着府中谜题需要万众一心来解,然而过去几百年来,那成百上千名失陷在仙府中的炼气士们,却多是各自为战。 只因组队的人越多,越可能被“默离”侵蚀……然而一时的谨慎,却造成了数百年的进度停滞。 就在几人逐渐心跳如擂之时,乌名又说道。 “……换言之,探默离仙府,并不是靠少数精锐能做到的事。但是,我不是‘少数精锐’,我是首通专家。而我身边,还有一众同样专业的引仙使!” 看着少年脸上,那自信十足的笑容,即便是最为严苛挑剔的人,也再难以抑制心头的悸动。 明明对方不过是个修行数月,完全不成气候的荒人小家伙,但仿佛……只要跟着他,就当真能踏破天绝,走到默离仙府的至深之处! 片刻的沉默后,乌名笑了笑,将话题引回到务实的一面。 “然后,回归刚刚的问题,关于残响的数量需求,我认为并不重要,需要多少,咱们就刷多少,只要各位撑得住,我只有多多益善。” “炼气和筑基或许对一品仙门而言没有区别,但对我却是有的,对仙府首通而言更是关系重大。我的力量每多一分,后续通关的难度也就更低一分。” “至于离失劫的时限问题,我认为关键在于解析其原理。这究竟是个半永久性的缩圈机制,还是一个中毒解毒机制,抑或是其他什么奇门机制?” “总之,我虽然选了第一项,但并不是说就要就此止步外围,单靠无限刷离妖来破关。该深入的地方,我仍会选择深入……届时,还需三位鼎力相助。” 之后,灵池室内寂静了很久。 实在是很久很久,久到乌名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就地开始晚自习的时候,易一终于开口回了话。 “乌名,你今日肯对我们推心置腹,将关乎仙府至深之秘的猜测也坦然相告,这份品性和信任……我们自当投桃报李。之后,无论你想做什么,我们都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予以支持。” 乌名说道:“多谢……” “先不忙道谢,有一个条件。” 说到此处,易一面色变得无比严肃。 “乌名,请你一定尽你所能,踏平这座默离仙府!” 乌名认真应道:“请各位放心,绝不负首通专家之名!” 第46章 大胜归来的最佳褒奖 乌名在落凰山一行人的住处一直留到夜间。 除了商讨之后行动的诸般细节外,易一等人还在权限范围内,传授了乌名几道探默离仙府时的实用术法,同时帮他运转归离诀,消化了今日的丰厚所得……七道离妖残响,让他距离突破炼气四阶只差临门一脚。 待杂事完毕,乌名便回到了隔壁院子,将刚刚与易一等人定下的结论,转述给即将就寝休息的刘三郎。 这位世家公子当场就醒了神,从床上一跃而起,发出一句由衷的感慨。 “嗝!?” 再之后,张妙匆匆闻讯赶来,然后同样被乌名的伟大志向所震撼,发出由衷的感慨。 “唔嗯……” 乌名也是服了:“这你也能流鼻血?!” 张妙连忙解释:“只是刚刚服下补充气血的丹药,运功到一半就匆忙赶来,有些行岔了气……绝不是在胡思乱想你和易一寒钢他们……” “好了不用再说了。”乌名冷冷打断,“总之,我的想法就是刚刚那些,而此事自然不可能由我一言而决,需要咱们所有人一致同意才能施行,若你们有什么疑虑和难处……” 话音未落,刘三郎就斩钉截铁道:“乌兄何必如此说?在下将信物交给你时,便绝对信任你的一切判断……何况,默离仙府对在下的意义,乌兄也是清楚的。若有机会能打破默离仙府的数百年困局,在下,本就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乌名于是又看向张妙。 女子有些羞涩,低声道:“我,我才不要放着你们两人不管……” 乌名眼角微微抽搐:“我姑且当这是好话。” 于是事情就此定下,刘张二人各自带着满腹心事辗转入睡。乌名则抓紧时间补上了晚自习的功课,之后稍事休息,直到次日凌晨四时再准时苏醒,神采奕奕地准备迎来全新的日常…… 再之后,一连数日,一切有条不紊。 一行八人清晨集结出发,至清净湖畔群嘲引怪,落凰山五人展开氪命大阵一阵乱杀,并将其中关键人头留给三小只。待局面将要陷入凶险之时,再将阵法转为神风阵,一口气回归灰原。 此时,通常才不过午时,一众人在镇子上简单休整一番后。下午会再入一次仙府,这一次通常不会再开群战,而是在迷雾中以血诱敌,随机寻猎。 如此一直忙碌到傍晚,才带着满身疲惫回归,然后各自消化战果。 从残响中剥离记忆,分门别类整理成册……然后再对照过去已公开过的迷失炼气士的信息,两相印证,确立身份。待可挖掘的信息已尽,便以归离诀炼化残响,迅速提升修为。 三天之后,乌名毫无悬念地进阶炼气四阶,且距离五阶似乎也不那么遥远。第四天,第五天,刘三郎和张妙紧随其后,各自突破。 