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出茅庐李莫愁 黄昏降落,晴明的好景转瞬间就被乌云遮蔽,一蓑烟雨将远山近水笼罩其中。雨势渐大时,水珠沿着食肆老旧的瓦片从屋檐如珠帘般落下,那青石地面层层涟漪的雨水亦如周岩此时的心情。 两段记忆如绞缠在一起的冷冷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 一段是关于前世。 大学毕业,成为外卖江湖里的骑手,也是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时刻,一辆失控的电车撞在身上,然后便有了这次穿越。 如今的职业是镖人,俗称镖师、镖客,就职于金国中都大兴府的福安镖局。 原主和自己同姓,父母早亡,十七岁的年纪,祖上是武术大师铁臂膀周侗一脉。善“燕青拳”、“太祖长拳”。 周侗以箭术闻名,原主有一副好体格,臂力出众,箭术精通,是镖局才晋升的最年轻镖师。 “燕青拳”、“太祖长拳”流传极广,街头艺人招揽看客时都要先打上一通,然后才亮出赚人眼球要赏钱的绝活。然原主两路拳法造诣极深,周岩记得《天龙八部》中乔峰在聚贤庄就曾以“太祖长拳”对垒过群豪。 穿越是发生在晨间的事情,一声炸雷,灵魂交替。整日他都在适应这具身体、融合记忆。 凭借前身走南闯北的一些记忆,周岩确定应该是到了金先生的射雕世界。 因为当下有丐帮、全真教,东邪西毒,前身到衡阳走镖,还听说过铁掌帮帮主裘千仞“掌歼衡山派”的事情。但时间线在哪儿,周岩如今也搞不清楚。 唯一可以判断的就是大金还没到江河日下的时候,因此可能是射雕早期。 凭借对金先生射雕三部曲的一些零碎记忆,周岩大致推测,如果判断没错,铁掌山的“中指峰”有《武穆遗书》。终南山古墓存《九阴真经》。小龙女肯定是小龙人。李莫愁或许还在古墓修行武功,也可能已经游走江湖,但肯定还没变成赤练仙子。 还有就是少林寺的火工头陀应该到了西域,百损道人在不在当下不好说,但少林寺藏经阁的《楞伽经》中肯定有《九阳真经》。襄阳附近还有独孤求败的“剑冢”,不过具体在什么地方,记的倒不是很清楚。 “半世江山半世情,华山论剑英豪出”的武侠世界,既然穿越而来,周岩自不甘平凡,从原主的记忆中他看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兵荒马乱,盗匪横行,命贱如蝼蚁,纵然当不了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当个为友为邻的游侠也好。退一步而言,武功是这个世界的立足之道,尤其对于目前还是镖人身份的他更是如此。 周岩思维回笼,归于现实。 福安镖局位于大金都城长兴府,镖局镖押种类繁多,信镖、银镖、粮镖、人身镖等,信镖就是信件。银镖则为钱银。粮镖为粮食。人身镖顾名思义就是保护人身安全的业务。 周岩才晋升为镖师,这一趟走的是信镖,目的地是关中,没有什么风险,独去独来,回途临近大同府时天气陡变,这才迫不得已到食肆暂避。 镖行还有很多规矩,比如走镖“三不住” 新开的店不住。易主的店不住。娼店不住。还有诸多细碎条例,走镖期间莫要多管闲事,夜宿客栈和衣而睡,器不离身等。 原主能在十七岁的时候成为镖局最年轻的镖师,武学的天赋之外,也和慎密严谨性格有关系,一路来回,严格按照规定行事。 出门在外,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原主还做了诸多防备,比如…… 周岩右手摸了一下怀中加有姜粉的石灰粉包,又看了看立在墙角的弓囊,他内心唏嘘一声,自今日起,此周岩非彼周岩,当真应了赤练仙子李莫愁口中常挂的“风月无情人暗换”那句话。 大雨阻挠了周岩,也拦下脚步匆匆的行人。 猛地有脆声声娇滴滴的说话响起,“小二,来几个拿手好菜,一壶好茶。” 周岩顺着视线看过去,说话的女子恰好拿下斗笠,但见对方十八岁左右年纪,身穿一袭青色长裙,腰间束着掌宽白玉带,神态娇媚,美目流盼,桃腮带晕,肤色白腻。 “好一个俊俏女。”周岩内心喝彩一声,不再关注女子,风声雨声入耳,他喝茶静等大雨消停。 天色朦胧时,蹄音如雷,周岩自窗户看到十多骑冲出雨雾,靠近食肆时停了下来。 当前四人翻身下马,姿态矫健,各持铁鞭、短斧、长刀、花枪走了进来,随同传过来的还有说话声。 “我走南闯北这些年,从未见过那么俏生生的小妞,难怪欧阳公子会看上她。”身材瘦高,持花枪男子说道。 “二哥说的对,那女子有沉鱼落雁之姿,难得还是雏儿,不过那妞身手不错,竟被逃脱。可惜。”持斧的黑衣大汉分明在提及抢掳的恶行,可从口中说出来却似在谈论家常便饭的稀疏平常事。 拿铁鞭的大汉道:“休要灭了黄河四鬼的威风,我看那小妞武功也稀疏平常,不过是乘我等疏忽被她钻了空子,要是还遇到她……” 猛地所有说话声停了下来,进入食肆的黄河四鬼眼睛直勾勾看向青衣女子。 周岩极力思索,也没从射雕世界检索出黄河四鬼是哪路人物,不过对方提及的欧阳公子可能是风流半下流的欧阳克,他心思一动,莫非这四人说的女子是黄蓉。 等黄河四鬼视线看向青衣女子,他内心咯噔一声,猜错了,这女子凶多吉少。 食肆中落脚的有南商北贾,亦有江湖人物,周岩听到隔壁桌位有人轻声说道:“是武林中成名人物鬼门龙王沙通天的徒弟,断魂刀沈青刚,追命枪吴青烈,夺魄鞭马青雄,丧门斧钱青健。可怜这女子,被对方四人盯上。” “帮不帮?” “那鬼门龙王是我们能得罪的人物?” 周岩将对话听的分明,原来是沙通天徒弟。郭靖初出江湖时的死敌。 他这样想时,丧门斧钱青健大笑起来:“哈哈,这才叫江湖路窄,小妞,我们又见面了。” 那女子不惧,右手攥起搁在桌上长剑,杏眼一瞪:“光天化日,欺男霸女,难道没王法了。” 追命枪吴青烈嘲笑:“你说的王法是大宋的王法还是大金的王法?” 女子江湖经验浅薄,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断魂刀老成持重,之前师兄弟四人不曾拿下眼前女子,唯恐对方是名门之后,便道:“报上名来,我等也是江湖素有名声之人,倘若识得你师门中人,放你一马。” “我乃终南山李莫愁。真当怕你们。” 周岩差点没被一口茶水呛死。 赤练仙子李莫愁?这画风不对。 他仔细想来,却也明白一二,李莫愁应该是才出江湖,从终南山一路游历南下,恰巧遭遇欧阳克,对方贪色,黄河四鬼便动了擒拿李莫愁当礼攀交情的心思。 夺魄鞭马青雄闻言道:“你可是全真教弟子?” 李莫愁不屑一顾:“谁稀罕全真教。” “非全真教弟子,那就莫怪我等师兄弟动粗了。”断魂刀沈青刚内心大定,对众食客说道:“开天窗说话,关上门办事,出门在外,无非就是求财求利,今日我等兄弟行事,诸位给个方便,和气生财。” 断魂刀这话落下,众人哗啦起身,纷纷涌向外面,此时那顾得大雨,离这是非之地越远越好。 雨幕中,外面的八九名劲装汉子包围向食肆。 周岩不动,以原主的武功,对付黄河四鬼问题不大,李莫愁既然才出道,眼下又是危机重重,怎能见死不救。 不过刹那间,食肆里面唯剩黄河四鬼、李莫愁、周岩六人。 李莫愁看向周岩。 但见少年郎五官深邃,剑眉星眸,唇如刀锋,俊美无俦。 “喂,还不走,打起来会伤到你的。” 丧门斧钱青健内心嘲笑李莫愁,心道这少年郎不走,定有依仗,不过他不认为周岩能翻出什么水花来,才多大年纪。 “爷爷送你一程。”钱青健大步上前,伸手抓了过来,周岩左手也是往前一伸,猛地抓住对方手指,一拽一带间身体飞快后退。 他本就臂力强劲,钱青健淬不及防下直接被拖起来,“嘭”一声落在桌上。周岩闪电般拔出一把匕首,在对方腰身捅了一下。 “小心!” 吴青烈的示警为时已晚,他持枪攻向周岩,李莫愁伸手一拍桌子,方桌无声的挪移,然后飞了起来,翻砸向追命枪。 第2章 大雨满刀弓 轰鸣声犹如暴风骤雨,吴青烈手中大枪砸开木桌,带着凌厉的攻势刺向李莫愁。 “铿”一声清音,李莫愁手中长剑出鞘,剑光自下而上,如一轮明月横空,这正是“玉女剑法”的“花前月下”,那剑尖颤动,如鲜花招展在风中,剑锋搭上枪身刹那便随着她身形的扑出削向对方持枪手指。 吴青烈大叫一声,抽枪急退。 猛地食肆中传来轰的巨响,李莫愁分出一缕余光,瞧见周岩撞窗户而出,几个起落便冲入到雨幕。 “他这是做什么,走了?”李莫愁迷惑。 …… 大雨滂沱,周岩刷地甩掉弓囊,右手持铁弓,左手背箭囊抽箭,曲臂,拉弓,瞄准,硬弓开如满月。 嘭! 弓弦将雨水弹成一条直线,激射的水光足足有一丈远,第一箭破空而出,在空中推开一道明显的纹路,恰似如流星直去从食肆窗户追出的夺魄鞭马青雄。 一箭射出,周岩左手两指已夹第二根箭,他面色冷峻而刚毅,被雨水打湿的衣袖勾勒出如蟒缠绕的肌肉,铁弓再度被拉开一个震撼人心的弧度。 马青雄铁鞭砸飞第一箭,但觉乎虎口发麻,紧随而来第二箭“噗”的撕开肌肉从胸口没了出去。 “啊!” 马青雄被长箭巨大的惯性带着倒翻入食肆。 两箭杀一人,周岩退入漆黑的雨幕中,弓和人随冲杀过来的黑衣大汉移动起来,电光火石之间,第三箭射出。 跟随黄河四鬼的黑衣大汉武功稀疏平常,也就是体格健硕,孔武有力,在落下大雨的夜色中,如何能躲避得开周岩的箭射。 歇斯底里的嚎叫转瞬间就从胸口中箭的大喊口中响起。 周岩箭无虚发,不到百息就将八名大汉射杀在雨水中。 余下汉子大叫一声,也顾不得在食肆内和李莫愁交手的断魂刀沈青刚、追命枪吴青烈,转身如丧家之犬奔跑入树林。 周岩即已出手,自要赶尽杀绝,免得给自己和镖局招惹来后续麻烦。 林木稠密,影响射箭,他从地面捡起一把钢刀,凭借脚下磅礴的蓄势,陡然发力,身形撞开密密匝匝的冷雨,积水在他的脚下轰然四溅,绽如莲花,转眼间延伸向五六丈外。 黑暗中高速奔跑的周岩如一只捕猎的豹子,不过数息间便缩短了距离,听到脚步的大汉哇哇嚎叫着回头,迎面而来的就是雷霆般落下的刀光。 血雨如烟火疯狂爆绽。 激烈的厮杀近乎抽空了周岩的所有气力,他弯腰大口大口呼吸时心道:“哪怕内力深厚一点点,也不至于如此疲惫不堪,要是能修炼《九阳真经》多好。” 一缕温和热意刹那间从周岩颈下蔓延开来,渗入肌骨,将四肢百骸冲刷一遍,驱散着疲惫。 他一愣,伸手拉出挂在颈脖的玉观音。 这是当骑手时老妈从九华山求来送给自己保平安的,竟一起穿越了过来,因为佩戴已久,倒是忽略存在,哪料到却有如此效果。 周岩很明显地感觉到体力虽缓但实实在在恢复,还有一种舒筋活络的舒坦,他吃惊道:“难道这就我的金手指,能消除疲惫,蕴养筋骨?” 没时间研究玉观音是否还有其他功能,周岩持刀跑向食肆。 …… 断魂刀沈青刚和追命枪吴青烈两人早就内心胆寒,萌生去意,可李莫愁如今以一对二,占尽上风,古墓的轻功身法飘逸迅捷,如今哪能走得脱。 她剑法施展开来,晶莹璀璨,光华眩目,如流灿穿曳,东刺一剑,西刺一剑,将黄河四鬼的老大、老二杀的手忙脚乱。 周岩是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思进入食肆,视线内李莫愁长剑轻扬,飘身而进,姿态飘飘若仙,剑锋向下盘连点数点,陡然间剑光如天河聚雪,虚实难分,沈青刚吃不透剑式,纵身退出丈远。 周岩扑出,手中长刀砍向对方。 他的刀法实属平常,全靠气力,以至于有好多种破解之法的沈青刚都迷惑了起来,这是诱招还是啥?猛地视线有物体放大过来,断魂刀大骇,斩出势如流水的一刀。长刀斩破了牛皮包,石灰粉劈头盖脸的笼罩了他的身体。 沈青刚但觉眼睛灼烧无比,周岩钢刀已经劈入肩膀,推着他一路后退,撞墙而出,对方脸上的石灰在大雨之中发出嗞嗞的声响。 周岩拔刀,一脚将他踢翻在泥水,上前手起刀落要了性命。 食肆内的李莫愁便在此时递出了泼墨与大江般的一剑刺入吴青烈喉咙。 她拔剑,颇为兴奋上前,抱拳道:“多谢少侠援手之恩,敢问高姓?” 没有丝毫江湖经验,偏还装作老气横秋的样子。 “此地不宜久留。” 周岩出食肆,身形游走,逐一拔出长箭装入箭囊,顺便搜了几个钱囊,将其中约有三两银的钱囊扔在食肆的一张木桌上,拿了斗笠,快步出门翻身上马,扬鞭冲入雨雾。 李莫愁丝毫不慢,斗笠遮青丝,跃窗而出,身子轻盈拔起,如蹁跹的雨燕落在一匹骏马追向周岩。 …… 潇潇夜雨,聿聿马鸣。 周岩策马进入一条小道。他早就完全的消化吸收原主记忆,自是熟悉大同府一代地形路况。 “喂,你这是去哪里?” “在下周岩,不是喂。前面有山神庙,暂住一宿。” “为什么呀,不很快就可以到大同府。” “那四人叫黄河四鬼,还有师父叫鬼门龙王沙通天,食肆这边死了这么多人,消息很快会传开。” “你担心沙通天到大同府打探搜寻。” “自然。” “你都是这么谨慎?” “小心驶得万年船。” 周岩说话间骏马在小道一侧停了下来,他翻身下马,牵绳入林,走向山神庙,李莫愁如影随形的跟了上来。 …… 山神庙坐落在不高的斜坡上,墙面斑驳陆离,泥坯剥落。 周岩跃上供台,自屋顶抽取些竹条下来折断生火。 橘黄色光从破庙中晕染开来,空气有了温暖的气息。 一路驰骋而来,两人衣衫均被打湿,周岩倒是无妨,李莫愁其实颇为狼狈。 周岩不看对方,蹲身拨弄着篝火,开口道:“女侠这是到哪里?” 李莫愁很自然的到了他身侧,光落在粉腮,艳如桃李。 “师父说我学艺已成,可出山游历。” “你从终南山才到这里?” “嗯!” 周岩心道果真是初出茅庐。 “打算去哪里?” “托身白刃里,仗剑红尘中。行侠仗义,游走四方。” 周岩笑了起来,实在是赤练仙子这个标签太过于固化,猛地听到这种话,忍俊不禁。 “喂,你笑什么?” 第3章 九指神丐洪七公 篝火的光芒中带着烟尘,燃烧的竹条哔哔啵啵的响。 周岩回道:“江湖险恶,你如若是被师父带着下山游历,倒也好说,可你都没什么什么江湖经验,还是女子之身。花枝叶底犹藏刺,人心难保不怀毒。” 李莫愁噗的笑出声,“你怎说话如此老气横秋。女子怎了,难道就不如男?” “巾帼不让须眉这话也没错。可我是镖人,当趟子手时喝道开路,负责喊镖,江南塞北,均有涉足,知道江湖之险,人心之恶,才有此言。” “是镖客呀,真没瞧出来。” “所以走眼易招灾,就像食肆中使短斧的人,要不是轻敌大意,也不至于被我一招杀死。” “要不你说说江湖经验。” “这就多了,比如江湖中最难惹的有三种人,乞丐、和尚、道姑。你若想日子过得太平些,就最好莫要去惹他们,无论是想打架,还是想喝酒,也莫要去惹他们。还有一些经验之谈,貌似忠厚的男人不能相信。女人小孩找上门,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周岩本就善谈,穿越而来,没有多少这个时代的理法禁锢,他娓娓道来,说江湖凶险,切口黑话,李莫愁即听的入神,又起鸡皮疙瘩。 等他言落,庙内静谧。 李莫愁竟久久不能回神。 雨打秋叶声声慢,凄风萧瑟带重寒。 李莫愁回神过来,双手抱肩:“真有如此险恶?” “自然!” “可我有武功呀,很不错的。” “好汉难敌四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更何况还有梁上小人迷魂香,你没有师兄妹?要是结伴也好过独行。” “师妹才五岁。” 周岩嘴角微微有笑意,李莫愁江湖经验浅白,一句话就套出来了。 小龙女果真是“幼龙”。 李莫愁忽而展颜一笑:“要不我跟着你长长见识。” 周岩道:“镖人行规,走镖期间不得接触女子。” “你已经接触我了。” “所以我破规矩了。” “那就再破几次呗。” 周岩莞尔:“我这一趟走的是信镖,单枪匹马。如果是银镖,车辚辚马萧萧,镖师弓箭各在腰,岂能容得别人靠近。终南山到大同府有千里之地,你也算是已经游历一番,开了眼界。我们杀了黄河四鬼,对方师门中人自会四下搜找寻仇,在下之见,不如回终南山苦修武学。技艺大成,修身养性,再下山也不迟。” “学武为什么要修身养性?” “戒骄戒躁,慎言慎行。” “你这样说来,我怎觉得一无是处。” “此话差矣,你剑法、轻功高明的很,我是远远不及。” 周岩说的是实话,他一身功夫以外家为主,脚下虽迅捷,却不会轻功。刀法、剑法平常。 李莫愁立刻雀跃起来,“我教你呀。” “这如何使得,不过我年轻有志,终会超过你。” 李莫愁骄傲地仰头。 周岩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 李莫愁明眸灵动,“我知道你在笑什么,要不打赌如何?” “怎赌?” “三年之约,不,一年,你我在此论剑,看可能胜得了我。” “可!” “一言为定。” “决不食言。” “我要赢你呢?” “未必” “走着瞧!”李莫愁不服气,也不再多言,目光环视。 周岩起身出庙,拿长刀割了一些枯草进来,在火堆烘干,制作成草垫。 “给你。” “谢谢呀。”李莫愁答谢一声,心道他心可真细。 “莫要客气,将就一宿。” “嗯!” 李莫愁盘膝而坐,运功调息,微微光芒下,她头顶渐有雾气蒸腾而出。 周岩颇为羡慕。 他拳法精湛,但内力寻常。原主也不曾以《太祖长拳》修出一身浑厚内功,想来这套流传极广的拳法应该有过删减,只注重外功。 他思绪回笼,盘膝而坐,闭目养神,挂在颈脖的玉观音依旧在散发着纯和温润的热意,一遍一遍洗涤四肢百骸,舒筋活络。 风从外面的林子里吹进来,微微鼓动了火焰,约莫一个时辰左右,周岩身体疲惫尽除,神采奕奕。 玉观音散发的热意此时变弱但依旧可感,周岩惊喜,这岂不是比古墓当中的寒玉床更奇妙。 亥时末刻,秋雨停息。 夜林静,有鸟儿的声音远远传来,不知名的动物簌簌穿过草地。 静谧的夜色中,有说话声传来。 “这天大地大,如何能寻找那对男女,不妨找地休息。天明寻找不迟。或者老彭他们早就在大同府拦住了对方。” 一个咬牙切齿的说话声随即响起。 “杀弟子之恨,岂能过夜再寻人报仇。” 周岩心惊,对方说杀弟子之仇,是鬼门龙王搜寻来了,也不知另外说话之人是谁? 李莫愁自也听到声音,她本能便要拔剑跃起。 “嘘!” 周岩示意禁声。 李莫愁挪到他身侧,“走呀” 林间有说话再度响起,“那边有庙,过去看看。” “好!” 周岩拿铁弓,视线远端人影已经清晰起来,对方两人,一个是青脸瘦子,额头有颤巍巍晃动的三颗硕大肉瘤,另外男子光头晶亮。 很有识别度的相貌,周岩轻而易举辨出来人,光头是鬼门龙王沙通天,青脸则为三头蛟侯通海。 生人靠近,马儿不安的响鼻声响起,沙通天一愣后哈哈大笑:“肯定就在这里,老天有……” “小心!” 周岩自庙中射出的一箭转瞬至,示警的侯通海眼疾手快,手中钢叉砸飞长箭,奔走两步,手臂爆炸性扬起投掷出钢叉。 钢叉破开空气,挟着风雷之声自庙门外呼啸而来。 周岩在侯通海手臂扬起刹那便沉肩滑步躲避。 李莫愁吃了经验不足亏,本要持剑攻出,陡然间钢叉势大力沉破空而至,她玲珑有致的身子猝然仰滑,平行于地面,脊背并不沾尘,倒飞处出丈远。 钢叉贴着鼻梁呼啸而过,轰的捣开泥墙没入夜色中。 侯通海扔出钢叉,跨步前扑,不过一瞬间便冲了进来,周岩一刀“力劈华山”落下。 三头蛟挥手砸开,铁护腕与刀锋相交,激起的火星飞溅而出。黑暗的空间里面,周岩手中钢刀飞出,他临危不乱,呼的一拳打出,一招“冲阵斩将”,恰是“太祖长拳”中的招数。这一招姿工既潇洒大方已极,拳劲刚猛,极见功力。 侯通海横跨半步,右手扣向周岩关节,他手臂一沉,以“燕青拳”抓拿法拆解、反扣,漆黑的庙内,先是两条手臂,继而四条手臂全部绞缠在一起,周岩身体踏踏几步急旋,尘埃与风力裹挟着两人飞了出去,轰的撞开墙面滚落在地上。 两人落地倏地分开,周岩“鹞子翻身”一跃而起,同时间拔起身子的侯通海待要攻过来,猛地里有声音响起: “侯通海,你好歹也是成名人物,欺负一个少年郎,羞也不羞。” 周岩顺着声音望了过去,但见庙顶黑瓦上坐着一中年乞丐。这人一张长方脸,颏下微须,粗手大脚,身上衣服打满了补钉,手里拿着一根莹碧如玉绿竹杖,背上负着个朱红漆的大葫芦。 周岩眼瞳微缩,绿竹杖,打狗棒,来人是洪七公。 第4章 少年自有少年狂 风如虎吼,划过黑暗夜色下的林野,向着破败的山神庙漫卷而来。 侯通海心头大震动,说道:“洪……” “混你个头呀,还不快滚。” 山神庙门口待要对付李莫愁的沙通天猛地听到洪七公声音,他满脸惶恐,待“还不快滚”这话传来,扭头发狠奔行了出去。 侯通海边退边道:“小的不知道二位和你老人家……” “你奶奶的滚不滚?” “这就滚。” 侯通海转身几个起落没入夜色。 周岩轻微吐口气,虽然不知道洪七公怎出现在这里,但如若没有这阴差阳错,自对方两人手中脱身人,极其艰难。 周岩看破不说破,施礼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洪七公取过背上葫芦,拔开塞子,酒香四溢,他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这才言:“我到大同府郊外,恰好看到食肆那边死了十多人,心道何人如此狠辣,后来却瞧见是黄河四鬼,又打探一番,得知出手之人是一对少男少女,好奇之下,跟着那两个混蛋过来。你小子年纪轻轻,下手够狠。” 李莫愁快走到周岩身侧,听闻洪七公这话,不满说道:“那些人该死。” “为何该死?” “欺男霸女。”李莫愁简单几句就将途中遭遇黄河四鬼,对方说要擒拿自己送给什么欧阳公子,打斗一场脱身,结果又在食肆遭遇对方,周岩仗义出手的事情说了出来。 洪七公诧异:“原来你们不是一道,你这小子到有胆识侠义。不过还是出手狠了。黄河四鬼该死,可余下九人罪不至死。” 周岩道:“放虎归山,必有后患,前辈武功绝顶,自不担心报复,在下武学低微,镖局数十口人背后还有几百张嘴吃饭生活,倘若有人逃脱,事后招来沙通天等人报复,岂不是因一仁之念祸害无辜。” 洪七公早就从周岩装束看出他是镖人,闻言点头:“也有几分道理,想不到你小子心思竟如此缜密。” “多谢前辈体谅。” “这倒不必,不过我已替你们消灾,沙通天、侯通海料来也不会再有胆子找你们麻烦。” “来了我也不怕。”李莫愁道。 “你这妮子胆大。”洪七公笑言,又对周岩说道:“你的‘太祖长拳’、‘燕青拳’打的颇有火候,可惜没有什么内功根基,如若不然,那招太祖长拳的‘冲阵斩将’劲力刚中有柔,柔中有刚才对,侯通海非要吃亏不可。” “确实如此。” “你师父是谁?” 周岩对敌施展的“燕青拳”、“太祖长拳”流传甚广,故而洪七公无法从招式判断师门。 “晚辈在镖局习武,不曾拜师。” 洪七公欣赏周岩有年轻有为,侠肝义胆,又觉得他心性过于冷酷,存心试探,便道:“你小子某些方面倒也对我胃口,要不你拜我为师如何?以你外家功夫底子,只消一两月,可完全不惧侯通海之流” “他才不会拜你为师呢。” 洪七公哈哈大笑,“为何” “我想传授轻功剑法,他都不学。” “有意思。”洪七公横跨一步,飘坠而来,“小子,你可想好了,真不学?’ “嗯!” “为何。” “我要拜师修行,便要听从前辈师规教义,这个杀不得,那个不能杀,在下非滥杀之人,但自有善恶标准,如果被这些规矩束手束脚,如何快活。” 周岩在金先生射雕一书中,对洪七公印象最深刻的非华山论剑,因好吃而传授郭靖武功,而是第二次论剑中裘千仞被围困,自知难以脱身,便问一灯大师、郭靖、黄药师等人,说凭什么杀他。 朱子柳说裘千仞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 裘千仞反唇相讥,问哪一位生平没杀过人、没犯过恶行的,就请上来动手。 他这番话竟让洪七公之外的所有人哑口无言,洪七公则怒目,说生平杀过二百三十一人,个个都是恶徒,从来没杀过一个好人。 裘千仞听了不禁气为之夺,思及师父上官剑南,这才幡然悔悟,拜一灯大师门下。 周岩拒绝洪七公,一来知道对方心存试探。二则不想为规则所累。还有便是才穿越过来,利用镖局走南闯北的机会,徐徐图之,不想卷入丐帮纷争。洪七公侠义不假,但丐帮龙蛇混杂也真。 洪七公闻言,笑骂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你小子杀心重。” “在下只是觉得一个人戾气不能重,所以要学会控制,但控制不是不分轻重,否则学武又是为何,简而言之,就是该出手时就出手。” 李莫愁初出茅庐,如何听过这种言语,但觉得周岩人好看说话好听还仗义,值得深交。 洪七公除了少杀生,实则就是一个不拘小节天马行空的人,周岩这番话可真是说到了心坎。 “我叫花子喜欢你这番话,更爱惜你这等金玉良才,这样如何?传授一套武功,你亦无需拜我为师,这套武功虽不是什么天下绝学,但能辅助修行内功。” 李莫愁大喜:“快答应呀。” “你就不担心我学前辈功法,你更胜我不得。” “才不会呢,我师门有的是高深武学,待我回师门,潜心钻研,教你刮目相看。” “喂,你们两个娃儿说什么。” 李莫愁快言快语,说了遭遇周岩,对方说自己江湖经验如何不足,易招人骗,回师门修行,一年后相约论剑这些话。 洪七公老江湖,闻言如何不知道周岩意思,萍水相逢,带又带走不得,丢下又担心再遭事端,这才激将回师门。 “有意思,一年之后叫花子到此地当个见证。”洪七公喜热闹,帮周岩一把。 “此言当真。”李莫愁问。 “我说话怎作假。” “好!” 洪七公道:“小子,怎样?学不学。” 周岩此时如何还会拒绝,“多谢前辈,恭敬不如从命。” “好,我便传授你一套叫花子早些年游走江湖使用的‘逍遥游’拳法” 洪七公一言方毕,人已跃起,大袖飞舞,东纵西跃,身法轻灵之极。 “小子,听好了,这是心法口诀。” “动手之前先动身,动身之前先动心,动虚之前先动实,动梢之前先动根,交替松沉依次走,意起如水逍遥游……” 第5章 树大招风,人红遭嫉 周岩默默暗记,等洪七公一套拳法使毕,他已会了小半。丐帮帮主再点拨教导,不到三个时辰,“逍遥游”三十六式、吐纳之法全数学会。 他一点都不贪降龙十八掌,这套拳法恰好可以弥补身法不足,内功薄弱的短板,适合为自己修行内家功法打基础。 洪七公赞叹周岩悟性,说道,“小子,我们演练一番。” “好!” 他和洪七公同时发招,一个左起,一个右始,回旋往复,真似两只花间蝴蝶,蹁跹不定,将这“逍遥”二字发挥了到淋漓尽致。 李莫愁看的心神摇曳,暗暗心惊周岩记忆悟性,这套武功,三个时辰自己肯定到不了如此火候,她如此想来,顿然有点危机感,暗道等回到古墓,定要虚心向师父求学,勤练不辍。 “逍遥游”功法收于“四海遨游”,两人演练,到了最后一招,洪七公大笑一声,“快哉,去也。” 他施展轻功,犹若一条长龙行经空际,裂风卷尘,消失夜色。 至始至终,洪七公都不曾问过周岩、李莫愁姓名。 周岩喃喃自语:“这才是真正神龙见首不见尾,事了拂衣去,不带功和名。” 李莫愁这才知道原来叫花子武功修为竟如此之高。 “诶,他为什么少了一根手指头?” “你看到了。” “嗯。” “你倒是心细。”周岩道:“前辈好吃,只因贪食耽误了一件要紧的事情,他便断一指,引以为戒。” “啊!”李莫愁惊讶,“你认识前辈?” “只是听说过他的事迹,前辈是丐帮帮主。” “我也听过丐帮帮主洪七公,想不到是这个样子。” “你以为呢?身材魁梧,不怒自威。” “差不多啦。对了,一年之后我如赢你呢。” “带你到中都游玩。” “不准骗我。” “前提是赢我。” “走着瞧!” 李莫愁背负双手,看着苍穹。浮云散,月光泼洒在云的破口处,呈现出惊心动魄的美。她心道周岩箭术出神入化,回去也要修炼一门暗器手法出来克制。 李莫愁笑了起来。 …… 晨光熹微,空气中还带着前夜的凉意,周岩、李莫愁互道一声珍重,自岔道各奔东西,一人直奔终南山,一人单骑走中都。 周岩一路快马加鞭,三日过后到了大兴府。 只见人烟稠密,市肆繁盛。红楼画阁,绣户朱门。雕车竞驻,骏马争驰。金翠耀日,罗绮飘香。好一派繁盛景象。 他轻车熟路,直奔镖局。 …… 福安镖局是一座一连五进的大宅,入口是高大齐整门楼,条砖砌筑,硬山顶脊饰精美,门口蹲着一对白石狮子,气象威武。 镖头、镖师、趟子手等主要人员七十多人,如果算上杂役、车夫,足足有几百号。 天下混乱,镖局生意反倒兴隆。周岩是镖局最年轻的镖师,武功修为倒是其次,一手箭术无人能及,故而颇受器重,镖局不养闲人,凭本事吃饭。 他翻身下马,便有趟子手上前殷勤打招呼:“周哥回来了。” “嗯!” “晚上请你喝茶听书。接风洗尘。” “身子累,休息一晚,回头请你。” “这如何使得,那改日再约,我请,就这么说好了。” “也行!” 高低贵贱,都在攀登,趟子手眼里面周岩在镖局前途无量,故而是值得攀交的对象。 趟子手牵马走侧门直去马厩。 周岩穿廊过栋,途中不断有热情的招呼声响起。 “周哥回来了。” “好几日不见周兄弟,如隔三秋。” “羡慕死你晒不黑的皮肤,我每次走镖回来,我家婆娘总嫌弃说脸上抹了锅灰一样,不准上炕。” 或者热情,或者无伤大雅的一些玩笑,所遇见的镖师、趟子手都在表达着善意。 周岩逐一回应,径直到了账房,交上镖单。 他走的是信镖,雇主早就付了镖费,镖单送到账房,便算是完成了这次走镖。 “恭喜周兄弟走镖顺利。往后再接再厉。”这是周岩第一次独自走镖,账房先生说了一句鼓舞的话。 “多谢先生。最近可走镖?” 账房先生守口如瓶,笑道:”好生休息两日,你年轻有为,是总镖头重点栽培的镖师,少不了你份。” “好嘞,有先生这话就行。走了!” “去吧。”账房先生挥手。 周岩想走镖,自是看能不能捞到去襄阳或者湘北等地的镖,好看看当地局势,打探一番,方便日后到独孤求败“剑冢”、铁掌峰走一趟。 他早就完全融合了原主记忆,但镖人的生活、环境的融入却是要慢慢适应,故而少说多看,走镖回来,可休息两日,他不想在镖局逗留。原路返回,途径练武场,却是听到有声音阳腔怪调的传来。 “我们的周镖师回来了。” 周岩听着明显不善的语气,略微皱眉看过去。 武场中有六七人,说话的是三十而立面相富态的男子,手中拿铁算盘。 他很顺利的从原主记忆中检索出了对方信息。 和自己一样是镖师,名为崔青山,诨号“满天星”,使用的兵器就是铁算盘。 铁算盘乃是偏门兵器,但真要练出境界来,在手中挥舞打砸,断骨开颅不在话下,还能作为盾牌抵挡攻击,或是使用算盘夺人兵器。 崔青山还可以将算珠当暗器使,珠子撒将开来,如天女散花,威力绝伦,故而诨号“满天星。” 原主才晋升为镖师,和对方并无交集,周岩远远打招呼:“嗯,回来了,崔镖师练武呢!” “对呀,这身子骨闲不得,周镖师年少艺成,一起切磋一下。” “好!”数名趟子手轰然叫好。 另外一名和原主相熟,名为呼延雷的使枪镖师道:“切磋也要挑时候,周兄弟才回来,身形疲惫,怎不见有人请他喝茶消遣。” “雷哥,还没发月钱呢。”有趟子手说道。 “我看月钱是砸到红袖楼的姑娘身上了吧。”呼延雷笑骂一声,将手中铁枪扔给趟子手,径直走到周岩这边,“走,喝酒去。” “真请?” “混账话。” 两人前行间呼延雷道:“崔镖师为了让侄子晋升镖师,没少走动打点,结果就你一个人被拔上来了,内心有点怨气。”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语气不善。” “树大招风,人红遭嫉,谁让你年纪轻轻这么有能耐。”呼延雷呵呵一声:“莫管他,有我等给你撑腰,想要在镖局立足,当一个扬名立万的镖人,就要‘心有猛虎。” 周岩道: “金玉良言呐。” 第6章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时值入秋,气温宜人,远山土黄与青绿的颜色混杂在一起,还看不出多少衰败的迹象。 中都大兴府乃如今金国都城,天下第一繁华之地,即便宋朝旧京汴梁、新都临安,也是有所不及。 周岩虽融合了原主记忆,但沿街走来,见人烟稠密,市肆繁盛,高柜巨铺,尽陈奇货异物,随处可见奇服异貌的西域商客。 他心情丝毫不受遭遇黄河四鬼的事情影响,也不以自己如今武功浅薄而丧气,眼前此景,反倒是让他想起“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这样的应景之句。 呼延雷轻车熟路,带周岩到了“松鹤楼”这家大兴府的顶级酒楼。 但见白墙青瓦,飞檐翘角,灯笼高悬,牌额阔气。沿楼梯而上,闻人声鼎沸,看车马喧嚣,更可见院井中枝干虬结“霜叶红于二月花”的红枫树,一股常伴清风明月,笑看人间烟火的气息扑面而来。 呼延雷是常客,上了二楼,伙计迎上前来,“雷爷,您来了。” “来壶绿蚁酒,切三斤羊肝,一盘煎牛筋。” “好嘞,您稍等。” 两人坐在南窗雅座,只消片刻,伙计便上了酒菜。 天与秋光,转转情伤,薄衣初试,绿蚁新尝。呼延雷斟酒,开口说道:“周兄弟可好酒?” 两人相熟不假,但周岩之前是趟子手,没有过和对方私聚的机会,他便说道:“只能小酌。” “甚好,你年纪轻轻便成为镖师,小酌怡情,贪杯误事,再好不过。”呼延雷满酒,道:“这绿蚁酒好坏要看新鲜,酒渣、香气,你看着杯中酒,绿蚁颜色鲜艳,泡沫细腻。观其色便知是回味甘甜的佳酿。当年醉吟先生在东都洛阳任职,最喜好的就是绿蚁酒。” “你可知醉吟先生是谁?” “自是写了‘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脍炙人口诗句的香山居士白居易。 呼延雷喝彩:“岩兄弟好见识。” 周岩微微一笑,背过唐诗三百首呀,他这样想来,视线看着眼前眉目粗狂,身材魁梧镖师。 呼延雷是镖局擎天柱之一,兵器是一杆大枪,每当心血来潮,传授趟子手几招枪法,对方又不得精髓,便会大骂“奶奶的你小子祖坟冒青烟才修得我呼家将传人呼延雷指点一下,还不勤学苦练。” 呼延雷是不是呼家将后人,自是不得而知,但确实使得一手好枪法。 两人推杯换盏,周岩道:“镖行规矩三十六,我能倒背如流,可从大同府一路走来,常见南来北去的镖局镖队,老哥说说这行业。” “你问对话了。”呼延雷口若悬河,“你可听过华山论剑?’ “老哥你就直入正题。” “你小子难得被呼家将传人……” 周岩笑道:“被呼延老哥耳提面命,还不虚心聆听,岂敢打岔。” “和周兄弟说话就是痛快。”呼延雷哈哈一笑,言归正传:“天下镖局何其多,要论威名,当属临安府龙门镖局,总镖头姜夔一身武功,不见得比华山论剑的北丐南帝逊色多少,这龙门镖局乃江南众镖局之首。西北则首推大同府长风镖局。中原及京城之地,自是我福安镖局、南京开封府振威镖局。不过隔壁的哪家总是上蹿下跳,想着取而代之,可真会做春秋大梦。” 周岩知道对方说的隔壁是同在大兴府的四海镖局。商客雇镖,自是要权衡比较,前身当趟子手的记忆中,两家没少有过因争生意惹发的冲突。 呼延雷举杯,周岩推盏,两人饮酒,先酸后甜的酒线自周岩喉咙化开时,他再听对方说道:“各地镖局,但凡利益冲突,无不找四大镖局调节,如此以来倒也避免了一些破坏规矩,恶性抢镖的事情发生。” “竟还有此等状况。不过这也是好事。” 呼延雷竖大拇指:“周兄弟觉悟高,就有很多趟子手、镖师不曾想明白这道理,说其他镖局利益相争,杀来打去,得利不就是我们。真是一粒蜉蝣见青天,眼光短浅。这天下商客的生意如何能做的完,当今天下兵荒马乱,贼匪横行,众镖局齐心协力,才能稳定商客,令处心积虑图谋镖队的贼子望而却步。你说要是有江南的镖队在大兴府周边丢了镖,人家找上门求救,让我们出面寻找、调解一下,要不要帮忙?” “自是要。” “这就对了嘛,一饮一啄。倘若我们走镖到江南,不也能得到照拂” “就是这个理。” “还是年轻好,脑瓜子聪明,能转过弯。” “我敬老哥。” “痛快” 两人对饮,周岩又问:“张镖头师出何门?” 镖局有两名镖头,周岩问的是名为张望岳的镖头,对方使一把重剑,公认的镖局武功第一人。 呼延雷压低声音道:“临安府龙门镖局。” “这又怎回事?”周岩吃惊。 “我和镖头喝酒,他酒后失言,说许多年前走过一次人身镖,送的是一个襁褓中的女婴,这镖走完之后便离开了龙门镖局到了福安镖局” “女婴,送到哪里?” “没问出来,后来镖头问我可曾酒后失言。我便说不曾。” “关系重大,定有内情。”周岩吃瓜。 “自是,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特殊的人身镖镖局也时常走,你要不问总镖头师门来历,我都忘了这档子事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题便多了起来,呼延雷滔滔不绝说起祖上的光辉事迹,话题都集中北宋名将呼延赞身上,说他本是后周淄州马步军都指挥使呼延琮之子,太祖皇帝补选他任东班头领,入宫受帝圣旨,太平兴国初年,任呼延赞为铁骑军指挥使,征讨北汉。 周岩专注聆听,时斟酒一杯,对方畅饮,口若悬河,他则听着名人轶事,享受秋风与细碎霞光。 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未见人影,其声响起,“掌柜,这‘松鹤楼’也太不讲究规矩,怎让说书匠去了二楼雅厅。” 呼延雷眸子微缩。 周岩循声看过去,但见首先上楼之人身穿紫色劲装,腰间一条同色祥云宽边锦带,领口袖口处镶绣着银丝边云海纹。 恰是隔壁四海镖局的镖师。 虎背熊腰的镖师看到呼延雷,拱手道:“原来是呼延镖师,失敬失敬,方才以为是说书匠。” 对方三人,余下两名镖师也悉数上楼,有年轻镖师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呼延镖师真是多才多艺。” 周岩内心呵一声,这话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第7章 松鹤楼逢全真两道士 及至黄昏,正是上客的时候,松鹤楼距离两家镖局不远,这边还有几家武馆,故而区域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有开英雄宴的便在酒楼广邀好汉,期间有人三两句不合,翻了脸到庭院中、街上捉对厮杀。