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怎么才能跳出农门 1980年10月中。 此时秋收已经结束,公粮也已经上交完毕,王家寨的村民们却依旧在忙活。 村后的半山坡上,插着许多红旗,最大的那面旗帜上写着“丰阳县大树梁公社王家寨生产大队农田基建会战”的字样。 人群像蚂蚁一样乱纷纷的,有的负责平整土地,有的负责抬石头垒梯田,还有的在一旁生火做饭......这样的生活要一直持续到腊月,实在是冷的没办法干活了,他们才能稍微喘口气。 “抬起石头哎~~” “嘿哟!” “脚下站稳哎~~” “嘿哟!” “前面有坎哎~~” “慢步走呦!” 王延光扛着手臂粗的木杠,跟其他四个人喊着号子抬起稍加打磨的石头,向前方走去,石头送到地方,就会有人抬起来垒成石坎,再把土地弄平,就修成了一块新的梯田。 王家寨坐落于半山腰上,可以说几乎每一块土地都是这样抠出来的。 “咣咣咣~~”重新抬起石头,没走两步就听到了锣响,生产队长王箱旺边敲锣边喊,“吃饭了,吃饭了!都歇一下,吃完了再干!” “一二三,小心放啊!”领头的王箱盛赶紧换了号子。 “放好了啊!”四个人小心翼翼地放下石头,这下可不能太快,一不小心就会伤到腰,落下终身病根。 石头刚落地,四个人就扔掉木杠,飞快地跑到工地边,拿起自己的碗筷向临时灶台冲去,生怕晚一步就没吃的了。 王箱盛跑的最快,占到了第一个,“今天吃啥饭?” “还能是啥?红薯藤疙瘩洋芋汤,包谷馍馍。”负责打饭的林凤兰捞起勺子抖了抖,把只有四块洋芋、三个红薯藤疙瘩的稀汤倒进王箱盛碗里。 队伍后面的人纷纷伸长脖子看着,生怕她打多了。 不盯着可不行,集体大灶每天的粮食定量就这么多,有人多吃一口就会有人少吃一口,如今这年头,谁都吃不饱,那愿意少吃? 几乎每天吃饭都会吵起来,今天也不例外,王延光刚打完饭,就听见吴玉良的媳妇儿姜秀莲骂了起来,“又给我少打一个,你们就知道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骂着骂着就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你们就是欺负我男人死了,欺负我不姓王,老天爷啊,你干脆收了我算了,反正我活着也是受罪......” 其它人大多冷眼旁观,在这种以血缘关系建立起来的村子里,人数少的姓氏向来吃亏,要是大家都宽裕的时候还好点,现在物资紧缺,自家日子都过不下去,哪还有闲心怜悯别人。 “好了好了,少打了加一个进去就行。”王延光有点看不过去,上前帮忙说了句话。 他前年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回到村里正好碰上老会计过世,就接过了会计的职务。 这职位没工资拿,顶多能给自己记个满工分,一天10个工分,一年3000个工分,一个公分一分二,扣了粮食,剩下的钱买双胶鞋都不够,还经常因为记录工分的问题跟人吵架。 不过好歹也算是有点身份,林凤兰嘟囔两句,还是给姜秀莲加了一个红薯藤疙瘩。 姜秀莲抹了把眼泪,端着碗走到一边儿,给孩子拨过去两个疙瘩、一块洋芋,“娃,你赶紧长大啊,你长大了他们就不敢欺负你妈了。” 她没了男人,现在只能指望儿子,宁愿自己饿肚子,也要让儿子吃饱。 哎,王延光叹了口气,找了块石头坐下,呼噜呼噜吃了起来。 红薯藤疙瘩可不是啥好东西,把红薯藤切段加点麦麸搓成丸子放到水里煮,少盐没油的吃起来直拉嗓子,可就是这,大家还生怕少吃一个。 没办法,谁让王家寨太穷了呢?深山里的村子,土地贫瘠出产不多,地里种出来的粮食根本就不够吃,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来填饱肚子,红薯藤这玩意儿,放到后世喂猪猪都不吃,现在村民们却抢着吃。 一碗稀汤,两个包谷馍馍吃完,王延光肚子依旧空落落的,二十啷当的大小伙子,这点东西哪够吃? 不该拿现在的苦日子吓唬孩子啊,王延光现在非常后悔,前几天孙子放暑假回老家,他给做饭孙子不好好吃,他就给孙子讲起了现在的苦日子。 然后一觉醒来,他就回到了1980年,自己才20岁的时候。 现在的日子可是太苦了,外面好多地方都包产到户了,丰阳县地处秦岭深处,风气十分保守,县里面依旧坚持集体劳作,每天天不亮上工,晚上天黑实了才下工,一天到晚就两顿饭。 就算明年包产到户,日子也没轻松多少,自家种自家的地虽然比集体劳动上心,可王家寨就这么点地,分到每家每户头上,顶多也就能让他们稍微吃饱点罢了,想靠种地过上好日子根本不可能。 王延光在家里种了几年地,娶了媳妇儿有了娃,生活压力变得更大,逼得他不得不外出闯荡,跟着几个亲戚去外面揽工。 帮人盖房子、去矿山上打炮眼、下井挖煤......只要给钱,啥苦活累活都干,好不容易才把娶媳妇儿、盖房子欠的债还完。 出去见了世面终究不一样,王延光感觉到了时代的变化,再也不想窝在老家当一辈子农民了,他大着胆子当起了小包工头,拉着相熟的村民出去包活儿干。 吃过亏上过当,最倒霉的时候,大包工头卷钱跑路,村民们问他要工钱拿不出来,逼得他差点上吊,大年三十都不敢在家过。 好在总算是熬过来了,托大基建和房地产发展的福,王延光多少挣了点钱,先在县城边上买地盖房,后来孩子考到省城,他又在省城买了几套房。 儿女大学毕业,工作上了正轨,也结了婚有了孩子,就不让他再辛苦了。 刚好那几年房地产市场也不景气,王延光就顺从了他们,回到县城打打牌、养养花、钓钓鱼,偶尔找几个老兄弟喝喝酒,寒暑假再把孙子、外孙女接回来住几天,日子好不惬意。 吃了一辈子的苦,临老总算是能享受几天了,没想到好日子没过多久,就回到了最苦的时候,王延光实在是有些接受不了。 浑浑噩噩坚持到下工,帮王箱旺一起登记完今天的工分。 回到家里,一家三口坐在屋檐下乘凉,爹妈一个抽旱烟,一个纳鞋底,王延光抬头看着月亮发呆。 这些天他一直在琢磨,怎么才能早点跳出农门,当农民实在是太苦,这样的苦日子他已经过够了。 可是在这个年头,在王家寨这样的山沟沟里,想不当农民又谈何容易。 到底该怎么办呢? 第2章 我想当兵 任何时代,想超越自己所处的阶层都不是一件简单事。 现在这个年代,想跳出农门无非几条路:考大学、招工进厂、自己出去闯,这三条路哪条都不好走。 大学王延光考过,距离分数线差一大截,继续考也考不上。 今后几年,县里也有一些厂子招工,每次都是通知还没贴出来,名额就被抢光了,县城的关系户都不一定能抢到,还能轮到他? 出去闯倒是有些希望,但还得等两年,起码现在不合适,眼下还没包产到户,外出务工需经批准,并缴纳“管理费”,以补偿集体因劳动力流失影响农业生产的损失。 《平凡的世界》里,王满银常年在外当“逛鬼”,不交钱给生产队,结果家里口粮被扣,妻子孙兰花和孩子挨饿,还是靠孙家接济才熬过去。 王延光没钱给队里交,就算明年包产到户也得先攒够出门的钱才能出去闯,多的不说,你起码得有买车票以及在外面生活一两个月的钱才能出门吧? 孙少平第一次出门的时候带了十五块,那是孙少安借给他的,而且他在黄原有熟人,能在短期内找到住处,王延光没这样的条件,还得多带一些。 去年他辛辛苦苦干一年,也就分了13块5毛2的现钱,这点钱稍微买点啥就花光了,照这样下去,光靠在农村干活,一两年都不一定能攒到。 借钱也不好借,前几年王延光上学借的钱到现在还没还完,哪好意思再借钱? 再说了,现在大家都穷得叮当响,就算有点钱也是应急救命的,也没多余钱借给他们。 其他出路倒是还有一些,比如当民办教师、当村医之类,这些工作也就比当农民稍微体面一点,劳累程度轻一点儿,收入并没有高多少,王延光基本不考虑。 “你这几天咋了?一回来就闷不吭声坐着?”胡月莲觉察到了儿子的异常,关切地问道。 “没啥,好着呢。”王延光挤出一丝笑容,“妈,你莫操心,我就是有点累。” 上辈子过六十岁大寿的时候,王延光回顾了自己的一生,他这一辈子辛苦归辛苦,总体看来还是值得,带着家人实现了阶层跃升,比起大多数村里的同龄人,已经算很不错了。 但是也有遗憾,一来父母过世的太早,连一天的好日子都没过上;二来媳妇儿刚嫁过来那些年,吃了十多年的苦,到九十年代后期才稍微好了点。 老天爷给了王延光第二次机会,他也没太大野心,就想早点摆脱贫困,让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上好日子。 “没事儿就好。”胡月莲眼中的担忧一点儿也没少,她寻思着,儿子该不是想媳妇了吧?他都二十了,也该结婚了,可就他们家的条件,哪家姑娘愿意嫁过来受苦? 她看向王箱如,王箱如依旧不说话,继续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屋檐下陷入短暂的沉默,王延光正想说点什么,山梁上的大喇叭突然响了起来。 “各位听众,晚上好,现在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晚间新闻节目时间,欢迎收听今天的新闻内容。” “全国大部分地区秋播工作已进入收尾阶段,北方冬小麦播种面积较去年略有增加......” “河南、山东等粮食主产区传来消息,今年晚秋作物收成好于预期,玉米、红薯等产量较常年有明显提升......” “政务院今日召开专题会议,部署冬季市场供应工作,会议要求各地加强商品调度,重点保障粮油、肉类、蔬菜等生活必需品供应......” “深圳、珠海、汕头、厦门经济特区建设稳步推进......” 王延光竖起耳朵听着,广播是他现在获取外界信息唯一的渠道,哪怕再小的消息也不愿意放过。 山外的世界很精彩,可是要怎么样才能从山沟沟里钻出去呢? 忽然,一条新闻引起了王延光的注意。 “近日,全国各地 1980年秋季征兵工作已全面拉开帷幕,各级征兵部门正积极有序地推进相关事宜,鼓励广大适龄青年踊跃投身军旅,为国防建设贡献力量。” “此次征兵工作在政策和要求上延续了过往的基本原则,同时结合当下形势进行了部分优化调整。” “在征集对象方面,主要面向年满 18至 22周岁的适龄男性青年,要求农村应征青年必须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城镇应征青年必须具有高中毕业文化程度......” “各地征兵办公室提醒广大适龄青年,要密切关注征兵信息,按照规定时间和要求参加体检、政审等环节,确保征兵工作顺利完成......” 对呀!我怎么把这条路子给忘了!王延光激动地一拍大腿,这年头,农村青年外出当兵同样是一条出路。 当兵的好处有很多,首先不用给大队交管理费就能从村里出去,到了部队吃穿都不用自己负担,每个月还有十块钱的补助,省下一部分寄回家里还能帮家里还债。 在部队能得到锻炼,要是把握机会学会开车、修理电器等技能,回来开个小店,就算开在乡里,也比种地好得多。 要是运气好立功提干,那就发达了,马上就能领工资,将来转业回了县里,国家也给安排工作,直接就端上了铁饭碗,到哪儿都有面子。 就算不准备在体制内混,打算自己干点买卖,去部队锻炼也不亏,在部队可以认识天南海北的战友,一起扛过枪那绝对是铁交情,朋友多了路好走,去哪儿都有朋友,这生意就好做多了。 王延光越想越觉得这条路可行,他清楚地记得,这次招兵,有几个高中同学都去了,回来后,有的进了县里单位,有的自己做买卖,不管国家有没有安置,日子都比其它人好得多。 既然他们能去,那我为啥不行?现在父母身体还算康健,我出去几年应该没事,到时候一边当兵一边寻找机会,肯定比上一辈子强。 一想到这些,王延光就再也忍不住了,“爹,妈,我想当兵。” “不准去!” 第3章 神仙豆腐 “为啥子?”王延光很不理解。 王箱如磕了磕烟袋锅,又从烟丝袋里捏出一撮烟丝装进去点着,黑暗中一个细小的红点一闪一闪逐渐变大,他又吸了两口,这才说道,“广播里说现在在打仗,我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是有个万一,我跟你妈咋办?” “再说了,当兵有啥好的?出去三年,回来还不是跟你四叔一样种地?有啥用?你好好种地,我跟你妈想办法,给你说个媳妇儿,你安安分分过日子就行。” “我晓得你念了书,不愿意下苦力!可是娃啊,老话说得好,‘命里没有八斗米,走遍天下不满升’,咱们就是种地的命,再不甘心又能咋?” 王延光默默点头,这话放到现在也不为错,眼下当兵确实不能算很好的出路,因为提干实在是太难了。 首先是比例低,建国时的军官很多尚未退伍,每年能腾出来的名额非常稀少,一般每个连队会有一两个提干名额,平均下来,比例仅有1%-3%。 而且这些名额大半还会落到城市兵手里,留给农村兵的少之又少。 和城市兵相比,农村兵在文化素质、人脉关系上全面落后,城市兵新兵连训练结束,更容易进入通信连、汽车连等技术部门,因培养专业人才不易,会将优秀成熟的报务员提拔为干部,其提干比例可能达到 30%左右。 农村兵大多就只能去野战部队了,到了野战部队,也会因为同样的原因在竞争中落后城市兵。 如今提干四条路:考军校、立功提干、表现优异直接提干、保送入学,哪一条农村兵都不占优。 考军校,农村兵的综合文化素质很难比得上城市兵,农村兵初中以上文凭就能当兵,城市兵大多都有高中文凭,数学、语文等科目更强,更适应军校考试。 立功提干,在作战、训练或执行重大任务中荣立二等功以上的士兵,通过政审后可以直接提干,这些年很多士兵都是通过在前线立功获得了提干资格。 可惜这一条王延光也做不到,他记得丰阳县的这批新兵一直到退伍,也没等到上前线的机会,而要想在日常训练中拿到二等功,那可是太难了。 报送入学必须需具备党员身份、多年服役经历和突出贡献,还得有人赏识,农村兵同样不占优。 所以大部分农村兵提干,都是依靠表现优异,他们依靠长期表现突出、军政素质过硬、担任班长或骨干,得到了部队的认可最终提干。 这一点,从《血色浪漫》里吴满囤和钟跃民的对比就能看出,钟跃民出身大城市,小时候营养更好,还看过很多书、见识过世面,他父亲又是将军,综合素质和人脉关系全面碾压吴满囤。 所以吴满囤只能拿出数倍于钟跃民的努力,才能拿到一个提干名额。 王家寨前些年出去当兵的小伙子,就没有吴满囤这么幸运了,三年服役期满回来,依旧没能改变身份,只能继续种地,顶多在村里缺干部的时候优先考虑下。 可现在的村干部又没有工资拿,顶多记个满工分,家里的壮劳力出去三年就换个这,实在是有些不划算。 “爹,也不能这么说。”知道了父亲的顾虑,王延光就知道该怎么说服了,“广播上也说了,南边的仗已经打的差不多了,现在只有少部分部队在那边打仗,全国几百万军队,哪能轮到我呢?” “我估计去了部队,待上三年就回来,根本等不到打仗的机会!” “我现在种地,一年到头也就挣个十来块活钱,啥时候能把账还完?去了部队,一个月八块钱津贴,省点能给家里寄五块,一年六十、三年一百八,足够还债了,到时候退伍还有一二百退伍费拿,有了这些钱,就能再盖一间新屋,有了新屋才好娶媳妇不是?” 现在退伍费很低,一个服役3年的农村义务兵,退伍费可能在150-200元左右,城市兵更少,不过人家给安排工作,农村兵就没这种好事。 但现在农村收入更低,这笔退伍费就显得很可观了,退伍费和补助也是吸引农村青年入伍的主要原因。 听到这儿,王箱如犹豫起来,“真的不用打仗?” “广播里去年就说了,我们的部队已经撤回来了,大仗已经打完了。”王延光知道后面还有一系列的战事,不过这些就没必要给父亲说了。 “你明天可以问下箱旺叔么,他当过兵,肯定晓得这些。” “不打仗的话,出去几年能拿二三百块回来也划算,有了这些钱,光娃儿就好娶媳妇儿了,就是在部队怕是要受苦啊。”胡月莲既想要钱,又不想孩子吃苦。 “再苦也比现在强吧?现在还不是从早累到黑?还吃不饱穿不暖,在部队起码能吃饱不是?就是我走了,家里只有你们两个挣工分,分的粮食怕是不够吃啊?你们自己在家也没人照顾。”王延光很清楚父母的性格,便换了个法子说服。 当父母的,从来不怕自己吃苦,就怕孩子吃苦,一听说去了部队过的更好,王箱如便改了主意,“我们你不操心,前几年你念书不挣工分的时候,我们不照样过日子?就算家里有点啥事,村里这么多姓王的,还能看着不管?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姐跟你姐夫么?” 王延光的姐姐王引弟比他大三岁,前年嫁给了山下万家的三儿子万世超,两家就隔了三里多地,有啥事马上就能过来。 “我跟你爹身体都还好,你放心地去,就是能不能选上啊?”胡月莲现在操心起了另一个问题。 “队上给箱旺叔说一声就行,公社的话找人帮忙吧,去年白兴发副主任不是在我们屋住过半个月?我明天下工去找他,看看他认不认识负责招兵的人。”就算没有招兵的事儿,王延光也打算抽个时间去看下白兴发,这可是他的大恩人,他的媳妇儿就是白主任帮忙介绍的。 “找人办事总不好空手过去,带点啥呢?”王箱如又发愁起来,家里是一点儿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没有。 “我明天请个假,做点神仙豆腐带过去吧!”胡月莲想到了个好法子。 第4章 公社 神仙豆腐是丰阳县的一种特色小吃,本地山上生长着一种俗名叫豆腐柴的灌木,把这种树的叶子采摘回来洗净、晾干,放到盆中用开水烫软,接着双手重复揉搓、捣碎,直至叶子成为糊状,然后用布袋过滤到盆中,等冷却凝固以后就形成了这种类似豆腐的食物。 吃的时候用刀片切成小块,浇上油辣子、醋和蒜泥,味道清冷爽口。 传说早年间闹灾荒的时候,有人经神仙点化,知晓了做这种食物的办法,救了很多人的命,于是他们就把这种树叶叫神仙叶,把这种食物唤作神仙豆腐。 前些年,王家寨也有不少人靠神仙豆腐熬过了饥荒。 现在天热的时候,村里的孩子也经常上山采摘神仙叶,等大人回来做成神仙豆腐解馋。 如今天气稍微凉了些,刚收了粮食暂时不缺吃的,村里做神仙豆腐的人少了,拿这个送人倒是正好,不值啥钱,就是吃个新鲜。 听完广播,王延光就回到房里,躺在床上仔细回忆着白兴发的性格,以及征兵要经过几道手续,每道手续又该如何通过,过了许久才沉沉睡去。 早上醒来,胡月莲背着背篓就上了山,王延光父子俩继续去后山参加农田基建,到地方王延光就找到生产队长王箱旺,帮母亲请假。 “不来就不来吧。”王箱旺没把这当回事,瞅见周围没人,压低嗓音提醒道,“下工的时候,你也给你妈记上,就当她正常出工了,八个工分好歹也能分点粮食不是。” 还真是稍微一点权力就有寻租的空间啊,王延光一时不知道说啥才好。 “好,我记住了。”人家也是好意,王延光顶多等会不记,也不至于当面反驳,他接着说道,“箱旺叔,昨天听广播说最近又要招兵了?我想报名,你看咋样?” “你想当兵啊?”王箱旺有点纠结,“你走了谁来当会计?” “延诚不是刚高中毕业?让他来当肯定行。”王延光害怕王箱旺不答应,提前想好了人选,王延诚是王箱旺的亲侄儿,如今也在村里种地。 王箱旺微微皱起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他跟大哥关系一向很好,也喜欢这个侄子,要是能让延诚当上会计,不光能多记点工分,他想弄点啥事也方便。 “趁着年轻出去见见世面也好。”王箱旺顿时不拦着了,“我现在就给你把名报上,等公社要了一起交上去。” 他还好心地提醒,“听说今年全县只招112个,除去县城的名额,留给各个公社的肯定不多,你要是有啥门路赶紧走一走,公社白主任不是在你家住过么?千万不要不好意思,该求人就求人。” “我也准备待会儿下工去看下他。”王延光实话实说,大树梁公社就这么点大,他去了肯定会被人看见,也没必要隐瞒。 “等啥下工?现在就去。”王箱旺从挎着的包里翻出几页纸递过来,“刚好这几天要给公社交农田基建会战的报告,就当你出公差了,这报告正好是交给白主任的,等他看完你再说自己的事儿,还方便开口。” “叔你想的太周到了,我要是选上了,一定手把手教延诚,让他尽快接手工作。”王延光连连感谢,同时再次做出保证。 “好,你赶紧去,忙完了再在公社逛逛,下工前回来就行。”王箱旺巴不得他被选上。 “那我就先走了。”王延光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问道,“差点忘了,叔,你要捎啥东西不?我去供销社帮你买!” 王家寨距离公社有点远,村民们想买点啥都不方便,所以谁去公社,都会问问关系好的要不要帮忙带东西。 “烟酒糖,我啥都想买,就是没钱也没票!”王箱旺两手一摊,马上就八月十五了,他还在发愁从哪儿弄钱买糖打月饼呢。 给父亲说了声,王延光就离了工地,走小路往家里走去,大路两边的神仙叶早就被摘光了,小路边还能剩下点,多摘点也能早点做好。 半路上遇到胡月莲,俩人一起摘,估摸着差不多了就赶紧回家,花了半个小时搓叶子挤出汁液,又过了四十多分钟,神仙豆腐才凝固下来。 找个竹篮洗干净,垫上干净纱布,把豆腐放进去,再盖上盖子,就能拎着走了,现在的农村,塑料袋都是奢侈品,提豆腐都用这种法子。 “妈,那我就先走了啊!” “路上慢点,我也去上工,现在去还有能挣四个工分。”胡月莲关上门,扛着锄头就向山后走去。 下山的路不好走,王延光也不敢走快了,生怕把豆腐颠破,三里路花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完。 到了山下,王延光直奔公路边的修车铺,进门就喊,“姑父,姑父,你自行车借我骑下,我去趟公社。” 一个三十来岁、体型瘦削的汉子从拖拉机下面钻出来,“进屋喝口水歇一会儿再走!” 这是王延光的堂姑父薛先亮,当年他想娶王延光的堂姑,堂姑的爹不同意,还是王箱如帮忙说了好话,他才能得偿所愿,所以薛先亮便把王箱如当成了大恩人,对王延光也是多加照顾。 洗完手,薛先亮给王延光倒了杯水,还给里面加了点糖,“你去公社干啥?” “给队上送报告,顺便找下白主任打听点事,我想当兵,不知道能选上不。”王延光也很尊敬薛先亮,便没有隐瞒。 “当兵?这是好事,白主任为人不错,能帮忙的他肯定愿意,我也帮你打听打听,看看这事儿归谁管......”薛先亮比王延光还要上心,拉着他问了半天。 喝完糖水,给姑父留了两块豆腐,王延光骑上自行车一路飞驰,步行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十来分钟就到了。 大树梁公社的办公房跟周围社员的住房差不多,都是夯土的瓦房,为数不多的区别就是墙上抹了点白灰,大门外挂着大树梁人民公社的木牌。 王延光根据记忆找到白兴发的办公室,敲了敲开着的房门,“白主任。” “哦,延光啊,进来吧。” 第5章 通过 “坐,我给你倒水。”白兴发招呼他坐下,起身准备去拿暖水壶。 王延光赶紧拦住,领导主动倒水是人家有素质,你大大咧咧的接受就不礼貌了,“不用不用,我刚在我姑父那儿喝了,现在一点儿都不渴。” “你姑父?哦,就是修理站的薛先亮吧?”白兴发在王延光家里待了半个月,见过薛先亮,又客气了几句,见王延光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坚持。 重新坐下问道,“你找我啥事?” “我代表王家寨生产大队来向您汇报农田基建会战的进度。”王延光取出资料递过去,先公事再私事,这个顺序可不能错了。 “好,我看看。”白兴发接过资料放在桌上,又取下眼镜边擦边问,“情况怎么样?顺利不?” “这次会战的目标是将坡耕地改造为水平梯田,保水保肥;截止到昨天为止,全队一共投入了2425个工日,全村180户,户均13.5天,累计开挖土方8213立方米,完成23亩梯田建设,按照现在的进度,赶在年底前完成新增梯田一百亩的目标希望很大。”王延光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记得这么清楚?”白兴发大感意外,连忙拿起资料翻看起来,只见上面的数据和王延光汇报的完全一致。 “我是大队会计,这些数据肯定要记清楚。”王延光矜持地答道。 事实上这些数据他确实有个大概的印象,来之前等神仙豆腐凝结的时候,又认真看了几遍,上辈子他当包工头,经常需要背各种数据,这方面的能力倒是锻炼出来了。 现在重回20岁,年轻脑子好用,记得就更清楚了。 “你要是......”白兴发眼中满是怜悯,如果王延光不是农民,而是县城居民,凭着高中文凭还有这样的好脑子,大概已经端上铁饭碗了。 可惜他是农民,家里也没当领导的亲戚,就算再有本事,也只能撅起屁股刨地。 白兴发摇摇头,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既然没办法改变,说出来也只不过是让王延光徒增烦恼罢了,索性就不说了,“嗯,你们大队的工作完成得不错,有啥子需要公社支持的地方没有?” “其它问题我们都能自己解决,就是炸药、钢钎现在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估计再有一星期就要用光,希望公社能再划拨一些。”这事儿资料里没提,是王延光根据实际情况自己推断的。 “这些物资公社也紧张,我尽量想办法给你们解决吧,过几天我去你们大队看看情况,回来再说具体数目。”白兴发拿起笔把这个情况记在本子上。 又聊了几句,正事儿说完,王延光把豆腐递了过去,“我妈昨天做了些神仙豆腐,记得你当时在我家住的时候挺喜欢吃,就让我给你带了几块。” “哈哈,你们也太有心了,我确实有阵没吃过这个了。”白兴发哈哈一笑,他家在竹溪公社,自己一个人在这边工作,确实没人给他做这些小吃。 收下礼物,问起了王延光的个人问题,“你现在当会计感觉咋样?能适应不?” “刚开始的时候有点摸不着头脑,队长教了一段时间就慢慢会了,今后继续在工作中提高吧!”王延光帮着王箱旺说了句好话。 “嗯,年轻人多学点本事没坏处,你今年应该有二十了吧?打算啥时候结婚?家里给说媳妇儿了没有?”白兴发想起了自己的侄女,她明年就到结婚的年龄了,就是家里负担大,现在还没人上门说亲。 她对王延光的印象不错,如果还没有,就再观察一段时间,摸清楚品行,要是确实可靠,就把侄女儿介绍给王延光。 “刚满二十,家里穷暂时没敢考虑结婚的事儿,昨天听广播说又开始征兵了?我就想着要是能当上兵,攒点钱,退伍回来或许还能找个媳妇儿。”王延光赶紧顺着这个话题聊起了正事儿。 “当兵啊!”白兴发认真考虑起来,王延光大概一米七出头,身体看着还算健康,又有高中文凭,还是贫下中农家庭出身,这绝对是征兵的好苗子! 唯一的顾虑就是他出去当兵得三年时间,三年后回来,自家侄女就二十了.......嗨,想啥呢,八字都没有一撇的事情,而且就算当兵,休探亲假的时候也能相亲不是? 相中了先定亲,等退伍了刚好结婚。 “你念完高中不容易,现在国家岗位少,没办法安排你确实可惜,去当兵也算是一条出路。”白兴发点点头问道,“跟你们队长说过没有?他啥意见?” “他也很支持,让我再来征求下您的意见。” “我也支持你去,我带你去见下公社武装部的杜国兴部长,你跟他说说你的情况,给他留个印象,到时候初审的时候也好办点。”说着白兴发就站起身来,领着王延光去了后面的武装部办公室。 现在公社武装部长的权力可不小,主要负责民兵建设、征兵、战备等工作,大树梁公社有两万多人,普通民兵近两千,顶得上步兵团的人数了。 其中基干民兵一百五十人,配有步枪、冲锋枪、手榴弹,搁到非洲,都够搞兵变的了。 杜国兴是营长转业的军人,退伍多年依旧不改军营本色,绿军装一丝不苟、腰板挺直坐在椅子上,听白兴发介绍了情况,他起身绕着王延光转了几圈,“当过民兵没?” “王家寨民兵连一排三班班长,参加过实弹训练......”王延光大声作答。 “不错,像个当兵的样子!打靶成绩咋样?” “打过一次,五十米固定靶,五发子弹,两发脱靶,三发上靶,一共十四环!” “哈哈,你这成绩不过关啊!在部队上,新兵打靶,五发子弹得三十环才合格!不过你们民兵训练的少,枪也有些老,这个成绩还算可以!”杜国兴笑了,公社民兵用的枪都是老掉牙的,甚至还有几支汉阳造,这种枪能上靶就不错了。 “走两步看看!” “是!”王延光按照以前民兵训练的动作走起了正步,脑子里满是上辈子看阅兵直播时那些士兵的样子,倒是有几分精神。 “嗯,是个好苗子!”杜国兴看向白兴发,“白主任,他政审没问题吧?” “我驻村的时候在他家住,他家情况清楚地很,八辈贫农出身,能有啥问题?”白兴发替王延光做了背书。 “那就行了,身高、文化也合格,我喊个人带你去卫生站体检,过了就把你名字报上去!” 第6章 步步小心 卫生站墙上贴着“一人参军,全家光荣”的标语,刚进门就能闻到浓浓的消毒水味,这时候里面已经有几个人排队等候检查身体。 当兵对农村青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别的不说,光弄吃饱饭这一条就够了,更何况还有学手艺、拿退伍费等诸多好处,至于安排工作,他们可不敢想。 听到脚步声,排队的人纷纷回过头来,马上有人认出王延光,跟他打招呼,“咦,延光,你也来了?我正说体检完去你家里喊你来报名呢。” “是啊,昨晚上广播里听到的,就来试试,要是能过初审,我们一起去县里?”打招呼的是王延光的高中同学周世强,他家在山脚下,距离公社更近,消息也更灵通些,能过来报名一点儿也不奇怪。 “那好么,我也想有个伴,你是专门来报名的?”周世强笑呵呵问道。 “来给队里送报告,顺便给白主任说了下,白主任就带我去找杜部长把名报了。”王延光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检查的医生,这话其实大半是说给她听的。 公社的体检其实很简单,量下身高达不达标,脱鞋看看是不是扁平足,有没有色盲色弱等非常明显的问题就行了,将来到了县上还有更严格的检查。 可难免会有人因为私人恩怨或者单纯看某个人不顺眼,在这一关就把人卡住了,所以王延光借着周世强的话,用白兴发和杜国兴的名字作虎皮,让检查的人误以为自己有关系,从而避免在这一关就被刷掉的可能。 这可不是杞人忧天,他上辈子就听过类似的事,村里有人报名当兵,就因为检查身体的时候没有称呼检查的人X大夫,人家就觉得他不尊重自己,笔头一歪就把他淘汰了。 事后这个大夫喝酒了跟人吹牛,把这事儿说了出来,他找上门把大夫打了一顿,可这又能如何?错过的机会已经找不回来了。 农村青年出路原本就少,又没有社会关系帮忙兜底,所以每一步都得万分小心,任何一个微小的环节都得重视起来,不然就会跟上面说的那个人一样,不知道啥地方没做好,改变命运的机会就没了。 城里青年就算出错,也能找到关系弥补,错过这个机会还有下个机会,而农村青年,一辈子能改变命运的机会或许就这么寥寥几次,一旦错过,一辈子都得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土里刨食。 “哦,白主任跟你家关系好,这种小事肯定愿意帮忙。”周世强的话无形中帮王延光做了背书。 “是啊,白主任觉得我去当兵挺合适的,就带我去找了杜部长。”王延光也含糊应对。 上辈子在网上看过一句话,“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他在外面包工程的时候也经常用这种法子来忽悠甲方,现在再用已经非常熟练了。 这一手果然起了作用,轮到他体检的时候,医生难得的向他露出笑容,“不要紧张,这一轮体检简单的很,看你身体不错,肯定能过。” “谢谢高大夫,见到你我也放心,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你的医术好?”王延光赶紧送上高帽子。 “哈哈,这都是应该的,你多高多重?”高大夫都懒得拿尺子,直接让王延光自己报。 “身高一米七二,体重四十九公斤!”王延光如实回答,因为长期营养跟不上,他体型偏瘦,这也是时下多数农村青年的现状。 “有点瘦,不过合格了,这几天你尽量多吃点,这样到了县上体检也好过,太瘦容易被刷下去。”高大夫把这两个数字记下,同时提醒道。 按照后世标准体重=(身高- 110)kg的公式,王延光这个体重确实偏瘦,已经在男性不超过标准体重30%,不低于标准体重15%的合格边缘了。 现在的标准肯定比后世低,但也不能马虎,其它人高大夫不会多嘴,也就是误以为王延光跟白主任有啥关系,才专门提醒。 “好好好,高大夫你实在是太用心了,怪不得都说你负责......”王延光送上一连串好话,反正说好话又不要钱,有时候几句好话就能帮你解决大问题。 “脱鞋看下脚......嗯,不是扁平足,过了。” “心跳也正常,过了......” 所有检测王延光都是一次性通过,很快就拿到了合格证明,“你把这个交给武装部,一号他们会公布初审名单,记得来看,免得错过去县上体检的时间。” “谢谢高大夫,我记住了。”王延光再次道谢,跟周世强一道拿着合格证明去武装部交了上去,又给白兴发打了声招呼,才骑车离开。 “一号我来看,要是有你的名字,就上山找你。”周世强单手握着车把回头说道。 “我到时候刚好要来送报告,到你家的时候喊你,我们一起去看。”这种紧要事,必须自己亲眼看了才放心,要是万一没有自己的名字,还能及时想办法解决。 “好长时间没上县了,到了县上我请你看电影。”周世强家境不错,对当兵也不像王延光这么重视,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进城该怎么玩。 “行啊,等体检结束吧。”王延光客套道。 “听说县上在放《庐山恋》,讲谈恋爱的电影,好看滴很.......”周世强眉飞色舞说了一路,到家了才停下,“到我屋吃了饭再回吧?” “不了不了,我还要去还自行车。”王延光连连拒绝,现在谁家都不宽裕,连至亲都不太好意思去别人家吃饭,更何况是普通同学? “哎呀,来么来么,都到屋门口了。” “下回下回,今天是真有事......” 客套几个回合,周世强感觉已经显露了足够的诚意,便放王延光走了,“一号来看布告啊,早点过来,我在屋等你!” “好,我天一亮就来!” 回到修理站,薛先亮已经把饭做好了,还热了一壶酒,这次可不好推脱,王延光只能乖乖地坐在桌边陪姑父喝酒。 薛先亮问了报名的情况,听到体检通过很高兴,“明天我也去趟公社,找人给你说说......刚才我一直在想,你要是上县,有谁能帮忙。” 第7章 看公告 “姑父,你太费心了。”王延光十分感动,自己就说了下这事儿,姑父就一直在琢磨如何能帮上忙。 上辈子他的儿女一直不理解,为啥亲戚家有事儿,他不管多远都会赶回去,实际上这是两代人的生活差异。 王延光生长在熟人社会之中,不管办啥事,有熟人总会方便些,他能从一个山沟沟里的农民,变成薄有家资的小老板,除了他的个人努力,也离不开时代的变化和亲戚朋友的帮衬。 就算是穿越前,小县城依旧是这种风格,亲戚朋友之间,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大家相互扶持,肯定比你独自闯荡要强。 而到了儿女这一辈,社会逐渐原子化,他们一毕业就留在大城市,对这些就比较生疏了。 实际上大城市乃至国外同样存在熟人关系,只是你没资格进入人家的圈子罢了。 但凡有什么好机会、好事情,肯定是圈内熟人最早察觉,吃到最大的蛋糕,等普通人意识到的时候,能喝口汤就不错了。 “你的事情我不操心谁操心?箱旺说的也在理,别看今年全县112个招兵名额,县城先分去一大半,再分到个各个公社又能剩下多少?十个顶天了!” “想当兵的人又有多少?