此时,三人开启修行其实都不过数月,这份进度实可谓惊世骇俗。只不过灰原小镇上人来人往,从不乏能人异士,尤其近期濯泉仙缘将至,灰原上更是鱼龙混杂,一时间倒是没多少人注意到他们。 直到第十天时,终于有人察觉了异常。 这几人……也未免过于勤勉了吧?!连续出勤十日,丝毫不停,其中那几个引仙使倒也罢了——他们本就有独门秘法,不惧离失劫,可那几个小家伙又是怎么回事?为了些许历练,命也不要了吗? 然后,就在少数人那惊诧不解的目光中,乌名等人再一次踏入了默离仙府。 而这一次,他们的目标不再是清净湖畔,而是重重迷雾之后的桃花源。 离失劫将至,三小只身上都已逐渐浮现异象,即便禾露用尽符箓之术也难以祓除,显然没法再安心刷怪……所以,虽然准备尚不十分充分,这深层之行,也是势在必行了。 依照易一等人过去的经验,从第二层开始,众人所见的世外桃源,实乃穷凶极恶的险地。村落里的人热情好客,一旦看到异乡人来,就会好奇地招呼。 然后,被招呼的人就要当场裂开了。 过去数百年来,炼气士们向内深入的方法无外有二,其一是尽力避开村人的注意,寻一条安全路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其二嘛……自然是拔刀开路,在村人来得及发声之前,就直接屠村。 两种方案,其实都不容易,因为桃源中人,看似人畜无害,但其实每一个都有不俗的修为在身!筑基乃至以上的并不鲜见! 而现在,易一等人在乌名的筹备指挥下,已准备好了第三条路。 站在浓雾边缘,乌名轻眯着眼睛,眺望远处的村落。 头顶上,有三张雪白的灵符为其牢牢维持着神智,身旁易一和寒钢更是紧握着他的手臂,仿佛随时都能以身代死。 乌名本人更是神通齐出,竭尽全力维系着自己的认知和理性……然后,终于在那桃源村中,找到了自己需要的目标。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书生,正在村落边缘的小河前,看着河中的游鱼出神。只是,书生看来平平无奇,却有筑基初期的修为。 “就是那书生了。” 下一刻,乌名就感到眼前一黑,右眼已渗出一股黑血,痛彻心扉。而伴随痛楚涌来的,更有强烈的记忆扭曲,仿佛只刚刚那一次眺望,就已大步迈入深渊! 好在,几位落凰山修士在他身上锁定的锚钉足够有力,始终定着他的心神,让他不至于迷失。 “吃下这个。”禾露又将一枚疗伤祛毒的丹药塞入乌名口中,迅速化解着他的伤势,然后…… 同一时间,易一与寒钢,已各自将法力、气血、神念运转到极限,就仿佛是轰鸣膨胀的丹炉。 待禾露为乌名调整好伤势后,也上前一步,自然融入其中,组成了一道落凰山的经典三元阵。 下一刻,三人的身影齐齐消失。 两名黑衣蒙面人则上前半步,接替那三人看护乌名。 大约半分钟后,易一等人便似从天而降般,重新出现在乌名面前。 只是,才短短半分钟,三人便已狼狈不堪,浑身法力凌乱污浊,气血衰竭……易一更是整张脸都遍布浮肿,眼球突出,看来就仿佛是死过一次的浮尸。 但是,如此惨烈的代价,终有收获。那个白发苍苍的筑基老书生,如今正被寒钢提在手中,昏迷不醒。 “动手吧。”低沉的催促声,从乌名的术封蜡丸中传来,于是乌名毫不犹豫,请出背上言山剑首,持剑向前挺刺。 刹那间,剑刃生炎,炽光夺目,却是一道落凰山的外门剑术,令这一剑的威力更增几分……从而艰难地刺入了书生额心。 下一刻,一阵潮水般的声浪,在乌名脑海中汹涌! 较之外围那些不具人形的离妖,二层的桃源人所蕴含的信息量,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尤其这老书生显然是村中的重要人物,体内残响宛如风暴! 此时,所有人的心都高高提了起来。 最凶险的环节,就在这里了……按照乌名的规划,想要真正深入第二层,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找个熟悉当地的人杀了,夺其残响。 但这条路却是一条九死一生的险路。 和最外围的离妖残响不同,进入第二层后,生灵残响的分量、压力陡然提升了十倍不止。过往数百年间,从不乏在二层杀了人后,却被其残响污染了神智,当场迷失的惨例! 落凰山的归离诀,实际上也是为了应对这份污染,才在机缘巧合下应运而生。 杀当地人容易,消化其残响却可谓难如登天。过去数百年来,几乎从未有人能从二层生灵的残响中提取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乌名却相信,只要提前建立好了一套足够妥当的认知体系,那么越是海量的信息,越有助于消除彼此的隔阂!打破名为‘陌生’的屏障! 过去没有人做到,不等于他也做不到。