这都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江湖人喜爱热闹,四海镖局的镖师冷嘲热讽一番,二楼的食客纷纷举目看过来。 都知道两家镖局互存矛盾,年轻镖师这一番话如烈火烹油,非得迸溅出一些火花来不可。 北窗雅座有年轻道士准备拿剑起身,却是被同伴拉了一下,低声说道:“尹师弟,看看无妨。” “赵师兄,师父说行走江湖,莫要惹事生非。” 年长的赵道士道:“只是看看热闹,并不违反师规教训,我等游历江湖,这不就是开眼界长见识的好机会。” “赵师兄说的也有道理。”尹道士点头,放下手中长剑。 两人视角恰好可以将周岩、呼延雷这边的场景看一清二楚,赵师兄道:“那小子可比尹师弟俊俏多了。” “师兄莫要取笑。”尹道士如此说来,情不自禁多看了周岩几眼,内心暗道好相貌。 尹道士无甚恶意,可被人盯来瞧去,感知敏锐的周岩回看了一眼,尹道士忙挪开眼神。周岩诧异的想着,这道士看我做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全真教的。 呼延雷笑道:“难得卢镖师、苏镖师、鲁镖师能听得出来我粗鄙说辞,真是同道中人。” 鲁镖师就是说呼延雷多才多艺的年轻镖师,他内心恼怒,暗道你这是暗骂我粗坯,便皮笑肉不笑问呼延雷:“这位兄弟眼生的很。” “新晋升的周镖师。” “原来如此。”鲁镖师上前伸出右手:“自古英雄出少年,失敬失敬。” 周岩融合了原主所有记忆,自也认得三位四海镖局的镖师,而且他还深恶痛绝对方镖局。 商客挑选镖局,福安镖局凭实力说话,靠过硬口碑拿镖。 四海则是想尽办法诋毁污蔑福安镖局。 说何时出镖发生了什么茬子,丢了多少镖银。 福安的镖师走人身镖的时候勾搭小姐,搞大了人家的肚子。 押信镖时偷看信件,暴露隐私。 种种子虚乌有的事情说的天花乱坠。 可这种信口雌黄的话就是有人相信,故而福安镖局隔三差五就有原本十拿九稳的镖被对方抢去的事情发生。 只是这种情况都是后来才被知晓,没有确切证据,也奈何不得对方。 但两家镖局暗地里水火不容,别说是趟子手,杂役、马夫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鲁镖师向周岩伸手,呼延雷内心冷笑,武林中人物初会,互不服气,可是碍着面子不便公然动手,于是就伸手相拉,似乎是亲近亲近,实则动手较量,武功较差的被捏得手骨碎裂、手掌阏肿,或是痛得忍耐不住而大声讨饶,也是常事。 对方年纪虽然比岩兄弟长了不少,可要是比试手劲,这不自讨苦吃,周岩的手可是能引强弓百斤。 鲁镖师伸手,周岩笑道:“客气客气!” 四海镖局年轻的镖师面色立刻阴翳的下来,自己说“自古英雄出少年,失敬失敬。”,你不应该来句“多多指教”,凭什么是“客气客气。” 谁给你的勇气? “小子,活该你丢丑。” 两手相握,鲁镖师倏地发力便要将周岩手掌捏阏肿起来。 不过一瞬间,他面色大变,但觉得手劲似泥牛如海,对方不为所动。 陡然间鲁镖师觉得似有千钧之力从周岩掌指传来,压进肌肉骨骼,他感觉周身的每一根经络都伴随从掌指蔓延开来的疼痛在抽搐。 鲁镖师用力挣脱,但周岩手指如铁箍。 “久仰大名。”周岩看着对方涨如酱紫的脸色,笑着说道。 这话鲁镖师听来,比之前自己说呼延雷多才多艺更加的诛心。 知再这样下去,非当场丢丑不可。 他猛呵一声,拳头从腋下向前上方反劈击打,拳背向外,攻向周岩脸面。 这一手“反劈拳”快而迅捷,颇有火候。 周岩这才松手,右手提肘扫开拳势,一记极其隐蔽,高不过膝的搓踢落在鲁镖师腿上。 年轻镖师身子猛地前扑悬空了起来。 卢镖师、苏镖师大喝一声,“休的放肆。” 两人攻向周岩,呼延雷横跨一步,侧身一记“铁山靠”稳稳靠中卢镖师侧身,“嘭”的身响中卢镖师不断后退,一路到了尹道士、赵道士面前的雅座。 那尹道士眼见对方要一屁股靠在桌子上,一掌拍在对方后腰,想要帮其稳住身子。 那知呼延雷“铁山靠”发力遒劲刚猛,尹道士座椅咯吱咯吱响动中被冲撞过来的劲力推向窗户,不过卢镖师也总算是稳住了身形。 尹道士反应也快,左手拿剑,剑鞘轻点墙面,稳稳平衡住椅子。 他暗道呼延雷好气力,视线看向南窗雅座方向。 周岩已经和苏镖师倏地交手,都在第一时间相互强攻,黄昏的光芒里,在小范围内趋进躲闪,交手就局限在丈宽区域,并没有向外波及,感觉好像不是很激烈,可“砰砰砰”拳头砸在肉上,烟尘四荡,如击鼓的声音这才让人觉得双方是在生死相搏。 猛地里周岩跨步跃起,右拳挥起在空中。 “嘭”的声响,一招“燕青拳”的“飞燕啄泥”落在了苏镖师脸上,对方身形一矮,一记朝天脚斜挥而出踢中了周岩胸膛。 苏镖师低沉一笑,扑向周岩便要下死手。 呼延雷身大惊,身子一晃想要驰援却是被卢镖师再次拦住。 之前过招吃亏的卢镖师阴恻恻道: “呼延镖师,你这是要帮拳。” 呼延雷脚下蓄势间,却是看到周岩背部落地的刹那身体已经舒展开来。 下一刻,整个人“鲤鱼打挺”而起,借助前翻的冲势,人在空中,平行于地,双冲拳向前直击而出。 这本是“太祖长拳”当中的“进步冲捶”,可却是被周岩以如此不可思议的方式施展出来。苏镖师都没拉开拳架,胸口便被双拳击中,蹭蹭后退几步,一脚踩空,从楼梯翻滚了下去。 呼延雷好生快活,哈哈一笑,对卢镖师说道:不,过去看看苏镖师。” 周岩右手弹胸口灰尘,走到楼梯口。滚到一楼的苏镖师起身,面色狰狞,神情凶戾。 “小子,有种比试兵器。” “地点你挑,时间你定,我必赴约。” “走着瞧!” 事到如此,苏镖师如何还有脸面在待在“松鹤楼”,甩下一句狠话,快步离去。 丢人现眼的卢镖师也不多言,瞪了周岩一眼,带着鲁镖师匆匆离去。 第8章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四海镖局的镖师意气风发而来,灰头灰脸离去,重新恢复气氛的松鹤楼中多了一桩茶余饭后的笑谈事。 周岩走到尹道士、赵道士雅座,歉意开口:“在下福安镖局周岩,惊扰到两位道长,多有得罪。” 尹道士忙起身,双手相拱,朗声说道:“全真教尹志平,周镖师无需介怀。” 周岩自报家门,依照江湖礼节,尹志平说了师门。 他就是尹志平,周岩打量对方,但见长眉俊目,容貌秀雅,约莫十八岁上下年纪。 “原来是全真教门下,失敬失敬。” 呼延雷也走了过来,开口道:“小师傅方才卸力手法不俗,不知尊师哪位?” “师尊长春子丘道长。” “如雷贯耳,名师出高徒。”呼延雷夸赞。 周岩顺口道:“丘道长可在此地?” 尹志平觉得周岩啰嗦,但见他言语周道,便回说:“师尊在闭关。” “原来如此!” 不等周岩再发问,赵道士起身道:“师弟,你我饭饱,该上路了。” “好的,赵师兄。”尹志平拿了包袱、长剑,冲着周岩微微点头,随着自家师兄离去。 “周兄弟,我们继续。” 两人再回雅座,尹志平、赵道士已经到了街上,周岩看着背影,心道赵道士定是赵志敬。丘处机还在终南山,而自己在大同府郊外遭黄河四鬼,对方是瞧见欧阳克贪李莫愁美色,不依不饶追了过来。 射雕的时间线应该是郭靖即将南下时。 周岩倒是忘了郭靖在何处遇到黄蓉,只记得对方似打扮成了叫花子。 他如此想来,呼延雷道:“那赵道士心胸狭窄,唯恐我等攀附全真教,带着小道士匆匆离去。” 周岩微微一笑,赵志敬不就是这样人,老哥火眼金睛。 …… 尹志平沿街而行,开口说道:“师兄,我还没吃饱。” 赵志敬语重心长:“师弟江湖经验浅薄,两个镖师一看就是趋炎附势之辈,不可攀谈,免得对方以我全真教壮声势。” “还有这等事情。” 赵志敬道:“江湖水深,人心险恶,他们是镖师,最擅长谋虎皮扯大旗。” “可我觉得周镖师、呼延镖师很正派。” “正派两字能写在脸上?” 尹志平看了一眼赵师兄,恭声道:“师兄教诲的对。” 赵志敬甚是受用,边走边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师弟切记,行走江湖,要少说多看。” “嗯!” 淡淡暮光中,两道人影越走越远,最终融入人潮中消失了进去。 …… 松鹤楼南窗雅座上的周岩则请教呼延雷。 “老哥觉得苏镖师会在什么时候下战书。” 呼延雷笑:“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口舌之词,这楼里面三教九流都有,他要认怂,岂不是将四海镖局和自己脸面丢失殆尽。” 周岩反应过来,呵的一笑,还是经验不足,对方真要既定胜负,也决生死,早就划出道来说了地点时间。 “看走眼了,不过苏镖师功夫也是很强横。” 呼延雷瞪眼:“你先后和他们两人过招,取而胜之,就不强横了?” “总不能自夸。” “吾便自夸!” 周岩想起呼延雷那句口头禅,会心一笑 …… 更深黄月落,夜久靥星稀。 周岩、呼延雷出松鹤楼。 一个向东,一个走西,分道扬镳。 街景依旧显得拥挤,高低错落的建筑挤在一起,七歪八拐的宽窄巷道如蛛网交错,周岩背弓囊独行,走过爬满青苔的白墙青瓦大院,走过立着石狮的威严府邸,行经青楼,能看到楼上眼里面蕴着空洞的女子靠着窗户,嗑瓜子心不在焉看着过往行人,嬉笑声从有的窗户中落下,浮动在街上。 行人寂寂时,他到了巷子尽头,翻墙而入。 门栓紧扣着两扇散发着岁月气息的漆黑门板,因为久无人居,院内落满了秋叶。老旧的四合院就是如今周岩的家。 一盏微弱油灯摇曳出橘黄光晕,周岩将弓囊放在桌上,走出房间拿了扫帚清扫干净院落,自院内古井打水,寻抹布擦拭落下灰尘的桌椅。 月牙儿爬上了宝蓝色苍穹,周岩收拾干净内外,走出屋子,站在院内。 镖人的多数时光都在走镖中度过,原主能有一身不俗的外加功夫,天赋之外,依仗的就是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人练功时的苦修。 穿越而来,融合原主记忆,他自相信如今悟性更加出众,而且现在修炼功法,还有金手指玉观音辅助。更要勤练不辍。 自和李莫愁分别,一路走来,他琢磨研究过玉观音。 没有什么映照功法之类的逆天属性,玉观音只能源源不断的散发出中正平和热意,消除疲惫,舒经通络,修复内疾。 但在他眼里面,玉观音这实打实的功能反倒是如雪中送炭。 没有名师指导,全凭琢磨自学,久而久之,难免有筋骨受损,日积月累,伤及肺腑或者走火入魔也不无可能,如今非但少了后顾之忧,且还能在玉观音帮助下迅速消除疲惫。练功完毕,等同于金手指马上会来一个大保健,你说好不好? 周岩思绪回笼,心无旁骛,将自己沉浸在手“逍遥游”拳法中。 “……胯是全身中心轴,通过腰腿巧运筹。找准偏沉偏轻处,阴阳相济自然出。以实送虚是诀窍,推着虚腿向前伸。上步之腿节节伸,脚尖搓绳到脚跟。通骨穿肌酥酥走,脚触地时肩背沉。神悠悠兮意蒙蒙……” 周岩默念“逍遥游”的心法口诀,咀嚼精髓,查缺补漏。月中中天时,他忽而摆出拳架,胸腹撑开,一口气息被吞咽在喉咙,左掌右足,同时发出,施展出“沿门托钵”招式,身形飘逸不减,更添三份猛烈。 周岩大喜,“见人伸手”、“饭来张口”、“日上三竿”、“黄粱一梦”等招式源源不断施展出来,那院内白墙上,但见一道身影高低迥异跃滚,招连招,式接式,身形快如流星曳泻,拳影密如天河聚雪。 他沉浸拳境当中,配合步伐、吐纳,不知时长,苦练“燕青拳”修出的内力倏地被意引导,在腹腔之间循环流转,继而沿经脉扩散向四肢,提升着步伐灵敏、拳脚力道。 他惊喜交加,洪七公说“逍遥游”拳法可帮夯实内功根基,辅助修行,北丐古道热肠,诚不欺人。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第9章 手是两扇门,脚下一条根 寒鸡思天曙,拥翅吹长音。 周岩脚下踩着弧圆,裤腿噼啪作响,步法轻灵自然,如猿纵,似猫行。 这正是“燕青拳”。 以往原主过的就是单纯镖人生活,凭借出神入化的箭术,造诣极深的“燕青拳”、“太祖长拳”,在镖局站稳脚跟,前途光明。 原主性格也谨慎,极少惹是生非,少有和武林中人过招的经历,周岩不好定位自身在射雕世界的水准,但在大同府外和黄河四鬼、沙通天、侯通海交手,便很容易得出结论。 当下这一身武功,逊色侯通海,更别提和欧阳克、灵智上人之流的人比较,因此他丝毫不敢怠慢。 山神庙之战,对方擒拿,自己挡拆,带着侯通海砸穿庙墙落在外面,完全是因为臂力出众的原因。 不过好在如今有能舒经通络,祛除疲惫,修复内疾的玉观音,可以爆肝修行。 他现在就是一门心思想着将“逍遥拳”修到臻于化劲的程度,夯实根基。内力提升,“燕青拳”、“太祖长拳”又何尝不会更上一层楼。 晨光熹微时他便早起,从猪鬃牙刷、青盐刷牙,简单洗漱,开始练习燕青拳马步、弓步、虚步、丁步在内的步伐,再精益求精腿法,这套功夫中腿法变化多端,有踢、蹬、踹、搓、跺、撩、扫等十几种。在松鹤楼时利用高不过膝搓踢将将四海镖局鲁镖师凌空踹起的腿法就是其中之一。 空气中还残留有前夜的冰凉,练过步伐、腿法的他的身形舒展开来,远踢、近打、贴身摔、远手、近肘、贴身靠、高崩、低砸,防攻并举,虚实并用,手脚齐发,上、中下三路并进。 渐入佳境,身体催步追,院内只有一团人影在纵横游动。 周岩明显感觉如今施展这套拳法,比较大同府郊外对敌时其意更加圆润,多几份凶猛,他欣喜,这就是聆听洪七公讲解“逍遥拳”外加自我顿悟,对拳法的理解更加入木三份,初步掌握以意领气的原因。 “燕青拳”还有暗劲、横劲、开合劲、抖放劲、螺旋劲,这也意味随着内力的提升,这门拳法以往不得门径的精髓都会迎刃而解。 周岩一声清啸,身腰左转脚步朝下一沉,双拳上下一分,左手朝上,右手向下,如撑开天地。 这是“燕青拳”的“双圈手”,招式凝重如山,敌招不解自解。不论从哪一方位进袭,全在“双圈手”笼在其中。 这一招的奥妙以往是不曾有的,周岩感慨一声: “这才叫‘手是两扇门,脚下是一条根’” 时至午间,因为持久修炼导致的身体疲态体现了出来,挂在身上的玉观音散发出温淳平和之气,疏通经络,祛除体劳。 玉观音的功能之神奇都可以修复内疾,但这不意味着可以替代五谷杂粮,周岩已经有很强烈的饥饿感。 原主当趟子手之前,月钱二两,这是足够饱暖生活的一个薪资水准。如今晋升为镖师,则是五两,直接翻了一倍多,这就是为什么镖局趟子手争破头脸也要当镖师的原因。 周岩融合原主记忆,知道对方生活条件其实远比寻常镖头要丰盈很多,不去青楼花销,凭借出色箭术,时常到郊外狩猎,即可以提升箭术,还能以射杀的猎物滋补气血。 不过因为先前走信镖的原因,出门之前不曾狩猎,也没有购买生活物资,所以周岩想着解决肚子问题,到镖局习武,回来时购买一些米面盐油。明日骑马到远郊狩猎。 如此想来,周岩出院关门,到了热热闹闹坊间,找了食肆,一荤一素两菜,两碗米饭果腹,出了食肆一路快行进了福安镖局,直奔练武场。 “岩哥来了。” 有眼尖的趟子手看到周岩,热情的招呼。 趟子手多半都是二十岁往下的年纪,身穿灰色劲装,脚踩花纹粗糙,抓地力强的千层底,如果出镖,头上还会戴可以遮风沙挡阳光的平顶帽。 “岩哥,过来练武呀。” “嗯!” “岩哥可真是勤快。”趟子手由衷的夸赞一句,立刻被带着练武的镖师敲了一下脑壳子。 “你以为周兄弟年纪轻轻能当上镖师,是躺来的,还不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趟子手缩头,嘿嘿笑着。 “还不练武。” “练起来。”性格爽朗的趟子手吆喝一声,和同伴开始练习武功。 这就是趟子手的生活,走镖、装货、卸货之外,余下的时间都武场。 有五六名没有走镖的镖师在带着趟子手练功,周岩和镖师熟络的打招呼,走到武场一角,拿两个石锁上下扔来扔去锻炼臂力、肩肌。 间隙性的练习百来次之后,武场这边有喝彩声传来,他看过去,却是那名先前训斥过趟子手的镖师打了一套“鹞子拳”,最后一式落下,身子轻盈倒翻丈远。 镖师姓时,名百川,很有江湖气的一个姓名,时常说自己是梁山好汉时迁的后代,但没人当真。 其实镖师自抬身份,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时百川轻功出众,这也是事实。 周岩喝彩一声,拿起搭在架子上的干净毛巾擦了一把汗,顺手又拿另外一条走到时镖师这边。 “擦擦汗!” “多谢周兄弟,就你这份心细,真没几个趟子手能比得了。” “举手之劳而已。” “以小见大,你能有如此成是有道理的。” 周岩笑了笑,虚心求教:“怎么练轻功?绑沙袋?” 时百川三十上下年纪,身形矮硕,他闻言笑道:“你说的法子只能锻炼脚力,想要修出轻功就要内气淬炼经脉,就拿奇经八脉的阴跷脉、阳跷脉说吧,行于下肢,维持下肢正常活动,有轻健跷捷功效,你要淬炼通了此两脉,自能做到身轻如燕。” “开阴跷脉、阳跷脉,倒不如淬炼十二正经的足三阳、三阴六条正经,到时候气发涌泉,真气沸腾,上跃之时,双膝微曲,提气丹田,真气上升,放松肌骨,身形便似飞鹤。” 说话的是一名姓王的镖师,耳聪目明,将周岩和时百川的说话听的分明,忍不住擦嘴说道。 时百川反唇相讥:“祸害不浅呀,外家功夫由表及里,由外及内,先以气血壮养十二正经,再以十二正经反哺奇经八脉,周兄弟倘若按照你方法修行,必走火入魔。” 王镖师虎着脸:“你的意思是我居心不良。” 时镖师道:“是见识短浅。” “你,那我问你,可淬炼通了跷脉。” “难道你通了六条正经?” “气死我也,有种单挑。看看谁有本事。” “来呀!” 周岩左顾右盼,敢情两位好心的镖师都没淬炼通各自所说的经脉,而且还有斗起来的架势。 第10章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秋风飒飒掠过时,梧桐树簌簌作响,有叶子飘坠下来,落在庭院的池塘,点出微微的涟漪来。 张望岳正举酒杯和呼延雷在对饮。 福安镖局的镖头四十岁上下的年纪,浓眉大眼,一张四方脸颇有风霜之色,顾盼之际,极有威势。 他说道:“过几天走前往蜀地的镖,你觉得可要安排周岩随从?” 呼延雷斟酒,端了酒杯看着镖头:“我说实话了。” “你素来快人快语。” “嗯,那就直说了,不妥。” “为何?” “因为带队的是崔青山。” “这话怎说?” “昨日周岩才回来,崔镖师便阳腔怪调的要和他切磋一下。他想要帮助侄子提升为镖师,走动打点,结果镖局只提拔了周岩一个人,内心有嫌隙,我担心一路会为难。” “周岩可是凭借真才实学。” “但‘人心若小无处容人’。周岩可是好苗子,关建才十七岁,玉韫珠藏。” “真这么厉害?” “自然,我对你讲呀,昨日我和他在松鹤楼喝酒,结果四海镖局的镖师找茬,他先后撂倒了对方两个镖师。” “有这等事,详细。” “听我细言。”呼延雷喝了一口酒,待要说来,急促的脚步自远而近,一名镖师从飞檐斗拱的长廊快步而来。 “镖头,时镖师、王镖师要打起来了。” 镖师一言不合,拳脚相见的事情司空见惯,事后也都是一笑而过,张望岳镇定道:“那就让他们打一会。” 呼延雷问道:“是何原由?” 镖师回复:“周镖师向时镖师请教轻功如何修炼,时镖师说教一番,王镖师也插话进来,各有观点,互不服气,然后变得针锋相对。” 呼延雷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张望岳笑骂:“岂有此理,走看看去。” 两人起身,快步走向武场。 …… 时百川已经拉开了拳架。 他的成名绝技是““鹞子拳”,但见秋光中,矮小健硕的镖师左右脚交错,身子微倾,右手曲前,五指如喙,左拳贴在腋下,身形如一只扑食的鹞子。 江湖中模拟动物猎杀而创作的拳法比比皆是,王镖师见时百川使出“鹞子拳”,他身形下沉,右脚曲膝,左腿后撤,拉开一个“螳螂拳”的拳架。 周岩也没料到两位镖师竟然为了自己请教轻功的事情剑拔弩张,武场的几位镖师、趟子手劝架,两人嘴皮子反倒是越斗越厉害。 周岩忙道:“时老哥、王老哥,别这样,有话好好说,求同存异。” 他这一声老哥让时百川颇为舒服,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说道:“不关周兄弟你的事情,我早就看这匹夫不顺眼。” “周兄弟无需担心,这老东西肝火旺盛,我替他消消火。”王镖师道。 两个人唇枪舌剑,猛地里时百川口中呼啸一声,身形变幻,似乎同时幻出五六道虚影,凌厉的攻势蔓延向王镖师。 陡然出现的武场外的人影步伐没有丝毫声响,仿若所有的动静都被吞噬在他魁梧的身形当中,那人影几个跨步到了两名镖师中间,电光火石之间的两拳轰碎了时百川、王镖师的一切拳架。 “奶奶的谁……”时百川破口大骂,等看到是张望岳,抓着后脑勺到:“镖头怎来了?” 王镖师身形跃开,不服气道:“镖头你评评理。” 张望岳笑骂:“行了,我知道是怎回事,你们两个都是敢教的半吊子,周岩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敢学,就不担心练岔走火入魔。” 两个人面色如僵尸。 周岩快步上前道:“见过镖头。” 张望岳和颜悦色开口:“今日不是休息?” “闲不住。” “年轻人就是有活力朝气。”张望岳夸赞一句,视线环顾,“都过来。” 周岩大喜,一众镖师、趟子手轰然叫好。 镖头张望岳坐在石锁上。众人围坐一圈,呼延雷捣了一下周岩,低声说道:“听好了,这是说给你的。” 周岩点头,他如何不知道镖头的良苦用心。 张望岳的说话声在秋日午后的时光中响了起来: “经络是人体运行的通道,并联脏腑,沟通内外,将人体紧密的连接成一个整体。经络是‘经’和‘络’的统称,有路径的意思,由经脉、络脉组成。经脉又分为正经、奇经。正经十二条、奇经八条,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十二正经、奇经八脉。” “此外还有十二经别、十二经筋。奇经八脉犹如湖泊,而十二经脉之气则如江河之水。它错综于十二经脉之间,沟通十二经脉之间的联系,统摄经脉气血,协调阴阳。开通奇经,人就会感觉到络血通畅,精力充沛,所以世间武功多以修炼奇经八脉为主,以奇经八脉带动十二正经,之所以如此,皆因十二正经连接脏腑,稍有不慎则危及生命。道门为主的一些功法注重养生,则以修行正经为主。前者先易后难,后者先难后易……” 张望岳并没有提及任何轻功的修行之法,但他的说辞对于周岩而言不亚于金玉良言,他猜测原主之所以内功浅薄,就是和不懂穴位、经络这些深奥学问有关系。他如今算是梳理清楚了经络关系。 张望岳视线看向时百川、王镖师,“武功授学,最忌形而上学,王镖师修内家功夫,你自认淬炼十二正经,可修行出不俗轻功,这个想法没错,可周镖师一身功法以外家为主,内力不足,如何淬炼?到时候内气、脉气相冲,一旦走火入魔,轻则瘫痪,重则殒命。” 王镖师一点即透,面色煞白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点,镖头说的对极,周兄弟,你莫要听我胡说。” “王老哥也是拳拳之心,等我内力有成,便按你法子淬炼正经,修行轻功。”他这样回复,内心却道自己佩戴的玉观音有修复内疾的功效,应该也能防止走火入魔吧。 王镖师则对他竖大拇指,“就冲周兄弟这句话,往后在镖局我罩着你。” “拉帮结派?”张望岳知道镖局有小团体,但依旧如此发问。 王镖头嘿嘿一笑。 张望岳又道:“时镖师则犯了‘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的问题。你的功法以淬炼八脉为主,功法和周镖师相合,但我且问你,你可知道八脉具体走向?” 时百川讪讪道:“我就知两跷脉。” “你用了多久掌握两跷脉所交汇的腧穴?” “我在婆娘身上点了好多日才如数家珍。” 武场众人哄堂大笑。 “周镖师可知这些?不知又如何淬炼八脉。” 呼延雷道:“老时就是口嗨。” 笑声更加的响亮。 时百川也不以为意众人哄笑,“我倒是没想到这些。” “不过初衷是好的,值得肯定。” 呼延雷道:“可还是没有解决周兄弟的疑惑。” 张望岳起身,对周岩说道: “跟我来!” 张望岳这话落下,别说是趟子手,不少镖师脸上都露出羡慕神情。 呼延雷笑骂道: “与其眼馋,不如苦练。镖头还能埋没你们!” 第11章 辽东参客,红腹宝蛇 夕阳隐去,夜色四笼。 点点火光从白墙青瓦的四周延伸出去。院内摇晃着黯淡的灯火,周岩坐在石凳上,翻开手中线装书册。 他将放在石桌上的灯盏朝自己这边挪了挪,目光落向如锥画沙的字迹。 下午在镖局戏剧性的一幕后,张望岳将这本《太祖长拳》交给了周岩。 他本精通这套拳法,也猜测所习功法被删减过,而镖头给的拳谱恰好印证了推断。 石凳的旁边是枝繁叶茂古树,夜风轻抚,树便轻轻的摇动,周岩逐字逐句阅读。 “拳打卧牛之地,有进有退,有伸有屈,浮沉结合,曰:‘浮如云出轴,沉似石投江’。进攻以‘云拔境恋雾抛托’、‘五峰’、‘六肘“为主。防守则以‘吞桩、‘圆断’、‘拂击’见长。上架下防,抢占中线,左右进攻。一招一式,非攻即防;一举一动,非擒便拿。” “凡拳术无步法则不灵。俗语讲‘打拳容易,走步难’,‘步不稳则拳乱,步不快则拳慢’。脚踏中门,左右兼顾。步法则以柳叶桩为主。后脚紧,前脚松,不丁不八为真宗,进步快,立桩稳。”。 “气盈则力充,以意领气,以气帅形,以气催力。动作归垫盛朽之间以吸气与吐气相结合。吸之气存丹田,气要充满,做到蓄气待发,吐气有声……” “如果仅仅追求外形的强壮,忽视内部调理,就会本末倒置,事倍功半。只有做到由内及外,才能内气充足,体魄雄伟,动作敏捷,发力沉实,从而达到内外合一,心动形随,式断气连。” “行气补气法门,十二经脉气有余,蓄藏于奇经八脉。十二经脉气血不足,由奇经溢出而补。气积而力自积,气充而力自周……” “妙哉!” 周岩喜极而声,原主所修行《太祖长拳》中被删减练气之法都被补充齐全。 张望岳给的拳谱中,不仅仅有内功修行之道,以意领气之法,桩功,还有人体经络、穴道图解。这不仅仅能让周岩在极短暂的时间内将《太祖长拳》提升到洪七公所言刚柔并济的境界,亦能辅助他修行“逍遥拳”、“燕青拳”。 惊喜过后,周岩迷惑起来,按照坊间说辞,这套拳法首先流传在军营,后传播于民间,难道张望岳给自己的是原始军营版本《太祖长拳》,可他不过是出身龙门镖局的镖头,又如何有这套拳法。 莫非他是军营出身,或者大隐隐于市的将门子弟。 猛地周岩灵光一闪,张望岳,望岳,临安,岳家军,莫非张望岳是岳家军的人。 他这样想来,越发觉得可能。 岳飞蒙冤,岳家军解散,有的是流落民间的岳家军子弟,张望岳如果是岳家军后裔,能说得过去, 他轻微吐口气,想起了呼延雷所言张镖头曾送过一趟人身镖的事情。 “如果张望岳是岳家军后人,那不知被送到何处的襁褓女婴身份定非富即贵。”周岩肯定道,不过这一切又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回笼心思,他如疯魔一般开始沉浸在《太祖长拳》的新天地当中。 …… 夜色凉如水,绕遍曲阑干。 子时的梆子声响过长街,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氤氲。 周岩起身到院内,身形舒展,再打”太祖长拳”,出拳时脚步配合身形、呼吸,发力,拳法的大气、刚柔、连贯呼之欲出。 猛地他拳架如苍龙般下沉又扬起,出拳之时,以意领气,力量已至巅峰。呼的一拳打出,一招“冲阵斩将”既潇洒大方已极,劲力更是刚中有柔,柔中存刚,他初步窥得这套拳术的真意。 …… 楼倚霜树外,镜天无一毫。南山与秋色,气势两相高。 晨光熹微,大兴府远郊的山野被蹄音敲碎,落下的晨光勾勒出周岩健硕身形和胯下青骢马矫健雄姿。 他整夜修行拳法,因有玉观音祛除疲惫、舒筋活络的效果,故而神采奕奕。 精通箭术,无需在集市购买禽肉滋补气血,他早起出门,到镖局牵了青骢马,策马扬鞭到了燕山山脉的这处狩猎地。 日头初升,恰是山野走兽最活跃的时刻。 让骏马自行吃草,周岩在绑腿插一把匕首,持弓进入山林。 弓如霹雳弦惊,不过半个时辰,四只野鸡、两只野兔便被他收入囊中。 好不容易狩猎一趟,自不甘心小打小闹便回,周岩继续搜索。 兽出时林动,前行间周岩看到前方木叶摇晃,他内心一喜,“莫不是野猪在蹭痒。” 他宛如一只在林间行走的狸猫,无声无息靠了过去。 数十米后,稠密的林间,一头堪称巨大的野猪陡然出现的视线内。 “好家伙,都够镖局相熟的镖师们搓一顿。” 周岩视线前方的野猪足足有三百来斤。 野猪和人同时发现了对方,那鬃毛如钢针般耸起的野猪嚎叫一声,扭头便没入灌丛,周岩在林木间飞速移动,他搭箭开弓,铁弓赫然如满月,朦胧光线间,一股狂野的气息弥漫而出。 “嘭”、“嘭” 箭似流星,两支长箭一前一后推开空气,呼啸着没入野猪的腿部、颈部。 凄厉的兽声中那野猪横冲直撞,慌不择路逃跑了出去。 周岩顺着血迹,不急不躁跟上。 …… 燕山东至山海关,北接坝上高原。 自山海关方向延展而来的山道中,数十人逶迤前行。 但见老少一众,多数人身背巨大竹篓,面有风霜之色,颇似药商、参客。 风穿于林,说话声响起。 “大师兄,你说师父应聘到赵王府,会有何等待遇?” “以师父神通,自是人上人。” “也不知道王府什么样子?” 大师兄道:“白玉为堂金作马,我跟你们讲呀,到时可莫要东张西望,动手动脚,免得被小瞧。尤其是看到美娇娘的时候,心里面想想就行。” “这个自是。” “也不知道师父到了没?” 大师兄云淡风轻道:“没有师父不还有我。” “大师兄说的对,我们视师兄马首是瞻。” 出了眼前的山野,中都在望,一行人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便在此时从林间弥漫而来。 陡然间队伍居中男子身背的一个硕大竹篓抖动了起来,蓦地呼噜一声,一条殷红如血的大蛇顶开竹盖。 那大蛇身子有碗口粗细,通体朱红,蛇头忽伸忽缩,蛇口中伸出一条分叉的舌头,循着血腥味倏地没入路边草丛。 第12章 反杀,食血 秋风掠过山野,日头温暖。树叶摇晃,阳光似乎也随之晃动了一下,周岩从林木中走了出来。 他视野的前方,健壮的野猪已经栽倒在地上,口中发出哼哼的声响,四肢抽搐。 “畜生真有一把耐力。”他笑骂一声,走到野猪身前,拔出匕首直接要了性命。 三百多斤的野猪,周岩自能拿得动,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身上是否会沾染鲜血。 他拔了长箭装入箭囊,用匕首开膛破肚,保留心肝,将猪肠肚取了出来丢弃在灌丛。蹲身弯腰,两手反抓野猪前腿,稳稳地起身,大踏步走向了青骢马吃草的山林。 一路走来,猪血不断滴落,血腥气旋又被穿林而过的风吹散,猛地周岩腿上一紧,似被人伸臂抱牢,又如一条粗绳紧紧缚住。 周岩大吃一惊,低头看去,但见一条通体朱红大蛇已经缠着双腿游动了上来,蛇头忽伸忽缩,不过一瞬间,腹部便传来强烈的箍勒感。 周岩瞳孔骤缩,汗毛炸了起来。 他都不明白入秋的时节,在山林中怎会遭遇这样一条大蛇。 而且意识中,颜色鲜艳,可能剧毒无比,也有可能只是保护色,可谁敢赌呢。 他强自镇定,缓缓吸气,但觉一阵辛辣的药气扑鼻而至,其中又夹着腥味,竟是那蛇伸舌来舐他脸颊。 周岩手臂倏动,身后的野猪轰的砸了在地上,烟尘四荡,他身子后仰,双手分合间,犹如嗜血的龙口扣住大蛇蛇颈。 那蛇力大异常,吃疼身子收紧。 周岩胸间一口气含而不吐,手臂猛地一沉,手上的肌肉犹如巨蟒翻腾,手指陷入大蛇颈脖。 人和蛇的身上同时间响起细密的弹响声。 周岩但觉得大蛇紧缩时,如千钧之力挤压入肌肉骨骼,如在穿戳、撕裂,胸口发恶。他手臂肌肉不断隆起,拼着压榨干净气力,双手猛地一错,施展梅花拳灌劲,刹那间十指如钩,戳入大蛇体内,他大呵一声,随着胸间一口气喷吐,咔嚓一声拧断蛇颈。 蓦觉一股带着药味的蛇血从指缝流淌出来。 “为什么有这样的味道?” 这个念头才落下,林间骤然传来痛心疾首咬牙切齿的声音:“师父养的大宝蛇死了。纳命来。” “不能杀,擒拿了带到师父身前,大卸八块。” 秋日的阳光动了一下,两参客扮相的男子冲了过来,当前一人挥拳砸向周岩,后随而至的男子反手拿出一把药锄,凶神恶煞扑出。 大蛇还缠绕着双腿,周岩无法挪移,他忙道:“误会,是蛇攻我,在下赔钱。” “小子,十条命都赔偿不了。” 疾冲而来男子拳势不减,呼啸的拳头挥至眼前。 周岩侧首,拳头刮擦着面颊击了过去,他双手扣住对方肩膀,凶狠的头槌落下。 “嘭!” “啊!”男子口中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身,头颅重重后仰,红色血液喷溅入空中。 周岩运劲外崩,大蛇稍一放松,他便推着男子身体扑了过去。 那挥舞药锄的男子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周岩竟还有这样的蛮不讲理不合常规的打法,轰的一声,三人相撞在一起,栽倒在地上。 周岩翻滚到男子身侧,拔出匕首插入对方胸口。 那男子丢了药锄,双手死死攥住周岩手腕,“贼……你这贼子,师父会喝你血再千刀……” 周岩意识一激灵,想了一个人,参仙老怪梁子翁。 “你们是梁子翁徒弟?” “迟了,后悔也没用,等……死吧。” “果真是梁子翁的宝蛇。” 那意识逐渐涣散的男子看着非但没有丝毫惶恐,反倒是兴奋起来的周岩,突然觉得自己嘴贱了。 大蛇已经渐渐衰弱,几下痉挛,松开了缠绕周岩的蛇身,他翻身而起,将大蛇盘在身上。 怎样才能最大化发挥出这条参仙老怪以丹砂、参茸等药物喂养的宝蛇,周岩没有明确的认知,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郭靖那样,吞食蛇血,再尝试用功吸收药性。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周岩也顾不得身背野猪,待要离开时,呼哨声四起,又有三名扮相的男子从林间冲了过来。 原来那梁子翁从辽东应聘来大兴府,将这条即将功德圆满的大蛇带在身畔,出了山海关临近中都时拜访好友,便让弟子带着大宝蛇先行前往大兴府。 他如此安排,自是担心“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友人身上,对方贪宝蛇,故而才有如此一幕。 时节入秋,天气逐渐转冷,宝蛇贪睡安静,没有什么可担心之处,那知周岩在山林狩猎,中箭的野猪狂奔乱跑,血腥气弥漫刺激到了宝蛇。 大蛇破笼而出,循血腥味而来缠上周岩。 参仙老怪的弟子分头寻找,先是两名弟子遇到了周岩,打斗又吸引了附近三人过来。 三名弟子看到宝蛇挂在周岩身上,显然已经没有生机,地上还躺着两名师弟,目眦欲裂,挥舞钢刀、药锄便下狠手攻了过来。 周岩如何会惧怕,之前两人武功远不及黄河四鬼,料来眼前三人也大差不差。 他身形疾冲,刹那间夺刀,拳头自腋下向上方劈击打,这一手恰好是四海镖局鲁镖师在松鹤楼使用过的拳法,周岩记了下来,眼前对手修为不高,顺势施展而出。 “嘭”,中拳的男子后仰倒栽, 几米外手持药锄的男子这才意识到狂徒凶悍,他不断后退求援,然对方急促的撤步却躲不开周岩信步前行。 惊人的刀光猛地如雷霆般落下。 “噗!” 秋叶被迸溅的血液打的好一阵摇晃。 周岩这一刀又是黄河四鬼当中的“断魂刀”沈青刚对垒李莫愁时用过的刀法,记忆力出众的他记的分明,虽然徒有其形,但以惊人的气力施展出来,格杀武功平常的梁子翁弟子足够。 最后一名男子负隅顽抗,然才冲过来,周岩的掌缘直接砍落在对方肩颈,噼噼啪啪的绵密急促声音中,周岩进了三步,男子退了三步,头上、颈肩上也不知挨了多少拳掌。 这才是周岩精通擅长的“燕青拳” 对方身子颤抖着倒地。 事到如今,只能杀绝,周岩补刀,带着蟒蛇迅速离去。 等拉开一段距离,他没有任何犹豫,抓起挂在脖子的蛇颈一口咬下,用力吮吸,大口大口吞落。 第13章 练的身形轻似燕 萧萧远树疏林外,一半秋山带骄阳。 隅中,风停了下来,树叶不再摇晃。 层峦叠嶂的山势在阳光下重重叠叠地往远处延伸,矫健的脚步声之后,周岩出现在一处溪谷。 他没有着急向中都赶过去,而是背道而驰,入了深山。 梁子翁精心饲养的宝蛇血液已经被吸食一空,此时他只觉全身都是热烘烘的,犹如在烤火一般,血脉偾张。哪怕蹲下身子将手侵入冰凉溪水中,依旧火烫的厉害。 他脱了沾染血迹的衣衫清洗干净,晒在河石上,循着原主记忆,穿过溪谷。到了搭建在林间的一处简易窝棚盘膝而坐。 顾不得口中腥苦,满嘴药味,他默运张望岳所赠《太祖长拳》的领气之法,胸中含住一口气,让其慢慢随着沸腾的气血流转,不久之后,宝蛇血液养出的厚实气血受到引导牵引,逐渐汹涌激烈,继而有大江大河澎湃不休的意味。 血为气之母,气为血之帅。血气能捎带脉气,反之脉气一动,便能搬动血气,因气血藏力,脉气搬动血气就能激发出内力。这是张望岳给的《太祖长拳》当中外家功夫由表及内的练气之法。 周岩不知疲倦的领气修行,约莫一炷香左右,他的丹田倏忽一动,一缕内力滋生而出,这缕内力并不强劲,但及其精纯。能抵得上当下五六日的勤练之功。 周岩大喜过望,继续领气修行,不断以脉气搬动血气之法淬炼出至纯至精的内力。 …… 夕阳挂在远山,山中叶子稠密的树木被风吹出飒飒的响声。 一声痛心疾首的吼叫从红颜白发的老头口中响起:“我的宝蛇。” 猛地老头身形移晃,拳打脚踢,数名参客扮相的男子惨叫着飞了出去了,余下人员不敢躲闪,抖如筛糠。 “是谁?” 能有如此剧烈反应,这看着颇有仙风道骨之貌的老头自是参仙老怪梁子翁,他拜访好友后直奔中都聘用自己的赵王府参见大金王爷,那知对方却是告知不曾有门下弟子先行抵达,梁子翁意识中立刻便有不好念头冒出,还未等出府寻找,便有弟子赶来汇报说出事了,宝蛇逃脱寻找不得,门内五名弟子反遭杀害,现场有一只死了的肥硕野猪。 