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很吵 春日,香漫远山。 远山有风。 屋檐上,风铃很吵。 宁玄正躺在一条白花花的长腿上。 穿越至今十六载,从婴儿到少年,穿越前的一切早如前尘旧梦。 现在,他打了个哈欠。 那白花花长腿的主人趁机将一粒剥好了葡萄放到了他嘴中,比风铃更吵的软糯笑声一并儿传来。 “少爷,西域灵珠,说是千里马轮换了三匹,才能早摘晚至。到了咱县子后,先在冰窖封存了一宿,今儿清晨天还没亮,富贵商会大小姐就亲自送来了,嘻嘻...” 阿巴。 阿巴巴。 宁玄把西域灵珠一口吃下,葡萄在口中爆开,散出的汁水冲击着味蕾。 他视线朦胧,远山也跟着朦胧。 他张开嘴巴,接续等着葡萄。 谁让他是宁老爷家的独子呢? 在这星河县,谁不知道“流水的县太爷,铁打的宁老爷”? 许多人都知道,宁老爷关系通天,也就是厌倦了繁华,也许是别的原因,才寻了星河县这么个地方养老,结果...老来得子,还是独生子,这自然得宠上天。 不巧,宁玄就是这独生子。 这十六年里,他锦衣玉食,美人不缺。 想习武,门中武师乃是鼎鼎大名的“追风燕子刀”张二泉;想读书,门中便开了个私塾,老先生乃是辞官隐退的名士何劲竹。 星河县里,但凡有些家底的势力无不在想着把女儿嫁给他。 富贵商会那大小姐便是如此... 可宁玄从不去挑选,哪怕他有好感也不挑。 这十六年里,他已经确定了自己没有金手指,也明白这辈子读书能读到的高度还不如躺平了等待老爹安排。 他最聪明的做法,就是不要自以为是地瞎折腾,就是不要觉得自己很有本事,就是不要雄心壮志地想着去做一番大事,他只要听老爹安排就可以了。 他并不叛逆。 他就等着老爹安排了。 所以,纵然是婚事,他也会等着老爹安排。 眼见天色已暮,宁玄转身横抱起身后那白花花大腿的主人,他用的最习惯的娇美丫鬟,道了句:“乏了。” 丫鬟嘻嘻笑着,推着攘着,踢着长腿,雀跃地挣扎着,笑喊着:“不要嘛。” 宁玄初听这等欲拒还迎之词还颇感新奇,如今却早麻木了,他抱着这“抱枕”睡了下去。 ...... ...... 宁玄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迷迷糊糊间,他醒了过来。 眼没睁,却陡然感到左臂上空了。 而正常时候,他左臂上定然有那娇美的小丫鬟枕着。 小丫鬟最爱枕着左臂,从旁蝉附,小鸟依人。 她娇小玲珑,身子很轻,纵然压着左臂也不会给他负担,而那种温香暖玉的黏糊感、无微不至的体贴感、以及不俗的眼头见识便是她的本事。 这本事,让她已经赖在宁家大少爷身边整整两年而无人可以取代。 所以,她绝对不可能让大少爷半夜醒来发现她不在。 小丫鬟叫小洁。 宁玄见左臂空着,下意识地喊着丫鬟名字:“小洁!” 没回应。 他又扯着嗓子喊道:“小洁!!” 这次又回应了。 那是风声。 是门外的风声。 风声推开了门,却又陡然失力,被推开的门“啪嗒”一下又回击了回去。 啪嗒,啪嗒,啪嗒... 门连续作响,伴随着窗外陡然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松林涛声,显出一种瘆人的气息。 宁玄猛然睁眼。 他惊讶地发现整个屋内呈现出一种难言的灰色,屋外则是一种难言的死寂,是那种明明有声音,却给人越发安静之感的死寂。 这里是宁家的私人山庄,他是来这儿赏花的,他午后刚到,而山庄中安排了许多舞姬乐师,他嫌累,就都安排到明日了。 这儿不该如此死寂。 于是,宁玄坐起了身,往外走去。 他走过内宅院子,本该值守的山庄守卫不在。 他又左右看看,挑灯巡夜的护院也不在。 宁玄虽然摆烂,但他并不蠢,他狠狠捏了一下自己,清晰的痛感传来。 ‘不是做梦么?那...是遭山匪了?’ 宁家山庄是有高手看守的,而守卫也是训练有素,宁玄只是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他们都杀过人,老爹能请一批杀过人的守卫丢在山里头看一个空荡荡的山庄,很显然真的背景不小。 在这种情况下,按理说周边山匪绝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把人都杀光。 而且,他也没闻到血味。 ‘应该也不是山匪,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玄心里想着,动作却不慢,他虽然有些恐惧,可还是做出了决定:他不能再回自己的屋子,他要先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等到天亮再说。 这时,他又抬头看了眼天穹。 月亮。 黑的。 他打了个寒颤,轻吸一口气,快速往侧院走去,他记得那儿有座观景假山来着,假山很深,可以躲一躲。 ...... ...... 片刻后,宁玄躲好了。 他捏着拳头,压着心跳,缓着呼吸,开始静静等待天亮。 他感到汗水大滴大滴从背脊滑落。 娇生惯养这许久,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这种需要自己去面对的危险了。 幸好,他等到了阳光。 但他心脏猛然咯噔一跳。 不太对劲! 阳光,是白的。 惨白! 惨白的阳光照耀在假山上,使得他好像忽然跳入了“穿越前的黑白电视机”里。 而就在这一恍惚的功夫里,他感到有什么正在看他。 他机械地缓缓转头,时间仿是按下了缓慢键,他...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紧接着,恶风传来。 他胸口感到了一种强烈的撞击感和撕裂的剧痛。 假山碎了。 他也碎了。 他连同假山碎石躺在地上。 他努力地别头想看清楚是什么袭击他。 然后,他看到了一头黑熊,一头毛发如钢针,头颅大如斗,双耳如破帆的黑熊。 那黑熊见到他看来,嘴角一咧,露出了人性化的戏谑笑容,还有一排密密的尖锐瓜子牙。 “好久没吃人了。” 黑熊居然发出了一句怪异的人声,然后就抓起他,从脚开始啃食,一口一口,啃到小腿,大腿,腰部,每当他晕倒,黑熊就会把他摇醒。 ...... ...... “啊啊啊啊啊!!!!” 宁玄发出难以想象的惨叫。 他猛然坐起,大口大口喘着气,恐惧的双眼扫了扫周边,却只见纱帐安静垂落,墙壁映着月光。 这儿是他的屋子。 “原来...是噩梦,幸好只是噩梦。” 