每一座仙府的首通记录,都是建立在无数“前人做不到”的基础上,最终做到的。 而现在,乌名正是要能前人所不能! “小子,你可千万坚持住啊。”寒钢一边运功疗伤,一边咬着牙,分润出部分力量到乌名体内。 与此同时,却见伤势最重的易一,也将手搭在了乌名肩上。 “乌名,可别让我们白忙活啊……” 禾露摇头苦笑,同样走上前来。 “这次我们出手,已经折算了一条命,你可别白白浪费了。” 而仿佛三人的声音,当真抵达了乌名脑海……下一刻,少年人睁开血丝满溢的眼睛,目光中载满喜色。 “我想得果然没错,我现在已经明白了……这【清河村】,再不是陌生之地!” 当清河村这三个字,经乌名喉间星螺,传于众人耳中的刹那…… 所有人都感到眼前景物似是一花,无论修为高下,都出现了极短暂的一阵恍惚。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屏障,数百年间从未有人尝试打破过的屏障,就此破碎了。 同一时间,乌名、刘启、张妙……三人身上隐约浮现的灰气,也自然散去了。 即将到期的离失劫,竟就此烟消云散! 接着,易一一边捂着鲜血溢出的右眼,一边以星螺传音道。 “好,所有猜想都验证完毕……先撤吧。” —— 不久后,当一行人再次见到浓雾后面的炽翎旗时,当真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触……以及酝酿在胸中,难以言语的沸腾激情! 这座天绝仙府,真的踏破有望! 然后,越过仙府与灰原的界限,重新踏上小丘时…… 乌名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小丘下,土路旁,一位素衣少女,正背着只小行囊,俏生生站着,像棵倔强的小树。玉盘似的小脸上,挂着一丝乡下姑娘到了繁华小镇的窘困,以及对师弟远行的担忧。 ……师姐? 师姐!? 第47章 午间自用奥术魔刃 在乌名看到朱樱时,朱樱也抬起目光看到了乌名。 少女霎时间就露出惊喜和忧虑交织的神色,一步便踏到乌名身前,口中忍不住抱怨起来。 “怎么搞得满脸是血?!前几天你来信说要在这里多留几日,师父就很担心你,让我过来看看,结果你果然没人看着就不……” 话没说完,朱樱就感到一阵名为惊喜的情绪,似狂风般扑面而来,接着,她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住了。 少女的身子顿时僵住:“你,你干什么?快放手……” 然而大胜之下得见亲人,乌名只觉喜上加喜,不禁更加用力抱紧,笑道:“哈哈,师姐!好久不见了!你怎么还是这么瘦小啊!?” “!?你脑子坏掉了?快放手!” “师姐,我刚打通一个重要节点!一切都如我所料,等回山我就给你看攻略!” “你!我要生气了!” “哈哈别生气别生气,师姐来举高高!” 砰! 下一刻,狂喜忘形的乌名,就被一击寒气逼人的翻天印直接面朝下砸进了土里,半个身子都深陷,背上衣衫顷刻霜结! 筑基中期的古剑门大师姐,带着盛怒浮于半空,无形的威压仿佛凝结成了有形的重力,令空气也为之阻塞。 与此同时,在一旁本欲救援的五名落凰山炼气士,非常自觉地缩起头,老实如鹌鹑,谁也不敢多言语。 开玩笑,他们虽是炼气巅峰,三人联手甚至能将筑基初期的桃源离妖抓来给乌名补刀……但眼前这位,实在是太超纲了。拼多少条命也没用,只能请乌名自求多福了! 而刘三郎也是被惊得险些咬到舌头,本来准备好的问候话语,顿时说不出口。 唯有张妙,看着朱樱和乌名这对师姐弟,眼珠微微一转,映出些许发现新甜品的喜色。 原来……这也是可以吃的? 片刻后,终是朱樱主动散去了怒气,将乌名从土里提了起来,又擦去他脸上血污……秀眉微蹙,略显心痛。 “你真是……带着伤还要发疯!没事吧?” 乌名此时也总算冷静了下来,摇摇头笑道:“没事,师姐还是手下留情了,刚刚那道寒印,比之前起床的时候要好得多了……” “……我看你是真不想好了!” “其实我现在就挺好的,如今已经炼气四阶过半了!” “!?” 朱樱是当真被惊到了,闻言不由竖起猫瞳,一丝灵光在瞳孔中游曳之后,顿时确认了乌名的修为:当真是在短短十天里就直接提了一阶!堪比数月的苦修! 一时间,少女竟有些恍惚不可置信。 这……这也行的吗?! 乌名笑了笑,正准备再向师姐展示自己其他方面的进境,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身不由己的咳嗽。 却是易一,虽在竭力压制,却还是一声声地闷咳,嘴角也微微溢出血丝。显然,强取清河村老书生的战斗,反噬其实极重。