原来这金国王爷叫完颜洪烈。昔日大金元帅兀术善会用兵,可是遇到岳飞,总是连吃败仗。蒙古崛起,金国在连番征战中元气大伤,无力大举南征。 完颜洪烈是雄心勃勃之人,无意间在皇宫旧档看到一通前朝留下来的文书,里面有岳飞手词,他几番推敲,认定岳飞将生平所学的行军布阵、练兵攻伐的秘要写成兵书藏于临安。 完颜洪烈便重金招揽江湖身手了得之人,想要盗窃兵法,梁子翁便是受聘之人,如他一样的还有周岩在大同府郊外遭遇的鬼门龙王沙通天、三头蛟侯通海。其他人员有凶名远扬的千手人屠彭连虎、密宗高手灵智上人、西域白驼山欧阳克。 欧阳克便是贪上李莫愁美色之人。 梁子翁抵达时欧阳克之外众人均已入府,他听闻宝蛇逃脱,门下弟子遭难,火急火燎出王府赶了过来,三头蛟侯海通、鬼门龙王热心相随。 其实两人哪有什么好心思,这些人都暗中较量,之所以看似仗义,不过心中找到了黄河四鬼被斩杀的平衡感而已。 梁子翁怒不可斥,大弟子噗通跪地:“师父,那宝蛇定被杀诸位师弟的贼子所拿,弟子带人搜寻了方圆十多里之地,不见贼子踪影,非弟子无能,委实贼子神出鬼没,狡猾厉害的紧。” “没用的畜生。”梁子翁飞起一脚,将大弟子踢了出去,翻身而起的弟子再次跪地,暗出口气,命保住了。 沙通天内心好受了很多,自己折了四个弟子,梁老头死了五个弟子,还丢了一条听起来很珍贵的大蛇。欧阳公子在路上也吃了亏,掠劫一名俏娘子,结果遇到全真派的人,死了两个美姬,大家谁也不寒酸谁。 内心如此作想,口中确实要惺惺作态,他劝道:“参仙莫要焦虑,现场有贼子遗留下来的痕迹,王爷神通广大,或许顺藤摸瓜可捉拿到贼子。” 他这话落下,走到死了的梁子翁弟子尸体前,看着劈入头颅的钢刀,想象对方出手的招式,猛地沙通天面色骤变。 “怎了?”侯通海见沙通天面色不善,问道。 鬼门龙王喃喃自语:“你看看地面足迹,再看中刀角度,像不像我那徒儿‘断魂刀’沈青刚的刀法。” “不是像,就是他的刀法。” “怎么会这样。” “再看看。”侯通海也辨析起来,他瞧着被拳击而亡的梁子翁弟子,查看伤势许久,笃定说道,“这人是死在善‘燕青拳’的高手拳劲中。” 燕青拳流传极广,侯海通认得招式,他从地面足迹、中拳部位痕迹特征,轻而易举的判断出来拳法。 “参仙,我有眉目了。”侯通海大喜,结果他看到的是胡须都在抖动的梁子翁。 那跪在地上的大弟子谨慎开口:“家师就精通‘燕青拳’” 梁子翁满脑子实则是沙通天所言,凶手施了沈青刚所擅长刀法的这句话。 猛地回神过来的侯通海道:“参仙,你不会以为是我们下的手。” 梁子翁眼神越发狐疑起来。 …… 呼! 周岩领气修行约莫半个时辰,再无内力生成,他知道宝蛇血液的效能全部被吸收干净。 身体有了显而易见变化,心脏跳动如擂鼓,筋肌宛若拉满的弓弦,劲力与筋骨舒展时,通体酣畅。他大半日时间下来,搬运血气,激发内力,如今内力积蕴如苦修数年那般。 “梁子翁的这宝蛇不仅仅让我多了四五年内力,竟还有强筋的效果,难怪射雕中郭靖吞食蛇血之后,参老怪还要想法设法吸人血。可惜被浪费了不少。” 周岩并没有去想夺取了郭靖机缘这种事情。得之桑榆,失之东隅,或者金刀驸马有更大机缘呢。 福安镖局的镖师时百川说跷脉有轻健跷捷功效,周岩前夜得拳谱,早就熟悉奇经八脉走向。 他以意导气,丹田内气沿经脉循环起于足跟外侧足太阳经的申脉穴,沿外踝后上行,经下肢外侧后缘上行至腹部。沿胸脯后外侧经肩部、颈外侧,上挟口角,到达眼内角,与足太阳经和阴骄脉会合,再沿足太阳经上行与足少阳经会合于项后的风池穴。 精纯内气一路连过申脉穴、仆参穴、跗阳穴、居髎穴等十二大穴,毫无阻塞,打通整个阳跷脉。 再接再厉,周岩打通阴跷脉。 时百川说两脉通,身轻如燕。 他此时跟腱有力充满弹性,喜极之下,起身奔出,用力纵跃,直去丈远,比前日不知轻盈迅捷多少。 第14章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骏马似风飙,鸣鞭入京都。 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敛去,策马入城的周岩抵达福安镖局。 “周镖师来了。” 门口的趟子手知道他骑马出城狩猎,不见青骢马上架有大型猎物,心道周岩这一次定是运气欠佳,没遇鹿、野猪这种走兽。 趟子手牵马,周岩问道:“呼延镖师可在?” “在武场呢。” 周岩从布袋拿出一只野鸡扔给趟子手,“回去打牙祭。” “多谢周镖师。”趟子手大喜。 他不再多言,拎着布袋快步进入镖局,直奔武场。 武场有多位镖师在练武,呼延雷、时百川、崔青山等人都在。 他到了边上喊道:“呼延老哥。” “周兄弟来了。”呼延雷将大枪扔给趟子手,拿了一条毛巾一边擦汗一边走了过来。 “进山狩猎,打了几只山鸡、野兔,晚间到家里面吃一顿,回请你。” “行呀。” “时镖师、王镖师一道?” “你小子够义气,他们昨日动动嘴皮子便换得山珍野味,享口福了。” “独享不如众享。” “都你说了算。” “行,我先回去收拾收拾。” “好!” 周岩宴请,其实是不享浪费大宝蛇的蛇肉,被吸干净了蛇血的宝蛇还在布袋里面装着呢。他的想法简单,既然是被丹砂、参茸等药物饲养,那么蛇肉纵然不及血液营养,但也是难得滋补气血的佳品。 呼延雷对自己多有照拂,时镖头、王镖头昨日也是一番善意,建议自己轻功之法。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周岩的世界,恩怨分明。 他离去,呼延雷大咧咧说道:“时镖师、王镖师,周兄弟邀宴,一道过去。” 时百川闻言一笑:“我昨日差点好心办了坏事,都想着请周兄弟到松鹤楼,怎他反过来宴请老夫。” “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自是要去。” “王镖师呢?” “当然要去,容我更换便服。” 呼延雷转而对崔青山道:“崔镖师一道?” 曾刁难周岩的镖师自早就从趟子手口中知道昨日发生在武场的事情,他内心冷哼,呼延雷拉时镖师、王镖师,不就是做姿态给自己看,周岩有他们罩着。如此想来,崔青山皮笑肉不笑说道:“无功不受禄!” 呼延雷拱手:”既然如此,失陪。” “慢走!” …… 周岩一路走来,在集市购买鸡蛋、生姜、香菇、木耳等食材用于做蛇羹,途经松鹤楼,打了三坛绿蚁酒。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厨房中先后弥漫出鸡汤、蛇羹的香味。 他自厨房而出,穿过庭院,到了门外看巷子尽头可有呼延雷等人身影,等再入院来,汤沸声入耳。 眼前一幕,很应诗景。 汤响松风,早减了、二分酒病。 味浓香永。醉乡路、成佳境。 恰如灯下,故人万里,归来对影。 …… 山鸡、蛇羹要熬,不见呼延雷等人到来,走到院内的周岩因通了奇经两跷脉一时手痒,身形舒展,“逍遥拳”便行云流水的施展开来。 但见他身轻如燕,步伐矫健,身形在疾速猛烈的移转间,仍表现着潇洒姿态,含蓄风仪,轻灵韵律,这“逍遥游”拳法真有了“逍遥”两字真韵。 秋风飒飒而过,有树叶脱离枝头悠然落下,周岩脚尖连点,身似柳絮随风飘,动似脱兔惊魂影,双手虎口半张,拇指食指相对,状如杯盅,连续出逍遥拳的“食入钵中”,将几片落叶悉数揽在手心。 “咦……”一声突兀响起的声音让周岩吃惊不已,他身形敛去,循声眺望。 身上衣服打满了补钉,手里拿着一根绿竹杖,背上负着个朱红漆大葫芦的洪七公轻似黄叶无声落的站在了院内。 他啧啧称叹:“你小子可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才学逍遥拳多久,便有勤练许多年的火候。” 周岩先惊后喜:“前辈怎到了这里?” “你能住在大兴府就不许我来这里。” 周岩笑道:“实在是惊喜,故而一问。” 洪七公这才解释道:“我从大同府一路走来,见不少江湖成名人物皆在赶赴向中都,故而过来一看,正在找栖息之所,嗅到蛇羹香味,寻味而来,那知是你这小子。” 周岩不惊讶洪七公为何不去中都丐帮分舵,他要事必躬亲,丐帮也不至于龙蛇混杂,还闹出篡权夺位这样的事情来。 洪七公言落,直奔厨房。 柴火烧的噼啪作响,蛇羹沸腾,药香袭人。 洪七公啧啧称叹:“蛇肉丝和挂上蛋清过油至熟的鸡肉丝、香菇丝、木耳、蛇汤同烩煮沸,你小子好手艺。” “这是药蛇?” 周岩不隐瞒,“在下白日出城狩猎,恰巧遇到梁子翁门下弟子,这蛇嗅到血腥味而来缠我身子,仓促之下反杀了大蛇。” “原来是老怪饲养的蛇,那混蛋竟做一些天马行空为非作歹的事情。” “前辈相识? 洪七公道:“二十年前的事情,那老怪信了甚么采阴补阳的邪说,找了不少女子,破了他们的身子,说可以长生不老,我撞见梁老怪正在干这坏事,狠狠教训一顿,让他立下重誓,以后不得再有这等恶行,否则定将叫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周岩问:“前辈为何不杀他?” 洪七公言:“你小子就是杀心重,是不是因这大蛇还杀了老怪弟子?” “在下解释无用,对方非要致我于死地,自要反杀。” 洪七公点头,然下一刻周岩说话声又响了起来。 “万恶淫为首,前辈当时难道没想过梁子翁淫辱女子,那些无辜女子不堪被辱,会自寻短见,多少家庭毁于一旦。” “你小子意思是我做错了?” “行侠仗义,怎会错。”周岩想了想,“在下看来,梁子翁就是穷凶极恶,当杀无赦。过分的心软和仁慈有时候会让恶念如野草般滋长。” “我打探过,老怪这些年倒也不曾再犯。” 周岩低沉的笑了笑,不再和洪七公争辩,他说道:“在下约了几位好友,前辈可一道?” “不喜聒噪,这蛇羹定留一份给叫花子。” “都留一份给前辈。” “好!”洪七公眉开眼笑,“打酒去也,不过子时,定来吃羹。” “前辈稍等。” 周岩走出厨房,去而复返,拿了一坛绿蚁酒。 “这是松鹤楼佳酿绿蚁酒,前辈笑纳。” “多谢小子美意,此酒甘甜,不合口味。三杯烈直,四窗梦空。叫花子喜这口,你的客人已经到来,我去也。” 洪七公身形如沉浮的大鸟,飘坠到院落,扶摇直入夜色,院门那边已经响起呼延雷的惊喜声:“我嗅到了蛇羹味道,妙哉!” 周岩一笑,都是老饕呀。 第15章 亢龙有悔,神龙摆尾 晚风吹秋叶,新火起厨烟。 奉茶放糕,提壶加汤。 周岩将簋上菜肴酒水悉数摆上,招待呼延雷、时百川、王镖师落座。 绿蚁酒、红烧兔子头、山鸡汤、蛇羹等,四人的家常宴就在挂着灯笼的院内。 都是添刀尖血的镖人,相互聚在一起,没什么讲究。更没有条条框框的规矩约束。 三个老饕的注意力都在蛇羹上。 白色的蛇汁充满了蛇肉香,黄色的菊花瓣又有花香,鸡肉、蘑菇等食材的鲜美味道在口中散开,再融合药香,形成了独特而丰富的口感。 呼延雷拿汤匙品尝,赞不绝口:“妙哉,这蛇羹的味道胜过松鹤楼的三蛇羹。” 王镖师名为王逵,善用刀,他喝汤吃肉后眼睛一亮,“确实是难得美味,蛇肉嫩滑无异味,羹汤鲜香细腻,放在中都任何一家酒楼都能算作是招牌菜。” 时百川啧啧称叹:“没想到周兄弟还有一手好厨艺。” 周岩举杯,四人共饮一杯后道:“主要是食材特殊。” 呼延雷道:“我也吃出来了,是药蛇,周兄弟从何得来如此珍贵宝蛇,老夫好去购买几条。” 周岩笑道:“阴差阳错得来,白日狩猎,遭遇一众参客,这蛇应该嗅到血腥味而来,欲攻击我时被反杀。” “这畜生死得好。”呼延雷拿竹筷夹了蛇肉,大口咀嚼起来。 “啖其肉,喝其汤。”时百川、王逵哈哈一笑,好一阵忙活。 觥筹交错间,话题拉开,呼延雷笑着说了当日发生在松鹤楼的一幕。 时百川、王逵这才知道周岩竟连挫四海镖局两名镖师,两人忍不住又是夸赞一番。 呼延雷唏嘘一声,“当时我还想着怎么挽回面子,那知道被周兄弟贴金了。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 王逵笑道:“周兄弟练武天赋自是没话说,如若不然又怎会成为镖局最年轻的镖师,可你这话我也不爱听,怎地我们就不中用了。” 时百川道:“对极,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况且我等还不到不惑之年。” “呵呵!”呼延雷笑:“你以前用的可是剑,如今使刀,这不就是服老了。” 王逵一愣,遂笑了起来。 周岩吃惊道:“王老哥以前用的是剑?” 王逵道:“其实年轻的时候就用刀,后来在官家处当了一名护院头领,自抬身份,改用剑,金人南征,山河破碎,那官家过河撤向临安府期间死在黄河。我被打入河中,侥幸保命,最终辗转到镖局落脚。后来重新拿刀,苦练刀技,杀了凶犯黄河帮头目,自此往后再也没有搁下刀法。” 王逵声音低沉起来:“如果当初老夫拿的是刀,或许那官家会留下个血脉来。” “这事也怨不得你。是世道出了问题。”时百川道。 王逵叹气。 黄河帮帮主就是鬼门龙王沙通天。这人打家劫舍,等我技成,定杀之。周岩如此想来,端着酒杯,对王逵道:“莫问前程有愧,只求今生无悔。” 呼延雷呵一声,“就喜欢周兄弟的锐气。” “多谢周兄弟”王逵道:“喝了这杯酒,你就是我的小兄弟。” 呼延雷打趣:“这话不爱听了,才当周兄弟是兄弟。” “口误,罚酒。” 王逵痛饮三杯,对周岩说道:“昨日一时兴起,口无遮拦说了修行轻功之法,镖头火眼金睛,周兄弟真要按照我法子修行,非得走火入魔。” “或许我天赋异禀,淬炼通六条正经也有可能。” 王逵哈哈一笑:“以周兄弟天赋,勤练不辍,十来年可通六经。” 时镖师点头:“确实极有可能,到时候周兄弟便是镖人中顶尖的高手。” 周岩知道对方都是善意善言,但还是觉得好笑,十年之后才通六条正经,小龙女都打不过,还混什么江湖。 王逵猛地说道:“周兄弟拳法精湛,我自愧不如,可刀法剑法稀疏平常,老哥便唠叨几句。”周岩正色:“洗耳恭听!” 王逵正色道:“我生平先是练刀,再拿剑,最终陪伴的身边的依旧是刀,单论刀法,福安镖局中我算是一号人物,可放到镖人队伍当中,整个江湖,又如沧海一粟,微不足道。周兄弟明日就要到镖局正常行事,想学刀,我教趟子手刀法的时候尽管学看。现在对你要说一些心得感悟。”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王逵如今做的就是这样的事。 “剑配君子刀配匪,这话不一定对,但自侧面也说明刀的特性,刀要讲势,一刀劈出,你要有置死地而后生的势,就像是不懂事的少年人鲁莽而不留余地的行凶,还要有舍我其谁的势,刀落犹如雷霆降世。” 王逵随身带刀,他起身走到院内,“很寻常的一招‘夜战八方’,会使刀的没有人不会这一招,不会使刀的看一眼便会,可势和式合二为一,就是这样的。” 前一刻老饕气质的镖师身上陡然多了一股霸气、匪气,他急行俯冲拔刀,暴涨的刀光贴地起飞,刷一下仿佛要吞噬掉横在前方的一切。 “好刀法。”呼延雷、时百川齐齐喝彩。 王逵收刀拱手:“刀法千变万化,但核心要旨万变不离其宗,周兄弟记住此道。” 周岩起身拱手施礼:“老哥所言,铭记于心。” “呵呵,喝酒喝汤。”王逵从匪转老饕,无缝衔接。 这一顿酒宴端是快活,呼延雷来了兴致,也说了枪术的一些心得,还会到场地拿木棍演练一下。唯独时百川颇为郁闷,他的兵器的铁扇,太过偏门,不教也罢。 时光似入画,酣畅热闹,时到亥时末,周岩送微醺的三人离去。 他从巷口看着镖师融入夜色,转身回来,推门进院,却见洪七公已经上桌。 “前辈早来了。” 洪七公喝烈酒,右手擦拭嘴角酒渍:“自然,那几位镖师不错,没乱传刀法、枪法,传意不传形,最适合你这种悟性出众之人日后执掌兵器。” 周岩心道前日就胡乱传功了。 “小子,无功不受禄。且那逍遥拳被你在几日时间内修炼出数年火候,我也想看看叫花子其他武功你能顿悟出几分,潜力究竟如何。再教你两招,还是老规矩,我非师你也非徒,只是心痒传功。” “却之不恭。”周岩道:“不过不着急,蛇羹等都留了一份,在下蒸热给前辈享用。” 洪七公不听他的所言,“即已意起,不传这两招,如何吃的痛快心安,看好了,这两招叫‘亢龙有悔’、‘神龙摆尾’” 洪七公说着身子一晃便落到院内,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手掌扫到面前古树树枝,喀喇一响,臂粗树枝应声断折。 月色下,但见洪七公身子一沉一扬,形似吊睛白额大虫猛回头,反手横劈。掌劲绽开,雷鸣暴雨般的轰鸣之声响起,白色气团翻滚鼓荡。 周岩轻微吐口气,洪七公传授给自己的这两招意义非凡。 第16章 西毒的狠,东邪的狂 细月如眉,繁星如豆。 洪七公说道:“‘亢龙有悔’的掌法精要不在‘亢’字而在‘悔’字。倘若只求刚猛狠辣,亢奋凌厉,只要有几百斤蛮力,谁都会使了。‘亢龙有悔,盈不可久’故而有发必须有收。你小子可明白? “就是有余不尽。” “小子聪明。” “‘神龙摆尾’本来取名为‘履虎尾’,好比攻虎之背,一脚踏在老虎尾巴上,老虎回头反咬一口,自然厉害猛恶之至。” “此招精要是否就在于‘摆’?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 洪七公拿葫芦喝酒的动作停顿一下,啧啧称叹:“你小子脑瓜子真灵活,这个解释稀奇,不过倒也说中了真意。” 九指神丐本要让周岩演练一番,自己再稍加指导,可听他如此说来,倒觉得多此一举,便问:“可记住招式了?” “记得。” “好。”洪七公开始讲解内劲外铄之法、发招收势之道。两招要旨,周岩不到半个时辰便记得一字不漏,领悟其意。 洪七公内心嘀咕一声,这小子有万里挑一的悟性,确实是练武的好料。 他又想叮嘱周岩日后行走江湖,莫要功法外传,可念及对方谨慎性格,还是觉得多虑了,便催促道:“回头自行练习,或许再次见面便是一年之后大同府郊外山神庙,你和女娃儿的约定论剑时,那时再看看这两掌的火候。” “好!”周岩笑着点头,收拾桌子,回到厨房将蛇羹、兔脑等放入蒸笼,烧火蒸热气腾腾,再悉数摆上。 灯笼在檐下亮着,周岩斟绿蚁酒时,洪七公道:“喝一口叫花子的烈酒。 “好呀!” 洪七公拿了酒葫芦,咕咚咕咚倒满瓷碗。 “在下敬前辈。” “小子,是不是知道叫花子是谁?” 周岩点头:“猜测出来了。” 洪七公暗道这天下英豪,但凡知道叫花子名号,或者惶恐不安,或阿谀奉承,或过度尊敬,唯独这小子镇定自若,还问我为何不杀梁子翁,这份心性,非常人所及。 洪七公不问周岩如何猜测出来,两人对饮。 周岩但觉一口烈酒入喉,酒水从喉咙到腹,如一条火线轰的烧了起来。 他忍不住咳嗽两声。 洪七公哈哈大笑,他吃食没什么形象,酒葫芦搁置在桌上,左手拿兔子头,右手端碗喝蛇羹,酣畅间开口:“你觉的梁子翁该死?” 旧话重提,周岩道:”前辈惩戒对方,定也保护了那些受害女子对不对?“ “没错,我让老怪送那些女子回去。留下些钱银。” “如此安顿,看起来是很好的结果,可对于那些女子而言,耻辱却是众生难以磨灭。性格刚烈者自寻短见,这也是能预料到的事情。”周岩双手端着酒碗,饮了一口,继续道:“在下只是觉得武者的心性如一把刀,这把刀过于锋利,会以武犯禁,亦迷失自我,沉浸在杀人的快感中。可这把刀也不能太笨钝,否则就让人会瞻前顾后,丧失匹夫一怒血溅三尺的血性。” 周岩诚挚的笑了笑,“在下江湖身份低微,比不得前辈,也没有前辈那么多的名声考量,我如若遇到这种事情,便会想梁子翁服软,服的不是在下之德,而是他力所不及,不吃眼前亏。他纵然收敛不再拿女子采阴补阳,可品行如此,还会用其他方式欺男霸女,豪横抢夺,为非作歹。倘若放一条活路,一仁之念下又会有多少无辜遭殃,还不如杀之。” 洪七公内心有触感,口中却是笑骂:“你小子还懂什么叫侠、仁?” 周岩笑道:“在下崇尚太白居士‘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为侠客行之准则。‘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管他别人如何评论。” 洪七公哈哈大笑:“你小子有黄老邪的狂,老毒物的狠。” “前辈说的是东邪西毒?” “嗯,我看你和黄老邪两人可当忘年交。” 周岩微微一笑。不接这话题。 洪七公吃喝尽兴,口若悬河:“那几个镖师说了刀、枪,传意不传形,叫花子有兴致,说说拳掌心得,日后你慢慢顿悟融合。” “多谢前辈。” “无需拘礼。拳脚功夫,用劲之法外,想要练的真味三火,诀窍在于下盘与眼力,脚底看似如风跑,实则重心已生根。” 周岩心道这不就是“手是两扇门,脚下一条根。” 洪七公娓娓道来:“脚下功夫见不得人,手上多么花俏还不是被挨打,那不就丢人现眼。所以啊越是手上灵动,下盘功夫其实越要稳。” “稳似一棵松,动如一阵风。” “难怪那几个镖师夸赞你说话好听,脑瓜子灵活,这总结精辟。”洪七公丝毫没有偷听周岩和呼延雷等人谈话乃又失君子之风的觉悟,眉飞色舞道:“身形腾挪让人捕捉不住,那接下来便是手上功夫。眼到手到,拳掌如两扇门。还有就是不拘于式,就像你用一招逍遥拳的‘敲碗讨饭’攻对手下盘,别人用很寻常的‘劈挂拳’甚至是……” 洪七公并起手指,出手如电,在空中戳点几下,指风呼啸,“甚至是挖眼珠、锁喉咙、捅腰眼等这些招式,都可以轻而易举破解,可如若眼快懂得变数,‘敲碗讨饭’出招后慢三分,对方招式不就落空。” “武功谁都可以练,但能登峰造极者寥寥可数,这些人就是及早顿悟不拘于式真谛的天才。你好生领悟。“ “多谢前辈教诲。” 从呼延雷、王逵这些人到洪七公,周岩是发自肺腑的感激。 庸师传其形,良师授其意。 洪七公等人言语无形之中都在打破自己的识见障。字字千金,金玉良言。 清风送明月,夜深空寂寥。 桌上唯剩残羹冷炙。 洪七公打着饱嗝,心满意足道:“小子,多谢招待,酒足饭饱,叫花子去也。” “前辈闲暇还来。” “看缘分!” 洪七公口中“看”字响起时人还在院内,“分”字落下,他人已经在中都夜色。拎着朱红漆色酒葫芦的九指神丐踏月而行,自言自语:“不杀梁子翁,难道我真错了?” “诶,目空心空一碗酒,飘飘悠悠难回头。” “三十年众生牛马,六十年诸佛龙象,那小子往后定成人杰。” 第17章 锦衣夜行 “亢龙有悔,盈不可久。” 洪七公离去,周岩收拾干净院厨,点了灯盏放在石桌上,人坐在古树下。 他没有着急修炼,而是在整理记忆碎片。 借助郭靖的修行感悟。 神雕江湖中,郭靖出场便和西毒欧阳锋有过一次交手,使用的便是“亢龙有悔”这招,炉火纯青之境,初推看似轻描淡写,但一遇阻力,能在刹时之间连加一十三道后劲,一道强似一道,重重叠叠,无强不破。 他思维延展,从“盈不可久,有余不尽”想到了大潮,大潮飞花,余势回入后潮,使得势头更加澎湃猛烈,便如郭靖臻至化境的“亢龙有悔”一层胜过一层的后劲。 周岩起身,踱步在枝繁叶茂的古树下,自言自语:“所以这招的真谛便在于‘盈不可久,暗含后备后用,先发后制的原理,‘先发’就是打出去的力道,‘后制’则是留在自身的力道,遇敌交手,先发未发,引得对手力量倾泻而出,遇劲即弹,降龙掌力后劲似狂风暴雨。故而这一招的节点就是对方起势的那一瞬间。” “妙哉!” 院墙靠角落有一棵不是很粗的白杨树,他走了过去,手起一分劲,拍在树干上,啪一声,反弹之力使得他手掌微扬起来。 他再拍,以不同力道感受树干的反弹及对自身留力的掌控。 凉凉夜色,空旷院落,倘若洪七公看到周岩以这种方式感悟体验“亢龙有悔”的“有发有收”,或许会不可思议的猛喝两口烈酒压压惊。 数十次之后,周岩对白杨树力的反弹已经敏感到了极致。 他以意领气,游走经脉,猛地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手掌“啪”的拍实白杨树树干,树干反弹刹那,周岩利用内劲外铄之法,将余留了的力道悉数催发了出去。 “咔”一声。 腕粗的白杨树不见晃动,应声折断。 周岩借鉴郭靖的修行之法,先悟后练,一次便入了“亢龙有悔”掌法真意。 他捡起白杨树,折掉树枝,将其变成一根木棍,前行几步,一个转身。 木棍的锋芒刺出、收回,这是一式单动作标准而言,堪称教科书式的回马枪。 晚间酒宴,呼延雷以棍为枪,就耍了拿手绝技“回马枪”,被周岩记的清楚。 “嘭”木棍点在院墙,瓦震如雨扣,烟尘散八方。 周岩走到古树下,将木棍搁置在石桌,开始一遍遍精炼“亢龙有悔”。 吞食参仙老怪宝蛇血液,领气修行,有了五年左右苦修的内力,他此时已不易疲乏,而且对身体的敏感更胜以往,所以长时间修行后,可清晰感受到挂在颈脖的玉观音所散法温淳平和之气对经脉的疏通效果。 周岩感慨,就凭玉观音的这份功效,哪怕往后没有大机缘,也不至于如王逵所言,十来年之后才能淬炼通六条正经。 要得了《九阳真经》或《九阴真经》,有玉观音辅助修行,事半功倍。 夜色深沉,周岩打水洗漱、洗澡,上炕睡觉。 …… 秋日清晨,天空如明镜无纤云一毫。 周岩神采奕奕到了镖局。 两日休息时间已过,自今日起需正常到镖局行事,练功、走镖、值夜,这都是镖人日常生活。 周岩先是到了武场拿石锁锻炼一番臂力、肩肌,随后四平八稳中正大气的打了一套“太祖长拳”。 呼延雷、时百川、王逵到了武场这边。 “呼延老哥、王老哥……” 他本要对时百川打招呼,却是看到对方顶着熊猫眼。 “时老哥这是?” 呼延雷哈哈一笑,“昨晚在婆娘身上点腧穴呢。” 这话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大前日在武场,张望岳问时镖师多久掌握了两跷脉所交汇腧穴,对方说在婆娘身上点了好几日才了若指掌。 可将黑眼圈和点腧穴、大补蛇羹联系在一起,周岩想的自比呼延雷深入。 “时老哥三更灯火五更鸡,佩服。” 时百川一本正经:“老骥伏枥,向来是死而后己。” 周岩肃然起敬。 “王镖师,我们对练一下。”呼延雷道。 “没问题。” 两人昨夜对周岩说了一些枪术、刀法心得,此时呼延雷提议对练,这就是给周岩看招。 低沉的枪鸣、清亮的刀声同响起,呼延雷手中大枪攻势如巨蟒翻腾。王逵刀法霸道猛烈,似泼墨于大江。 枪可裂地崩石,刀掀惊涛骇浪。 周岩前夜从呼延雷、王逵口中聆听两人对于枪法、刀法的心得,如今再看刀枪互击,诸多招式间的妙意如若在以往或许一时半会很难体会真味,当下却可以刹那知精髓。 他看呼延雷枪法霸道刚健,心想这莫非就是呼家枪法,不由得下了苦功夫记忆。 其实射雕江湖中很多细枝末节周岩都不记得,郭靖也是从江南七怪手中学习过流传甚广的呼延家枪法。 清晨下来,周岩知呼延雷枪法、王逵的五虎断门刀法。 …… 斗转星移,数日时间一晃而过,周岩白日在镖局练拳,晚间则在小院修行练气之法,勤练逍遥拳、亢龙有悔、神龙摆尾两招。 他算是彻底融入到了镖人生活当中。 当然也有不爽的事情,崔青山总是阳腔怪调。没提拔为镖师,对方名为崔长顺的侄子更是对他心怀怨恨。 但周岩如今是镖局的红人,对方也奈何不得。 上午时分,众人都忙碌起来。 镖局有一趟去蜀地的镖,张望岳曾问呼延雷,周岩是否合适,对方说镖队中有崔青山,不妥。 巳时,镖货被中都各大商行的掌柜们按照雇主给的地址,安排伙计运送了过来。 辽东的药材皮货、江南织绣、瓷器。足足来了三十多辆车。 午后雇主到了镖局,镖局东家、总镖头和对方一道验货对账,随后周岩在内的众镖师、趟子手装货入镖箱,打上印封。 忙碌到夜色深沉时适才得闲下来。 镖局总镖头之下,是张望岳和名为史先贵的两位镖头。 押镖的是史先贵。 所以不出镖的周岩等人便被安排值夜。 镖局雇骡马到镖货启程,至少还需两日时间。 星光落下,夜风吹动木叶,沙沙作响。 值夜的是呼延雷、周岩。 两人巡视一圈,回到停放镖车的院内,呼延雷对周岩说道:“过了子夜,你找地方休憩。” “这如何使得。” “无心睡眠呀” “我何尝不是如此,要不老哥对我说说呼家将的轶事。” “哈哈,到凉亭那边喝茶说。” 两人走向院内八角亭,镖局外边的长街有“汪汪汪”犬吠声响起。 周岩、呼延雷本能止步,只消片刻,但见夜色中数道黑色人影出现在镖局鳞次栉比的建筑间,时而飘飞在屋顶上,时而出现在树冠,身形飘逸。 周岩反手拿弓。 呼延雷打了静观其变的手势。 两人站在凉亭柱子形成的阴影中,那如夜枭般灵动的几道身形便也此时横穿镖局消失在另外一片夜色中。 第18章 忽有狂徒夜拔刀 月光从夜空倾泻下来,几道人影掠过镖局时,有不知名的鸟儿扑棱棱振翅膀远去,痕迹清晰。 呼延雷轻微吐口气:“虚惊一场。” 周岩直接将弓囊拿下来,放在凉亭的石桌上。 “老哥看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三更半夜,避开沿街的更夫,除了鸡鸣狗盗,还能有什么好事。” “以前值夜可曾遭遇到如此一幕?” 情绪彻底放松下来的呼延雷道:“这就如同去青楼还能捡到钱一样。” 周岩呵呵一笑,“我去找点瓜子。” “好嘞!” 周岩走出凉亭,去而复返,带了一壶茶、一盘瓜子过来。 他给呼延雷倒茶,遂坐在石凳。 嗑着瓜子的镖师开始说起祖上金戈铁马的辉煌事迹,只是周岩时常会分神,总会想起那几个夜行客。 呼延雷看在眼里,倏地说道:“镖局规定,走镖、看镖期间,不得惹事生非,可那些人从镖局这边倏忽来去,又另当别论,谁知道是不是要盗镖或者做其他幺蛾子的事情。那几个夜行人是空手而行,十有八九才去偷盗。” “所以有可能会原路返回。”周岩问。 呼延雷笑:“你说呢?回头我伏在屋顶,那些人要是原路返回,出枪偷袭,你自暗处射箭。再找几个趟子手扔渔网,暗器招呼,拿下来的问题不大。” “有更好的办法,和老哥换一下,我伏击扔石灰,对方淬不及防定然会落向院内。老哥出枪,我居高临下射箭。” “好主意。” 两人三言两句便定下了对策。 镖局值夜的还有趟子手,呼延雷起身走出凉亭,召唤了七八名身手不错的人过来,叮嘱交代一番。 众趟子手各个精神大振。 有呼延雷和周岩压阵,又是在镖局伏击,自是万无一失,打的漂亮了,可是会在功劳薄上记录一笔,利于日后晋升镖师。 众趟子手拿了兵刃、渔网、暗器,潜入向夜色。 呼延雷持大枪,对周岩叮嘱道:“多注意安全。” “老哥安心!” 他身背弓囊,持钢刀,检查了一下怀中的石灰粉包。 有趟子手搬梯子方便周岩上房,他笑着说道不用如此麻烦,言落,身子蓄势冲了出去,几个跨步跃上院内镖车,双腿微曲,内提一口气,“嗖”地起身落在房顶。 “周镖师好轻功。”要搬梯子的趟子手见缝插针的喝彩一句。 呼延雷一愣,按道理周岩绝无就此跃上屋顶的可能,这…… 虽然有提纵术的身法,但更主要借助的还是脚下爆发力,他淬炼通了跷脉? 呼延雷的粗中有细的人,回想这几日周岩在武场练拳时候的样子,拳法的大气舒展,步伐和身形间行云流水的配合,比较以往似有极大不同。 镖师抓了抓头发,“老天爷哦,这小子什么天赋悟性,几日前才求教修炼轻功,这就入门且淬炼通了跷脉。” 他再回想在周岩家里面吃食,王逵说十来年左右周兄弟定能淬炼疏六条正经的事情,骤然感觉那番言语笑话的不行。 “原来人和人之间的天赋差距竟如此巨大。”呼延雷自言自语一声。 …… 周岩藏身在房檐落下的阴影中,左手攥着两包石灰粉,右手押刀,一遍一遍回忆着镖师王逵的五虎断门刀法,最后所有的意识都定格在对方曾施展过的“夜战八方”这招式上。 陡然袭击,自是此招最好。间或时刻,还会想几个夜行人会不会原路折返,真要落空了,就当是带着趟子手做了一次危机演练,且自己内心也可安稳很多。 两刻时左右,周岩视线远端鳞次栉比的建筑间,四道人影兔起鹘落而来,居中一人肩上还扛着一个麻袋。 “采花贼!” 周岩首先想到的是采花大盗,遂又想起了欧阳克,白驼山的少主天生好色,经常派人到各地搜罗美女,收为姬妾。 沙通天想要擒李莫愁献给欧阳克,就是此因,按照大同府郊外遭遇鬼门龙王的时间推算,欧阳克也差不到了中都。 他轻微出口气。 距离的拉近犹若幻觉,周岩耳边已经响起猎猎风声,刷地刀光贴着屋檐暴涨而起,他挥出了精、气、神巅峰的一刀。 “夜战八方”,雪亮的刀光带着吞噬一切决然和霸道。 前方的夜行人哪料到忽有狂徒夜拔刀,完全反应不及,席卷了半丈的刀光将对方下半身直接斩开,粘稠的血液犹如爆炸般迸溅四射。 藏身在院内的呼延雷眼皮子直跳,那被斩了双腿的夜行人口中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对方身子还未落下去,周岩身形猛地窜升,推着男子半截身子撞向屋顶的另外一名夜行人。 对方翻手钢刀勾出滔天的锋芒。石灰粉就在刀光中爆开。 呼延雷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那夜行人大骇,闭目身子急向后倒掠,人在空中无处借力,径直落向院内,随同落下去的还有扛着麻袋的夜行人和断后的一名男子。 被周岩洒了石灰的夜行人眼睛灼疼,身形落地,呼延雷铁枪的锋芒已经放大过来,他就地翻滚,镖师手中铁枪朝着地上的男子如影随形追刺过去,整个身体也顺着钢枪前扑,猛然间大枪铁犁耕地般没入地下,呼延雷抖手腕提枪,青砖及上面的男子都被挑入空中。 呼延雷手中大枪舒服挑起,刹那间破风而出,刺入对方腹部。 “噗!” 镖师拔枪、男子落地,血流如柱。 扛着麻袋的夜行人已经扔掉了累赘,他和同伴在漫天落下来的渔网中左冲右突,然随之而来的就是飞镖、铁蒺藜、透骨钉,还有从房顶呼啸袭至的长箭,完全不讲武德的打法下武功并没有占据压倒性优势的两人如何能抵挡脱身。 先是被渔网缠住,随即就被四面八方而来暗器打到在地上,手脚抽搐。 趟子手无一人受伤,欢呼声中有人打起了火把。 周岩跳落到院内,快步上前解开麻袋。 一张熟悉的脸进入视线。 他一愣,并不是想象中的良家女子,而是松鹤楼中曾对自己要下死手的四海镖局苏镖师。 呼延雷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苏镖师被点了穴道,手法独特,呼延雷解不开,他面色有点凝重,让机灵的趟子手去速找张望岳。 周岩在搜尸,上下摸索,从尸体上寻出一块牙牌。 长方形的牙牌,上面有字。 “皇城司快行曹艺” 周岩迷惑起来。 “皇城司,临安府朝廷的特务机构,对方擒拿四海镖局的镖师做什么?” 第19章 将门虎子,岳氏拳谱 夜风飒飒而过,天空之上星斗却是晦暗下来。 活着的是一名被渔网兜住,身上中了不少暗器的男子,他的同伴早就没有了气息,致命伤源自穿胸而过的长箭。 至于被周岩斩断双腿的男子,早就因流血过多一命呜呼。 院内闹哄哄的,趟子手相互自夸,说打了几枚暗器在对方身上。 周岩拿牙牌到呼延雷这边:“老哥,你看看这个。” 镖师接了过来,看正反两面,低声说道:“此事蹊跷。” “都散了。”呼延雷大呵一声。 “好嘞!” 趟子手们纷纷散去,说话声在夜色中传开。 “周镖师那一刀真绝了。” “可不是,惊涛拍岸般的一刀。” “刚猛霸道,不逊色王镖师。” 趟子手时常跟着镖师学武,镖局的镖师们很少传压箱底的绝学,但偶然心血来潮,也会施展一两招成名绝技给趟子手开眼界,故而这些人眼力都不差。 众人散去,周岩收起渔网,给那名身负重伤的皇城司快行敷了止血金疮药。 他和呼延雷并没有审问,等张望岳赶来。 镖头家距离镖局就几里路,报信的趟子手脚力好,一炷香时间,脚步声自远而来,张望岳魁梧的身形出现在夜色。 “镖头。”呼延雷迎了上去,将手中牙牌递给张望岳,言简意赅道:“这几个人先是从镖局这边施身法而去,复又回来,我和周兄弟等人伏击,对方擒了四海镖局的苏镖师。” 房檐下的灯笼光芒中,张望岳面色凝重了一下,他抬头看向晶莹的夜空,星光灿烂,凉意如水,记忆的青鸟回来了。 “镖头。” 张望岳思绪回笼,问呼延雷:“可有活口?” “有一个。” “带过来。” “苏镖师呢?被点了穴道。” “先缓一下。” “好。” 呼延雷看向周岩,指了指地上的男子。他心领神会,揪起对方跟上走向厢房的镖头。 躺在地上的苏镖师怨恨的想着,这几个混蛋肯定想审问一下,拿我的把柄,只是这几个是那条道上的,往日招惹的人也不少。猜测不出。 周岩进入厢房,将男子扔在地上,呼延雷说道:“周兄弟劳烦去收拾尸体。” “无碍!”张望岳道。 两人一言一句,其实门道很多,呼延雷是不想让周岩再掺合到这件事情上来,有什么意料不到事情发生,他扛下来就行。张望岳传递的则是对于周岩的信任。 “那也行。”呼延雷笑着回道。 张望岳将牙牌在男子面前晃了一下,“临安府来的?” 那人面色阴翳,“没错。” “三更半夜偷人做什么?” 男子不语。 “说了吧,你应该看出来我也是从镖的人,你们擒拿的是同行。同行抱团,这个道理你懂,所以要有得当理由,可以给你一条活路,反之杀你也没有问题,无须怨恨。” 张望岳这番话说的堂堂正正,有礼有节,没任何问题。 那男子也知是这个理,沉思数息道:“找人。” “什么人?” “一个从临安龙门镖局而来的镖师。” 周岩内心一震,张望岳不就是从临安府龙门镖局来的。后知后觉,他出了一身冷汗,镖头在看到牙牌的刹那就知道皇城司的这几人是来找他的。所以不着急解穴释放苏镖师,必要之时,杀人灭口。 镖头不会对自己和呼延雷不利,故而反其道行之,信任相待。 顺着这样的推敲,周岩又想到了张望岳曾走过的人身镖。 莫非皇城司这些人是要通过镖头寻找襁褓女婴。 他如此想来,张望岳问:“那镖师叫什么名字?” “张泰来。” “四海镖局没这个人。福安镖局也是如此。”张望岳道。 “我们不知道。中都就四海和福安两家大镖局,福安名声太盛,先从四海擒拿一个镖师审问。如果找到人,一了百了。” “要不然再从福安镖局下手。” “是的。” 呼延雷嘲讽:“随便找人打探不就行了。” 那男子凶戾地看了一眼呼延雷,“你当我们好笨,对方不会用化名呀。寻常人、趟子手如何知道。” 呼延雷被气得够呛,伸脚踢了对方一脚。 那男子闷哼一声,怨毒的瞪了一眼。 张望岳问:“可你们如何知道镖师就在中都,而不是大同府、南京开封府。” “上头给的命令。” 张望岳轻轻点头,“原来如此。就你们几个人?” “是。” 那男子眼神渐变狐疑,看着张望岳。