他抬手擦了擦汗,却发现全身都已湿透,他顺口道:“小洁,倒杯蜜水。” 但,没有回应。 宁玄猛然侧头。 灰色的屋子,黑色的月亮,有风从远山而来,撞击着门,发出刺耳的“啪嗒啪嗒”声。 2.好苦 宁玄如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般静止了数息。 下一刹,他只觉心脏被揪住了。 也幸亏他有过穿越经历,脑子里闪过几种诸如“梦中梦”、“撞鬼了”之类的可能。 他手脚冰凉,大脑却开始了转动。 ‘如果是重复之前的一幕,那熊妖很可能要到天亮才会出现,那我现在就要连夜下山。但如果不是重复,或者说我没有躲好导致了熊妖提前发现我......’ 宁玄回忆起了那被活生生啃食的痛苦。 没被熊从脚啃过的人,完全无法理解这种会令人发疯的痛苦。 ‘怎么会有妖魔?为什么会有妖魔这种东西啊?!’ 宁玄痛苦地揪着头发。 他想哭。 他穿越而来十六年,在星河县生活了十六年,问过武,求过仙,但从未发现超凡,至于妖魔,更没听过。 而那种痛苦,他是绝对绝对不想再体验一次。 ‘冷静,冷静,既然事情发生了,就得想办法。’ 宁玄强制自己平静下来,不被这种恐惧左右。 他一定要选择一条更准确的逃生之路。 他回忆起山庄的地形。 山庄前,是一片宽阔的平台,左右各有一条山道,左边的铺了石阶,颇为宽广;右边的则只是简单地割去了荒草树木,有些逼仄。 但无论左边右边,两侧都是黑压压的密林,若是有凶兽在其中藏着,他如此冒然地下山那就是找死。 山庄后,则是靠着悬崖,而他的主卧就建在悬崖边上,只要打开窗户,便是放入了巍峨群山,广阔云海,着实赏心悦目。 宁玄略作思索,忽的有了主意。 他蹑手蹑脚地在山庄内部探查了一遍,没发现危险,便快速走入仓库,取了粗麻绳,还算大的木桶,咬咬牙,花了不少时间自制了一个吊篮。 在测试了其牢固度后,他又快速冲洗身子,换了身没有气味的干净衣服,然后将带有汗味的衣裳在山庄前的左右山道各丢了两件,又将带着汗臭的靴子远远抛下山道。 做完这些,他迅速折返,用泥土树叶之类的将自己身体反复擦拭,同时取了把山庄守卫屋中的匕首,砍了些绿叶繁茂的树枝。 随后,他来到了山庄后,寻了棵老树,将吊篮绑住,一点一点垂了下去,垂得不深,以免爬不出来。 他试了几试,便自己钻入了吊篮,同时将那些绿枝放在周身,压在头上...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他不需要逃跑。 他只需要熬过天亮。 呼... 呼...... 冷风刺骨。 他在吊篮里一动不动,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天,慢慢亮了。 宁玄清晰地看到群山之间的那一轮烈日升了起来。 惨白的阳光像是某个恐怖巨人的眼睛,正在缓缓睁开。 他放轻呼吸,压住心跳,努力去想小洁那白花花的大腿,那雪山般的胸脯,以分散此时心中的恐惧。 烈日越来越高。 悬崖上的雾都亮了起来。 宁玄感到了一种平静。 忽的,他感到一滴雨从上方落了下来。 啪嗒... 雨落在了他鼻子左侧,然后很快淌下。 他闻到了那雨的气息。 腥! 很腥! 无比的腥! 他缓缓抬头仰面,却见一只丈许的黑熊正趴在悬崖边上看他。 在对上他的目光后,那熊妖露出了戏虐的笑,然后伸出爪子抓住了吊篮的麻绳。 宁玄眼中显出难以想象的绝望。 下一刹,他一咬牙,握紧匕首。 这匕首是他从护卫屋里拿来的,之前砍了树枝。 如今,他将这匕首对准了麻绳,一压一割,继而疯狂割动。 匕首很快。 麻绳几乎刹那就断了。 他随着吊篮往悬崖下方坠落,他竟然感到了一种轻松感,只要...只要不被那熊妖活生生地吃掉,摔死也好! 他睁着眼,看着飞速倒退的悬崖,以及悬崖上的熊妖。 嘭! 宁玄感到自己好像穿过了什么。 再接着,他落地了。 但没有预想的剧痛感传来,因为他...又回到了山庄中。 在他突破某个边界时,他就自动被传回了山庄中,传到了自己的床榻上,连同吊篮一起,就像鬼打墙。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咚咚的声音,那声音极快,越来越快,起初还像远方的鼓声,很快就变成了近在耳边的雷鸣,“咚咚咚”轰得耳膜几乎要撕碎。 他惊骇地看去,却见远处升起烟尘,房屋连续坍塌的声音在响起,他才爬起,就看到自己卧室的墙壁被一道庞然身影撞开了。 粗重的喘息声,腥臭的气味儿,伴随着丈许的庞大阴影再度出现在他的视野。 “好久没吃人了。”熊妖露出狰狞的笑。 宁玄喉结滚动,他猛然站起,颤抖着抓着匕首,嚎啕大哭着冲上了上去,吼着:“死吧!!” 嘭! 他被熊妖放倒。 熊妖似乎很享受这么有劲的猎物,它甚至没有夺走宁玄的匕首,而是任由他无力地用匕首割在那厚甲般的熊躯上,然后开始了慢慢地、优雅地进食。 ...... ...... “呜呜呜!” “啊啊啊啊!!!” “疼!” “好疼!” 宁玄涕泪交加,然后身子一弓一弹。 嘭! 他弹起,又重新压下。 床榻木板发出一声闷响。 他粗粗地喘着气,许久,他才平静下来。 纱帐安静垂落,被褥则早被哭湿了,墙壁则映照着月光,松涛在窗外响起,一切...都是如此静谧。 “小洁...”他喊了声,声音嘶哑,果然,那随叫随到的大美妞并未回应,因为她根本就不在这里。 他...是陷入了一种近乎于轮回的噩梦吗?又或者说是一种另类的无间地狱? 上一次死亡,他其实测试了许多事。 譬如,他根本无法离开这个山庄。 “也许,也许有意外呢?也许只是我寻找的出口不对。” 宁玄霍然起身,他急促地穿上鞋,轻车熟路地拿起护卫室的匕首,这次,他还配了一把长刀。 他疯狂地往山庄前跑去。 他顺着左边宽阔山道往下跑。 不过十余步,他感觉自己撞入了什么,再一刹,风景变幻,他回到了卧室。 他又继续跑出,往右边泥土山道跑。 依然是十余步,他眼前风景瞬变,他...再度回到了卧室。 他疯狂地尝试着各个方向离开山庄,他穿过树林缝隙,他从各个角度跳崖。 他尝试了一百多次,但无一例外,只要他离开了山庄一点,就会鬼打墙般地被送回来。 直到... 天,再一次亮了。 烈日带着惨白的光覆压向这死寂的山庄。 少年左手抓着匕首,右手拿着长刀,披头散发着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站在阳光下。 他垂着头,眯着眼,但眼神已不再是娇生惯养的少爷,而是带着血腥和疯狂。 忽的,他听到风声。 起风了。 