之后又一路神行,饶是以落凰山人的根基之厚,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乌名不由就收敛了笑容,露出一丝歉然。 “抱歉,忘了几位还有伤在身,咱们这就先尽快回去休养调理,待伤愈了,我再给你们介绍我大师姐!” 易一看了看乌名,只感叹道:“不愧是年轻道种,这一身精力着实让人羡慕……我等确需尽快调养,咱们晚上再见吧。” 之后,他勉强向朱樱拱了下手,便又是一阵猛烈咳嗽,几乎要蒙面黑衣的同伴拉扯着,才能维持站姿。 刘三郎和张妙虽没受伤,却也知趣。 “那在下也不打扰二位叙旧了,咱们晚上再见……妙妙,听话,晚上再见!” 待张妙依依不舍地走后,乌名才又回头看向师姐,笑道。 “师姐吃了吗?这镇上有几个不错的酒家……” 朱樱却有些生硬地打断道:“不必了,我不饿。” 乌名低头看了眼师姐那明显过分平坦的小腹,歪了歪头。 朱樱气道:“我说了不饿!肚子也没有叫!” 乌名说道:“那……炝锅面、酱爆肉丁、大虾白菜、烧烩爪尖……” 咕噜噜! 朱樱羞愤之下,猫瞳中再度闪耀厉色,眼看就要再起翻天印,却被乌名一把抓过手,扯着就往镇子中心的酒家走去。 “师姐难得来一趟,怎么也要吃些本地特色再说。” 朱樱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来时看过,这镇子建在仙府旁边,物价着实不菲……我带的有干粮,不必浪费。” 乌名说道:“都记在刘三头上。” 朱樱仍反对:“世家的便宜,哪有那么好占。” 乌名笑笑:“大不了让刘家给咱们古剑门加关税嘛,好啦,师姐难得来此,怎么也该让师弟做个东道。” 朱樱好气又好笑:“……你也才来十天,算什么东道啊。” 话虽如此,拉扯几轮后,少女终不再婉拒,而是好奇地跟在乌名身后,逐步深入小镇中心——不久前她乘着最便宜的青鸾御辇来到此地时,都没太敢往繁华处走。 事实上,单论镇上景致,这偏远小镇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吴郡的郡城。朱樱虽极少下山,却也不缺揽尽繁华的见识。 只不过,这建在仙府旁边,几乎一切都为仙府而设的景致,却当真新鲜的很! 两人走了不远,乌名便拐进了一家其貌不扬的小门脸,才越过门槛,其后就别有洞天。一阵清澈而湿润的潮风迎面拂来,让朱樱忍不住甩了甩头。 不远处,一个褐色长袍的中年掌柜,开口笑道:“这不是乌少侠吗?今天怎得有雅兴,中午便来关照小店生意?旁边可是少侠的师妹?” 乌名连忙纠正:“师姐,大师姐!” 中年人忙拱手道歉:“小人眼拙,竟看漏了筑基高人,还请道友恕罪。” 这番客气,让朱樱又是一阵不适,下意识就向乌名身后走了半步,不想和那掌柜客套。 掌柜又道:“乌少侠还是老地方?” 乌名点头:“没错,菜式方面,还望师傅们稍微上点心,我师姐可是个有品位的!” “自当尽心!” 之后又有一位婢女主动前来引路,沿条游廊走了一会儿,便来到一间雅室中。待乌名和朱樱落座不久,便有各式精美开胃小菜,流水般送了上来。 乌名一边招呼着浑身紧绷的师姐尽快下箸,一边为其介绍菜肴中的妙处,越说越是神采奕奕,浑不似才刚刚经历出生入死。 但朱樱却仿佛能看出乌名实在的虚弱,一时间纵是珍馐美馔,也有些食不知味。 乌名见此,也不再勉强,干脆屏退了闲杂人等,而后关好了房门,问道:“师姐是在担心我的安危?” 朱樱道:“大家都很担心你,本来说好只是借着引仙使的机会,提前见识见识,一般也就三五日,可你一去就是十天。虽然有书信寄回,却颇是语焉不详。” 乌名解释道:“有些事关乎异常紧要,而此地的书信邮寄并没有那么保险,所以师姐这次来得也是正好,有些话正要当面说。” 朱樱顿时紧张,面露忧色:“你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相反,我遇到了天大的仙缘……” 之后,乌名便将他过去十天的经历娓娓道来。 期间,朱樱屡次色变,尤其听到乌名的各种异想天开,更是每每紧咬牙关,强忍呵斥。而听到最后,听到乌名已顺利吸纳了清河村老书生的残响,打破了一道数百年都几乎未有人打破的屏障…… 朱樱才终于长出了口气,然后便赫然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把嘴唇都咬破了。 乌名递去茶水,笑道:“感谢师姐没把我说的东西当作是架空故事。” 朱樱叹道:“故事才不会像你说的这么……浮夸!” 抿了口茶水,朱樱又问:“所以你之后就打算在这里一直坚持到突破仙府为止?” 乌名说道:“细节上还有许多需要筹备的地方,但大体就是如此了。眼下这个机会实在难得,落凰山的几位引仙使,至少可以帮我省几年的麻烦!