别的不说,光你念的中学每年毕业的初中生就有二百多个,高中生也有一百来人,这些年加起来,有资格去当兵的少说也有大几百,这些人又有几个有工作的?” “大多数都想当兵,几百个里面选十个,你就算条件好,敢说自己能排在前十?现在不赶紧想办法找人,等将来武装部公布名单就迟了。” 农民真是太不容易了,眼下当兵还说不上是很好的出路,就有这么多人竞争,其他好事儿还得了? “我想了半天,才找到个合适的人,我有个远房堂哥,按辈分你该叫他表叔,在县公安局上班,有一年过年我去他家拜年,听他说参加过征兵工作,局里也有不少退伍转业回来的公安,他跟武装部关系还算近,能说得上话,我给你写了封信,你上县先去找他。”薛先亮拿出一个信封递过来。 王延光想了想问道,“是先奎表叔吧?” 这人他倒是记得,上辈子进城揽工的时候就找过他,一开始人家不愿意搭理,后来见王延光为人靠谱,就给他介绍了点生意,后来王延光也帮了他家孩子,两家关系倒是处的不错。 “对,就是他,我跟你姑结婚的时候他来过,也见过你,到时候你说你爹的名字,他就能想起来,找人家的时候有点眼色,多说点好话,人家高兴了,帮忙就会下功夫。”薛先亮谆谆教导,生怕侄子记不住。 “还有,求人办事不能空手上门,我给你拿五块钱,你先去商店两包点心、一包糖带上,人家抹不开面子收了,你这事就差不多了。”说着薛先亮就去摸口袋。 王延光赶紧拦住,“姑父,姑父,我上学借你的钱还没还呢,咋能还要你的钱?家里还有些核桃,我到时候装一包带上县送他。” 他家门口有一棵大核桃树,是王箱如年轻时候栽下的,现在已经长到海碗口粗,每年都能结不少核桃,一部分卖给供销社换钱买油盐,一部分留下平时送礼,自家顶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吃一点。 “他倒是喜欢吃核桃,你送这个也挺合适的,不过钱你还是带着,万一先奎带你去找别人,你也好买点东西。”薛先亮还是硬塞了过来。 “现在不是争这个的时候,钱是小事,你一辈子的前途才是大事,你要是在部队表现好提了干,回来探亲还能忘了你姑父?拿好,真遇到要用的时候,千万别不舍得用,钱是啥?不就是拿来用的?就是因为咱们挣钱不容易,才更要用在刀刃上!” “你花了钱,要是能把事情办好,比啥都强!现在送出去五块钱,将来到了部队,照样能换回来?你舍不得花钱,就一辈子种地!你咋说也是高中生,这个账该会算吧?” 王延光眼睛有些湿润,其实姑父也不容易,他在修理部一个月也就三十来块,姑姑在其他公社工资更低,一个月十五块。 看起来比王延光家好了不止一点半点,可姑父家负担也重,上面有两位老人,下面还有四个女儿,全靠他俩的工资养活,他也不重男轻女,几个孩子都送去读书,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钱,这五块钱肯定是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我就收下了,争取尽量把钱花出去。”王延光接过钱塞到口袋最深处,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万一到时候就缺这五块钱呢? 他也没说将来发达了要报答的话,姑父给他钱可不是为了这个,而且这种事说了没用,要真心实意做才好。 “这就对了!”薛先亮喜笑颜开,“农村长大的娃,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该花钱的时候不敢花钱,你敢花就比好多人强了。” 这哪是不敢花钱啊,而是没钱,城里人丢五块钱打水漂,丢了也就丢了,不至于伤筋动骨,农村人丢五块钱,全家都得饿肚子,抵御风险的能力太低,自然不敢冒险。 “姑父,先奎表叔是什么性格?家里有些啥人?表婶好说话不?”王延光细细询问,这些情况他也知道一些,可人的性格是会变的,他也不敢保证现在的薛先奎和自己熟悉的一模一样。 “先奎是个好人,就是这些年求他办事的人多,见得多了难免有些不耐烦,要是有啥不中听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说话的时候脑子机灵点,好好想想人家话里是不是有别的意思......”薛先亮耐心地给他介绍,还举了几个例子供王延光参考。 晚上回家,跟父母说了白天的事情,他们对薛先亮也是非常感激,一直叮嘱王延光将来有出息了一定要好好孝敬薛先亮。 接下来几天,王延光继续参加农田基建会战,公社武装部那边的征兵工作也在稳步推进,派了人来村里调查了王延光的情况,填了政审表。 时间很快来到11月1号,公社公布名单的时间到了,王延光能不能当兵,就看公告上有没有他的名字了。 第8章 有人拦路 “姑父,姑父。”没进修理站大门,王延光就开始喊。 “来了啊?歇歇喝口水,自行车在那儿放着。”薛先亮伸手指向墙角。 扭头看过去,只见车子擦的锃亮,估计还重新上了油,就是为了能让他骑得舒服点。 “不了,我看完公告回来再喝。”王延光心里着急,想尽快知道结果。 “那你赶紧去,有结果了赶紧回来给我说一声。”薛先亮早就想好了,要是大红纸上没有王延光的名字,就赶紧带着他去找人。 “好,我看了就回来!”左脚踩上脚踏,右脚猛蹬几步,随后右腿一甩便上了车,一路向公车冲去。 半路上喊了周世强,俩人你追我赶,很快就到了公社,武装部门口一看,墙上啥都没有,他俩来早了,通知还没贴出来呢,只有一群跟他们年龄相仿的青年在或站或蹲,在门口眼巴巴地等着。 “走,我们去买两根麻花吃了再过来吧?”周世杰有点馋炸麻花了。 “等一会儿吧,估计也快上班了,早点看到早点安心。”王延光哪有这个钱?他家只有过年才会偶尔买点麻花,还是拿去送礼的,可舍不得自己吃。 “咦,你看,茂林跟田斌也在,有一阵儿没见过他俩了,去打个招呼吧!”王延光看见人群中有俩老同学。 周世强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过来,连忙挥手猛摇,“茂林、田斌,你们也报名了啊?” “是啊,你们也报了?感觉咋样?能过不?”张茂林和田斌闻声走了过来。 “我感觉希望不小吧?我们咋说也是高中生,肯定比初中生强!”周世强大大咧咧说道。 没想这话犯了众怒,好几个人扭头看了过去,眼神很是不善,不用想也知道,这些肯定只有初中学历,原本心里就忐忑,再被人当着面讽刺,有脾气爆的就准备过来找麻烦了。 还好被相熟的人拉住了,“马上就出通知了,你要是在武装部门口打架,原本有你的名字也得刷下去。” “那就等看完结果再说,要是有我的名字咋都好说,没有的话,我就去半路堵他。”那人又看了周世强几眼,牢牢地记住了他的模样。 “哥,我给你帮忙。” “算我一个!” 不得不说,周世强拉仇恨的能力挺强,一句话就让五六个人看他不顺眼,打算给他长点教训。 周世强对此还一无察觉,他兴致勃勃地跟老同学聊天,“你们俩现在在干啥?” “还能干啥?种地呗!”张茂林意兴阑珊,“要是有工作,谁还来当兵啊?” “不说这些了,你俩啥时候报名体检的?咋没遇见?”田斌也不想聊这个话题。 “十八号下午,体检的时候刚好遇到延光,你俩几号?” “我十七号,路上遇到茂林,就一起来了。” “你肯定从我家过,咋也不进来喝口水?” “还要回去上工,哪有这个时间?” 聊了一会儿,听到叮铃铃一阵儿车铃声,众人连忙停下交谈循声望去,只见杜国兴带着俩人骑车过来,车头上还绑着一卷红纸。 “名单出来了!”田斌咽了口唾沫,眼睛死死盯着红纸,就好像打算看穿红纸,瞅瞅有没有自己的名字一样。 “应该有我的吧?”张茂林比他更紧张,他第一次没考上,又复读了一年,年龄比田斌、周世强和王延光都大,要是今年选不上,其他三人还能等明年,他就没机会了,年龄超了。 “应该有,这只是初选,我们几个条件都不差,应该能选上。”王延光安慰道,其实他也没多大信心,因为符合要求的实在是太多了。 光门口等着的这些人,也不见得就比他们几个差。 “让一下,让一下。”杜国兴分开人群,走到办公室墙壁前,后面俩人取出毛刷、浆糊,在墙上刷了刷,杜国兴亲手展开红纸贴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 贴好通知,杜国兴转过身来,“这次我们大树梁公社一共有三十名青年通过初选,所有通过的阳历4号下午一点以前来武装部集合,我安排车辆送你们进城,参加县医院的统一体检,谁要是迟了我们可不等。” “记得带被褥粮票,体检是5号早上,4号晚上你们在县礼堂打地铺,吃饭自己解决,你们要是有亲戚在县城也可以去他家吃住,别迟到了就行,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众人齐声应道。 “看吧,有自己的名字准时过来,有熟人没来也通知一声。”杜国兴提醒道,到时候名单还会下发到各生产大队,不过多个人通知总能保险些。 说完转身让开,完整的名单呈现在大家面前。 有我!名单是按照姓氏笔画排列的,王延光在第二排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顿时长出一口气。 “我就说能选上。”周世强嘿嘿笑了起来。 张茂林和田斌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从头到尾看了三遍都没找到他俩的名字。 “我先回了。”张茂林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红着眼圈和老同学打了声招呼,就准备走人。 “我跟你一起。”田斌同样想尽快离开这个让他失落的地方。 “走这么急干啥,到我屋喝水。”周世强还想拉他俩做客。 王延光赶紧拦住,他俩现在哪有这个心情?“这回没选上不要紧,明年还有春季招兵呢,你们再来试试吧。” “嗯,走了啊!”俩人点点头,骑上自行车离开了。 “我们也走吧。”王延光看到白兴发办公室的门依旧关着,应该是去那个生产大队检查工作去了,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继续留着了。 “走!”周世强也想早点把这个好消息通知家人,俩人一起上了自行车往回驶去。 “哈哈,我就知道我能选上,等到了部队,要是能提干,以后我就是国家干部了!”周世强志得意满,一路上的笑声就没停过。 “吱~”刚拐过弯,俩人赶紧猛踩刹车,因为前面站着五六个人,把路堵得严严实实。 “笑啊,咋不笑了?”领头的正是刚才武装部门口,站起来准备找周世强麻烦的那个。 第9章 姐姐 领头的黑壮汉指着王延光,“兄弟,今天的事跟你无关,你直接走,我们不拦着。” 这些人没通过初审原本就很郁闷,回去的路上又想起周世强之前的嘲讽,大家越说越火大,就想着揍周世强一顿出出气。 “你们想干啥!”周世强的脸已经白了,可怜巴巴看着王延光。 哎,祸从口出啊,你要是不多那句嘴,会有这样的事情?王延光叹了口气,他倒是想走,可没办法走,俩人一起来的,现在老同学遇到麻烦,他丢下周世强不管自己走人,名声就坏了,以后还有谁愿意跟他打交道? “兄弟,你想好了,我们跟你没有恩怨,你不用掺和,你要是留下,我们也不怕,没必要平白无故挨顿打。”见他不动身,黑壮汉又劝道。 王延光想想推着车子往前走了两步,他很清楚这时候千万不能认怂,更不能打架,过几天就要去县上体检,一旦受伤可就当不了兵了。 脑子飞快的转动,终于被他想出个破局的法子,右脚一蹬停好自行车,诚恳地对黑壮汉说道,“兄弟,你们为啥半路拦人,我也能猜个差不多,这事儿确实是我朋友说话不注意,得罪了你们,我代他给你们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行不?” “说句好话就想过去?哪有这么好的事儿?”黑壮汉当即冷笑,光道歉可解不了他的气,更何况还不是周世强的道歉。 “明才哥,跟他扯这些干啥?他不走连他一起打!”有个小子撸起袖子就想动手,年轻人火气旺,平时没处发泄,现在有打架的机会,那是一个比一个兴奋。 “你敢!”王延光突然一声爆喝,“你们好好想清楚,这到底是啥性质!” “这可不是村里小年轻争风吃醋打架,只要不打出大毛病,告到公社都没人管!”王延光飞快地说着,“我们两个刚上了招兵初审名单,你们就来找茬!” “往小里说是对公社心怀不满,打击报复;往大里说是对抗国家征兵政策。”哐哐就是两顶大帽子扣过去。 “我们要是受了伤没办法去县里体检,去公社武装部一告状,你猜杜部长会咋办?马上就带着民兵连去抓你们,不然他没办法给上级交代,说好三十个人,咋只来了二十八个?还有两个哪去儿了?” “你们几个就等着吃牢饭吧!”王延光眼睛瞪得通圆,气势十分吓人。 撸袖子那小子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又觉得没面子,赶紧色厉内荏地喊道,“你认得我们是谁?把你打了就跑又能咋样?” “呵呵。”王延光笑了,“原本不认得,多亏你刚才喊了声明才!” 他伸手指向黑壮汉,“你叫明才是吧?武装部可有我们报名的名单,我回去找杜部长一查,你是哪个大队的,爹妈叫啥一清二楚,你还跑得了?就算你跑了,你爹妈咋办?” 黑壮汉狠狠地瞪了那小子一眼,要不是你多嘴能有现在的事儿? “兄弟,听我一句劝,人这一辈子难免遇到些不顺心的事情,没必要为了一口气把自己的前途毁了,今年没选上明年还能再报名,你要是一冲动进去了,不光毁了自己,还会连累爹妈兄弟!就算将来你有了娃,也会因为这件事只能一辈子种地,既当不了兵也当不了国家干部!” 几人面面相觑,有些进退为难,打吧,王延光说的后果确实让他们感到害怕,他们其实也不敢下狠手,就为了踹几脚把自己一辈子坑进去,确实不划算。 不打,就这么灰溜溜走了,又怕丢了面子。 “哥,要不算了吧?”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黑壮汉也有些犹豫,今天的事情是他撺掇起来的,现在被王延光几句话就吓到,那不成笑话了? 感觉火候差不多了,王延光伸手一指周世强,“再说了,这地方离他家近的很,真要打起来,喊上几声,他家里人就过来,到时候几十号人把你们围住,你们怕是就走不了了,白挨一顿打,还得受国法!” “所以何苦呢?明才,还有几位兄弟,今天的事情确实是我朋友不对,我给你们道个歉,这事儿就过去了吧?以后大家遇到,说不定还能成好朋友,这就叫不打不成交!” 先是危言恐吓,最后又给了他们台阶,明才赶紧就坡下驴,“兄弟,你是个人物,要是今天没有你在,我们说啥也要揍他一顿,给他长个教训,今天给你个面子,先放他一马!” 说着抬起右手,手指遥遥点了点周世强,“以后说话注意点,记住了没有?下次再让我遇到,就没这么便宜了!” “我们走!”明才一挥手,几个人立刻窜上小路,钻进丛林消失不见。 他们倒是记住了王延光的话,生怕被周家人堵在半路上。 直到再也看不见这些人,周世强的脸色才恢复正常,不屑地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呸!啥东西么?我家堂兄弟十几个,会怕你?” 啧,刚差点尿裤子,现在人都走了,你倒是抖起来了?王延光一时无语,今后还是少跟他打交道吧,爱惹事还没担当,怪不得他一辈子没混出来,连知心朋友都没一个,这样的人品实在是无话可说。 经历了这样的事儿,王延光也不想去他家喝水了,借口急着还车直接就去了姑父那儿,把初审过了的事儿给他一说,姑父高兴地很,“好好好,第一关算是过了,等到县里再把第二关一过,你就能当兵了!我去炒菜,跟你喝两盅庆祝下。” “不了不了,我爹妈现在肯定急得很,我得回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王延光连连推脱,他哪好意思再蹭饭。 “也是,那你赶紧回去,晚上我去你家,咱们好好商量下这事。”这次姑父没有继续阻拦。 “好,那我走了啊!”幸好家里还有点腌菜、酱豆和酒,倒也不至于没办法招待客人。 回去一说,爹妈可是高兴坏了,一下工就赶紧回家准备,炒菜、热酒等候薛先亮的到来。 结果来的不止他一个,王延光的姐姐和姐夫也来了。 第10章 进城 “姑父,姐,姐夫,快屋里坐。”王延光连忙把他们迎了进来。 “延光,当兵这么大的事情,你咋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是遇到姑父才晓得。”一进门,姐夫万世超就好一顿埋怨,姐姐王引弟则阴着脸不说话。 “刚报名也不一定选上,所以就没打扰你们。”王延光理解姐姐的心情,跟当下许多村里人一样,王箱如也有些重男轻女,姐姐念完小学就没让念了,喊回来帮忙干活。 前年她结婚的时候,因为要供王延光上学念书,也没给多少嫁妆,婆家嘴上没说话,心里还是有些埋怨的,好在姐夫对她很好,在婆家的日子还不算难过。 现在王延光又要去当兵,姐姐想到自己的经历,心里难免会有些芥蒂,都是一个爹妈养的,凭啥好事都让你占了?我就只能吃苦受罪? “姐,你也坐,鹏鹏咋没来?我可想他了,还说过几天上县的时候给他捎点东西。”鹏鹏是姐姐的儿子,去年才出生。 想起自家弟弟一向心疼外甥,王引弟的心情好了些,“鹏鹏比我有福气,这么多人喜欢他,你有这个心就行,东西不用买,还是留着将来给你娶媳妇吧。” 胡月莲听到这话,哪能不知道女儿有怨气,可家里就这样的条件,她又有什么办法? “叔,你吊的酒就是香,我今个跟世超陪你喝点!”薛先亮也知道他们家的事儿,连忙出来打圆场。 “坐,坐,坐,我给你们倒酒。”王延光赶紧取了筷子、酒盅,给大家满上。 同时心里暗暗叹气,这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家里对姐姐确实有点不公道,现在说多的没用,只能等将来他翻身了,再帮他们吧。 “来,先喝一个。”王箱如招呼大家吃菜喝酒。 三杯酒下肚,万世超拿出个小包递了过来,“听姑父说延光过几天要上县体检?我这也没啥准备的,给你拿了几个鸡蛋,你路上吃。”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咋还能要你的东西呢!”王延光连连推辞,亲家原本就对姐姐有意见,现在姐夫又送鸡蛋过来,回去怕是得被说上好些天。 鸡蛋可是好东西,现在都是集体劳动,各家只能靠养鸡下蛋稍微换点活钱,平时吃的油盐、娃娃上学念书的课本费基本都靠这个,姐夫从家里拿这么多鸡蛋过来,他们自家吃饭都得少放点盐,王延光哪好意思要? “给你你就拿着,又不是外人。”姐姐还是心软了,这是关系到亲弟弟一辈子的大事,至于回去受冷眼,那就受吧,反正这么长时间都习惯了。 “你这几天可得吃好点,这不是省钱的时候,县上的体检比公社严格多了,饿着肚子去肯定不行。”薛先亮也帮着劝说。 “实在是时间紧,也来不及弄别的,我明天再想点办法,看看能不能给你弄点钱跟粮票,姑父说得对,这是人生大事,再重视也不为过。”万世超反倒有些愧疚,觉得自己拿的东西少了。 “这些鸡蛋我收了,其它的真不用!你要是再拿东西来,我连鸡蛋都给你送回去。”王延光坚决表态,同时十分庆幸姐姐找了个好人家。 万世超没接王延光的话,只是给他保证,“你放心地去当兵,家里有我跟你姐呢?离得又不远,有啥事情几步路就过来了。” “姑父,姐夫,我敬你们一杯。”王延光啥也没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到县上了要小心,晚上去完先奎家就回去老老实实睡觉,他们要去逛县城由他们逛,你千万不要跟去,万一出点啥事耽误体检,可没地方买后悔药.......” “这几天开始凉了,你多穿件衣服,晚上睡觉的时候,被子裹严实一点儿,千万不能感冒了,我听说体检还要闻气味,感冒鼻子一堵就啥都闻不出来了,去年河湾李家老三不就是因为这个体检没过......” 薛先亮和万世超你一句我一句的叮嘱着,尽管这些王延光都知道,也丝毫不影响他的感激之情,人家这是关心自己,而且这些信息估计还是他们专门找人问的,这份恩情一定要牢牢记住。 “来,喝酒!”王箱如是个沉闷的性子,不知道说啥才好,只能连连举杯劝酒。 “爹妈对你这么大的期望,你一定要争气,我们家能不能翻身就指望你了。”姐姐坐在那里,基本不动筷子,只是拉着王延光的手说话。 “嗯,我明白,姐,你也吃!”王延光夹了一筷子酱豆放到姐姐碗里,现在女人上桌一般不动筷子,好东西要留给家里男人吃,他们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我在屋吃饱了,你吃。”姐姐又给他拨了回来。 “延光给你夹的,你就吃。”王箱如发了话,姐姐才夹起几颗豆子放到嘴里慢慢嚼了起来。 第二天上工,大家都围过来问王延光当兵的事儿,到了晚上,几个关系比较近的亲戚也陆陆续续来了,王箱旺给送了两斤面条,王箱盛给提了一串山溪里捞的小杂鱼...... 他们都叮嘱王延光这几天吃好点,把身体调理好,这样进城体检的时候才容易过。 王延光把这些都记在了小本子上,当领导的记不住谁来送过礼,只会记谁没送,王延光跟他们正好相反,谁没来不在意,谁来过一定要记住,将来他们家有啥事情,肯定第一时间过去帮忙。 时间过的很快,一转眼就到上县的日子,十点吃过饭,王延光就背着被褥,摸了摸贴身藏好的钱、粮票,迈开大步向山下走去。 “路上慢点~~”父母站在门口大声叮嘱。 王延光走到山湾处回头看了下山梁,只见母亲依旧站在挂广播的电线杆下,远远地看着他。 到了武装部,一辆解放卡车已经在这里等着了,人一到齐,大家排队上车,运气好的站在边上还能透透气,运气不好的就只能挤在中间。 三十个人把车厢挤得满满当当,连坐下的空间都没有,车厢里的人却没有丝毫埋怨,他们兴致勃勃地聊着进城后的打算。 第11章 登门 “现在一点,到县城估计四点,到武装部把东西放下,赶紧去电影院买四点半的票应该来得及,今天单位都在上班,肯定来得及!”周世强说话的时候满脸兴奋。 “我准备去百货商店逛一下,看看有啥时兴玩意儿没。” “百货商店的东西确实好,就是太贵了买不起。” “买不起还不能看?” 车厢里聊得很是热闹,不清楚的还以为他们是进城玩呢,谁能听出他们是去参加征兵体检的? 王延光笑呵呵听着,倒也不觉得奇怪,大树梁公社远离县城,开车在山上绕来绕去、爬上爬下,得三个小时才能到,他们平时想进城一趟可不容易。 有些人甚至从出生到这么大都没进城过,现在有机会去县城逛逛,那当然激动。 “延光,我们一起去看电影?看完再去街上食堂吃好吃的。”周世强又来撺掇王延光了。 听到这话,不少人都面露羡慕,看电影、吃食堂那都是要花钱的,现在又有几个人舍得花这个钱? “我没钱,就街上逛逛算了。”王延光还有正事儿呢,哪有时间跟他去潇洒?再说了,以他的性子,万一闹出事情可咋办? 现在城里无所事事的青年很多,经常闹出打架的事儿,前几天他运气好把那几个小伙子吓住了,这回可不一定能行,挨打还是小事,万一受伤体检不过或者被抓进去就完了。 “哎,你这人没意思,好不容易进城一趟,也不带点钱,那进城干啥?”周世强又开始大嘴巴了。 “我家条件可没你家好。”王延光现在贴身藏着的只有十块钱,五块是姑父给的,五块是家里的积蓄,他要是拿着这些钱去大吃大喝,那就太不当人了。 “那我找别人吧。”周世强觉得没意思,又拉着其它人询问。 王延光没去劝说,这种关键时候还分不清轻重,说再多也是闲的,他也跟身边的人搭起话来,“兄弟,我看你有点眼熟,你是瓦房大队的吧?” “对,我看你也有点眼熟,你是......” “我叫王延光,王家寨大队的,我们应该是上次在公社修水利的时候打过照面,我有个堂姐嫁到你们那边了,她男人叫黄贤文,你认得不?” “咋不认得?那是我三哥,我叫黄贤武,这么说我们还是亲戚哩,去年过年,我还跟三哥去过你们那儿。” 几句话一说,不光他们俩熟悉起来,还有其它人过来搭话,“我小婶就是瓦房大队的,也姓黄,黄秀兰你应该叫啥?” “叫姑么,嫁到桃园大队去了,她家就在过河第二家,屋门口有棵大桃树对不对?这树上结的桃子好吃,我们想吃桃子就借口走累了去他家喝水,每次姑父不光给我们吃,临走还给塞好几个。” “你说的那棵桃树我也晓得,确实好吃,我小时候还去偷过,刚摘了几个,听到狗叫吓得赶紧溜下来,裤子划破了都顾不得,光屁股跑了两里路,怕我妈打我不敢回家,在后山躲到晚上,实在是饿得受不了才回去.......” “哈哈哈哈,那你最后挨打了没有?” “回去的时候我妈都急得不行了,抱着我就哭,哪顾得上打我?不过还是没躲过去,第二天把我好好抽了一顿。” 王延光听着也笑了起来,报个名字、报个村名就能拉上关系,这种技能在后世原子化社会已经很少见了,在当下却是大多数人的必备技能。 在城里也是一样,俩不认识的人相遇,你说你叫啥,是哪个单位的,对方马上就会说你单位有个谁谁谁是不?我俩还喝过酒哩,关系马上就拉近了。 卡车一路摇摇晃晃,好几个人都摇吐了,还有些人原本没到想吐的程度,看到别人吐也忍不住了,王延光倒是还好,直到进城也没吐。 一进城,大家的眼睛就不够用了,“这么高的楼啊!” “咦,这些姑娘咋光穿裙子,里面也不穿条裤子?不害羞么?” “那就是电视吧?我要是有钱买一台就好了,一天啥事都不干,就看电视。” 丰阳县城其实很落后,整个县城只有一横一竖两条街,最高的楼也不过五层而已,然而在这些乡村青年眼里,已经是了不起的繁华地方了。 车子到县礼堂停下,出来个干部把他们带进去安顿,礼堂现在已经全部腾空,地面也清扫过了,用粉笔画出方格,进去的时候领个号,找到自己的号直接把被褥铺好就能睡觉。 干部讲完明天体检的时间就撤了,周世超喊了几个人直奔电影院,其他人也大多三三两两的去逛街,黄贤武也过来喊王延光,王延光借口自己有点晕车不舒服没去。 等礼堂的人走的差不多了,王延光才挎着装满核桃的挎包出去,先到百货商店买了点心、白糖,又根据记忆找到公安局家属楼,找门房大爷问清楚了薛先奎的住处。 他并没有急着进去找人,现在还是上班时间,人家还没回来呢。 到街上的食堂,要了碗最便宜的面,吃完不顶饿,又从包里拿出两个馒头,就着面汤吃了起来。 填饱肚子出来,各家单位都下班了,他依旧没急着去找人,这时候人家正在做饭,去了肯定要喊你吃饭,你吃还是不吃?估摸着人家吃完饭,收拾好饭桌了才好上门。 到旁边的体育场看了一会儿打篮球,感觉时间差不多了,王延光才走进公安局家属楼,慢慢上楼。 这是一栋筒子楼,看上去和后世的大学宿舍差不多,卫生间、洗手池集中安排在楼梯附近,职工们都门对门住着,因为面积紧张,大多数住户门口都摆着一台煤油炉,把原本雪白的墙壁熏出大片的黑印。 上到四楼,王延光先探出头去瞄了一眼,看见右手边第三家门口的煤油炉已经收拾妥当,才走了过去。 到门口一看,门半开着,里面也听不到吃饭的动静,他才伸手敲门。 “谁啊?门没关,直接进来吧!” 第12章 这小伙子懂事 王延光推门进去,只见房间非常狭窄逼仄,右手靠墙放了一大一小两张床,中间用帘子隔开,左手边摆放着书桌、餐桌,十来平的房间塞得满满当当。 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正坐在书桌前写作业,薛先奎坐在餐桌边看报纸,他妻子坐在旁边打毛衣。 这就是现在典型的县城普通职工住所,村里人都以为他们在城里享福,实际上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表叔,我是王延光,王家寨王箱如的娃,今天进城参加征兵体检,我姑父薛先亮听说我要进城,让我给你带封信。”王延光自我介绍一番,双手将信递了过去。 “哦,我晓得,你家就在山梁下面吧?当时先亮说亲的时候,我去过你们那儿,还是你爹帮忙说了好话,先亮才能娶到你姑,都不是外人,坐,我给你倒水。”跟车上那群人一样,薛先奎也熟练掌握了记人的本事。 “我自己来,自己来!”王延光赶紧把他拦住,走到墙边拿起暖水壶,先给薛先奎和表婶续满,再给自己倒了一杯。 然后坐在小椅子上,继续和他们搭话,“叔,你跟婶身体还好吧?这是文彬表弟吧?上几年级了?” “身体还好,娃三年级了,你爹妈身体也还好吧?先亮最近咋样?”薛先奎一边客套,一边打开信封看了起来,看到薛先亮请他帮忙的时候,眉毛微微皱了下。 “文彬,来客了都不知道叫,喊表哥!”婶婶脸上的笑容也不多。 “表哥。”小文彬走过来跟王延光打了个招呼。 王延光赶紧拉着他的手,从包里拿出核桃递过去,“自家树上结的核桃,你尝尝好吃不?” “又不是外人,这么客气干啥。”表叔赶紧拦着。 这话王延光可不信,真不是外人就该炒菜喝酒了,“哎,给孩子的,给孩子的。” 说话的同时,右手捏住两个核桃一用力,只听咔的一声,核桃就碎了,直接塞到小文彬手里,“你尝尝跟县上的核桃哪个好吃?” “表哥你好大的手劲啊。”小孩子哪懂什么,捏出核桃仁就吃。 薛先奎很是无奈,这小子咋就这么嘴馋呢?教了好多回都记不住。 “不是我手劲大,是我们这儿的核桃皮薄。”王延光又拿了两个核桃故技重施,“你看,是不是一捏就开了?” “叔,婶,你们也尝尝。”把这两个核桃递过去,又从包里拿出核桃、点心和糖,“好多年都没给表叔表婶拜年了,我爹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让我一定要来找你们拉拉家常。” “人来就行了,还提东西干啥?”薛先奎不想收,可孩子都开始吃了,你好意思把剩下的推回去?他琢磨着先聊一会儿,等走的时候把那罐原本打算送人的麦乳精塞给他,这样就两相抵消了。 “我记得你是高中毕业吧?现在在干啥?”薛先奎问道。 “前年高考没考上,就回家干活了,现在在大队当会计,上个月听广播说又开始招兵,我想着当兵能落点钱,就报名了,公社白主任和杜部长都挺支持的,让我过了初审。”王延光没有一开口就求人办事。 说句不好听的,就他提的这点东西才几个钱?能比得上当兵名额?提这些东西只是表明自己懂礼,给薛先奎留个好印象,办事是不够的。 光靠薛先亮的信也不够,就算人家看薛先亮的面子,顶多也就是在机会合适的时候稍微说一嘴,过年回了老家遇到薛先亮有个交代就行。 真要让人家尽心办事,还得给人家留个好印象,让人家觉得自己是个值得帮的人。 “白主任我认识,是个好人,杜部长工作也很负责,你能得到他俩的认可,说明你本身素质就不错,不然人家也不会推荐你。”听到这儿,薛先奎认真了许多。 “我也是感激地很,不管这回能不能当上兵,这份恩情我都得记住。”王延光诚恳地说道。 “这对他们也不是啥大事。”薛先奎摸出烟,递给王延光一根,“光顾着说话,都忘了给你找烟了。” “谢谢,我不抽烟。”王延光双手推了回去,“这对他们是小事,对我可是天大的事情,我这样的农村青年,想有个出路不容易,必须要有贵人拉一把才行,我要是不懂得感恩,以后谁还会帮我?” “你小小年纪,道理倒是懂得多。”薛先奎对他的印象好了几分,说话条理清楚,也懂得人情世故。 不像其他人,一进门就空口白话让他帮忙,也不管他为难不为难,帮吧,下了力气没人认,不帮吧,回到村里又说怪话。 人家自从进门,只字没提帮忙的事情,求帮忙的意思却说到了,薛先奎想答应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就行,不答应就不接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我爹妈从小就这么教我,别人帮了自己一定要记住,十多年前,先亮姑父的爹借了我家十斤包谷面救了我家的急,从那以后,每年过年我爹都要去姑父家坐一坐。” “嗯,这件事我晓得,有几年我去拜年,就遇到你爹了,我们还喝过酒来着。”薛先奎吸了一口烟,当爹的人品好,养出来的儿女肯定差不了。 而且我们老薛家还欠人家人情呢,要不是他爹帮忙,先亮连媳妇儿都娶不到,我带着媳妇儿在县城上班,爹妈在村里都是先亮帮忙照顾的,现在先亮写信给我,我实在是不好推脱。 薛先奎的想法慢慢发生了变化,一开始他本能地想推脱,现在对王延光的印象越来越好,又想起了两家的交情,开始倾向于帮忙了。 “我爹也跟我说过表叔你的事情,说你这些年在县里,谁进城都找你帮忙,你身上的负担也大得很。” 可不是么!薛先奎一拍大腿,谁进城都来找他,管吃管喝还要管住,家里就这么大地方,每次来人媳妇儿还得去别人家借住。 懂事的会提点东西说几句好话,不懂事的吃完一抹嘴就走了,时间长了他确实扛不住。 这小伙子是个懂事的,我就算帮他也开心。 第13章 帮人帮到底 “谁说不是呢?村里人都说我跟先奎在城里享福,我们屋里啥情况你也看到了,这像是享福的样子?”这话勾起了婶婶毛燕的倾诉欲,满肚子苦水一连串倒了出来,“工资就这么点,干啥都要花钱,还得支援家里,我现在是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文彬在学校也要花钱,今天要买作业本,明天要买参考书,每次到月底我都怕的不行,生怕一算账这个月工资又不够花了......” “听姑父说文彬学习好,你们也就再辛苦几年,等文彬将来考上大学当了国家干部,你们就能安心地过好日子了。”王延光见缝插针地说了几句好话。 但凡有孩子的家庭,大多数情况下,夸孩子远比夸本人好,而且王延光也确实知道薛文彬学习不错,后来考上了重点大学,毕业分配到省城,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婶婶顿时喜笑颜开,“小学好不顶用,要一直好才行,别看他去年期末考试考了两个满分,等上初中、高中还不知道咋样呢。” “你们家教好才能培养出这样的好孩子,文彬也懂事,将来肯定能考上好大学,到那时候,你们才是真正的享福呢!” “哎,就算考上大学还得给他操心娶媳妇儿,有了媳妇儿还得帮忙带娃,哪有清闲的时候呦。” 三个人越聊越开心,吸完两根烟,薛先奎终于下定了决心,这个忙得帮。 每年上门来求他办事的人很多,都帮不可能,他没这个本事;一个不帮也不行,他爹妈还在老家,要是落个发达了就不认人的名声,爹妈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他过年都不好意思回家。 所以,偶尔还是得帮几个人,他们回去一说,大家都知道自己心里还有老家的亲戚,爹妈平时遇到啥事情也有人愿意帮忙。 至于帮谁不帮谁,那就有讲究了,嫡系近亲能帮的肯定要帮,剩下的就看这个人值不得得帮,他求的事情大不大,自己到底能不能帮上忙了。 从进门到现在,王延光给他留下的印象很好,明白事理、谈吐得体,还跟薛先亮关系走得近,不管从哪方面考虑都值得帮。 当兵这回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他要是县城人,这事儿还有点不好办,城里这么多没着落的年轻人,谁家都想让孩子当兵,退伍后好安排工作,名额可是抢手的很,他想弄一个还真不容易。 村里人就不一样了,武装部专门留有农村兵的名额,这些名额的竞争就小多了,村里人的社会关系肯定没办法跟城里比。 而他在公安局上班,公安局负责承担应征青年的政治审查工作,核查其家庭背景、社会关系、违法犯罪记录等,确保兵员政治合格。 所以每年单位都有人进入征兵工作小组,前年他就去了,今年去的人是跟他一个办公室的熊友志,两个人关系好得很,只要王延光自身条件合格,他说一声就能拿到名额。 “你站起来走两步我看看。”薛先奎已经准备帮忙了,但在此之前得看看王延光的身体情况,要是有明显缺陷就算了,他还没那么大本事把一个身体不合格的年轻人送进部队。 “好。”王延光麻溜地站了起来。 抬头挺胸、双目平视,双手自然下垂、双脚并拢、脚跟靠紧、脚尖分开约 60度,站了个标准的军姿。 “有点架势啊,当过民兵吧?”薛先奎很满意,起码从表面来看,他绝对符合征兵要求。 “当过民兵班长,还拿过公社优秀民工奖状。” “好好好,视力怎么样......” “高考前测过一次,视力1.5,这两年没啥变化。” “你看看这是啥颜色?” “左边红色,右边绿色。” “闻下这是酱油还是醋?” “醋!” 薛先奎简单地测了下他的视力、嗅觉,结果非常满意,这下他彻底放心了,“延光,你再坐一会儿,毛燕,你炸个花生米,拌个腌菜,我喊友志过来喝酒。” 说完不等妻子答应,就掀开门帘走了出去,毛燕愣了下赶紧跟上,嘴里嚷嚷着,“两个菜够不啊?” 到门外,一把把薛先奎拉住,拽到楼梯拐角小声问道,“你就算想帮忙,给熊友志说一声就行,咋还喊他过来喝酒?” “你不懂。”薛先奎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我这个人,要么不帮,要帮就帮到底,从来不干半吊子的事。” “我要是嘴上答应,回头再找友志,他招上了也不一定念我的好,没招上说不定还埋怨,毕竟没亲眼看到我帮他说话么!” “延光不像这种人。”婶婶对他的印象倒是挺好。 “我也觉得不像,但做事还是要有做事的法子,我把友志喊过来,啥话都当他面说,他招上了感谢我,没招上也不会埋怨。”说着他左右打量一番,再次压低嗓音,“我感觉这个娃有出息,现在送他一份人情,将来说不定还有大好处,所以这个人情就该做的扎实些,让他记得长一些。” “你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也没见你升上去。”婶婶习惯性地嘟囔一句,还是听了薛先奎的话,“两个菜怕是不够,我再炒个鸡蛋,你们好好喝。” 回到家里,毛燕就开始忙活,王延光自然不能站在一旁干看着,赶紧过来帮她切菜,毛燕见他如此机灵,倒是越来越满意了。 第一个菜刚刚炒好端上桌,就看见薛先奎陪着一个红脸膛、络腮胡的汉子走过来。 “你看你,好好坐着就行,咋还让你动手?把刀给你婶,你过来陪我们吃饭!”薛先奎拉着王延光到桌边坐下,“我给你介绍下,这是我一个办公室的同事熊友志,你叫熊叔叔。” “熊叔叔好。”王延光连忙起身问候。 “友志,这是我侄子王延光,大队会计、优秀民兵,为人很是不错。” “坐坐坐,我跟先奎比亲兄弟还亲,你也不用见外!”熊友志开门见山问道,“小伙子想当兵?” 第14章 你们回去吧 “在农村实在是没出路,想出去见见世面。”王延光的回答很朴实。 “这就对了,这么好的小伙子,窝在村里能有啥前途?出去当兵,要是能立功提干,那你们家就彻底翻身了,来,我们先喝一个。”熊友志人如其名,性格很是豪爽。 “喝。”薛先奎跟他碰了下一饮而尽。 王延光就有些为难了,“叔,我明天还要体检,喝了酒怕影响结果。” “嗨,这怕啥,明天体检我也跟着去,给医生说一声就行。”熊友志大大咧咧,完全不在乎。 “叔你说话肯定行,不过我们当小辈的也不好一直给叔添麻烦不是?我表现好了,叔你再帮我说话,也能方便些吧?”王延光小心翼翼地说话,既要维护他的面子,又不能喝酒。 “诶,你看,我就说我这侄子懂事吧?今晚上就别让他喝了,我陪你好好喝,等他当上了兵,我再把他喊过来,到时候好好陪你喝一顿。”薛先奎满脸高兴,这话说的他听了都高兴。 “哈哈,那倒是。”熊友志哈哈大笑,就算王延光有点小问题,他也确实能帮忙说话,就是这样多多少少要欠别人的人情。 体检在县医院,城里的人都愿意医生欠他们的人情,这样家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好说话,反过来欠医生的人情就有点不合适了。 王延光帮他减轻了压力,又顾了他的面子,确实会说话,怪不得先奎愿意帮他,我遇到这样的晚辈也愿意帮忙。 当即也不纠缠,把酒一口闷掉,杯子刚放下,王延光就提起酒壶帮他倒酒了,不高不低八分满刚刚好。 “延光啊,我看你条件不错,人也懂事,还有你表叔的面子,那我肯定愿意帮你,明天体检的时候,我就给征兵办的人说,尽量让人选上。”熊友志直接就表态了。 薛先奎笑骂道,“我有啥面子?我就是看延光是个当兵的好苗子,给你推荐下,帮你们减轻工作压力,你还推到我头上来了。” 哎,我就是想让他欠我个小人情,他连这话都不接,熊友志可不像表面看着那么粗豪,心里也是有自己的算盘的,只要薛先奎刚才接话,这个人情就送出去了,哪晓得人家也看出了他的心思。 “对对对,我不看你的面子,就看延光这小伙子不错行了吧?”俩人关系不错,熊友志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纠缠,又端起了酒杯,“喝酒喝酒。” 人情送不出去,好歹把你家里的酒多喝一些。 “我也以茶代酒,敬两位长辈一杯。”喝完茶,王延光诚恳地说道,“表叔把熊叔叔请来,就是帮了我的大忙哩,要不是表叔,熊叔叔认得我是谁?” 薛先奎不想欠的人情我认,“表叔、表婶还有熊叔叔能看得起我,我肯定会记在心里,以后你们有啥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过来,就算我没啥本事办不了大事,下苦力还是可以的。” “现在的小伙子了不得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不会说这些,来,再走一个。”熊友志心里很是舒坦,尽管他不觉得王延光有啥能帮到忙的地方,可起码人家有这样的态度不是?这就比很多人强了。 一壶酒喝完,熊友志就摇摇晃晃地起身要回去了,王延光起身把他扶到家,再跟表叔、表婶道了声别,便回了县礼堂准备休息。 进门一看,有人围在一起热火朝天地聊着逛县城的见闻,有人三三两两聚到一起打牌,许多人依旧沉浸在进城的激动之中。 又扫了几眼,始终没看到周世强在哪儿,恐怕是在外面玩的过瘾,还没回来吧? 王延光不管这些,回到自己的铺位,拉起被子闷头就睡,明天要体检,今晚一定要休息好。 临睡前,他脑子里还回闪着熊友志拍胸脯的样子,在王延光看来当兵是天大的事,放到人家那儿,就是一句话而已,这人跟人呐,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延光被说话声吵醒,睁开眼睛一看,天已经蒙蒙亮了,他赶紧掀开被子起身,从包里翻出牙刷牙缸,到外面的水池排队洗脸,再接一缸子水,到旁边蹲着刷牙。 黄贤武也起来了,漱完口说道,“昨天周世强跟几个人看完电影又喝酒去了,喝到九点多才回来,看样子还喝的有点多,喝酒了血压高,他也不怕体检不过?” “好不容易进城一趟,玩的忘了吧?”王延光没多说啥,背后说人是非可不是好习惯,万一传到别人耳朵里,那可就结仇了,就算不怕也没这个必要。 洗漱完毕,大家伙就在院子里慢慢溜达、聊天,等候体检的开始。 七点一到,征兵小组的领导就和各公社武装部的人一起过来了。 “集合,整队,准备去县医院体检!” 一声命令,公社武装部的领导们向前几步,各自站了一个地方,开始招呼人排队。 杜国兴站在前面,一手高举,一手平伸,“大树梁公社的来这集合,按高低个子呈三列纵队排列!” 王延光、黄贤武等人连忙走了过去,王延光一米七二的身高不算低,排在队伍靠后的位置。 队伍差不多排好,杜国兴皱起了眉头,“咋还差三个?谁没来?” “周世强他们几个还没起来!”不知道是谁嚷嚷了一句。 杜国兴顿时涨红了脸,这不是害得他在领导面前丢人么?正要喊人去找,就看见五六个人边往过跑边扣扣子。 “站住!”征兵小组的领导把他们拦住,绕着他们转了圈,“你们昨天喝酒了?” “喝......稍微喝了点......嗝儿~~”周世强打了个酒嗝。 领导指着他们的鼻子就骂,“你们把征兵当啥了?明知道早上要体检,还一个个喝得晕头晕脑!无组织无纪律!这样的人我们不要!你们几个现在就可以回家了!回去好好喝个够!” “领导,我们知道错了,求求你给个机会吧!”几个人面色大变,连声哀求。 “你们不是知道错了,是知道自己要为错误付出代价了!你们都不重视征兵,我咋给你们机会?回去吧。”领导懒得搭理他们,转身就下了命令,“其它人,目标县医院,齐步走!”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立刻转身出发,准备去县医院接受体检。 第15章 打仗又不靠沟子 到了县医院,各公社的应征青年分成不同小组,参加不同项目的体检,大家才稍微放松了点,黄贤武庆幸不已地小声说道,“昨天周世强也喊我看电影了,幸好我没去,要是跟他们去了,抹不开面子喝酒,怕是也要被赶回去,这咋跟家里交代?” “他们走了也算是好事,少几个人我们选上的机会也大点。”更多的人则是幸灾乐祸,看到别人倒霉,尤其是竞争对手倒霉总归是一件开心事。 “你们准备好了没有?这次的体检可是比在公社严格得多!”王延光提醒道。 “别说,我还真有些紧张。”黄贤武捂住了胸口,感觉自己心跳有点快。 “紧张的话影响血压、心跳,你深呼吸几次看看能平复不?”王延光帮忙想了个办法。 “呼~~呼~~”好几个人都赶紧照着做,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见效,他们都感觉好了许多。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手拿表格走过来,“你们跟我过来,先去内科测量血压、做心肺听诊。” “第一项就是血压啊?我还是有些紧张咋办?”有人慌了。 “检查前用力掐虎口能好点。” “你带醋了没有?赶紧喝几口,听说管用。” 相熟的朋友连忙给他介绍各种土法子,他也死马当成活马医,从朋友那儿接过醋就喝。 众人挨个进到里面接受医生的检查,不时可以听到医生的评判。 “心脏有杂音,不合格!” “你这是哮喘吧?也不合格!” “高压过高,不合格!” 任何一个不合格就等于断了当事人当兵的念想,好多人当场就哭了,“大夫,是不是搞错了?要不再检查一回?” “杂音这么明显,咋会听错?我给你说,你不光当兵当不成,还得好好检查,最好去大医院拍个片子,不然出事可了不得。”医生好心劝道。 那人脸色惨白地摇头,“看啥子看,哪有钱看病呦,我还不如不来体检,不查出来啥事情都没有,一查出来就提心吊胆的......” 王延光也叹了口气,没钱了就是这样,生病了只能硬抗,抗不过去死了拉倒,他爹就是几年后得了病不去治走的,幸好现在还有挽回的机会。 内科检查结束,好几个人当场就走了,都检查出不合格了,肯定当不了兵,还继续体检有啥意义?要是接下来再查出啥毛病,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还不如去逛逛街,长长见识,下午跟着车子回家算了。 下一项是眼科检查,主要检测视力和色盲。 前面的人出来,后面的人赶紧问,“能看清第几行合格?哪一行都是朝哪边开口?” 他们对自己的视力没信心,想通过背熟视力表的方式蒙混过关。 是否色盲同样关键,前面就有人看不清检测表上的数字被判为不合格,他很不理解,“分不清颜色有啥关系?凭啥不能当兵?” 类似的情况医生见得多了,慢条斯理地跟他解释,“信号弹你知道吧?红色表示进攻,绿色表示撤退,那边打个红色信号弹喊你进攻,你看成绿色跑了,这可是要枪毙的!” 这次找的是陆军,要求裸眼视力≥1.0,有很多农村青年都达不到,反倒是城市青年好上不少。 乍一看似乎有些不合常理,往深处一想却又觉得正常,因为征兵也有学历要求,而农村兵念书的时候经常对着微弱的煤油灯看书,光线不够加上烟熏,时间一长视力就差了。 城市青年用的是电灯,光线更强还没污染,视力自然比农村青年好。 王延光运气好,眼睛没有被煤油灯熏坏,视力1.5,也没有色弱、色盲的问题,顺利通过检查。 第三项耳鼻喉科,用酒精、醋、水三杯辨味检查嗅觉,有些昨天晚上没盖好被子感冒了的简直冤死,他们的嗅觉本来没问题,却因为鼻塞分不出酒精和水,直接被淘汰,只能等明年再来了。 测量听力用的是土办法,医生站在5米外捻手指,受检查者判断声音在哪个方向。 王延光看到有人站在窗口,给熟人指医生在哪个方向,接受检查的人凭此蒙混过关。 然后是体型检查,测量身高体重,这一关基本都能过,不合格的在公社就被刷了;再检查是否有鸡胸、驼背、脊柱侧弯、扁平足、X型腿等畸形;四肢是否对称,关节是否正常等问题。 这些比较简单,大家都很轻松,可惜这种轻松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 接下来的检查黄贤武排在第一个,一进去医生就吩咐,“脱裤子。” “啊?” “赶紧脱,不脱就下一个!”医生很不耐烦。 “哦哦。”黄贤武红着脸把裤子脱了。 “裤衩子也脱!”他的脸更红了。 这是检查是否有隐睾,要是有就不合格,检查完一个进去一个,脱裤子,再红着脸出来,队伍里罕见的安静下来,谁也不想聊起刚才的窘境。 只有几个自诩天赋异禀的,出来后在人群里吹嘘,“我裤子一脱,就把医生吓到了,他说在县医院工作十多年,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宝贝。” “宝贝大了好啊,下次我们队给牛配种喊你去?” 大家伙笑成一片,才稍微缓解了尴尬。 没想到接下来的检查更加尴尬,另一名医生带着他们进入房间,“都脱光了。” “能不能换个男大夫?”有人问道。 “换不了,不想检查可以出去。”医生面无表情。 还真有人害羞放弃了检查,如今的观念还非常保守,他不好意思被女医生看到自己的光屁股。 先鸭步蹲走查髋关节,O型腿直接淘汰;再闻有没有腋臭,当兵都在一个宿舍里休息,腋臭太严重其他士兵意见肯定大,也不能当兵。 再看身上有没有疤痕、纹身,疤痕太大肯定不行,纹身的话现在还比较少,起码王延光没发现谁有。 这些倒还好,接下来的检查就更尴尬了,最后一个环节是查痔疮,超过三个也不合格。 “凭啥不要我?打仗又不靠沟子!”他顿时炸了。 第16章 这个不错(求追读) 噗!王延光没忍住笑了出来,因为他想起了上辈子看过的网络段子,谁说打仗不靠沟子?不是沟子那谁谁咋凑得齐十三付铠甲? “部队训练强度大,你有痔疮参加负重训练、长途拉练的时候会导致便血,这怎么能行?”医生刷刷就在体检表上写下了不合格三个字。 检查完这一项,再上交一份尿样,体检就全部结束了,就王延光的观察,他这一队被淘汰的大多是因为视力、扁平足和痔疮、腋臭这几个项目。 农村夜读煤油灯毁眼、长期赤脚劳动导致足弓塌陷、卫生习惯不好引发痔疮和腋臭,都是因为生活太苦了,幸好他不存在这些问题,体检表上全是合格,才有机会进入最后的遴选。 所有项目检查完,应征青年们带着体检表重新排队,依次交还给工作人员手中。 王延光在队伍中看到熊友志手指夹着烟,和几名领导干部站在旁边聊天,等他交表的时候,熊友志手指点了点,“我看这个小伙子不错。” “嗯,我看也不错,还有后面那个穿红背心的,挺壮实的,应该是个好兵。” “第二队那个高鼻子,刚才检查视力的时候我正要遇到,最下面一排都看得清清楚楚,怕是当飞行员都没问题。” 几个人三言两语,就定了几个名额,提前托关系的可不止王延光一个,熊友志有亲戚朋友要帮忙搭把手,他们也有,只要这些人体检合格,选谁都一样,既然如此,帮熊友志就是帮自己。 “表交了我们就能回去吧?”王延光问工作人员,他看到了熊友志的动作,心里的石头落下大半。 “看这。”工作人员不想说话,指了指旁边的告示。 告示写了很多,大概意思就是有不合格的可以回去了,全部合格的还不行,接下来还要抽检,你们先回去等着吧,抽检时间随后通知。 “谢谢。”王延光有些纠结,继续待在县城倒是可以多逛逛,再找薛先奎联络下感情,可在县城吃饭是要花钱的,要是等的时间长,钱花光了,饿肚子还是小事,饿着肚子又被抽去复检,结果不合格,那就冤枉了。 离开队伍,瞅见没人注意,王延光看着熊友志微微点头,示意他的好意自己收到了,然后就跟着人群向外走去,现在人多,贸然上去搭话只会落下话柄。 反正今天大概是回不去了,有啥事情等到薛先奎家里再说吧。 “你都过了吧?我也全过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选上啊?”黄贤武过来,忐忑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喜色。 “能过希望就很大了,我刚才看了下,十个人里面只有两三个全部合格,你又是高中学历,比那些初中生又要强一些,到时候确定最终名单的时候,领导也会考虑这个因素。”王延光拍拍肩膀安慰道。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只有黄贤武能听见,不然那些体检不合格的、合格但是学历不高的就该有怨气了,他可不想跟周世强一样。 “那就好,那就好啊。”黄贤武的担忧少了几分。 “也不能太马虎,还有抽检呢,所以这几天我们还是安分点,不喝酒,更不能打架。”王延光估摸着,这几天怕是会有人来找麻烦。 被淘汰的想出气,还没被淘汰的也想减少竞争对手,遇到找茬打架的概率可不低,他也是看着黄贤武品性不错才出言提醒。 “嗯,我晓得,抽检之前我哪儿都不去,就在礼堂待着。”黄贤武领会了他的意思,“延光,多谢你提醒,回去了你来我家坐坐。” 这可比周世强强多了,王延光很是欣慰,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才叫舒服。 回到礼堂,那些不合格的纷纷收拾被褥离开,他们实在是不好意思继续待下去了,王延光和黄贤武就默默地看着,没有去刺激任何一个人。 很快,礼堂就空了大半,等人不合格的人都走光了,剩下的才轻松下来,开始兴高采烈地聊着刚才体检的经历。 “喝醋真的管用,我感觉心跳确实慢了点。” “查视力的时候,我有一行没看清,就蒙了几个,没想到都蒙对了!” “摸蛋的时候你有没有不好意思?我到现在脸都在发烧。” “现在应该可以出门吧?走,我们逛街去!”有些高兴过头的人嚷嚷着就要出去。 “不了吧?我有点累,想歇歇。”大多数人都记得周世强的教训,最难的一关都过了,可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候闹出啥意外来,不然回家还不得被打断腿? 中午,食堂做了饭,他们拿着钱和粮票就能去吃,王延光没舍得,买了碗稀饭就着自家带的馒头,就准备把这顿饭混过去。 黄贤武打了一份土豆丝、一份青椒肉丝过来,“我没注意打多了吃不完,你帮我解决点。” “十八九的小伙子,那能连这点都吃不完?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王延光夹了一筷子肉丝美滋滋地吃了起来,他不会为了虚无缥缈的面子就拒绝别人的好意。 “嘿嘿,我家里条件稍微好一点儿,请你吃两顿还是可以的。”黄贤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觉得跟王延光的关系又近了几分。 “你家是干啥的?” “我爹是木匠,以前只能干点大队的活,现在政策稍微松了点,有人请他打家具,忙完多少能落点。”黄贤武小声说道。 “有手艺确实不错,以后要是我结婚,请你爹帮忙打点家具?”王延光琢磨着,不管能不能当上兵,他都要把上辈子的媳妇儿娶回来。 “你出材料就行,我让他给你免费打。”黄贤武拍着胸脯保证,要不是人家提醒,说不定他就跟着那伙人出去了,万一出事咋办?这么大的恩情,帮忙打点家具算啥? “该给的还是要给的,不然我以后再打家具,也不好意思找你们帮忙;哦,对了,征兵结果出来之前,最好让你爹歇一会儿,接下来还有政审呢,免得有人举报。”王延光再次提醒。 “嗯,我晓得了。” 王延光整个下午都在礼堂里找人聊天,认识了不少人,晚上吃过饭,又等了一会儿才出门,准备去找薛先奎。 第17章 登门 依旧是那间逼仄的小房子,依旧是昨天晚上那三个人,几杯酒下肚,熊友志给他介绍了情况,“现在的征兵流程是这样的,体检合格后公示名单,公安和其他部门开始政审,政审主要查三代直系亲属的历史成分、走访生产队、学校、邻居,确认本人表现,是否打架、偷窃等。” “你能当上大队会计,你叔又说你是贫农初审,这方面应该不会有问题,当然你这段时间也要注意点,不要和人发生矛盾,要是有就算你叔照应,也是件麻烦事。” “我肯定不会让你们为难。”王延光连连保证。 “这样就好,政审大概要半个月时间,我也会帮你留意,要是有特殊情况,我马上打电话到公社,你赶紧想办法弥补。”薛先奎补充道。 他说的特殊情况可不是王延光有犯罪记录之类,这么大的事情他解决不了,而是说他遭人嫉妒,被污蔑举报,这样的事情要是不及时解决,确实会影响入伍。 要是解决的不够快,拖到招兵结束,王延光就只能回家当农民了,就算证明他是被冤枉也没用。 “我也会留意身边的动向,尽量不给您添麻烦。”值得庆幸的是,王延光一家在王家寨人缘还不错,基本上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熊友志继续给他科普,“政审结束就到定兵会议了,由县里面和部队派来的接兵干部根据体检、政审结果和部队需求,确定最终名单及兵种分配。” “身高高、形象好的去仪仗队,文化高的去技术兵种,家里有关系的去海军、空军......这些好事你就不用想了,根本轮不到你,能进陆军就不错了。” “我也不敢想,就是想出去见见世面。”王延光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敢有太大奢求。 “今天我已经跟征兵小组的打过招呼了,要是没啥大的意外,你选上的希望还是比较大的,但是丑话说在前面,名单没出来,谁也不敢保证,万一我们推荐,接兵干部不满意,我也没办法。”熊友志两手一摊。 “你也不要太担心,一般情况下,接兵干部还是愿意给我们面子的,友志说的情况比较少见。”薛先奎安慰道。 “尽人事听天命,两位叔叔这么帮我,我也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要是还选不上那就认命。”话是这么说,但在王延光心里却不是这么想。 当不了兵,那就豁出去,就算扒火车也要去南边闯荡,继续在家种地是不可能的。 “定兵会议结束,一周内通知送达,所以快的话二十天,慢的话一个月,你就能收到消息了,我要是提前知道消息,也会给先奎说,他想办法通知你。” “我给公社打电话,找先亮。”薛先奎早就想好了。 又喝了一会儿,王延光问道,“熊叔叔,上次听说你是桃园大队的?距离我家也不远,我过两天回去,你有啥东西让我捎回家的没有?” “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十来里地呢。”熊友志有点犹豫,他确实有段时间没回家看望爹妈了,人回不去东西也该回去,让他帮忙捎带倒是刚好。 “十来里算啥?骑上自行车半个小时就到了,我回去先把东西放姑父那,当天就给您送到。”王延光连连保证。 捎东西是其次,主要是感谢人家,人家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总该有点表示,直接给他们送东西不太合适,王延光身上也没多余的钱。 等回家了,把家里的腊肉割一块,再买点其他东西,勉强能拿出手,到时候就说是熊友志让捎回来的,他爹妈也不会拒绝。 熊友志知道后,自然明白是咋回事,这比直接给他送礼要好。 “那行,就辛苦你跑一会了,我明天买点东西,你临走前来先奎这取。”熊友志答应了。 吃完饭,把熊友志送回家,王延光又跟薛先奎提了同样的事,他也答应下来。 第二天下午,征兵小组在武装部门外贴出了体检合格名单,全部名单只有参检青年的三成,幸好王延光和黄贤武都名列其中。 结果出来就可以回家了,俩人一起上了公社的卡车,摇摇晃晃回到大树梁公社,黄贤武还想喊王延光去他家吃饭,被王延光拒绝了。 “好多人体检都没过,肯定有人心里不服气,所以我们这段时间最好安分点,老老实实上工干活,等招兵名单出来再去你家也不迟。” “延光哥你说得对,我回家喝口水就去干活。”几天接触下来,黄贤武对王延光很是尊敬,已经开始喊他哥了。 他这么劝黄贤武,自己可没赶紧回家干活儿,而是找到薛先亮,把这几天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要问他借自行车。 姑父二话不说就给他拿东西,“腊肉你先从我这拿,哪天有空你还我就行,办正事要紧,现在时间还早,你先去桃园大队,等回来我陪你去先奎家!” “行,那我明天给你送来。”王延光提上东西就走。 到了熊友志家,就说这些都是熊友志让他捎的,满口都是熊叔叔孝顺、在城里有出息之类的话,哄得两位老人很是开心,非要留王延光在家里吃饭。 王延光借口怕天黑回不去拒绝了,又一路猛蹬回到修理站,跟薛先亮一道,提上东西到了薛先奎家。 类似的话换了个花样又说了一遍,不光老人高兴,薛先亮也很开心,“你这一阵长进大得很,就这个样子,去了部队也能混出来。” 这次就留下吃饭了,好好地陪老人喝了几杯。 吃完饭,王延光便告辞离去,独自一人迈步向山上走去,等到家的时候,都快八点了。 又把这几天的情况细细给父母说了一遍,到九点的时候,王延光才泡了个脚,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能做的他都已经全部做了,接下来就安心等结果吧。 过了几天,真有人来王家寨做政审调查。 这帮人离开后的第六天,王延光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扛着锄头回家的路上,就看见薛先亮一路小跑向他家而来。 第18章 王延光,赶紧回家 王延光赶紧回头,“爹,妈,姑父来了,赶紧走快点回家做饭。” “我先回去烧火,你们去迎一下。”胡月莲超过他俩,一路小跑向家里而去。 父子俩把薛先亮迎进家里,王箱如陪他说话,王延光赶紧去倒水,再装了一盘核桃放到桌上,又倒了一壶酒热上,“姑父,我陪你好好喝两盅。” “我也好长时间没来你们屋喝酒了。”薛先亮笑眯眯地拉着他坐下,“刚才先奎电话打到公社,给我说你政审过了,我马上就过来通知你。” “太感谢了,要不是姑父你跟先奎表叔帮忙,怕是没这么容易过。”王延光连声道谢,又捏碎了几个核桃给他递过去。 “主要是你家庭成分好,平时表现也不错,上面来核查的时候,箱旺他们都帮你说好话,公安局那边一看就直接给你过了,都不用他帮你说话。”薛先亮简直比他还高兴。 “接下来就看定兵会议了,听先奎说剩下的人差不多三分之一能入选,你有高中文凭、还是大队会计,机会应该比其它人大一些。” 同样是体检合格,一个有高中文凭、一个只有初中学历,部队肯定倾向于选前一个;一个是普通农民、一个是大队干部,那肯定是选后一个。 “没听说今年的兵会安置到哪儿?会不会去打仗啊?”王箱如很担心这个。 “接兵的部队领导已经来了,听先奎说是太平山市那边的驻军,属于庐江省管辖,距离前线远得很,应该不会去前线打仗。”薛先亮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自家侄儿不用冒险上前线,这肯定是好事。 “那就好,那就好啊。”王箱如终于放心了。 这会酒已经热好,王延光从坛子里盛了一碗酸菜,又给大家把酒倒满,“我妈还在炒菜,我们先喝着。” “有两个菜下酒就行了,不用炒太多。”薛先亮一边喝酒,一边留意着厨房那边,想着等第二个菜炒好,就把胡月莲拉过来一起吃。 第一杯酒下肚,薛先亮砸吧砸吧嘴问王箱如,“这是你自己酿的包谷酒吧?整个王家寨,就是你酿酒的手艺最好,喝着比那些瓶子酒都好。” 王箱如最喜欢别人夸他的手艺,“喜欢喝就灌一壶带回去慢慢喝。” 吧嗒了一口旱烟,又叹气道,“哎,手艺好有啥用?以前还能趁着赶集的时候去卖点挣钱,现在只能自己喝,还没多少粮食酿的。” 薛先亮朝外面扫了一眼,见没人路过才小声说道,“今年你可以多酿一点儿,先奎电话里说,前两天县革委会摘了牌子,又恢复成县人民政府。” “刚恢复政府就开会讨论包产到户、放开农村集市的事情,倾向于赞同的领导不少,估计开年后就有消息了,你现在多酿一点儿,等政策放开了拿去卖,多的不好说,油盐化肥应该够了。” “敢不敢啊?娃将来要是当兵,我在家投机倒把,不会影响他吧?”王箱如有点激动,但更多的还是忐忑。 “政府出文件就敢,咱也不去别的地方,就在公社街上卖,赶集的时候我带你过去,公社管事的那几个人我都认得,还能让他们把你抓了?”薛先亮在修理站上班,公社的车子、拖拉机坏了都得找他修,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那行,酒曲都还在呢,过两天闲了我就开始准备;还有你说的包产到户是咋回事?”王箱如问道。 “就是各家分地,不集体劳动了,各家种好各家的地就行,你这种地也是一把好手,自家顾自家对你好着哩,忙的时候也不要紧,找人换工就行,到时候我也过来帮你干。”薛先亮自己有工作,他父母还在村里,农忙的时候也会回家干活,种地的手艺倒是没落下。 “这不违反政策?”王箱如是既向往又有些担忧。 “其他地方早就开始了,你没听广播最近天天号召各地向小岗村学习?上面号召的事情,咋会违反政策?我听说县城边上一些村子都开始了;地、牲畜都抓阄分,抓到啥就是啥,队上的拖拉机都砸烂了,一个扛一块走,实在是太可惜了。”薛先亮天天修理拖拉机,可见不得这种事儿。 “要是真分地的话,不知道我家能分到哪几块啊?”王箱如想着,最好是家门口这几块,土地平整、水沟也完整,要是山上的坡地,那就麻烦了,光去地里就得走半个小时。 “一般来说都是根据各家住的地方就近分,好地、差地混着来,抓完阄不满意还能跟亲戚换地,只要你们自己同意就行;要是延光当上兵,你们就是军属了,分地也会有优待,基本上不用担心......”薛先亮自家也要考虑分地的问题,所以很关注这方面的信息。 仨人一直喝到九点多,都有些醉醺醺了,薛先亮干脆就在他家留宿,早上醒来才下山去上班。 “爹,要不今天下工我就帮你踩酒曲?”上工的路上,王延光问道,酿酒也是力气活,他想趁自己还在家,能多干就多干一点儿。 “不妥,招兵通知还没下来呢,你搞这个,万一有人眼红举报咋办?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我也不着急,等通知正式下来,有人先开始干再说。”王箱如现在十分谨慎,不肯冒半点风险。 “也是,现在确实应该老实点。”王延光不再劝说,眼下当兵才是最大的事情,一切都得为这件事服务。 又参加了几天农田基建会战,大队长王箱旺突然接到公社通知去开会,王延光马上紧张起来,整个下午干活都有点心不在焉。 算算时间,定兵会议差不多结束了,招兵结果也出来了,该不是让他去公社领取入伍通知书吧? 四点多,大家开始吃晚饭,王延光也没心思吃,端着饭碗眼巴巴看着山包上的广播。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广播突然响了起来,“咳咳,咳咳,能听得到吧?王延光,王延光,赶紧回家......” 第19章 入伍通知书 王延光还在发愣,王箱如已经丢下锄头抬腿就跑,边跑边喊,“听见没有,赶紧回去!” “来了来了!”王延光心跳陡然加速,这时候喊自己回家,好像也没其他事情了。 “你还不赶紧回去?等会肯定有人来,你得做饭啊!”林凤兰推了一把胡月莲。 一家三口在山间的小路上飞奔,其它人看了,有的好奇,有的羡慕,也懒得干活儿了,就站在哪里七嘴八舌的讨论,“喊他回去干啥啊?” “当兵的事情吧?延光上个月不是报名了吗?” “招上了?那我也得去,看看有啥帮忙的没有。” 顿时又有不少人跟了过去,现场的大队干部并未阻拦,他们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估摸着王家寨也要包产到户了,只能长叹一声,“哎,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啊。” 翻过山梁,一路向下跑,还没到家就听见咚咚锵锵的锣鼓响,抬头一看,王箱旺带着几个人又敲又打向他家走来,薛先亮也跟在他们身后。 “嘿嘿,这怕是招上了,赶紧回屋烧水,给他们煮甜酒喝,每人再加一个荷包蛋。”王箱如裂开嘴笑了。 “我走快点,你们赶紧去接人。”胡月莲也顾不得那些鸡蛋是为过年准备的了,回到家里就开始生火。 王箱如带着王延光一路迎了上去,双方在一棵大柿子树下汇合,王箱旺展开一份奖状模样的文件开始诵读,“王延光同志:你坚决响应祖国号召,积极要求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现业经批准。请与11月30日来丰阳县武装部集中。SX省丰阳县人民政府征兵办公室,1980年11月23日。” “咚咚锵锵!咚咚锵锵!”锣鼓打的更响了。 “哗啦啦啦!”空着手的那几个同时鼓起掌来,其中薛先亮鼓的最为起劲。 “延光,恭喜恭喜,你现在选上兵了,到部队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能丢我们王家寨的脸。”王箱旺把入伍通知书递到他手中,“家里的事你放心,照顾军属家庭是我们的责任,我们肯定会办好。” “谢谢,谢谢!”王延光鼻子一酸,激动地差点哭了出来,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俩月时间,他一直都在为跳出农门而努力,现在总算是可以看到希望了。 “快到屋坐,还辛苦你们这么远送来,赶紧去喝口水。”王箱如笑得脸上绽开一朵菊花。 “好,我们还有个简短的仪式,到家了再举行。”王箱旺也没客气,抬步就走,大家有说有笑地来到王延光家,到堂屋坐下。 “家里也没啥东西,你们莫嫌弃,都喝点甜酒哈。”这会儿功夫,胡月莲已经把甜酒煮好了,每碗都放了个鼓囊囊的荷包蛋。 “欸,咋能这么破费,太破费了。”大家伙都被吓了一跳,甜酒加荷包蛋,这可是贵客上门才有的礼遇。 “今天是好日子,让喝就喝么,再说了,都煮好了,你们不喝也会放坏,来都喝。”薛先亮先端了一碗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有他带头,其它人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了,跟着喝了起来,他们也谗啊。 喝了半碗,王箱旺又摸出一个笔记本、一根钢笔递了过来,“这是我们王家寨大队赠送给你的入伍礼物,希望你在部队能好好学习、好好训练,踏踏实实为国效力。” 王延光双手接过,“我一定不辜负领导和乡亲们的期待。” 王箱如又拿出一份回执单让王延光签收,证明他确实收到了入伍通知书,签完塞进包里收好,“我再给你说下相关政策,你明天来大队办公室一趟,我帮你把户口和粮油关系办了,以后你就是吃公粮的人了。” “29下午到公社武装部集合,公社安排车送你们到县里。” “你走之后,家里少了个劳力,这部分国家也有补偿,你们家依旧可以享受同等劳动力工分,说得简单点就是,你人去部队了,你能挣多少工分,队上还是会如数发给你家。” “这叫家庭优待金,以工分补助、粮食或现金的形式发放,公社其他大队咋发,我们也咋发,所以你不要担心自己去当兵,家里就没人照顾,国家都帮你想好了。” “那好得很么!”王延光喜笑颜开,这项福利他也知道,村里的话主要以工分和粮食为主,家庭由单位发放补助,大概每月几元至十几元不等。 两相对比的话,农村家庭每年能拿到的优待金差不多几十块,城市兵多的能到一百多块,一些经济发达的地区还会更多,形成了较为明显的差距。 要是家里没劳力种地,还会安排人帮忙代耕代种,为的就是让士兵安心在部队待着。 “娃去当兵,国家还给粮食?”胡月莲喜出望外。 “那当然,国家咋会让你们吃亏?等将来延光在部队提干,那就端上国家的铁饭碗了,你们就等着享福吧!”王箱旺说着吉祥话,心里却不以为然。 大树梁公社基本每年都有人去当兵,真能提干的又有几个?最近一个都是三年的事儿了。 “好好好,都没走啊,我给你们炒菜去,今天一定要好好喝几盅。”胡月莲抹了把眼泪,转身就到厨房忙活去了。 “不了不了,通知书送到,我们也该走了。”众人连连推脱。 “不准走,今天高兴,说啥也要喝几盅!”王箱如直接堵住大门口,王延光和薛先亮连连劝说,总算是把客人留了下来。 凉拌酸菜、神仙豆腐,先弄了两个凉菜,围着八仙桌就开始喝,大家七嘴八舌地给王延光提建议,什么到了部队一定要听领导的话啦,要不怕吃苦啦...... 王延光连声感谢,这些话再老套,那也是人家的好意不是? 吃饱喝足,王箱旺等人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薛先亮又陪他说了一会儿话,也起身回家。 王延光帮着父母收拾好,洗漱一番躺在床上,又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跳出农门的第一步已经艰难地完成,接下来就看在部队能不能找到机会提干了。 第20章 离家 早晨起来,到大队办公室,王箱旺很快就帮他把手续办好了,还给他放了假,“你这几天就不用上工了,抽一天时间把村里的账本和延诚交接清楚就行,你爹妈还要帮你收拾行李,这几天也不用来工地。” “耽误时间长也不好,就今天一天吧,我带他们去公社拍两张照片,这一出门也不晓得多长时间才能回来,带张照片在身上,想他们的时候能拿出来看看,他们想我了也能看。”要带的行李不多,收拾起来花不了多久。 “是该拍几张照片,你到了部队,也多拍几张给他们寄回来,让他们看到你在部队的成长。”王箱旺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说着王箱旺便从口袋里摸出五块钱递过来,“你当上兵这是大喜事,叔也不知道给啥好,想着你这段时间肯定要花钱,干脆就给点钱算了,你拿好,到部队好好表现。” “叔,要不得,要不得!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咋能还要你的钱呢?”王延光连连推脱,五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这礼实在是有点重。 “诶,你跟我还客气干啥?你现在有出息了,我作为长辈也替你高兴,让你拿着就拿着。”王箱旺抓住他的手硬塞过来。 其实昨天晚上他也在犹豫该送多少,按照现在村里的行情,给一块钱已经很可以了,不过最后还是决定多送点,这也是为了自家好。 现在当兵提干的机会是少,可延光这娃机灵懂事,万一真当上干部了呢?到那时候,他家孩子将来想当兵,不就多了一条路子么? 要是转业回县里,那就更好了,不管分到哪个单位都是国家干部,将来县城啥厂子招工,有这五块钱的人情在,请他帮忙说话,他好意思拒绝?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啥都没落着,三年兵当完就回村了,那也有机会当上村干部,有学历、当过兵、在村里的辈分也高,差不多年纪的人里,没几个能跟他比的。 将来他当上村支书,这五块钱照样不会打水漂。 古人说得好,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他家现在缺钱,我就送钱过去,哪怕再过多少年,他肯定都记得这件事,我家有啥事情,或许不用通知他就过来了。 “你再这么推脱我可生气了啊?是不是看不起你叔?” “叔,你看你这话说的,我就是想着现在大家都不宽裕......”王延光还是没能拗得过堂叔,只好满是感激地把这五块钱收下。 公社照相黑白照五毛一张,有了这五块钱还能多拍几张,顺便再买个牙刷、牙膏带上,他现在用的牙刷毛都快掉光了,家里也没牙膏,用的是更便宜的牙粉。 “这就对了么,你赶紧忙你的去,走之前我再去你家坐坐。”钱送出去了,王箱如很是欣慰。 “好,那我就先走了,过几天我们好好喝两盅。” 回到家里,爹妈已经换上了最好的衣服,他们也很期待这次拍照。 下山路上,王延光拿出这五块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王箱如也有些惊讶,“这礼太重了,将来咋还啊。” “箱旺叔再过这两年就该给娃娶媳妇儿了吧?到时候还回去就行。”王延光道,那时候他已经在部队领津贴了,五块钱问题也不大。 “嗯,只能这样了。”王箱如默默点头。 下山没走几步,刚好遇到认识的人开着拖拉机去公社办事,便蹭了一块儿,到拍照点门口,看见黄贤武也带着家人在这儿。 “你也选上了?”俩人异口同声说道。 “哈哈,这下好了,到部队也能有个伴,爹,妈,我给你们介绍下,这是......”互相引荐一番,两家人就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聊了一会儿,有人挎着相机过来,“你们谁先进来拍?” 公社可养不起照相馆,照相师傅平时在供销社上班,有人拍照才过来。 “你先!” “你先!” 客气一番,还是黄贤武一家先进去,王延光跟着看热闹。 “师傅,拍好了几天能洗出来啊?我过几天就要出去当兵了,应该能拿到吧?” “平时不好说,得等一卷胶卷拍完才能送到县里去洗,这几天情况好点,当上兵的都要过来拍照,估计明天,最迟后天就能送到县城洗;我给他们说一声,让洗快点,洗好了不急着送回来,你们拿着条子到县城先取几张,剩下的再让他们送到我这,家里人来取就行。” 类似的照片拍得多了,师傅也知道怎么处理最方便。 “那太好了,谢谢师傅,抽根烟,不是啥好烟,别嫌弃啊。”黄贤武的爹高高兴兴地递过去一根香烟。 “应该的,你们拍几张?单人照还是合照?......好,那就按照你们说的拍。”师傅随手把烟塞到耳朵上夹好,就开始调试相机。 忙活一阵儿,王延光一家拍了一张合照,三张单人照,每种先各洗两张,光这就花了四块钱。 拍完两家又一起去供销社买东西,部队基本上啥都发,他们只需要买点个人用品就行,黄贤武家里条件好点,爸妈出手大方,看得王箱如有些羞愧。 王延光握着他的手小声安慰,“爹,已经很好了,我们家肯定会越来越好。” 买完东西,黄贤武热情邀请他们去家里做客,王延光委婉地拒绝,一个人还好,一大家子都去,太给人家添麻烦了。 “那好吧,29号我在路口等着,我们一起去公社。”黄贤武只好遗憾地告辞。 接下来几天,王延光家里异常热闹,每天晚上都有人过来,手里还都不空着,简直比过年都要热闹。 大家都知道王延光要有出息了,所以便趁着他还没走赶紧过来联络感情,说趋炎附势有点过,应该算是趋利避害的本能吧。 有了这些东西,不管是王延光去当兵,还是王箱如他们在家里的人情礼往,都能宽裕一些。 时间很快来到29号,王延光处理好了其他事务,背着被褥和家人挥手作别,“爹,妈,那我就先走了啊!” 第21章 远行 送入伍通知书的时候都说了,新兵报到不需要带太多东西,该发的部队都会发,可家里人总担心王延光在外面挨饿受冻,非要让他带被子,还把家里的鸡蛋全煮了塞到包里。 “去了部队要听领导的话,要好好表现。”王箱如连连叮嘱,胡月莲直抹眼泪,还有一些亲戚朋友也在不停的说话,生怕有所疏漏。 他们一直把王延光送到半山,王延光停下脚步回头再次劝说,“送到这儿就行了,你们还要上工呢,可不敢迟到了。” “不要紧不要紧,让我们再送一段。” “再送都到山下了,回去吧,你们的心意我记住了,真不用再送。” 客气一番,其它人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只留下王箱如两口子还有王引弟夫妻俩,一直把他送到山下河边。 黄贤武看见他,连忙从拖拉机上起身挥手,“延光哥,赶紧上来。” “你们队还派拖拉机送你?”王延光挺羡慕的,王家寨在半山上,队里穷得很,只有一辆拖拉机,到县城拉东西去了,他只能自己走去公社。 “我说自己走的,队长非要送,我看着刚好上面还有位置,就请师傅专门等你,快上来吧。”他从拖拉机上跳下来,伸手就去接王延光的行李。 “爹、妈、姐、姐夫,那我就坐拖拉机了,你们赶紧回去吧。” 全家人一起出力,把不多的行李放到拖拉机上,再次给他道别,“诶,路上小心啊,到地方了记得写信,我找人帮忙念、给你写回信。” “我都记住了,一到部队就给你们写信,你们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有些活太累就找人帮忙,不要不好意思开口,欠的人情我回来就能还上。”他们担心王延光,王延光也担心他们啊。 “突突突突~~”司机摇动发动机,载着他们向公社而去。 王延光就坐在后面,不停地向家人挥手,拐过一道弯,他们的身影随即消失不见,又拐过一道弯,看到他们依旧站在原地挥手...... 又走了一段,再也看不到他们,王延光才回过头来。 到武装部,和其他新兵汇合,再次登上那辆大卡车,一路有说有笑地前往县城。 半路上,黄贤武还给王延光说了个八卦,周世强回来后被家里结结实实揍了一顿,去公社赶集的时候还不知道被谁踹了几脚。 王延光听后摇了摇头,山沟沟里的农民,一辈子也难得遇到一回翻身的机会,周世强都通过初审了,却因为自己的缘故没当上兵,哪个爹妈听了不生气? 而且这件事也把他的名声坏了,大家都知道他分不清轻重,以后再有啥机会,也不会找他,甚至连娶媳妇儿都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爹妈揍他一顿都算轻的了。 至于踹他的人,王延光估摸着应该是上次拦路的那几个,之前没敢动手,现在周世强都被刷下来了,揍他一顿也没人理,正好把气出了。 到了县城,大家在县礼堂稍微休息一会儿,就有领导过来讲话鼓励他们在部队好好表现,每名新兵发了五块钱路费,供他们路上买吃的。 又安排人给他们戴上大红花,坐上汽车绕县城一圈。 所到之处,老百姓纷纷鼓掌叫好,“好样的,到部队别丢我们丰阳人的脸啊!” 刚开始他们还有些不好意思,受环境感染慢慢地挺直了胸膛,心里满是骄傲,丰阳县十多万人,才选出来百十个去当兵,我一定不能辜负家人乡亲的期望。 游街结束,王延光和黄贤武赶紧去照相馆取照片,他们运气不错,照相馆及时把照片洗出来了,拿着家人的照片贴身收好,就算远行千里,也是一种心灵寄托。 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薛先奎,“哈哈,我正要去礼堂找你,这下倒是省得多走路了,你婶已经做好饭了,赶紧跟我去吃。” “我也说拿了东西就去找你,表叔你先回去,我马上就到。”来的时候,王延光专门备了礼物感谢。 “还拿啥东西?见外了不是?留着路上自己吃!你现在就跟我走!”薛先奎不容分说,拉着他的胳膊就走。 到家一看,熊友志已经坐在桌边等着了,见他进来满脸是笑,“你这个娃也太讲究了,帮我捎东西原本就是帮忙,咋还自己又添了些呢?” 这还是前些天老家来人说的,刚听说的时候他很疑惑,我捎回去的东西没这么多啊?遇到薛先奎才晓得,原来是王延光又给添了东西。 人家一回去就给自家送东西,这时候招兵结果还没出来呢,这才叫真心实意的感谢,跟招上再送可不一样。 而且人家处理的也好,要是明说是自己送的,村里人知道就会说三道四,等招兵名单一公布,那就成了收钱办事,他名声就坏了。 只说是他捎回去的东西,那就成他孝顺父母,传出去也好听,实惠和名声都得了。 王延光办事这么妥帖,熊友志很高兴,所以今天专门过来要跟他喝几杯。 “应该的,表叔和熊叔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咋感激都不为过,上次没好好陪你们喝,今天我能喝酒了,一定陪你们喝个痛快。”王延光一上来就连干三杯。 “好,男人就是要干脆点。”熊友志竖起大拇指,“来,我们再碰三个!” “这是我家,应该我先的。”薛先奎把他拦住。 这顿酒喝的十分尽兴,大家都非常开心,喝到高兴的时候,熊友志还搂着王延光的肩膀问他说媳妇儿了没有,要是没说就把他侄女介绍给王延光。 王延光连忙借口当兵要三年时间,不敢耽误别人拒绝了,他只想找上辈子的媳妇儿,根本不会考虑别人。 吃饱喝足,王延光告辞离去,沿着河边走了一段儿,等酒气散的差不多了,才回到礼堂睡觉。 第二天一早,所有新兵列队到大操场集合,县政府给他们举行了盛大的欢送会议,结束后,众人排队坐上大巴车,向省城西安驶去,他们要在西安转乘火车前往驻地。 第22章 到达 车辆依旧在蜿蜒的山路爬上爬下,要翻越整座秦岭才能抵达省城,车跑一趟得三个多小时。 刚开始大家还很新鲜,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等离开县城进入山区,看着窗外和自家村子基本没啥区别的景致,大多数人都没了兴致,纷纷靠在椅子上打起瞌睡来。 一直到进入省城,他们才重新激动起来,“这么大片的平地?在这儿种地肯定比我们轻松吧?” “可惜了,可惜了,这坡也不咋陡,怎么不开梯田呢?多浪费啊。” “别的不说,在平原上待着,看天都要畅快些。” 王延光也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座熟悉的城市,从九十年代开始,他就一直在这座城市讨生活,经过那些依稀熟悉的地方,他总会在心里念叨。 现在应该进三环了吧?当年我还有机会在这里买地,可惜老想着回家盖房,没打算在这儿落户,谁能想到没多少年就拆迁到这儿了,好多家就直接躺平,光靠房租就能吃香的喝辣的。 哈哈,可惜现在没照相机,不然一定要拍下来,现在的大雁塔还真是烂怂样子,周围都是麦田,塔檐上长满了荒草。 城墙也是一样,缺一块少一块儿,好多地方都塌了,墙头的草都快比小孩高了。 重修城墙是哪一年来着?要是能找到机会包一段,可不少挣钱!看了一会儿,王延光的职业病都犯了,以后城市大发展,机会那么多,稍微捡点就够他花一辈子的了。 就是搞工程要账不好要,牵扯的事情也多,容易进去,今后赚钱的机会多了去了,好像没必要再挣这个辛苦钱,搞个轻松点的来钱路子它不香么? 忽然,车里响起一片惊呼声,黄贤武指着窗外喊道,“延光,你快看,这栋楼咋这么高?我的老天爷啊,住顶楼的人每天上下楼都累死吧?” 扭头看去,一栋六十多米高的建筑矗立在眼前,给这群山沟沟里的青年带来了巨大的震撼,他们无法想象如此高的楼究竟是怎么建起来的。 “有电梯么,坐进去电梯就把你拉上去了,不用自己爬楼梯。”王延光又想起了一件旧事。 十多年后,丰阳县建了一栋十多层的宾馆,安装了本地第一部电梯,建成后许多城里人都过去看稀奇,排队体验坐电梯的感觉。 “电梯,这又是啥东西?楼梯通电走上去不怕被电么?”黄贤武依旧满头雾水,没亲身体验过,确实很难想象电梯是什么样的。 大巴车依次进入火车站广场停好,他们从车里下来,看着巨大的车站,张大嘴巴好半天也没合拢,“这......这么大的房子,能住多少人啊?我们全生产队全住进去都空荡荡的吧?” “集合!整队!”带队军官的命令将他们唤醒。 大家赶紧排好队,在他的带领下进入火车站,来到候车区等候,好多人都忘了纪律,好奇地张望着,这幅土老帽的样子引得城里人嗤笑不已。 根据有关政策,同一单位新兵和接兵干部人数达 20人以上,且乘行日期、车(船)次、发到站(港)相同的,按军事运输计划执行。 这种情况下,铁路会按计划足额预留座位,新兵乘车到预留席位乘坐,新兵运输完成后,铁路与部队再进行费用结算。 这趟计划接兵干部早就报上去了,铁路也安排了相应的车次,他们拿着相关证明就能上车就坐。 “现在距离开车还有两个小时,大家把座位让给群众,所有人靠墙席地就坐,可以去上厕所,可以去接水,不能到处乱跑,待会儿给你们分发食物......” 在接兵干部的指挥下,青年们来到墙边坐下,那里已经有几堆新兵在等候了。 王延光和黄贤武刚好坐在两堆新兵的交汇处,黄贤武伸长脖子跟对面的新兵打招呼,“兄弟,你们是哪个县的?要到哪儿去当兵啊?” 对方扭过头来,看了看黄贤武的样子,哼了一声又扭过头去,根本不想和他搭话。 “跟你说话呢!你啥意思?”黄贤武的火气腾一下就上来了。 王延光拍拍他的肩膀,瞅见那边的接兵干部就在跟前,便故意把声音放大了些,“贤武,你没看见人家戴着手表哩,人家有钱看不起咱们穷山沟沟里出来的。” 接兵干部听到这话,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走到那个戴手表的新兵面前,“起立!” “是!” “未来的战友跟你说话,你为什么不回应!革命战士要团结友爱,社会上那些嫌贫爱富的坏毛病坚决不允许带进部队里!” “是!我错了!” “现在,马上给你的战友道歉,人家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 “既然明白了,该怎么做?” “对不起,我错了。”手表兵乖乖地给黄贤武道歉,刚想瞪王延光一眼,看到他脸上似笑非笑的笑容,赶紧收敛起来。 “不要紧,不要紧。”黄贤武乐得不行,故意旧话重提,“兄弟,你是哪个县的?” “革命队伍要称呼同志!”接兵干部提醒道。 “哦,对对对,同志你好,我是丰阳县的,叫黄贤武,你是哪里的?叫什么名字?” “我叫杨建武,西安本地人。”手表兵郁闷到了极点,还不敢不搭话。 看到他俩聊了起来,接兵干部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巡视起来。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火车站的工作人员推着小车出来,新兵们按照命令排队领取食物,每人领了一个白馒头,这也是部队跟车站协调好的,不用新兵花钱。 吃完饭又等了一会儿,大家列队进入站台,登上了一辆硬座车,向太平山市驶去,好巧不巧,杨建武依旧和他们一个车厢,看样子他也被分配去了太平山市,大家估计要打很长时间的交道。 火车从西安一路向东,中间到了趟车,转向向南,经京沪线一路南下。 中间吃了两顿饭,到第三天早上,接兵干部才招呼他们,“太平山站到了,大家整队下车!” 第23章 新兵连 “齐步走......向右转......立定!依次上车!” 新兵们在军官的指挥下,排队出站,登上卡车向营地驶去,一路上,大家明显感觉到了不同地域的区别,城市里的绿化比西安好了很多,空气也显得比较湿润。 “这就是长江啊?好宽啊,你说我们要是在江边该多好?肯定不用发愁没水浇庄稼,也不怕饿着,下水就能捞到鱼。”黄贤武感觉眼睛都不够用了。 “看你这没见识的样子?”杨建武瞅见车上没军官,又固态萌发,“这么宽的江,你下去捞鱼试试?” “对对对,你们省城人有见识,咋没见你当干部呢?还不是跟我一样来当兵了?”黄贤武现在已经适应了他的话,倒也不会被气着。 “呵呵,我跟你可不一样,你当完兵回家种地,我三年后回去可是有工作的。”杨建武不屑和他争吵。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别还没到地方就打起来。”旁边人赶紧劝说,俩人这才闭嘴。 新兵训练营就在城外不远处,进入新兵营,大家先下车排队,到临时报到点,提交入伍通知书、户籍证明等资料,档案材料则由地方人武部统一转交,负责行政工作的文书逐一核对姓名、籍贯、学历等信息,确认无误后登记造册。 交资料的时候,文书还会询问,“你有什么特长?” “我在大队当过会计,会算账,还会修理机器。”王延光如实回答,记账是他原本就会的,修理机器则是上辈子当包工头学会的技能。 想想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我还会爬树。” “哈哈。”周围不少人听到这话都笑了。 文书倒是没笑,认认真真把这些记录下来。 登记完再次集中,新兵连长发表了简短的讲话,欢迎他们的到来,鼓励他们在军营好好训练,然后宣布开饭。 还没进食堂,黄贤武就忍不住咽起了口水,“好香啊,我闻到肉了,以后我们该不会天天有肉吃吧?” “想啥呢?这是第一顿,肯定要给我们吃好点,等开始训练,一星期能有两顿肉就不错了。”王延光听一些老兵说过现在的伙食,吃饱没问题,吃好就没指望了,毕竟现在国家还非常紧张,没那么多钱。 “一星期两顿也不错啊,我在家半个月都吃不上一口肉。”黄贤武依旧很满意,光凭能吃上肉,来当兵算是来对了。 走进食堂,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只见饭桌上摆着四个大盆,分别装着土豆红烧肉、酸辣土豆丝、白菜豆腐汤和大米、玉米混合蒸熟的米饭。 那些城市兵还好点,农村兵哪见过这架势?一个个伸长脖子,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吃。 “立定!向前一步,坐下!” 坐在饭桌前,拼命地吞咽着口水,两只耳朵竖起,只要连长命令一下,他们就马上开吃。 “就餐时保持安静,杜绝浪费,餐后餐具摆放整齐,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 “开饭!” 哗啦一声,大家的筷子几乎同时向红烧肉伸去。 军官们在食堂中间游走,不断出声纠正,“勺子是打饭的,不准拿来盛菜!” “碗里的还没吃完,就又夹菜?你干脆把盆端走得了。” “吃快点,磨磨唧唧,你吃国宴呐!” 听到这儿,王延光忍不住回头,这年头还有人吃红烧肉都磨磨唧唧?定睛一看,原来是杨建武那小子,倒是不稀奇。 王延光先盛了半碗米饭,就着红烧肉吃了起来,他也好长时间没吃肉了,呼噜呼噜没几下,第一碗就吃完了。 这可是熊友志给他传授的诀窍,在部队吃饭,第一碗要浅,这样能快点吃完盛第二碗;第二碗要多,伙食班基本上都是按照一人两碗做的,等你第二碗吃完,饭盆就空了,所以第二碗得压实点,这样才能吃得饱。 连长正好看见,便停下表扬了几句,“嗯,不错,部队吃饭可不是老家吃席,要利索点,这个小同志表现地就很好,大家要向他学习。” 王延光一时哑然,他倒是想过自己到部队后会得到夸奖,可万万没想到第一次受表扬,竟然是因为自己吃饭吃得快。 说着他又指向杨建武,“这个小同志就是反例,你吃的太慢就没有了?不吃饱肚子还怎么训练?” “噗~~”黄贤武没忍住笑了出来。 吃饭的时候,其他干部就拿着新兵资料开始分班,新兵分班有三个核心原则:均衡性、管理便利性和特殊需求。 尽量避免将同一地区、同一背景(如学历、职业)的新兵集中在一个班,防止形成小圈子,同时平衡各班的人员结构(如年龄、体能、性格等),确保每个班的整体水平相对均衡,便于训练进度的统一推进。 每班人数通常固定,一般为 10-12人,便于班长(通常由老兵担任)进行精细化管理,比如点名、内务检查、队列训练等都能高效开展。 对有特殊技能,如会游泳、有文艺特长,或身体条件,如身高差异的新兵,可能会适当分散或集中安排,比如身高相近的新兵可能优先编在同一班,便于队列整齐度训练。 新兵吃饭的功夫,他们已经把班分好了,这并非最终的分班结果,接下来还会观察几天,再根据情况调整。 若某班性格内向的新兵较多,可能调入 1-2名活泼开朗的新兵带动氛围。 若某班体能普遍较弱,可以调整 1-2名体能较好的新兵加入,协助班长带动训练。 新兵们吃完饭不久,分班结果就出来了,他们拿着结果点名分配,“石龙,一连一排一班......杨建武一连二排三班,王延光,一连二排三班......黄贤武,二连一排一班.......” “连长,我能不能也去一连二排三班。”黄贤武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问道。 “服从分配!军队不是你讨价还价的地方!”连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杨建武一脸不爽地看着王延光,咋跟他一个班了呢? 第24章 军营第一天 王延光、杨建武还有其他八个人按照身高排队,准备迎接班长的训话。 班长立正站在队列前,声音洪亮,目光扫过每名新兵,“同志们,从今天起,咱们就是一个班的人了!我叫张长青,山东人,当了 5年兵,接下来 3个月,我是你们的班长,也是你们在部队的第一个领路人。” “记住,从现在起,‘三班’这两个字就是咱们的代号——你们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三班的脸面;你们的成绩,就是三班的成绩,到了这儿,没有‘我’,只有‘我们’,谁也不能掉队......” “部队不是家里,纪律是红线,谁也碰不得;我只强调三条,记不住的,以后有苦头吃: 第一,听指挥。哨声就是命令,口令就是行动。让你立正,绝不能稍息;让你向左,绝不能向右。训练、吃饭、睡觉,一切行动听指挥。 第二,守规矩。内务要方方正正,被子叠不好就拆了重叠,直到合格;队列里不许交头接耳,开饭时不许吧唧嘴,这些细节就是作风,作风硬,兵才硬。 第三,不搞特殊。不管你在家是娇生惯养还是当过工人、学生,到了三班,一视同仁;谁要是耍滑头、找借口,别怪我不给面子——我罚你,是为了让你以后在战场上活下来。” “接下来就要训练了,我不要求你们一开始就拔尖,但必须有股劲——别人能做到的,三班的兵必须做到;别人做不到的,咱们要试着做到;谁要是怕了、怂了,趁早说,但我告诉你们,三班没孬种......” 讲完纪律,张长青的语气和缓了些,目光也变得和蔼起来,“训练严归严,但你们是我带的兵,我就得对你们负责;夜里想家了,睡不着,可以找我聊聊;训练跟不上,我陪着你加练;衣服破了,我教你缝;有啥难处,别憋着,班里就是你的家。 但有一条,不许搞小圈子;不管你是陕西的、四川的,还是城里的、农村的,到了三班,都是同志;谁要是拉帮结派、欺负战友,我第一个收拾他!” “最后说一句:3个月后,我要带着三班全体同志,体体面面下连队,队列要拿第一,内务要评优秀,考核要全合格!有没有信心?” “有!”众人齐声应道。 “好!现在向右转,齐步走!跟我去领军装,领到回宿舍换上,谁的不合适马上报告,我去给你协调更换!” 王延光跟着队伍来到后勤处领取了自己的军服,军装、作训服、军帽、军鞋一应俱全,发放的时候还核对了姓名,估计后勤处是提前根据他们的资料准备的。 宿舍是砖瓦平房,里面是大通铺,一间宿舍刚好住一个班,被褥已经提前送进来了,叠成豆腐块摆的整整齐齐。 “立定!向右转!”等所有士兵都面向床铺,张长青下达了新的命令,“看清楚你们现在的位置,面前的铺位就是你们今后三个月睡的地方,非特殊情况不允许更换,把你分到哪个铺,你就睡那个铺!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王延光忍不住想笑,因为杨建武正好睡他旁边。 接下来先把经检查又重新发还的个人物品放到自己的柜子里,再在张长青的指导下开始更换军装,现在他们穿的还是六五式军装,草绿色上衣、立领、五颗纽扣,同色直筒裤,无侧袋,圆形短檐帽。 张长青在宿舍里踱来踱去,不时纠正错误,“军帽戴正戴稳,帽檐前缘与眉齐平......风纪扣必须系紧,哪怕再热也不准松开......袖口的扣子也是一样,除劳动、训练等特殊场合经批准外不得卷起......口袋不得装过大物品......” 遇到有人说完还是不懂,他就自己上手,面容和蔼地给他教,“腰带扣要居中正对裤门襟,你看你这都歪到哪儿去了?” “裤脚要盖住军鞋一到两厘米,不能多也不能少,你再把裤子往上拉一点儿!” “班长,我已经提到最高,再提就得勒档了。”杨建武一脸无奈。 “哦,你的腿比别人短一点儿,这条裤子有点不合适,我去给你换一条好了。” “噗!”有人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准笑!每个人腿脚都不一样长,这有什么可笑的?”张长青立刻批评。 走到王延光面前微微点头,“嗯,王延光是吧?收拾的不错,像个当兵的样子!待会儿你就帮助杨建武尽快学会正确着装,能不能完成任务?” “保证完成!”王延光立正挺胸。 杨建武嘴巴张了张,他想让张长青给他换个老师,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了,用膝盖想也知道班长肯定不会答应。 哎,待会儿就让他笑话吧,杨建武做好了心理准备。 王延光倒是没这个想法,等新裤子领回来,就跟班长一样规规矩矩的教他着装,“整体不错,就是还有几个细节有遗漏,衬衣露出来一点,收回去就好......裤腰稍微有点松,腰带再紧一点儿......不错不错,学得挺快的。” 刚开始杨建武还不喜欢王延光教他,等整理完一看,其它人都还在忙呢,心情也稍微好了些,这家伙虽然是村里来的,做事说话倒是挺有条理的。 学会了正确着装,又开始学习整理内务,被子要叠成豆腐块,物品摆放要“六线一平”: 毛巾挂成一条线(边缘对齐); 牙缸把朝右、牙刷头朝左成线; 脸盆摆床下,距床沿20cm; 鞋子按胶鞋、布鞋顺序排列,鞋尖朝外; 腰带对折放床头,折痕与床沿平行; 挎包统一挂墙钉,底部离地1.5米。 地面每日三扫,用碎布绑成的拖把擦到反光,窗台无尘,玻璃用报纸擦.......全班轮流担任值班员,负责喊起床号、整队、检查着装等。 收拾完,大家又列队参加会议,听连长介绍接下来的训练安排。 晚上回到宿舍,大家相互自我介绍,跟着班长一起学习《内务条令》。 九点钟熄灯号响,集体上床就寝,王延光到达部队的第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第25章 写信 这天下雨,王家寨的村民没有集体劳动,都待在家里忙自己的活儿,王箱如正在编草鞋,龙须草从倒钉耙样式的木架上穿过,在他手里绕来绕去,草鞋便逐渐成型。 胡月莲一边给外孙做老虎鞋一边念叨着,“光娃儿在部队不知道吃苦么,咋这么长时间也不给写封信?” “才走还不到一个月,信哪有这么快?你不用操心,国家还能把他饿着了?”王箱如嘴上这么说,编草鞋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正念叨间,门外传来了呼喊声,“叔,箱如叔在屋么?” 王箱如赶紧起身出屋,“延诚,咋下这么大的雨还不在家待着?赶紧进屋烤火。” 王延诚走到门口,先在石头上仔细刮去鞋底的泥巴,才脱掉蓑衣进屋,把手伸在火盆上烤了起来,“今天去公社开会,刚好遇到邮政所的人,让我把村里的信捎回来,我一看果然有延光哥的,就赶紧给你送来了,顺便把给万家姐夫的也捎给他了。” “信里写了啥?”正在倒水的胡月莲赶紧拿着水杯过来,又递过毛巾让王延诚擦手擦脸。 “信还没拆呢。”王延诚接过毛巾把手擦干,从包里取出信递了过去,信封上没有贴邮票,而是盖了一个三角形的“义务兵免费信件”戳记。 当兵期间,给家人写信是不用贴邮票的,家里人给士兵写信同样如此;这是国家给士兵的福利,让他们可以不用顾虑费用,经常和家里人联系,以缓解思乡之情,更好地投入到训练之中。 王箱如接过信拆开,又递回给王延诚,“延诚,你也晓得,我是个睁眼瞎,劳烦你给帮忙念下?待会儿别走,就在我这儿吃饭,吃完饭再辛苦你给延光写封回信。” “叔,你看你说的,我叫你叔哩,这点小事那不是应该的么?再说了,我们大队部也有照顾军属的义务,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你这么客气,我下次都不好意思过来了。” “那我就给你们念了啊!敬爱的爹、妈: 你们身体还好吧,我现在不在你们身边,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有啥事情不要不好意思,及时找姐姐、姐夫、箱旺叔他们帮忙! 我来部队已经一星期了,之前忙于适应,今天才有时间给你们写信,实在是过意不去! 你们放心,我在部队挺好的,来的第一天就吃了红烧肉、白米饭,现在一天三顿饭,每天都吃得饱饱的,昨天称体重,我还胖了两斤! 衣服也发了好几身,暖和的很,一点儿都不冷。 你们在家也要吃好喝好,不要不舍得吃,你们身体好,我在部队才放心。 现在已经开始训练了,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先早操,跑步,练习队列;再整理内务,叠被子、打扫卫生;然后就吃早饭,有时候是馍馍、有时候是花卷,配的白米稀饭,还有咸菜、豆腐乳,比家里吃的都好。 吃完正式训练,现在主要练的还是队列,我一直想摸枪,听说下个月才行。 训练完又吃饭,中午主要是米饭,菜都好得很,我这几天已经吃了炒鸡蛋、红烧肉、白菜豆腐......炊事班每天都换花样,我每次都吃撑。” “能吃饱就好着哩,好着哩!”胡月莲笑着抹起了眼泪。 “吃完休息两个小时,班长给我们讲一会儿纪律就睡觉。 下午继续训练,然后吃晚饭,一天整整三顿饭,每顿都吃得饱饱的。 晚上先自由活动,我们就利用这个时间洗衣服、给家里写信,然后跟班长学习条例条令、读报学习政策动态、练习军歌,唱完歌就可以睡觉了。 我们班长是山东人,戏里的武松就是山东的,我们班长也跟武松一样是大好人,对我照顾得很,有次衣服破了还是他帮忙补的,平时训练稍微表现好点,他就夸我,有他照顾你们放心。 我没跟黄贤武分到一个班,有时候遇到会跟他聊几句,他表现也不错,要是赶集遇到他家里人,可以跟他们说说,免得他们操心。 姐姐和姐夫还好吧?箱旺叔、箱盛叔、延诚、先亮姑父他们也还好吧?我能参军多亏了他们帮忙,我现在每次想到都非常感激。” “好着哩,都好着哩!你别操心,好好在部队训练。”胡月莲忍不住出声回答,就好像王延光就在她面前一样,王箱如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嘴上不说,耳朵却竖的比谁都长。 王延光知道父母不识字,写信回来也是村里人帮忙读,便把几个识字的亲朋好友都提到了,这样他们帮忙读信的时候,看着也舒服。 王延诚果然高兴,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继续往下读,“我在部队也认识了一些新朋友,班长刚才已经说过,班上其他战友关系也处的很不错。” “尤其是有个西安的老乡,一开始我还有点担心,想着他是大城市来的,我是村里出来的,两个人生活习惯差距太大,恐怕容易出矛盾,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朋友。” 王延光最擅长的就是跟人打交道,杨建武这样的人他也见得多了,就是因为出身大城市的缘故有那么一些优越感,本质并不坏。 平时聊天,听他显摆的时候附和两句,他就高兴了,偶尔再显露点自己的见识,让他知道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就不敢小看你了。 再加上俩人毕竟是一个省出来的,三班就他们两个陕西人,稍过几天,俩人的关系就近了。 “......随信寄回去五块钱,快过年了,你们也得买年货、走亲戚啥的,身上有点钱也方便,反正我在部队也不花钱...... ......我也给姐姐寄了两块,我能念完高中,姐姐读完小学就回家干活了,每次想到这些,我就觉得对不住姐姐,现在我稍微有了一点儿能力,也该稍微照顾下姐姐....... 这次就先说到这儿,下个周我继续给你们写信。 祝你们身体健康、万事顺心。 