风从身后来。 他猛然转身,挥舞匕首和长刀,咆哮着向那熊妖砍了过去! 嘭! 他被撞飞了。 他被压在了熊妖身下。 熊妖背对他坐着,开始啃他的腿。 他疯狂地用刀和匕首砍着熊妖的背脊,但这只能增加熊妖的兴奋。 难以想象的剧痛一阵阵袭来。 “好苦......” 3.天魔箓(第三更) 剧痛之中,宁玄忽然心念动了动,他将砍向熊妖的匕首迅速扎向自己。 那一瞬间,他眼前忽的浮现出一行红色的血字。 【十之三】 噗! 匕首扎入咽喉。 很痛。 可远远比不上被熊啃食之痛。 宁玄猛然一旋,那锋利的匕首竟然如切豆腐般切过了他的喉咙。 他躺在地上,鲜血咕嘟咕嘟地从脖颈处涌出,他的意识很快模糊起来。 待到他再度睁开眼,他倒是平静了许多。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完好如初。 他仰面躺在榻上,看着垂落的白色纱帐,然后缓缓坐起。 屋内,依然一片灰色。 他喃喃着: “自杀有用,那至少可以缓解熊噬之苦了。” “不过,十之三是什么?” 略作沉默,他飞快地冲出屋子,去到护卫室,取了匕首和长刀,然后迅速将匕首架在脖子上。 血色红字再度浮现: 【十之四】。 他定神看去,【十之四】后又缓缓浮现出一行小字:七次后若未成功,结局将不可变,噩梦永不醒来。 原来“十”是最大轮回次数,而“四”则是代表如今轮回次数,当他想要自杀时,这些信息就会浮现出来,提醒他不要做傻事。 宁玄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无力感。 他无法想象自己该怎么在剩下的七次轮回中成功。 “至少得先伤到那熊妖。” 宁玄想着,又在月光下舞了舞长刀。 刚开始,他的刀很钝很笨拙,但很快那长刀变得轻灵起来,而在一次则更是爆发出练家子独有的“绚丽”。 他身轻如燕,又猛然斩击,斩出一记泼雪般的刀光,然后在收回时又是挽出一道亮丽的弧色,像是优雅的飞燕回翔时在空中掠过的轨迹。 这是《燕子追风刀》。 宁玄穿越至此,曾经想过这个世界许有些超凡力量,他追求过,寻找过,却一无所获,所以他也曾醉心于武学,不求成为什么大高手,只求能够自保。 这《燕子追风刀》的核心三式他是练的有模有样。 第一式:飞燕追风,求一个快字,杀人所能靠快,何必再出第二刀? 第二式:燕穿狂澜,求一个猛字,以第一式叠加起来的速度,再配合通力技巧,使得这一击格外力大势沉,恰如飞燕穿过怒潮狂澜。 第三式:巧燕回翔,求一个退字,虽退却尤然暗藏杀机,可谓是回马枪,拖刀计,在退的时候将刀再反击出去,令人防不胜防。 他花费了半个时辰时间重温这被他几乎遗忘的刀法,算是激活了“肌肉记忆”,然后将刀挂在腰间。 宁玄还记得这山庄其实还有一位高手,那高手是个老人,慈眉善目,但那些凶戾的守卫却偏偏对他很是敬畏,那是写在脸上的敬畏。 他略作回忆,来到了那老人的房间,翻箱倒柜。 一炷香时间后,他手中已经多了个黝黑森冷的金属长筒,这是从老人床下的秘匣中找出的。 黑色长筒底部有一个简单明了的绑带,显然可以固定在手臂上,机关则在顶部,显然单手也可触发。 宁玄固定在了左臂,然后微屈手臂,伸缩了下,又继续调整,直到他确定彻底无碍。 “还不够。” 宁玄回忆着前几次。 第一次,他没拿兵器,那熊妖就直接开啃。 但自第二次他拿了兵器后,熊妖就都是背对着他啃的。 熊妖的皮极厚,恍如重甲,纵然刀枪也是难入,而这金属长筒中就算有着厉害的暗器怕是也射不进去。 少年站在夜风的庭院里,苦思冥想,一抬头,却见月已过中天,距离天亮没多久了。 忽的...他有了个主意。 至少能试一试。 ...... ...... 吊篮中... 宁玄静静站着。 他换了身宽袖的衣袍。 他已经竭尽全力去平复,去养精蓄锐。 他的眼神充满了锐利,专注,嗜血和疯狂。 生死间有大恐怖,更何况他死了三次! 不仅是死,而且还是被活生生地吃了! 三次啊!! 天,慢慢亮了。 惨白的烈日投下惨白的光,照的群山,雾海皆是惨白。 一滴腥臭的熊涎从上方滴落。 宁玄仰起头,对上了熊妖戏谑的笑。 下一刹,熊妖抓住了吊篮的麻绳,而宁玄跳出了吊篮。 嗖!! 熊妖猛提吊篮,空了的吊篮如霹雳车掷出的石头,往后飞出。 宁玄左手一动,将匕首插入岩缝,这匕首极快,他已经反复测试并且也确定好了岩缝。 一人一妖再度遥遥相望。 熊妖的戏谑凝固了,变得愤怒。 宁玄则是单手抓匕,悬挂在半空。 再一刹... 啪! 空吊篮落地了,熊妖身形一佝,两只熊腿缠着老树,双爪如捞月般往下猛捞而去,它身高丈许,按理说可以捞到宁玄。 可惜,这一次宁玄的吊篮下的很深。 他把自己从悬崖上垂下,似乎根本没想过再上去。 然而,他若要返回,只要跃入悬崖即可。 熊妖,似乎并不知道。 它反复捞了几下,没捞到宁玄。 一人一妖又在摇摇晃晃中对上了视线。 熊妖道:“这么聪明的脑子,一定美味,这么有劲的身子,一定有嚼头。” 宁玄提醒道:“这悬崖很深。” 熊妖很是人性化地道:“有多深?” 宁玄道:“你跳下来就知道了。” 而就在这时,熊妖忽然跳了,它身形倒栽葱般往下扑来,锋利的爪子陡然爆射而出,竟有数寸之长,就好像装了个精钢利爪的武器。 嗤!! 利爪扣入崖壁。 熊妖重新固定好身子,像一只大壁虎般倒挂在悬崖上,它离宁玄的距离已经很接近了。 “蠢货,熊会爬树,我都修炼成精了,这种山怎么可能不会爬?” 说着,它迅速往宁玄爬去。 那庞大肥壮恍如装甲的身子,显出可怕的压迫,那脸越发逼近,双眼闪烁寒光。 而那双眼则距离宁玄悬挂着的手越来越近。 在近到一定程度时... 宁玄突然松开了左手。 熊妖一愣,它自不想猎物走空,双手捞月般地迅速往下抓去。 那脸越发凑近,宁玄仰面朝上,袖口翻开,显出黝黑森冷的金属长筒,正对熊妖的脸,又或者说是熊妖的脸向他左手扑了过来。 他扣动了机关。 一瞬间,恍如夏日忽来的骤雨,连珠般的长针短针铺天盖地般往上席卷而去,这些都是特制的梨花针,它们此时化作了突兀暴落的雨线,覆笼了熊妖的整张脸。 熊妖来不及闭眼,那双眸顿时被针穿过。 但宁玄的腰身也狠狠地遭受了熊妖的捞击。 尖锐的爪子戳入了他的血肉。 宁玄痛得闷哼一声,然后右手则是抓住长刀,甩出长刀,这一刀又重重地斩在熊妖脸上。 熊妖吃痛,“嗷”地惨叫一声,丝丝黑烟从伤口飞散,传到了宁玄身上,而熊妖自己则显得稍稍虚弱了一些。 它双爪也因此松开,任由宁玄往下方坠落。 嘭! 宁玄落回了卧室。 