单靠我自己,恐怕真要磨到炼气后期,才有机会破关。” 朱樱沉吟了下,说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想必我劝你也没用。何况过去每次我劝你,结果都只证明了是你对。” 乌名惊讶道:“还请师姐千万不要就此气馁,没有严厉训诫,师姐的人设将不再完整!” 朱樱没好气地揉了揉他的头:“我当然不会气馁!无论你有什么成就,我始终是你师姐!” 之后,朱樱扯下小背囊,摆到桌边,说道:“师父其实也猜到你可能暂时不能回山,所以要我将这些东西带来给你。” 背囊中,有两本薄册,一瓶丹药。 “这是逢春书的一些后续修行心得,另有肃秋经,同为三清正法,可与逢春书相辅相成。至于丹药,是聚灵丹,也没什么稀奇,不过是灵汐师妹亲手炼的。她灵田养熟后,几种灵草都有了收成,便正好拿来炼了一炉丹。其他人暂也用不上,正好拿来给你。” 顿了下,朱樱又说:“还有,这段时间,你法力突飞猛进,不知根步、青松势的进度可有跟上?我来前,师父还特意让我看好你的修行,有机会便传你几式锻体术,此地没有无根路,巩固根步时需以奇门体术相佐……” 听着师姐轻声的絮叨,乌名只感到仿佛是有一双温柔的手在按揉着他……仙府大胜的豪情万丈,异乡遇亲友的意外惊喜,统统化作暖洋洋的惬意。 不知不觉间,他已歪过了头,眼皮逐渐发沉。 啊,果然……再怎么精于专注的人,也架不住班主任念经啊。 第48章 开源只会带来不幸 当乌名睁开眼时,只看到雅室窗外,一束被灰原浸染出异色的夕阳霞光,静静地照在师姐的侧颜上,勾出一道琥珀色的光晕。她双目轻闭,恬淡小憩,长长的睫毛随微风颤颤,似在闪耀晶莹。 她仍端坐在餐桌彼端,仍是那堪为礼仪典范的笔挺坐姿,仍是那净素而不饰一物的白衣……此刻,却仿佛有天地万物在为她烘托增色。 如此景色,让乌名不由怔住。 此处……当有CG啊! 心中的波澜,仿佛有声,惊动了对面的朱樱。 “你醒了?”朱樱睁开眼,露出柔和的笑容,“看你睡得沉,便没打扰你。” 乌名也坐直了身子,晃晃脑袋:“晚上要加班补进度了。” 朱樱说道:“注意劳逸结合,这还是你走之前对我说的。” “可是加班使我快乐!” “是是是。”朱樱无奈,“总之,修行的事,你一向自有主张,我就不多说了。需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写好了,你自己注意对照着修行。仙府的事我会回去禀报师父,你这边也小心谨慎些。” 话没说完,乌名已忍不住讶道:“师姐你这怎么听起来像是马上要走?” 朱樱点头道:“是要走的,这次来主要是看看你的情况,既然你平安无事,还这么活力四射,我也就放心了。” 乌名说道:“白天我才约好了要跟落凰山的几位好好介绍一下你。” 朱樱明显有些紧张:“那就不必了,我……不太喜欢和外人寒暄。” 乌名本想再说,却想起师姐之前奉师命下山狩妖时,也几乎是全程自闭单刷,若非遇到苏绮罗,强制增加了些许社交元素,她怕真是要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中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而既然师姐天性如此,自也不必勉强。 有些人,生来就是要作孤狼的! “那我送送师姐。” “不用了。” “至少送你到青鸾驿站,看你乘上御辇,不然我怕你要买挂票回去。” 朱樱仍有些不情愿:“……驿站修成之前我就知道贵,却没想到,单从言山到此处就要那么贵。” “反正都记在刘三账上。” “世家的便宜……算了,你如今将要踏破仙府,对刘家而言也可谓天大的仙缘。执着些许日常开销,却是我的糊涂了。” 之后,乌名结好账,便和师姐一道,向镇上那高大的金红梧桐走去,路上又说了些闲话,临到驿站前,挥手作别时,乌名忽然又想起一事。 “说来,还要谢谢师姐。” “?” “谢师姐这些日子还认真修行了我留下的那套土木功法……” 由于梧庭神工总录的来历,并不那么方便解释,所以乌名在留下功法时,便干脆推说是自己通过日常观察工地匠人,开展了伟大的逆向工程的成果。 这种话术哄哄灵汐师姐倒是不难,要骗朱樱接受,就颇有个入门门槛了。 乌名原本是打算走一走师父的门路,由他老人家代为传授。却还不及施行,就被这趟仙府之行占了精力,再无暇他顾。 想不到师姐居然真的没在乎乌名留下的功法纯属三无,说修也就修了! 这份对师弟的信赖,着实令人感动! 