此致敬礼! 儿:王延光!” “叔、婶,延光信里说得清楚地很,他在部队好着呢!”王延诚合上信递回去。 “好,好,好着就行啊!”王箱如也忍不住笑了。 第26章 终于可以打枪了 和绝大多数战友一样,王延光给家里写信也是报喜不报忧,因为你说了也没用,还会害得家里人提心吊胆,那干脆就不说了,多说点好的家里人也能轻松点。 除了给家里,王延光还自己花钱买邮票给薛先亮、薛先奎、熊友志等人写信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告诉他们自己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正在部队努力。 关系就是这样慢慢处出来的,你要是一直不联系,时间一长,再好的关系也会冷落,偶尔书信来往,回家探亲的时候再过去坐坐,感情就会越来越好。 将来要是转业回了丰阳县,遇到啥事情也好开口找他们帮忙,要是有机会帮上他们,关系就更密切了。 而部队的生活并没有王延光信里说的那么好,每天的伙食确实能吃饱,想吃好就别指望了。 现在国家经济不宽裕,部队的伙食也是吃饱没问题、吃好靠运气,红烧肉一星期最多一次,大部分时间都是萝卜白菜,有点豆腐就不错了。 每天的训练也很累,部队把新兵刚到的两星期称为适应期,新兵们则俗称扒皮期,在短短两星期时间内要完成从普通老百姓到军人的转化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一天训练结束,大多数都累得喘不过气来,这倒还罢了,身体上的压力抗一抗就能过去,精神上的压力就不好扛了,想家、不适用集体生活......好多新兵都会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这时候农村兵的表现往往要比城市兵好一些,他们原本就过惯了苦日子,到部队能吃饱,偶尔还能吃点肉,辛苦点又算啥? 城市兵家里条件好一些,不在乎这点吃的,也没干过这么累的活,自然觉得辛苦。 好在张长青管理能力不错,也很擅长做思想工作,找来几个老兵和他们聊了聊自己刚入伍时的经历,又挨个和士兵们谈话,逐渐把他们安抚下来。 两星期过后,大家都基本适应了新的生活,开始进入新兵训练的第二阶段——强化期,俗称掉肉期。 这一期间主要是体能训练、战术训练和射击预习,训练强度更大,大部分士兵训练结束回来都是倒头就睡,连发牢骚的力气都没有。 强化期会持续四个星期,然后进入最后一个阶段——考核期,主要进行实弹射击和综合演练,该阶段的成绩在很大程度上会决定士兵的去留。 100米射击30环及格、45环优秀,手榴弹投掷30米及格、45米优秀,5公里越野23分钟及格、19分钟优秀,单杠引体3个及格、8个优秀。 新兵连三个月训练结束,会根据政治表现和考核成绩进行分配,这就是所谓的“政治合格,军事过硬”。 前10%的尖子兵会被分配到侦察连、特务连、警卫班、机关勤务等好单位,极少数特别优秀的还有机会被推荐考军校,第二年优先当班长或者加入组织。 中间60%的去向是普通战斗班排或者后勤保障单位等,除非是在新部队进步迅速,不然他们就很难追上那些尖子兵了。 后30%的垫底兵去生产连、农场种菜养猪,远离战斗岗位,或者去看管偏远哨所,他们在部队基本就谈不上什么前途了,甚至有可能被提前安排退伍。 还有些特殊情况,会开车、修电器、写文章的兵,可能被机关或技术兵种挑走,前景同样不错,就是偶尔会受到社会关系的影响,有背景的士兵更容易被选走。 王延光不是啥兵王体质,他每天也辛辛苦苦的训练,可就是比不上那些尖子兵,综合来看,估计也就排在中等水平。 这让他有些焦虑,如果继续这么下去,等新兵连训练结束、分配部队的时候,恐怕就要去普通战斗班排了,将来提干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很有可能辛辛苦苦三年,退伍回去还得种地。 类似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王延光甩到一边,现在才刚到部队呢,就操心起退伍安置来?有点想的太远了。 而且就算将来退伍不给分配工作,也不能说是白来,起码每个月还有津贴不是?退伍还有退伍费,有这个钱就敢出去闯荡了。 更宝贵的是认识了很多天南海北的战友,班长张长青是山东青岛的,同班的梁应春是广东惠阳的,杨建武是西安的,将来就算下海,有他们这层关系,绝对比自己闷头闯要强。 王延光安下心来训练,不管是白天的体能训练还是晚上的政治学习都全神贯注参与,他不光自己练,还会帮助战友们纠正错误,大家共同提高。 这让张长青很是欣赏,“在咱们的队伍里,就该有王延光这样的团结精神。” 他甚至已经琢磨起来,等新兵训练结束,要是王延光没被那些好单位挑去,他就找上级说说,看看能不能分配到自己的部队来。 先好好带他一年,到明后年的时候,王延光就能接替他当班长。 这周周末,杨建武悄悄找到王延光,“延光,能不能商量下,明天我有事请个假,你先让给我,下周的请假名额我肯定不跟你们争!” “行啊,我原本就没准备请假。”王延光爽快地答应下来。 新兵连每周末会批准少数士兵外出,通常一个班甚至一个排只有一个名额,杨建武想提高成功率,就得先做好战友们的工作。 晚上回来,王延光依稀感觉到杨建武就好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应该是见了什么人吧?王延光也没多想,这事儿大概率跟他没关系,犯不着费脑子。 随着训练的进行,王延光的成绩不断提高,引体向上一口气能做七个,五公里负重越野跑到21分半,枪管挂砖头能坚持二十分钟,各种条令背的滚瓜烂熟。 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过去,一转眼就过了一个半月,这天训练结束,张长青喜气洋洋地走进宿舍,“同志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咱们班的战术基础、轻武器操作、体能强化训练全部考核合格,从明天开始,咱们就能开始实弹射击训练了!” 第27章 加练 “真的?”整个宿舍都激动起来。 有几个男人不喜欢打枪呢?之前几个星期,他们已经完成了理论教育和基础教育,学习枪械构造、弹道原理、安全条例,背诵《射击教范》口诀,如“有意瞄准,无意击发“等;用木质训练枪练习持枪、验枪动作,培养“枪不离手“的纪律意识。 在枪管悬挂砖头或水壶,保持跪姿/卧姿稳定性练习据枪定型;使用“检查镜“纠正准星缺口关系,在100米距离瞄准胸环靶进行瞄准训练;强调呼吸控制在呼气末段扣扳机来模拟击发等。 每次练习结束,大家都会讨论啥时候才能进行实弹练习,今天总算是得到好消息了。 “我啥时候骗过你们?明天一早就去靶场练习实弹射击,每人五发子弹。”张长青心情也很好,前段时间他们班表现不错,开会的时候连长也表扬了他,这对他将来提干很有好处。 “下面我给大家再次强调一遍靶场纪律,大家认真听好。” “是!”王延光赶紧抬头挺胸,目视张长青。 “枪口永远指向靶标方向,即便验枪、故障时也不例外,严禁枪口对人,违反罚举枪一小时;未经射击命令严禁触碰扳机,听到‘停火’必须立即停止射击;装弹后若未接到射击指令,需保持枪机打开状态;实弹射击后需上交所有弹壳;私藏子弹者按《纪律条令》严肃处理.......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全部背诵三遍!” “是,枪口永远指向标靶方向.......”全班集体背诵起来。 “很好,不光要记在嘴上,更要记在心上,谁要是犯错,全班罚抄《射击安全守则》抄20遍,都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 “好,现在上床休息!” 一声令下,宿舍很快就安静下来,往常大家训练了一整天,基本上都是倒头就睡,然而今天大家似乎都有点睡不着,在黑夜里瞪大眼睛,想象着明天实弹射击的场景。 早上醒来,照常训练吃早餐,早餐过后,张长青带着他们前往靶场,再次强调了纪律,随后下令,“射击地线——就位!“ 王延光和其他士兵赶紧跑步至各自靶位。 张长青点点头,“军械员——发弹!“ 王延光领弹后立刻举手报告,“王延光领弹完毕!” “装填子弹——准备!“ 王延光迅速把弹匣装入,但不开保险,杨建武一时激动忘了,张长青立刻纠正,“关闭保险!” “是!” “重新练习十次!因为你的拖累,其他战友的实弹射击也延后了!” “是!”杨建武不敢分辨,立刻一次又一次的练习装弹,直到张长青满意。 “前方100米,胸环靶,表尺3——开始射击!“ “砰!”早已等候多时的王延光立刻开枪, “停火!退子弹——起立!“ 这时候就算没开枪也必须立即停止,杨建武看到自己上靶很是激动,立刻转身兴奋地说,“班长,我是不是上靶了?” 王延光就跟触电一般紧张起来,因为杨建武忘了最重要的那条纪律,转身的时候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张长青。 张长青面色如常地下达命令,“全体都有,面向标靶,把枪放下!” “哗啦!”所有步枪都被放在了地上,枪口一致朝向标靶。 这时候他才一脚踹上去,“枪口对人就是敌我矛盾!昨天晚上讲的你全忘了?” “哈哈哈哈!”旁边的梁应春没忍住笑了起来。 张长青马上扭过头来,“谁再敢在靶场嘻嘻哈哈?下次让你举靶牌站靶壕当活靶子!” 梁应春赶紧闭嘴,杨建武也意识到了自己错误,“班长,我错了,下次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你还想有下次?”张长青拿起他的枪,咔咔退掉子弹还回去,“去旁边跪姿举枪一小时,报靶员报成绩!” “王延光6环、梁应春脱靶、杨建武脱靶、李忠田7环.......一连二排三班,八人上靶,两人脱靶!” 王延光之前当民兵的时候打过枪,现在用的五六半又是校过的,第一次实弹射击就上了靶。 “一个班竟然出了两个光头?晚上你俩给全班洗袜子。”在新兵连,大家都把脱靶叫剃光头。 “其它人也别高兴,6环?敌人挨了这一枪爬起来还能冲锋!7环以下等于没打中!过些天考核,五发子弹要35环才及格,按照这个标准,你们还差得远!” “前方100米,胸环靶,表尺3——开始射击!” “砰!砰!” 枪声再次响了起来,杨建武听到枪声,心里痒痒的不行,但就算再羡慕,也只能忍着,谁让他刚才犯了错呢? 五发子弹全部打完,统计成绩,王延光四发上靶,一发脱靶,总共打了29环,名列全班第三,晚上洗袜子的又多了一个。 张长青又给他们训话,挨个指出他们的错误,并给予纠正。 杨建武练完一小时,才重新得到了打靶的机会,他是第一次射击,心里又紧张,成绩自然好不了,五发子弹三发脱靶,总成绩只有12环。 “晚上加练,你可别拖咱们全班的后腿!” “是!”杨建武愈发紧张了,要是射击一直不合格,岂不是要去生产连喂猪?这他可接受不了。 “关闭保险,回收弹壳,少一颗弹壳全班一起找,谁敢私藏弹壳,罚扫靶壕一周。”国家一直缺铜,所以弹壳都得统一回收重新炼铜。 吃完晚饭,自由活动时间,其它人都兴致勃勃地聊着白天实弹射击的经历,杨建武耷拉着脸,拿起没有子弹的枪,准备出去加练。 王延光站了起来,“我今天也有一发脱靶,我跟你一起加练吧!” “那我也得去,我倒是没脱靶,可总成绩还是不及格,必须多练才行。”梁应春也去拿自己的枪,他跟王延光关系不错,王延光干啥他就干啥。 “算我一个,我也再练会儿吧。”又有几名士兵站了起来。 最后,三班全体列队前往靶场加练。 张长青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对王延光的评价又提高了几分。 第28章 分配和提干几率 军队是一个讲团结的地方,一名新兵自己表现优秀固然不错,能带动其他新兵一起成长的更加珍贵,张长青就从王延光身上看到了这种潜质。 自从分到三班之后,王延光不仅踏踏实实地完成了训练任务,还很注意团结战友,哪个战士遇到问题,不管是生活问题,还是训练问题,他都会热情地提供帮助。 班里有这样一个人,张长青就相当于多了个副班长,身上的担子顿时轻松不少。 哎,就是他的军事技术水平不够拔尖,不然去侦查连训练一段时间,就有很大机会提干,要是分到他的部队,还能一起搭档干活。 看了一会儿,张长青回到会议室,跟其他军官开会,如今新兵训练已经过去大半时间,也该讨论下这批新兵的分配问题了。 新兵连训练结束后的分配是决定士兵军旅生涯的关键环节,涉及个人表现、部队需求、政治审查等多重因素;一般遵循三个原则:服从部队需求、优兵优用、政治合格。 哪里需要人就分配到哪里去,步兵、炮兵、装甲兵等野战部队接收多数新兵,技术兵种(如通信、雷达、汽车兵)接收少数特长兵。 训练成绩优异者优先分配至侦察连、警卫排、教导队等“尖刀单位”;射击、投弹、战术等单项尖子可能被推荐至狙击手、机枪手等专业岗位。 家庭成分好的新兵,如军人子弟、贫下中农,可能分配至机关、保密单位;有海外关系或政治问题的新兵,通常分配至普通连队。 因为涉及的情况比较多,所以张长青他们不光要带兵,还要在训练之余摸清楚本班新兵的情况,好在具体分配的时候提供可靠的信息。 今天这场会,主要就是让各班把好苗子报上来,大家进行讨论,好让上级对这批新兵有个基本的了解,以便结合摸底考核的成绩分配这批新兵。 “我们班出了个神枪手,第一次实弹射击,就打了五十环满分,我估计消息传出去,侦查连就得主动要人了。”一连一排一班长董永柱红光满面,带出个好兵他也很自豪。 “我们班的张晓光训练水平合格,对数字十分敏感,我找他聊了聊,原来他上中学的时候,每次考试数学都能拿高分,可惜其他科目跟不上,才没考上大学,让他去炮兵正好发挥长处。” “我们班的毛小鹏武装越野全连第一......” “我们班的王强投弹百发百中.......” 班长们挨个报出自己班上的好苗子,苗子多的满脸自豪,没啥好苗子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只能暗暗下定决心,回去一定要好好训练,看看能不能抓住最后的时间挖掘出一两个尖子兵来。 轮到张长青的时候,他报了王延光的名字,“我们班没有军事技能特别出色的,但是有一个当军官的好苗子,我们三班平均成绩能名列全连前茅,离不开他的贡献.......” 张长青把王延光如何团结战友,如何帮助战友提高细细说了出来。 “他军事技能成绩如何?”连长问道。 “中游偏上。”张长青如实汇报。 “那就去野战军吧,只要是好苗子,肯定能脱颖而出。”连长点点头,觉得王延光这样的人就算去了侦查连,恐怕也跟不上训练。 大会开完,连长又挨个找连长谈话,轮到张长青的时候,他问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杨建武是你们班的吧?他表现怎么样?” “一开始有点城市兵的娇气,后来在王延光的帮助下成长了不少,到现在,除了射击,其他科目都能达到中游往上水平。” “嗯,我记住了,你回去吧,这些话记得保密。”连长点点头、起身准备送张长青离开。 张长青也没觉得奇怪,早些时候他就知道杨建武是军人家庭出身,就算他父亲已经转业,部队的关系还在,现在孩子当兵了,家里肯定会帮忙找人拉关系,前几个周末,杨建武经常请假外出,或许就是见人去了。 人家有关系是人家的事,张长青现在只想把王延光拉过来,“连长,王延光要是分配去野战部队的话,能不能让他来我们连?” “你们连本来就要招募新兵,把他分过去倒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也知道,这些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我只能说等摸底考核结束,他成绩达标的话,尽量帮你争取。” “好,谢谢连长!”张长青起身离去。 回到宿舍,正好遇到王延光他们加练完回来,便把王延光叫到一边儿,“练的怎么样?杨建武下次该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吧?” “应该不会,他今天就是有点紧张,我们帮他做了思想工作,后来的训练他就表现地比较轻松了。” “嗯,不错,辛苦你了,要保持这种团结战友的作风,对你个人的成长也很有帮助,说不定将来咱们还能有机会继续合作。”张长青勉励道。 “是!” 回到宿舍,处理好内务躺在床上,王延光满脑子都是张长青的话,难道说自己的分配意向已经定下了?这可不太符合他的预期。 自从进了新兵连开始训练,王延光就慢慢意识到,自己想依靠军事技能提干基本是不可能了,他并没有许三多的天赋,就算一天练四十八小时,也比不上张晓光、毛小鹏那样的尖子兵。 所以他只能想其他办法,好在他当了那么久的包工头,很清楚如何管理团队,便发挥这方面的特长帮助战友提高,期望领导们能看在眼里,把他分到好点的部队。 而听张长青的话,王延光有比较大的几率分到他的部队,张长青的部队相对一般,不是啥王牌部队,要是去了提干的机会将大大降低。 王牌部队、荣誉部队受上级重视,有啥任务第一个上,更容易获得提干的机会,大概有3%的提干机会,普通部队机会相对要少一些,只有1%的机会提干。 这么大的差距,可不太好办。 第29章 摸底考核和特长登记 有些事情想也没用,早上醒来,王延光就把这些丢到脑后,继续好好训练、团结战友,就算分不到好部门,多认识一些朋友也没坏处不是。 适应了军营生活,时间就过得特别快,三个月时间转瞬而过,终于到新兵连摸底考核的时间了,张长青把他们召集到一起,“同志们,新兵训练已经进入到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环节!这次考核将决定你们能分配到哪个部门!” “排名靠前的尖子兵去侦查连,这是全军最光荣的部门,能进去就证明你是这批新兵中军事技能最过硬的那批;到了侦查连,将接受更加严格的训练,而这些辛苦都是有回报的,你们会成为全军战士都尊敬羡慕的对象,也会优先获得提干的机会!” “要是考核成绩很差,那你就享福了,再也不用早起训练,只要把连队的猪养好,给大家做好饭就行!”说着张长青突然提高嗓音,“这样的福你们想不想享?” “不想!”众人齐声应道,谁都知道去炊事班虽然省事,却也失去了提干的机会,将来退伍回家,不光没机会分配工作,还会被乡亲们嗤笑。 别人去部队都是打枪开炮训练,你们倒好,喂了三年猪?既然是喂猪,那干嘛不在家里喂? “所以你们一定要好好表现,就算去不了侦查连,也要去野战部队,这样到时候回家,也能挺起胸膛和家里人汇报你在部队的情况!” 上级倒是一直在强调,不管去哪个部门,担任什么职务,都是军队的一份子,都是在守护祖国人民,可士兵们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们就是觉得战斗兵比炊事兵风光。 开大会的时候张长青肯定不会说刚才那些话,现在是开小会,摸底考核又关系到他们的前程,便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讲话结束,张长青去前面领考核顺序表,剩下的人坐在地上低声闲聊。 “班长咋只说了侦查连、野战部队和炊事班,不是还有装甲兵、炮兵、汽车兵、通讯兵和机关勤务么?”梁应春好奇地问道。 “装甲兵、炮兵技术性强,要学计算、驾驶,咱们可干不了,汽车兵大家都抢着想当,估计也轮不到咱们,机关勤务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伺候人哪有打枪痛快。”李忠田语气颇为不屑。 去机关勤务站岗、送文件,相对轻松,也容易获得表现的机会,不过这种岗位大多都会落到那些关系户手里,所以普通士兵一向看不起他们。 杨建武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点什么,到最后还是没开口。 “去机关咋也比炊事班好,要是去了炊事班,我探亲假都不好意思休。” “炊事班应该是最差的去处了吧?” “步兵炊事班还不算差,最差的是炮兵炊事班!” “为啥?” “戴绿帽子背黑锅看别人打炮,这谁愿意啊?” “噗!”这笑话竟然现在就有了?虽然有点对不住炮兵的战友,听到这话王延光还是忍不住。 “不管去哪个部门,都是当兵么,马上就要分开了,想想还有点舍不得,等分配结果下来,大家交换下通信地址,有时间我们就写信联系。”王延光说道,原本和这些战友相处的时候还有点功利心,如今三个月下来,大家已经成了真正的朋友。 怪不得大家都说一起扛过枪是人生三大铁之一,军营中锤炼出来的感情就是不一样。 “那肯定的,要是还能分到一个班就好了,咱们好好训练,到时候你当班长,我当副班长。”梁应春现在就服王延光。 “凭啥你当副班长?要当也是我当。”李忠田不服气。 “那待会儿比比吗,看谁的考核成绩好。” “比就比么!” 闹哄一阵儿,考核正式开始,首先进行的是五公里武装越野,然后是射击、投弹、单兵战术(比如匍匐前进等)...... 第一项考核结束,三班所有人都在23分钟以内跑完全程,拿到了良好,李忠田还跑了个优秀,王延光只跑了21分32秒,算是良好中比较靠前的。 射击考核,王延光五发全部上靶,总环数42环,且动作标准,再次拿到良好,很多人都替他可惜,再多三环就是优秀了。 手榴弹投掷,30米及格,35米到40米良好,王延光投了36米,更好过良好的线,梁应春47米,拿到了优秀,总算是可以在李忠田面前大声说话了。 30米铁丝网障碍匍匐前进,王延光43秒完成,再次拿到良好,梁应春个子低占优,38秒就完成了,可惜依旧没能达到35秒的优秀标准。 最后一个项目考核结束,全班士兵都在良好以上,还拿了几个优秀,综合成绩在全连排名第三,张长青也在连长那儿大大地露了一把脸。 只可惜全班没涌现出一个尖子兵,梁应春和李忠田个别项目达到了优秀,综合水平还是不如张晓光、毛小鹏等人,没能挤进全连前10%。 张长青安慰他俩,“也不要太遗憾,你们主要是基础差,这三个月进步还是很快的,等到了野战部队,继续努力训练,将来也有机会进侦查连。” “班长,是不是马上就要分配啊?”杨建武忐忑不安地问道,他也不清楚自己的考核成绩能不能去理想的部门。 “还得两天,接下来会调查你们有没有特长,然后针对这些特长进行考核,人家问的时候,你们有啥本事就赶紧说出来,登记完再挨个找你们谈话,谈完才会分配。”张长青给他们科普。 “刚来的时候不是登记过了么?” “那次只是简单了解,这次要正式考核,所以要如实回答。” 到了特长登记的时候,王延光来到文书面前,跟刚入伍时候一样,报上了自己的特长,“我在大队当过会计,会算账;我姑父是修理工,我跟他学过修理机器;哦,对了,我还会爬树。” 要是看在我会修理的份上,安排我去当汽车兵也不错,现在司机绝对是热门职业,日子滋润得很,不然也不会有“马达一响黄金万两”、“方向盘一转,给个县长都不换”的话。 然而文书根本不在乎他会修理,反倒是对另一个产生了兴趣,“你会爬树?” 第30章 意想不到的结果 “我是山里的,爬树从小就会。”王延光想破脑袋也没想出爬树在军队有啥用,可要是万一能派上大用场呢?现在哪怕是一根稻草也要牢牢抓住。 “来,你跟我出来。”文书把他带到操场上,指着挂大喇叭的柱子说道,“你现在就爬给我看看。” “是!”王延光走到碗口粗的柱子旁,给手心吐了两口唾沫,双手抱紧,右脚脚心朝内紧紧贴着柱子,左脚猛地一蹬,双手双脚轮流交替,就飞快地蹿了上去。 “好!”,动作干净利落,不到一分钟时间,就爬到了顶部,引得围观士兵们纷纷叫好。 回到地面上,文书满脸喜色,“不错不错,你这本事是咋练的?” “我们村有不少核桃树、苹果树、桃树,我从小就上树摘果子,时间一长就会了。”王延光没忍住问了出来,“会爬树有啥用?” “到时候你就晓得了,有可能是大好事。”文书笑笑,又把他带到其他地方,检查了王延光的修理能力,他在工地的时候经常帮忙修理各种机器,也顺利通过了审核。 回到宿舍,王延光问张长青,张长青同样面露喜色,“这就对了,不管是啥特长,只要有就全部说出来,你小子说不定就走大运了。” “班长,到底是咋回事儿啊?”王延光依旧满头雾水。 张长青摇摇头,“这可不能说,总归肯定是好事儿。” 王延光有点明白了,这项特长或许会影响自己的分配,只是现在分配结果还没确定,存在很大的变数,张长青要是现在就说,到时候分配结果跟他说的不一样,那王延光不就白高兴了么。 “我知道了,谢谢班长。” 张长青拍拍他的肩膀,“估计啊,咱俩怕是没办法在一个连队了,不过今后应该还有打交道的机会,啥时候来了我们连,一定要来找我。” “看您说的,还用得着等机会?到了新部队我就给您写信,要是驻地不远的话,休假了我就去看您。”王延光很欣赏张长青,愿意和他做朋友。 特长登记结束,宿舍里反应不一,李忠田等农村兵有些忐忑,因为受出身条件限制,他们大多都没有能拿得出手的特长,总不能说种地养猪吧?被分到生产连、炊事班咋办? 杨建武、梁应春等城市兵要好一点儿,他们从小能接触的资源多,更容易培养特长。 过了一天,连长、指导员找新兵挨个谈话,王延光进去立正敬礼,连长回礼让他坐下问道,“愿不愿意去艰苦的地方?” “坚决服从安排!”王延光大声回应,这是考验士兵的思想觉悟,要是讨价还价肯定分不到好地方。 “嗯。”连长扫了几眼他的资料,突然抬起头来,“这上面写你会爬树?水平还很高?” “报告连长,我是山沟沟出来的,从小就会爬树,爬了十多年。”王延光的心跳忍不住加快,谁能想到呢?爬树竟然成了能否改变命运的关键? “昨天爬广播杆的就是你吧?” “是我!” “确实挺麻利的,你对分配有什么想法?” “不管去什么部门,都是为人民服务,我坚决服从安排,到最需要我的地方去!”王延光大声表态。 “好,我们也会根据你的能力特长进行安排,争取把你放到最适合发挥的岗位上。”连长在他的资料上写了几个字,“出去吧,喊下一个进来。” “是!”王延光起身敬礼,出门喊杨建武进去。 “都问了你啥?”杨建武紧张地问道。 “跟梁应春他们差不多,我都答的是服从安排。”除了爬树,其它问题都没出乎王延光的预料。 “好,我知道了,多谢。”杨建武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才走到门口,“报告!” “进来!” 这天晚上,熄灯后大家躺在床上,没有一个人睡得着,大家都在猜测自己会被分配到什么部队,“汽车兵我不敢想,能分到一团这样的好部队就行。” “我要是能当装甲兵就好了,当装甲兵也能学开车、修车吧?” “哎,这几个月我要是再多练一阵儿投弹就好了,投弹、射击、武装越野三项优秀,肯定能进侦查连。” 他们就像是高考后的学生一样,忐忑地等候着命运的最终判决。 第二天下午,大喇叭突然响了起来,“全连到操场集合!” “哗啦”一声,所有人都忙碌起来,整理军容,列队来到操场。 连长在台上下达命令,“立正!向前看!稍息!” “同志们,现在宣读分配去向,坚决服从分配,不许讨价还价!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 “好,一连一排一班张晓光,一团侦查连!石龙,一团一营二连.......一连二排二班毛小鹏,二团侦查连......” 每念出一个结果,下面或是羡慕,或是同情,纷纷根据已公布的结果猜测自己会去什么部门。 随着连长的宣读,三班的战士们越发紧张起来,因为很快就要到他们了。 “一连二排三班杨建武,一团团部!”第一个结果来了。 众人大吃一惊,不过马上有可能就到自己了,赶紧问道,“你怎么去团部了?” “可能是我在登记特长的时候写了会写文章吧?团里好像缺个会写东西的。”杨建武脸上微微有些发烧,口不应心地回答。 “一连二排三班梁应春,一团一营二连。” “以后我有啥事儿去团部,你可得照应着点。”梁应春并未多想。 “那肯定的,你直接来找我。”杨建武稍微松了一口气。 “一连二排三班李忠田,一团一营二连。” “不错不错,咱俩又能在一起了,接下来是延光吧?你最好也来二连。” “一连二排三班王延光,一团通信连!” 啥?我去通信连了?这个结果大大出乎王延光的预料,通信连可是比侦查连还要好,提干比例高达30%以上,可一般通信连不是主要招收技术人才么?怎么找到我了? 爬树?难道是喊我过去爬树架天线的? 王延光似乎有点明白了。 第31章 通信连 所有新兵的分配都公布结束,连长宣布解散,让大家按时前往新部队报到。 回到宿舍,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聊天,总体上大家都还比较高兴,因为三班十个人都被分配到了一团,就算是不同的连排,也还在一个驻地,今后依旧能经常见面。 其中最让人羡慕的就是杨建武和王延光了,团部跟通信连都是好单位。 “通信连提干可比我们容易多了,说不定过两年延光就能当干部。” “也不好说,我刚想了想,通信连现在可能缺会爬树的人,我去了也是出苦力,提干一般还是比较偏向技术骨干的,不一定能轮得到我。”王延光谦虚地说道。 回来的路上,跟张长青聊了聊,王延光算是找到了自己能被通信连选中的原因。 通信连的主要任务是保障全团作战指令传递,确保团部与营、连级单位通讯畅通,编制分为连部和三个通信排。 连长、指导员负责作战指挥与政治工作;通信技师:2-3名,维修精密设备(如电台、交换机);文书+司号员:负责日常事务与传统信号传达,这些人组成了连部。 有线通信排人数最多,负责架设、维护电话线路,战时抢修,需在1小时内架设5公里线路。 无线通信排人数稍微少一点儿,负责操作电台,保障无线电联络。 运动通信排人数最少,利用自行车、摩托车来传递密令,作为前两者的备选。 无线通信排需要架设天线,通常不需要专门爬树,而是利用天线杆、简易支架或自然地形来进行架设,只有在地面植被茂密,无法找到开阔地的时候,才需要将天线绑在较高树干上,以提升信号覆盖。 如今南边正在打仗,前线的通信兵在热带雨林中,经常把斜拉天线架在树冠间,这就要求无线通信排必须要有擅长爬树的士兵。 以前一团因为驻地的原因,不太需要爬树架设天线,现在说不定将来他们就会被派去前线,那就必须有相应的人才,所以王延光才得以凭借爬树的特长入选。 只是这样的职位提干难度要比掌管操作电台的技术人员低得多,部队培养出一名能熟练修理操作电台的技术人员不容易,有提干的机会也是先紧着他们,只会爬树的士兵倒是不缺,王延光走了也能很快找到新人接替,除非他能立功,或者学会更多技术,不然还是没办法提干。 不管怎么说,去通信连机会肯定比步兵连大得多,这肯定是值得庆贺的大好事儿。 王延光不由得想到了一句话,一个人的命运啊,既要考虑个人奋斗,也要考虑历史进程,要不是南边打仗,他怕是当不了通信兵。 杨建武去团部当机关勤务兵,情况又有不同,优势是经常能在首长面前露脸,容易给首长留下好印象,得到推荐提干的机会。 劣势是长期脱离战术训练,缺少立功的机会,更依赖首长推荐,就算杨建武有关系,也得和其他关系户竞争,他家里的背景不一定够用。 而且提干的时候也得考核军事技术,如果不达标就会失去提干的机会。 收拾好个人物品,大家就该各自去部队报道了,大家都有些舍不得,纷纷拿出笔记本记录战友们的新单位,“要是训练忙出不来就写信联系哈。” “要的,我们写信的时候可以提前商量下,把假期凑到一起,这样还能出去喝点。”新兵连三个月,梁应春一次酒都没有喝过,还真有些馋。 “通信连应该会经常去其他连,我要是去了就找你们。” “你们来团部也记得找我啊。” “班长,刚来的时候,我还有些埋怨你对我要求太严格了,现在才知道你是对我好,等下了连队,我就给你写信,要是放假了,就抽时间去找你。” “我其实也有些担心,不过看到你们都练出来,就开心多了,当我不晓得你们曾经在背后骂过我?其实我刚进新兵连的时候也是一样,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要是以后轮到你们带新兵,你们肯定也会严格要求他们。”张长青说的也有些动情。 “以后你们在连队遇到啥困难,都可以跟我写信,我怎么说也比你们多点经验,说不定就帮你们解决了呢!”他挨个拍着新兵们的肩膀勉励。 大家依依不舍的道别,然后背上被褥行李,登上不同的卡车离开新兵营,前往自己的部队报到。 团部和通信连距离比较近,王延光和杨建武便乘坐同一辆卡车前往,杨建武有些忐忑地说道,“团部跟连队还不一样,我有些担心不好适应。” “不管去啥单位,你有别人替代不了的技能,就更容易出头,你不是文笔好么?等到了团部,就多学习以前的文件、讲话稿,多向老文书请教。”王延光给他出主意。 “最好别一去就马上动笔,文章这种东西不像打靶,十环就是十环,你写的好不一定符合首长的需求,要是一去写偏给首长留下不好的印象,再想纠正可就难了,所以得等熟悉了,有把握了再动笔。” 材料写得好容易被政治处关注到,这也是一条提干的路子,王延光也希望杨建武能得到机会。 “嗯,你这想法倒是老成,我记住了,等到了团部就照你说的办。”杨建武顿时放心不少,对王延光也是愈发佩服了。 “我要是能写文章了,你有啥优秀事迹就跟我说,我帮你写成稿子投出去,要是首长看到,你也有机会提干。”杨建武投桃报李。 “那最好不过。”王延光也没客气,酒香也怕巷子深,能得到这样的帮助对他提干也有好处。 卡车开了个把小时,来到江边一处山湾,一团团部到了,杨建武和几个新兵一起下车,“那我就先走了啊,有时间去通信连找你。” “好,有啥事情随时联系。”王延光挥挥手,目送他走进团部。 又往前开了一段,通信连到了,王延光和剩下的新兵一起下车,排好队向迎上来的军官敬礼,“报告,新兵王延光/陈国顺......前来报到!” “欢迎加入通信连!我是连长汤立成。” 第32章 架线兵 一团通信连无线通信排一共33人,排长王明堂负责全排指挥,频率规划;副排长马永成技术督导,设备检修;文书邹继发负责密电码保管,训练记录。 三个电台班,每班10名士兵,班长率领本班执行任务,电台操作员掌控电台,联络团部;报务员收发电报,密语翻译;架线兵负责天线架设,应急维修;电源兵携带发电机、铅酸电池,提供电源保障;预备员替补作战,主要承担物资搬运任务。 王延光被分配到二班担任架线员,班长耿金来给他介绍了日常训练任务,“我们电台班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保证通信顺畅,在战场上,团长联系不到营长,营长联系不到连队,那可是要命的大事儿,所以‘通不上就提头来见’可不是吓唬人的。” “每天早上起来先负重越野跑,通信兵要背着电台、天线、发电机、电池迅速到达指定位置,保证通信畅通,跑不快可不行。” “你首先要掌握天线架设技术,按照指令快速高质量的架设好天线,为电台提供信号。” “除此之外你还要学习各种设备的修理技术,一旦出问题必须马上修好,在战场上哪怕一秒钟都非常宝贵,早一秒修好,就能将正确指令传达下去,就能赢得这场战斗的胜利!” “抄收发送电报、手摇发电机、背诵密码......这些技术你也得学,可不能光管架线,万一到了战场上,其他战友不能继续作战,你必须及时顶上他的岗位,把命令发出去。” “至于射击、投弹训练更不用说,这是每名士兵的基础能力,到了关键时候,我们通信兵也能打仗,而且是打胜仗!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保证完成训练,争取早日成为一名合格的通信兵!”王延光抬头挺胸,大声回应。 “光合格可不够,咱们二班都必须达到优秀!我看了你的考核成绩,射击、投弹勉强合格,负重越野距离我们的要求还有不小的差距,其他专业技能更是需要从头开始!所以不要以为到了连队,就能轻松点,我们这的训练比新兵连更难!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你是高中生,学习能力应该不错,各项技术要尽快掌握,遇到不懂的问题不要憋着,随时来找我,我尽量帮你解答,到了咱们班就是一家人,不要不好意思开口!”耿金来可能是觉得刚说的有点严肃,便拍着他的肩膀安抚,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跟步兵相比,我们通信兵还是有很多优势的,首先是津贴,步兵八块,通信兵十块,第二年、第三年还会提高,要是转志愿兵,一个月能拿50块,比排长都高!” “伙食也比他们好,普通步兵吃二类灶,一天七八毛,我们吃三类灶,一天八毛到一块,每星期能比他们多吃一顿肉,晚上训练还有白糖水喝,就算累点也值!” “最重要的是能学到技术,将来退伍回家,出路比他们宽得多!” 耿金来看看手表,“好了,今天就先给你介绍到这儿,以后时间还长着呢,有啥不懂的随时来问我,现在先吃饭,给你看看咱们通信连的伙食!” 放下行李,跟着全班一起列队进入食堂,只见伙食确实要比新兵连好一些。 午餐两个素菜,炒青菜和炒土豆丝,一个荤菜,红烧带鱼,看着每人能分一两块,米饭里的杂粮也比新兵营少一些,吃完还有萝卜汤喝。 开饭的命令一下,耿金来先给王延光夹了一块带鱼,“你吃这块,这块大点。” “谢谢班长。”重新回到这个年代已经四五个月了,王延光这还是第一次吃鱼,赶紧尝了起来。 咸!带鱼本来就腌过,厨师又加了一波盐,吃起来格外的咸,正好拿来下饭,就着这块带鱼和青菜、土豆丝,王延光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不一会儿功夫,第一碗就吃的干干净净,又赶紧盛第二碗。 看到他这样,耿金来很满意,“不错,你这吃饭的样子已经像个老兵了,过两天还有红烧肉,保管你吃的过瘾。” “咱们的伙食确实不错,我来通信连算是来对了。”王延光吞下米饭说道。 “这算啥?人家坦克兵吃的才叫好呢,一天一块五,比咱们多一半儿,遇到改善餐,整只鸡炖好了上,更别说飞行员了,吃的比地主老财都好。”旁边的电台操作员肖秀山说道,王延光才第一次吃三类灶,他早就吃腻了。 “那也是人家应该的,不管多热的天,都得在坦克里闷着,训练结束从坦克里钻出来,衣服能拧出两盆水,你要是吃得了这个苦,我就给上级打申请,让你去坦克连。”耿金来嫌弃地说道,“刚来咱们班的时候,恨不得把饭碗都舔干净,这才多久,就嫌弃上了?” “班长,我可没嫌弃。”肖秀山连忙道歉,完了又小声嘟囔起来,“我倒是想去坦克连,谁让咱长得高,人家不要呢?” 王延光笑了,看来二班的氛围还算不错,以后的日子估计不用担心太难过。 吃完饭回宿舍休息,通信连的住宿条件也要比新兵营好一些,不是大通铺,而是单张的上下床,起码不用担心晚上睡觉被其它人翻身时压着吵醒了。 睡醒起来训练,今天下午主要练习负重越野,王延光背着斜拉天线、鞭状天线、被复线跟着他们一路猛跑,跑完长途还要练习短途冲刺。 背着15公斤的负重冲400米障碍,王延光不出意外的跑了最后一名,耿金来并没有因为他是第一天训练就搞特殊化,让他跟其他两名落后的战友在碎石地上加罚匍匐前进。 吃完晚饭回到宿舍,王延光已经累得不想动弹了,休息了一会儿,才起来跟大家一起学习通信知识。 到了自由活动时间,王延光翻出信纸,开始给家里写信,这个好消息肯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们。 第33章 延光有出息了 刚过完正月,王家寨就忙了起来,上面下了通知,今年王家寨生产大队直接改成王家寨村,大家也不用再集体劳动了,直接分地包产到户,各家各户的走动顿时变得多了起来。 地里的活儿可不是一家一户就能干得了的,除草、施肥这些还好说点,要是到了割麦子的季节,麦子一黄就得赶紧割,不然赶上下雨,一年的辛苦就得打水漂。 这时候就得几家几户联合到一起,今天你家麦子黄了,大家一起过去帮你割,明天再到我家,彼此换工互助,才能把收获装回家里。 最忙的就是王箱旺、王延诚他们几个村干部,地怎么分,村里的集体财产该如何分配,这些都由他们主持,谁都想分好地,谁都想家里有头牛,不找他们找谁? 这天,王延诚从乡上开完会,就直奔王箱如家,一路上不停地有人跟他打招呼,“延诚,乡上现在是个啥政策?我们的地啥时候开始分?” “那肯定是公平公正么,细则马上就出来了,大家安心等就行。”王延诚打着官腔,距离王箱如家还有老远,就开始喊,“箱如叔,延光又写信回来了。” “赶紧屋里坐,娃他妈,延诚来了,赶紧烧水。”王箱如听到声音,连忙从屋里出来招呼。 “哎,过年也不回来,部队咋一点人情也不讲么?”把王延诚迎进家里,王箱如就忍不住开始抱怨。 “戏里不是说了,‘自古忠孝难两全’,延光隔得那么远,回来的话路上就得好几天,他又是才去当兵,总不能没训练几天就回家吧?”王延诚安慰道,“再说了,延光上封信里不是写了么,他在部队过年还是很热闹的,能看演出,还有肉饺子吃,美的很!” “等明年他应该就能休探亲假了,到时候就能回来看你了。” 根据现行规定,未婚义务兵服役满2年后(即从第3年起),可享受探亲假,每年1次,假期通常为10至20天,所以除非家里有啥大变动,王延光要到明年年底才能休假。 “哎,时间有点长啊。”王箱如叹了口气。 “也快得很,你看这一不注意,就三个多月过去了。”王延诚取出信封,“延光哥应该已经分配到新部门了,我给你念念信吧,看他分到哪儿去了!” “好好好,实在是太麻烦你了,每次都要你帮忙念信、写回信。”王箱如连连点头。 “这都是应该的。”王箱如展开信念了起来,“敬爱的爹、妈,过年没有回家,害得你们挂念了,我在部队一切都好,请你们放心。” “新兵连的训练已经全部结束,我没有丢王家人的脸,全部科目都取得了良好,连长因为我会爬树的,把我分配到了通信连......”念到这王延诚简直羡慕坏了,“叔、婶,通信连可是好单位啊!” “这个通信连到底是干啥的?”王箱如满头都是雾水。 “就是负责架电台传达命令的,上回村里放《英雄儿女》叔你不是去看了?里面王成背个话匣子和后方通话,延光现在应该干的就是这个。”王延诚也分不清步话机和电台有啥区别。 “哦,那不是要上前线?”王箱如马上紧张起来。 “那不会,南边的大仗都打完了,应该轮不到延光。”王延诚连忙安慰,“叔,通信连要学习咋发报、咋接电话线,这些都是好技术。” “我们县缺人才缺的很,哥将来回来,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能分到邮电局、广播站这些国家单位,那就端上铁饭碗了。” 这确实并非没有可能,原则上农村兵是不分配的,可有技术的人啥年头都吃香,要是这些单位缺人,王延光还真有机会进公家单位。 王箱如两口子的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那不敢想,不敢想,能在乡上干点啥已经很好了。” 要是自家娃能吃上公家饭,那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王箱如已经想好了,等会儿就赶紧去给祖坟烧纸,让他们保佑儿子在部队一切顺利,回来的时候能端上铁饭碗。 “一般农村兵是不好安排工作,有技术的例外,乡上的白乡长当年不就是当兵学会了算账,一回来就去了公社?哥肯定也能一样。”公社改成了乡,白兴发也从白主任变成了白乡长。 “哪能跟人家比呢?”王箱如连连摆手,他小心翼翼惯了,事情没确定之前可不敢当真,不然将来有个万一,那不就成笑话了? 呸呸呸,哪有万一,我娃肯定能吃上公粮! “叔、婶,延光哥现在有出息了,你们就等着享福吧!”王延诚说了几句好话,继续把信念完,又帮他们写了回信,就离开了。 他没急着回家,而是先去了王箱旺家,“叔,这会分地,怕是要多照顾下箱如叔,给他多分点好地,以前集体养的牛也分他两头吧?” “多分点好地之前不是说好了么?牛的话,怕是给不了他吧?”牛可是庄户人家最宝贵的财产,能帮忙犁地、牛粪还能肥田,谁家要是有牛,日子肯定要比其它人好过得多。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王延诚往门外看了几眼,压低声音说道,“延光现在当通信兵了,等退伍回来,说不定县上就给安排工作,我们现在不赶紧卖点人情,等人家回来就迟了!” “真的?那他可是有出息了啊!”王箱旺到底是当干部的人,见过世面,知道通信兵意味着什么。 “那是该给他家两头牛,乡上也说了,包产到户的时候,要照顾军属、五保户,他家是军属,延光在外面当兵,家里少了个劳力,给两头牛帮忙干活也是应该的。”他马上就找到了理由。 牛是村里的,给谁不是给?给了王延光家,落下的人情可是自己的,这笔账王箱旺算得很清楚。 消息很快传开,整个王家寨,还有附近一些村子的人都知道王延光现在有出息了。 走得近的赶紧登门道喜,前些年走的有点远的亲戚也开始琢磨,是不是得把关系续上?可前阵过年都没去他家走动,现在找个啥借口呢? 第34章 人情冷暖 大树梁乡逢农历3、6、9赶集,王延光的信送来没多久,就到了赶集的日子,家里的煤油刚好用光了,王箱如就提着油桶去乡上,准备灌一桶油,顺便看看热闹。 他从山上下来的时候,王延亮就注意到了,赶紧让媳妇儿去准备酒菜,一溜烟儿的跟了上去。 王箱如灌好油,在街上逛了一圈儿,好多东西看着都想买,这拨浪鼓挺好玩的,小外孙肯定喜欢;打火机瞅着也洋气,点烟比火绳方便多了;媳妇儿也好多年没穿新衣裳了,好想扯几尺布回去...... 看了一圈儿,啥都没买,儿子还没娶媳妇儿呢,得把钱省下来,再说马上就要分地了,自家给自家种地,那还不得下死力气?化肥得买吧?农药得打吧?这些都要钱,那还敢乱花? 拨浪鼓回头自己做,火绳照样点烟,以前的旧衣服缝缝补补依旧能穿。 尽管现在的日子依旧窘迫,王箱如却对未来充满信心,孩子有出息了,等他回来的时候肯定好多人抢着给他介绍媳妇儿,只要有正式工作,连彩礼都不用出。 到时候帮他风风光光地把媳妇儿娶进门,他这一辈子的任务就完成了,以后自己种地自己吃,也不担心饿肚子,隔三差五还能喝几杯自己酿的包谷酒,这还有啥不满意的? 哦,对了,还得给自己跟媳妇儿准备好寿材,今后怕是不用参加集体劳动了,农闲的时候就上山转一转,看看有啥好木头,砍了拖回家,自己慢慢收拾。 回头再给找地方种点桐树,等长大了用桐子榨油熬好,再买点石灰,磨细加到桐油里调成腻子,好好地刷上几遍,再刷几遍大漆,这样做成的棺材躺着也舒服。 趁现在还有力气,早点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省得孩子将来还要操心。 把这些事情做完,就可以安心等死了,要是还有力气,每年再多酿点酒,赶集的时候拿去卖钱,存起来给孙子用....... 想着想着王箱如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农民辛苦一辈子,不就图个这么? 走到修理部,到薛先亮那儿坐了一会儿,正想给他说下孩子的情况呢,没想到人家已经知道了,“延光也给我写信说了,通信连确实是好地方,只要能学到手艺,这三年苦就不会白吃;将来回了县里,就算进不去国家单位,也能开店修收音机啥的,日子照样好过。” “那不成投机倒把了?”王箱如接过薛先亮递过来的卷烟抽了一口,觉得没啥味道,不如自家种的旱烟带劲。 “现在政策变了,县里面鼓励老百姓自己开店,我们单位就有人把工作让儿子顶了,自己去外面开店修理拖拉机,一个月能赚上百块!老百姓也喜欢找他们,公家的修理部到时间就下班,还得把拖拉机拖到地方,人家才给修,他不管几点,一喊就过去了,到家里帮人修。” “县城家里有收音机的可不少,延光要是能他一样,也不愁赚不到钱,要是能学会修电视机就更好了,现在城里条件好的,都开始买电视机了,我寻思着,既然是电器,就肯定会出点毛病,他会修这个绝对吃香。” “还是公家单位好,自己开店一天提心吊胆的,哪有铁饭碗端着安心?”在王箱如眼里,啥都不如当干部好。 “这倒也是,我这两年也帮忙留意着,看能不能跟邮电局、广播站的人搭上关系,说是农村兵不给分配,不过规矩还不是人定的,只要找对人,啥事都能办。” 事关自家孩子的前途,王箱如也没有跟他客气,“那就麻烦你了,要是有人愿意帮忙,我哪怕砸锅卖铁,也要让延光端上铁饭碗。” “你也别太操心,延光现在懂事得很,说不定人家在部队上就提干了呢?只要当上军官,回到县里肯定给安排工作。”薛先亮看王箱如烟抽完,又给他递了一根。 王箱如一晃烟袋,“我还是抽这个,纸烟抽不惯;当军官倒是也好,就是离家远了些,说媳妇我都帮不上忙。”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想这么多没用,安心把自己身体照顾好比啥都强。” 聊了一会儿,王箱如便起身告辞,出来没走几步,就听见后面有人喊,“箱如叔,箱如叔。” 回头一看,“哦,延亮啊,好长时间没见你了,家里还好吧?” 王家寨最近几代人按照“青箱延世泽”来进行字辈排行,王延亮比他低一辈,原先他爹在的时候,两家还经常来往,他爹过世,走动就少了。 “劳你操心还好,我刚才远远的看着就像是叔,就赶紧过来了,我爹走了后,我一直没啥出息,都不好意思去给叔你拜年,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叔,你是从乡上回来的吧?走这么远路肯定渴了,到我家喝口水吧?”说着他就拉住了王箱如的手。 “不了不了,刚在先亮家喝过。” “叔,你看你这话说的,在姑父那儿喝了,就不来我家喝了?又没多远,走两步就到。” “真的不了,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 “现在地里又没活,晚回去一会儿不要紧,你都多少年没来我家了。”王延亮拉着王箱如就走,“叔,你看我这么诚心的请你,你再不来就是看不起我。” 无奈之下王箱如只好跟着过去,结果到家一看,人家都把菜炒好了,那就只能坐下吃饭喝酒,刚喝几杯,王延亮两个兄弟也过来了,三个人一起陪他,一杯酒接一杯酒的敬。 吃饱喝足,王延亮才放他回去,兄弟三人很高兴,有了这顿酒,今年过年就好去给他拜年了,多拜几次年,两家的感情不就又续上了么? 到时候延光回县里当上干部,自家遇到啥事儿,也好意思开口找他帮忙。 哎,这真是的,好几年都不联系,延光有可能端上铁饭碗的消息刚传开,就专门在半路上等着,现在这些人,心眼一个比一个多。 只是有点迹象就这样,将来真当了干部,那还得了? 第35章 同乡聚会 “班长,我到部队都四个月了,还没去市里逛过,这个周末能不能出去一天?”训练结束,王延光找到耿金来请假。 如今部队实行的是“单休日”制度,义务兵每周日可休息,可以在营区内自由活动,比如整理内务、写信、打球等,但不得随意离队,除非经班长或排长批准,这种名额一般比较少,往往每周一个班只有一名士兵可以出营。 在新兵营的时候自然不好出去,刚到部队也不好急着出去逛街,现在都过去一个月了,班上好几个老兵都去市里面逛过,王延光这才提出申请。 他这段时间表现比较好,耿金来便爽快地批准,“就算你不说,我也打算给你放个假,这么远过来,总要去市里面看看的,你打申请吧,我给你批。” 回到宿舍,其他战友看到他写申请,纷纷热情地介绍,“你出营走两里路,就有去市区的公交车,上车坐到百货大楼站下车,市区最热闹的就是这块,旁边有家卖茶干,就是豆腐干的店,味道好得很,你可以尝尝。” “你们想买啥,我帮你捎回来。”其他战友进城的时候,都给战友们带过东西,王延光当然得遵从惯例。 “给我带点茶干吧,这东西下酒好得很,你要是回来的早,我们刚好喝点。”来自武汉的袁兆龙找出零钱递给王延光。 “我可不敢喝酒,等啥时候过节了再陪你喝吧。”王延光笑了笑。 义务兵在服役期间绝大多数时候都不准喝酒,只有在春节、国庆等重大节日聚餐时,才能在连长的允许下,喝上一两杯低度的啤酒或者米酒。 袁兆龙早就转了志愿兵,也就是日后的士官,他在休息日或者节假日可以少量饮酒,今天刚好周末,便准备喝几杯。 有些义务兵也会在休息日偷偷喝酒,只要不被抓住,就没啥大不了的,但王延光不敢赌,要是因为喝酒耽误提干或者直接被赶回家去,那就亏大了。 “你也不教点好的?延光,别听他的。”耿金来批了他一句,也找出钞票递给王延光,让他帮自己带点吃的。 周日一大早,王延光换上便装早早地出发,来到团部稍等片刻,杨建武就兴冲冲地出来了,“可算是能出去逛逛了,我特么这几个月都快憋疯了!” “你还出去过,我可是老老实实在营房里待了四个月;咋样,黄贤武那边通知到没有?他能出来?”王延光没好气地说道,不说他在新兵营就请过假,在团部当文书也能经常外出送文件啥的,可比他舒服多了。 “能,你一给我说,我就给他们团打电话,他也请好假了,还说要带两个你们丰阳县的老乡一起,大家在百货商店汇合!走走走,赶紧出去,我现在是一分钟都等不及了。”杨建武拉着王延光就走。 “你小声点,让别人听见不好。”王延光赶紧捂住他的嘴巴。 在部队,同乡聚会是一项广泛存在却又比较敏感的事情,军队管理强调纪律性、统一性,过度频繁或规模较大的同乡聚会可能被认为影响部队团结,甚至被视作“小团体主义”。 所以部队虽然没有明令禁止,却也不太鼓励,一般三五个人偶尔聚聚,上面不会干涉,要是以同乡名义组织聚餐、喝酒、拉帮结派,可能会被上级批评,甚至受到纪律处分。 士兵们也知道这些,所以就算是聚会,也是私下里联络,不会在公众场合提起,杨建武在团部门口就大声嚷嚷,多少有点不够谨慎。 他赶紧捂住嘴巴,飞快地看向周围,发现没人注意才松了一口气,“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一时没想起来,其实我平时还是很小心的。” 等出了营房,他说话的声音才重新大了起来,“你是不知道啊,团部到处都是神仙,我这段时间都是夹着尾巴做人。” “噗!”王延光忍不住笑了,“我可是还记得,当初在西安火车站的时候,你可是傲气的不行,这来部队才几个月?都学会这些了?军队还真是锻炼人啊。” “不小心不行啊,原本我以为我爸以前的战友已经够用了,等到了团部才知道,我那位叔叔的级别压根就不够看,能进团部的新兵,就没一个简单的。” 他们俩的营房挨得近,周末的时候,杨建武就会过来找他打球、聊天,时间一长,王延光便知道了他能去团部的原因,能写文章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还是他爸爸的战友帮忙说了话。 “有关系还有文化,那你以后在部队发展就方便了,先好好干几年,再争取考个军校,出来前途就光明得很了。”王延光边走边说。 杨建武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三年,我最多就当三年兵,再多一天都不干!我可不是因为想当兵才来部队的,我是没考上大学没办法,只能来部队,就图将来退伍回去给安排工作。” “你这么跳脱的性子,在部队待着也确实难受。”王延光倒是挺理解的。 “你呢?就打算一直当兵?通信兵提干的比例高,倒是比步兵好得多,我这两年争取先给团长他们留个好印象,等你要提干的时候,看看能不能帮你说几句好话。”杨建武还挺讲义气的。 “我其实跟你是一个想法,我们农村人想有个出路,眼下只能靠当兵,还得提干才能安排工作,这三年就想办法提干吧!要是提不了就回家去!看看能凭手艺找个工作不。”王延光也没打算在部队长待,他跟杨建武一样,都是把参军当成解决工作的渠道。 聊起前途,难免会觉得有点沉重,杨建武聊了几句就不想聊了,“时间还早着,想这些烦心事干啥?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是赶紧想想待会儿去哪儿逛吧!” “先去百货商店汇合再说。” 说话间,公交车已经到了,俩人赶紧上车前往市区。 到地方一看,黄贤武身穿便装,正傻愣愣瞅着百货大楼发呆。 第36章 暴雨不断 “看啥呢?”杨建武下车,过去拍着他的肩膀问道。 “这就是大城市啊,看着确实不一样!”黄贤武依旧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大楼。 “这算啥大城市?还比不上西安,等下次有机会,我们一大早就出来,坐火车去旁边南京看一看,那才叫大城市呢!”杨建武嗤之以鼻。 黄贤武现在也摸清楚了他的性格,并没有因为一句话就生气,“你是大城市的人,见过世面当然不一样,我从小到大就窝在山沟沟里,还是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楼前面呢,我一个人来怕是都不敢进去。” “我也一样,建武,今天你这个城里人就给我俩带路,让我俩开开眼界?”王延光上前搂着黄贤武的肩膀说道。 一个人会感到尴尬,有人跟他一样就放松多了,黄贤武连忙拉过身旁的战友给他俩介绍,“这是魏科顺,西庄乡的,比我们早两年过来,现在已经当上班长了;这是贾金银,县城人,今年年底退伍。” 王延光连忙上前热情地握手,“魏哥好,贾哥好,前几天一听贤武说这儿有我们的老乡,我就高兴地很,恨不得马上过去找你们,今天总算是见到了。” “哈哈,其实我们丰阳县在这当兵的人也不少,就是平时大家都要训练,又不在一个地方,才不好见面,以后要是放假能出来,你就提前联系我们,就算我们出不来,其他老乡总有能出来的,大家见面聊一聊,这感情不就处出来了么?” “出门在外,就该互相照应,待会儿我们两个请你们吃饭,你们有啥子不懂的地方尽管问。”他们俩也没摆老兵的架子,都很热情。 “还没吃饭吧?这跟前有家羊肉做的不错,我带你们去吃,吃完再好好逛!”贾金银拍拍胸口的相机,“我还问战友借了相机,等会帮你们拍几张照片,你们也好寄回家去。” “贾哥,你这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了,待会儿胶卷就我们买吧,总不好老占你们便宜。”军队真是个锻炼人的地方,杨建武都学会说话了。 “好说好说,走,我说的那家羊肉店在那边。”贾金银伸手一指,就带着他们几个向右走去。 到了地方,店面不大,人却不少,进门就闻到一阵儿羊肉独有的香味,坐下点好菜,魏科顺又要了五瓶啤酒,“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得喝点,咱们也不多喝,每人一瓶过过酒瘾就行,逛上一天酒气也散了。” “怪不得贤武提醒我要穿便装,这要是穿着军装还不敢喝酒,被纠察逮着就得写检查。”王延光也馋酒馋的不行,拿起筷子一别,啤酒就开了。 “你这手艺倒是新鲜,这回放慢点,我也学下。”魏科顺连忙把酒瓶从嘴边放下递过来,其他三人也瞪大眼睛看着。 “嗨,这其实简单得很,两根筷子并拢,下面那根稍微露个头,别住瓶盖一撬就开了。” 啪的一声,王延光又给他们打开了一瓶。 “我来试试!”魏科顺把这瓶给贾金银,拿过他的试了几次,果然就学会了,“哈,等下次聚餐的时候,我给我们连的露一手去。” “来,喝,远隔千里能在这儿遇到就是缘分,大家先碰一个。” 大家也没用杯子,五个酒瓶碰在一起,然后便咕嘟咕嘟灌了起来,喝完一抹嘴巴,“过瘾!” 半瓶酒下肚,菜也上齐了,最中间是一盘切成麻将大小、筷子厚的羊肉,蘸上辣椒、麻油、酱油混合而成的料汁,吃起来鲜香滑嫩,还没有羊肉的膻味,确实是好东西。 吃饱喝足,魏科顺去结了账,出来后杨建武抢着买了胶卷,大家边逛街边拍,一直玩到下午饭吃完,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临上车前,魏科顺说道,“我回去就把胶卷送到军人服务社去洗,洗好给延光寄过去,延光你收到再把建武的给他,快的话个把星期就能好。” “好,谢谢魏哥、贾哥,我收到就给你们写信,免得你们老是挂念。”王延光满口答应。 果然,刚过了一周,相片就收到了,王延光赶紧给家里寄了几张。 接下来两个月,王延光依旧每天刻苦训练,晚上回来整理内务、学习无线电相关知识以及写信,这段时间他跟贾金银、魏科顺俩人的书信来往比较频繁,双方已经约好,等下次请假再一起聚会。 和新兵连班长张长青的书信来往也在继续,最近张长青有些失落,因为他提干的希望已经不大,估计再过几个月就要回山东老家,好在他是城市兵,家里已经在给他想办法看能不能给安排个好工作了。 王延光半个月都要给家里写封信,汇报自己的近况,免得家里担心;给熊友志、薛先奎等人的信则没有这么频繁,差不多三个月一封,双方的关系没到那一步,太勤快反而会惹人生烦,遇到重大事件通报下就行了。 到了六月中,王延光又可以出营休假了,这次贾金银没能出来,魏科顺带了俩新老乡过来,一个叫齐成明、一个叫范德勇,都是临近退伍的老兵。 喝了酒、逛了街,王延光又多了几个朋友,每个月的书信来往就更频繁了,慢慢地和这几个新朋友的关系也是越来越近。 这天早上,王延光和往常一样早早地起来训练,结果训练才进行到一半儿,暴雨就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坚持了一会儿,连长下令转为室内训练。 王延光还以为暴雨来得快去得快,最迟明天应该就能恢复训练了,没想到这场雨竟然下了个没完,天就跟破了个大洞一样,一连下了好几天都看不到停止的迹象。 天天在室内拆装机器、学习理论知识,搞得王延光都有些烦了,他忍不住问道,“班长,这雨啥时候才能停啊?” 耿金来表情异常严肃,“短时间内怕是停不了了,再这么下去,恐怕会出大事!” “啊?啥大事?” 第37章 说亲 江南连日暴雨,秦岭深处却是艳阳高照,这时候王家寨的麦子已经全部收割结束,玉米、大豆还有一些适合当下种的蔬菜也已经种下。 今年已经分了地,村民也不用继续参加集体劳动了,王箱如终于有时间酿酒了,要酿酒就得有酒曲,所以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踩酒曲。 讲究的人家或者大酒厂一般用小麦、大米做酒曲,王家寨穷的很,哪舍得用正经粮食做酒曲?村里人一般用的都是麦麸。 把今年新打下来的小麦送到山下磨坊磨成白面,磨面时候筛下来的黄褐色表皮就是麦麸,这东西粗纤维多、营养少,人直接吃是不行的,一般都拿来酿酒或者喂猪。 给麦麸里面加上曲霉和酵母,添水混合,再放到木格子里踩成块状,用青蒿包裹起来,放到阁楼里发酵几个月,就能正式酿酒了。 酿酒的时候留下几块酒曲不用,继续存放在阁楼上,这样等明年再酿酒的时候,给麦麸里面加上一些,就可以继续发酵,不用额外购买。 啥时候踩酒曲也是有讲究的,比如茅台厂会在端午安排漂亮姑娘踩曲,其实这只不过是宣传的噱头罢了,只要是在天气热、微生物活跃的时候踩曲都可以。 王家寨每年都是在麦收后踩曲,因为这时候既有原料也有时间,其他季节就没这么便利了。 把原料准备好、工具拿出来,王箱如两口子就洗好脚忙活起来,路过的村民见了,纷纷过来打招呼,“哎呀,箱如叔,你可是好多年没酿酒了,今年准备啥时候酿?我过来给你帮忙,顺便喝几盅解解馋。” “来么,到时候给你装两壶提回去。”踩曲可以自己干,酿酒需要的人多,本来就得找人帮忙,也不用付工钱,管顿饭再给他们分点酒就行。 “那可说好了啊,整个大树梁就你酿酒的手艺最好,要是知道你酿酒,怕是马上就有人过来找你订了,今年怕是光酿酒就能把买化肥、种子的钱挣出来,还能过个好年!” “啥好年不好年的,娃又回不来,这年过得冷清啊!”孩子在外面挣前途,王箱如很理解,可一想到过年也回不来,他还是有些失落的。 “也就这两年的功夫,等延光退伍回来,在县上当了干部,你们就该进城享福了。” “不敢想不敢想,退伍回来能拿点钱娶媳妇儿,我就高兴得很了。”王箱如连连摆手,他暂时还不敢有这样的奢望。 “叔,那你先忙着,我还有点辣椒没种,不然就帮你踩曲了。” “好,有时间过来坐啊!” 忙活到下午三点多,正准备让胡月莲去做饭,就看见一个熟人沿着山路走过来,远远地就跟他打招呼,“你又开始酿酒了?那今年我算是有口福了。” “白主任啊,你想喝酒那几天就在我家吃饭,我还留了点老酒哩。”一见是白兴发,王箱如赶紧踩上草鞋迎了上去。 “人家早就改成乡长了!你咋还改不了口呢?”胡月莲提醒一句,就赶紧洗手洗脚准备进屋做饭。 “嗨,不管叫主任还是乡长,都是为人民服务,今天刚好来村里传达文件,想着好长时间没喝你的酒,就过来了。”白兴发把手里提的东西递过来,“刚在山下看到今天的肉好,就买了块,麻烦嫂子给帮忙炒下。” “你看你这,来就来,还带东西干啥?也太见外了。”王箱如推辞几句,最终还是没推脱掉,只好让胡月莲进屋做饭去了。 他拿了桌椅板凳放到核桃树下,俩人一边乘凉喝茶一边聊天。 “今年日子能好过些了吧?” “这两年化肥多了,种子也好了,现在又是自家种自家的地,吃饱饭肯定没问题,就是想挣点活钱还是不容易,你今天过来,我正好问下,乡上赶集的时候我去卖酒应该没事儿吧?” “你放心大胆地去卖!有人找你麻烦,你让他来找我。”白兴发当即保证。 “那就好,那就好。” “你是觉得现在比以前集体劳动好?” “那肯定的么?自家种自家的地当然更上心,不过后山的梯田修了一半儿就不修了还是有些可惜,要是继续修下去,还能多百十亩好地。” “要不咋说凡事都有好有坏呢?你卖酒换了钱准备干啥?”白兴发问道。 “还能干啥?留到开年买化肥,要是还有多的就攒起来给娃娶媳妇儿。”王箱如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也抑制不住,照这样下去,家里的日子很快就能好起来。 白兴发等的就是这句话,“相中那家姑娘没?要是没看好,我给你介绍一个!” “延光还有两年多才回来,倒是没急着帮他找。”王箱如眼睛顿时瞪得通圆,白主任介绍的人家肯定错不了,他赶紧问道,“是谁家姑娘?我家能高攀得起不?” “啥高攀不高攀的,延光现在有前途了,说起来应该是他家高攀你们才对!也不是外人,我堂哥白兴盛你知道吧?就是他家闺女儿,他家俩闺女一个儿子,老大今年都十九,跟延光年龄正合适。” “那咋不知道?他家跟你家就隔了半里路,是个本份人家,他家闺女儿肯定也错不了。”王箱如还真有些心动,“就是延光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人家姑娘也不小了,不好让人家等太久吧?” “这不要紧,延光明年就能回来探亲了,到时候让他们俩见两面谈一谈,他俩要是觉得合适,就先定亲,等延光退伍再结婚,要是不合适,我再帮你看看别家姑娘。” 白兴发觉得,王延光在部队肯定有出息,退伍回来很有可能吃上公家饭,要是那时候再去说亲,怕是就轮不到他侄女儿了,所以得提前谈。 要是王延光真端上铁饭碗,他侄女就享福了,要是回来没安置工作,那也没啥,就凭在部队练出来的手艺,家里长辈帮衬下,开个修理部也能过上好日子。 最主要的是他侄女儿吃苦耐劳、孝顺父母,确实是个好姑娘,跟王延光正好相配。 “那好么,等会麻烦你帮我写封信,我给延光说下这事儿。”王箱如更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当即满口答应。 第38章 党和人民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 饭菜做好,几杯酒下肚,白兴发就开始写信。 农村土屋采光很差,就算是大白天在家里也很黑,农民又舍不得点油灯,于是就在屋顶装了一块透明的玻璃瓦,这样阳光还可以照进来一点儿,借着这点光线还能干活。 就是玻璃瓦也不便宜,通常只舍得在屋顶装一小块,现在光线正好透过屋顶照在桌子上,白兴发便把信纸铺在光线下,从上衣兜里抽出钢笔开始写信。 (AI做了一张示意图,特么的太傻了,我让它把透明部分居中,面积缩小到十分之一,改了十多次都改不出来,大家看个意思吧。) 王延光收到信的时候依旧在下雨,这雨已经连续下了十来天了,也没见有停歇的迹象,他们这些天憋着营房里都快发霉了,这封信倒是来的及时,正好可以寥解心中烦躁。 拆开信一看,王延光可是高兴坏了,因为白兴发给他介绍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上辈子的媳妇儿,这倒是省得他想办法去找了。 对于这个媳妇儿,王延光连半句坏话都没有,年纪轻轻就嫁到他们家,跟着他过苦日子,把家里照顾的妥妥帖帖,爹妈身体好的时候,也不让他们干重活,王延光在外面闯荡,她白天挑大粪去浇地,晚上回来还要给家里人缝补衣裳。 爹妈身体不好的时候,近处的医生请遍完了,她又跑几十里山路去请其它乡镇的医生过来看,不管是多偏的方子,都要想尽办法找来药材煎好药给他们吃。 有了儿女,也是悉心教导,辛辛苦苦把两个孩子培养成才。 王延光的生意做起来了,她又竭尽全力帮他查漏补缺,有时候还亲自去工地帮忙干活儿。 夫妻俩不是没有争执,但一辈子没红过脸,没说过一句重话,这么好的老婆王延光那舍得换?这要是错过,他自己心里这道关都过不去。 上辈子她太过辛苦,王延光一直觉得亏欠她太多,这辈子有了翻身的机会,就该让她早点过上好日子。 王延光马上提笔给爹妈回信,让他们先应下这件事,等明年能休探亲假了,就第一时间回去相亲,同时又提醒他们,自己能当上兵,多亏了白兴发帮忙,做人要懂得感恩,既然答应了人家,再有其它人来说亲,就先拒了吧,不然传出来影响名声。 这话有一半儿是给其它人说的,从前几封家中来信就能感觉到,王延光在大树梁乡是越来越吃香了,好多人都觉得他有前途,如此一来,想给他介绍对象的肯定不少。 人家也是好意,爹妈也不好直接拒绝,有了这封信就能好很多。 到时候王延诚或者其他谁给王箱如两口子念信的时候就能看到这些话,他们知道了,王家寨的人也就差不多都知道了,这下就算想介绍对象,也得等王延光跟白兴发的侄女儿相亲结束才行。 不然不光王箱如为难,白兴发知道了也会不高兴。 说完这些,又讲了最近遇到几个老乡的事儿,爹妈知道王延光在这边有人照应,就能放心一些。 写完信,盖上邮戳寄出去,王延光便回到宿舍上床休息。 听到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几个战友都不怎么睡得着。 “哎,这雨咋下个没完了?我记得去年这季节也没这么多雨啊?”报务员李发根叹了口气。 “今年的天气确实有些怪,我昨天外出路过长江大桥,看到江水涨了不少,所以咱们得做好准备,一旦上级下了命令,咱们就得马上投入到抢险救灾当中去!”班长耿金来提醒道。 “怪不得连长这段时间一直催着咱们做雨中通信训练,原来是为这个准备的啊!这肯定没话说,咱们是人民子弟兵,老百姓辛辛苦苦养活我们,他们现在遇到麻烦,我们肯定得帮忙。”电源兵杨恩贵的想法很朴实。 预备员南昌海甚至还有些兴奋,“班长,你说咱们要是参加抗洪救灾,是不是有机会立功啊?我要是能拿个三等功,回家探亲的时候,那就风光了!” 耿金来马上纠正,“昌海,你这个想法可要不得,要是上级派咱们去南边打仗,你有立功的想法那没的说,因为战争已经发生了,咱们不去也得有其它人去,上了战场就得想着立功!” “现在洪灾还没发生,你就想着立功,是不是盼着老百姓出事儿?” “班长,班长,我真没这个想法。”