他感到腰间火辣辣的,但陡然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双臂粗了一圈,从“小白脸”的小胳膊变成了“强壮大汉”的肌肉臂。 “是熊妖的力量通过黑烟传了过来,只要能让它受伤,我就可以掠夺它的力量,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但这噩梦轮回本就来的古怪,这...一定是破局的关键。”宁玄明白了。 而这时,愤怒的轰鸣声在远处响起。 屋舍开始坍塌,墙壁开始粉碎,漆黑熊妖恍如一道黑色旋风从远撞来,所到之处,一切粉碎。 宁玄握紧长刀,走出卧室,站到院子里。 他的速度,力量,都比熊妖差了很多。 不过,他至少有了一战的死志。 “飞燕追风,燕穿狂澜!” 他朝着熊妖冲了过去,朝着死亡挥出了那至猛至烈的一刀。 这一刀,有方才所获力量的加持,竟在半空炸开了惊雷的鸣响。 ...... ...... 【十之五】 床榻上,当宁玄将五指卡在脖颈上时,他眼前闪出字样。 他目光微斜,扫了眼那强壮的胳膊。 方才因熊妖之血获得的增强,似乎并没有因为轮回而消失。 再接着... 一行行信息突兀地在他眼前浮现出来: 【宁玄】 【天魔箓:撞山熊(7/100)】 【命(体质):1】 【性(精神):1】 而就在这时,那【命】栏上的“1”缓缓往前动了动,变成了“1(1.1)”,旁附小字“天魔箓额外增加”。 4.反转 不过“0.1”的增加,宁玄只觉自己的力量,体力,乃至是反应速度都提升了些微。 结合眼前浮现出的面板,他做出了自然而然的推断。 他的性命,亦即体质和精神都只是1点,而在与那熊妖厮杀的过程中,他斩伤了熊妖,因此掠夺了熊妖的部分力量,这部分力量乃是外来的,所以才会有“天魔箓额外增加”以及“1(1.1)”的字样。 他真实的命是1。 附加了撞山熊后则变成了1.1。 宁玄又回忆起之前和撞山熊妖厮杀的场景。 随着撞山熊妖出现伤口,那黑烟传递到他身上,他变强了,撞山熊妖变弱了。 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一定和“天魔箓”有关。 ‘所以,关键在于如何更高效地对撞山熊妖造成更多伤害。’ 宁玄眼中露出思索。 ‘正面交锋,几乎一瞬间,我就会被暴怒的撞山熊妖给撞飞,就连手骨都会瞬间粉碎...’ 他脑海中回忆起【十之四】的那一幕。 他奋尽全力,施展平生所学,用出全身胆气,怀着向死之志,挥出了那至猛至烈的一刀。 那一刀斩在了隆隆高速冲撞而来的黑色小山上。 他倒飞了出去,双臂粉碎,就连自杀也是挪着身子用脖颈滑过一旁向上的刀锋才侥幸完成。 回忆闪过,宁玄得出了结论。 ‘尽可能避免正面交锋。’ 他陡然起身,穿上靴子,他记得山庄库房是有着兵器库的。 老爹不知是做什么的,那兵器库里居然还有皇朝严禁的连射劲弩。 这种东西和甲胄一同被列为禁品,私藏都是要杀头的。 老爹,却藏了很多。 ...... ...... 黎明之前,宁玄再度出现在了吊篮中。 他侧头,看着山峰狭口,看着那山雾翻滚出光暗不定的灰色。 他除了跟随张武师练武那会儿早起过,之后都没。 这种时候,他一向都是搂着大美妞在温香的被褥里,想着今日究竟做什么好。 是宴饮呢?狎妓呢?田猎呢?斗兽呢?走马呢?赏画呢?鉴玉呢?还是去那三天两日讨好他的富贵商会看看有没有外地,尤其是西域来的新奇玩意儿。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还要如此地搏命而杀。 他不会啊。 他一个小白脸,一个宁老爷家的独生子,怎么会搏命?为什么要搏命? 他扔一把银子,有的是人为他搏命。 可现在,他却会了。 他孤零零的一个人面对着这可怕的妖魔,一个人在这无间地狱里轮回般地“享受”。 他安静地站在吊篮中,双目微闭,全身放松,以避免毫无意义的损耗,以期待稍后大战能竭尽全力。 他的心跳明明应该很快,可却被一种冷静强行压着,而富有韵律的平静跳动。 他眼缝间终于等到了一线光。 惨白的光。 他的头顶也终于传来了“滴答”的落水声。 熊妖的涎。 宁玄忽然察觉熊妖好像变弱了些,这是意外之喜,因为这意味着在“十次轮回”中,只要他掠夺了熊妖的力量,他就会永久增强,熊妖则会永久削弱。 几乎下一刹,时间像是变快了起来。 熊妖抓麻绳,想要拖猎物。 宁玄跳篮,单手抓匕,悬于峭壁。 熊妖如壁虎般往下爬。 宁玄松手。 熊妖捞他。 宁玄左手的黑色金属筒爆射出上百乃至数百的梨花针,梨花针射入熊妖眼睛,同时熊妖的双爪也抓到了他的腰身,刺入了他的血肉。 宁玄挥刀,一刀飞燕追风,扩大战果。 熊妖吃痛松开爪子。 宁玄坠落,然后又猛然拔出一把匕首,用尽全身力气再度插入了一道岩缝,这缝隙里有一棵枯松的残留树根,他观察许久了。 他两腰在滴答滴答地流血,他将长刀也插入了那岩隙,然后翻身而站,然后仰头,再度和熊妖遥遥相望。 熊妖怒啸一声,不再留手,挥舞利爪,爪爪裂岩,向他爬了过来,可速度并没有在地面快。 他从背后取出两把连射劲弩,朝上连连扣动扳机。 嗖嗖嗖嗖嗖!! 弩矢破空,呜呜激射。 熊妖身上浮现出些微黑烟,而他的身子像是有一股吸力,将那些黑烟纷纷吸来。 他在变强,熊妖在变弱。 说时迟那时快,熊妖几下就到了他面前,他不再攻击,纵身跳入悬崖,出现在卧室。 他喘了几口气,而远处再度传来万物粉碎的声音,那轰隆隆的雷鸣擂鼓由远而近。 他取出卧室里早已准备好的劲弩,对准了屋门。 轰!! 门碎! 烟尘滚滚,他扣动扳机。 嗖嗖嗖嗖嗖!弩矢射入烟尘,但...收效甚微。 嘭! 他感到自己被一股粉碎性的巨力撞中。 他拔出了备用匕首,迅速地割向了脖子。 ...... ...... 【十之六】 【天魔箓:撞山熊(17/100)】 ...... ...... 【十之七】 【天魔箓:撞山熊(30/100)】 ...... ...... 【十之八】 【天魔箓:撞山熊(46/100)】 ...... ...... 【十之九】 悬崖,黎明前夕,吊篮... 但吊篮却已不止一个,许许多多吊篮吊在半空。 在【十之八】的时候,宁玄发现自己体质已经和撞山熊相仿,甚至略微超过了,于是他便打算正面厮杀,只是...他还是被撞山熊一撞之下全身麻痹,再撞之下肌肉充血,三撞之下筋骨粉碎。 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只撞山熊妖不仅有着强大的体质,强大的命,还极可能有着属于它的妖术。 