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镖头言落,并指如剑,点在对方胸口膻中穴。 那男子身体猛颤,气绝而亡。 这下别说是早先时刻的周岩,呼延雷都脊背抽凉。 张望岳平静的看向两人。 周岩差不多已经理顺了头绪,他早就猜测过镖头可能是岳家军子弟,如今看来,没什么问题了。 他忽地正色道,“镖头是岳爷爷岳家军子弟。” 张望岳一愣,半响才问:“为什么这样说?” “镖头给我的《太祖长拳》有内功修行之道,领气之法、桩功,所以在下猜测拳法可能源自军中,能有完整的拳谱,持拳法的人身份定然特殊。方才镖头说真实姓名为张泰来,而化名是张望岳。泰岳,能在名字上如此执着,定和‘岳’这个字有非同寻常关系,所以斗胆猜测。” 张望岳微微一笑:“周兄弟聪明,祖上张宪。” “老天爷。”呼延雷喃喃自语。 周岩轻微吐口气,虽然早就猜测到对方是岳家军子弟,但张宪一脉,还是有点震撼人心。 张望岳说话声再度响起:“这件事情……” “镖头放心,我要是泄露半个字,天打雷劈,我和镖头都是将门虎子。” 张望岳呵一声,“确实如此。你若有兴趣,可以私下跟着我学岳家枪法。” “多谢镖头”呼延雷大喜过望。 “我没什么好教周兄弟的。” “镖头赠《太祖长拳》,附经脉穴道图解,已是大恩大德。”周岩拱手说来,心中却是想着待有机会到铁掌峰,定要想法设防将武穆遗书偷盗过来,寻机会给镖头。如果郭靖还能成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镖头到襄阳协一臂之力,皆大欢喜的事情。且走且看。 “镖头,苏镖师如何处置,要不……”呼延雷右手做了抹脖子手势。 “他只是无关紧要的倒霉鬼,应该是值夜时被捉拿了过来。有众多趟子手都看到对方,待我解穴后放他回去。” “临安府那边要是还来人呢?” “无须担心,皇城司不过是在排查。方便之时,我会去一趟临安府。” “好嘞!” 张望岳言落,对周岩道:“对周兄弟的话还没有说完,我虽无功法可教,但保存有一本《岳氏拳谱》,你拳法出众,性格坚毅,做事果断,希望能发扬光大这门武功。” 《岳氏拳谱》,岳家拳。 周岩忽而觉得有时候缘分就像一道桥,岳飞是周侗弟子,原主又是周侗一脉。一饮一啄,落在自己身上了。 第20章 武学一绝技,夜照玉狮子 有风来窥秋气清,灯花频剪欲三更。 薄薄的雾气萦绕在镖局飞檐翘角之间。周围安静了下来。 四海镖局的苏镖师自是放了回去,院内的尸体、血迹也早就被趟子手收拾干净。呼延雷和张望岳在厢房,镖头在传授岳家枪法。 坐在八角亭石凳上的周岩拨弄了一下灯盏。 灯芯啪的一声,火苗明亮了起来,他翻开《岳氏拳谱》,内心是真的好奇岳家拳法和“燕青拳”、“逍遥拳”、“太祖长拳”有何不同。 灯光下,进入周岩眸子中的字迹龙腾虎跃。那气韵生动,章法严谨,刚劲不柔的行笔,自有一种淳正之气,饱含英雄壮士的气质。 他视线落在总纲上。 “虚实动静,攻防进退,连贯紧凑,桩沉步稳,快速勇猛,六合归一” 前二十字对于周岩而言,不难理解,他看向最后四字。 六合归一。 书页沙沙作响,他直接翻到讲解上。 “六合即为内外三合,内三合: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外三合:手与足合、肘与膝合、肩与胯合……” “怎么感觉有点形意拳的影子。”周岩继续翻动书页,目光落在《肘子诀法》上。 “肘法有:断、滚、倒、破、鸳鸯、塞。‘断肘法’云:断肘须从串手开,肩尖进步撞胸怀,臀峰踩入寻虚实,转眼迎风铁扇来。‘滚肘法’云……” 他视线继续下探,看到的是“岳家散手” 周岩喜上眉梢,他记得欧阳锋都夸赞过这门功法,说是武学中的一绝,能入西毒法眼,足见成色。 诚实说来,周岩就喜欢这种拳拳到肉、分筋错骨的功法。 洪七公“逍遥拳”威力多集中的拳锋上,“燕青拳”胜在灵巧。“太祖长拳”大气,而这“岳氏拳谱”则不一样,笔墨浓重的介绍肘法、肩法、散手,怎么形容这套拳法呢。 接地气。 …… 天还没有亮起来时,起了一阵风,凉意更甚。周岩心无旁骛地翻阅拳谱,待到鸡鸣,天边显出微微的灰白。 他将拳谱放入怀中,起身走向武场。 半夜时间,自是不可能吃透这套岳飞集传统武学、战场搏杀之道的大成之作,周岩只是记住了《岳氏拳谱》当中的肘击。 前行间又难免唏嘘缘分之妙,穿越而来也不算太久,竟先后和李莫愁、洪七公、张望岳这等人物产生了交集。 比较洪七公,其实他还喜欢和镖头打交道。 九指神丐自没有什么架子,周岩也不会有敬畏之心,可丐帮帮主游戏人间,周岩总觉得彼此之间隔了一道槛。价值观也有差异。 就像是面对欧阳克、沙通天、侯通海这些人,除非对方到了天龙中“四大恶人”的那个层次,否则七公不会痛下杀手。 但周岩相信自己只要有机会,定会弄死对方。 这就是观念的冲突。 周岩喜欢和张望岳、呼延雷打交道,就有这层面原因,恩怨分明,杀伐果断。 或许这也是小人物的生存方式。可自己也是小人物呀。 武场这边有挂着的沙袋。 周岩立在面前,意识过滤了一边《肘子诀法》当中的各种攻击之法,倏地他身形施展,顶肘、挑肘、横肘、砸肘、反手肘,至阳至刚的肘法连环砸来,沙袋上响起“嘭,嘭”的沉闷声响,沙尘四荡。 肘击的力道远超出拳,肘法狂风暴雨施展开来,那百来斤的沙袋被打的上悬起来,久久不能落下。 这样的训练着实消耗体力,挂在颈脖上的玉观音所散发温淳之气开始效果明显的舒筋活血,祛除疲惫,周岩毫无怠意,渐入佳境。 热气蒸腾时,在头顶形成一团氤氲。 厢房那边,张望岳说完了“岳家枪”的要旨,他和呼延雷并肩走出,到武场这边。 那沉闷的轰响越来越厉,靠近到场地时,陡然看到周岩纵身数尺多高,刚烈的砸肘落向沙袋。 “嘭”一声,沙袋破碎,一道沙幕如倒悬的漏斗绽开。沙砾迸溅而出,敲打兵器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周岩本就有一双铁臂,训练肘法,直接便彰显出了威力。 呼延雷忍不住抓了抓头顶,这一砸肘落在天灵盖,还不开西瓜瓢一样。 张望岳楞了楞,赞不绝口:“周兄弟真的是天赋异禀。” “可不是,都开跷脉了。”呼延镖师幽幽说道。 …… 天空飘着细碎的鱼鳞云,秋光从云的缝隙间落下,舒适而怡人。 周岩、呼延雷带着十多名趟子手出镖局。 一行人到了街头早点摊位,各自要了豆腐脑、粥、包子等。 掌柜最初惶恐,唯恐是帮派吃白食的,等周岩说了莫要害怕,包子尽管拿,又给了两钱银之后,夫妇两人欢喜起来。 十多人敞开肚皮吃喝,扫空了早点铺,随后趟子手跟着呼延雷、周岩,轰轰闹闹到马行牵骡马。 将近四十辆镖车,需要同等数量骡马,还要几匹备用。 镖局、马行一家亲。镖师们骑乘的骏马都源自马行,只不过购买而来,而走镖的骡马需要雇佣。 中都的马行路子广,时常有好马。 蒙古马、大宛马、辽东马,除了镖局这个用马大户,一些金人富贵子弟、江湖豪客也时常到马行购马。 都是熟人,马行掌柜听镖局走镖,雇佣四五十匹骡马,喜上眉梢。 趟子手牵骡马,掌柜说道:“周兄弟真是俊杰,月前还是趟子手,如今都成了镖师,往后多走动。” 呼延雷夸赞周岩从不惜言辞,“他如今可是福安的红人,镖头都器重的很。” 掌柜眼睛明亮,眼前的锐气的少年郎前途无量。 中都只有两家大的镖局,可马行不少,捧着这样的镖师,往后不就是财源。 “恭喜周兄弟。” 周岩拱手,“掌柜无需客气。” “呼延镖师、周兄弟好运气,前几日运来了一批马,有一头‘夜照玉狮子’,可有兴趣?” 器、马,乃镖人的左膀右臂。 呼延雷、周岩如何不感兴趣。 “走,看看!” “好嘞。” 掌柜带着两人到了一处独立马厩,周岩但见视线内高头大马通体上下一色雪白,没有半根杂色。 “好马。” 呼延雷是行家,喝彩一声。 周岩看着瞧见生人喷鼻息如两条小蛇闪掣的“夜照玉狮子”,自也喜欢。 郭靖有小红马,自己要是弄到这匹良驹,岂不美哉。他走镖骑乘的青骢马归镖局所有,而非原主私人马匹。 “掌柜,这马多少钱?”周岩问。 掌柜道:“钱银是小事,只是这马才运送过来,有野性,马行还没有马夫驯服得了。” “周兄弟试试?” “老哥来。” “我自己有乌骓马,你缺匹好马。” 当下马匹价格不菲,临安朝廷在广西买马,马高四尺七寸者值45贯,四尺一寸者值13贯。中都这边稍微便宜,但眼前的“夜照玉狮子”另当别论。 周岩在大同府外杀黄河四鬼,摸了几个钱囊,原主也还有些存银,手头宽裕。 他便说道: “好,我来试试。” 第21章 白马啸西风,愚弄欧阳克 骑马是镖人的基本技能。 周岩自精通骑术,熟悉马性。 他越是靠近向“夜照玉狮子”,越是觉得马儿神骏非凡。 眼睛炯炯有神,充满警觉。口鼻部宽大四肢长而有力,关节清晰。胸、臀部的肌肉健硕,纤尘不染的白发柔顺的绸缎一样。 “好马!” “夜照玉狮子”瞧见周岩走近,打了一个清脆响鼻,两道白气喷尺长,身子缓缓后退。 “啪”一声,缰绳绷直,拽的马栏好一阵子摇晃。 马厩外的掌柜看到如此一幕,担心道:“呼延镖师,会不会出问题?这‘夜照玉狮子’的蹄子都撂倒过好几个马夫。还有马夫牵缰绳,马儿脾气上来,脖子一甩就能将马夫摔的如滚地葫芦。” 呼延雷笑道:“我周兄弟一身好气力,练的铁臂膀,不要担心。” 掌柜点头,可脸上依旧有揪心的神情,目光死死盯着少年郎。 周岩走的很慢,但沉稳。 吞食宝蛇血,领气修行,多了差不多五年苦修的内力,他此时修为比较三头蛟侯通海只高不低,还有呼延雷都赞叹不已的臂力,深知马性,如何不知道怎样才能驯服这骏马。 人和马的对视中,周岩攥住缰绳,将其解了下来。 “聿……” 一声马鸣,“夜照玉狮子”猛地摔脖子。 周岩低呵一声,双腿左右外崩,”啪“的扎了马步,地面尘土震荡四散。 力灌双腿千斤坠,劲起手臂拽倒松。 汹涌的力量顺着缰绳爆炸性的传来,周岩右手臂肌肉虬结,那猛甩过去的马头硬生生的被他给拽了回来。 “哒哒……” 夜照玉狮子’马蹄敲打地面,一步一步开始后退。 缰绳被绷笔直的刹那,周岩倏地松劲,顺着“夜照玉狮子”的拉拽之力,揉身而上,气与力合,一记“铁山靠”落在骏马身上的同时,右臂下穿揽马颈,再来一招“燕青拳”的“怀中抱月” “铁山靠”的刚劲、“燕青拳”的柔力双管齐下,“轰”的一声,“夜照玉狮子”如一堵墙般被周岩放倒在地上。 甩腿上步,衔一招“燕青拳”的“让步跨虎”,他骑在马脖子上。 “夜照玉狮子”碗口大的马蹄空瞪踏,有劲无处使。 周岩手掌贴着颈脖,施“亢龙有悔”内劲外铄之法,内劲蕴在掌心,含而不吐。 “好身手,这畜生该踏实了。”呼延雷喝彩一声。 掌柜觉得小腿肚子都在打颤,这样的驯马方式,前所未见,开眼界了。 “夜照玉狮子”挣脱不得,竟直接闭上眼睛,一动不动起来。 “好畜生,竟还能装死。” 周岩收力,反手横劈便是“神龙摆尾”拍在马背。 “聿……” “夜照玉狮子”嘶鸣一声,马尾抽打地面,竖起的马耳耷拉下来。 “大开眼界。”掌柜忙道:“服了,周兄弟,马儿服了。” 周岩自能看的出来。 他纵身跃起,心道如果洪七公得知自己用降龙十八掌驯马,如何感想。 “夜照玉狮子”翻身站起,野性犹存,但对周岩服服帖帖,马头竟还蹭了过来。 周岩知道此时骑马驰骋一番,差不多就是人马合一。 “掌柜,拿马鞍。” “好嘞!” 马行的掌柜亲手送了马鞍,周岩配马鞍踩镫上马,那“夜照玉狮子”嘶鸣一声,顺着打开的马厩门奔行了出去。 马行在城郊,呼延雷等人视线中,蹄音如雷,一人一马绝尘而去。 “掌柜,多少钱银。” 呼延雷看着远去的周岩,口中如是说道。 花有重开日,人无少年时。呼延雷在周岩身上看到自己年少的影子,但对方更加意气风发。 …… 骏马四蹄风,千里飒然中。 周岩但觉风声入耳,大道两侧林木如移形换影。 青骢马出城后疾驰半个时刻才能抵达西山林场的路程“夜照玉狮子”却是只用了一半时间。 周岩爱惜骏马,他轻轻带缰绳,马儿心有灵犀地放缓脚步,咔哒咔哒有节奏的小跑十多丈后缓行起来。 “日行千里,夜走八百,说的就是这种神骏良驹。”周岩一声感慨。 前行半里,周岩待要调转马头原路返回时,忽听得一阵悠扬悦耳的驼铃之声,他循声而望,三匹全身雪白的骆驼从弯道急奔而来。每匹骆驼上都乘着一个白衣男子。 周岩瞳孔微缩。 射雕的世界,能骑白驼行路的别无二家,只有白驼山欧阳克及姬妾。 但见左右两匹白驼上的男子二十二三岁年纪,眉清目秀。 自是女扮男装的欧阳克美姬 中间白驼上的男子三十往上年纪,双目斜飞,面目俊雅,身上服饰打扮如若富贵王孙。 周岩轻微吐口气。 自己运气似乎比郭靖还差。 金刀驸马南下,只不过遇到了分批赶赴向大兴府的欧阳克姬妾。 自己则遇到了本人。 他视线回笼,轻轻一带缰绳,心有灵犀的“夜照玉狮子”掉头转身,抖马尾甩四蹄便要驰骋起来。 欧阳克看到“夜照玉狮子”的刹那眼睛便明亮了起来。 倘若是其他颜色,欧阳克也未必会心动,可自己喜色,也好白色,胯下的白驼如何能和西域都少见的“夜照玉狮子”比较。 欧阳克完全没有从周岩手中购买过来的想法,首先是没必要,大道无人,夺了良驹将对方尸体扔入林间,再省事不过。再则对方也不会卖,名剑宝马如美人,美人只有收的道理,那会外送。 “这位兄弟且留步,在下问道。” 欧阳克如此说来,左右姬妾掩口轻笑。 然下一刻,欧阳克视线内的“夜照玉狮子”甩蹄狂奔起来。 “呵,走得了不?”白驼山少主恼羞成怒,他自忖聪明机警,擅谋算人,可这个野小子怎似看出自己想法来了。 欧阳克一声冷笑,身形拔起,足尖一点驼峰,身形晃处,已在数丈外,落地疾掠。 此时“夜照玉狮子”尚未提速起来,欧阳克白衣振起猎猎风声,速度奇快,身形所携带威势卷起地面黄叶拖出一条直线,他不过数息便到了周岩身后,身子腾空而起,如苍鹰扑食,右掌击向周岩背心。 骤然间骑马少年郎一个“镫里藏身”,身子行云流水般滑向马侧的刹那,右手忽扬。 刷,石灰弥漫,风挟粉末,劈头盖脸笼罩向欧阳克。 欧阳克大骇,一口内气无以为继,身子“嘭”落在地上,他屏住呼吸疯狂后退,火烧火燎的灼疼已经从鼻眼烧开。 第22章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那小子落在我手中。定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拿去喂蛇。” “嘶!” 欧阳克一边说着狠话,一边倒抽凉气。 他坐在林间的草地上,两名姬妾拿着丝帕,谨慎细微地擦拭着进入眼中的石灰粉。 白驼山的少主觉得自己倒霉透顶,意气风发南下,怎料波折不断。 先是遇到有沉鱼落雁之姿的美貌少女。岂料对方却是从黄河四鬼手中逃脱不说,四个废物竟还死在了大同府郊外。 自己心郁气闷,两名美妾物色相貌出众的一名女子后夜间掠掳,想要给开心一下,结果遭遇了全真派的人死于非命。想着到了中都总该否极泰来,凭借一身武功,得金国王爷欣赏,施展拳脚,可又栽在了一个野小子手中。 揪心的疼痛再度自双眼传来,欧阳克双拳紧握,咬牙切齿。 “如此奇耻大辱,怎能不报,挖地三尺,非得找你出来不可。” 欧阳克发誓。 ……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周岩策马疾驰出数里,一声叹息:“可惜没有带弓,不然是有机会弄死欧阳克。” 他和洪七公观念不同。 欧阳克这种人死不足惜,只要有绝佳机会,他定会毫不犹豫出手。 大道无人,对方中了石灰,以强弓连射,是有机会的,到时候毁尸灭迹,欧阳锋能查寻出来? 周岩的叹息就在于千载难逢的机会凭空流失掉了。 眼下的白驼山少主武功修为自要超出自己不少,那人又狡诈,这样的机会失去,不可再来。 周岩收回思绪,策马疾行。 来去不到一个时辰。 趟子手早就牵骡马回了镖局,呼延雷、掌柜在喝茶,远远看到他回来,镖师走出茶舍。 “聿……” “夜照玉狮子”嘶鸣一声,稳稳的钉在地面,周岩翻身下马。 “掌柜,这马多少钱银。” 掌柜笑脸以对:“呼延镖师已经付过钱银。” 周岩一愣,魁梧男人从秋光中靠近,“回了,周兄弟。” “好!”他反应过来,答谢道:“多谢老哥。” “你我好兄弟,这算啥。” 两人对掌柜打过招呼,并肩出了马行,周岩这才说道:“多少钱银?” “咋了,你还要真给。” “亲兄弟都明算账呢。” “胡扯!”呼延雷话锋一转,“那蛇羹一碗得多少钱银。” “岂有老哥这样算账的。” “这事就这样揭过,你真要过意不去,外出打猎的时候给老哥稍带一份,镖头传授枪法,拳拳之心,我自要苦练,需要兽肉滋补气血。” 呼延雷这样说来,周岩倒也觉得没问题。 自己也是需要养血壮骨,不能全靠玉观音的神奇功能,狩猎多打一份,举手之劳而已,时节很快就会入冬,等射杀到鹿,取了鹿皮,再找人制作一件皮裘送给对方。 “行,那我当是肉债了。” “痛快!” 呼延雷豪爽答应,两人快行入城。 …… 福安镖局的东家姓段,名怀安,和中都的达官贵人多有交往。 开镖局,人情往来得经营,否则同行冲突、遇有盗镖这种事情死了人,还不被查案敲竹杠嫌死人。 周岩、呼延雷到了镖局时,段怀安也在。 东家早就从趟子手口中知道了周岩驯马的事情,马夫牵“夜照玉狮子”到马厩,远远看到通体如雪的骏马,段怀安夸赞一声:“好马。” 其子段朝夕也在身侧,比周岩年长几岁的少东家说道:“要不将这马要过来给父亲?” 段怀安笑骂:“岂有此理,我要这马做什么?周岩是镖局的千里马。经营镖局,上,要疏通人情关系。下,需有伯乐之眼。” “周岩有怎么厉害?”段朝夕不服气。 “儿呀,你想要子承父业,福安威名不倒,就要从现在开始笼络好周岩这样的年少有为镖师,呼延雷、张望岳、史先贵这些人终究会老去的。如今兵荒马乱,南下北上都无太平路,没得力的镖师,甭管多辉煌的镖局,都会江河日下。” 段朝夕点头,内心颇不以为然。 没有龙头带,镖师能翻天。 鳞次栉比建筑落下的场地间,没有晋升为镖师的趟子手崔长顺看着如众星捧月的周岩,狠狠拽了一下镖车上的绳索,低声道:“小人得志。” 他身侧的镖师崔青山怒其不争道:“谁让你不好好练武。去青楼的次数比到武场的都多。” “我知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少花点心思在女人的肚皮上,多点工夫勤修武,等我回来再打点打点,下次定会晋升为镖师。” “多谢叔叔。”崔长顺眉开眼笑,内心却是想着怎样才能让周岩名誉扫地。 …… “夜照玉狮子”就豢养在镖局,粮草开支都会从周岩的月钱中扣除,喂马的马夫都是经验丰富的人,他无需有任何的操心。 整日忙碌下来,镖货上车,骡马齐全,就待次日出镖上路。 这一趟蜀地之行至少会派出去镖局一半的镖师,再要出镖,周岩知道自己定会随行,他如今期盼的就是襄阳、湘北、陕甘一带的镖。 镖师走镖,回途得闲。 可以寻一番机缘。 晚间周岩回家,饭毕。 他拿出《岳氏拳谱》。 青灯如豆,少年专注。 周岩目光落向拳谱当中的“岳氏散手”,这是欧阳锋都为之称赞的武功绝学,西毒甚至为了华山论剑时出其不意,都有寻找或抢夺这门功法的心思。 岳氏散手,又名岳氏鹰手,抓打擒拿,翻崩肘靠。讲究一耗二拿三降四守,分筋错骨,点穴闭气。粘衣如扪脉,刚柔静中出。 周岩看的热血沸腾。 这简直就是量体裁衣的武功。 纲要提及,修行此功,膊坚,身捷,目锐。自己有一双铁臂膀,气力出众,而且张望岳给《太祖长拳》时还附了经脉穴道图解,可以修行速成。 清风为伴,明月做邻。 周岩熟记拳谱当中的上盘3手,中盘4手,下盘2手的九路散手。 他在院内埋了三尺高,腕粗的一根木桩。 人到桩前,重心前移至左腿,右膝微屈,右足微微抬起,两掌变驼形手…… 檐下灯笼晕染过来的橘黄色光芒将周岩身影投射在地面,那落地人影似大鹏展翅,猛地身形鹰扬虎噬地动了起来。 随着九路散手不断的施展,招式自生涩到娴熟,周岩身形疾走如风,脚踩八卦走四合,裤腿劈啪作响,腹腔的气息涌动如潮汐轰鸣。 他这一修炼起来便没有停息之意,月过中天时,周岩内含一口气,人到木桩前面,右手五指如钩,啪的将其扣住。 以意领气,内劲外烁,灌入木桩。 一招散手的“虎形”施将出来,一扣带捏拧。 “咔”的声响,手中木桩开裂,碎屑迸溅四射。 周岩收功,感受手指的灼热,心想如果再遭遇侯海通,凭借这散手,自己当能拧断对方手臂。 第23章 南边的马户要走奇怪的镖 冲进帐篷之内的林毅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就这般被青岚剑宗的弟子议论来议论去的。但此时也是顾不得其他,只感觉身上的伤口如绞痛一般,让的自己难以接受。 泽尧总算恢复了些气力,挣扎着坐起想要接住吉冉,可是,那魂体从他手中穿过,就像轻烟一般掠了过去。徒留指尖一片凉意。 此时听着噬魂的反问,原本内心还有些不平衡的林毅终究还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要不是斩魂旗材质特殊,品阶极高,即便不是防御性宝物,他也不能去掌控它,可仍旧抵挡住了大半的伤害,甚至卷住了秦龙虎的极品法器,将其轻易镇压。 这件事,他和穗穗都还未曾正式的告诉孩子们,况且之前大局未定,不想节外生枝。 汐照衣不解带地守在白隐床边,不停地为她换洗汗巾,又熬了几剂药给她灌下去。直到黎明时分,才慢慢退热。 霎时之间,只见的这无目一族之内,火光四起,在场的众人纷纷逃避,却是依然有着不少人身带火光,撕心裂肺的嚎叫着。 阿宽祖上原是给人看风水的,他自然也会一些,昨儿跟着常英来晏家打探,自是看清了晏家的形势,这倒正好帮了穗穗的忙。 虽说夏季的白昼要长一些,但折腾这么久,已经黑天了,常英得抓紧送翁老回去,走前带了把镰刀和火折子防身。 李凡眼睛发黑,身体就像是卸了气的皮球瞬间虚弱无力,他踉踉跄跄的走到万里风行身前,长剑插在地上,半蹲着身子,此时眼睛看东西模模糊糊,全身冷汗直冒。 一句话,说的林拓瘙痒难耐,几乎要脱口而出,姐姐,已经三级了,够不够呀?能不能先给点利息? 最终参加国赛的骑士要求在十八岁及以下,在骑士公会名下所有合资格的骑士都能报名参加,不过参加国赛时不能超过十八岁,所以参加郡赛的人就不能超过十六岁。 一炷香过后,两股气浪从他二人身上冲了出来,耿勇和曹木同时睁开眼睛,当他们看见李凡的时候欣喜万分。 “现在,是你做选择的时候了!”黑衣首领冷哼一声,淡淡的说道。 而他们,就是我,我就是他们,虽说我们圈子里的人不兴什么道义不道义,比较流行的是背后捅刀子和阴谋算计,但是我救了你的命,这不是假的吧? “哈哈,吓傻了吧。”李凡靠在棺木旁笑了起来,这一声龙啸吓跑五个武尊的感觉还真不错。 看她洗衣服,晾衣服很娴熟,偶尔用干净的手腕擦擦汗,很贤惠的样子。 罗市刚想转身再逃,背后典韦、周泰、韩霜三路军马也已杀到。眼见四下无路,罗市强打精神,命众喽啰向前突围。 张颌看得出來,高览跟关羽交战已经是捉襟见肘,心里焦急。却突然被周仓拦住,顿时大怒,见周仓大刀砍來,不闪不避,手中镔铁大枪当空猛扫,“当,”的一声,正撞在周仓刀刃上,火星四溅。 “哎呦,你是谁呀你。”手臂突然被一股大力捏着,男生不由皱眉,他回头看着路凡,语气不善道。 然高欢置若罔闻,长鞭一甩,高喝前进,千军万马潮水般上前而去矣。 林学东没有人去管他,但是他也不好受,浑身绑着丢在哪里一动也不能动,中间想撒尿也没有办法,只得尿在了身上,实在是难受。 军人就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所以他不管雷军是什么身份,既然上面这样命令了,那他就遵守命令就可以了。 岳午转忧为喜,用石头敲下神像左手大拇指,见拇指内有一纸条:凭此拇指与纸条,寻北城汪延,其定助之。 此怪异之事,不胫而走,传遍安顺,街头巷尾纷纷议之。得月楼老板闻之,将此事告知官府,告有施魔法者,骗取酒席一桌,求知府查之。 一番盘问过后,军官拿着两人的说辞作分析对比,“检查有什么结果?”见负责调查阿方死亡的下属进来,军官雷军问道。 她放下背上背的双肩包,从里面取出一把折叠铁锹。她依稀记得时间囊埋藏的具体位置,开始下锹。 “您这样出去太危险了,您还是屈尊藏在我身体里吧?”林峰劝道。 不多时,两位异兽大神便来到了众人休息的地方。众人对他们还是比较熟悉的,可以说,几乎所有神级以上的试炼者,都认识它们,只因为它们负责守护封神圣地的入口。 “当然了,你不懂。”她的心情格外的雀跃,能为陆柏做一些事情,她就感觉到很满足,比起无能为力,她更喜欢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他,只要他能健康。 玉斐拿着手机,也不知道心里想什么,不一会儿玉悠悠和柳潇回来了,也是母亲打电话给她,知道哥哥回来了,她就赶过来了。 第24章 位卑未敢忘忧国 时间是上午,东家段怀安穿过门廊,进入偏厅。 张望岳、呼延雷、管事早就等候多时。 “东家!” “都坐”段怀安对起身的三人招呼一声,坐在花梨木椅子上,端起桌上茶杯,抿了一口,这才说道:“客商具体什么情况?” 最先接触到荆州客商的是呼延雷,他让趟子手速找东家汇报,随后招待对方,在段怀安到镖局的途中,他和张望岳、管事已经将相关讯息了解的一清二楚。 镖师呼延雷说道;“客商荆州人氏,镖货为两百多匹骡马,三十多辆镖车规模的药材、皮货。” 管事说道:“账房核算了一下,这镖要是能接下来顺利运送抵达,镖利都够镖局吃小半年。” 段怀安能掌管镖局,自不是见利不顾周全的人,他闻言轻轻点头,遂说道:“可我们从未没有经历过押送骡马的镖。” 管事道:“客商有没有可能是马贩子?如今兵荒马乱,尤其是去南方的镖,要经过宋金对峙区域,兵灾不说,区域贼匪横行,寻常马贩没有雇人护行的能力。” “镖头怎看?” 张望岳深思熟虑:“我觉得有两种可能,其一对方是马户。” 马户就是代以养官马作为赋税的民户。 “其二呢?” 张望岳道:“这客商要么是临安朝廷的人,要不就是和朝廷有千丝万缕关系,这是在替临安朝廷买马。” 镖头这话落下,厅内陡然安静下来。 呼延雷不曾料到这一点,他闻言神情炽烈起来。 作为走南闯北的镖人,呼延雷自知道马的特殊性。 不管是辽金或者是西夏,骑兵都曾是宋庭的心头大患。太祖建国期间,朝廷通常自西域购买军马,等到了临安府朝廷时,迫不得已转而向广西、大理购买。山高路远不说,一路危险重重。而且还昂贵,一匹寻常军马都要六七十两银。 镖头身份特殊,如此分析,约莫就是如此。给临安府朝廷押送骡马,用于抗金,自是为国为民的好事。 管事闻言立刻道:“此镖接不得,一旦被金人知道,镖局危矣。” 段怀安问张望岳:“镖头意思呢?” “在下只是分析,话又说回来,放在镖局面前的就是骡马数百匹的特殊‘人身镖’,镖局送到荆州就行,至于骡马具体去向,无关镖局。” “说的好!” “东家!”管事欲要劝阻。 段怀安摆手,他端起茶杯,茶盖拂过茶针,微言大义道:“都是自家人,我表个态,位卑未敢忘忧国。” 管事嘴唇动了动,面有愧色:“我懂了。” 段怀安喝茶,放下茶杯后语态坚决:“这趟镖无论如何都要争过来。” 倏地他似想到了什么,叮嘱道:“周岩不是驯马很有一套?” “对呀!”呼延雷道。 “骡马这边你负责,让周岩随行。” 呼延雷拍胸脯道:“东家放心,保证骡马一匹不失的押送到荆州。” 张望岳道:“这趟镖便由我来负责。” “换别人也不放心。” 两人会心一笑。 “走,去见见客商。” “好!” …… 周岩在武场练功,呼延雷大步流星走了过来,他迎上前去,问道:“怎样老哥?” 镖师压低声音,“我对你讲呀,东家发话了,这趟镖无论如何都要落在福安这边,镖头怀疑那客商是运送马匹给临安府朝廷。” 周岩恍然大悟。 “对了,东家还发话,到时候我负责骡马,你随行。” “好嘞。”周岩大喜,骡马用于抗金,这是为国,且自荆州回返的时候,自己还可以到襄阳走动一番,看能否寻找到独孤求败的“剑冢” “也不知道怎么个竞镖法?对方就是心眼多。”呼延雷道。 周岩笑道:“镖局凭借实力走镖,考校自也是镖师功夫为主,难不成还是口舌之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对!”呼延雷哈哈一笑。 …… 隅中,周岩安排趟子手擦拭兵器,那武场边器架上的刀枪剑戟在秋光下铮明雪亮,寒光烁烁。 东家、客商、张望岳穿长廊而来。 “都精神点。”呼延雷一嗓子,练武的趟子手生龙活虎起来。 张望岳看了一眼武场这边,“周镖师。” “在。” 周岩放下手中做保养的强弓,快步迎了上去。 张望岳对客商到:“这是福安镖局最年轻的镖师,不久前单枪匹马远到大同府走过信镖。;” 客商看周岩相貌不俗,精气神充足,笑道:“英雄出少年。” “多谢客人夸赞。” “周镖师,吕先生要到四海镖局,你带路。”张望岳道。 “好嘞,先生请。” 两家镖局距离不远,周岩抢先走去,姓吕的客商对东家、张望岳拱手一礼,跟随上去。 三人出了镖局沿街而行,客商问:“周镖师觉得四海镖局如何?” 周岩笑道:“同行相轻,先生就不担心在下说一些诋毁四海镖局的话?” 吕客商一愣,确实没料到年纪轻轻的镖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下一刻,他便听到了周岩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言语。 “不过在下知道先生如若这样发问四海的镖师,他们会如何回答。” “说来听听。” “四海的镖师会说福安走镖的时候出过什么茬子,丢了多少镖货。还会说福安走人身镖的期间有镖师勾搭过护送的小姐。约莫还会说走信镖时私拆信件,暴露商客隐私。或许还会说福安监守自盗。” 吕客商微微一笑:“那到底有还是没有?”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先生多打探便知道了。” “去何地找何人打探?” 周岩内心一笑,还在考验我。 “前方是松鹤楼,乃中都一等一的顶级酒楼,先生不妨到那边吃宴时探问。” 吕客商答谢:“多谢小哥。” “先生客气。” 三人穿梭在熙熙攘攘人潮,路过灯笼高悬,远观如鹤振翅的松鹤楼,到了四海镖局不远处,周岩止步拱手:“送客到此,在下止步。” “多谢!” 吕客商拱手,径直向前走去,十来步之后,他问随从:“这镖师如何?” “年少有学,不错。” “是呀,谈吐不俗。”吕客商道:“我去四海,你到松鹤楼打探一番。” “要不直接选福安?” “不可,事关朝廷军马,容不得丝毫马虎,唯实力者可得镖。” “明白。” 男子转身,看一眼周岩在人群中远去的背影,快步走向松鹤楼。 第25章 竞镖,阴招 风从庭院拂过,树叶飒飒轻响,有半黄的叶子脱离枝头,悠然落在地上,翻滚数下后寂然不动。 秋光从方中套圆的雕窗落在地板上,粉尘在空中打着旋儿。 四海的东家姓雷,单字一个骆。 雷骆不在镖局,趟子手已经十万火急的去寻找,接待吕客商的是周岩、呼延雷曾经在松鹤楼遭遇过的卢镖师、苏镖师及管事。 苏镖师等人已经知道镖货,也知晓了对方意图,他们考究的只有单纯的镖利,这样厚利的生意,说什么也要争过来。 苏镖师一点都没有不久之前自己被呼延雷、周岩等人营救过一次的感恩之心。 他脑子里面充斥着松鹤楼时和周岩交手,大意输了一招的恼怒及其同行相争,诋毁对方的恶意。 他口若悬河说道:“大兴府论镖局实力,当属四海和福安。按道理在下不应说三道四。” 吕客商立刻想到了周岩的那些言语,他放下手中茶杯,“苏镖师有话直说?” “先生这样表态,我便如实相告。” “但说无妨。” “这福安镖局的镖师玩忽职守不说,还时常监守自盗,更有镖师在走人身镖的时候瞧见护送的名门闺秀相貌出众,私下勾搭,都搞大了人家肚子。” “给同行丢脸。”卢镖师接过话题,恨其不争的说道。 “竟有这事。”吕客商佯装震惊。 苏镖师言之凿凿:“嗯,还时常丢镖,不过丢镖倒也不怪福安实力不济,实乃遭遇的劫匪太过凶悍,被这样的劫匪惦记,任哪家镖局生意都做不下去。” “是这样呀。”吕客商轻微点头,“要不管事先生、两位镖师说说四海的优势。” 苏镖师侃侃而谈,说东家和中都的哪些达官贵人交情深厚,又如何识得江湖成名人物,和帮派侠义来往,口吐金莲,说的天花乱坠。 吕客商听多言少,时间便被这样消磨着,那四海的东家还没有过来,客商的随从却是被趟子手带到院内。 吕客商起身道:“失陪片刻。” “好说!”卢镖师、苏镖师拱手。 吕客商出厅到了院内,和随从到八角凉亭。 “怎么样?” 随从道:“花钱打探了一下,说福安过硬的居多,也没听到有人说福安镖师勾搭走人身镖时护送的小姐及丢镖的事情,不过倒是听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快说来。” “半月前四海、福安的镖师在松鹤楼冲突,福安那边是呼延镖师、周镖师,就是带路过来的年轻镖师,他先后挫败了四海这边姓苏、鲁两名镖师。” “呵,瞧不出周镖师身手如此了得。” “确实。” “因何事而起?” “口舌之争,是四海这边挑衅。” 吕客商点头:“明白了。” “这边怎样?”随从问。 “和周镖师所言差不多。” “老爷如何抉择?” “那就福安。” “老爷可对四海这边的人说了竞镖的事情?” “自是说了。” 随从苦着脸,“不还有变数?” “谁说的,让周镖师和去过松鹤楼的镖师再打两场,不就无话可说了。”吕客商道。 “老爷英明。” 吕客商笑了笑,转身进入客厅。 不久之后,四海的东家雷骆赶了过来,吕客商和气生财的说了货物贵重,能者居之,竞镖走镖的想法。 雷骆自无话可说,一些诸如给随从送点好处,邀请吕客商到勾栏听曲的计划也无从实施。 四海和福安比较三场,竞镖得镖。 出场镖师的抉择权在吕客商这边,双方镖局罗列出所有镖师名单,吕客商随机挑选对阵人员,胜者可留场继续较量。 也就是说只要一名镖师连胜两场,镖就归谁。 吕客商觉得这是福安十拿九稳的事情。 自己抽中周岩,再抽出四海的苏镖师、鲁镖师,到时候四海无话可说,周岩那么聪明的人,也知道自己送了人情,会将这件事情汇报上去。还可以眼见为实了解到福安实力,便于往后继续合作。 一举两得,再好不过的安排。 时间就订在次日上午,地点四海镖局。 吕客商带着随从离去直奔下榻客栈。 雷骆、管事、卢镖师、苏镖师及赶过来的镖头合议了起来。 明亮的天光下,东家说道:“镖头觉得胜算如何?” 四海镖局镖头信誓旦旦:“东家无须担心,只是镖师之间较量,福安那边好手大半都去了蜀地,如今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呼延雷。” 卢镖师道:“当日在松鹤楼被呼延雷偷袭一招,实属大意,老夫不怵对方。” “问题是抽签决胜负。” 苏镖师笑:“好办,将一些实力弱的镖师派遣出去,到时候便说走镖不在镖局。” 东家抚掌:“好主意。” …… 缺了一口的月亮挂在西边的天上,夜色其实还没有落下来。 关于竞镖的详尽事情被四海镖局的趟子手报送到了福安镖局。 张望岳得知规则后笑了笑。 福安这边是走了不少镖师。 可呼延雷、周岩、王逵等人早就今非昔比。 没什么好担心的。 镖头都没有找镖师做交代叮嘱。 周岩没有丝毫压力,照例修行,到子时洗澡休息,斗转星移的一夜之后早起打“逍遥拳’,遂出门在早点铺吃饱肚子赶到镖局。 天光落下后,东家段怀安带着镖头、呼延雷、周岩在内十三名镖师赶赴向四海镖局。 早就闹腾起来的四海那边,列到名单上的卢镖师、苏镖师则一遍一遍擦拭兵器,检查身上暗器。 修为不高的鲁镖师则被排除,人都不在镖局。 风飒飒而过,武场这边摆了不少长条凳子,四海的趟子手、镖师围坐观战助威。 几张方桌处落坐有福安的东家段怀安、四海东家雷骆、吕客商等人。 两家镖师都摩拳擦掌。 三方寒暄几句,名单到了吕客商这边。 他自不知四海这边作弊,将实力不济的镖师排除在外,没看到鲁镖师,就当不在镖局。吕客商选定苏镖师,遂视线浏览福安这边的名单,抬头说道:“四海苏镖师、福安周镖师第一场。” 苏镖师闻言,狞笑一声,心道可真是冤家路窄,今个非要你丢人现眼不可。 周岩内心一笑。 怎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分明是对方已经中意福安,且还在松鹤楼做了打探,知道自己将苏镖师打下楼,这才如此挑选。 呼延雷、王逵还是有点不放心,坐在周岩边上的呼延镖师道:“有把握不。” “十招” 呼延雷咧嘴一笑:“你说便信。” “注意暗器。”王逵伸头过来叮嘱。 “好嘞!” 周岩点头起身,紧了紧腰带到了武场。 苏镖师则将两个一面带有细小尖刺,畏有剧毒的铁指环套在左右手食指。 武场中央,四海的一名趟子手敲打锣鼓,声音敞亮说道:“按照镖人竞镖规矩,不得伤及性命。比武手段不限。” 言外之意,暗青子随便用。阴招尽管放。 第26章 由来一声笑,男儿自横行 风停在了树梢上,秋光安谧。 苏镖师信步上前,他低垂的双手被衣袖遮挡,周岩并不能瞧见对方套左右手食指的铁指环。 方桌的那边,段怀安看了看张望岳。 五官方正的镖头微微一笑。 福安的东家内心踏实下来,周岩的修为到了什么境界,段怀安并不知晓,但他相信镖头。 雷骆的视线也看向自家镖头,魁梧的男人点头。 两家镖局的东家在相差无几的时间里面,都像是吃下了定心丸。遂将目光落向武场。 周岩拱手,“请指教。” 苏镖师颔首,“好说。” 周岩前一刻脸上温和神情陡然专注起来,他左脚撤步,右脚向前一沉,双拳上下一分,左手朝上,右手朝下,如撑开了天地。 这一手恰是“燕青拳”的“双圈手”,对手无论从哪一个方位攻击过来,招式都在笼罩其中。 双方镖师大半都识得这招,会“燕青拳”的也不少,但自忖做到周岩这般招式凝重,绝无可能,一看就是在这套拳法上下苦工修炼过许多年。 “好!”呼延雷大咧咧喝彩起来。 松鹤楼那场冲突,苏镖师先后吃亏在周岩的“燕青拳”、“太祖长拳”当中,他冷哼一声,心道我用腿攻,看你怎圈,逼得手忙脚乱,我借机对几拳,你被指环刺中身体中毒,还不任我羞辱。 “看好了。” 苏镖师轻啸一声,身形在秋光中划出明显的一道轨迹,距离拉近的刹那,双脚鸳鸯连环,左起右落,左落右起,倏忽之间接连踢出了六腿。 周岩吞食梁子翁的宝蛇血之后淬炼通了双腿两条跷脉。 他内气下沉,用劲外崩。 “啪”一声,马步扎开,地面尘土四扬。 力灌双腿千斤坠,身如老松稳似钟。 苏镖师连环腿暴风骤雨落在周岩腿上,但闻“嘭嘭”作响,周岩裤腿震的如水涟漪,他人却纹丝不动。 苏镖师小腿如踢在了石板上火辣辣生疼,他大骇,这不是松鹤楼时狂妄镖师该有的表现。 周岩已经右腿直进,左退放虚,伴随“岳氏散手”的抵裆矮步,举手如风过,右拳直击苏镖师面门,左手上挑,扣拿对方腕后“养老穴”。 苏镖师振拳猛击周岩落向自己面门的拳头。 然不过一刹那,周岩本直去对方脸面的右手化拳为钩擒,手臂倏的下沉再扬,似枪术中的“风点头。” 他这变数从“燕青拳”陡然转化向“岳氏散手”,再行云流水般施展出上盘三手“蛇形”中“拔草入洞”左右式。端是令人出乎预料又赏心悦目。 张望岳眼睛一亮,内心震惊,《岳氏拳谱》给了周岩才多久,就有这样境界了。 呼延雷眨了眨眼睛,觉得虚幻的不行,周兄弟说十招,可这才一招便抢了先机。 这是旁观者中修为不俗的镖师感官,场地中两人交手不过一瞬间,那些瞧见苏镖师踢中周岩的四海镖局趟子手才喝彩起来,“啪啪”两声,周岩已经扣住了对方左腕右肘。 他的目光便也随着看到苏镖师食指上的铁指环冷冽起来。 苏镖师面色巨变,暴呵一声,拼着榨干内力外劲,手臂猛地下沉,肌肉爆绽,以擒拿手反拆。 日光当中的两道人影陡然交错在一起,周岩的步伐飞旋,散手的“蛇形”化为“虎形”,“黑虎剪尾”、“饱虎登山”连环攻出,苏镖师的衣袖猛地便被扯成了碎片,被劲气裹挟,呼啸翻飞。 这一下所有人都看到了苏镖师手指上黑漆漆的铁指环。 “好不要脸,以指环暗中伤人。”呼延雷怒骂。 “我看指环还喂剧毒了。”王逵道。 “轰”苏镖师被周岩扣住后举了起来,如车轮那般旋转半圈,扔出去砸在地上。 苏镖师在地上翻滚,半跪而起,面如猪肝,他光秃秃的手臂猛地在宽厚的腰带一抹。 “小心暗器。”呼延雷提醒。 三枚透骨钉急速放大过来,苏镖师双手再扬,两把飞刀带着森冷的杀机后续而至。 周岩在苏镖师掏暗器时身形已经在疾退,人到场边,右脚勾起长条板凳,他挥舞板凳猛兽般长驱直进。 “铛、铛……”数声,透骨钉、飞刀皆被板凳挡开,陡然间逼近过去的周岩手中板凳轰的砸在对方肩膀。 木板迸裂横飞,周岩伸出右手,直接握住了苏镖师两根手指,用力下压,咔的一声,生生折断了他手指。 苏镖师惨叫一声,周岩左手轰在他的下颌,对方牙关咬合,鲜血自唇角飚出。 “住手。” “好!” 观战的四海镖局卢镖师在内数人身形暴起,呼延雷、王逵、时百川同时间舒展身姿起身,场地间的周岩却已经退开。 他抱拳向四海东家那边:“苏镖师带喂毒指环,在下也不计较,可方才明明落败,却依旧要以暗器想要取在下性命,一时激愤,得罪。” 他这一番话,顿然便堵住了四海镖局所有人的嘴巴。 段怀安内心喜悦,口中却是说道:“周镖师还要多控制情绪。” 四海东家内心骂娘,嘴上却是说道:“苏镖师确实落了下乘。周镖师手下留情,但依旧不服输伤人,委实不该,还不退下,” 吕客商对周岩赞赏不已,冲他微微点头。 苏镖师眼怀怨毒,左手拢着被扯断的手指头退出武场。 吕客商问周岩:“按照规矩,周镖师可以继续接战,也可以胜一局退场,你的选择是?” 周岩看向张望岳。 镖头眸中含笑。 “在下不才,想要接受挑战。” “好,初生牛犊不怕虎。”吕客商夸赞一声,视线看向名单,他目光抬起,对四海东家说道:“卢镖师出场如何。” “求之不得!”未等四海东家出声,松鹤楼中和呼延雷有过交手的卢镖师走到兵器架那边,拿起一杆大枪。 “周镖师请挑兵刃。” 卢镖师本就擅长枪法,见周岩拳法精妙,如何还会赤手空拳对垒。 呼延雷、王逵、时百川三人立刻紧张了起来。 周岩不擅长兵器呀,虽说学了五虎断门刀和呼家枪的一些招式,可他面对的是四海镖局精通枪术的成名镖师。 周岩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自己持刀偷袭皇城司的快行,但那时占据了地形优势,突施冷箭,光天化日之下持刀和将十多年岁月都浸泡在枪术中的四海成名镖师对垒,这是自缚手脚。 他如此想来,左顾右盼,走过去拿起两个日常锻炼臂力、肩肌的石锁。 秋风飒飒,少年手持石锁无惧而来。 四海的卢镖师脸都绿了。 “好,好,老夫眼拙,不知周镖师竟还练得石锁功,我来领教。” 卢镖师手腕倏抖,铁枪挽出斗大的枪花,攻势犹如长蛇吐信落向周岩。 “轰!”周岩右手石锁砸开长枪的中平一刺,空气中爆出犹如雷击的爆响,那大枪嗡的发出强烈颤鸣。 卢镖师但觉虎口发麻,他的眉毛瞬间挑了起来。 你这是…… 黄口小儿欺我老无力,气煞我也! 第27章 冤家路窄中都遇欧阳 修行《岳氏拳谱》当中的散手,纲要提及要膊坚、身健、目锐。 周岩三个要素都具备。 所以对垒卢镖师,他的目光总能精准捕捉到对方铁枪的枪式变化,而两个石锁在手中如若无物,施将出来,上下翻飞。 初看似锤,再观如钹。 周岩自不会什么石锁功,就是看准枪头,你自横来你自强,我只挥锁砸枪头。 刹那间的凶狠对攻,场地间便有仿若铁匠铺中铁锤与铁器碰撞时的轰鸣声绵密响起。 卢镖师被砸的肝生火,火攻心。 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赖的打法,可偏偏就被克制住了。 呼延雷也是镖人当中的使枪好手,他目瞪口呆,觉得倘若自己是卢镖师,被周岩这样一通乱砸,也定会被打的手忙脚乱。 其实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周岩善射,有出色的动态视觉,换做别人,想要捕捉卢镖师大枪出神入化枪术带来的虚实不定轨迹谈何容易。还有就是石锁在手中需要如臂使指,否则反应不及,还不被扎个透心亮。 不过数十息,大枪和一对石锁便碰撞了十多次,自石锁传来的大力让卢镖师手臂酸麻,周岩暴呵一声,踏踏踏的推进,双脚落在地上,在尘土中连踏出数个清晰的脚印来,石锁左右开弓,转眼便破了卢镖师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 卢镖师身子疾退,周岩如影随形,那拉回去的大枪落在地上,啪的一声陡然弹起,扎向周岩腹部。 “好一个‘凤点头’”四海镖局的镖师喝彩声如雷。 然下一刻,周岩右手石锁横拦在身前,他上身前倾,腰崩如弓,远观身似飞鹤,电光火石之间,大枪穿入石锁把手。 周岩嘿的一笑。 卢镖师脸都煞白起来。 石锁有把手,枪头穿入,恰好被锁住。 倘若福安镖局去了蜀地的镖师崔青山在,他自是认得周岩这一招和自己铁算盘锁扣兵器的招式极度雷同。 呼延雷瞧的分明,忙问身边王逵:“你觉得周兄弟这一招像不像崔青山的铁算盘招式。” 王逵道:“岂止是像,简直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两人一言一句间,场地局势陡然变数,周岩锁了卢镖师大枪,那石锁顺着枪杆刷的便横推了过来。 卢镖师别无选择,只能弃大枪,否则就会被十多斤重的石锁猛撞在胸口。 四海的镖师当机立断弃枪,身形后跃。 周岩手中石锁一推到底,顺势飞向卢镖师,他右手拿了大枪。 枪杆是在身后,猛地里周岩身体扭转,双手持枪,这一下便身正枪顺,他身体陡然再转,铁枪锋芒刺出。 回马枪! 卢镖师才手忙脚乱的躲开石锁,宽厚的枪锋无声掠过丈宽的距离出现在胸口。 呼延雷多兴奋,这是自己在周家院内喝蛇羹时心血来潮,演示过的回马枪。 妙呀,石锁夺枪,回马一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周兄弟好枪法。” “好!”福安镖局观战的镖师喝彩声如雷。 张望岳都忍不住道:“随机应变,难能可贵。不错,很好。” 东家段怀安心神舒畅,这镖被才晋升镖师不久的少年争过来了。 周岩乃镖局未来。 卢镖师看着胸口闪烁冷光的大枪,面如死灰。 吕商客目眩神迷,“好枪法。 他都不知道周岩只练过这一招。 吕商客言落,看向四海东家:“雷大掌柜,这第三场可否还要比较?” 雷骆晦气道:“胜负已定,无需再比。” “好,来日方长,有机会合作。” “好说!” 段怀安拱手,对雷骆道:“承让!” 四海东家幽幽开口:“福安有凤雏呀。” 段怀安微微一笑,内心确实警惕,心道莫非你看中了周岩想要招揽,老夫回去便给周镖师加月钱。他如此想来,话锋一转:“午间在松鹤楼设宴,大掌柜、吕先生赏光?” “一定!”吕客商道。 两家镖局镖师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可身为镖局的掌舵,雷骆不至于因为丢镖佛袖离去,他内心不甘,口中道:“却之不恭。” 两位东家、吕客商等人起身先行离去,周岩走向福安镖局镖师观战的场地,几步之后他停了下来,蹲身捡起落在地面的铁指环。 指环是他折断苏镖师手指时掉落在地上的。 他将指环用手帕包好,放入怀中。这才走向已经迎过来呼延雷等人。 …… 周岩被众星拱月般回到了镖局。 他打水才洗了一把脸,便有趟子手跑过来说管事找。 周岩拿了毛巾擦脸,穿廊过栋入厅。 管事之外,张望岳也在。 东家道:“扬镖局之威,你做的很好。” “都是镖头、诸镖师指点,在下才有如此身手。” “不骄不躁。”管事夸赞后道:“东家发话过来,往后你月钱提升为八两。” “多谢东家、管事。” “好,回去好好准备,过几日走镖。” “得嘞。” 周岩施礼,出厅离去。 他连胜两场,替镖局竟镖成功的消息已经传开,一路走来,都是趟子手、杂役络绎不绝的恭贺声,这都是诚心实意,镖局盈利,意味着年底的赏钱丰厚,事关生计,自感谢周岩。 崔长顺在武场聆听镖师绘声绘色描述,看到周岩走过来,他嫉火旺盛,内心骂道: “小人得志,走着瞧。” …… 松鹤楼那边宴罢,吕客商便忙着采购。骡马早就预定,福安走镖时自郊外马行驱行便可。 到了黄昏时分,中都各大商行差遣伙计送货物过来,药材、皮货为主,还有少量源自西域的香料。 足足有十多辆车。 不久之后,吕客商也赶了过来,采购还会持续一两日,先到的货物由对方和东家、张望岳对账验货,走过这些流程,周岩、呼延雷带着趟子手装货入镖箱,打上封印。 晚间惯例安排人看镖,因为镖局多半的镖师、趟子手都走镖外出,值夜的事情便落在周岩等人身上。 只是呼延雷、王逵等人说周岩上午在四海那边恶斗两场,回来又装镖忙碌不休,说什么也不让值夜。 周岩便随了对方美意,休息一晚,次日夜间不还要看镖,到时候自己替换呼延雷、王逵便是。 他更换私服,辞别众人,出了镖局沿街而行回家。 夜色已经落下,万家灯火勾勒出城市独特的明光景象。长街熙熙攘攘,人流如织。 周岩前行间猛地里瞳孔微缩,但见前方的街道,两名相貌英俊的公子结伴游街,左侧的不就是欧阳克。 冤家路窄。 他转身便走。 欧阳克觉得前方男子背影熟悉,稍微回忆,便识出来是暗算过自己的野小子。 他哈哈一笑,右手折扇啪的敲打了一下左手心,“小王爷稍等片刻,我去见个熟人。” 周岩不确定对方是否看到了自己,以防万一,他从怀中拿出得自苏镖师的铁指环套在中指上。 第28章 一物降一物,铁脚仙退敌 “欧阳先生,既然是熟人,不妨一道去松鹤楼吃酒。” 喧嚣人声中,沿街悬挂的灯笼照亮了食肆酒楼的青瓦飞檐。完颜康站在长街上,看着走出去的欧阳克,如此说了一句。 当日周岩、呼延雷送镖队出城,回来途径王府,恰好那时完颜康游玩才回来。他本瞧不起完颜洪烈聘请来的五大高手,但被大金王爷说教一番,得知欧阳克竟是大名鼎鼎的西毒侄子,态度瞬间转变。 完颜康想拜欧阳锋为师,自是要结交欧阳克。 白驼山少主要借助完颜洪烈有所作为,当然也要交好完颜康。 两人各存目的,有共同兴趣爱好,一来二去,变得亲熟。 这段时间下来,完颜康带着欧阳克游遍大兴府周边名胜景地,出入高档酒楼,用心经营关系。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完颜康、欧阳克去松鹤楼,那知恰巧不巧遇到周岩。 小王爷看来,既然是白驼山少主的旧识,自也是非同寻常之辈,至少武功是不弱的,可以结交一下。 他哪知道两人是冤家。 欧阳克被周岩以石灰算计,并没有着急到王府,先是让姬妾用丝帕将石灰粉轻轻地拔出,再急赶到城内购买芝麻油清洗。 他彻底养好眼睛,这才到了赵王府。在完颜洪烈父子面前,对于遭受算计的事情,只字不提,江湖人物,视脸面为命。 尤其是欧阳克这种人。 完颜康不知情,产生了误会,故而高声邀约了一句。 欧阳克身形奇快,已经到了周岩身后。他有所防备,自是不担心石灰粉,白驼山少主狞笑一笑,“小子,哪里走。” 欧阳克言落,一掌拍向周岩背心要穴。 周岩并没有撒腿狂奔,如此以来,即便没有暴露也必将招惹来对方关注,所以他戴好指环,前行间将力量、精神催发到了巅峰状态。 他看似毫无戒备的将后背暴露出来,自是因为身怀“降龙十八掌”的两记杀招。 欧阳克发声时已经出手,周岩听得背后风响,衣上也已微有所感,就在这一瞬之间,反手横劈,“神龙摆尾”施将出来。 长街上欧阳克身形掀起的灰尘陡然凹陷,“嘭”的一声,波纹泛起,震荡四散。 周岩觉得自己一掌就像是打进了棉花,内劲外烁,却如泥牛入海,随即一股强劲的内力顺着对方掌心似一骑奔突,横冲直撞而来。 他急速后退,明亮的街灯中,欧阳克低吼一声,一股先疼后酥麻的感觉自掌心瞬间蔓延开来。 白驼山少主怒火攻心,又被对方带在指上的暗器算计。 不过掌力比拼,他知周岩内力远不及自己,心中便只有一个念头,速战速决拿下对方,搜出解药,解毒之后慢慢算账。 清朗的月光从夜空中倾泻下来,随后就被欧阳克白色的身形撞开一个破口,周岩视线中对方近乎一闪便抹掉了间隔在两人之间数丈的距离。 他出奇冷静的想着,如果自己施展“亢龙有悔”,仓促之下,欧阳克也应该拿出护身绝技“灵蛇拳”才对。只要贴身缠斗在一起,对方身体中毒,后继乏力,便可脱身。 不过一瞬间,周岩便顺着自己推断出招,他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 欧阳克不识此招,但见来势凌厉,不敢大意,倏忽间斜步让开,还以一拳。 周岩施“逍遥游”拳法中的“饭来伸手”格挡,欧阳克手臂如变成了一根软鞭,打出后在空中拐弯,明明见他拳头打向左方,蓦地里转弯向右落向周岩肩膀。 周岩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嘭”一声,欧阳克拳头砸中他肩膀的瞬间,周岩左右手内旋上扣,施岳家散手扣住欧阳克两手肘。 噼啪的破风声连同脚步飞踏的声音剧烈地响动,周岩一双铁臂上的肌肉虬结,如蟒蛇缠绕,欧阳克身子被带着飞旋起来,两道身影如碾盘移动,撞入边上的食肆。 轰然声响,骤然分开的欧阳克身体砸在了侧面的桌椅,周岩落地翻滚而起,抄起一张板凳劈头盖脸砸了过去。 …… 食肆南窗桌位,一名道人长眉秀目,颏下有疏疏的三丛黑须,像极着重修饰的羽士,他全程观看了周岩、欧阳克的交手,内心诧异不小,心道那少年郎施展的是洪帮主的降龙十八掌,莫不成是他弟子。白衣公子的拳路又似是西毒欧阳锋一脉。这事稀奇了,洪帮主弟子和西毒有关联的人交手在一起。 他如此想来,轰的声响中两道人影已经撞入食肆,桌椅破碎、汤汁爆飞,疑似洪帮主弟子的少年郎手中板凳猛砸下去。 白衣公子伸手格挡,咔的巨响中对方被砸的翻滚而出。 少年郎纵身跃出食肆,钻入人群。 道人身形一晃追了出去。 完颜康便在这时冲了过来。 小王爷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欧阳克说见个熟人,结果双方却刚烈到极致的拳脚相斗,而且欧阳克似乎吃了亏。 他自是要过来助拳。 “小王爷,抓住那人。”欧阳克起身脚步踉跄追了出来,完颜康将要施身法掠出去时,猛地里道人横在身前,厉声说道:“你叫完颜康,师父左颊上有一颗红痣,是也不是?” 完颜康吃惊,待要问对方如何知道,忽看到道人两道目光犹如闪电般射来。 他后退一步,道:“你是谁?” 道人冷哼一声,气灌右脚。 “啪”一声,青砖上尘土飞散,道长不再言落,转身速度奇快地没入人群,直去周岩消失的方向。 完颜康视线下垂,但见青砖上赫然呈现出一个脚印。 他吸口凉气,一脚踩出脚印,自己勉强也能做到,可那足迹四周丝毫不见砖石裂纹,这份内力自己万万无法比较。 完颜康这样想来,猛地一个激灵,面色微变,“他是铁脚仙玉阳子。” 欧阳克自也是听到道人和完颜康对话,他从怀中拿出瓷瓶,迅速倒了几枚解毒的丹药吞服,遂问道:“小王爷认识这道人?” 完颜康不答反问,他的眼神中透着精明,“欧阳先生,这到底怎回事?” “拿了那小子再说。”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此话怎说?” “那道长方才阻拦我,他是全真教的人。” 欧阳克一愣,反应过来后道:“那小子又不是全真教的人,他不是道士。” “欧阳先生伤势如何?” “那小子卑鄙,用喂毒暗器伤了我。” “欧阳先生速随我回王府,参仙善解毒。放心好了,这里是中都,我定会搜出那小子。” 完颜康如此说来,欧阳克想着身上毒伤,他心有余悸,便也放弃追拿周岩的念头,拱手道:“有劳小王爷。” “欧阳先生无需客气。” 夜色中,欧阳克随完颜康匆匆离去。 第29章 全真心法金雁功 月光落下,夜风吹动木叶,沙沙作响,周岩翻墙而入。 他落地时身形不稳,脚下踉跄,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 长街一战,虽然成功的算计了欧阳克,但互拼一掌,还是受了内伤,欧阳克击中肩膀的一拳反倒是没有太大问题。 一双铁臂的承受力非寻常武者所能比较。 周岩才翻入院内,他身后的街巷间,玉阳子如一只大雁,身影飘飞在城市的飞檐翘角间,偶尔出现,刹那又隐匿到一片灰暗,起起浮浮便落在了院墙。 他此时诧异更甚,诸多迷惑萦绕在心头,少年郎明明会“降龙十八掌”却没有什么轻功,竟是翻墙到了院内。这不合常理呀。 周岩都顾不得入房。 体内气血浮动,五脏六腑火烧火燎疼痛,挂在颈脖的玉观音散发着温淳热意,不断的疏通经络,修复内伤, 他直接在古树下盘膝而坐,利用玉观音的功效辅助,凝聚内气疗伤。 玉阳子瞧的分明,心道这小子是伤及脏腑,他功法又以外家为主,如此运气疗伤,自是以奇经八脉开始搬运气血,再通连十二正经,达到治疗脏腑目的,方法是没错,可收效甚微,没有数日,如何能痊愈。而且一不小心还会落下内疾。 玉阳子不知道周岩身上有舒筋活络,祛除内疾的玉观音,他是心善正义之人,又得见周岩和洪七公存有渊源,便忍不住说道:“要不你五心向天的尝试一下?” 周岩一惊,循声望过去,但见一名长眉秀目,颏下三丛黑须的道长飘然落地,一脸正气,面目和善的看着自己。 他都无需猜来猜去,肯定是全真教的人,早就知道当下的时间线是在射雕江湖的早期,欧阳克等人聚集在赵王府,这个时间段王处一就在中都。 可真巧呀,周岩起身,问道:“道长是?” 玉阳子是光明磊落的人,他到中都,实乃因为郭靖、杨康的比武迫近,他不满杨康所为,有暗中相助郭靖之心,这才早早到了中都。 结果还没遇到郭靖,却是看见镖人周岩和欧阳克交手的一幕。 他不愿先询问周岩是否是洪七公弟子,再自报道号,便直接说道:“贫道终南山玉阳子。” 周岩心道果真是他。 “原来是王道长,在下有礼。” “你识得贫道?” “自是听闻过。” 王处一颔首,问:“你是洪帮主弟子?” 原来王处一是看到我和欧阳克交手,认出了“亢龙有悔”、“神龙摆尾”的招式,当是洪七公弟子,这才追寻过来。 周岩如此想来,解释说道:“在下在大同府、中都和洪帮主有过两面之缘,得帮主指点武功。但并非丐帮弟子。” “原来如此。”王处一自也不会有什么失望,洪七公侠名远扬,能得他指点武功,说明眼前的少年郎品行端正,孺子可教。 “和你交手之人是谁?” “西毒子侄欧阳克。” “原来是这样,怎招惹了他们?”王处一难免好奇。 周岩便言简意赅说了遛马到郊外,欧阳克欲夺“夜照玉狮子”,杀人灭口的事情。 王处一闻言火冒三丈。但当务之急还是周岩内伤,他道:“贫道观你和欧阳克交手,知你武功以外家为主,如今身受内伤,不妨气走十二正经,治疗脏腑。” “多谢道长指点,何为五心向天?” 王处一惊讶,反应过来后道:“双手掌心、双足掌心、头顶心,是为五心。你不懂?” “确实不懂。” “攒簇五行,合四象呢?” 周岩有点尴尬,道门武功心法哪懂呢。 王处一看在眼里,忍不住问道:“你师出何门?” “在下只是镖人,自行修行武功,偶尔会得镖师指点。” 王处一哑然失笑,难怪一窍不通,自己当对方是洪帮主弟子,拉高期望,可事实对方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镖师,不知道门修行,实属正常 他如此想来,更加欣赏周岩。年纪轻轻,能自学成才外功有如此成就,委实不易,非天赋出众而不能。 “也罢,既然如此,我便说与你听。” “在下非全真弟子。” 王处一笑道:“我既然能说,自是没有问题,而且是救人,哪有那么多规矩。你非丐帮弟子,洪帮主不也传授了降龙十八掌。” 铁脚仙玉阳子不知道周岩只会两招。 王处一如此说来,他如何会推辞。 “多谢道长。” “嗯,你悉心记忆。” “好!’ 王处一坐在石凳,娓娓道来:“合四象便是藏眼神、凝耳韵、调鼻息、缄舌气。眼不视而魂在肝、耳不闻而精在肾、舌不吟而神在心、鼻不香而魄在肺、四肢不动而意在脾,此为五行朝元。‘和合四象”、‘五气朝元’这是道家修练的关键性行功。” 周岩感激道:“多谢道长解惑。” “无需客气,我再说基础吐纳之法。大通初修通九窍,九窍原在尾闾穴,先从涌泉脚底冲,涌泉冲起渐至膝。……” 王处一对周岩所说的只是全真教入门内功心法,目的是让他领气疗伤,可他又将道门修行的关键行功之法耳提面命,悉数解释给周岩。 玉阳子如此做法,等同于洪七公、张望岳对他‘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式的教导,拓宽视野、眼界、夯实基础。如此一来,显而易见提升的是周岩对各门类功法的理解顿悟,精益求精。 如若不然,周岩即便获得《九阴真经》、《九阳真经》之类功法,诸多用词言语理解起来也将极度艰难。 王处一讲解完毕,对他说道:“你便按照贫道说辞运气疗伤。’ ”好!” 周岩如法炮制,五心向天,以意感气,数十个呼吸,他心神彻底安定,浑然忘我,体内散乱的内气一缕一缕被归纳进入丹田,猛地里这些内气再自丹田暖将上来,让周岩倍感惊奇的是自己依法运气,竟还将玉观音所散发的温淳热意和体内内气融合在一起,生成一股纯精纯阳内气。 这股内气飞速游走在十二正经,疏通因内伤导致的淤血,滋养脏腑。 不过半个时辰,王处一的目视中他面色红润起来。 铁脚仙玉阳子暗暗称奇周岩天赋出众,如此短暂时间就摸到了门道,难怪洪七公会传功。 星光流转,月影渐移。 周岩运功三个时辰左右,内伤竟已痊愈。 王处一欣慰,道:“我再说呼吸运气之法、静坐敛虑之术,此功法有助于提升内力、修行简单,睡觉都可。另说一门轻身功法。” 他不等周岩回话,直接口述。 “思定则情忘,体虚则气运,心死则神活,阳盛则阴消……” 周岩惊讶,睡觉可修行,轻身功法,这不就是全真七子之一丹阳子马钰曾传授给郭靖的全真功法及“金雁功”。 第30章 重金买凶黄河帮 走过最深沉的夜色,卯时的打更声响过长街。 院子里只有黯淡橘黄色的灯火,石桌石凳的旁边是周岩、玉阳子王处一。空气中浮动有白色的氤氲,凉意如水的清晨,周岩却是感到通体暖阳阳的舒坦。 他最大的惊喜就在于竟然可以利用全真内功心法,将玉观音散发出来温淳暖意融合到自身的内气当中,将其变得纯精纯阳。 而这内气对于十二正经、脏腑的滋养功效不逊色服用大宝蛇之后搬运气血,激发出来的内力, 当然令人愉悦的还有,王处一还详细讲解了道门功法当中的生僻词汇、术语。 比如一阳,修炼者经过一定的功夫,收心入静,调节身心,使得身中生发出新的生炁,此生炁即为阳炁,称为一阳,又称一候。 还比如六时。道家修炼,将人身任督之周天分布为十二地支,后面督脉为子、丑、寅、卯、辰、巳,前面为午、末、申、酉、戊、亥。因其合于十二时辰,故此前后各称为六时。 这些常识周岩如何懂,如今是在射雕的江湖,又不能去百度,原主只是识文断字的镖人,而非饱学之士,修行外家功夫易上手,但涉及十二正经、五脏六腑的内家修行,没有名师指导,还真容易断章取义,修炼时出了茬子。 有些事情说起来简单,找个道门的人询问不就解决了问题,真要如此容易,黑风双煞也不至于练错《九阴真经》。周岩记得梅超风双腿瘫痪,还是郭靖说了全真教道门内功修行法门,这才让明白什么叫“和合四象”、“五气朝元”的梅超风依法修行,最终恢复了行走能力。 周岩都能想得出来自己即便真得到《九阴真经》、《九阳真经》,揣摩吃透其中意思,将会何等的艰难。 张无忌能在昆仑山的石洞中修行大成《九阳真经》,没有张翠山夫妇、谢逊教导及其后来在武当山打下的底子,能理解透彻意思。 不过如今周岩修行高深功法可能遇到的障碍,都因王处一、洪七公、张望岳而得解。掌握内家修行之法,形神融合之道,经脉穴道详解,往后武功之途未必一路坦荡,但周岩自信可以做到“攀得半山休道远,还需健履上高峰”。 王处一对周岩则是越来越欣赏,虽然对方说少问多,可温良恭俭让的作风确实令人自外到内的舒服。况且很多全真教天赋出众,诸如尹志平、赵志敬等弟子需要数个时辰或者更久才能领悟的要旨,对方在极短暂的时间内便会理解通透,甚至还会举一反三的发问,王处一也算明白为何洪七公会传授“降龙十八掌”,遇到如此天赋之人,心真的会痒。 其实周岩能有如此出色的解析顿悟能力,自然得益于前世知识架构、思维模式,他记得一句话说“在落后的思维体系中,再先进的授学也不过是无意义的重复。” 之所以能快速消化吸收,这或许就是思维模式不同的原因。 两人都神采奕奕,周岩索性去厨房烧水煮茶,到了院内给玉阳子斟茶,这才换个话题说道:“道长可识得古墓派弟子?” 王处一惊讶:“你怎么知道古墓派?” 李莫愁并未对周岩说她的门派,但他如此说给王处一,自不会有什么问题。 “在下在大同府走镖时遭遇名为李莫愁的女子,她下山游历,遭遇‘鬼门龙王’的四大弟子,那四人想要擒拿对方献给欧阳克,我当时出手,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恰好遭遇洪帮主。” 王处一彻底明白了,洪七公能传授武功,这应该才是主因,德为先,品为上,天赋为次。 “原来如此。”王初一道:“自是见过李莫愁,不过古墓中人深居简出,想要遇见委实不易。” “古墓弟子不多么?” 王处一自不会对周岩道来全真教和古墓派的渊源关系。 “嗯,就三人,其中一个还是小女童。” 周岩心想林朝英已经不在了,三人自是李莫愁、小小龙女及林朝英的丫鬟。也就是李莫愁、小龙女师父。 “原来就三人,那岂不是很清贫?” “自是有的,贫道师兄弟也曾安排人送一些粮油过去,但对方都是置之不理,不过话又说回来,修道者不见当果而能修诸苦行,也实属平常。” “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对极。” “就是不知道那女童在如此环境中性格如何?” 王处一微微一笑:“偶见过一两次,可爱活泼着呢。” 周岩战术性喝茶,掩饰内心震惊,不过暖茶入喉,倒也觉得自己思维固化了,小小龙女才多大,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难不成还如神雕江湖当中的十八岁少女那般冷如冰霜。 天蒙蒙亮,苍穹的铁灰色逐渐褪去。 周岩让王处一休息片刻,他到厨房忙碌起来。 玉阳子也不是矫揉造作的人,打坐闭目养神,等候少年郎的早膳。 炊烟数尺散晨风,五谷清香吹醉面。 宴请呼延雷、王逵等人时采购的一些食材还在,周岩以米、红枣、莲子、桂圆等熬了八宝饭,做了上清豆腐、黄芪竹荪两个素菜。 这让王处一颇感意外,玉阳子食欲大开,期间他还想着等郭靖到了中都,到时候可以和周岩结交一下,都是少年英雄。 王处一从丹阳子马钰口中知道一些郭靖在大漠的事迹,欣赏其品行。 天光大亮,王处一饱饭,告别周岩飒然离去。机缘便是如此奇妙。 周岩收拾一番,赶赴向镖局。 …… 天空中飘着绵密的鱼鳞云,光从云缝的破口处落下来洒在四海镖局。 “伤势恢复如何?” 卢镖师这话问出来,被周岩扯断手指的苏镖师又觉手指头如钝刀刮骨般疼痛起来,他面色狰狞道:“此仇不报非君子。” 在松鹤楼时,被周岩以搓踢踹趴在地上的鲁镖师说道:“不仅仅要报仇,还要想办法将福安的镖也搅黄了。” 苏镖师看向卢镖师,“难道你不想报仇?夺枪之耻呀。” 卢镖师道:“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莫要卖关子,速速说来。” 卢镖师道:“福安走这趟镖,不管怎样规划线路,都要过黄河。” “然后呢?” “要是在黄河出了茬子呢?” “怎出?” 卢镖师低声道:“我识得黄河帮帮主。” “此话当真。” “这有何稀奇,镖局走镖,南下北上多半都要过黄河,不奉送钱银疏通关系,怎能过河平安。”卢镖师低沉一笑:“而且黄河帮帮主他老人家如今就在中都。” 四海镖局资深镖师面色狞恶: “奉上重金,黄河帮夺镖杀人,不会有任何问题。” ”可这重金怎么出?”苏镖师问。 卢镖师胸有成竹:“不还有东家!” 第31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秋光和煦,卢镖师走过屋檐下的院廊,稍稍停了停之后,方才进入厅内。 “东家。” “坐。”四海的东家雷骆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叹气道:“苏镖师伤势如何?” “十天半月差不多就能痊愈。” “嗯,甚好,昨天的事情,你也不要放心里面,胜败乃兵家常事。” “多谢东家关心,老夫能忍得住,倒是东家你……我等无能,丢了镖不说,还要让东家参加那焚心宴。” “谁让四海没有个周岩呢。” “东家此言差矣,苏镖师之所以失手,实乃周岩不知道得了什么机缘,短短半月,修为突飞猛进,比较松鹤楼那场冲突时精进太多,苏镖师所料不及,故而吃亏。老夫纯粹是被石锁克制了枪术,并非实力不济,福安镖局论武功,首推镖头张望岳、史先贵,其次是镖师呼延雷、王逵、时百川、崔青山等几人。” “此话在理,可周岩年轻呀。” “确实,等周岩成长起来,往后四海日子是比较难过。” 东家雷骆侧视卢镖师:“我怎觉得你话中有话。” 卢镖师道:“东家如此问来,老夫便说说内心一些想法。” “但说无妨。” “竞镖这件事情定会传开,往后镖局再要得镖利丰厚的镖可是难上加难。可如果这趟镖出事,福安毁了名声呢?” “此话怎说?” 卢镖师道:“福安这趟镖定过黄河,老夫恰好识得黄河帮帮主沙通天,而且对方如今就在中都,奉以重金,黄河帮便可夺镖。” 东家雷骆喝茶,没有表态。 卢镖师说道:“福安镖局其实分为张望岳、史先贵镖头为主的两大派,周岩就是张镖头那边的人。此镖丢失,史先贵就能压制张望岳一头,福安起内讧,而且还要赔镖,内外交困,一蹶不振,东家将福安吞并过来都有可能,到时候四海就能一跃成为四大镖局之首。天下第一镖局。” 雷骆如何不心动,他也不是外行,福安丢镖,赔金差不多就能让段怀安倾家荡产,到时候再产生内讧,夺取福安,至少有八成把握。两家镖局合二为一,四海镖局稳坐四大镖局魁首位置,天下第一,真正的货走四海,镖行八方。 他低声道;“可有把握。” 卢镖师信誓旦旦:“黄河帮做的就是这种水上买卖,东家一句话,余下事情都交由老夫来做。万无一失。” 雷骆如今满脑子都是“天下第一镖局”,他叮嘱道:“好,一定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东家安心。” …… 崔长顺恹恹的沿着长街而行,脑子里面挥之不去是前日镖师们绘声绘色描述周岩竞镖一幕,嫉妒、憎恨周岩之外,也幻想如果自己如能夺镖成功,扬武耀威多好。 猛地里身后响起说话声,“崔兄弟留步。” 崔长顺闻言转身,却见是四海的苏镖师、鲁镖师。 两家镖局都对彼此知根知底,四海既然要对福安下手,想要存心打探一件事情,自是不难,化点钱银,结果就知道了崔长青、崔长顺叔侄两人和周岩不合的消息。 “两位找我?”崔长顺看着四海的镖师,迷惑问。 鲁镖师笑着说道:“我是痛快的人,见不得内心藏藏捏捏的小人,便直说了。” “那就要说呀。”崔长顺道。 鲁镖师开口:“明珠暗投,崔兄弟一身能耐,可惜福安有眼无珠,倘若崔兄弟到四海,镖师之职还不是水到渠成。” 苏镖师道:“对极,树挪死,人挪活。” “此言当真?”崔长顺心动。 “自然,不仅仅是崔兄弟,你叔叔崔镖师也是如此,只要到了四海,保证地位在我之上。” 改换门庭,镖人的江湖也不算稀奇,张望岳就是从临安府龙门镖局到了大兴府福安镖局。 崔长顺兴奋:“等我叔回来便说于他。” “如此甚好,崔兄弟晋升镖师无望,是不是因周岩而起?” “自是!”崔长顺咬牙切齿。 “想不想让周岩身败名裂?” “自是想。” “走,找个偏僻的地儿说。” 明亮的天光下,三人走向逼仄的巷道。 …… “鬼门龙王”沙通天听到王府管事说有人找时到也没有惊讶。 自己、师弟到王府,帮中弟子都是知道的事情,可能是帮派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派遣人过来。 他带着侯通海出了王府。 拜见沙通天的就是卢镖师,他看到双目布满红丝,脑袋明亮的黄河帮帮主,快步上前,拱手道:“卢安见过沙帮主。” 沙通天看着眼前魁梧男子,反复打量,有点记忆,貌似对方是镖师,曾上门拜帮,好像是在黄河边上。” “你是镖师……” “沙帮主好记性,四海镖局镖师卢安。” “记起来了。” 卢安赔笑脸道:“在下无意中得知你老人家到了中都,特来拜见。” 沙通天不似师弟三头蛟侯通海脑子经常不够用,知这些都是奉承之词,便问道:“可是镖货在黄河出了茬子,要寻镖?” “非也,是镖局东家奉金五百两,有事请帮主相助。” “找地方说。” 卢安大喜,“沙帮主这边请。” 三人绕王府而行,巷口停着一辆马车。 “帮主请。” “嗯!” 三人上了马车,卢安卢镖师掀起黄稠,打开装有黄金的木箱。 三头蛟侯通海咧嘴一笑:“是黄金。” “具体说说吧。” “沙帮主磊落。”卢安卢镖师奉承一句,言简意赅说了福安这两日走镖,途中必过黄河,想要黄河帮劫镖一事。 他这番话说完,立刻又道:“数百头骡马,马匹居多,普通一匹便值数十两银,如今兵荒马乱,不愁出手,骡马及其他镖货都归你老人家。” 沙通天精明,稍微琢磨就知这是镖局之间的冤仇争斗,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不过五百两黄金外加镖货所得,得利丰厚,他道:“是一笔好买卖,不过老夫身子不得闲。” 卢安内心咯噔一声。 然后他便听到鬼门龙王如天籁般声音。 “这样好了,我让师弟出马。” “多谢沙帮主。” 卢安大喜,拨开云雾见青天呀! …… 白日期间,吕客商又采购皮货、药材、香料,送了将近二十车过来,等对方和东家等人对账验货,周岩和众镖师、趟子手将货物装入镖箱,打上封印。 所有货物已经齐全。 那吕商客也大度,允许镖局利用采购的骡子拉镖车,如此以来,倒是省了镖局到马行雇佣。 万事俱备,就等则良辰吉日出镖。 晚间周岩值夜,黄昏时刻,他先回家一趟。将附有经脉图解的《岳氏拳谱》、积攒钱银放在房梁。 他随身只准备了五十多两,以便回来时去襄阳所需。然后又备了金疮药、匕首铁指环、石灰粉包。怀中备一份石灰粉包,其余全部装入随身携带的包袱。 时间尚早,周岩又将弓箭保养一番,装入弓囊。里里外外检查一遍,拔三根长发,用米粒粘拉在门上,翻窗而出。 他拿门栓锁门,越墙出院,直奔镖局。 第32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夕阳行于天际,镖人走于长街。 周岩穿街过巷,到了福安镖局。 镖局人进人出,忙忙碌碌的景象,他所过之处,不断有趟子手、镖师打招呼,崔长顺看到周岩,约莫是内心有鬼,迅速的转过头,脑子里面出现了白日的时候和四海镖局苏镖师、鲁镖师的一些交谈。 对方曾问周岩半月以来武功突飞猛进,是不是得了机缘。 自己则回复曾被张望岳耳提面命过,但具体不知道,他如此想来,猛地心道,周岩当初在武场询问轻功修行之法,后来被镖头召唤过去,莫不是真的给了什么高深功法。 崔长顺本就嫉妒成火,倏的一个念头落了下来,周岩值夜,要不要到家里面搜寻一番,要是有所收获,自己武功岂不是也能一跃千里。 意识产生,便如野草般滋生蔓延,一发不可收拾,他的心脏都剧烈跳动起来。 周岩早就知道崔青山叔侄对自己有嫌隙,他又眼尖目锐,看到崔长顺异常反应,瞳孔微缩,遂恢复自然走了出去,途中问相熟的镖师呼延雷、王逵在何处,镖师说在镖头那边。 他背弓囊包袱直奔张望岳处。 细碎的霞光落在长廊尽头,周岩走进去时,镖头、呼延雷等四人围坐一张方桌前。 呼延雷看到周岩,打趣道:“家都搬过来了。” 他笑道:“晚间夜值,要是赶早动身,省得回去。” “我还想着让你继续休息,在四海镖局两战,耗费精力。”呼延雷道。 周岩内心温暖,口中却道:“当日就恢复过来,此去荆州,非数十日不能回,几位老哥还不和嫂子告个别。” “就属你心细。”呼延雷夸赞。 