南昌海连连摇头,“我巴不得明天就放晴。” “这才对么,不过现在的情况确实非常危急,要是天气马上转好那自然高兴,要是有啥意外,咱们也得提前做好准备,保证一到灾区,马上就能保证通信畅通!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全班人齐声应道。 “好,反正都睡不着,现在继续复习雨中通信系统搭建的要点,李发根,从你开始。” “雨水容易导致电台短路,所以电台用防水布包裹,接口处用胶布密封......” “电池组加装塑料隔水层,备用电池单独防水存放,备用手摇发电机,因为雨中燃油发电机容易故障......” “天线振子与馈线连接处涂抹凡士林防氧化......” “滴滴滴达达~~~”几个人正在回答,突然一阵儿急促的集合号响起。 “紧急集合。”耿金来刷得坐了起来,连忙开始穿衣。 王延光等人也赶紧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穿好衣服又赶紧整理电台、电池、天线等设备,飞一般向操场冲去。 “立——正!“ “向右看——齐!“ “向前——看!“ “稍息!” “报告排长!一班应到10人,实到10人,携带装备完毕,请指示!“ “报告连长!一排应到35人,实到35人,战备物资齐全,请指示!“ 短短五分钟,全连官兵便携带好所有设备,整整齐齐站在操场中间,等候连长的命令。 连长黄永源笔直地站在台子上,抬起手腕看着时间,见五分钟全连便集合完毕,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没有丢通信连的脸。 “同志们!”他一开口就是王炸,“党和人民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 当兵的哪受得了这句话啊?所有人都燃了起来,眼睛死死盯着连长,随时准备为祖国人民献身。 第39章 班长,我来 “快!再快些!”耿金来背着最重的设备跑在最前面,还要注意维护行军秩序。 王延光等人冒着瓢泼大雨,下意识加快了脚步,一行人飞快地穿梭在河堤上。 这次暴雨持续的时间太长,附近多条江河已经不堪重负,面临着决堤的危险,每到这种时候,国家都会出动周边驻军帮忙救灾,这次也不例外。 附近各个团都全员出动,步兵去最危险的地方帮忙堵缺口、加固堤坝、疏散救援群众;汽车兵帮忙运输物资,并随时准备用宝贵的汽车去堵缺口;医护兵忙着救人。 而王延光他们这些通信兵,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搭建通信线路,保证地方政府和军队能随时进行流畅的沟通,好让这些英勇的战士能在最短时间内赶到最需要他们的地方。 “同志们,我们早点实现通信畅通,就能早点让首长们知道哪里最需要救援,早点把兄弟部队派上去,所以一定要抓紧时间!”耿金来不断地给他们打气,“再加把劲,马上就要到了!” 后世可以用卫星电话,用无人机中转站来保证灾区信息畅通,而现在就只能靠他们了,这种情况将延续很长时间,哪怕到了08年,在某些地方,依旧需要通信兵来完成这项工作。 耿金来他们接受的任务是最紧要的,前面有一个县出现了堤坝溃口,地方政府与部队的通信线路全部中断他们班便奉命携带便携式载波机赶赴灾区,架设临时线路。 以便部队能及时了解到该县的情况,然后根据情况制定救灾策略,把兵力投放到最关键、最危险、人民群众最需要的地方去。 这项责任十分重大,也非常危险,现在天已经黑了,他们只能借助手电筒的光芒来赶路,一不小心就会跌入湍急的江水,被冲的无影无踪。 然而全班没有一名士兵打退堂鼓,他们反倒非常荣幸能有机会参加这次行动,因为连长为啥没选其他班?直接就点了他们的名? 还不是因为他是全通信连最精锐的班,过去几个月,每次训练都名列全连第一,所以才能肩负如此重任。 换句话说,要是放到野战连,他们就是尖刀班,被连长分配了攻坚的任务,这样的任务可是任何一个班都抢着想上的,如今这项光荣的任务落到了他们头上,王延光等人又怎能不感到骄傲呢? 王延光现在肺部火辣辣的疼,脚下却没有丝毫停歇,背着天线紧紧跟在耿金来身后,直到看见前方一处高坡。 “目标,前方高坡,急行军前进!”耿金来立刻下达新的命令,只几分钟时间,全班都冲到了高坡上。 “同志们,咱们就在这里搭建第一个信号中继站,按照二号方案,开始行动!” “是!”众人齐声响应,旋即飞快地忙活起来。 耿金来带人避开低洼积水区,选择略高坡地,挖排水沟防止设备浸泡,同时利用树木枝叶搭建简易遮雨棚;电源兵杨恩贵飞快地摇动发电机开始发电;报务员李发根取出电台进行调频测试。 王延光的任务自然是爬树架天线,如今电闪雷鸣,爬树随时有被雷劈的危险,但是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哪怕是被雷劈,也得先把天线架好,保证信息畅通。 雨中搭建发报面临的困难非常多,尤其是防水、防潮,好在耿金来已经提前意识到了这种可能,这些天一直在抓雨中通信技术的训练,大家很快就进入到工作状态。 耿金来不断下达新的命令,“李发根,调整到超短波频段,王延光,天线再升高一些。” “是!”接到命令的人毫不犹豫地执行。 雨水对短波信号吸收严重,改用超短波频段可以提高信号接通的成功率,升高天线同样如此。 “滴滴滴......”在他的正确指挥下,信号终于接通了,“班长,联系上团部了!” “立刻汇报情况,就说我们已经搭建好了第一个中继站,再有第二个,就能联系上地方政府!” “是!”报务员飞快地按动按钮,把这条宝贵的信息发过去。 超短波信号受地球曲率、地形遮挡影响,通信距离原本就比较有限,现在又是暴雨天气,距离进一步降低,所以必须架设中继站转发信号,延伸通信距离,以便把灾区的信息及时传递给上级。 很快他们就收到了回复,“上级命令,继续前进,尽快实现通信顺畅!” “李发根、南昌海、向军,你们仨留在这里保证中继站正常工作,其它人跟我走!”耿金来一挥手,又冲在了最前面。 一路急行军,前进了十多公里,终于抵达第二个适合搭建中继站的地方,这次他们面临的形势更为严峻。 前方是一条河,河上的木桥已经被冲垮,周围也没有其他高地或者开阔地,连根架天线的大树都没有,想要搭建中继站,就只能把加长天线架在桥柱子上。 “王延光,跟我下河!”耿金来只扫了一眼,就果断冲入湍急的河水中。 “是!”王延光背着天线,不假思索地跟上。 到达河中间最高的那根桥柱边,俩人心里同时咯噔一声,因为这根木桩已经开始摇晃了,恐怕很难承担架设天线的重任。 然而这时候他们已经别无选择,耿金来走到下游向上扛住木桩,王延光不等他的命令就飞快地爬上去架设天线,刚上去木桩就开始摇晃,幸亏有耿金来扛着才没有倒下。 天线架设完毕,也接上了电台,然而新的问题又来了,想要保证中继站畅通,就必须有人一直站在这里顶住木桩,以免它被水冲倒。 这项任务非常危险,洪水不断从上游带来门窗、树木乃至猪羊等杂物,人要是被这些东西撞上,就会被卷入洪水中,别人想救都没办法救! “你们继续前进,我和江峰、向庆华在这里守着!”耿金来没有任何犹豫就揽下了这项最危险的任务。 这次大家没有马上听令,“班长,咱们班就三个人能熟练操作电台,李发根和江峰要负责中继站,你留在这儿,到了前面又怎么办?” 耿金来也陷入犹豫之中,是啊,他不去前面,谁来操作电台?可他要是走了,这项危险的任务又交给谁? “班长,我来!”王延光站了出来。 第40章 能坚持住么? 雨中搭建通信线路,通常3人一组:1人架天线、1人铺线、1人调试设备,一个通信班只有十个人,最多也只能分成三组,现在已经分出去两组,再往前必须得有个人操作电台。 通信班和步兵班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此,步兵班官兵掌握的技能相对单一,少了一个马上有人补上,而通信班各司其职,就算日常训练也会兼顾练习他人的技能。 比如发报员也要学着操作发电机,终究不如电源兵熟练,预备员也要学习架设天线,依旧不如架线兵来的快捷准确。 平时训练倒也罢了,现在正是救灾的关键时候,哪敢让耿金来留在这里顶柱子?万一其它人跑到前面,好不容易联系上地方政府的负责人,弄清楚他们的需求,结果发报回去的时候发错消息了怎么办?这可就出大事了。 “好,那你留下,我去前面!”军情紧急,不是犹豫的时候,耿金来果断做出了最符合当下需求的抉择。 王延光赶紧跑过去,代替他死死顶住木柱,让顶端的天线依旧稳稳地矗立在那里,把关系到成千上万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的宝贵信号传出去。 “江峰、向庆华、王延光留下,务必保证中继站畅通,其它人跟我走!”耿金来没说让他俩接替王延光的话,他俩手头也有任务,没办法分身去轮流去河里顶柱子。 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我尽快赶到前面,和当地政府建立联系,把消息传回去,然后让他们派人过来帮你们维护好中继站!” “班长,你就放心去吧!我在老家也经常下河,这点水算个屁啊,我一个人泡水里抗俩小时都......都不成问题!”说话间,大腿不知道被什么随水冲来的东西撞了下,王延光却强忍着疼痛,一声都没吭。 耿金来果然没有发现,他从包里摸出几块糖递给王延光,“冷了含一块,酒精是拿来消毒的,千万不能喝,喝的越多冷的越快。” 夜晚天冷,王延光又在水里泡着,除了担心流水冲来的杂物,最害怕的就是失温,一般人习惯喝口酒来抵御寒冷,身为老兵的耿金来却知道,酒精会导致毛细血管扩张加速散热,还会利尿加剧脱水。 反倒是糖含服可迅速提升血糖稍微降低失温的风险。 “我知道。”王延光接过糖果,放在上衣的口袋里。 湍急的河水已经齐腰深了,他现在站在水里,只有胸部以下露出水面,把糖果放在这里能多保存一会儿,也仅仅是一会儿而已,因为瓢泼大雨依旧没有减弱的趋势,雨水还是会加速糖果融化。 “一个小时,你最多只需要坚持一个小时,我就能找到人回来接替你,你要是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就让他俩来换你!让他们稍微帮你顶一会儿!”耿金来指向江峰和向庆华。 “不用,我坚持得住.......要是真坚持不住,肯定会喊他俩,保证不让通信中断!”他俩手头都有任务,哪能过来干这个呢? “出发!”耿金来没有继续废话,带着剩下几名士兵飞快地向前冲去,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延光感觉他们的速度似乎比刚才更快了。 “嘶~~”他们的身影刚消失,王延光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大腿被撞的地方实在是太疼了。 “延光,有事儿喊我啊。”江峰在岸边大声喊道,向庆华则在旁边用力地摇动发电机给电台供电,低温环境会导致电池效能下降,他必须不停地摇才能让电台保持通畅。 “没事儿,轻松得很。”他俩一个都走不开,王延光又怎么能让他俩来接替自己呢? 坚持住,班长很快就安排人回来了,到那时候再换人也不迟,一来确实没人可以接替,二来王延光也不想被人看扁了,现在可是救灾的紧要关头,只要能坚持那就没别的选择,不然他自己都不原谅自己。 “砰!”一条板凳从上游下来,狠狠地撞在王延光腰上,他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喊疼,雨水就灌了一嘴。 “咳咳咳。”咳嗽几下,拿了一块糖果放到嘴里,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有效,王延光似乎又多了几分力气,身子也暖了许多。 “啪!”一棵带根柳树从上游下来,避开了主干,却避不开枝叶,柳条狠狠地抽在脸上,火辣辣的疼,嘴里也多了几丝甜味。 “窝草。”这一幕被江峰看到眼里,他也忍不住哆嗦了下,“延光,我来替你吧,你来代替我发报!” “我哪有你熟练?你一分钟发完的信息,我三分钟都发不完,现在可是一秒钟都不敢耽搁,没事儿,也不是多大的事儿,疼一下就过去了。”王延光强忍着喊道。 “扛不住了说一声啊!我不是担心你的身体,你要是倒了,天线也倒了。”江峰只能如此劝说。 “放心,我知道轻重,真扛不住了肯定提前喊你们。” 江峰不再说话,继续专心地发起了电报,他很清楚,只有保持信息畅通,才能尽快找到人接替王延光。 王延光扛着木柱,眼睛死死盯着上游,以防再次被撞,可眼下周围漆黑一片,只能借助微弱的光芒观察,又怎么可能全部避开? 而且有些东西根本不能避,他要是避开就该撞到木柱了,木柱一倒,天线掉落,那这个中继站就完了。 突然,天线剧烈地摇晃了下,连带着信号也不稳定了,江峰赶紧询问,“延光,啥情况?” “没事儿,没事儿,刚上面来了头死猪撞到柱子上了,马上恢复!”随着王延光的话语落下,天线重新稳定下来。 “哦,那就好那就好。”江峰顾不上多想,继续操作电台发送消息。 王延光偷偷把手伸到水下,摸着刚才被撞击的大腿,手刚碰到大腿,一股剧烈的疼痛传来,他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才没喊出声。 颤抖的手继续摸过去,很快就碰到了一根麻花状、硬邦邦的东西。 窝草,大腿被钢筋扎了,我还能坚持住么? 第41章 倒下 洪水的冲击力极强,尤其是特大洪灾中,水流速度快、裹挟能量大,会对沿岸的房屋、桥梁、堤坝等建筑造成严重损毁。 桥梁本身由钢筋混凝土构建,溃决或断裂时,桥梁结构被洪水冲毁、撕裂,原本用于加固桥梁的钢筋会随着残骸进入洪水中,成为漂浮物的一部分。 此外,洪灾中被淹没或冲垮的民房、厂房等建筑,其墙体、梁柱中的钢筋也可能被水流剥离、裹挟,形成具有危险性的漂浮物。 这些钢筋在湍急的水流中随波撞击,极易对水中人员造成伤害,王延光的大腿扎进钢筋也就不奇怪了。 小心翼翼地伸手摸向大腿后面,好消息是钢筋入肉不是很深,没有形成贯穿伤,坏消息是他现在还不敢把钢筋拔出来,谁知道钢筋有没有划破血管?贸然拔出造出大出血怎么办? 王延光只能忍着疼痛缓缓调整姿势,把钢筋贴在木柱上用手按住,免得水流不断冲击钢筋,继续给他的大腿造成伤害。 “延光,已经半个小时了,班长他们已经到地方,接替你的人马上就要来了,你再坚持一会儿。”这时候,岸上传来江峰的声音。 “没问题,我还有的是力气。”王延光现在连喊人接替都不敢了,他害怕心里的这口气一泄,等不及江峰过来,他就会倒在湍急的河水中。 而没了他的支撑,木柱也会倒掉,天线掉进水里一瞬间就会被卷走,中继站也会完蛋。 如今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靠心里这口气强撑着,一直撑到接替他的人过来,再想办法坚持到他们下水。 “好,班长那边的信号我已经收到了,你安心等着就行,要是坚持不下去,就喊我跟庆华。”江峰说了一声,又开始操作电台。 而在他旁边,向庆华还在那里飞快地摇着发电机,事实上他俩一点儿也不比王延光轻松,都在拼尽全身力气保障通信畅通。 我这应该还算是轻松的,再怎么辛苦也比南边前线的那些通信兵强吧?洪水冲来的杂物哪能跟炮弹、子弹比?腿上的这点伤还能有他们受的伤重? 王延光在心里不停地给自己打气,他脑海中也浮现出了那些影视作品中的英雄形象,往日在银幕前、手机里看到这些场景也只是感动而已,现在却体会到了他们是多么的不易。 要不是心里存着一股气,他们也不会做出那般惊天动地的壮举吧? 我肯定不能跟他们相比,但也不能给通信连、给全团的战友、给我们老王家丢脸,我要是一松手,就是全团的罪人了。 不就是十来分钟么?刚才半个多小时都扛过去了,这会儿功夫还能坚持不下去? 王延光哆哆嗦嗦缓缓移动另一只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最后一块糖果塞进嘴里,此时他的嘴唇已经冻得煞白,那点甜味让他身体稍微暖和了些。 我这次受伤,应该能休假了吧?不知道连长能不能给我批几天假,让我回家去看一看?王延光现在不敢多想自己的伤口,赶紧找办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回家把伤口给爹妈一亮,给他们说我在部队没有丢老王家的脸?他们也会觉得骄傲吧? 不行不行,不能给他们看,他们看了又该担心我了? 不知道部队会不会给我发个奖状?我带着奖状回去,只说自己跟着班长完成任务受了表彰,把任务过程说的轻松点,这样就两全其美了,既能让他们为自己骄傲,又不会太过担心。 嘿嘿,估计延诚他们该嫉妒了吧?不就是爬树么?我们也会啊,咋就让你靠着爬树得了国家表扬呢? 要是放假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儿,我就去趟竹溪乡,赶紧把婚事定了,媳妇儿啊,上辈子你跟我吃了那么多苦,这辈子我一定要让你跟爹妈早点过上好日子。 等结了婚,就生孩子,哎呀,也不知道现在生的孩子还是不是原来那两个? 算了,这些费脑筋的事儿想来也没用,反正都是我俩的孩子,到时候咱们一家六口和和美美的就行。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延光只觉得自己眼皮越来越重,脑子也越来越困,好像随时可能睡着一样。 不行,这要是睡着我就醒不来了,我要是没了,爹妈怎么办?媳妇儿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王延光用力掐了一把没受伤的大腿,却跟掐木头一样,一点儿都不觉得疼。 他咬紧牙关,又把手伸到受伤的那条腿上,握着钢筋稍一用力,这次终于有感觉了,剧烈地疼痛重新把他唤醒。 可是只过了一小会儿,眼皮就又变得沉重起来。 没办法,只能再次搅动钢筋借助疼痛来唤醒自己。 一次、两次、三次......王延光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疼痛唤醒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似乎真要坚持不下去了。 “延光!人来了!接替你的人来了!”这时候,岸边传来一个天籁般的声音。 再次用力拧动钢筋,所剩无几的疼痛给了王延光最后一点儿力气,他扭头向岸边看过去,只见几名士兵正朝着他飞奔而来。 “同志,我们来了,你再坚持一分钟!”他们边跑边给王延光打气。 好,我还能坚持!王延光张了张嘴巴,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见如此,那几名士兵跑得更快了,到岸边猛地跳入水中,顿时被洪水冲了一个趔趄,旋即又站稳走了过来。 这时候王延光才注意到,洪水此时已经没过了他们的胸口。 “来了,来了,我们马上就来了!还有十秒、八秒.......”那几名士兵边走边喊,大声为王延光打气。 “三秒!”没喊到零,一双有力的胳膊就替王延光顶住了木柱,然后是第二双,“好了,我们撑住了,你可以放手了。” 王延光稍微松手,见木柱依旧稳固,才终于放下心来。 他嘴巴张了张,感谢的话还没出口,就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陷入黑暗之前,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媳妇儿,你可千万要等我啊! 第42章 英雄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延光才缓缓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鼻间依稀可以闻到消毒水的气味。 “刘大夫,他醒了!”看到他眼睛睁开,一名护士立刻起身,跑到门口惊喜地呼喊。 很快,一名三十多岁、戴眼镜的医生走了进来,开始给他做检查,先用小手电筒照了他的瞳孔,又拿出听诊器来听他的心跳。 “大夫,我这是在哪儿啊?”王延光下意识问道。 “还能在哪儿?当然是军分区医院啊,你一倒下就被送过来了,睡了二十多个小时才醒。”刘大夫取出一个小玻璃瓶,用镊子啪的打碎,交给护士,“先给他喝点葡萄糖吧,他那天消耗有点大,要尽快补充血糖。” “那我们的任务完成了么?其他战友么?”王延光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右腿。 “别动!刚换的药。”医生赶紧拦住,“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受灾的群众已经得到了及时救援,你们班的战友也都非常安全,你就好好养伤吧。” “伤?我的腿到底怎么样了?”该不会截肢吧?虽然再让王延光重新选择一次,他还是会做同样的事,可年纪轻轻就丢了一条腿,确实有些难以接受。 “实在是太危险了,那根钢筋距离你的大动脉很近,稍微偏一点儿,你恐怕就醒不来了,好在你运气挺好,并没有伤到动脉,也没有伤到腿筋,你.......只需要安心修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正常。”刘大夫说话的时候稍微顿了下,还是没把全部实情说出来。 “那就好,那就好。”王延光长出一口气,只要腿脚周全,回去就不怕媳妇儿嫌弃。 “你现在刚醒,别多想,好好休息,也不用担心住院费用的问题,你可是咱们军分区的大英雄,又是为救援老百姓受伤的,所有费用都由部队承担。”刘大夫轻轻拍着他的胳膊安慰。 “洪水降下去了么?” “昨天就天晴了,水位正在慢慢下降,你的战友们现在正在修筑堤坝、挽救群众财产,辛苦肯定辛苦,却也不太可能遇到太危险的事情,你就放心吧!” “哦,对了,你们班长还安排了个战友在医院照顾你,他刚才出去了,应该马上就回来,你要是还有问题,就问他好了,就是你才刚醒过来,最好别想太多,关心的情况稍微了解下,就继续休息吧!” “好,好,谢谢大夫。”王延光也感觉有点头昏脑涨,就重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王延光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向庆华,他右手缠着绷带挂在脖子上,左手捧着两个饭盒,满脸都是喜色,“刚听大夫说你醒了,可是把我高兴坏了,想着你这么久没吃东西,就赶紧去给你打饭,你快趁热吃吧。” “庆华,你的胳膊?” “没事儿,就是摇发电机摇的时间太长累着了,歇上几天就好,连住院都不用。”向庆华动了下胳膊,马上就疼得龇牙咧嘴起来。 摇发电机可是体力活,时间一长很容易造成肌肉损伤,王延光记得他起码摇了半个小时,只是累着而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已经很值得庆幸了。 “大夫说你现在要补充蛋白质、维生素,我就给你打了碗瘦肉粥,还有豆腐、鲫鱼、鸡蛋、苹果,来,你稍微起来点。”向庆华把枕头靠在床头,扶着王延光靠好,又拿起勺子准备给他喂饭。 “我自己能行,能行。”王延光活动了下胳膊,除了几处擦伤的地方稍微有点疼,其他都很正常,基本不影响吃饭。 向庆华看他吃了几口才放心,“好,你先吃着,我给团长打个电话汇报下,你没醒的时候,团长就来看过你,让我有啥情况就第一时间通知他。” “团长都知道了?”王延光终于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了,心跳扑通扑通陡然加速。 “何止啊,不光是团长来看你,市里面也来了领导,多亏你在水里顶着那根木柱,才能保证通信畅通,咱们团才能及时、准确赶赴最需要的地方,堵上堤坝,保住附近群众的生命财产,你可是大英雄!”向庆华竖起了大拇指,眼睛里满是羡慕。 “那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王延光缓缓摇头。 “不管怎么说,你付出的最多!好了,我先出去汇报,你赶紧吃饭。”说完向庆华就快步出了病房。 这时候王延光才发现,他住的竟然是单人病房,通常情况下,这种病房只会给重症病人或者首长使用,上级对他的重视由此可见一斑。 饭刚吃了一半,向庆华就满脸喜色地回来了,“团长让我转告你,你这次为全团、全军分区争了光,现在救灾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 “他现在还有其他工作要忙,不能马上过来看你,就安排其它人代表全团来慰问你,估计待会就过来。” “用不着吧?”如此正式,搞得王延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应该的。”向庆华走到门口左右看了看,回来压低嗓音说道,“听团长的意思,有可能给咱们班申请集体三等功,你可能还会有个人奖励,待会儿来人就是为了找你问话,你赶紧想想那天晚上的事儿,做好准备。” “啊?真的?”王延光顿时激动起来,这要是能立功,岂不是有望提干? 原本他还以为要再过一两年,也不一定能提干成功,没想到馅饼就这样突然砸到脑袋上了。 “这还有假?咱们班确实立了大功,你又有这么突出的表现,获得表彰也是应该的!赶紧吃,吃完好好想,免得待会儿说错话。” “哦哦。”王延光连忙加快了进餐的速度,几口把瘦肉粥喝完,便和向庆华一同回忆起了那天晚上的经历。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外面传来敲门声,杨建武笑嘻嘻地走了进来,“王延光同志,这次你可是成了咱们全团的大英雄啊!” 第43章 抗洪模范 杨建武可不是空手过来的,“团长、政委还有其他首长听说你醒来都很高兴,只是现在还有很多工作需要他们处理,暂时还走不开,就派我来看下你,这些水果也是他们让我带给你的,听说你要补充蛋白质,还让后勤部门的战友每天给你送鲜牛奶,今天的我也给你带过来了,你先喝,喝完我们再聊。” 王延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没做啥大贡献.......” “谁说的?灾情就是战情,救灾就是上战场,你能及时保障通信联系顺畅,这就是最大的贡献!你赶紧喝,政委说了,我得看着你喝完才能回去。”杨建武把牛奶瓶硬塞到王延光手里。 咕嘟咕嘟灌了几口,有点不适应,现在的牛奶没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安全倒是安全,就是口味实在是有些无法接受,只好跟喝中药一样,捏着鼻子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这才对么。”杨建武很满意,拉过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把笔记本放在膝盖上,“鉴于你们的贡献,团里准备给你们班申请集体三等功,再给你申请个人荣誉,现在让我来采访下你,写成文章投给军区的报纸,好好宣传下你和你们班的贡献。” “你小子可以啊,政委都这么看重你了?”王延光对他刮目相看。 “比不上你啊,你这个荣誉一拿,今后就是一片坦途,我给政委说跟你是老乡,才捞到这个机会的,你尽量配合下我,争取写出一篇好文章,这样我说不定也能得到首长的青睐。”杨建武的目光落在王延光受伤的腿上,眼睛里只有羡慕,而没有半点嫉妒,因为这是人家应得的。 “你问嘛,你让我咋回答我就咋回答。”人家都这么说了,王延光也只能配合。 “不是我让你咋回答,你得按照当时的真实情况回答。”杨建武纠正了他的错误,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当时为啥要主动下水?” “这有为啥的?我是架线兵,这本来就是我的任务。” 杨建武在本子上记下:王延光同志牢记军人使命,以大无畏革命精神迎接洪水的冲击。 “洪水那么凶猛,还有杂物的冲击,你害怕不?是什么让你坚持下来。” “怕,咋不怕?可是我既然接过了这项任务,就得干好,不然咋好意思面对战友?”王延光的回答依旧朴实。 杨建武继续写:王延光同志始终将人民群众的安全放在第一位,牢记人民解放军的职责,让他忘记了害怕。 “你受伤的时候怎么想的?为什么不喊岸上的战友来换你?” “不敢啊,我全靠心里一股气扛着,要是喊他们过来,这口气就泄了,说不定就坚持不到他们来接替我,而且他们的任务也很重要,我上了岸,没办法干好他们的工作,那通信就断了。” 就在这最危险的时刻,王延光同志想起了诸多英雄模范的事迹,以他们的精神鼓舞自己,坚持到了最后,杨建武越写越顺畅了。 “你晕倒前想到了什么?” “可不能死了啊?我还有爹妈要养活,我还没娶媳妇儿呢!” 昏倒前,王延光同志依旧挂念着人民群众.......他爹妈还有未来的媳妇儿都是人民群众么,这么写很合理。 ...... 等问题问完,杨建武也记录了好几页,他重新翻了一遍,又问了向庆华几个小细节,加了些二班的集体贡献,这才满意地收起笔记本,等回去把这些话串连成文章,政委看了绝对满意。 “你写的啥?拿来让我看看?”王延光总感觉有点不对劲,他好像没说几句话,杨建武咋就记了这么多呢? “我的文笔你还信不过?”杨建武倒也没瞒他,直接把笔记本递了过去。 王延光翻开来一看,顿时一脸懵逼,光看这文章,感觉自己好像成了样板戏里面那些伟光正的主角一样,这还是自己么? 杨建武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解释道,“要发在报纸上的文章,肯定得有些艺术加工吗,我顶多是修饰,可没有无中生有啊?你就说你爹妈是不是群众?你就说你为啥担心无法面对战友?是不是害怕因为你的失误,导致人民群众的利益受损?” 王延光张大嘴巴,实在是不知道说啥。 “看吧,你其实有这样的想法,就是自己还没有意识到,我只不过是帮你把这些想法挖掘出来而已。”杨建武收回笔记本,越看越觉得满意。 好吧,我算是知道后世报纸上看到的那些官样文章是怎么来的了,他看着杨建武,诚恳地说道,“你去团部算是去对了,团里没你这样的人还真不行。” “那当然,救灾架天线,我不行,写文章,你不行!”杨建武颇为得意,“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估计到时候团里准备给你报啥就知道了,我再来告诉你好消息。” 回答问题有点费脑子,杨建武一走,王延光就重新睡了过去,醒来解决了个人问题,又换药继续睡觉。 等再次醒来就是第四天早上了,刘大夫又给他检查了一次,“没有太发炎,伤口比昨天好了点,照这样下去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你继续安心养伤就好。” “谢谢刘大夫,那我还要住多久才能回去训练?” 刘大夫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你先住一个月再说,到时候再根据愈合情况判断,现在还不好下结论。” “哦哦。”王延光也没多想,那么深的伤口,一个月才能恢复也正常。 “多喝牛奶,多吃水果,注意营养,你要是觉得无聊,让小向给你拿几张报纸看,要是恢复的好,再过几天我给你找把轮椅,让小向推你出去透透气。” 叮嘱一番,刘大夫又去给其他伤患诊治去了。 他前脚刚走,杨建武后脚就满脸喜色地走了进来,“延光,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团里面已经报上去了,给你们班申请集体三等功,给你申请个人二等功,和抗洪模范通信兵荣誉称号!” 第44章 探望不断 “真的?”王延光顿时瞪大了眼睛,尽管他早就知道有这种可能,在真正确定的时候,还是异常兴奋,因为这不仅是对他功绩的认可,更是改变命运的巨大机遇。 “这次救灾我们部队表现不错,上级部门已经让参与救灾的各部队上报表现突出的集体和个人,咱们团也在其中,你和通信班的战友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怎么可能不把你们报上去?啧,我当时要是也去通信连就好了,就算不能跟你一样拼个二等功,能拿个集体三等功也好啊。”杨建武连连叹气。 集体三等功是没资格直接提干,可也能加分不是?等将来遇到提干机会,几个人一起竞争,他多个集体三等功的荣誉,那就是领先别人一步。 他在团部,机会原本就比别人多,还有关系,再来个三等功,那就基本可以确定提干了。 “嘿嘿,我今年回去探亲,一定要把三等功的勋章戴上,别的不说,找媳妇都比别人容易。”向庆华嘿嘿笑了起来,幻想着自己衣锦还乡的美好场景。 通信兵的提干机会本来就比其他兵种多,有了这个集体三等功,他乃至整个二班的战士只要不犯错,提干的事儿基本也稳了。 “你再这么说,我们可就聊不下去了啊。”杨建武羡慕地眼睛都红了,他只能打气安慰自己,你有三等功勋章,我也有报纸上铅印的文字,拿回家照样可以显摆。 他从包里取出报纸,“你的事迹已经上报纸了,我还给你多准备了几份,你可以寄回去给家里人看看,让他们也知道你在部队做出了多么光荣的贡献。” 王延光接过来扫了几眼,只见和当时杨建武记录在笔记本上的文字基本一样,有些文字修饰倒也没有过于夸张,把他在洪水中的坚守写得非常生动,读起来极具感染力。 “算了,先不给他们寄回去了,免得他们担心,还是等我将来回去再说吧。”王延光将报纸收好,文章里写得很是惊险,他怕父母担心。 “也是。”杨建武转念一想也明白了,“光写了你躺在医院,寄出去那不是让他们提心吊胆么?等你将来恢复了,健健康康的回去探亲,他们看到你已经恢复了,就算有担心也少点。” “我还给你买了点牛奶,你记得喝,之前是你们忙,现在轮到我忙了,团部那边还有很多文书工作要做,我就不多坐了,有时间再来看你。”说完杨建武起身离开了。 一瓶牛奶还没有喝完,又有人过来探望,黄贤武提着水果,拿着报纸,满脸激动地进来,“延光,你不要紧吧?” “还好,医生说安心养伤就能恢复,你来就来,还提东西干啥?你一个月才多少津贴?” “平时去看你我肯定空手,这不是你住院了么?”黄贤武看着王延光连连咂舌,“啧啧啧,你这回可是替我们丰阳县争光了,我在班上一说自己跟你是老乡,其它人都围过来让我讲你的故事,听说我要来看你,班长不光马上批了假,还掏钱让我买点东西带给你。” “嗨,就是刚好遇上了,要是换成你在现场,估计跟我一样。”王延光对此没有半点怀疑,当真正遇到需要的时候,子弟兵们从来不会让人民失望。 “你这下怕是要拿军功章吧?” “建武刚才来了,说团里准备给我们班报集体三等功,给我申请个人二等功。” “这是应该的,你这贡献绝对值一个二等功,说不定再过几天,你就能提干了。”黄贤武羡慕不已,他也去救灾了,可惜没遇到立大功的机会,“二等功啊,我们大树梁以前只有......” 黄贤武话说了一半就不说了,因为老家上一位二等功获得者牺牲在了南边前线,现在说不吉利。 “你这几天要是给家里写信,不要提我立功的事情,免得我家里人担心。”王延光提醒道,他家跟自己家就几里路,要是他爹妈知道这事儿,搞不好就会专门去家里道喜,就算不去,也有很大几率在集市上遇到。 “我晓得,这次立功,说不定还会给你批探亲假,到时候你回去给家里说吧。”黄贤武满口答应。 接下来几天,王延光的病房就没断过客人,魏科顺、贾金银这些丰阳县的老乡,张长青、梁应春、李忠田这些新兵连的战友都陆陆续续来了。 