他纵然在体质上和撞山熊妖持平,但只要撞山熊妖施展了妖术,他却依然不是对手。 他体质的增强,已经让过去的活计变得很轻松,原本他需要大半夜才能做好一个吊篮的设计,现在...悬崖上已经挂满了至少十个吊篮。 体质的增强不仅是体力,还有力量和速度,这速度囊括奔跑速度,反应速度等等等等... 他练《燕子追风刀》时,本就练过步法。 第一式“飞燕追风”是需要配合步法的。 此时,有着体质的增强,他的身形越发轻灵。 天,终于亮了。 宁玄机械地抬头,对上熊妖那狰狞的脸庞,眼中露出恐惧之色。 熟悉的一幕再度发生... 但不熟悉的是,当一个吊篮报废后,宁玄便如山间灵猿般,借着匕首、岩隙飞快掠到了另一个吊篮。 而每一个吊篮中都放了两把连射劲弩。 熊如壁虎,人似灵猿。 吊篮摇来晃去,劲矢穿空,发出刺耳的呜呜声。 来回厮杀之间,熊妖陡然抓住机会,一个纵跃,扑向正在跑向下一个吊篮的宁玄。 “抓到你了!” 宁玄恐惧地抬眼看去,然后拔出了身后长刀。 凌空一刀。 刀光泼雪! 哗啦!! 熊妖的左臂直接被哗啦出一个深大寸许的大口子,滚滚黑烟从中流出,被吸向宁玄。 这一瞬间,熊妖的脑瓜子几乎是空白一片,嗡嗡作响。 它眸中,那个灵活的食物双眼里依然带着恐惧,强烈的恐惧,可是那食物在一刀之后,却是又灵活地借势越开,抓住一旁垂落的麻绳,恍若荡秋千般,再度向它而来。 宁玄的眼神依然恐惧。 熊妖却明白了,这食物在诈它。 这食物的力量根本不在它之下。 它不再迎向那食物,转身就往悬崖上爬。 它的妖术只有在平地才能施展,它还得“助跑”才能发动。 而就在这时,一股撕心裂肺的痛从身后传来,它扭头一看,却见那食物将长刀狠狠地从它臀后最最脆弱的地方戳了进去。 “嗷嗷嗷嗷嗷!!!” 熊妖发出难以想象的惨叫。 它奋尽全力,施展平生所学,用出全身胆气,怀着向死之志,爬出至猛至烈的一跃。 它跃上了悬崖,惊魂未定地往下方看去。 在它眼中,那食物像是全身充气了一般,整个儿胀了一圈,而它...则像泄了气的皮球,变得瘦弱不堪。 熊妖露出恐惧之色,它转身就逃。 宁玄扫了眼面板: 【天魔箓:撞山熊(65/100)】 【命(体质):1(2.7)】 【性(精神):1】 他单手抓着悬崖上的一块黑色凸石,一运力,身形跃上丈许,直接平稳地落在了崖顶。 他扭了扭脖子,又抖出一个刀花,周身充满了无穷力量。 原本,他还在卧室里安排了连弩机关,牵一发而可数弩齐射,现在看来是用不到了。 他走入了山庄。 山庄此时很安静,安静到那瘦弱的熊妖像是消失了。 宁玄稍稍凝神,倾听。 他的感知敏锐了许多。 他听到了极其压抑的呼吸声。 是侧院方向。 他拖着刀,走了过去。 他看到了一座观景假山,那轻微的呼吸声就是从其中传来。 他轻身靠近。 熊妖正躲在其中,它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它只感到周身在冒汗,它在恐惧。 忽的,它感到有些不对劲,它机械地缓缓转头,然后对上了一道狰狞的刀光。 ...... ...... 随着熊妖的死亡,惨白阳光下的山庄破碎了... 宁玄忽的感到左臂上多了一丝轻压,而身体则多了一丝黏热的贴近感。 宁玄睁开眼,看到左臂上躺着的娇美丫鬟。 再一回看,他瞳孔缓缓缩了起来。 【宁玄】 【天魔箓】 【命属门1:撞山熊】(未请出) 【命(体质):1】 【性(精神):1】 他再细看,又一些新的信息浮现而出。 【撞山熊】 【天魔命属门熊纲普通科撞山种(体质):3.2】(只显示主属性)(请出后可额外提供命属性2.7) 【本命妖术:熊罴崩岳:其速如风,越快,则势越猛,一撞之下碎人体魄】 再看... 又是一则信息。 【天魔箓:察天魔之将至,观其性命之根,强行炼箓,炼箓失败身死道消,炼箓成功化为己用】 宁玄愣了下。 这...是不是意味着在不久的将来,那撞山熊还得来一次? 5.凶人 小洁很洁白。 宁玄喜欢她的洁白。 第一次见,她在隔壁府城的禅院外替贵人抄经。 她的字迹娟秀,模样娇美。 宁玄上去问:“多少钱。” 小洁淡淡说:“百字十文,纸是上好宣纸,墨香清淡,揉了松香。松香虽廉价,却是奴家亲手所制。” 清风夕照,她挽了挽长发,脸上带着一种悟透了禅意、看淡了世事的笑,然后又用不卑不亢的语气道,“百字十文并不贵,奴家在这里也并非为了赚钱,而只是求个清净,结份佛缘。” 宁玄摸出了一锭银元宝,放在桌上。 那元宝分量很足,是二十两的制式。 “太多了。”小洁说。 宁玄道:“我缺个贴身丫鬟,每个月给你这么多,你干不干?” 小洁沉默了数息,然后就收摊了。 宁玄好奇道:“你不是在求清净,结佛缘么?” 小洁道:“公子就是奴家的清净,就是佛赐给奴家的缘。” 宁玄很喜欢小洁的坦率。 所以,在上了马车后,他又摸出了二十两放在小洁那白花花的长腿上。 小洁说:“太多了。” 宁玄道:“我缺个通房丫鬟...” 小洁面露难色。 宁玄又摸出十两,补充道:“每个月,五十两了。” 小洁把这三十两银子默默收入怀中,然后幸福地挽住了宁玄的胳膊。 而之后,她一直干的很好。 一干也就干了两年。 宁家大少爷身边不缺女人,哪怕年龄小,却也是在胭脂堆里成长,可小洁却在他真正需要女人的年龄在他身边干了两年。 小洁从来没提给他做妾的事,而总是说着等钱攒够了,她就想离开,她要去看看远方的天地,去见见天涯海角的落日,去看看异域长河的孤烟。 嫉妒她的丫鬟也会时不时在外说些怪话,刻意让大少爷听到,诸如“小洁其实根本不想走,她就是用这狐狸精的伎俩在刻意勾引着大公子”,又如“小洁其实可想当妾了,她这是在耍手段,这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再如“小洁平时看着清雅文静,可陪着大公子的时候却是那么的骚,真是恶心死了”...... 宁玄也不藏着,然后当小洁依偎在他怀里给他喂水果时,却把这些话和小洁说了。 小洁没有慌张,反倒是露出一种平静的笑,然后道出一句:“抄书那些年,奴家抄过一句话,叫‘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奴家自非君子,却也不会因为他人的不知而愠怒。” 宁玄好奇道:“那你究竟怎么想?” 小洁给大公子喂了片东海新来的鱼脍,然后美目看向远方,露出几分憧憬之色,道:“奴家家贫,若是按部就班,不过嫁人生子操劳一世。 可随了公子,却能在短短数年里赚到一辈子的钱。有了这些钱,奴家就可以去远方看看了。 