王逵猛地里道,“我有个侄女,芳年十六,长得俊俏,要不介绍给周兄弟?” 呼延雷道:“去去,就那歪瓜裂枣也叫俊俏,你不还说介绍给我侄子,结果那小畜生偷偷摸摸看了对方一次,家都不敢回。” 王逵尴尬,“你也别这样说呀。’ 周岩瞠目,呼延雷道:“周兄弟这般人才,往后娶也是哪家镖局东家的千金大小姐。” “就是就是。”时百川连番点头。 张望岳微微一笑。 只是无关紧要的玩笑言语,镖头道:“周兄弟过来看看,我等在合议南下线路。” 张望岳在人前是以镖师称呼周岩,人后叫周兄弟。 他走了过去,其实就地理而言,他的熟知度如今是要超出呼延雷等人很多,不足之处则在于具体路况。 草图上划着两条线路,结合两世为人的知识很容易辨认出来,一条是从中都出发,途径沧州、德州,自山东境内西南而行,再过淮水,沿大宋境内直奔荆州。 另外一条就很经典了,沿保定、邯郸、安阳,最后进入晋地风陵渡。再从黄河南岸下行。 风陵渡是黄河数一数二的渡口,过河最方便。 周岩之所以说这条线路经典,则是因为神雕的江湖中,郭襄在此处遇杨过,神雕大侠揭面误终身。 他不是那种圆滑回复,说“一切都由镖头决定”这种话的人。 “我的想法是走风陵渡。” “为何?”张望岳问。 “我们骡马众多,易过河,且从太行山南麓而行,避开了金人军马重点部署区域,有个风吹草动,也便于躲避,只要过了风陵渡,这趟镖安全了大半。” 呼延雷哈哈大笑,“镖头也是这样说的。” 周岩看向张望岳,对方赞赏点头。 “那便这样敲定下来。” “好。”呼延雷等人纷纷点头。 晚风挟着凉意洋洋洒洒吹过,夜色落了下来,周岩等人出院,呼延雷、王逵和他打过招呼,离开镖局。 夜色再深沉一点,镖局逐渐宁静下来。 周岩、时百川分居放满了镖车的大院两侧,还是那八角凉,他将弓囊放在石桌上,默运王处一教导吐纳之法打坐练气,只消片刻,丹田中一股内气暖将上来,气行周天,再起于小趾之下,斜走足心,出于然谷之下,循内踝之后,别入跟中…… 周岩按照“金雁功”修行之法,开始淬炼足少阴肾经。 有全真教的内功心法,《岳氏散手》领气之法,他正式走上了内外兼修之路。两条贯足而行的奇经跷脉已通,再淬炼足少阳、足少阴两正经,阴阳相济,可最大化避免走火入魔。一味专修阳脉或者阴脉,阴阳失调,易出事端,这都是从玉阳子身上学来的修行之道。 远远近近的灯火稀疏下来,周岩睁开微合的双目,起身到了时百川那边,低声说了几句,随后消失在夜色。 …… 白玉为堂金作马,奢华的馆舍有酒水味道弥漫在空中。 鬼门龙王沙通天穿过假山堆叠的院落,推门进入厅内,他对着一名身材矮健的男子说道:“怎喝酒也不叫唤我。” 那矮硕男子道:“听王府人员说你外出,故而独饮。” 沙通天言:“我找彭老弟就是和今日外出的事情有关系。” 沙通天称呼男子为彭老弟,对方自是大金王爷完颜洪烈聘请来的五大高手之一,“千手人屠”彭连虎。 两人是莫逆之交,经常互为援手,大做没本钱买卖。 鬼门龙王如此说来,千手人屠道:“此话怎说?” “中都的福安镖局走一趟镖,镖货是数百匹骡马、药材、皮货、西域香料,镖队定过黄河,我分身乏术,便让师弟在黄河下手,可你也知道我那师弟为人,脑子时灵时不灵,而且我打探了一番,福安镖局有几个镖师身手不错,你我联手如何?” “你是要我派遣人手协助侯通海?” “正是,数百匹骡马,随便一匹都是数十两银,好出手。” “行。” “我们兄弟合作,无往而不利,干了这碗酒。” “好!” 沙通天端酒,那浸了光的酒水中,他仿若看到了成堆的雪花银。 …… 月高风黑夜,犬吠人暗出。 崔长顺鬼鬼祟祟到了周岩小院,见四下无人,翻墙进入。 他自黄昏时刻冒出张望岳是不是给了周岩高深功法这个念头之后,再也无法抑制搜寻偷盗的念头。 周岩值夜,恰好给了机会。 他知道住处,三更半夜潜行而来。 很是肆无忌惮,径直穿过院落,推门入屋,漆黑的夜里,那三根被周岩用米粒粘拉上去的头发丝崩断。 崔长顺点燃油灯,翻箱倒柜搜寻起来。 不久之后,他急躁道:“怎么可能没有呢,说不过去呀,究竟藏哪里了?” 陡然一个声音在崔长顺身后响起,“你找啥?” 崔长顺大惊失色,忽的转身。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简单到极致的拳头。 第33章 匪刀未起家刀落 夜风低吟,完颜康从檐下灯笼沁出的馨红光芒中走入建筑精巧的馆舍。 “欧阳先生,伤势如何?” 欧阳克虚惊一场,他本就是擅长解毒之人,苏镖师铁指环上的毒药其实就是雷公藤、番木鳖浸泡之后将毒汁涂抹在刺针上,又非鹤顶红之类剧毒或其他稀有蛇毒,欧阳克运功都能逼迫出来。 只是他不擅解除植物毒素,故而提心吊胆,结果梁子翁采毒血,用一名药童试毒之后轻而易举辨析出来。 一副药方,药到毒除。 只是他对周岩恨意有增无减,催促着完颜康搜寻周岩。 完颜康对传授过自己武功的丘处机身怀惧意,在没弄明白周岩和全真教关系之前,如何会尽心尽力。 他进入房间,欧阳克如此问来,便安慰说道:“欧阳先生莫急,那人只要在中都,定无处遁形。对了,先生和那小子如何结怨?” 欧阳克顾左右而言他:“我记得那混蛋相貌,找个画匠描绘出肖像,寻人不很简单?” 完颜康道:“可即便如此,也要花费时日,中都毕竟繁华人口众多对不对?还有就是阻拦我之人乃全真七子之一的玉阳子王处一。实不相瞒,在下和全真教有点渊源,不过和欧阳先生的交情比较起来,又不值得称道,但为避免和全真教矛盾冲突,还请欧阳先生告之事件原委。” 欧阳克不屑一顾,“我又不惧全真七子。” 那是因为你叔叔是西毒欧阳锋,完颜康内心如此作想,脸上陪笑道:“可在下毕竟没有欧阳先生的武学。” 欧阳克甚为受用,道:“既然如此,我便说来,是当初入京时恰看到那人骑‘玉照夜狮子’,我心喜那马,想要夺取,结果中了那小子算计。” 完颜康内心腹诽,原来是此等鸡毛蒜皮的事情,我要帮了你忙,被师父知道还不责骂死。我且拖延一段时间,等他随着彭连虎、沙通天等人南下去临安府,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 他话锋一转,“我大金出良驹,回头给欧阳先生寻一匹‘夜照玉狮子’,我定帮先生寻找到那小子。” “多谢小王爷。” “欧阳先生和那小子交手,曲折如意的拳法精妙的很,令小王大开眼界。“ 欧阳克心道,他这是想要学“灵蛇拳”,我怎会传授,可如今有求于他,还要仰仗王爷有所作为,直言拒绝倒也伤交情,心思一转,欧阳克道:“我有一套武功名为‘神驼雪山掌’,身形飘忽,掌式如雪花缤纷,难以捉摸,比较‘灵蛇拳’有过之而无不及,小王爷倘若有兴趣,可学习一二。” 完颜康大喜,起身施礼:”多谢欧阳先生。” “小王爷客气。” 灯火如昼,欧阳克开始将简化招式的“神驼雪山掌”传授给完颜康。 …… 迷迷糊糊当中,崔长顺觉得四周有噪杂的说话声,意识并没有真正的恢复清醒,故而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分辨出这些言语真正的意思。 “这个畜生竟是这样的人。” “严惩不贷。” “也不知道他这是个人行为还是崔镖师授意或者另有人安排指使。” “东家,决不能姑息养奸。” 东家这两个字让崔长顺冷颤,他努力的聚拢思维,诸多事情清晰了起来,四海苏镖师、鲁镖师说自己和叔叔可到那边高就,还说周岩武功大增,是否得了机缘。再往后自己仰止不住内心的冲动,利用周岩值夜的机会到他家里面是搜寻,一个拳头砸中了自己。 崔长顺一惊,猛地坐了起来,他睁开眼睛的刹那,光明亮了起来,随同进入眼帘的是福安的东家段怀安、镖头张望岳、镖师时百顺。 周岩晚间到镖局,见到崔长顺看自己时眼神躲闪,他本谨慎,思来想后,觉得在崔青山走镖外出的前提下,对方不至于暗地里对自己使绊子,所以他便想到了功法,对方会不会乘自己不在,偷盗《岳氏散手》,因为自己向王逵等人请教轻功,后被张望岳身耳提面命、召唤过去的事情,镖局人人皆知。 崔长顺也是随这趟镖货出行的趟子手,错过了今晚机会,失不再来。 周岩是做事果决之人,在镖局练气一番,对时百川交代一声,直奔小院。 崔长顺摸进来时,他守株待兔多时,直到对方推门而入,翻箱倒柜,这才现身一拳砸晕。 他没有私审崔长顺,对方是镖局里面的人,叔叔还是镖师,私审不妥,直接带到了镖局。 时百川是张望岳这边的人,他安排可靠的趟子手送信,结果张望岳带了段怀安过来。 “说说吧,意欲何为?”张望岳看到崔长顺苏醒过来,目光一沉,威慑人心的说道。 从清醒到被审,都没有时间过度,张望岳在镖局积威甚重,段怀安也在现场,不过是小人物的崔长顺眼神闪烁,不敢言语。 “还不说!”,哐一声,东家段怀安将手中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 崔长顺抖索,道:“小的看到周岩武功突飞猛进,又寻思镖头私下召唤过他,是不是给过功法,便想着利用周岩值夜的机会搜寻一番。” “还有呢?” “就这些。” “何人指使?”猛地里周岩问。 崔长顺立刻道:“和我叔叔无关。” 趟子手这话说的其实没问题,他表述的是“好汉做事好汉当”,至少时百川听起来也是如此,周岩却是见缝插针,“和谁有关系?” 崔长顺心道我如何会说呢。 “和谁都没关系。” 不过刹那的思索回答,张望岳觉得这事情有蹊跷,他向时百川看了一眼。 镖师反应过来。 时百川的兵器是铁扇,铁扇子展开,如飞旋在空中伞面落向崔长顺,寒气浸人,“先削了手指,看说不说?” 崔长顺魂飞魄散,“东家,是四海的镖师。” 刷,铁扇敛去,崔长顺额前几缕长发被激的飘了起来,遂又慢慢落下。 “说。”段怀安面沉如水。 崔长顺跪在地上:“苏镖师、鲁镖师找过我,说小的可以在那边当镖师,叔叔也是,待遇远胜福安。” “还有呢?” “说周镖师武功突飞猛进,定有机缘,镖头和史镖头素有嫌隙,定会铲除异己。让我多留意打探搜集信息。” “继续!” “没有了,东家,就这么多。”崔长顺磕头。 “白眼狼。” 时百川怒不可遏,跨步向前一脚踢出。 “嘭”声响,崔长顺身子蜷缩,顺着木地板倒滑出去撞在墙根停了下来。 “东家,这混蛋留不得。我这就带人去四海。” 时百川眸中杀机重重。 第34章 黄河渡口,铁枪穆易 风刮过镖局大院,在房檐下回旋时发出“呜”的低吼声。 崔长顺已经被关押,段怀安自也不会答应时百川立刻带人到四海去报复的行为,他问张望岳:“镖头觉得如何处理?” 张望岳权衡后道:“此事牵扯到了史镖头、崔镖师,而镖头还在蜀地走镖,此事不宜张扬,等镖头回来,再公私分明处理。” 段怀安点头:“如此甚妥,崔长顺本就要走这趟镖,被关押看管,料来也不会走漏风声。只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四海东家可否知晓。” 时百川道:”四海和福安不合已久,苏镖师、鲁镖师是四海的人,就和雷骆脱离不了关系。” 段怀安视线看向周岩:“还是你机警,怎看这件事情?” 周岩道:“镖头说的在理,镖货为重。不过这件事情后,福安、四海的冲突大概就要从暗地里提升到明面,两家镖局在中都只能存一。” 段怀安看向张望岳。 镖头微微点头。 东家道: “好,我心中有数。” …… 一切都像是不曾发生。 鸡鸣为吉,隅中为顺。 天光未亮,福安这边的趟子手、杂役、马夫都开始为走镖忙碌起来。 炮仗悬挂在壮阔的门楼外,大大小小的院落摆放的乌盆中燃着驱邪避灾的松柴。 出行的趟子手在镖箱上扣放盗暗锁,插三角小骠旗。 周岩、王逵、时百川等人都在武场这边。 呼延雷拿了錾金虎头枪,手腕一抖,铁枪在晨光中发出一声嗡的低鸣。 “待这趟镖回来,我亲手挑了姓苏、鲁那两个肮脏龌龊的东西。” 周岩如今和三位镖师关系深厚,早间过来的呼延雷听到前夜所发生的事情,怒火中烧,遂埋怨时百川,“你就应该安排人给我报个信。” 时镖师一脸无辜。 周岩笑着说道:“东家、镖头高瞻远瞩,这趟镖也特殊,所谓小不忍乱大谋,回来之后有的是老哥算账的时候。” “你这样说来我好受了一点。” 呼延雷从腰间拿下枪囊,套在宽厚的枪头上,对周岩说道:“你也挑一把兵器。” “那就刀吧。”他如今学有五虎断门刀刀法,故而挑选了一把直刀。 镖师王逵则将擦拭过的雪亮长刀插入刀鞘,挎在腰间。 时百川的兵器是铁扇子,他通常都是随身携带。 兵器弓箭在腰背,周岩准备妥当,呼延雷对王逵说道:“我等先行一步。” “好嘞!” 周岩、呼延雷、时百川负责骡马队伍,需要先行出城自马行将其驱赶出来,集中在一起。 其他的镖货则由镖头张望岳、王逵及多名镖师负责押送。 三人带着二十八名擅骑术的趟子手、十名马夫向东家辞行。 段怀安早就备好了壮行酒,喝酒出门,去时顺风,来则平安,出了镖局门就要遵守福安的三十六条规矩,滴酒不沾,新店娼店不住等。 酒到周岩这边,他双手端碗一饮而尽,烈酒入喉,似火线烧开。 段怀安拍下周岩肩膀:“举觞望青天,脚下踏山川,去时蛟入海,回则龙入云。” 东家拳拳之心,殷殷之词,说的是周岩经此历练,归来便是镖局擎天玉柱之一,他识人极准,否则当日史先贵出镖时,也不会对其子段朝夕说周岩是福安未来的这句话。 “多谢东家!” 段怀安颔首。 风飒飒而过,木叶摇晃,周岩等人酒罢,直奔马厩。 “夜照玉狮子”看到周岩,打了一个粗重响鼻,两道白气喷一尺不散。 “真是好马呀。”时百川赞叹一声。 呼延雷的乌骓马、时镖师的黄骠马、“夜照玉狮子”先后从镖局侧门被牵了出来,周岩等人上马,蹄音如雷远去。 三人各带趟子手负责三家马行,隅中未至,将近三百匹骡马集中在了一起。周岩视线内骏马足足两百四十多匹。余下才是骡子。 绝对和张望岳推测的一样,这些骏马的最终去向就是军营。 呼延雷安排趟子手策马入城汇报,说骡马准备妥当。 隅中整点,福安镖局大院已经喝过壮行酒的张望岳呵道:“扬镖旗!” 开道的趟子手刷的举起福安镖局大旗,大旗飘展,车辚辚,马萧萧,镖师弓箭各在腰,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镖队浩浩荡荡出镖局,在一路保重的声音中远去。 两拨人手在中都城外西南汇合,骡子被牵引而出拉车。 马队在前,镖队在后,直奔保定府一线。 秋风卷过中都。 正所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瞄上了镖货的魑魅魍魉之辈纷纷出城。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 镖队过了保定府,一路再无颇具规模繁华城市。 但原本也多人烟稠密的村集才对。 可周岩一路走来,不见“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的景象,金国数次南征,搜山检海,留下的是“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的荒凉。 不过一路太平,无事端发生。 将近一月下来,周岩、呼延雷等人先行抵达风陵渡。 周岩一路无闲暇,白日走镖,夜深时露营,遂修行全真内功心法,得益于睡觉都可以敛虚,内力日益渐涨,他琢磨着过了黄河,镖队宿营期间可以尝试淬炼疏通足少阴肾经,一旦成功,提气纵跃丈高不在话下。 残阳晚照,云霞似烧。 黄河北岸的风陵渡扰攘一片,驴鸣马嘶,夹着人声车声。时节入冬,黄河即没有到冰封时候,又因枯水不见昔日水浪滔滔,正是过河的好时候。 “聿……”马鸣声传来。 白马如雪,乌骓马似炭。 周岩、呼延雷翻身下马。 两人到渡口打探行情,马队、镖队则在后方十多里外。 镇上最大的一家客店叫作“安渡老店”,取的是平安过渡的彩头。这家客店客舍宽大,客商云集。 骡马、镖车过河,至少得整日时间,故而要预定不少客房,供镖师休息。 周岩、呼延雷将缰绳甩给伙计,走向客舍。北商南贾,胡人豪客,都在客舍外得见,两人出于职业本能,前行间举目环顾。 呼延雷目光落在一辆推车上。 那推车插有缠绑起来的锦旗,车两侧另插着一杆铁枪、两枝镔铁短戟。有貌似父女身份的两人在整顿行囊。 周岩也顺着镖师视线看过去,但见男子身穿粗布麻衣,腰粗膀阔,身形魁梧,不过背脊微驼,两鬓花白,满脸皱纹,神色间甚是愁苦。少女衣着光鲜,十七八岁年纪,玉立亭亭,虽然脸有风尘之色,但明眸皓齿,相貌俊俏。 周岩视线又落向推车,等看到卷起来的锦旗、铁枪、短戟。 他面色古怪起来。 穆易,穆念慈。 金刀驸马南下时在中都所遭遇比武招亲的杨铁心如今在风陵渡。 如果射雕江湖的时间线、故事线没有大的改动,他们应是过河而来,在客舍落脚,随后一路前往大兴府。 第35章 风陵夜话,黄蓉买马(修) 黄昏的最后一抹天光挂在云上。 呼延雷视线从父女两人身上收回来,他拎着枪尖套有布囊的錾金虎头枪进入客舍,前行间低声对周岩说道:“那大汉也是使枪的好手。” “老哥看出来了?” “嗯,双手厚茧,左手掌腕处尤是如此。” 周岩心道人家杨铁心也是将门后裔,精通杨家枪法,老哥你要真是呼家将后人,百年前呼延家和杨家可是同朝为官过。 周岩记得杨铁心似是杨再兴后人,至于对方和杨家将有没有关系,他到不确定,随意想象了一下。 不过周岩真的很敬佩大战小商桥,以身殉国的杨将军。 他如此想来,开口说道:“车上有一对短戟,万一那是汉子趁手兵器呢?” 呼延雷道:“左右手厚茧差不多程度才有可能,可我看的分明,汉子两手左厚右薄。擅枪者左手持力,故而如此。” “老哥好眼光。” 呼延雷微微一笑,“当镖人,得要观察细微,有一双火眼金睛。” “还得‘心有猛虎’。” “和你在一起就是痛快。说话中听。”呼延雷夸赞。 两人进入客舍,伙计迎了上来,呼延雷问道:“要四间大房。” 镖队出行,一切从简,镖师通常都是数人凑合在一起居住。 “两位爷要稍等,有一拨客商再过河,等半个时辰左右才能腾出房间。” “行!” 呼延雷、周岩和伙计说话,客舍外的穆易也看了一眼呼延雷手中的大枪,随后就将视线收回,他将推车放在客舍外的场地间,带着穆念慈走了进来,坐在靠角落桌位,点了酒菜。 呼延雷、周岩等待客房,遂走到穆易父女相邻的桌位,要了一壶茶解渴。 周岩乘机四下观看。 宽敞的堂内坐落着三十多人,胡人、江湖豪客、商旅都有,他猜测有的应该和自己一样,在等候客房。有的退房等待过河。也或许有的节省,在堂内借宿。 码头的客舍,一般都会给商客方便,不似城内,想要接地免费落脚,只落得一个被驱逐的下场。 有胡人看到呼延雷、周岩装扮,遥向问道:“两位可是镖师?” “正是!”呼延雷没有隐瞒身份,眼尖的客商很容易从服饰识别出来。 “哪里的镖局,可走西域的镖?” 呼延雷反问:“此话怎说?” 那胡人愁苦道:“我们从临安府购买丝绸瓷器,可无人敢接镖。’ “临安府龙门镖局赫赫有名呀。”周岩道。 那胡人叹气,“小哥有所不知,一来是南方镖局走西域要经过大金国地界,存有顾忌。再次就是不久前有临安府一家镖局走过一趟西域,结果被劫了镖,死伤大半,故而龙门镖局也不走西域。 呼延雷奇道:“你等即为商客,时常出入西域,可知为何?” 胡人道:“听说是一群和尚。” 堂内立刻就有豪客说道:“你这人胡诌了吧,西域怎有和尚?而且如此无恶不作。” 胡人说来:“我等也不过是听说。” “定是假行僧了。”豪客道。 周岩猛地心思一动,西域、和尚,莫不成是金刚门。 他极力思索,金先生射雕三部曲中的《倚天》开篇似有一段对话,少林寺高僧提及七十年前的火工头陀事件,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 “两位身后的镖局可走西域?”胡人又问道。 呼延雷不愿意趟此事,便说道:“我等走镖,自是接不得。” 那胡人便不在多言,微微躬身算是致歉方才的打扰。 呼延雷拱手,示意无妨。 晶莹明澈的夜色间缺了一块的月亮悠然地挂在天上,银河如带,风陵渡的这片夜空像是蓝色的海。 呼延雷、周岩一壶茶尽,要过河的客商也恰好离去,腾出不少客房,此时又有商旅、豪客投店,闹哄哄的和伙计争执索要房间。 “好俊俏的少年公子哥。” 猛地里周岩、呼延雷身后有生硬的说话声响起,周岩回头,但见又有数名胡人走了进来,当前一人高鼻深目,身上穿的却是汉服,颈悬明珠,腕带玉镯,珠光宝气浑然不在乎行走江湖,财不外露这些信条。 拖在最后的胡人视线看向客舍外。 周岩循着目光看过去,顿然间眼前一亮。 但见檐下灯笼投送过去的光芒中,有公子哥白衣翩翩,俊美无俦,令人不敢逼视。手中折扇白玉为柄,指腕白得和扇柄竟无分别。年纪不大,十五六岁左右。 那少年公子做沉思状,也不知想着何事。 呼延雷回过头来也看了一眼,笑着说道:“这少年公子相貌不差周兄弟。” “老哥真敢说。”周岩笑了回了一句,呼延雷闻言呵呵一笑。他则将目光收回来,心里面却是想着不记得射雕江湖有这号人物呀。 客舍的外面。做沉思状的少年公子灵动目光时不时落在“夜照玉狮子”身上,越看越是心喜,他便想到:“骑如此宝马良驹周游五湖四海,倒也快哉,这马儿驰骋起来,爹爹或许都追赶不得。” 他如此想来,脸上有笑意,那笑意遂又被如风过平湖起微澜的愁苦替代。 “也不知道爹爹会不会找我。哼,找也不见,我作践死自己算了。” 他轻微叹气,思绪又跳脱到“夜照玉狮子”身上,心想这马儿名贵,也不知道主人家会不会出售。 白衣少年右手折扇敲打左手掌心,走向拴马桩。 客舍外有看护商客车马的伙计,那伙计远远看了公子一眼,便对方衣着华贵,便收回了视线,不再关注。 白衣少年到了“夜照玉狮子”这边,释放善意,轻抚马脖。 “夜照玉狮子”被周岩驯服后早就没有暴躁脾气,否则镖局马夫又如何能饲养。马儿有灵性,感觉到少年公子友好,并没有打响鼻、甩蹄子。 白衣公子更加喜欢。 “不知道谁是‘夜照玉狮子’的主人?” 他如此想来,视线看向伙计。’ “喂!” “公子找我?” “就是你。” 伙计起身,快步上前:“这公子何事?” “我且问你,这马儿主人是谁?” “夜照玉狮子”神骏,伙计有印象,开口回道:“是位持刀背弓少侠。” 少年公子拿出个钱囊,取一个银豆子出来交给伙计,“你去找那客人,问这马可卖。我出重金。” “好嘞,公子稍等。” 伙计快步走向客舍,心道如此良驹客人怎会割爱,不过这公子也大方,跑腿传话就能得颗银豆子。 …… 橘黄色灯光从挂在房檐下的灯笼流淌下来,伙计进入客舍,四下观望,看到周岩后快步上前。 “这位小爷,有公子问你的骏马可卖,对方说出重金。” 周岩一愣,有人竟要买“夜照玉狮子”。 呼延雷觉得有趣,问道:“何人?” “是个俊美少年公子。” 周岩想起来了,就是方才看到那公子。 “你回那公子,就说不卖。” “我猜小爷也会如此。”伙计赔笑一声,转身出客舍送话过去。 第36章 铁掌帮逞凶,降龙掌惩恶 喧闹从客舍传送出来,散于夜色。 白衣少年看到伙计独自从客舍走出,他叹气一声。 伙计快步上前,不等他出声,少年公子道:“是不是不卖?” “公子聪慧。”伙计赔笑一声,心道他怎么猜测出来的。 “行了,知道了。” “公子,银豆子?” “给你了还能收回去。” “多谢公子。”伙计欢天喜地离去。 少年看着兴奋的伙计,再瞧客舍外路边闭目养神的乞丐,他内心轻叹:“我还不如一个小乞丐如意自在呢。” …… 周岩早就不再去想少年公子买马的事情,客舍已经腾出了房间,呼延雷交了僦钱,顺着堂内楼梯上了二楼客房。 镖师逐一看房,推开窗户居高打量四下环境,这才满意的和周岩一道下楼。 闹哄哄的声音便从堂内传来。 周岩看过去,但见一名相貌轻浮的公子哥带着数人围住穆易父女。 穆易的说话声响起,“这位公子面生,在下不知何处冒犯过公子?” 那公子说道:“我来比武招亲。” “啊!” “前日你比武招亲,我输一招但心却是落在姑娘身上,我找了师父再来比较。” “原来如此,既然公子做败,无需再比。” “我说比就比。” “公子莫要强人所难。” “也行,让我带小娇娘回去。” 堂内穆易和公子交涉,周岩大致明白原委。 穆易比武招亲,眼前这位公子和穆念慈交手落败。对方垂涎穆念慈美貌,请了好手带人追过来了。 豪客、胡人喜热闹。那珠光宝气的胡人道:“公子,这究竟是怎回事?” 公子道:“这老丈带着姑娘比武招亲,几日前我不敌对方,但对姑娘难以忘怀,故一路追寻而来。” “哈哈,好个痴情公子。”胡人话锋一转:“老丈,此间人多,说不准就能找到乘龙快婿,我也少个妾室,要不你再比武招亲如何?” “好!” 看热闹不嫌大,为数众多的商客纷纷叫好。 那公子面色一沉,开口说:“我家和铁掌帮有渊源,谁想比武夺人之爱。尽可来试。” 他言落,边上一名虎背熊腰大汉双手按在穆易面前的桌子上,也不见发力,那桌子咯吱作响,眼见就要倾塌。 公子得意道:“我师父就是铁掌帮的人。” 铁掌帮远在湘地,可走南闯北的商客多半都听过“掌歼衡山派”的事情,一时间无人出声。 唯独胡人笑了笑,脸上神情不以为然。 穆易面色有点凝重。 “走吧,姑娘,要不在客舍外,要不在洞房里,我们再比较一番。”年轻公子说完,伸手抓向穆念慈。 不等穆易动手,穆念慈娇呵一声,衣袖卷起桌面上的茶水饭菜。 铁掌帮的那男子长袖一挥,将茶水、碗碟、挥向天空。 穆念慈刷地从腰间抽出柳叶刀,长刀飞旋无声,势如流水、形如漩涡,泼在空中的茶水都被刀光压迫出一个扇面。 然不过数招,穆念慈肩膀中掌,手中柳叶刀便飞了出去,插入房梁,刀身颤晃,发出阵阵嗡鸣。 穆易忽地欺身,拳头从下斜向上,冲向铁掌帮男子面门。 铁掌帮的男子大喝一声,“来的好!”,他一对铁掌推了出去。 “嘭”的声响,穆易衣袖波浪般翻动,身子一晃,终于承受不住大力,猛地退出去背靠墙面这才止势。 “爹!” 穆念慈冲向穆易。 “过来吧你!”公子哥狞笑一声,伸手抓向穆念慈。 穆易一脚踢起立在墙根的铁枪,双手持枪,一招“横扫千军”避开铁掌帮男子,铁枪刹那间破风而出刺向公子。 铁掌帮的汉子身形猛然趋进,一只手拍向穆易右肩,另一只手施“空手夺白刃”的功夫抢夺铁枪。 “杨家枪法,那汉子危险。”呼延雷失声道。 周岩已经冲了出去。 呼延雷去掉枪囊,双手持枪,客栈明亮的灯火下,铁枪腾跃而起,枪锋犹如幻影般刺出。 水雾、烟尘弥漫,穆念慈身侧的公子哥嘭的一声被周岩“铁山靠”撞的飞向铁掌帮男子,他则一把抓住穆易腰带。 穆易但觉一股浑然大力从后腰传来,身形被扯的向后飞了出去,周岩去势不减,和穆易身形交错而过。 铁掌帮弟子才将飞过来公子哥接住,周岩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那男子听到掌风劲锐,仓皇间拍出一掌。 “嘭”的声响,男子身子蹭蹭倒退,一路撞翻不少的桌椅,他身子还未曾稳住,周岩紧随其后施出的“亢龙有悔”再次落了过来。 那男子大惊失色,拼命推出一掌。 两掌相击,烟尘四荡,周岩苦修出来的内力外烁,只听得喀喇一声,那男子手臂已断,身子直飞出客舍,晕了过去。 他身后的方向,呼延雷的大枪掀起的攻势如怒潮。 镖师除了自身的呼家枪法,如今还修行有岳家枪,枪术造诣自非穆易所能比较。 公子及数名手下但觉眼前都是闪烁不定冒着寒风的枪锋,数人不断被逼的倒退向客舍外,那想要抢亲的公子经过周岩身侧的刹那,他施散手擒拿,扣住对方,将其举起投掷了出去。 嘭的一声,被砸眼冒金星的公子哥在地上翻滚数圈,摇摇晃晃起身,“好呀,你敢……” 呼延雷真怕周岩下死手。 倘若四下无人,他都会一枪一个戳个痛快,可这是里熙熙攘攘的码头,而如今又是在押镖,故而身形一晃,出现在周岩身侧,怒声说道。 “滚!” 呼延雷豹头环眼的相貌,不怒自威,他这一声喝如雷音,本要说句狠话的公子气弱,火气撒向手下,“一帮没用的废物,还不抬着师父走!” 公子凶戾的看了一眼周岩、呼延雷,转身离去。 …… 穆易得见转危为安,上前感激说道:“多谢两位镖爷仗义相助。” “好说!”呼延雷、周岩拱手。 穆易忙又对客舍掌柜说道:“掌柜,砸坏的桌椅都由我来赔偿。” 掌柜在风陵渡经营生意,见惯了打打杀杀,笑道:“好嘞,多谢客人。” 穆易向掌柜拱手,这才转过话来,对穆念慈道:“女儿还不过来答谢救命之恩。” 穆念慈自是感激,上前道:“多谢两位镖爷。” “无需客气!” 两人简单的回复,穆念慈退到穆易身后。 周岩善意道:“那恶少或许还会带人报复,此地不宜久留。” “恩人安心,明日便和小女动身启程。” “如此甚好,我等身忙,告辞。”呼延雷开口。 “两位镖爷慢走。” 穆易、穆念慈送出客栈,看着一老一少策马进入夜色最终消失不见。 第37章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此处黄河东转,位置险要,为关中咽喉要塞,亦是兵家必争之地,唐代圣历元年在此设关,原为风陵关,又名风陵津,亦称风陵渡。” “夜照玉狮子”、乌骓马临河而立,马背上的呼延雷如数家珍说道。 周岩看着视线近端滔滔流水,想到了金人赵子贞《题风陵渡》:“一水分南北,中原气自全。云山连晋壤,烟树入秦川。” 他这样想来,忽觉得镖师身上还真有一股将门子嗣的底蕴。 两个从“安渡老店”出来,自还要到码头,将雇船的事情敲定下来。 风从河面吹刮过来,阴冷而疏离,在空中显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味道,而周岩、呼延雷眼前的黄河水面呈现的却是喧闹忙碌的景象。 缺了一口的月亮挂在宝蓝色天幕,能见度颇佳,黄河如今枯水期,水流平缓,夜间渡河没有什么问题。 周岩觉得这是好事情,毕竟镖队的骡马太招惹人注意。 两个人都没有着急下马去找船行掌柜,风在呼啸,人在风中无声。 周岩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老哥是在想那对父女?” “嗯,那汉子施的是杨家枪法,而且我能看的出来,是承袭自军中一脉。” “你在想汉子是不是岳家军后人?” “没错。” 呼延雷想法直接而简单,镖头张望岳原名张泰来,祖上是张宪,那汉子如果是岳家军的子弟,十之八九就是杨再兴一脉。 “回去对镖头说一声。”周岩道。 “我正有此意。” 周岩笑道:“你说那汉子有没有可能是杨再兴将军后裔。” 呼延雷哈了一声,道:“周兄弟总能将话说到我心坎上。” 周岩看似随意说道:“真要是岳家军一脉,又是杨将军后裔,我觉得汉子到镖局当个镖师也不错。” “好想法,总比卖艺招亲强。” 周岩神清气爽道,“走了,到马行。” “夜照玉狮子”踏踏走了出去,乌骓马跟上,周岩又道:“镖局规定走镖期间不得惹是生非,还以为老哥会说教我几句,没料到你也动手。” “我就是担心你下手过重打死人,招惹来麻烦。出手自是要出手的,我们是镖人,但也是武夫,如果没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血性,练武又有何用。规矩尺度在心头,自行衡量便可。” 周岩道:“这话中听,虽千万人吾往矣虽九死其犹未悔。” “哈哈,说的好。” “可那行凶之人是铁掌帮弟子。” “怕甚,铁掌帮在湘地,还能到大兴府来寻仇,大不了按照江湖规矩……”呼延雷猛地回头盯着周岩,“你该不会是想着去斩草除根?” “如果铁掌帮不是在湘地,倒也无需如此,可我们如今走荆州的镖,越是向南,越是靠近铁掌帮势力范围。那伙人离开不久,追的上。” 呼延雷抚摸下颌思索。 “我去办事,老哥到船行。” “行,多加小心。“ 周岩反手拍了拍弓囊,“有它在,老哥尽可安心。” 他言落,调转码头,驰骋而去。 呼延雷唏嘘一声:“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服气周兄弟。” …… 林野间燃着篝火,白衣公子、铁掌帮弟子围坐在周边。 一行人并没有在风陵渡镇逗留,但也没有走夜路远离。 早就苏醒过来铁掌帮弟子怨毒的说道:“那两人在客栈住宿,等离去之后便向掌柜打探身份,此仇不报非君子。” “师父说的对,你尽管到帮中邀约人手,钱银包在我身上。” “徒儿有心……” “噗!” 突变来的如此令人始料不及,长箭的锋芒从公子身侧掠过,直入铁掌帮弟子面门,巨大的贯穿力带着头颅重重一扬,说着狠话的男子后仰翻倒了出去。 “嘭,嘭……”弓弦的弹响声不断响开在夜色,不过数个呼吸,火堆边上的数名爪牙被长箭刺杀在地面。 公子魂飞丧胆,起身飞奔向前方稠密的山林,他的身后是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 足音急骤,夜风穿林。 色胆包天追寻穆易父女而来的公子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体力在迅速流失,可是恐惧支配着他又在不断的压榨身体亡命奔逃。 自后方冲上的周岩如闪电般奔行, 破风声放大,恶少公子绝望的转身,挥拳砸向周岩,下一刻,一道雪亮的刀光骤然绽开填满了他所有的视野。 周岩手中的直刀如雷霆般落下。 惊人的鲜血就像是炸开的烟花。 周岩蹲身,在对方身上摸索出一个钱囊,掂了掂重量,转身离去,他四下游走,从倒在草地间的尸体拔出长箭,遂出了山林,翻身上马远去。 …… 月落乌啼霜满天,晓来清露带重寒。 周岩披霜带尘抵达镖队,直奔张望岳处。 镖队夜间赶路,距离风陵渡已不足五里,骑着青骢马的张望岳和呼延雷策马前行,镖头看了看他衣衫,不见血迹,便问道:”办妥了。” “呼延老哥都对你说了。” “你说呢?“ 周岩呵呵一笑。 “就等你呢,一起去看看那男子。” “好嘞!” 周岩调转马头,三人三骑,先行赶赴向“安渡老店”。 …… 马儿嘶鸣声响起,穆念慈推开窗户,她向客舍外看了一眼,眼神微楞,惊讶的说道:“爹,那两位镖爷来了。” 客房紧张,父女两人同住一间,自也没有什么问题,穆易快步上前,他的视线内周岩的背影只是晃了一下就消失在檐下。 他寻思着要不要再去打个招呼,脚步声却是从楼道响起,随同响起来的还有问话声:“师傅可曾休息?” 问话的自是周岩,他也知道穆易父女不曾就寝,灯亮着呢。 穆易忙上前开门,咯吱一声,周岩、呼延雷、张望岳的三人进入眼帘。 “深夜打扰,多有得罪。” “哪里,要不是两位镖爷,我父女都身陷困境无法脱身。” 周岩微微一笑,“师傅无需客气,介绍一下,这是我家镖头。” 穆易忙着拱手:“在下穆易,拜见镖头。” 张望岳轻微吐口气。 他一路走来,始终在想对方是不是岳家军后人,杨再兴将军子嗣,有这个先入为的意识,穆易自报家门,镖头如何还猜不出来,眼前男子的名字就源自“杨”字的拆解。 “你姓杨对不对?” 穆易愣住了。 张望岳径直进入房间,看了看立在墙角的铁枪,他拿了起来,斗然间拧腰纵臂,回身出枪,这一枪刚猛狠疾,正是杨家枪法中临阵破敌、屡杀大将的一招“回马枪”。 “镖头怎会杨家枪法?” 张望岳单手持枪,枪锋垂地,开口问道: “杨再兴将军是你什么人?” 第38章 穆易扎根,隔墙有耳 风飒飒而来,扑在窗户上,油纸发出簌簌声响。 穆易内心的震撼如惊涛骇浪。 杨家枪法流传江湖,可是十之八九并非嫡传正宗。眼前镖头使用就是和自己一脉的正宗杨家枪法,他如何通晓。 周岩是知情人,他便温和说道:“穆前辈莫要多虑,也无需顾忌,我家镖头一番善意。”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周岩这番说来,穆易便道:“镖头是如何猜测出来的?” 这话等同承认。 张望岳心神舒畅,开口道:“呼延镖师在客舍看到你出手,认出是正宗的杨家枪法,你又自报穆易之名,杨字拆开,不就是穆易。” 周岩内心都唏嘘了一声镖头心思细密聪慧。 穆易顿悟:“原来如此,在下杨铁心,先祖正是杨再兴。” 呼延雷哈哈大笑:“不是一家难相逢。” 杨铁心道:“这话何意?” 事到如今,张望岳也无需隐瞒自己身份,“我先祖乃张宪。鄙人张望岳。” 杨铁心恍然大悟,忙拱手道:“在下眼拙,不识将军。” 张望岳忙搀扶:“无需行礼,在下如今也不过是落脚镖局的镖头,我们坐下说话。” 穆念慈忙收拾桌椅,周岩退出房间,到了一楼堂内,向伙计要了一壶好酒、几个小菜,他自行送到房间。 所谓“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如此时刻,没有酒水,岂不煞风景。 他到了房间,张望岳看到酒水,微微一笑,周岩报之笑意。 四人围坐方桌,穆念慈忙过来斟酒,周岩道:“不劳烦姑娘。” 他下楼期间,张望岳、杨铁心早就相互做了介绍。 镖头对周岩说道:“这位姑娘是杨兄弟义女穆念慈。” 他如何不晓得,微微一笑:“穆姑娘好。” 穆念慈面色微红,“多谢周镖师救命之恩。” 呼延雷大咧咧起来便口无遮拦,他道:“周兄弟唯恐那恶少、铁掌帮的弟子心怀恨意,再找人报复,不久之前追上那伙人,斩草除根。” 杨铁心、穆念慈各自心惊,欣喜有之,少了后患。然更多是对周岩心思、手段的震撼。 穆念慈再看周岩,觉得两人年纪也相差不大,可就江湖经验、防患未然的处事方法比较,都不知道差了多少,顿然自惭形秽。 周岩不愿在此事过多说辞,一句“防微杜渐”便带过话题,他斟酒道:“晚间我听杨前辈说天明启程,不知要去何处?” 事到如今,杨铁心也无需再做隐瞒,他端酒碗道:“在下嘴拙,不善言辞,一碗敬恩,两碗敬相逢,三碗敬知交。” “豪爽!”呼延雷喝彩。 张望岳双手举碗:“说的好。” 三碗酒过,杨铁心道:“实不相瞒,我带小女名为比武招亲,实则辗转南北,寻一故人。天亮启程,欲北上沧州、大兴府。” “此话怎说?” 杨铁心便言简意赅说了十多年前临安府牛家村自己和郭啸天结拜,后遭遇祸端,郭啸天身死,李萍不知所踪的事情。 周岩即便早就知道内情,可这些话从饱受风霜汉子口中低沉响起,再看对方眸子泛红,情绪低沉样子,想想对方风里来雨里去,一身尘埃,十数年奔走四海一幕,他都为之动容。 忠义如山,淋漓尽致体现在杨铁心身上。 穆念慈都是眸中含泪。 张望岳、呼延雷肃然起敬。 镖头道:“我有拙见,杨兄弟参考一二。” 