张长青还给他说了自己的情况,他退伍转业的事儿已经定了,今年11月就会离开部队,返回山东老家,至于具体工作,现在还在想办法找人联系,尽量去个好点的单位。 王延光和他约定,等他退伍的时候,把当初新兵连几个战友喊上,大家请假陪他好好喝一场。 通信连的战友更不用说,二班每天都换个人来医院照顾他,排长、连长、指导员也都带着水果、牛奶来了,挨个表扬他发扬了通信连的优良传统,给通信连乃至全军通信兵都长了脸。 团长和政委也抽出时间过来探望,拉着他的手好生夸赞了一番,他俩讲话的时候,杨建武就拿着笔记本在后面飞快的记录着,这些将作为下期黑板报的素材,出现在团部办公室外面的黑板上。 地方政府也派了人过来慰问,带队的是一位副县长,后面还跟着受灾的乡亲,副县长讲话的时候,王延光还不觉得有什么。 当那位跟王箱如年纪差不多大的乡亲拉着他的手一个劲道谢时,王延光心中充满自豪,能保护群众的生命财产,就算受伤也值了。 副县长也没空着手来,“这次来的匆忙,也没带啥东西,就给你拿了件的确良衬衣,你将来领奖接受表彰、做巡回报告的时候正好穿。” “不行不行,这怎么能要呢?”王延光连连推脱。 “这也是人们群众的一片心意......” 俩人推辞半天,最后还是班长下了命令,王延光才收下。 这天换完药,王阳光正靠在床头看报纸,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儿嘈杂的脚步声,杨建武飞快地跑了进来,“延光,快,快穿衣服,整理军容!” “啊?啥事儿?” 第45章 表彰大会 “下午军区召开抗洪英模表彰大会,给你们颁奖授勋,现在时间已经很紧张了,你赶紧收拾,新军装我给你带来了,穿好跟你们班一起出发,我给你推轮椅。”杨建武飞快地说道。 “那我不是也要去?”在病房里照看王延光的江峰腾得站了起来。 “肯定的啊,我已经给你们班长说好了,你就在这里收拾,待会儿他们过来汇合,再一起去大礼堂,来,先帮延光穿衣服!”杨建武扶起王延光招呼道。 “好。”江峰赶紧跑到对面,扶起王延光另一只胳膊,拿起军装就准备给他套。 “我胳膊又没事儿,自己来自己来。”王延光赶紧拦住,他还是不习惯让别人帮他穿衣服。 “小心腿,别碰着伤口。”刘大夫和护士也进来了。 几个人一起帮忙,很快就帮王延光穿好了衣服,还拿来刮胡刀帮他刮了胡子,头发倒是不用修剪,洪灾前王延光刚理过发。 “嚯,这才叫英气十足,小王,说媳妇儿了没有?要不我介绍几个护士给你认识下?”刘大夫一边给王延光递镜子,一边开起了玩笑。 接过镜子一照,王延光也很满意,确实有几分帅气,“不用不用,爹妈上次来信,说已经给我找好了,就等着休假回去见面了。” “大夫,我没谈对象,要不给我介绍个?”江峰也换好了新军装,尽量摆出帅气的架势。 “你可没小王英俊,我怕护士们不喜欢啊。”刘大夫哈哈一笑。 军医院的护士眼光可高的很,王延光立了二等功,前途一片大好,或许还有几个想找潜力股的,江峰的条件就有些不够看了,只是这话不好说,便开个玩笑应付过去。 “延光,来坐好,我推你出去。”杨建武已经把轮椅准备好了。 “要不我还是走着去?坐轮椅参加表彰大会像什么样子?”王延光想试着自己走,结果右脚刚落地,就跟触电般缩了回来。 “这样正好,参加大会的首长战友才能更清楚地感受到你的贡献,再说了,你也给我个露脸的机会啊?”杨建武扶着他坐在轮椅上,“时候不早了,咱们得赶紧出发,还要去礼堂彩排呢!” 刚出门,耿金来也带着全班战友过来了,他们汇合在一起乘坐卡车前往市区的大礼堂,这次表彰大会规模很高,还有地方代表参加,便没有放在部队自己的礼堂。 彩排了几个小时,吃了一份盒饭,一行人便来到座位上等候,王延光和全班战友坐在靠前的位置,其他观礼的官兵还有地方代表也陆续入场,坐在了后面。 时间一到,领导登台,全体起立,奏国歌,再为洪灾中遇难的群众默哀三分钟。 随后领导讲话,“这次洪灾,太平山市遭遇了严重的洪涝灾害,洪水肆虐,多地受灾严重,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受到了极大威胁.......” “在这场与洪水的艰苦较量中,广大干部群众、解放军指战员、公安干警以及各行业工作人员挺身而出,奋战在抗洪救灾一线......” “他们不顾个人安危,日夜坚守堤坝,疏散转移群众,开展抢险救援,涌现出了一大批可歌可泣的先进事迹和英雄模范人物.......” “XX县XX乡副书记XXX同志,率领群众坚守堤坝,六天六夜没有下堤,最终保住了堤坝,然而XXX同志却因为劳累过度,牺牲在堤坝上,现追授XXX同志抗洪英模称号......” “XX县公安局XXX同志.......” “人民解放军某部一团二营三连二排全体官兵......” 随着表彰决定的宣读,荣获表彰的先进集体和个人代表依次上台领奖,他们身披绶带,手捧奖状,接受全场人员的掌声和敬意。 随着表彰的进行,王延光、耿金来他们的心跳也是越来越快,满怀期待地等着自己登台的那一刻。 “人民解放军某部一团通信连无线通信排二班,在X县与军区的通信线路全部中断的紧要关头,奉命携带赶赴灾区架设临时线路,有力保障了抗洪指挥部与前线的 24小时通信畅通,荣立集体三等功,请该班全体官兵上台接受表彰!” “刷”的一声,耿金来带着全班士兵站了起来,在全场人的注视下,迈着正步走上领奖台,王延光就跟在他身后,被杨建武推上去。 到了地方,啪的立正敬礼,颁奖的首长回礼,再把奖状、奖章发到他们手上。 领完奖首长没有让他们马上离开,而是念起了另一段表彰词,“一团通信连无线通信排二班王延光同志,为固定天线杆,跳入湍急的水流中,用身体顶住天线杆底座长达 40分钟,直至线路接通。期间他多次被漂浮物撞击,右腿被钢筋刺伤......荣立个人二等功,被评为‘抗洪模范通信兵’称号,王延光同志,上前接受表彰。” 杨建武推着王延光上前,停下时,王延光刚好起身,就被首长一把按住,他只好坐在椅子上敬礼,领取奖状,再挺起胸膛让首长把军功章佩戴在他胸口。 在水里泡着的时候王延光没有流泪,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军功章,王延光的眼睛却变得湿润起来,心中也充满骄傲,有了这枚军功章,这个兵就没白当。 “哗啦啦啦!”现场掌声响成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王延光身上。 记者也没有闲着,赶紧拿起相机拍照,闪光灯差点晃到王延光的眼睛。 佩戴完毕,首长握着他的手说道,“王延光同志,希望你在今后的革命工作中再接再厉,为祖国和人民做出更大的贡献。” “是!”回答斩钉截铁。 “我们已经将你的英雄事迹传达给了丰阳县政府,他们也会对你的家人进行表彰慰问,感谢他们培养出了你这样的好战士......” 这么说的话,我家也要挂上二等功臣之家的牌匾了?家里要是多块这个,爹妈该多骄傲、多高兴啊? 王延光更加激动起来,但总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 第46章 我娃牺牲了? 杜国兴从车上下来,快步走进丰阳县武装部,上楼敲响了县武装部部长王德星的办公室门。 “进来!” “王部长,你这么着急喊我上县啥事儿啊?” “好事,大好事!”王德星把已经看了好多遍的公函递过去,“你们乡去年的新兵王延光还记得不?他在部队立大功了!给我们丰阳县长了脸,喜报已经发到我这儿了,我喊你来就是商量下咋给他家表彰。” “哈哈,当初他来公社报名,白乡长还拉他过来给我看过,我第一眼就觉得他是个好兵!”杜国兴满面红光地接过喜报,王延光是他招的新兵,现在立了功,他脸上也有光。 一看喜报内容,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了,“还是二等功,确实了不得,我们乡上个二等功还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哎,立功的黄世成我还认得,多好的小伙子,可惜牺牲了。” 说着说着杜国兴眼睛也有些泛酸,“幸好延光还平平安安的,不然我真不知道咋到他家去,给黄世成家送‘烈士通知书’的事情,我实在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这种事谁又愿意呢?可咱们这么大一个国家,南边又在打仗,这样的事情不是你想避免就能避免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帮烈士家属做好后勤工作,不能让咱们的战士流血又流泪。”王德星也叹了口气。 “黄世成牺牲的时候,县里的条件还不宽裕,当然现在也不咋好,但总归比当年强了点,我借着这个机会问县里申请了一些物资经费,到时候你一起给他们两家送过去吧!” “好好好,这事交给我你放心,保证办得风风光光!”杜国兴满口答应,“县上拨了多少?” “每家一百斤面、一百斤米、二十斤清油,还有二百块钱,给王延光家的是奖金,给黄世成家的是抚恤金,米面油给你票,你回去在供销社领,也免得你大老远背东西回去了,钱给你现金,你要亲手交给他们。”王德星拿出两个信封递过去。 所谓清油就是植物油,丰阳县一般用大豆榨油,也有用芝麻、花生榨油的,就是比较少,价格也贵一些,送给王延光、黄世成家,他们怕是也舍不得吃,便给了大豆油。 杜国兴取出票据、钱钞点了点,又放了回去,“还有其他东西没有?” “有,上次去省里面开会,听说其他省除了物质奖励,还会做一面‘功臣之家’的牌匾,敲锣打鼓送过去,我觉得这是好事,值得学习,就找木匠做了两块,现在漆已经干了,你带回去送到他们家吧!” 杜国兴走过去一看,只见硕大的牌匾通体涂着锃亮的红漆,边上一圈金漆花纹环绕,中间是金色的“二等功臣之家”六个大字,下方是颁发单位和日期。 “好好好,这牌匾往屋里一挂,谁进来看了都要竖起大拇指!这确实是个好法子,以后县里有立功的,都给他们家敲锣打鼓送一块。”杜国兴也看的眼热,恨不得给自己家里也挂一块。 “走,去食堂吃饭,吃完你就回去吧,争取明天送到他们家。”事情说完,王德星就准备赶人了。 “不吃了,正事儿要紧,乡里刚好有卡车准备回去,我买几个包子路上吃就行。”杜国兴哪还顾得上吃饭,高高兴兴地扛起牌匾就出去了。 回到大树梁乡,赶紧找到书记、乡长汇报,他们听了也很高兴,“时候还早,今天就给他们送去吧,兴发,你去准备锣鼓队,一排练好,就上车送过去。” “好,最多半个小时就能好。”白兴发乐得都合不拢嘴了,幸亏提前跟王箱如说好了,要是早点不说,现在连开口都不好意思。 二等功肯定能提干,将来转业回来是要当干部的,别人知道了还不抢着给王延光介绍媳妇儿?肯定不缺家里条件好,那还轮得到他侄女? 现在他抢了先,要是这门亲事能成,侄女以后的日子可就好过了。 没到半小时,只花了二十分钟,两台拖拉机就披红挂彩地停在乡政府门口,杜国兴和白兴发扶着牌匾站在前面那辆拖拉机上,后面一辆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好,出发!”杜国兴一声令下,拖拉机突突突的叫了起来,载着他们往前行去。 到山下的时候,王箱如和胡月莲正在山包上砍柴、挖野菜,见这么热闹便好奇地张望起来,“这是在干啥?” “看样子像是去黄家的,应该是给发抚恤吧?”王箱如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哎,世成可惜了,要是能活下来,现在怕是当干部了吧?”两个村子隔得不远,胡月莲也知道他家的事儿。 看了一会儿,只见拖拉机离开黄家,又朝山上开来,开到王延诚家的时候,已经没有路了,一群人只能从拖拉机上下来,敲锣打鼓继续前行,王延诚一路飞跑朝山上冲去。 再往上好像没谁家里有当兵的了,王箱如两口子顿时咯噔一声,该不是......该不是......。 王延诚也看见他们了,赶紧大声喊,“箱如叔、月莲婶,延光在部队立功了,乡上给送奖励过来了,你们赶紧下来领啊。” 王箱如闻言身子一晃,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胡月莲眼睛直接红了,“我娃,我娃咋了?” 王箱如扶着树,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地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干什么,胡月莲更是已经哭出来了。 “在部队立功了!你们赶紧下来啊!”王延诚还以为他们是高兴的,再次大声催促。 突然,王箱如跟兔子一样蹦了起来,踉踉跄跄就朝山包下冲去,胡月莲跟在后面,摔倒了也顾不上,爬起来继续跑。 一路冲到队伍前,王箱如双眼死死盯着牌匾,他上过扫盲班,勉强能认出“二等”两个字,二等?黄世成也是二等! 他的眼睛顿时红了,强忍着问道,“我娃......我娃牺牲了?” 啊?杜国兴、白兴发一众人直接愣住了。 第47章 我这腿还能好么? 王延光家门口的晒谷场上已经摆好了桌椅,村里几个做饭利索的婆娘,正在旁边临时垒起的灶台前忙活,核桃树下满是欢笑。 “哈哈哈哈,箱如你刚才差点把我问傻了,你咋能这么想呢?”白兴发想起刚才的对话,笑着笑着便沉默下来,看向王箱如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尊敬。 王箱如红着脸,吭哧吭哧半天才回应,“我看到你们先去了黄世成家,还以为延光也牺牲了。” “咋可能么?延光哥在太平山哩,又没有去前线,再说他要是去前线,还能不写信给你们说?” “说不定是保密呢?”王箱如说着说着就嘿嘿笑了起来,孩子还在就好啊。 “那你要是早知道延光会遇到危险,还让他去当兵不?”白兴发没忍住问道。 “那怕是还会让他去!”王箱如想了一会儿说道,“延诚他们年轻好多事情不晓得,你跟我都是经历过解放前那些事情的,那时候是啥日子?天天提心吊胆,不是担心土匪,就是害怕光头的兵。” “是啊。”白兴发伸手往远处山头一指,“土匪寨子还在哪儿呢,你们王家寨被抢过多少回?土匪没粮食吃了要抢,县上派兵过来剿匪还要抢;要是谁家都不去当兵,哪有现在的安分日子?” “过去的事情就不说了,现在延光在部队替咱们丰阳县、替你们老王家争了气,今天应该高兴才是,来,大家喝一个!”杜国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今天都要喝好,喝不好准走啊!”看到他们喝完,王箱如便拿起铜酒壶挨个满上,这还是王延光爷爷在的时候,遇到好年景找铜匠打下的,好不容易才留到现在。 “叔,我来,延光哥这次算是翻身了,立了二等功,马上就能提干,到时候就是吃皇粮的干部了,你跟婶就等着享福吧!”王延诚从他手里抢过酒壶,斟酒这种事儿向来都是小辈干的。 “那还不是多亏你们帮忙,他才能当上兵?来,再喝一个。”王箱如拙于言词,不知道如何表达感激之情,只能一杯接一杯的劝酒。 晒谷场上整整摆了四桌,稍微近点的亲戚朋友听到消息都过来了,他们一边喝酒一边大声讨论着王延光的光辉前景。 王箱如酒量一向很好,几杯酒没怎么地,这些话却让他变得醺醺然起来,挨个桌子转着劝酒。 直到夜幕降临,大家吃饱喝足,又帮着收拾好,才陆续散去。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回到家里,王箱如没有上床睡觉,而是找出过年剩下的线香纸钱,打着手电筒抹黑到山脚下他父母的坟前,点香烧纸,给他们分享今天的喜悦。 “爹,妈,延光现在有出息了,马上就要端上铁饭碗吃皇粮了,你们在下面要继续保佑他,让他平平安安的回来娶媳妇儿生娃,这样将来才继续有人给你们烧纸......” 收到王延诚的信,王延光也是啼笑皆非,表彰大会刚结束,他就赶紧给家里写信,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让爹妈受了这么大的惊吓。 好在没出啥大问题,有了县里奖励的这二百块钱还有米面油,家里的日子也能好过些,起码不用担心结婚的钱从哪儿来了。 事实上,不光丰阳县给了奖励,当地政府也给他发了奖金,太平山市这边经济条件比丰阳县好一些,当地领导过来的时候给王延光发了三百五十块,王延光实在是推脱不开就收下了。 原本王延光打算把这笔钱寄回家里,现在有了丰阳县奖励的二百块,倒是不用着急了,他身上也得有点钱,比如跟黄贤武、杨建武他们出去聚会的时候,总不好老吃别人的吧?张长青马上要退伍转业了,临走前不得送点纪念品? 以前身上不宽裕没办法,现在兜里宽裕了点,也该表示表示。 说曹操曹操到,正想着啥时候请杨建武吃饭呢,他就进来了,“延光,明天我们去二小,中午我过来带你过去。” “啊?又要去啊?”王延光的脸顿时耷拉下来。 自从表彰大会结束,王延光也没闲着,养病之余还要去各个单位做报告,戴着大红花坐在台上,念杨建武给他写的稿子。 一次两次还觉得新鲜,次数一多,王延光就有点扛不住了,反倒是杨建武很是积极,每次陪着王延光出去,不光能露脸还能蹭饭,这可比在团部舒服多了。 “差不多最后一次,这次结束你就能安心养伤了。”杨建武有些舍不得。 第二天中午,去二小接受了学生们的热烈欢迎,低下脑袋让学生代表给自己系红领巾,再对着话筒把已经读了很多遍的稿子读了一遍。 结束后,又在学校食堂吃了顿饭才回医院,正好遇到耿金来过来看他。 王延光赶紧请求,“班长,明天你让人帮我带几本书吧?我现在没办法训练,这功课可不能落下了,我得多学点理论知识,不然等回去花多长时间才能补上。” “不着急,你这段时间到处作报告也挺累的,而且现在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身体养好。”耿金来没答应, “我这天天吃了睡,睡了吃的,都快成养猪了,你总得让我干点啥吧?”王延光摸着自己的肚子,以前精瘦的肚皮似乎多了点肥肉。 “你要是觉得无聊,我给你多带点报纸杂志,学习的事儿等过些天再说,学习挺费脑子的,也不急于这几天。”又陪王延光说了一会儿话,耿金来就走了。 不知道为啥,王延光总觉得班长今天的神情有点不对,看学习资料费脑子,难道看报纸杂志就不费了?情况好像不太对啊? 该不会是......王延光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腿,这些天伤口倒是愈合了,可还是走不了路,难道说?难道说? 第二天一早,刘大夫照旧过来查房,检查完说道,“恢复的不错,皮肤及皮下组织已经愈合,但深层肌肉、筋膜修复还需要一段时间......” 想起昨天耿金来的神情,王延光连他的话也不信了,“刘大夫,我的腿还能好么?” 第48章 提干 “想什么呢?一没伤到骨头,二没伤到筋,有啥不能好的?”刘大夫翻了个白眼,“你耐心休养就成,深层肌肉、筋膜修复顶多也就是两个月功夫,快的话一个多月就成,到时候你就可以正常走路了。” “谢谢大夫。”王延光信了个七八成,顿时放心不少,没残就好啊。 过了两天,连长汤立成、指导员方先望跟耿金来一起来看他,刚进门就告诉他一个好消息,“王延光同志,鉴于你在此次抗洪救灾中的突出表现,连队党支部已经决定推荐你提干,。” “谢谢连长、谢谢班长,我一定不辜负组织的期待。”王延光大喜过望,他想尽办法来参军,不就是为了提干么?现在总算是有机会了。 “这都是你应得的。”方先望拍拍他的肩膀,给他解释道,“根据部队现行规定,提干要具备以下条件:政治立场坚定,思想觉悟高,无不良表现;荣立个人二等功;年龄一般不超过25岁,具备初中以上文化程度;身体健康符合军官体检标准;服役一定年限。” 说着稍微顿了下,方先望继续介绍,“你除了......除了年限还差点,其他条件都符合,而这次抗洪救灾咱们部队表现不错,上级专门给了一些提干名额,来奖励你们这些表现突出的代表,连党支部开会的时候,大家一致同意给你一个,你尽快写份申请交上来,我们也好走流程。” “不会写不怕,我教你怎么写。”耿金来看到王延光面露难色,不等他开口就主动帮忙。 汤立成嘿嘿一笑,“知道为啥你们班长会写不?因为他也在这次提干名单里面,你们班立了集体三等功,又涌现出你这样的抗洪英模,金来作为班长,那肯定是要提干的,将来啊,说不定你俩还能一起搭班子。” “班长,恭喜啊。”王延光赶紧道喜,他也觉得耿金来值得一个提干名额。 “嘿嘿,我当时就想着赶紧恢复通信,没想到这点小事儿上级也看在眼里。”耿金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又问了几句王延光的恢复情况,汤立成和方先望便起身告辞,“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俩了,赶紧写申请吧。” 耿金来把他俩送到病房外,回来拿出自己的申请,“你照着这个写就成。” 然后又给他说起了提干的流程,个人先向所在连队提交提干申请,所在连队党支部根据功绩和表现提出推荐意见,经营、团级党委逐级审核。 提交立功证书、事迹材料、政治审查报告等供团级单位审批。 团或师级政治机关组织考察,可能包括面试、文化考试、军事素质考核等,最后报师(旅)或军级政治部门批准。 流程还挺多啊,王延光听得一阵儿头晕。 “哈哈,觉得挺麻烦吧?”耿金来笑了,“实际上多数环节都是走流程,连长和指导员都来了,会上也通过了,通信连这一关你已经过了;现在是特殊情况,说起来也勉强能算是火线提干,营、团、师也不会卡咱们,咱们耐心等着就成。” 说着说着耿金来就羡慕起来,“哎呀,你小子运气好啊,我参军三年才等到提干的机会,你到部队还不到一年,就能提干,这真是......这真是......” “真是你应得的。”他的目光落在王延光受伤的腿上,“能在关键时候勇敢地站出来,这就是好兵,就该提干,反正咱们通信连没一个人不服。” “班长,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当时可没想那么多,也不知道下水会有这么危险。” “不管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受伤立功这都是不争的事实,先别聊了,写申请吧,我去给你打饭。” 对照耿金来的样稿,王延光开始写申请。 尊敬的领导: 您好! 我叫王延光,一团通信连无线通信排二班的一名士兵,入伍以来,我始终牢记入伍誓言,以高度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全身心投入到部队的各项工作和训练中。 非常荣幸能够获得二等功这一殊荣,这不仅是对我过去工作的肯定,更坚定了我为国防事业贡献更多力量的决心;如今,我怀着对军队事业的无限热爱和对自身发展的更高追求,郑重地向组织提出提干申请...... 开场白过后,再分别从思想、训练、工作、学习等各个角度汇报自己的想法,再阐述自己对提干的理解,最后是收尾: 如果这次提干申请未能通过,我也不会气馁,我将认真查找自己的不足之处,不断改进和提高自己,继续在本职岗位上努力工作,用实际行动争取下次能够获得组织的认可。 恳请组织审查并批准我的申请! 此致 敬礼! 申请人:王延光 1981年9月3日。 写完检查一遍,王延光递给耿金来,“班长,你看我写的咋样?” “我看下。”耿金来拿出钢笔,一边看一边认真地修改,“这里最好加一句‘成绩属于过去,未来还有更多的挑战等着我’......这里改成‘适应部队现代化建设的需要’.......不能光是‘期望’,应该是‘绝不辜负组织对我的期望和培养’......” 每一句话都字斟句酌琢磨好几遍,整整花了半个小时,耿金来才帮他把申请书改好,再让王延光整整齐齐誊抄一遍,便和他自己的申请书一起交了上去。 由于是火线提干,各项流程走的都比往常快一些,杨建武来探望的时候,不断给他说着好消息,今天连队已经把名单交到营里了,明天团部已经收到了。 又过了几天,团里来了干部,“王延光同志,鉴于你现在正在养伤,且之前的训练完成得非常出色,所以这次就不用进行军事素质考核了,你先做份卷子检验下文化水平,我们再问你几个问题做个面试。” “是!”王延光接过卷子做了起来,题目都不太难,初中水平就能搞定,他感觉自己答的不错。 面试也是流程化的问题,耿金来帮他模拟过,回答的同样顺畅。 面试结束,王延光忍不住问道,“首长,要是提干成功,会给我安排啥职务啊?” 第49章 库管 “组织会根据部队需要,以及你个人的具体情况进行综合考虑,放心,你是咱们团的功臣,肯定会给你妥善安置。”领导绕来绕去还是没透露信息。 王延光也不好多问,只是觉得这话似乎有点不太对,晚上耿金来过来的时候,他就感觉更不对了,因为耿金来的安排早已定下。 “首长考虑到我在部队的时间比较长,又有一定基层指挥经验,便决定提拔我担任无线通信排的排长,等过段时间就可以正式上任了。” 别看班长和排长似乎只差了一点儿,实际上却有着本质的区别,班长是“兵头将尾”,通常由资历较深、表现较为突出的老志愿兵担任,严格意义上来讲依旧是士兵而非军官。 排长则是军官的起点,当上排长就意味着脱离了士兵的身份,正式纳入军官序列,换成日后恢复军衔制的年代,班长是士官,而排长通常会被授予少尉军衔,有些甚至会成为中尉。 耿金来资历够,之前又带领全班立了功,现在升任排长合情合理,王延光才来部队还不到一年,就算提了干,如何安排也是一件很头疼的事儿。 当排长肯定是不可能的,他没这个资历也没这个能力,技术路线似乎也不太行,他来通信连才几个月,技术远称不上娴熟,当技术干部无法服众。 现在在领导面前不好问,如今遇到班长,王延光忍不住问了出来,“班长,团里到底打算咋安置我啊?刚才我问人家,人家也没直说。” “你的情况确实有些特殊。”耿金来下意识瞟了一眼王延光受伤的腿,“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团里面既然给你提了干,那就肯定有办法安置,等流程走完,你就不用拿八块钱的津贴了,起码也是一个月52块的排长待遇,就算扣了15块的伙食费,还有37块。” 王延光捕捉到了这个小细节,顿时急了,“班长,我的腿咋了?是不是没办法恢复?团里要白白养我?” “没有的事!你别乱想,肯定能恢复。”耿金来斩钉截铁地回答。 可王延光现在怎么也不信了,先前他就觉得刘大夫、连长、指导员等人的反应有点不对,现在耿金来说话的时候又刻意看着他的腿,这肯定是有事儿啊。 “班长,你就直说吧,我能承受!” “嗨,你咋不信呢,真没事儿!” “没事儿咋还没确定我的安排?班长,你就说实话吧,不然我提心吊胆的更难受。” 纠缠一番,耿金来实在是没招了,“得得得,我说啥你都不信,那就让刘大夫来告诉你吧!” 过了一会儿,刘大夫带着一摞X光片过来了,展示给王延光看,“小王,你的腿确实可以恢复,不信你看这些片子,是不是没伤到骨头?” “骨头确实没事儿,可看不到筋啊?不是断了吧?”这些片子依旧没能解除王延光的疑惑。 X光片不能直接看到筋腱、韧带,后世临床一般用超声、核磁共振进行检查,而现在这些技术才刚刚起步,国内比较少见,起码这家军医院没有。 但这并不意味着筋腱、韧带的损伤就无法检查,“给你缝合的时候我跟其他医生都看过了,这些都好着呢,就算是肌肉、筋膜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不信你下床走走,看看现在是不是能恢复走路了?” 王延光在耿金来的搀扶下起来试了试,右脚着地的时候依旧有点不舒服,却不会再跟之前那样疼了,由此可见恢复的确实不错。 “那为啥我的工作安排还没下来?” 刘大夫和耿金来交换了个眼神,见实在是瞒不过去了,也只能实话实说,“你的腿确实可以完全恢复,就是需要一些时间。” “你的伤势从手术到完全恢复一般分为几个阶段,首先是皮肤及皮下组织愈合,一般约 2-4周就可以拆线,深层肌肉、筋膜修复需 1-3个月,现在这一阶段已经完成。” “接着是功能恢复,这个需要的时间就要长一些,恢复正常行走、屈膝等基础功能需要2-3个月,你现在正处于这个阶段的尾声。” “进行跑步、跳跃等剧烈运动需要3-6个月,在此期间要注意康复,避免瘢痕牵拉或肌肉力量不足。” “神经末断裂、挫伤修复同样需要3-6个月,要是没恢复好,可能会影响肢体的精细操作,一些复杂的动作就做不出来了,就算恢复的慢,一年时间也足够了,就是在此期间依旧不能进行高强度训练。” “所以......所以......”王延光有点明白了。 耿金来有些不忍心,但也只能实话实说,“延光,咱们通信兵的训练强度很大,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在短期内是承受不了的,所以团里决定给你安排个对体力要求稍微小点的工作。” “你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养伤,多多学习理论知识,等身体完全恢复后,再向上级申请回到老部队,到时候我们连也会热烈欢迎你的回归。” “原来是这样。”王延光恍然大悟,既庆幸又有一点儿遗憾。 庆幸的是自己的伤就是稍微麻烦了点、恢复的时间长了点,并没有留下不可挽回的损伤,他现在已经养了两个多月,最多再修养十个月,就能完全恢复正常,要是快点,说不定三四个月就够了。 遗憾的是他的服役时间一共只有三年,要是一年多都无法正常服役,那不就少了三分之一时间? “那团里给我安排了啥工作?” “对于因伤暂时无法承担正常工作的一线士兵,团里一般会安排机关业务岗位或者专业技术岗位,考虑到你的个人情况,团里准备在提干后安排你负责通信设备的管理、维护工作。” “每次领设备的那个仓库还记得吧?等出院后你就去那儿一边工作一边养伤,等完全恢复再回归一线。” “我记得。”王延光点点头,团里这个安排确实合适,然而他总有些不甘心,又转头问道,“刘大夫,团里以前都是这么安置伤兵的?” 第50章 要不退伍? “只要是为国家受的伤,国家都不会不管,能继续当兵又愿意当兵的,部队给安排力所能及的工作;如果因伤无法继续服役,那就安排提前退伍,回到老家当地政府也会给安排工作,而且是效益较好的单位。”类的事情刘大夫经历过不少,说起来头头是道。 王延光默默点头,他上辈子也见过一些因伤退伍的士兵,哪怕是农村兵,地方上也给安排了工作,就是后来随着时代的变化,很多单位都没了,有些运气不好的士兵才暂时没了着落。 “那我现在的情况呢?”他又下意识问道。 这回轮到耿金来回答,“你的情况稍微复杂点,要是愿意继续在部队干,就安心在仓库养伤学习,等将来回到通信连,照样有机会继续往上走!要是想回家,也符合提前退伍的要求,你立了功,地方上安排工作也会尊重你的意见,尽量给你安排个好点的工作,这辈子依旧有保障。” 看样子部队的领导已经专门讨论过自己的事,耿金来作为他的班长还参加过相关会议,不然不会这么清楚。 “那我好好想想吧!”王延光仓促之间不好下决定。 “那就好好想,这可是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大事,肯定得想清楚了,我这几天都会来看你,你有啥不清楚的就问我,我尽量回答,就算有不清楚的地方,我还可以去找连长、指导员他们么!”耿金来轻叹一声,谁遇到这种事儿都不好受。 “总归一句话,你是国家功臣,国家肯定不会亏待你,你就踏踏实实养伤吧,不管是留下还是回家,将来照样为国家做贡献。” “嗯,谢谢班长、谢谢刘大夫,我晓得咋回事就轻松了。”王延光心里悬起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腿没事儿就是最大的好消息,至于做啥选择完全可以慢慢想。 他俩走了,还帮王延光关了灯,躺在黑黝黝的病房里,王延光睁大眼睛,认真地琢磨着这两条路的利弊。 留在部队的话,有二等功在,将来身体恢复了,再追上训练进度,多跟耿金来学一些管理经验,当排长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想往上走就不太不容易了,去年刚刚颁发了《关于经过院校培训提拔干部的规定》,除非是在前线,不然想晋升连长,都需要有军队院校学习经历。 能不能考上军校,王延光不敢保证,尤其是他出身通信兵,报考相应军校的试题或许要比野战军难一些,毕竟涉及到很多技术问题么。 要是考不上,那就只能一直当排长,按照现行政策,作战部队的排长平时任职最高年龄为 30岁,到30岁还没升上去就得退伍回家,转业安置也不见得比现在好。 而且继续在部队服役,媳妇儿随军又是一件麻烦事,一般情况下,只有满足副营级以上军官、15年以上军龄、35岁以上年龄三个条件之一才能申请家属随军,王延光显然达不到。 那要不趁着这个机会申请提前退伍?可是,好不容易才当上兵,就这么回去了是不是有些可惜? 王延光调整了下睡姿,我当初为啥要当兵?从功利的角度来说是想提干,好落实工作问题,给自己找个出路,这一目标已经实现了。 现在就退伍回家,丰阳县肯定会给他安排工作,有这枚二等功奖章,县里面还会拿出几个比较好的岗位,供他个人挑选。 到时候选个未来发展前景好的,不敢说端上金饭碗,银饭碗肯定没问题。 带着国家干部的身份回家,那可就太风光了,爹妈也会很高兴吧?一想到王箱如、胡月莲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王延光也忍不住笑了,这辈子爹妈也能跟着自己多享几天福。 从理想的角度来说,男人么,谁还没个为国立功的念想?当兵三年,总不能胸口空荡荡的就回去吧?要是挂上枚军功章,那就没白当这个兵。 军功章王延光有了,在洪水里站了四十分钟,为他换来了一枚二等功勋章,戴着这枚军功章回家,不管谁问起自己在部队做了什么,他都能骄傲地回答。 那么,要是继续留在部队,还有立功的机会么?好像也不太容易,根据回忆,80年这一批参军的丰阳青年,都没上过战场,今后几年怕是也只能待在军营训练,没有实战的机会。 想通过全军比武拿军功章也挺难的,从新兵连到通信连,王延光的训练水平顶多就是个中上,远没有达到兵王的水平,在比武大赛中拿前几名怕是不太可能。 走技术路线也不太现实,王延光上辈子就没怎么接触过电子通信方面的知识,玩手机显然不算,搞技术改良搞不来,要是换成工兵连说不定还能强点,起码干了几十年的工程不是? 听耿金来和刘大夫的说法,团里对王延光已经很满意,为感谢他的贡献,打算给他换个轻松点的工作,让他安心呆满三年。 我有手有脚的,何必待在军营吃干饭呢?一想到这儿,王延光的傲气被激发出来了,留在部队大概也没啥机会再做出太大贡献了,要不提前退伍算了? 回家挑个能发挥自己长处的工作,既方便照顾家人,也能继续为国家做贡献,贡献大了,再往上走也能容易一些吧?岂不是两全其美? 王延光越想越觉得这个选择有道理,他的优势是啥?了解未来的经济发展趋势,熟悉工程建设,人情世故不敢说拉满,肯定比一般人强得多。 这些在部队不一定有发挥的空间,反倒是回到地方上,更容易展现出来。 想着想着,王延光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吃早餐、换药,再根据刘大夫的要求进行康复训练,训练结束,便拄着拐杖到院子里透透气。 快吃午饭的时候,杨建武带着饭盒过来,俩人一起吃饭,吃着吃着王延光忍不住问道,“建武,你说我现在申请提前退伍合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