那时候,奴家不会为任何人留下,风去哪儿,奴家就去哪儿。 至于风骚,她们说的没有错,可奴家也就当一次女人,自然想把女人味儿都留给最在乎的人,然后不留遗憾地离开这里。” 她轻佻一笑,风情万种,可眼中又藏着矛盾和不舍。 那一日起,宁玄就知道自己身边这个通房丫鬟是个“说谎话不眨眼,死不要脸的东西”。 可是, 他喜欢。 ...... ...... 高端的小娘子总能敏锐地察觉到身侧之人的反应。 宁玄从噩梦中醒来时,左臂肌肉硬了下。 小洁就醒了。 她张开了眼。 皎洁的月光从外落入,斜于石板上的光格已经很窄很窄了。 “公子有心事?”小洁的声音又变得宁静从容,不卑不亢,这一刻的她不像是个肆意讨好公子的通房丫鬟,而像个公子的红颜知己。 宁玄正在回忆梦境。 梦境中,那撞山熊妖是天亮后来的,那这是不是一种暗示? 暗示那熊妖真实到来的时间就是天亮后? 梦里,他能心怀死志,拼死搏杀,可只有真正死过的人才会知道死的可怕。 梦里他都那么苦了。 梦外,他难道还要苦? 他为什么要吃苦? 他在梦里都惨成那样了,为什么到了梦外还要再去生死搏杀?要知道,这一次他面对的可不是一只“被削弱了”的撞山熊妖,而是一只完完全全的。 不!或许还不止一只。 宁玄忽的一翻身,骑跨在了小洁腰上。 小洁“咯咯”地笑了起来。 但,下一刹,宁玄又翻过了小洁的腰,迅速下床,快速套靴穿衣,同时还把小洁那垂在紫檀衣桁上的轻薄纱裙,月白绸兜给取了下来,丢到榻上,然后道了句:“走!连夜走!” 小洁什么都不问,立刻起身,立刻穿衣,动作之快堪比她脱衣服的速度。 她为什么要问? 公子都做出决定了,她听命就是了。 而就在宁玄穿好衣袍的时候,小洁也早就穿好了,并且已经取好了一把大黑伞,一叠装着少爷衣裳的包袱。 她背着包袱,抓着大黑伞,就走出门外,顺便还问了句:“公子,叫多少人护送?” 宁玄道:“所有人!” 这一次,小洁愣住了。 因为公子的话实在是太出乎意料。 今儿午后刚到,被褥还没睡热,然后就大半夜地要把宁家山庄的所有家丁侍女护院全部带走。 小洁问:“奴家怎么和他们说?” 宁玄道:“就说我乐意。” ...... ...... 宁老爷显然很有面子。 宁玄一句话,就真的让所有人连夜都跟他走了。 慈眉善目的老人颇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大公子,他袖口鼓鼓,那里藏着宁玄在噩梦里用了一次又一次的“暴雨梨花针”。 这位老人当然不会相信这位宁大公子真的是“因为任性”才把他们突然叫起来,突然带离。 为何? 就凭他是宁老的儿子。 所以,老人格外好奇山庄会发生什么事。 在到山脚时,他悄悄吩咐了一位机灵的护卫。 那护卫自动脱队,悄悄藏在了山脚的一个小林子里,静待后续。 ...... ...... 凌晨时分,天还没亮,一行人就回到了星河县。 “我的儿啊,是不是山中太过阴寒,才如此匆匆?”一位穿着朴素的妇人从内院匆匆迎出,她眉梢微微下垂,带着一丝慈祥,眼神中则充满溺爱,手腕上则是一串儿昂贵的念珠。 这是宁玄的母亲。 她信佛。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朴素妇人道,“这都什么时辰了,玄儿快去睡吧啊。” 宁玄就去睡了。 折腾一宿,全身是汗,他沐浴后也没要小洁在服侍,而是轻松地躺在软榻上,但也睡不着。 ...... ...... 天,慢慢亮了。 金色的温暖的阳光垂天而落。 待到午后,那位手持暴雨梨花针的老人得到了消息。 “老大,一切正常,毫无意外...我甚至还去山上跑了一圈儿。宁公子真的是很任性啊...”那属下汇报着。 老人厉声道:“宁公子任不任性可不是你能说的。” 那属下嬉皮笑脸地道“知道了,老大,我再不说了,再不说了还不行吗”,一派草莽风范。 他离去后。 老人道:“一切正常,哎,都知道宁老老来得子,但他...是不是太宠这儿子了?” 想起宁玄那小胳膊小腿,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 ...... 宁大公子的室内,窗户都闭着。 宁玄看向面板。 【天魔箓】 【命属门1:撞山熊】(未请出) 【命(体质):1】 【性(精神):1】 他心中默默道了声:“拜请天魔箓。” 念头落下,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张神秘的符箓,箓上的鬼画符透着玄奇深奥,但他知道这鬼画符就代表着“撞山熊”。 那箓燃烧... 同时,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入了他的身体。 密室桌子慢慢被拉高的黑影覆压而过,铜镜中则是显出个身高丈许、强壮到如覆了层肌肉重甲的凶人。 那是千锤百炼的精钢铠甲,紧密而坚韧地包裹着身躯,每一块肌肉都棱角分明,如同刀刻,蕴藏着爆发力。 屋顶,正在散步的黑猫忽的炸毛,发出一声凄厉的猫叫,如触电般往远处电射而去... 宁玄佝着背脊,压着身高,看着镜中那充满压迫感的自己,又扫了眼“【命(体质):1(3.7)】”,微微皱眉,心中暗道:‘终究是天魔箓额外增加的力量,我自己也得做些提升才是。从前,我以为这个世界只有低武,看来是我错了...得再找一找才是。’ 6.隐瞒 宁玄的父亲是宁老爷。 但老爷也有名字。 宁老爷自不例外。 他的名字叫宁太易。 可他原本不叫宁太易,而是因为他喜好玄学,故而为自己改名叫做“太易”,同理,他为宁玄起名为“玄”。 宁太易时常在外,短的时候便是离家三四日,长的时候三四个月都有可能。 宁玄问过其母。 母亲说“你爹在外面有些面子,许多人会请他过去做些诸如调解之类的事”,宁玄再问“是去什么地方,做什么调解,只靠面子就能调解吗”,母亲就说她也不知道。 宁玄没多问老一辈人的过往,但他纵然不去多问,却也还是大概能知道父亲和母亲是怎么相识的。 那过程,比他和小洁的相认好一点。 好的地方在于,小洁是在隔壁府城禅门外摆摊卖字,而母亲则是在隔壁府城禅门中陪家中老太太念佛烧香,一旁方丈竟是亲自敲着梵磬。 小洁出身卑微,母亲是大户人家。 母亲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生活,直到等来了那已是三十余岁的宁老爷。 三十多岁的宁老爷那是老少通杀。 母亲,就爱上了他。 所以,母亲并没有参与宁老爷来此之前的人生,她不知道,也不问。 