朱樱闻言却有些意外,随即微仰起头,哼了一声:“我才没功夫管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说话间,头顶的青鸾鸟已发出鸣叫,催促乘客尽快登辇,由于迟到不能退票,朱樱也不再多话,忙一个闪身,登上梧桐枝头,只留下一道娇小的背影在乌名视野当中。 对此,乌名也只能感慨。 “不愧是师姐,嘴比胸还硬。” 师姐嘴上或许嫌弃,但他这段时间接到的系统提示,却是不会骗人的。这十天时间,大师姐已经给他贡献了四百多灵晶石的学费了…… 送走朱樱后,乌名只能单身回白玉楼,与一众同伴回合。 听说朱樱不来,易一等人虽略有失望,却也不放在心上。毕竟如今的头等大事是默离仙府,其余的杂事都不足道。张妙却是当真失落不已,仿佛是错过了一道美妙的加餐。 “诶,乌名,下次朱樱姐姐再来,一定要叫上我哦!” 乌名冷笑道:“叫你来吃席啊?做梦吧!我和师姐清清白白,我的孝心可能会倒闭,却绝不会变质!” “唉,那好吧。”张妙沮丧低头,然后瞥了眼自家相公,“……也行吧。” 野性三郎长叹一声:“要不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所谓正事,自然离不开默离仙府。 白天一场大胜固然振奋人心,但其实需要后续总结谋划的东西着实不少,几人并没有放假休闲的余裕。 小院密室中,易一说道:“关于那清河村,说来惭愧,我等这些年其实或明闯、或潜行,进进出出不下二十次,却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它叫清河村。” 禾露则感叹:“即便在仙山【栖真楼】的天箓台上,也从未有书中记载过那个村子的名字。恐怕数百年间,得悉其真名的人也寥寥无几。” 易一问道:“所以之后,我们要不要再深入探索,还是……” 乌名果断道:“当然是撤回来!在下一轮离失劫发作前,要好好珍惜现在我们对二层的未知——这都是不可再生的宝矿。这次解析了清河村的真名后,我们三人的离失劫当场消失,基本可以确定其机制是可供反复利用的……而我们没理由不加以利用。” 简单来说,依照乌名现下的推测,之后一行人只要每十天深入一次二层,通过吸收残响的方式,解锁新的知识,应该就可以反复重置离失劫。 这是个看上去简单到荒谬不经的机制,可乌名却十分笃定:默离仙府,就是这么简单到荒谬不经! 这个仙府的正常通关途径,应该是集合万众之力,步步解离,步步推进。然而现在乌名等人却是在另辟蹊径,试图以少数精锐,强行去代行万众之职。 这种非主流玩法,绝不在默离仙人的设计之中。而超出原始设计范畴的部分,从来都是设计师们会想尽办法偷懒的地方。所以自古以来,官方主线往往设计严谨,流程丝丝入扣,然而一旦有玩家跳出主线框架开始走邪道,立刻就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此时,张妙忽然问道:“说来,既然照我们的推测,这默离仙府的谜题本意,是鼓励万众解密,而我们如今也已经基本印证了猜想。有没有可能直接昭告世人,让更多人帮我们开辟前路,降低风险……” 话音未落,已被野性三郎摇头打断:“妙妙不要异想天开!将这种事昭告世人,你首先就对不起落凰山的几位上使!本来有望由咱们独占的收益,却要公开与所有人分享,就算你我有心慷慨,又凭什么慷上使乃至落凰山之慨呢?” 易一笑了笑,笑容显得有些意味深长,却没反驳。 仙府的收益归属问题,自古以来都是一笔麻烦账,为此惹出的血光之灾根本不胜枚举。 一般的仙府,对入内的人数和频次都有严格限制,所以在三清仙门的主持之下,各门派可以事先商讨妥当,再派人进入探索。 但默离仙府这种完全不设门槛,且连个府门都没有的……指望鱼龙混杂之地的炼气士们,以及炼气士背后的千百个门派世家能达成共识,那简直是天方夜谭!在此地,就算三清仙门都未必压得住所有人,遑论落凰山的区区炼气士! 真要将乌名的方案昭告世人,怕不是隔天仙府外围就要杀的人头滚滚,然后再隔天,仙府内的离妖密度就成倍翻增,成为后人越发难以逾越的天堑。 而乌名也说:“首通攻略,永远是等你实际首通以后再发出来,才有说服力。不然的话,不但会招来无谓的骂战,遇到那种抄作业都抄不明白的,还有可能反咬你一口。” “就比如消化残响一事。若有蠢人看了攻略后却不求甚解,强行吸纳残响,以至于失智沦为离妖。其家人朋友抬着棺材裹着孝服天天到咱们小院门前闹事,你待如何?” 寒钢闻言笑道:“敢在落凰山的门人面前闹事,倒是少见。” 乌名也笑:“在邛州或许少见,但谁说闹事的人就不能来自外地呢?或许他本也不是真打算求公道呢?” 此言一出,寒钢也微微心中一寒。 落凰山固然是邛州仙门之首,但默离仙府却不是落凰山的禁脔。这灰原小镇上来自其他州的上品大派的道种,从来也不少! 