杨铁心忙道:“镖头但说无妨。” “毕竟事过已久,天大地大,人海茫茫,你如此寻来,终非上策,倘若再有前夜一幕发生,岂不又招来无妄之灾。杨兄弟不说要去大兴府,我家东家就在中都,他心善仗义,倘若杨兄弟有意,我可书信一封,杨兄弟到了中都,持信到镖局,东家帮你寻人。杨兄弟在镖局落脚不成问题,镖局出镖,行迹五湖四海,杨兄弟随镖队而行,一路打探,岂不更有希望寻到郭夫人下落。” 杨铁心有点心动,这年头,要说消息灵通,就属镖局。 “确实是好法子,只不过如此大恩,怎能承受。” 周岩看的出来杨铁心内心犹豫,劝道:“前辈无需顾忌,你和我家镖头先祖都是岳爷爷麾下,即有前缘,何必辜负相逢。” 杨铁心不再犹豫,拱手答谢:“那便有劳镖头。” 张望岳大喜:“杨兄弟到福安,镖局如虎添翼。” 呼延雷道:“往后和杨大哥一道切磋枪法。” “哪里哪里,是呼延镖师多指教才对。” 周岩舒畅一笑,最好的结果。 穆念慈察言观色,女子心细,心道: “他真的好生厉害,看似寡言,实则一言一句都在穿针引线。” …… 时至子夜,风陵渡黄河两岸也不见宁静,渡河商客喧嚣声惊扰着夜色。 买马不成的少年公子坐在船行外的石阶上,看着眼前场景,心似浮萍,他寻思是过河或者北上。 两名黑衣大汉脚步匆匆而过,进入船行,依稀之间,对方的说话声传来,“等过了明日,那些骡马就是黄河帮所有。” “可不是,那匹“夜照玉狮子”神骏着呢。” 少年公子回头看了一眼走进船行的两名汉子,心道我都没买到马,你们却是要抢马,岂有此理。 他起身绕到船行后方,纵身一跃,月色之中,一切都是黑白的简影,少年公子身形踏过月光,落在屋顶,双腿勾飞檐,腰似柳枝垂,施一手“珍珠倒卷帘”看向船行的堂内。 那两名汉子径直闯入大堂,船行掌柜起身接应:“两位爷,这月的摆渡费都足额上交了。” 一名大汉说道:“我且问你,明日是不是有镖队雇船过河?” “正是如此!” “所有船夫都换成黄河帮的人。” “爷,这如何使得。”掌柜惶恐。 汉子狞笑:“你还想不想在黄河摆渡做生意?” 掌柜瞬间气馁。 少年公子翻身而起,坐在屋顶,心想原来那马儿主人是镖局中人,这黄河帮要在河上劫镖,我且不着急走,留下来看看。 …… 晨光熹微,客舍这边再一次喧闹起来。 有人走,有人来。 杨铁心将张望岳书写的信函慎重其事的装入怀中,他拱手说道:“多谢镖头盛情。” 张望岳道:“一路顺风,中都见。” “好,后会有期。” 穆念慈收拾推车,她将铁枪插入车侧,回眸看了看周岩等人,转过身来,推车上路。 车轮声声,如碾在心尖,她想着等到了中都,应该不会再东西飘零。真要落脚在镖局,也是很不错。 她如此想来,脑子里面浮出呼延雷说出周岩追杀恶少、铁掌帮弟子后,对方淡定自若样子。 父亲真要去了镖局当镖师,往后我会不会跟着他走镖呢? 穆念慈出神的想着。 第39章 黄河水鬼,真假镖师 显得有些荒僻的院子里,风吹过来时,枯黄的爬山虎发出干瘪的声响。 青瓦上落有霜,随着日头的升起,水滴沿着瓦片滴答滴答的落下。 三头蛟侯通海脑门上方的硕大肉瘤在反着光,他端着一碗酒,看着面前五十多人的黄河水鬼,开口说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干完这一票,足够你们吃香喝辣一整年,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趟子手押货的镖船不下手,重点是有镖师在的渡船。” “听明白了没!” “知道了,侯爷。”端着酒碗的黄河帮水鬼闹哄哄的道。 院落门口站着十多人,都是彭连虎的手下,带头两人是“千手人屠”的徒弟,一个人高马大,一个身形如侏儒,前者绰号叫“铁臂罗汉”,后者称之为“卷地虎”,身材矮小,手持两把刀,精通地躺刀刀法、猴拳。 “卷地虎”看着院内的阵势,对“铁臂罗汉”说道:“我不觉得我们会有什么出手机会。” “铁臂罗汉”笑着道:“侯通海越是到靠水的地方,脑子越是灵光。” “这话说的没错。” 两人说笑着“三头蛟”,院内的侯通海道:“喝了这碗立功酒,儿郎们在黄河拿人头。” “嚯……” 数十名黄河帮水鬼齐刷刷吆喝一声,气势倒也不俗。 “卷地虎”笑道:“挺有仪式感的。” “可不是!” 咕嘟咕嘟的饮酒声响成一片,瓷碗被砸了下去,迸溅的四分五裂,摔了酒碗的水鬼或者携匕首,或拿分水刺,也有水鬼拿着挂着钩子的渔网,雄赳赳的出了院落。 向前走去就是黄河,有人上了渔船,有人直奔船行,分工明确。 侯海通、卷地虎、铁臂罗汉上了一艘渔船,顺流而下,直去风陵渡。 …… 萧萧马鸣,青骢马、乌骓马、夜照玉狮子到了渡口。 张望岳、呼延雷、周岩送别杨铁心、穆念慈,三人和前夜到客舍的镖师一起吃过早膳,镖头带着两人先行赶赴了过来。 白天看的分明,周岩眼中的黄河并不是浊浪滔滔,比感官中清澈不少,河水看着也平顺。 张望岳凝望黄河,许久无声,呼延雷忍不住说道:“镖头在想什么时候所有镖货能过河?” “我在想宗老,他弥留之际,无一语及家事,念念不忘北伐,最后连呼三声‘渡河,渡河,渡河!” 呼延雷肃然起敬。 周岩内心唏嘘,他知道这段历史,而且宗泽对于岳飞如同是恩师,镖头的先祖又是岳家军中的张宪,触景思怀,实属正常。 踏踏的马蹄声自后方传来,镖师王逵、时百川赶到。 王逵说道:“镖头,镖车已经过来了。” 张望岳问:“王兄弟曾在黄河杀过黄河帮的人对不对。” “嗯!”王逵点头,“镖头是在提防黄河帮?” “过黄河焉有不提防对方的道理,朝廷的大船他们都敢劫。镖队启程时候,周兄弟不也说过了黄河,这趟镖安全大半,所以过河之前,带人巡视观察一番。” 周岩忽问:“镖头可会水性?” 张望岳笑道:“旱鸭子。” “我也是!”呼延雷道。 “我也不会。”时百川开口。 王逵说道:“我还行,真要遇到危险,对付两三个水鬼没问题。” 呼延雷打趣:“过河的时候我等定要分开,都坐一条船,真要遇到黄河帮,被人家一网打尽。到时候群龙无首,趟子手还不被人任意拿捏。” 周岩笑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呼延雷忙道:“快说来。” “真要有心怀不轨之徒,肯定是在水上先拿镖师下手,再劫镖。所以镖师可以装扮成趟子手。再让趟子手装扮成镖师,集中在渡口指挥过河。我们来回多护几趟,料来不会招惹人注意。等马匹过河,再换装回来。” 呼延雷眼睛一亮,“好主意!” 时百川道:“是不是谨慎过头了?” 张望岳看周岩有赞赏的神情:“小心驶得万年船,很不错建议,几位兄弟带其他镖师换装成趟子手,随我到渡口。” “好嘞!”周岩等人点头。 …… 初冬暖阳,要买“夜照玉狮子”的少年公子更换了服饰,青衣直缀,他视线看向骑马的一行人,目光落在周岩身上,审视一番,最终定格在了骏马上。 不久之后,少年公子看到周岩等人离去。时间推后,众镖师又出现在原地。 少年公子“咦”了一声,自言自语:“怎么都换人了,马还是那些马呀。” 他为人聪慧,想到前夜聆听到黄河帮要劫镖的事情,陡然反应过来,“偷梁换柱,这谁出的注意,可真聪明。” 如此想来,少年公子好奇心大作,颇有一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感觉。 乌泱泱的镖队便在这个时候赶了过来,周岩、呼延雷等人已经更换了趟子手衣服,头戴灰色平顶帽,身穿劲服,脚踩千层底。 张望岳看了一眼,脸上有笑意,挥手道:“渡河!” 这话落下,镖头带着一众假镖师直奔渡口,挑选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趟子手,这些圆了一把镖师梦的趟子手各个精神抖擞,表演入木三分。派头十足的跟着镖头到了渡口,早就等待多时的掌柜内心胆颤,但长年累月经营生意,倒也有不喜形于色的本事,稳住心神,殷勤上前和张望岳等人打招呼,遂召唤“船夫”准备摆渡。 周岩从趟子手成为镖师不久,业务最熟悉,镖车到渡口,骡马卸鞍,他抢先推镖车顺着搭板上了渡船。 放下车来,跃上码头地面,笑着替有点手笨的呼延雷、王逵等人搭帮手。 少年公子就在人群中目不转睛看着这一幕,周岩虽带着平顶帽,但近在咫尺,他看的分明,不久便瞧出了端倪,心道这几个镖师都是围着马儿主人转,莫非那注意就是他想出来的。 少年就像是发现了极度有意思的事情,玩性都被勾起来了。 船行有八条船,先走镖车,再摆渡拉车的骡子,最后才是两百多匹马儿。 少年、张望岳等人的目视中,渡船来回摆渡,擅射的周岩和通水性的王逵多次往返。 渡口不远处的渔船上,侯通海揪了一下额头的肉瘤,破口大骂: “他奶奶的,那帮镖师怎么还不上船。” 彭连虎的徒弟“卷地虎”也等的焦急,口中却是说道:“侯爷不妨问一问。” 侯通海刷的起身,气呼呼的便要出船篷。 两人大惊失色,一个锁腿,一个拽臂,将侯通海拉了回来。 岸上的少年将一切看在眼里面,他恶作剧的想着,回头喊一声,黄河帮的再不动手,人家镖局的人都过河了。那三头人大概要气的暴跳如雷,口吐鲜血。 第40章 箭无虚发,浪里白条 镖车全部过河,骡子被顺着搭板牵上渡船,张望岳轻微吐口气。 他走南闯北,如履薄冰行事,自送过人身镖的婴儿之后,从临安府龙门镖局到大兴府的福安镖局,原本善使的大枪都更换成了当今所用的重剑,担心的就是别人从招式中识别出身份,这年头见识广博的人通过招式识出门派,这不是很难的事情。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已经是镖头骨子里面的东西。 镖车过河,这趟镖差不多安全了。 眼下即便出状况,都能挽救过来,至少骡子、马儿都会游泳,不操心如镖箱里面的香料、药材一旦浸泡毁于一旦。 周岩也安心了大半,但他来回护镖几次,总觉得眼前的船夫有点问题。 最初并没有留意到,船夫其貌不扬,身体健壮,这不是疑点。长年累月在黄河摆渡,摇撸都能练出一身肌肉来。 在风陵渡这种生意兴隆的渡口当船夫,只要没有不良嗜好,温饱不存在问题,故而也不会面黄肌瘦。他来回都是坐同一条船身,数次之后,周岩总觉船夫实视线会有意无意的看向停靠在渡口不远的一条渔船。 渡船一次只能运送两匹骡子,比较耗时,再一次从南岸折回,周岩斜躺在船头,平顶帽子遮半边脸,他佯装打盹,实则眯着眸子在观察船夫。 趟子手能遮阳、挡风沙的平顶帽好处彰显了出来,他能将船夫神情看的纤毫毕现,船夫则观察不到他的的眼神。 渡船接近向渡口,那船夫目光斜视,看向渔船。 绝对有问题,周岩调整视线,瞧了过去,但船篷挡住了目光,瞧不清楚里面场景。 要不上岸了让镖头安排人过去查探一下?周岩如此想来,又迅速否决,如果真有不轨之徒,整个镖队都在监视之中,对方岂能发觉不了有人向渔船靠近或者镖队的异常。 稍微权衡,周岩对还没收回视线的船夫说道:“什么时候动手?” 船夫大吃一惊,神情倏变。 周岩洞若观火,右手“啪”的拍在船板,人弹射而起扑向船夫,那船夫大叫一声,翻身便要跳河。 明亮的天光下,身子已经悬空的船夫右脚踝被周岩扣住,他手臂肌肉暴绽,扭腰拧胯,哒哒两声身子急转,那船夫身形在空中拉出一道弧线后被甩向甲板。 码头上的张望岳眸子骤缩。 渡口人群中,目光始终在周岩所在渡船和侯通海乘坐渔船间游离的少年忽地笑了起来,心道马儿主人看出破绽先下手了,有意思。猛地里他放声:“黄河帮的还不动手,都暴露了。” 船上、岸上,黄河帮弟子、彭连虎手下人员其实都绷着心弦,杀人越货就是这样,越是等待越是心急,极度的紧张下,异常的响动都会导致突然发难,何况周岩动手,少年如此呼声。 渡口有茶舍,几名不断喝茶化解焦虑的黄河帮弟子刷的从桌下抽出钢刀,有人大喊,“并肩子上。” 渡口熙熙攘攘的人群陡然变得如沸腾的锅汤,有的人从茶舍、食肆冲出,有混在人群的黄河帮弟子抖掉包袱扑向张望岳这边。 如点着了炮仗直接将气氛闹起来的少年目光紧盯着距离渡口有十多丈的周岩,他的视线内,将船夫砸在船头的镖师反手扯掉布囊,右手拿弓,左手抽箭,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铁弓转瞬间崩如满月,嘭的空气振裂声中,箭簇推开空气,直去五六丈外渡船上的船夫。 …… 周岩一箭射出,第二根弓箭已经夹在两指之间,铁弓再次被拉出震慑人心的弧度,嘭的声响,长箭没入日光消失了进去。 弓和人在渔船同时旋转,完成一个半弧,瞄准向本处在周岩身后的渡船,第三支箭疾射了出去。 第一箭穿入一名攻向趟子手的黄河帮水鬼,第二箭落在跃出船舷的水鬼身上,那水鬼惨叫一声,嘭的落水,砸开一片恢弘的水莲花。第三箭的去向,水鬼已经入河,长箭如附骨之疽入水瞬间,河水都被压出一道清晰的纹痕。 “噗!”的声响,一缕鲜血在水中晕染开来。 周岩之外,反应最快的就是镖师王逵,那船上假扮成船夫的水鬼身形一动,他手中长刀出鞘,如影随形而去,泰山压顶般落下,“噗”的一声,粘稠的鲜血从对方的整条脊背汹涌而出。 渡口那边最猛烈冲突已经产生。 地面厮杀,哪怕是武功最低微的趟子手也不见得会输给黄河帮的弟子,而且趟子手还极度擅长三五人联手的对阵模式。 空气中,渔网、石灰粉飞了出去,透骨钉、铁蒺藜、飞蝗石、飞镖呼啸,惊人的鲜血瞬间就从冲过来的黄河帮弟子身上爆开。 张望岳身形如一只巨大飞鸟离开马背,穿过两丈的距离落在地上,猛地趋进冲入彭连虎麾下弟子的队伍,有汉子右脚迈出,“黑虎掏心”的招式还没有拉出来,镖头跃起落下,一脚踩碎对方膝盖,他人又掠出,手肘轰的一声落在前方汉子的胸口。 那汉子胸膛瞬间软了下去,镖头夺刀,反手劈出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一刀,血光从偷袭张望岳的男子颈脖喷了出来。 举手投足,镖头分别用“岳氏散手”、“五虎断门刀刀法”杀了三人。 周岩便在此时从渡船上大喊:“镖头,贼首在渔船上。” 张望岳循着声音看过去,瞧见周岩手指方向的渔船,他身形带出风雷般的呼啸冲出。 渔船在离岸数丈的水面上,三头蛟侯通海被气的暴跳如雷,好好的设局被一个趟子手、青衣少年给搅黄了。 尤其是后者,你谁呀。多管闲事。 侯通海从船舱跳出,立眉瞪眼,戟指大骂道:“我恶你妈妈,你小子谁呀?” 少年一愣,回神过来怒道:“三头鬼你骂什么?” “我恶你妈妈,咋了!” 少年眼睛一红,“三头鬼,你竟然骂我娘,死定了。” “我还骂你爹,骂你先人。” 青衣少年如蹁跹蝴蝶,倏忽几个闪烁到了河边,噗通入水,都不见水花掀起,水下一道青影匹练般靠近向渔船。 周岩自也看到了青衣少年,认得就是前日在客舍所见买马不成的少年公子,他极力思索射雕的江湖,十五六岁,俊美无俦,浪里白条的人是谁。 猛地里周岩一拍大腿,黄蓉,少年是女扮男装的黄蓉。 三头蛟竟然问候了东邪夫妇及其黄药师的列祖列宗。 第41章 擒贼先擒王,妙手审恶人 侯通海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青衣少年竟要在水中和自己较量。 他的兵器是钢叉,水下作战不便,弃叉不用,伸手从后腰拔出一对分水刺,纵身跃入河中。 诨号“三头蛟”,水性自是了得,他噗通入水,不见水花翻涌。 那黄河水下,青色、灰色的两道人影迅速靠近,不停的打转。 周岩有点担心黄蓉。 他知道对方在桃花岛的时候搏浪练就一身好水性,可侯通海专做的就是水上杀人越货的买卖,关键是天气入冬,河水冰凉刺骨,三头蛟比黄蓉更加适应。黄蓉机警,可水下打斗,又没有太多斗智的余地。 但他理性不失。 即便黄蓉不敌侯通海,一时半会定不会有问题,退而言之,以黄蓉的智慧,自保不难,对方肯定还穿有软猬甲。 先退敌,再驰援。 周岩再次张弓。 方圆三十丈的距离都在射程之内,因为他突起发难,多数的水鬼都被趟子手、镖师缠住,入不得黄河。 一支支长箭便随着空气中“嘭嘭”不绝的声响,呼啸着飞了出去,端是百发百中,哪怕双方在渡船上打斗,他总能找到一击致命的射角,弓如霹雳弦惊,十支长箭射杀了船上、岸上同等数量的水鬼、黄河帮弟子。 他这才摇橹靠近向渔船。 张望岳已经到了河岸,四五丈的距离,远超出了提气纵跃的极限,他又是不会水性的人,猛地里镖头右脚跺地,啪的一声,地面青砖破碎。 他抓起砖块砸了出去。 沙通天的弟子“铁臂罗汉”从船舱冲出,破风声陡然大作,砖头袭来,他自持手臂修的如铁似铜,挥臂砸了出去。 “嘭”的一声,砖块碎裂,铁臂罗汉踉跄一步栽在船头,手臂火烧火燎的疼痛。 破空声不绝于耳,砖头一块一块的投掷过来,暴涨的刀光便在这时从船舱飞旋而出,“卷地虎”双刀挥舞的似乎泼水不进,破空而来的砖头被击飞。 不过是十来个呼吸,渔船就在水鬼的摇橹下顺着水流飘出五六丈,张望岳砸出去的砖头再也无法落在渔船,在水中激起一道道水柱。 周岩摇着的渡船贴了过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水下。 但觉得侯通海如一条短尾鳄,搅得河水阵阵翻滚,黄蓉身形犹如食人鱼那般,围着三头蛟在飞速的打转。 他轻微出口气,黄蓉没落下风。 脚下蓄力时候,周岩从怀中掏出石灰包,他大喝一声:“再接我一砖头。” “嗖”分量十足的石灰包砸向“卷地虎” 手持双刀的侏儒实在是被张望岳砸出惯性来了,二话不说,刀光卷上石灰包。 “嗤”的破碎声响起刹那,石灰粉在空中弥漫开来。 “你耍诈!” “卷地虎“、“铁臂罗汉”齐齐后退,怒吼一声。 断头刀光已经从渡船延展向渔船,周岩落地的瞬间,直刀自颈项一侧入斜着往下将操船的水鬼半个身体都劈得爆裂开来,浓稠的血肉飚飞。 他都来不及拔刀,视野内身材魁梧的“铁臂罗汉”扑出,双拳施“双耳灌风”,如擂鼓落下。 对方足足高出周岩半头。 他身子猛地一矮,落肘如刀,砍在“铁臂罗汉”大腿上,身子窜起来时,提膝如矛,顶在对方腹部。 这都是《岳氏拳谱》里面的功夫。 铁臂罗汉直接被顶的腾空飞了起来,周岩两手由胸前经向前钻出,施散手“啪”的一声扣住对方两手肘,一提一拉,便要将对方拖到黄河中。 “卷地虎”大惊,扔了双刀两手扣住师弟脚裸,竭尽全力回拉。 可怜的“铁臂罗汉”就像皮条一样被两人拽悬在空中。 周岩一记“撩阴腿”踢了上去。 “嘭”的声响,“铁臂罗汉”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落在船板上, 他脚踩对方后背猱身而上,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 “卷地虎”武功稍微超出四海镖局的苏镖师,周岩押镖一路走来,勤练不辍,修为稳稳提升,对方如今还丢了兵器,如何能抵挡得住,渔船上又没有多少闪转挪移的地方,侏儒直接被轰入船舱震晕死过去。 周岩觉得拿“亢龙有悔”欺负侏儒,颇有点打地鼠的感觉。 他踢晕“铁臂罗汉”,抄起船撸,目不转睛看着水面。正好见水光扑腾,侯通海的手臂上冒着血,身子试图冲出水面。 他手中的船撸高高举起。 侯通海的水性是真不输给黄蓉,内力、体力又胜过对方,实则还占了上风,就吃亏在黄蓉的软猬甲上,水下的激战中分水刺落在黄蓉身上,对方分毫不伤,反倒是用簪子戳中手臂,他都想不明白对方怎么如伪男一样会随身携带女儿家的物品。 侯通海不知道船上状况,想要踩水上船,猛地里便看到站在船舷举着船撸周岩,因为光的作用,仓皇之间也难以看清楚相貌,他内心发苦,猛潜向河底。 那船撸嘭的砸了下来。 猛压下来的水流如砖头拍在了身上,侯通海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浊水亡命自水中逃去。 黄蓉本要浮出水面,可想到自己周身湿透,颇为不雅,又恼怒侯通海侮辱娘、爹爹,她也是来了脾气很倔强的人,顺着侯通海逃出去的方向径直追了出去。 周岩的视线中,一前一后两条水线笔直的远去。 ……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侯通海如丧家之犬自水下逃去,卷地虎、铁臂罗汉被擒拿,岸上已经被杀的七零八落的黄河帮弟子、彭连虎部众仓皇退去。 落入黄河侥幸保命的水鬼自也不敢起风弄浪,纷纷游上河岸,钻入山野逃命。 周岩摇橹靠向河岸,张望岳纵身跃了过来。镖师王逵也摇船到了周岩这边,他跳上船头,开口道:“方才那人是黄河帮的侯通海,我认得。” 周岩自识得侯通海,但他想着对方在中都才对,怎跑到了黄河劫这趟镖,这里面有问题。他便说道:“审问一下。” “好!”张望岳点头。 周岩走到侏儒“卷地虎”这边,活血推拿。 …… 光不是很强烈,意识中犹存自己被一掌震入船舱的一幕,“卷地虎”猛地坐了起来,视野清晰时,眼前出现了周岩、王逵、张望岳。 周岩开口:“说说吧,谁指使的。” “卷地虎”破口大骂,“要杀要剐随你便,爷爷出一声就是龟孙子养的。” 周岩倒也相信对方嘴硬,武者都是外练筋骨,内练一口气锤炼出来的,吃苦耐打都没问题。 “我抽死他。”王逵和黄河帮有仇,他怒容说道。 “我有办法!” 周岩摇船,靠到岸边,让趟子手拿些竹纸,如今都视他为镖队主心骨的趟子手飞快地找了竹纸送过来。 周岩道:“有劳镖头控制这人。” “这好办!”张望岳点了对方穴道,使其无法动弹。 周岩用水浸竹纸,将其覆盖在“卷地虎”的脸上。 第42章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竹纸覆面,周岩对张望岳说道:“如此反复几次,或许对方就会说来,我去看看那少年公子。” 镖头如今自然知道要不是少年郎猛地出声,黄河帮也不至于群起乱攻,失了方寸,他道:“事不宜迟,速去。” “嗯!”周岩回了一声,跃上河岸,召唤“夜照玉狮子”过来,策马沿河驰骋。 风声呼啸,掠过河岸,卷起的枯草打着旋儿落在水面,猛地河水倏分,黄蓉从水中冒了出来,她气呼呼道:“三头鬼,我一定会追到你的。” 都如周岩推测,黄蓉是真不适应入冬时节河水的冰凉刺骨,追寻一段时间,但觉体温如抽丝那般不断的流失,她知再要追寻下去,便有失温危险。 黄蓉潜出水面,视线的一侧是枯萎的大片芦苇荡,她从水中走出,进入里面,待要折一些苇秆,拿油纸密封的火石生火取暖烘干衣服时,河岸方向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芦丛不动鸥飞起,马蹄声声入青山。 周岩看不到站在芦苇丛当中的黄蓉,夜照玉狮子疾驰而去,转入山脚,消失不见。 黄蓉看那人那马,再想自己处境,忽地想到了有句: “客在域北骑马,人处江南行舟。萧萧别绪离愁,尽在芦苇晚风。” 如此念头落下,母亲亡故,爹爹溺爱,自己负气离开桃花岛的种种如画卷绽开。 “芦苇萧萧野渚秋,满蓑风雨独归舟”这样的诗句又翻涌上来。 黄蓉折了杆子,气闷的拍打着芦苇,自言自语:“爹爹不疼我,不来找蓉儿。娘,我想你了。哼,三头鬼,非要擒杀你不可,胆敢辱骂我娘。” …… 周岩顺着黄河寻出将近二十多里,依旧不见黄蓉、侯通海的身影,他又找了一处渡口,雇船过河,再从黄河南岸搜寻上来,还是不得见人影。 料来对方两人应该是从某处上岸,他便也不在翻来覆去搜寻,直奔风陵渡。 张望岳还在北岸,周岩将“夜照玉狮子”留在南岸,乘坐来回往返的渡船过河。 打斗产生时呼延雷在南岸,镖师渡河,厮杀都已经进入尾声,并没有捞到多少出手机会,周岩到来,他迎上前去,脸上还残留有心有余悸的神情,“要不是你,这趟镖要出岔子了。” “都是大家伙齐心协力保住的镖。” 呼延雷拍了拍周岩肩膀:“自今日起,你就是福安的主心骨之一。” “加月钱不?” “呵,回去我们联名找东家。” 周岩呵呵一笑,话锋一转,“审问的怎样?” “乖乖,那审问的法子委实厉害,看着都令人脊背抽凉,对方都尿了,没撑过三轮就招供,镖头在茶舍,过去说话。” “好!” 两人进入茶舍,王逵给周岩倒茶,张望岳问道:“可寻到那少年公子?” “不曾,应该是上岸了。” 镖头点头,惋惜说道:“可惜无法答谢一声。” “确实!”周岩问:“结果如何?” 王逵说道:“主要是黄河帮的人,被周兄弟擒拿的两人却是‘千手人屠’彭连虎的徒弟,对方和侯通海都是从大兴府而来。两人只是听命办事。” 周岩豁然顿悟,脱口而出:“四海镖局。” 时百川忙道:“方才镖头也在考虑这种可能,周兄弟快说说你是如何推测的。” 周岩道:“四海苏镖师、鲁镖师找过崔长顺,以利诱之,允诺镖师之位,还要拉拢崔青山,激化史先贵和镖头矛盾,这是要制造福安的内祸。而黄河帮、彭连虎等人劫镖,则是要将镖局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如果对方在水上得手,福安损失大量镖师、趟子手不说,赔镖都会让镖局掏空家底,内忧外患之下,四海想要吞并福安,有何难度。” 呼延雷拍腿,“就是这个道理。” 张望岳点头,周岩的分析和他心中暗想不谋而合,“也就是说四海镖局重金买凶黄河帮、彭连虎。” “差不多。”周岩点头。 “镖头,你看这事怎办?”王逵问张望岳。 “周兄弟意见呢?”镖头反问周岩。 周岩心思很细密,四海镖局重金买凶黄河帮。沙通天、彭连虎互为狼狈,但对方只来了三头蛟及千手人屠的两个徒弟,说明完颜洪烈聘请的五大高手即将到临安府盗窃《武穆遗书》,当然此去一场空,真正的《武穆遗书》在铁掌山上。侯通海极有可能直接南下汇合沙通天等人。所以福安、四海之争,完全不用顾忌鬼门龙王、千手人屠。 杨铁心到了大兴府到镖局落脚,便不会再有穆念慈比武招亲一幕,黄蓉眼下也不大可能到中都。射雕江湖中围绕赵王府发生的那些故事就会变得极度简单。金刀驸马、江南六怪要取大金王爷人头,不管成功与否,整个赵王府都会乱成一锅粥。 谁还关注中都两家镖局的事情。 他如此想来,便说道:“史镖头等人先于我等前方蜀地,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所以先行回到大兴府的还是我们。” 呼延雷道:“到时候直接兴师问罪,对四海下手。” “我是这样想的。”周岩说道。 “有道理,镖头可先书信一封,差遣一名机灵的趟子手给东家送信,说明原委。”王逵这话说完,唏嘘一声,“幸好如今杨前辈、穆姑娘会到镖局,东家那边也有人保护一下。” 张望岳点头:“好,便依几位兄弟意思。” “彭连虎两个徒弟呢?”周岩问。 张望岳道:“镖队过河,押着走一段路程后杀之。” “懂了。”周岩笑,自己的想法和镖头不谋而合。 “抓紧时间渡河,往后要赶快路。”张望岳叮嘱。 “好嘞!” 众人都忙碌了起来,周岩出了茶舍,站在渡口,他出神的想着,侯通海辱骂冯蘅、黄药师,黄蓉定会追杀对方,不死不休,故而不大可能现在北上。倘若金刀驸马没有遭遇黄蓉,杀了完颜洪烈回大漠复命,这射雕的江湖又会发生那些蝴蝶效应? …… 月牙儿爬上宝蓝色的天募,镖车、骡马全部过了黄河。白日打斗结束,多半的镖师、趟子手实则都在休息。因此过了黄河,镖队夜间赶路。 因为有伤号,周岩将“夜照玉狮子”给了一名受伤的镖师。 他疾步前行,不知不觉间,以身催步,施展出了“金雁功”,前行数里,内力忽随之而动,沿着腿上被淬炼疏通的阳跷脉、阴跷脉流动自转。 周岩惊喜,全真教的“金雁功”可以提升内功修为,自己这是初窥门径了。 他精神大振,行走间不断默运心法锤炼内力。 到了五更时分,镖队扎营,同样将马让给伤号的呼延雷坐在地上揉着发酸的双腿,他四下寻找周岩,却是看到对方在盘膝而坐,运气修行。 镖师心道周兄弟如此苦修,定是因回来之后要和四海开战的原因。 呼延雷如此作想,抓起水囊咕嘟咕嘟灌了几口,拿了錾金虎头枪找地练习岳家枪。 原本要休息的镖师王逵、时百川纷纷效仿。 第43章 天上掉下个孙不二 “铁脚仙”王处一在中都的院内传授周岩“金雁功”、全真入门内功心法,并阐述了道门修行关键性的行功方法,对他详解“五心朝元”、“和合四象”,还说了诸如“一阳”、“六时”这些生僻的词汇、术语。 周岩如今就在按照玉阳子的传授方法领气淬炼足少阴肾经。 时至寅时末刻,阳气初生,朝气蓬勃。自丹田暖将上来的内气在体内转运之后绕行到小趾之下,斜走足心,出于然谷之下,循内踝之后,别入跟中,以上踹内,出腘内廉,上股内后廉,贯脊属肾,络膀胱。 这道内气如春雨汇溪,流淌在凹凸不平的河床,反复的梳理、滋养,夯实经络,浇灌27穴,如此反复循环,最终内气自眼外角瞳的子醪穴涌出注入足少阳胆经,向上到达额角部,下行至耳后,外折向上行,经额部至眉上,复返向耳后,洗涤风池穴后沿颈部侧面向下进入缺盆部。 全真内功心法的注解中,足少阳胆经五行属木,足少阴肾经五行属水。 水合木则盛,周岩如此修行,自是事半功倍,两条正经被至纯至精的内气淬炼,胆气益壮,肾气充盈,但觉身子如沐在暖阳当中,说不出的舒坦。 辰时,太阳初升,阳气旺盛,周岩面向东方迎朝霞,气走少阳身捷轻,专注淬炼足少阳胆经。 吸气时如虎卧山林,吐气则似龙行风云,一吸一呼,盆骨舒张,髋、骶、尾骨皆动,他倏地就有举御飞升自己的感觉。 这就是“金雁功”虽缓但实实在在提升的征兆。 呼延雷苦修岳家枪法回来,身上热气腾腾的他看了周岩一眼,纳闷道周兄弟修行,先前不是这个方位,他这是吞月华食日精?乖乖! 呼延雷放轻脚步,到了张望岳那边。 “镖头,周兄弟修行的是哪门子功法,我觉得有点像说书先生口中吞吐日月精华之术。 这就是局限,呼延雷武功在镖人中相当不俗,放在射雕的江湖,亦可力战侯通海之流,但他修的是外家功夫,对于内家门道一窍不通。 梅超风得《九阴真经》,经书中便有“五心朝元”、“三花聚顶”之类词语,她不懂其义,最终落了个走火入魔下场,要不过是郭靖,都能饿死在赵王府。 周岩如若没有这些底蕴,有机缘得真经也难以修行。 呼延雷如此问来,见多识广的张望岳道:“周兄弟修行的是道门功法。” “他怎么会道门功法?” 张望岳微微一笑,“人有机缘。纵观当下,那些年纪轻轻便能笑傲江湖的武林天骄,除了自身天赋之外,谁没机缘。不过即为机缘,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呼延雷忙道:“正是,我晓得此道理。” 张望岳颔首,道:“你也休息一下,一个时辰后启程。” “好嘞!” 两人对话被周岩听的分明,他内心温暖,一生遇镖头、镖师这种如良师益友之人,端是福分。 镖队即将启程,他思绪回笼,敛了功法,侧身横卧,思定情忘,脑中空明澄澈,没一丝思虑。,鼻息绵绵,魂不内荡,神不外游,沉睡过去。 他身上的玉观音着开始散发出温淳气息,舒筋活络。 呼延雷又看了看,回头对张望岳说道:“周兄弟这睡觉之法我在途中休憩时屡屡看到过,我总会想起‘睡梦罗汉’” 张望岳忍俊不禁。 周岩一觉醒来,山野间鸟鸣声啾啾婉转,一派“雾锁溪山山抱雾”的飘渺景象。 趟子手烧了篝火,架了铁锅开始烧水下面。 镖队出行,多数的时候风餐露宿,早晚两顿多半都是面条,途中休息时再补充点面饼。但只要周岩在,总能改善一下伙食。 镖队临河扎营,他洗漱之后背弓进入山林,只消一炷香时刻便拎着四只野兔、两只野鸡回来。 自他进入山林开始就眼巴巴等着的趟子手欢天喜地跑过来拿了鸡兔拔毛剥皮,清洗干净煮熟,用肉汤下面。 吃饭期间,周岩的碗中肉量最足。 其实许多趟子手都分不到肉丝,可有肉汤面吃,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周岩有时候都有点喜欢这种生活,从现代社会而来,在古墓中十年如一日修行,至少目前他觉得自己做不到。 托身白刃里,仗剑红尘中,他还是喜欢李莫愁说过的这句话。 镖队再次上路,自商洛到南阳,过新野,不断接近襄阳,山一程水一程,虽千里迢迢,但一路平安。周岩依旧勤练不辍,凭借以意领气时的感官,觉得差不多到了彻底淬炼疏通一条正经的时候了。 镖队不入襄阳,自西南而行,午间时分,绵延起伏不见尽头的大山出现在周岩视线内,他的思绪开始飘飞起来。 独孤求败的剑冢应该就在这些群山中。 云在青天,天在山峡的上方被裁剪成一绺,横在周岩头顶,此时马队在后方,忽而前方镖队止步,有骡马喧嚣声响起。 前方趟子手传来讯息,说队伍遭遇到临安府龙门镖局的镖队,两家镖队撞在了一起。 周岩想起了自己在松鹤楼和呼延雷喝酒时对方说天下四大镖局,其中就有龙门镖局,且镖头就是在龙门镖局送过人身镖之后到了福安镖局。 他和呼延雷下马向前走去。 前行两里,出现在周岩视线内的是织绣的大字镖旗,上面写着铁画银钩的大字“张” 周岩之前不知龙门镖局东家姓张,看到那大字,愣了一下,心道这应该和岳家军张宪一脉没有任何关系,纯属巧合。 前方的时百川看到周岩、呼延雷,快步走了过来。 “时老哥,怎回事?” 时百川道:“是走关中的镖,堵在了这里,我们还有不到三里就能走出去,可对方就是不让道,” 呼延雷道:“龙门镖局不应该如此不讲理呀。”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押镖的是年轻镖头,盛气凌人。”时百川啐了一口,“还有镖师骂我们是金人的走狗,奶奶的,我都想上去呼一把掌。镖头正在交涉。” “我都有这样想法。”周岩这话才落,山崖上方树木摇晃,林鸟惊飞。 都是经验丰富之人,呼延雷、时百川齐齐大喝:“护镖!” 周岩扯掉弓囊,拿铁弓,抽长箭,他视野的上方,一名道姑身似雁落疾飘坠,陡峭的山崖上方日光刷的被冲开一个破口,放大身形的女子杀气腾腾,裂风卷尘,扑向道姑。 周岩瞳孔骤缩,他修行“金雁功”,自认得那道姑施的就是此身法,再看造诣,似不及玉阳子王处一,但绝非自己所能比较。 清净散人孙不二,这个名字猛地冒了出来。 第44章 铁掌莲花,一箭射旗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无论身形舒展时的呼啸之声,更或者飞窜掠行的技巧,都明明确确的展现了出类拔萃的武道修行境界。 周岩确定对方就是孙不二,所以惊愕,怎在襄阳郊外遭遇全真七子之一的清静散人,不过细想开来,倒也觉得有迹可寻。 自襄阳沿水路南下,可到扬州宝应县,清静散人有个徒弟叫程瑶迦就在那边,莫不是自终南山去程家或者是从江南回北方的途中遭遇到了仇家。 距离的拉近如幻觉,自陡峭山崖上方飘坠而来的两道人影转瞬就到了山谷。 “让开!”孙不二急呵一声,她的身后震裂空气的呼啸已经放大开来。 孙不二落在镖箱上,翾风回雪折身,长剑一指,刺击而出。 周岩从未见过全真剑法,但觉得这一剑势若银瓶迸裂,铁骑奔突,隔着丈远的距离,都给人潮汐推卷而来的压迫感觉。 追赶孙不二的女子却是不惧清静散人剑式,她身形摇摆间,看似杂乱无章,其实精妙异常,左晃右晃动,避开凌厉的一刺,她身形疾速地趋进,掌掌连衡,式式不断,以狂风暴雨雄厚的劲气忽卷忽收合着掌法,将威势惊人的攻击落向孙不二。 全真七子名满天下,武功修为自不必多说,可在周岩的眼中,青衣女子犹要超出对方,那掌法施将出来,举手抬足,严密浑成,掌影飘飘,宛若一朵盛开的青莲。 孙不二要不是仰仗着“金雁功”的闪转,早就落了下风被压制。 周岩实在想不出来射雕的江湖总有哪位女子这等厉害,时间也不给人思考,哪怕没有玉阳子王处一传授功法,当下状况,都要帮一把对方。 “护镖车。”他大呵一声,曲臂,拉弓。 嘭,空气被弓弦震荡出一道波纹,第一箭破空而出,第二箭紧随其后,第三箭如影随形。 周岩箭射速度之快,以至于稍远处趟子手的感官中,三箭先后离弦,如发出了一次声响。 他射出三支连珠箭,呼延雷有点懂了。 周兄弟是要帮道姑,一路南下,总能看到周岩修行镖头口中的道门功法,着算是帮亲。 因为两人是看镖队前方出了什么茬子,自是携带了兵器。镖师手腕一抖,那杆攒劲虎头枪在烟尘之中发出轻微的颤鸣,下一刻长枪犹如劈波斩浪,直扑女子所在位置。 镖师时百川自也是有眼光的人,周岩、呼延雷攻那青衣女子,这还不好选择,他手中铁扇子展开的一瞬,如飞旋在空中的伞,耀眼的寒光恰似在须弥间做了一次不可思议的排列,扇刃削向身女子双足。 数名没有眼力的趟子手却在这时拔出钢刀攻向孙不二。 青衣女子随手一拍,周岩射过去的第一支长箭忽的冲上天空,女子左右脚连环踢,再破两箭, 孙不二籍着青衣女子挡箭,中门大开机会,她手中长剑微晃,施出全真剑法“一气化三清”的招式,抖出三蓬剑雨。 青衣女子面对周岩在内四人的攻击,倒也不敢托大,身形一沉后仰,脊不沾镖箱,以一招令人拍案叫绝的“铁板桥”避开了呼延雷、孙不二攻势。 镖师的虎头枪自面门上方而过,激的对方青丝飞扬,女子双手拍镖箱,莲足上扬踢中大枪。那錾金虎头枪荡起的刹那,女子箭一般倒飞了出去。 时百川原本削足的铁扇攻势瞬间落了空。 不过如此以来,女子和孙不二倒是拉开了不少的间距,清静散人转身拔地而起,自攻过来的趟子手上空掠过,身形之飘逸,如雁行于青天,几个起落便上了悬崖。 “滚开!”青衣女子怒斥一声,她并不和镖队纠缠,避开周岩、呼延雷等人,从趟子手之间冲了过去,那身形延展出去的轨迹上,砰砰砰数声,三名趟子手被对方手起掌落拍翻。 青衣女子的去势太快,如梭如电影子前一刻还在峡谷,后一瞬便出现在了陡峭山崖,她身形所携带的威势直接掀起了落叶枯草,在身后形成一道笔直的线条,不过十个呼吸左右,就从崖顶消失在周岩等人视线中。 周岩跑向三名趟子手查看伤势。 不幸中的万幸,虽然都被打的青紫淤血,但对方没有下死手。 他长舒口气,内心震惊也有感慨兴奋。 他没见过洪七公、王处一真正的出手,自己和欧阳克的打斗因为算计在先,是属于拳拳到肉的贴身搏斗,眼前孙不二、青衣女子交手,从轻功到剑法、掌法,符合了他对武侠的一切想象。 青衣女子武功明显超出清静散人,但和南帝、北丐、西毒、东邪比较,自肯定还差了很多,这些人出手,又将会是何等波澜壮阔,怎不令人热血沸腾。 骤然发生的打斗让前方的争执停歇了下来,张望岳几个起落到了镖队这边,周岩上前说道:“是全真七子之一的清静散人和一青衣女子交手,两人如今已远去,我机缘巧合,曾得玉阳子王真人指点武功,故而识得全真功法,猜测出对方身份。” 