可宁玄觉得自己身为父亲的儿子,除了等待父亲的安排外,还应该继承他的衣钵,可并没有,他甚至连“父亲的面子”是什么都不知道。 有时候,他甚至很想问他究竟是不是宁老爷亲生的,毕竟他胎穿而来,只看到了自己的出生。 但,这个问题其实根本不用问,因为...任何人都能从相貌上看出他和宁老爷是父子. 宁老爷儒雅。 宁少爷则是个小白脸。 一个模子烙出来的。 而宁老爷对他的宠溺都是写在脸上的。 但有所求,无所不应! 不仅如此,宁老爷雇来的这些人也都很听他的话。 这些人哪怕从未见过他,但就凭他是宁公子,就愿意半夜三更从床上爬起来,然后什么都不问,毫无道理地跟着他跑上大半天路,毫无怨言。 昨晚上,他带着一群人跑回来时,宁老爷刚好又出门了。 此时,宁玄收起那撞山熊天魔箓,重新恢复原本体态,出门寻到了那位山庄的看守头目,那个看着慈眉善目、却带着“暴雨梨花针”黑色金属筒的老人。 “小少爷来寻老朽作甚?”老人笑着问。 宁玄恭敬道:“敢问长者名姓。” 老人急忙回礼道:“老朽名韩八,江湖人送外号八臂老人。” 宁玄道:“可您没有八只手臂。” 名叫韩八的老人笑道:“不过是说老朽动作快,施展开来,恍若长了八只手臂,夸大其词罢了。” 宁玄道:“府中武师‘燕子追风刀’张二泉,不知您和他相比,如何?” 韩八道:“若生死相杀,十步之外他死,十步之内我死。” 宁玄又行了一礼道:“看来,您和我老师是一个辈分的江湖前辈了。” 他原本还打算拜师来着。 如今拜师念头则变成了打探。 韩八笑道:“公子彬彬有礼,待人谦和,只是...老朽实在不知昨日为何要突然离开山庄。” 宁玄道:“山中阴气重,我受了寒气冲撞,就想离去,但黑灯瞎火,山中凶兽多,于是...就只能有劳诸位相送了。” 韩八觉得有些怪。 但再考虑到眼前少年的身份,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 宁玄正色道:“我想学些功夫。” 韩八道:“学的多危险也多,未得老爷吩咐,老朽是不敢私下传公子武功的。但燕子追风刀,其实已然不俗。” 宁玄道:“可,我总听说这世上有些更在武道之上的力量,不知先生可有听闻?” 韩八抚须沉默了下,道:“公子是在说书先生处听闻的吧?” 话音落下,他忽的愣了下,因为他发现对面的少年正若有所思得地看着他。 韩八忙道:“老朽说错什么了吗?” 宁玄失望道:“真没有吗?” 韩八道:“真没有。” 空气陡然安静了下。 宁玄点点头,道:“哎,我练刀去了。” 韩八道:“那老朽便带护卫们回山庄了。” 宁玄道:“难得来府中,再住两日吧。” 韩八道:“不了,公子既已护送到,老朽也该回去了。” 宁玄道:“韩先生随意,只是若回了山庄,还请送个平安信回来。” 韩八笑道:“公子礼贤下士,实有主人之风,请自忙去,老朽归山后自会传信。” 片刻后,老者看着那少年背影消失在拐角,这才露出极度懊恼之色,双拳紧握,眉头紧皱,抬起手来一副要扇自己巴掌的模样。 最后才缓缓的将拳头放下,将脸上的愁苦表情泄去,喃喃道:“常年打雁,从不曾阴沟里翻船,今日却被只小雁给啄了眼,老夫...老夫哎...” 他被套话了。 那小狐狸太精了。 而他太大意了。 他没提防宁少爷,可宁少爷和他七扯八扯,用一副家常的语气扯着,但却猛不丁抛出一句“可,我总听说这世上有些更在武道之上的力量,不知先生可有听闻”... 他本来没提防,可在提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应激了,他沉默了下,然后又犯了个“心虚之人”才会犯的错,赶紧问了句“老朽说错什么了吗”,再后那宁少爷贴心地递来了下楼梯,他竟就赶紧顺梯下楼,说出句“真没有”。 “哎哟,哎哟!” 韩八忍不住打了打自己嘴巴,心中充满了懊恼,毕竟...老爷可是说了,不许将有些事告诉少爷。 不过,转眼他又开始开慰自己。 这一切也许都是他这老江湖臆想出来。 那位公子可能根本没想这么多。 毕竟,这些话怎么听都像是正常的闲聊。 他觉得有问题,不过是因为他是老江湖而已。 ...... ...... “原来这世界,真有超过武功之上的力量。” “老爹肯定知道。” “但他没告诉我。” “为了怕把子嗣卷入危险,所以就刻意不告知这些隐秘吗?老爹不像是如此迂腐愚昧之人......” 一时间,宁玄忽的感到自己和老爹之间生出了一层薄薄的心理隔阂。 他虽是穿越,但却是胎穿。 他是被老爹养大的,是有感情的。 7.燕回秘步 “燕子追风刀”张二泉和韩八是一个年龄的人,精神虽然矍铄,双眼虽有光芒,可头发却已白了不少,此时他正在宁府侧院喝茶。 好茶。 忽的,他听闻一阵风风火火的走路时,再接着他就看到了自己那位看在宁老面子上收下的“关门弟子”。 这弟子很久没来了。 “张师父,我想继续学习《燕子追风刀》。” 宁玄道。 他之前学了《燕子追风刀》的三式招数,却没有继续学习《燕子追风刀》的核心步法———燕回,而只是学了基础步法。 为何? 因为他看张师父展示了一下核心步法,又看了看那核心步法的修炼方法,就放弃了。 这修炼方法太难,也太累,而就算修炼成功,也不会让他成为“他想象中的那种绝世轻功高手”。 他可是宁大少爷啊,他千辛万苦学这种东西干什么? 但现在,他得提升自己。 他太弱了,性与命都只有1点。 张二泉闻言,有些惊讶。 但他是个少言寡语的人,所以什么都没问,只道了声:“随我来。” 他不问,是因为他心里有答案。 少年郎心思浮动,想法易变,宁大少爷今天想来修炼了,保不准过两天觉得苦了就不练了。 其实,他也觉得宁大少爷没必要吃这种苦,练这《燕子追风刀》的核心步法。 毕竟就算练成了又怎么样,宁大少爷还真能当个刀尖舔血浪迹天涯的单身侠客? ...... ...... 大少爷要练武,宁府仆人就忙了起来。 傍晚时分,仆人们终于忙完了。 九九八十一根梅花桩也在宁府后边的小河中立了起来。 梅花桩桩口不大,仅容半足。 而河边还有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沙袋。 张二泉抓着把特制的重木刀丢了过去。 宁玄一把接住。 张二泉道:“燕栖步,你之前修炼步法已经练过了,如今需得上桩。 切记,上桩后不得沾水湿鞋。 待到桩上能够站稳一炷香时间后,则上沙袋,初时十斤,渐增至你体重的一半。 静桩站好了,则需动桩,进三步退三步,手握重刀,以刀为引维持平衡,待能以奔跑速度快速游走九九八十一桩,则可在桩上涂抹桐子油,再重复修行。 