若真有哪家上品仙门,不愿看到落凰山在这先天至宝之争中占得先机……各种盘外招,未必就见不到。 所以,乌名提的风险还真是不容轻忽。 “所以。”乌名说道,“咱们还是按照原先的规划,继续刷外围离妖,一方面补全对这仙府默离的认知,一方面也是尽快利用残响机制提升我等修为。自古以来,有捷径不走的,最后都会一边嘴硬一边追悔莫及。” 第49章 木秀于林 之后一连十天,乌名的生活节奏再次回归了他最为舒适中意的模式:刷脚本。 每天凌晨四时起床,将师姐留下的功课逐一修行过,拿完系统的日常奖励……之后便与其他队友,在那座留下过他正面太字人印的小丘上汇合。 再之后,就直奔清净湖,展开五极玄罡阵狂暴鸿儒……待众人将近力竭时,再化阵神行,一路撤回灰原。 午休之后再跑一轮随机寻猎,至傍晚时候,兴尽而归。找个酒家简单吃喝,便各回各处调息回神,以备战来日。 期间,偶有师门书信传递,多是叮嘱修行,注意安全,虽言辞简略,却心意甚笃……只可惜两位师姐也都遇到了自己的修行要事,短期脱不开身,没法来镇上省亲。 而这种充实规律,如同猛男打桩一般的生活,虽然缺少惊喜,更缺少相应的主线奖励……却其实最在乌名的舒适区内。 哪个专业人士会不喜欢刷呢? 如此猛刷了十天之后,三小只的修为再次突飞猛进,乌名眼看就要来到五阶,刘三郎和张妙也各自四阶过半。 至此,三人身上的离失劫也劫数将至。于是依照原定预案,前去清河村故地重游。 不出所料的,那位筑基初期的老书生已刷新在河边,仍是看着河中游鱼恍然出神,未有丝毫戒备心,对先前的经历俨然是全无记忆。 于是几人也不客气,仍是偷袭、掳人、收割一气呵成,而有过一次消化吸收的经验后,乌名二次消化的效率就要高上许多。 “此人是邻村【李家村】出身,曾在【明县】考取过功名,告老后却因故来到清河村居住,常年望河思乡……” 一连串的信息之后,几人均感到瞠目结舌。 邻村?明县?功名? 这默离仙府的二层,竟有个生态完整的国家不成?! 而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众人再次感到似有一道屏障被打破,继而乌名等人身上的离失劫兆也烟消云散。 “啧,看来这次消化的有点多了……下次要稍微控制下力度了。” 虽说乌名仍有些意犹未尽的感慨,但整体而言,几人仍是不减大胜的喜悦。 回归小镇后,刘三郎非常自觉,主动拿出部分属于刘家的离尘,在镇上最为奢华的酒楼中,以高价临时定下雅间,招待众人酣享盛宴。 席间酒菜皆非凡品,更有乐师舞女献上清心宁神的歌舞。众人本来各有损耗、暗伤,但一顿盛宴过后,却非但伤势尽复,更隐隐有修为再次突破的萌动…… 除了刘三郎的钱包受创颇重,其余一切都显得完美无瑕。 至曲终人散时,就连从不流露任何情感的蒙面黑衣人,也仿佛在面具下露出笑脸。 这一天,又是一场酣畅大胜……过去三百年来都不曾有人突破的屏障,如今竟势如破竹! 只要严格按照乌名的规划行事,大家就能赢了又赢,赢而不倦! 只是,众人兴尽而归时,却也听到……他们周遭,已经开始出现惊疑的议论声了。 “那几个人是什么来头?落凰山的引仙使吗?” “不像是正牌引仙使……看那身量最高的少年,气若悬剑,应是刘家的砺金真气!” “吴郡刘家?难怪!看来这次濯泉仙府出世,他们也是要下大本钱去争仙缘了,连落凰山的人都能请来当护法!而且一请就是多少天了?就算不是正牌引仙使,这手段也非同小可啊。” “看来先前是有点小看这些边郡世家了,不过说不定也是落凰仙师们想要借此机会重整边郡格局呢,哈哈。” 纷杂的议论声,很快就随风飘零。说话的人固然没有遮掩的意思,却显然也是点到为止。 而听到议论的人,则显然开始背负压力。 刘三郎脸上的笑容,顷刻间就有些僵硬起来。 “抱歉,在下一时得意忘形,竟忘了基本的财不露白之理。” 易一轻拍下手,摇头道:“不必自责,本也没有遮掩的必要。这镇子虽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但对于真正的有心人来说,其实并没太多秘密可言。咱们在默离仙府收获颇丰,总有人看得出来。若强加遮掩,反而是欲盖弥彰。” 寒钢也说道:“若真的需要财不露白,我们早就会提醒你了。不用担心,我们只要守此地规矩,其他人怎么议论都不管我们的事。” “守规矩……”刘三郎不由低声重复,越发感到心头沉甸甸的。 刚刚,议论声传入耳中的时候,刘三郎似乎隐约看到了酒楼中,有道熟悉的衣影一闪而逝——那是吴郡第二世家,康家人的仆役服。 虽然他实在很希望只是自己一时错觉,但…… “不用担心。” 