论不喜形于色的本事,身为镖头的张望岳自非常人所能比较,周岩有洞若观火的能力,却也不曾发现提及全真七子时,张望岳眼神中一闪而逝难以名状的神情。 呼延雷反应过来,惊道:“竟是全真教孙真人,周兄弟还和玉阳子真人有机缘,早知道如此,我等和清静散人联手,说什么也要留下那女子。” 张望岳思绪迅速回笼,“此地不宜久留,等出了出谷,安排人四处找找,看可能帮到孙真人。” 周岩都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抛开自己和王处一的这道机缘,全真七子是大名鼎鼎的正道人士,以张望岳的性格,助一臂之力,合乎情理。 他便问道:”前方如何?” “我不识得那镖师,有点言语冲突。” “分明就是盛气凌人。那镖头说‘让道是散运’,分明就是强词夺理。我看就是想压我们福安镖局一头。”收了铁扇的时百川说道,“还有镖师说我们是金人的走狗,都想呼一巴掌。大家伙可是冒着风险送军马的。” 如沸腾的吵闹声便在这时自前方响起,周岩跃上拉镖车的骡子,站在背脊,居高远望,他视野的前方,一名衣着华贵的男子横冲直撞的欺进,一脚踢翻镖师,夺了趟子手拿着的镖旗,将其投掷在地上。 周岩目光冷锐,张弓搭箭,稳定的一个贴腮便找了适合射击的瞳距,弓如满月。 “嘭”弓弦震动,三角形的箭镞推开空气,直去一百步外的龙门镖局骠旗。 第45章 人在射雕遇神雕 百步开外的距离,周岩射出了将自己精、气、神调度至巅峰的一箭。 锋利的箭镞从握手处瞬间前突,周岩视线前方空气都被推出了明显的纹路,随后那长箭便化成淡灰色的痕迹,卷叶裂风而去,直刺随风招展的龙门镖局骠旗。 周岩再出第二箭,第三箭。 三支连珠箭。 …… 镖队的前方,福安镖局的镖师听闻到龙门镖局镖师口口声声一个“金人走狗”、“丢汉人脸面”,终于没忍住骂了一句“缩头乌龟”,龙门镖局盛气凌人的年轻镖头陡然发难,对方腿上功夫了得,连环踢如跗骨之疽,踢翻了福安的镖师,夺镖旗将其投掷在地上,这便是冲突爆发的前因。 那镖头冷笑说道:“现在谁是缩头乌龟?你们镖头呢?” 尖锐的镝音急速放大,还未等龙门镖局的镖师意识到眼见的一幕意味着什么,呼啸而来的长箭猛地扎到了旗杆上,发出像战鼓般的沉闷撞击声。 “咔嚓”一声,旗杆居中断折,半截大旗落向地面。 那年轻镖头面色巨变,身形纵跃而起抓向骠旗。 第二道镝音陡然放大。 箭比人快,就连力量的拿捏也是恰到好处。 “嘭”的一声,长箭落在半截旗杆上,龙门镖局的大旗被箭矢带着刷的向后急飞出去,年轻镖头一抓落空,第三箭紧随其后而来落在旗杆上。 镖头再也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大旗继续向后飞出丈远,如一面幕布落在地上。 人有脸,树有皮,镖局的门面是镖旗。 龙门镖局这边的镖师、趟子手齐刷刷的亮出兵器。 福安这边又怎会示弱,三四人一组,有的抄渔网,有的掏暗器,有的亮家伙,瞬间就形成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住手!”猛地里张望岳的怒声波涛般推进过来,那拿了一杆亮银枪的年轻镖头内心一凛,他初始仗着龙门镖局这块金字招牌和不俗修为,并没有将福安镖局的人放在眼里面,那知道方才吃亏不说,福安这个姓张,面含沧桑之色,就像是死了妻儿般的镖头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龙门镖局的镖头手握亮银枪,枪尖垂地,枪身发出“嗡”的低沉响动,不过他倒也没有下令动手,凶戾的视线看着张望岳、周岩、呼延雷等人。 等目光落在手持弓箭的周岩身上,他厉声问道:“是你射了我龙门镖局骠旗?” “是呀。” “找死!” 那镖头一声怒喝,大枪嗡的弹起,刺向周岩胸口。 “周兄弟小心。” “好不要脸。” “够了。” 泥菩萨都有三分火气,何况张望岳这种看似忠厚善良,实则做事及其果断之人。他出身龙门镖局,身份特殊,故而一开始选择和气交涉,那知对方出言不逊不说,还夺福安的镖旗,要不是周岩反应神速,也射落了对方骠旗,福安的名声岂不是要毁在自己手中。 可有些人就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不识好歹。 当我没脾气么? 张望岳冲出。 “嗤……” 快靴摩擦地面,发出刺破耳膜的尖锐声音,张望岳身形就像是周岩爆射出去的一根箭矢直冲龙门镖局的年轻镖头。 那镖头脸色剧变,抽枪拧腰,向张望岳竭尽全力刺出。 张望岳才是使枪的好手,且还出自龙门镖局,他欺近、伸手夺枪,对方反夺,张望岳双手顺势一推,内劲外烁,那镖师身影踏踏踏一路倒退,撞入龙门镖局的队伍当中。 周岩几个跨步便到了靠近龙门镖局的这边,他捡起地上福安的骠旗,走到队伍这边,将骠旗递给面色煞白的趟子手。 周岩之前就扛过骠旗,自是知道这面刺绣了“段”、“福安”几个字的分量。 “拿好了,下次再要有这种事情,记的扔石灰。” 趟子手眼眶一红,低声道:“多谢周镖师。” 他拍了拍对方肩膀,走到张望岳那边。 福安镖头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如龙门镖局觉得理胜,大可到中都找我东家讨个说法。此地距离关中甚远,你们一路还要过金人地盘,镖头难道要将诸镖师、趟子手消耗在和福安的意气用事当中?方才你们皆有所见,山峡有高手打斗,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各给方便,速过峡谷,如何?” 张望岳示之以威,晓之以理,龙门镖局的镖头自知非对手,他心怀怨恨,口中却道:“镖货为重,今日且让福安通行,他日我家东家、总镖头定会到中都讨个说法。” “在下恭候张大掌柜、姜总镖头。” 青年镖头瞪了一眼周岩,右手挥了挥。 龙门镖局这边的一些老镖师轻微吐口气,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这是最好的结果。 福安这边等龙门镖局镖队彻底退出峡谷,这才扬镖旗前行。 只消一炷香时间,镖队便出了峡谷,龙门镖局的镖师看到福安这边数百匹的骏马,暗自称奇,镖局走镖护马队前行,这还是头一遭看到。 青年镖头暗骂福安镖局的人就是一帮马贩子。 福安的镖队不停继续前行,张望岳召唤周岩、呼延雷、时百川、王逵四人,说道:“镖队在前方扎营,你等寻找全真教孙真人,入夜之前,不管找到与否,必回。” “好嘞!” 周岩四人收拾装备,分别携带多个传令的焰筒,策马疾驰向峡谷方向,待从地势平缓处上了山峡,触目所及,一峰连着一峰,如虎踞龙盘,不见尽头。 周岩担忧孙不二,便道:“几位老哥,我们分头寻找,如有状况,焰讯联系。” “妥!” 身后就是峡谷,四人拉开一个扇面,策马驰骋了出去。 “夜照玉狮子“脚程快,不到半个时辰便奔行出数十里之地,眼见左侧山势越发险峻起来,他寻思孙不二武功不敌那青衣女子,故而无论如何也不会在相对开阔的山野拼脚力般施展身法掠行数十里,真要在这个方向,进入山间依托地形摆脱对方的可行性更高一点,再怎么说,都是在终南山修行的人,熟悉林野环境。 他如此想来,调转马头待要回找。 猛地里前方山谷林鸟惊飞,不知名的鸟儿扑棱棱振翅飞上天空。 “有情况!” 周岩提缰绳,夜照玉狮子风驰电掣般奔行了过去。 山谷初始宽敞,越是向内,越是荆棘密布,难以前行,他翻身下马,徒步掠向有林鸟惊飞的地方。 才前行出半里左右,身后陡然传来“夜照玉狮子”的嘶鸣声。 周岩大惊,回身望去,但见视线内赫然出现了一头大雕,那雕身形甚巨,形貌丑陋之极,全身羽毛疏疏落落,钓嘴弯曲,头顶生着个血红的大肉瘤。 夜照玉狮子、红顶大丑雕已经斗了起来。 第46章 江湖救急,共骑一马 周岩确定自己看到的古拙雄奇大雕就是杨过所遭遇神雕。 他自风陵渡过黄河,一路南下,随着不断的靠近襄阳,曾无数次设想过返程时到襄阳山区寻找机缘,看能否得见神雕,进入独孤求败的“剑冢”。 其实相对于“剑冢”,周岩更在意的是能提升气力的菩斯曲蛇。吞食过大宝蛇蛇血,知道激发内力的法门,想来蛇胆的功效的宝蛇血液大同小异,故而服用蛇胆,能迅速得见功效。 蛇的冬眠期一般从11月至翌年4月,但也有12月初才开始冬眠,次年3月初就出蛰,眼下是入冬时节。周岩不确定菩斯曲蛇属于何类,但襄阳在南方,晴朗的天气,气温怡人,或许真能碰到也有可能。 至于“剑冢”,他眼下抱随缘态度,自己又不会什么剑法,“剑冢”亦无功法秘笈。充其量就是得利剑、重剑。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这是无需到“剑冢”都知道的剑道境界,可参悟得了吗?不能呀。 周岩还想过自己吞食过梁子翁的大宝蛇蛇血,对于蛇毒是否有免疫能力。 总而言之,天马行空的想了很多,唯独没有想到这样的开局,因为寻找清静散人孙不二,到了此处山谷。良驹和奇雕却是先水火不容的斗了起来。 不过从自然界食物链角度分析,骡马走兽和猛禽之间,似还真是敌对关系。 周岩急速奔行向雕马。 “夜照玉狮子”和“神雕”之间的雕马斗已经产生了变数。 那大雕弯喙忽伸,落向“夜照玉狮子”,马儿嘶鸣,猛地扬前蹄踩踏向大雕。 忽有雕鸣响起,激越苍凉,气势甚豪,大雕倏退再进。 “夜照玉狮子”萧萧嘶鸣,鼻中喷吐的白气其状如蛇,它哒哒后退几步,扬蹄再踏。 大雕却是陡然间变了攻击方式,奔跑迅疾,有如骏马,围绕着“夜照玉狮子”急速转圈起来。 已经奔行起来的周岩视线中,大雕不断挥舞翅膀,地面尘土、草屑四扬,转眼间便有将“夜照玉狮子”笼罩进去趋势。 猛地里马儿扬后腿,嘭的一声,雕毛上下翻飞。 大雕翅膀刹那间也落在马儿臀部,“夜照玉狮子”吃疼蹿出数丈,那大雕如影随形,如铁钩的喙闪电般啄向“夜照玉狮子”浑圆的马臀。 周岩和雕马足足还间隔了三十多丈,他见马儿危在旦夕,反手拿弓。 “嘭”一声,空弦震动,如霹雷声响。 他这才弯弓搭箭,开如满月。 大雕忽的从马儿身后跳开数丈,血红的眸子看向周岩。 他脚步放缓,搭在铁弓上的长箭垂地。 周岩知道大雕通人性,但盼能看得出来方才的误会及自己如今释放的善意。 “唳……” 大雕一声长鸣。 迈开粗壮有力的双腿,径直向周岩冲将过来,周身散发着浓浓的不善气息。 弓和人随着大雕的飞奔也移动起来,他窜入山林,大雕紧追不舍,“嘭”的声响,长箭离弦,去似流星。 周岩并没有倾尽全力爆射,大雕应对的也轻松,挥动翅膀便拍飞长箭,人和雕却在刹那间更换了一个位置,变成了雕在谷内,周岩在谷口。 依旧是十多丈的距离,大雕挥舞着翅膀,脚下荒草如水涟漪,但这一次并没有攻过来。 周岩大抵猜测出对方的目的。 不受欢迎。 当务之急是寻找孙不二,而非查探此地是否是蛇谷,独孤求败的“剑冢”可在周边,好在得见大雕,自荆州返回时准备充分一点,再过来探寻一番,倒是省力不小。 周岩如此想来,退步到“夜照玉狮子”身侧,查看状况,好在大雕的翅膀是落在马臀上,问题不大。 他稍抚摸马儿颈脖,翻上马背,“夜照玉狮子”似一刻都不想待在这山谷,四蹄翻飞,驰骋离去。 快出谷口时,落日余晖下,一道人影陡然走将过来。 周岩瞳孔微缩。 来人正是清静散人孙不二。 他翻身下马,快步上前。 孙不二手中长剑悬提,作势戒备。 “前辈,在下在峡谷见得你和青衣女子交手,因识的‘金雁功’,故而搜寻到此处,晚辈得幸被玉阳子真人指点过武功。” 周岩如此说来,孙不二回想,记忆的青鸟飞了过来。 不久前在峡谷遭遇镖队,是有三名镖师出手对付过那恶女人,好像眼前少年镖师就是其中之一。 “你是在何地识得我师兄?” “中都。” 孙不二点头,已然不疑。 她收了长剑,开口道:“我是听闻到雕声马鸣,当有高人在此山,想寻求帮助赶了过来。” 周岩有点汗颜。 孙不二迅速道:“多谢你一番善心,不过那女人厉害,我身受掌伤,不宜再战,你我当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周岩忙问:“那女子何人?” “铁掌帮帮主裘千仞的妹妹,裘千尺。” 周岩一愣,裘千尺? 神雕江湖中,绝情谷地下洞穴的那位。 是非之地,不便久留,也不是询问清静散人和铁掌莲花为何恶斗的时候,周岩忙道:“前辈请上马,我带你离开。” 孙不二自是有眼力的人,看“玉照夜狮子”便知神骏非凡,即便带了俩人,那裘千尺也定追赶不得。 少年郎曾得师兄指点武功,和全真教也算是颇有渊源,无需顾忌两人共骑一马是否妥当这样的事情。 再现实一点,自己都快到了油尽灯枯的程度。 “有劳!” “前辈客气。” 周岩这话才落下,谷口一侧的山地间便有声音响起: “死道姑,看你还能逃到哪里。” 周岩循声望去,视野斜上方七八丈开外,裘千尺一袭青衣已经冒出,体如飞凫,迅捷无比。 孙不二忙道:“你我施全真剑法,或许还能再抵挡一阵子,天黑便能借机脱身。” “晚辈不会全真剑法。” ”你不说师兄指导过功法?” “吐纳练气为主,事不宜迟,走为上策,前辈快上马。” 孙不二翻身上马,周岩紧随其后跃上。 “夜照玉狮子”四蹄甩开,奔将出去。 他背对孙不二,弓和弦随着裘千尺的身形移动开始张开,如嗜血的龙口。 第47章 终南山后莫愁小龙女 林暗草惊风,镖人夜引弓。 苍茫的天色中,弓如霹雳弦惊,三支连珠箭袭向了裘千尺。 她左右脚连环踢开两箭,身子后仰,脊不沾尘,“嗖”的声响,第三箭贴着面门掠过,劲风刮擦着肌肤,隐隐吃疼。 待裘千尺再度跃起,提速起来的“夜照玉狮子”已经绝尘而去。 她施展身法狂奔数里出谷口。彻底深沉下来的夜色中,远方有红色焰火打向了天空,璀璨炸开,不过十来个呼吸,山野的另外方向又有焰火先后冒出,遥相呼应。 裘千尺艺高人胆大,但在夜间,对于周岩的铁弓长箭也颇为忌惮,又见对方援手到来,不敢再追,恨恨退回山林。 …… 蹄音如雷,荒野中响起呼延雷的声音:“是周兄弟?” “是我,老哥。” 周岩甩开裘千尺出了山谷便拿焰筒发射焰讯,最先赶过来的是呼延雷,随后王逵、时百川抵达。 他引见了一下清静散人孙不二,遂不做耽误,和呼延雷同乘乌骓马,孙不二独骑“夜照玉狮子”,四骑五人,直奔襄阳西南的镖队。 夜深林野静,忽有人语声。 亮着篝火的山谷中有趟子手欢喜的声音响起:“周镖师他们回来了。” 镖车围成了个大圈,骡马居中。 镖头张望岳听到趟子手声音,视线看过去时,疏淡的月色中,“夜照玉狮子”已经清晰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孙不二,轻微吐口气,人好平安。 周岩、呼延雷、孙不二等人下马,张望岳迎上前去,开口说道:“在下福安镖局镖头张望岳,见过孙真人。” 孙不二忙稽道礼:“是贫道感谢福安镖局仗义出手才对。” 张望岳自是有出色与人相处的本事,他笑道:“说来也真是缘分,镖局周镖师曾和王真人有过一段福缘,要不是如此,还真识不得真人。” “确实如此。周镖师提及了此事。” 张望岳洞若观火,看得出来孙不二气息不稳,便道:“周兄弟先带真人休息。” “好!” 镖队有帐篷,周岩将孙不二引入其中,他说道:“晚辈不打扰前辈疗伤,在下就在外面,如若有事,召唤一声就行。” “多谢!” “前辈客气。” 周岩退出帐篷,先到了张望岳这边。 回途时他和呼延雷等人并没有交谈,几个人围坐篝火旁,呼延雷问:“周兄弟是如何营救得真人?那青衣女子凶悍的很。” “我如何有能耐从对方手中直接救人,是在一谷口恰好遇到孙真人,便以箭射阻拦裘千尺,这才借机脱身。”周岩这番话落下,转而对张望岳道:“那女子是铁掌帮裘千仞妹妹裘千尺。只是我暂且还不知道她为何对孙真人下手。” 呼延雷哈一声,“又是铁掌帮,可真是冤家路窄。” 王逵忙道:“这件事情理应和风陵渡遇到的铁掌帮弟子无关。” “自然了,要不我等寻找如此之久,怎没有遇到铁掌帮成员。”时百川道:“经此事之后,福安也算是和全真教结缘,即便铁掌帮北上,全真教焉有不助拳之理,我等也不惧。” 张望岳微微颔首:“不过此地也不宜久留,待真人伤势复原一些,便启程赶路,南下便是荆州,莫要功亏一篑。” 呼延雷等人纷纷点头。 趟子手下了素面,周岩给孙不二端了一碗过去,等吃过面条后,之前已经运气疗伤过的清静散人气色好了很多。 周岩这才问道:“前辈如何遇到裘千尺?” 孙不二道:“我是要去扬州宝应,途中遭遇。” 周语释然,对方这是从全真教南下找弟子程瑶迦。 清静散人娓娓道来:“在襄阳郊外恰巧遭遇有人招摇撞骗,本想教训一番,后来又发现那人竟勾结金人,煽动江湖豪杰想要在金人南下时呼应助拳,便想杀之,却是被裘千尺阻梗打斗起来,这才有了如此一幕。” 周岩算是明白了。 孙不二遇到的是裘千丈,对方又和裘千尺感情深厚,孙不二要杀射雕里面的神棍江湖骗子,裘千尺自是要出头。 他记得神雕中曾有文字说裘千丈因屡屡借用裘千仞的名头,导致对方极度不满发火责备,裘千尺替兄长出头,和裘千仞吵闹离开铁掌帮。如此想来,周岩便更加不担心镖队的安全。 “前辈伤势未愈,要不随同镖队出行,等到了荆州再乘船南下赶赴向扬州。” 孙不二也觉得此法不失为折中之策。 “只是多有不便。” “前辈莫要顾忌。我家镖头是仗义豪爽之人。” “这能看出来。”孙不二微微一笑:“你说我师兄只传授了吐纳领气之法。” “嗯,当时在下与人交手,受了内伤,恰好被前辈遇到,便传授了功法。” “也罢,既然你和我师兄存有机缘,我便再加一道,指点你全真剑法七剑七式,共七七四十九招。” “可妥当?”周岩道。 “有何不可,你修行全真内家心法,再练习剑法,事半功倍。且我伤势完全复原还需要数日,要是裘千尺追赶过来,也可以助你抵挡一下。”孙不二微微一笑:“我这也是在救己。” 周岩道:“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你且坐,容我慢慢先说招式口诀,再对你演示一番,” 他盘膝而坐,清静散人娓娓道来。 …… 太乙近天都,连山到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终南山后,雾霭氤氲。 猛地里一道剑光拔地而起,似冰轮横空,不过一刹那,剑式忽变,单剑颤动,如鲜花招展风中,晃动着炫目又颤漾的光华。 使剑的女子腾挪游闪间仍表现着优雅的姿态,轻灵的韵律,美得好像是在舞蹈。一套剑法施将完毕,女子一声清呵,挥手间但闻空中有细微“嗤嗤”声响过,数枚玉蜂针没入到了距离女子两丈开外的古树上。 不过比较令人惊艳的剑法,女子暗器手法似还不娴熟,落在树干上的针参差不齐。 待女子所有身形敛去,呈现在晨光下的便是艳如桃花的脸面,恰是李莫愁。 她走过去看了看玉蜂针,开口说道:“还是不如人意,不过我有时间,定会练出不逊色周岩神箭术的暗器手法,一定要赢他。” “姊姊”一声童音响起,有女童跑向李莫愁,那女童以诗形容,便是“皎皎颇白皙,小字为纨素,口齿自清历,鬓发覆广额,双耳似连璧。” “姊姊,陪我抓麻雀。”女童似白玉盘的脸面看着李莫愁。 “师妹莫要胡闹,师姐要练功。” “还是为了和那个叫周岩的比武?” 女童如此说话,自是李莫愁师妹小龙女。她也对小小龙女说过周岩的事情。 “嗯,他很聪明,丐帮帮主传授一套拳法,我还未领会要意,他便知其真谛,所以我要刻苦练功。” “姊姊,他有我聪明吗?”小小龙女问。 “这个呀!”李莫愁噗嗤一笑,“你去问他!” 第48章 江边打潮,花间有人 晨烟曙色霜露清,鸟语松风溪水吟。 除了给周岩讲解、演练全真七剑四十九招,余下来的时间,孙不二都在运气疗伤,到清晨时分,伤势恢复近半,这让她内心极度安定下来。 清静散人自是担心裘千尺会不依不饶的追杀过来,自己虽然喜静,但这些年也没少在江湖走动,见多了形形色色的武林人物,还从来没见过裘千尺那样凶悍的女子。 如今伤势恢复一半,即便对方追杀而来,至少自己还能一战,不至于成为累赘。 帐篷外有窸窸窣窣声音响起,早起的趟子手开始烧水做膳,孙不二从帐篷走了出来。 清新的空气中带着前夜的冰凉,使得呼之沁人心扉,大脑变得冷静而极度清明。也不知道周镖师前夜有没有修行剑法,一路向南五六日便可抵达荆州,到时候可就没有再查缺补漏一下的机会。她这样想着。 孙不二倒也不好找趟子手过问周岩状况,她信步而行,向营地侧翼略显偏僻的山谷走去。 “孙真人早安。” 低沉的男人声音从身后响起,孙不二听得出来是福安镖局的镖头张望岳。 她转过身子,和气道:“镖头早。” 张望岳似早就知道孙不二心思那般,笑着说道:“周镖师练了整夜的剑,就在那边山谷。” 孙不二顺着镖头指向看了一眼,恰是自己本打算过去“食朝露餐云霞”的地方,她心想看来周岩对于全真内功已经初窥门径,知道以“六时”之法采气修行。 她这样想来,忽又听到张望岳看似随意的问话:“真人招徒,定是女弟子?” “自然!” “想必高徒修为不俗。” 孙不二闹不明白张望岳的意思,便客气说道:“马马虎虎!” “好!”张望岳陡然如是说了一句,拱手道:“不打扰真人。” “好说。” 两道人影交错,孙不二想着镖头说“好”是什么意思,马马虎虎的好,不对呀!。 张望岳脑子里面想着的则是多年前的那趟人身镖。 孙不二不是一个胡思乱想的人,她稍微加快脚步,靠近山谷便看到晨雾中修炼枪法的呼延雷,练刀的王逵,练铁扇功的时百川。 清静散人唏嘘一声,全真教的弟子都没有这么努力。 人在晨雾中穿行,雾随风走,周岩的身形出现在孙不二视线中,但见少年郎左手捏着剑诀,左足踏开,一招“定阳针”向上斜刺,这一招神完气足,劲、功、式、力,无不恰到好处,看起来如下了许久的苦功夫一样。 孙不二有点愣住了,她知道这一招似看来平平无奇,但要练到无半点瑕疵,天资稍差之人数月之功也未必能够做到。 而周岩竟在一夜之间已体会到了真意。 孙不二苦笑一声,“难怪师兄会传授全真内功,如此习武天赋,任谁都会心痒,看来我的想法是多余的。” 她脑子里面又出现了弟子程瑶迦,这一招至今都不得精髓。然后思想便有点飘忽,周岩虽然是镖师出身,但相貌不凡,为人侠义,英雄豪杰不问出处,也不知道弟子会不会喜欢他。 “呸,怎这样胡思乱想起来。”孙不二回神,笑骂自己一声,“徒儿要是和周岩有缘,自会千里相逢共白首,如若无缘,近在咫尺难牵手。随缘吧。” 她因欣赏周岩的习武天赋,见对方施全真剑法已经入味三分,心情舒畅,不再打扰周岩,转身离去。 整夜下来,周岩算是将全真剑法四十九招演练熟悉起来,最拿手的就是“定阳针”,他记得神雕江湖中,耶律齐使出这一招,李莫愁都被吓了一跳,不敢小觑。他修行《岳氏拳谱》,先练的是散手、肘法,如今修行全真剑法,自也重点先攻克几招出来,“定阳针”能有如此造诣,便得益于此。 天光逐渐放开,周岩收功,拿了铁弓射了几只兔子、山鸡带回去,只是因为修行“全真剑法”、免不了会想起“玉女剑法”,也不知道李莫愁是不是在苦修。 周岩觉得是,虽和李莫愁交往时刻短暂,但能看得出来对方有争强好胜的性格,引导好了,世上再无赤练仙子。 吃过早膳,镖队启程继续南下,一路平安,即没有裘千尺过来闹事,也无波澜发生。 夜色落幕时,进入荆州地界的镖队扎营休息,如释重负的气氛已经弥漫开来。 周岩吃晚膳后照例修行。 营地离江边不远,周岩寻一安静之处,先是练了一番“逍遥游”,随又是“岳氏散手”、“肘法”。 地崄多崎岖,峡束少平旷。 说的是荆州长江段,周岩练的兴起,又瞧见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景象,便脱了上衣,赤着上身在浪涛中演练降龙十八掌“亢龙有悔”、“神龙摆尾”。 浊浪排空而来,他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轰”的巨响,一道弧形水幕自掌中迸溅开来,如优美的水莲花。 浪头回卷,暗流涌动,扯的他身子都晃了一下,周岩沉思起掌法中“盈不可久”四字。 “亢龙有悔”的真正威力在于掌力的收吐,便如眼下这江潮的威力不在“拍”,而则在“回卷”。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周岩明白这个道理,但如今在江潮中切身体会,不知不觉对于“亢龙有悔”的领悟又精进一层。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距离周岩不远的芦苇荡中有一束束黄花随江风摇曳。猛地里芦苇刷的四下倒伏,一道人影踏踏踏几下,“嘭”的跃入水中,不过数十个呼吸,那人又在十丈外的江水中冒出。 “我挖你老祖坟了,不就骂了你爹、你娘、你先人,你如此阴魂不散。” 周岩一愣,听声音是三头蛟侯通海,他蹲身,在水中摸索两下,攥了一块石头。 芦苇丛中,黄蓉的声音响起:“三头鬼,你死定了。” 侯通海气的哇哇大叫,“不准叫我三头鬼。” “三头鬼你说什么?” “我说不准叫我三头鬼。” “你自己都承认是三头鬼。” “我恶你麻麻。” “我要割了你舌头,将你变成无舌鬼。” “哪来这么多鬼呀。”侯通海咆哮如雷。 夜色中,呼啸而来的石头“嘭”砸在三头蛟身上。 “奶奶的,真有鬼!” 三头蛟揉着发闷的胸口,猛扎入江水中。 第49章 借马,马贼 黄蓉好生恼怒周岩的多管闲事。 事情便如他所分析。 侯通海随同彭连虎的弟子“铁臂罗汉”、“卷地虎”一路跟随福安的镖队,伺机在黄河劫镖,按照计划,事成之后三头蛟就要直接赶往临安府等待鬼门龙王等一行人。 三头蛟在风陵渡栽了跟头,他又是对师兄唯命是从的人,而且思考问题极度简单,失手就失手,反正黄金拿了,四海镖局还能要回去。 至于四海和福安镖局的争斗,关乎黄河帮什么事情。 他便按照约定,直接南下前往临安府。 黄蓉一路尾随。 如果不是他们特殊,真不大可能从黄河风陵渡追到长江荆州流域。 可两人当中黄蓉聪慧,侯通海头上的三个肉瘤又太过于明显,但凡侯通海打尖落脚,黄蓉都能打探到消息。故而如影随形追了上来。 其实黄蓉的心态也在不断的发生着变化。 她是偷偷摸摸离开桃花岛,天大地大,任意东西。可她又觉得心似浮萍,无处依托。 即盼望黄药师能找到自己,又存有赌气不想看到东邪的念头,侯通海就成了她发泄、消遣情绪最好不过的对象。 简单一点说来,就是有事情做了。谁让你招惹上我。 从风陵渡到荆州,两人在水上、陆地都不知斗了多少次,黄蓉竟还套出三头蛟要去临安府的口风来。 她便想着反正闲来没事,追到临安府玩玩,顺带查出对方目的。 那知道在江边还没有套话,却是被人打搅了。 她气鼓鼓地的直奔周岩落脚地方。 周岩暗道可惜,没砸中侯通海的头,否则至少也是头破血流,还会多一个肉瘤。当然他也遗憾没有带弓箭,要不然三头蛟绝无活命的可能。 唯恐黄蓉会搜寻过来,周岩迅速跃上江岸,拧干裤腿水渍,穿戴好衣衫。 黄蓉的脚步却已经慢了下来。 三个问题逐一浮现。 好事者既然向侯通海扔石头,说明对方认识。 夜色四合,能命中十多丈外三头蛟,除了寻常人所不及的臂力,还善射。 此处是荆州,自己在风陵渡码头偷听黄河帮的谈话,对方要劫的镖队去向也是荆州。 黄蓉瞬间就确定了扔石头的好事者便是“夜照玉狮子”的主人。 周岩穿戴衣衫,循着黄蓉先前出声的方向寻了过去,猛地里听到前方芦苇荡中有声音响起:“你的‘夜照玉狮子’还卖不?” 他都一愣,没反应过来对方如何猜测到自己身份,但应变神速,他爽朗一笑,“在下听到侯通海声音,猜测追赶对方的或许是公子,果真如此。多谢公子当日在风陵渡提醒。” “我只是喊了‘黄河帮的还不动手,都暴露”了这话。可没提醒你们。” “君子论迹不论心。” “回答的倒是巧妙。”黄蓉道话锋一转,言语里面多了刁难:“可我本能擒拿到侯通海,却是被你干扰了。这样把,不责怨你,‘夜照玉狮子’卖我如何?我要追赶三头蛟,他会去临安府。” “江湖救急,可借马一用。” “你不担心我一借不还?” “即是江湖救急,为何还要考虑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如此以来,岂不是落了下乘。” “好,你便去牵马过来。” “公子稍等!” 周岩转身走向镖队营地。 镖车首尾相连,形成个大圈,骡马都在圈内,他到了营地,背了弓囊,牵“夜照玉狮子”而出,一人一马到了江边。 夜久潮侵岸,江清月近人。 黄蓉一袭白色公子袍,亦如周岩在风陵渡客舍所见那样。 他将缰绳递给黄蓉,抚弄一下“夜照玉狮子”颈脖,道:“听话!” 马儿有灵性,轻微的打了一个响鼻。 “多谢!” 黄蓉翻身上马,“夜照玉狮子”翻四蹄奔跑了出去,风中有声传来,“等擒了侯通海,定到福安镖局还马。” 周岩了笑,“公子一路保重。” 料峭江风微冷,策马驰骋的黄蓉脸上却是有笑意,自离开桃花岛以来,日子总算不那么无趣了。 这个镖师竟不问自己身世、姓名便借了“夜照玉狮子”。有点与众不同。 “夜照玉狮子”消失在视野,周岩沿江搜寻一番,不见侯通海上岸点篝火烘烤衣服,料来对方真的是顺流而下,可能途中会抢一艘轻舟,也可能会偷偷摸摸登上沿江而下的货船。 他如此想来,原路折回。 …… 镖队已经进入到了荆州地界,距离城池不足300里,按照脚程,天明之后不做停歇赶路,日落之前就能抵达城外。 所以彻底放心下来的镖师、趟子手们早早休息。 明日之后,这趟前千里迢迢押镖任务便算是完成了。 西南方向山地间,一匹骏马跃过明月的清辉,随后是第二匹、第三匹、第四匹……第十匹……足足七十多骑的马贼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镖队西南方向的旷野中。 空气中弥漫着不详的气息,带头的马贼看着骡马聚集的地方,眼睛都明亮了起来。 “堂主,好多的骡马。”男子身侧马贼说道。 那男子低沉一笑:“要不是这么多骡马,仅凭一些寻常的镖货,也不值得我们跑这一趟。” “堂主所言极是。” “速杀速决。“ ”好嘞。” …… 周岩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是寻找三头蛟未果,从江边返镖队营地,结果便籍着月光看到了视线远端聚集起来的马匪。 镖人走镖,最担心遭遇两类人。 路上马贼,江河水鬼。 福安都遇到了,周岩的眼里面,马贼的危害性要超出身水鬼,因为凶残。 他又庆幸遭遇黄蓉,去牵“夜照玉狮子”时带了弓箭,对付马贼,最能派上用场的就是强弓。 “马贼!”周岩运气出声,发出示警之后迅速向马贼方向靠近,张弓搭箭。 他声音远远传出去的同时,马蹄声已经如雷响起,轰鸣声踏破了地面,铁蹄在夜色中如铺天盖地而来。 冲在最前方的马贼眼神凶戾,啐了一口,对同伴说道:“被发现了,冲。” “噗!” 飞射而来的长箭不偏不倚射中胸脯,那马贼低头看了看没入体内的长箭,骂了一句:“天天打雁,今天被雁啄了眼,,我不甘心。” 然后他的意识开始下沉,身体不受控制的栽下马背。 约莫五六十个大步外的夜色中,震荡着嗡鸣声的弓弦再度被周岩搭上了长箭,电光火石之间第二箭爆射而出。 营地的那边,张望岳、孙不二最先从帐篷跃了出来。 清静散人伤势已经痊愈,她虽传授了周岩剑法,可一路走来吃喝都在镖队,内心自有在这样的关头替镖局出一把力的想法。 她轻功造诣出众,跃出帐篷瞧见马贼,轻呵一声,身形似乳燕翻飞,一去两丈多,落地脚尖如蜻蜓点水,身子再度借力拔起,道袍的下摆刷的绽开,恰如一朵莲花。 第50章 独当一面,魔教余火 张望岳看到独自攻向马贼的孙不二,暗叫一声不好。 马贼可马上为贼,马下为民,这种马贼残忍,为避免暴露身份,瞄准目标出手,定斩草除根,鸡犬不留。 但此类马贼也有缺陷,气焰嚣张,实则功夫粗浅,就仗着一个气势,敢拼命。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说的就是这个理。有的是底子不错的武者遇到拼命三郎,分明武功高出,但变得腿脚发软,招式变形,结果被反杀的例子。 遇到这种马贼,孙真人凭借身法、剑法,巧妙周旋,以一挡十,逐一刺杀对手,自不在话下。 但还有一种马贼以流寇、逃兵为主。拥有精湛骑术,严明纪律,冷酷手段,最为重要的是呼啸来去,行迹无定,各个身手不俗,保不准还有高手坐镇。 张望岳从马贼掀起来的剽悍气势、队形,轻易分辨出陡然出现的马贼就是后者。 镖头眼见身孙不二冲出,他大声呵令镖师、趟子手弓箭、暗器、渔网招呼,身形却是在刹那似一根怒矢疾掠了出去。 伤亡已经产生。 值夜的趟子手拼命的在向镖车这边靠拢,然蹄音却刹那放大在身后,那趟子手回头舞刀疾扫,前方一杆大枪已经“嗡”的带着颤鸣突刺了进来,从趟子手胸口刺入,贯背而出,并将他高高的挑起,推着在空中前行丈远之后尸体才随马贼的抽枪落在地上。 孙不二这才意识到自己鲁莽了,她的视野中,两刀一枪居中、分左右攻击过来。 刀势、枪势、马的冲势刷的扑面,激的鬓角的发丝散乱飞舞。 清静散人转念之间便想了自己如果施展“金雁功”,自可避开前方大枪突刺,还可刺杀几人,但之后呢,奔腾而来马队都能将自己踩踏成肉泥。 尖锐的镝音便在刹那间自孙不二头顶掠了过去,三箭连珠,难分先后,袭向持枪突刺孙不二的三人。 “噗噗”两声,两名马贼头颅猛地一扬,黑色毛发、红色的血液在夜色中迸溅开来,孙不二左侧的马贼却在电光火石之间偏了一下头颅,只听得“嗤”的短促声响,那马贼面颊便多了一道尺许长的伤口,红白交杂的经络肌肉向两边倒卷,血迹模糊的好不惊人。 周岩已经到了队伍当中,眼见孙不二危险,镖头冲出,他连珠三箭。 “点传讯焰筒。”周岩急促喊道。 这是一个基于常识的判断,从中都到荆州,他和呼延雷、王逵等人护送骡马,屡屡见过数百匹骡马奔腾起来气势壮阔,蹄音敲碎大地的一幕。 镖队有镖师、趟子手过百人,呼延雷、王逵、时百川这些人皆好手,马下以一敌二或者更多,不会有任何问题,所以方法得当,不惧这股马贼,可一旦让对方集中冲将起来,另当别论。 呼延雷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但苦于无破解之策。 还是老问题,落后的思维模式当中,再先进的授学都是无意义重复。镖师知道问题所在,但一时半会,无法做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周岩的话语无疑如醍醐灌顶。 镖队即将抵达荆州,上到镖师,下至趟子手,都如释重负,松懈下来,但得益于镖队走镖期间衣不离体,器不离身的规矩。众人第一时间翻身跃起准备厮杀时都收拾好了日常携带装备。周岩一语惊醒梦中人,六七名趟子手点燃了焰筒将其对向马贼队伍。 “嗤……嘭” 璀璨的烟花在人与马的队伍中炸开。 周岩赌对了。 别说是这个时代的马贼,就是军队铁骑,都没有经受过防爆炸训练。偶尔有精锐骑兵,也不过是经历过马儿防烟火的操练。 马贼胯下骏马受惊,顿然间嘶鸣声彻响成一片,有红色烟花直接在冲抵过来的高头大马头颅上炸开。 那马猛地里栽出去,如山墙塌般翻滚在地上,人、马贼骨骼碎裂的声音瘆人响起。 呼延雷大喜过望,见效果了,他手持錾金虎头枪驰援向孙不二,奔跑中道:“周兄弟,好样的。” 话锋一转,呼延雷喊:“焰筒都打出去,一根都不留,马贼若是往里闯,莫慌张,绊马索、渔网、暗青子伺候。” 周岩、呼延雷等人的表现无疑让初始慌乱的趟子手迅速镇定下来,纷纷跟随镖师分段严阵以待,而有善射的趟子手则持弓远射。 张望岳便在此时到了孙不二身侧,一拳轰出砸在冲来的战马侧颈,那马嘶鸣一声,猛地甩头,镖头身子一沉,汹涌的“铁山靠”落在马上。 那马“轰”的被推出撞在边上一骑,人和马皆翻滚成一团,张望岳脚尖挑起落地大枪,一枪点出,刺透两名马贼头颅。 孙不二借机出手,剑光起处,两名马贼已然中剑。 马贼队伍大乱,这便给了轻功不俗的清静散人机会,她纵身跃起,足尖落在一名马贼头颅,力灌而下,只听得咔一声,那马贼头颅便耷拉了下去,紧接着她接力一点,翩若惊鸿,落向丈外另一马贼。 腾出手来的周岩拉弓箭射,已经将巨大的伤亡摆在了马贼面前,他人和弓不断的平行移动,例无虚发,将因马受惊分散出去的马贼射杀在地上。 带队的马贼无论如何都不曾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马儿被烟花炸的受惊分散开来,对方还有为数不少的好手。 不过是一支镖队,朝廷兵马也没有这样的配置。 即为头目,审时度势能力自是有,距离荆州不远,易惊动驻军,又见对方反击凌厉,先机已失,再无得手可能。 也真是果决,那头目心有不甘,但懂得不可为之便要走为上策。 唿哨一声,招呼队伍撤退。 当真是训练有素,呼啸而来马贼不过数十个呼吸便撤的干干净净。 有的是被趟子手射中落地侥幸不死的马贼。 也不用周岩吩咐,立刻就有趟子手拿了竹纸吸水审问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嗅之作呕的血腥气,周岩走到张望岳、孙不二等人这边。 呼延雷道:“要不是周兄弟机警,想出利用烟花惊扰马儿的主意,这一次想要轻易退敌,千难万难。” 张望岳心有余悸的点头。 周岩道:“灵机一动,也没想到真会见效。” “往后找到了对付马贼集中冲杀的好法子,这帮贼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呼延雷看着十多匹死了马贼后丢落下来的骏马说道。 “镖头可知道这帮贼人来历,端是凶恶。”孙不二问。 “很快会有结果。“周岩答复。 风陵渡渡口时,呼延雷利用周岩的水刑方法审问“铁臂罗汉”、“卷地虎“,对方没撑过三轮。 被审问的马贼只是承受了第一轮便知无不言。 有镖师疾步走来,开口说道:“马贼招供了,是魔教中人,江西张三枪的手下。” 周岩一愣。 魔教,好熟悉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