下一刻,乌名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 “只要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外面的变化就影响不到什么。” 刘三郎强笑点头,但心中的负担却仍是分毫不减。 —— 之后十天,又是有条不紊的脚本生活。 经历过先前两轮的收割,乌名等人对离妖的认知已逐渐形成轮廓,每日在清净湖引怪,所见的离妖中已经颇有熟面孔了。 而认知的进步,带来的提升则是全方位的,包括易一等人在内,只感到在默离仙府中,一举一动莫不比原先更顺畅自如,那些不断累积附着在身上的离尘,似也变得稀疏了些。 乌名的认知理论,无疑再一次得到了认证。而第三轮收割的顺利推进,更让众人信心倍增,仿佛只要继续这样在清净湖畔斩杀离妖,积累残响,编织出过去迷失在外围的炼气士们的人生,就能洞悉整座仙府的秘密…… 当然,考虑到仙府还有二层三层乃至更深处,众人倒不会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但这种近乎无惊无险,又每日都有切实收益的仙府历练,确令人欲罢不能。 而到了第三次深入二层,洞悉了更多桃源之秘时,乌名已经距离五阶只一步之遥。 短短一个月时间,区区七品灵根的古剑门小师弟,就走完了寻常世家英才们大半年的路。至于正牌的世家英才,虽在消化残响的效率上逊色不少,但靠着出身的优势,进度也算紧随其后。 然后,这等异状自然引起了越来越多人的注意。 事实上,第三轮收割开始的时候,他们这一行人就已在小镇上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轰动。 因为他们实在过于持久了……连续二十多天的仙府行,简直匪夷所思! 离失劫的存在,对于任何一个长期在镇上生活的人来说,都绝不陌生。因为哪怕只是生活在镇上,离尘的影响都是方方面面的。一旦深入府中,更是直接开启生命倒计时。 除了少数高门大派的引仙使,有着独门秘方能够压制离尘的侵蚀。其余人,尤其那些年纪轻轻修行尚浅的小家伙们,对于这种侵蚀是绝无抵抗之能的。 所以一般来说,哪怕是有正牌的引仙使护法,年轻的道种们通常也会在第七八天的时候进入休养状态,间隔十天半月再重新踏入仙府,以消除劫数。 然而吴郡刘家显然请不起正牌引仙使,刘三郎和那荒人少年,也绝算不得邛州最顶尖的道种……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团队,却反复进出默离仙府长达二十余日,几个年轻人的修为更堪称爆炸式增长。 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问题,无论人们如何猜测,推理,都始终得不到答案。 所以最终,在第三十日的时候,有人选择了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当面询问。 就在乌名等人一身疲惫地走出仙府,重新踏上小丘的时候,已有一行人等在此处,几乎是怼脸相迎。 “刘三郎,数月不见,你这修为进境可着实令人惊叹,想必是在仙府中有了不可思议的收获!我也欲效仿,不知三郎可否赐教一二?” 一般情况下,这种直接询问人家独门修行绝招的行径,既失礼也失智,信手挥开也就是了。 然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提问者,刘三郎却唯有回以标准的微笑,并拱手一礼。 “见过康师姐,一别数月,师姐风采更胜以往……” 被称作康师姐的,是吴郡第二世家康家的二小姐康云舒。 虽是世家千金,但这位康云舒却留着一头微乱的齐肩短发,五官清秀而眉目张扬,一身蜜色的肌肤更显得活力四射,气质躁动难安。 她年龄比刘启大上六岁,如今已是炼气巅峰,修行天赋在世家中也可谓极其不俗。 也所以,她同样拜了三清仙门的外山真人炎流君为师,却不单单是记名弟子,而是已踏入外门,地位比刘三郎更高一阶。 此外,刘家的本代核心是大公子刘承,康家的核心却不是康平湘,而正是这个康云舒。两相叠加之下,刘三郎见了对方,也唯有俯首做低。 而康云舒在咄咄逼人之后,见刘三郎正经回礼,当即一笑,锐气尽去。 “哈哈,三郎客气了!咱们也别在路上说话,我已在镇上的红宾楼设好了宴席,正好给仙府归来的几位接风洗尘!” 自始至终,却是从未看过其他人一眼。 而乌名刚要开口,却见刘三郎悄然对他递了个手势。 于是也不多说说什么,只后撤半步,便和队伍脱离开来。理所当然,没有人在乎他的离场。 正如他也全然不在乎康云舒的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