待到可背负沙袋,行云流水般行走于涂满桐子油的梅花桩,而鞋不湿水,你就算是彻底练成《燕子追风刀》最核心的步法了。 你若掌握了这燕回秘步,再配合那三招,便算是燕回三刀。 掌握了这三刀,单论招式,这江湖上正面作战你也算是不俗了。 不过江湖险恶,哪有人会和你正面作战?” 张二泉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叹一声,然后又正色道:“记住:膝微曲如燕栖枝,重心随刀势流转。形凝山岳神驰远,意若轻翎掠水悠。 要站活桩,不可站死桩! 初始时必有伤痛,但老夫有独门药汤,你既修炼了起来,老夫自会让人去熬好,每日沐浴。” “明白了,张师父。” 宁玄握着重木刀,旋即上前,小心翼翼地踩在了距离河岸最近的木桩上。 ...... ...... 晚上。 皓月当空。 宁家后院。 莺莺燕燕... “少爷~” “少爷~” “少爷的左腿是我的,谁都不许抢。” “少爷,快吃我的葡萄,快~快点嘛。” “我给少爷捏肩。” 宁玄全身酸痛地坐在浴盆中,泡着药浴,腰间只用一条浴巾围着遮蔽必要的地方,他身侧则正簇拥着三个年轻丫鬟在服侍着他。 丫鬟们衣衫绸滑,且都在不经意间露出白花花的肉。 在这儿的,谁不希望能爬上少爷的床? 小洁那骚狐狸虽然厉害,可少爷难道不能换口新鲜的吃吗? 丫鬟们的指尖并不老实。 但宁玄却不想多麻烦。 他想弄谁,固然可以随便弄,甚至这三个一齐都没问题,但是...以他母亲的性子,他弄完之后,一定会给这些丫鬟点“小名分”,或者是通房丫鬟,今后随身侍奉,分担一下小洁的压力;或者是不再在外抛头露面,而是调去家族产业的某处做些轻松活计。 丫鬟们这哪是在服侍他,这是在做晋升考核呢。 宁玄谁也没碰。 今儿练这燕回秘步,他也算是练的鼻青眼肿,全身酸痛。 别看他在噩梦里和撞山熊妖打的有来有回,又在悬崖峭壁上的吊篮里恍如灵猿般攀爬,但那是他已经汲取了撞山熊妖不少力量的情况。 那并非他自己本体的力量。 天魔箓虽强,但他自己也得支棱起来。 只有这样,他才能维持现在的舒服日子啊。 沐浴更衣后,宁玄上了榻。 他要早睡早起,明日还得站桩。 忽的,被褥隆起,小妖精像变戏法般从里钻了出来。 小巧的身子并不压人。 她双肘支棱在宁玄胸口,腰肢轻微扭动,有意无意地撩拨着他发起进攻。 “今天怎么舍得让别的丫鬟为我沐浴?”宁玄随口问。 小洁嘻嘻笑道:“奴家总有一日要去远方的,所以得让少爷早点适应别的丫鬟。” 她的笑容缓缓收敛,微微侧头,在红烛光里显出一种伤心失落,需要人怜惜疼爱的模样。 宁玄道:“你是怕我总是和你在一起腻了吧?所以才特意地允许些根本无法和你竞争的丫鬟靠近我。” 小洁被戳破心思,却毫不惊慌,而是顺势伏在宁玄胸前,用一种“你说啥都对”的语气柔声道:“少爷什么都懂,真厉害呢。” 她是有计划的。 只要少爷一天不把她的“通房丫鬟”给提干成“小妾”,她就会隔三岔五地说要走。 她真的好想当宁家大少爷的小妾啊。 ...... ...... 宁玄一连练了三日桩。 他练的魂都快没了。 而这天,总算等来了宁家山庄的平安信。 宁玄道:“怎么这么晚才来?” 送信的守卫道:“老大带我们操练来着,所以晚了两天。反正山庄始终太平,周围早就做过清理了,那方圆二十里都没一只会吃肉的野兽。” 宁玄奇道:“老大?” 守卫解释道:“就是韩老,我们在江湖上都跟着他,所以就叫他老大了。” 宁玄问:“哪儿的老大?” 守卫支支吾吾道:“就...就江湖山...山上帮派的呗。我们都是正经人,叫老大也只是因为大家关系好。那个...大公子,这平安信也报了,我先走了。” 宁玄摆摆手。 守卫顿时跑了。 宁玄仰靠在座椅上,小洁正坐在他的左腿。 小巧玲珑的姑娘像是精通什么法术,她纵然压在宁玄左腿,却也如飞鸟栖梁,很是轻巧,不会给人腿上放了一个大沙袋的沉重感。 仅此一点,就没丫鬟能和她竞争。 当宁玄看向小洁的时候,小洁吃吃笑了起来,然后用软糯的语气道:“好一个我们都是正经人。” 宁玄也笑了。 一窝走不出两种人。 小洁是个狐狸精。 他...也是。 不过他很好奇,为什么山庄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再扫了眼面板。 【天魔箓:察天魔之将至,观其性命之根,强行炼箓,炼箓失败身死道消,炼箓成功化为己用】 “察天魔之将至”意味着天魔还没到,却快到了。 原本他以为是当晚就到,可都过五天了,却什么事都没有。 他得弄清楚。 就在这时,小洁忽的凑到他耳边,轻声呵气,然后道:“府城浮香阁的娘子们昨晚来此处采风,今明几日都不会离去,奴家今晚去寻她们...来为公子沐浴,可好?” 浮香阁是座青楼,可却是座高端青楼。 内里的妓子需得精通才艺。 采风则属一种噱头。 外人不知道,但宁玄却是了解的。 说是“采风”其实是阁中老板早就买好了新乐曲,如今让妓子们出去采风一下,再将乐曲给她们弹奏,如此...便算是她们自创的了。 有此才华,自然身价倍增。 身价倍增,老板自然发财。 空气忽然安静了下来。 小洁其实很好奇公子现在在想什么。 许久... 宁玄终于开口了。 “去和张师父说一声,今天我不练了。这练武得松弛有度,我得休息一下。那浮香阁都采风去了,我也得去采风。” 他想换种方法练武试试。 “燕回”很难练。 可若是他先请了天魔箓,提升了自己的体质再去练,会不会好点?会不会有种“已然成为天下第一,再来重修某门功法”的感觉? 那样,自然能让修炼速度快上许多许多。 不过,天魔箓是他最大的秘密,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小洁“哦”了声,然后挪开臀儿,就要去准备出行。 她身后忽又传来声音。 “今日你也别去,我一个人逛逛。” “是。” 小洁应了声。 公子做出的决定,她永远不会多问原因。 8.燕回三刀的第四刀(第三更) 小洁把宁玄所说的原封不动地传递给了张二泉,不多一字,一少一字,不带任何情绪,而是用一种最公式化的态度,用最尊重的语气仔细传达。 张二泉倒是丝毫不意外,而是点了点头,道了句:“好。” 大少爷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今天刚好满三天。 他原本还想着大少爷这次是不是受了刺激,否则为何能坚持这么久,没想到是他想多了,大少爷还是那个大少爷。 ...... ...... 午后... 宁家山庄侧边山谷的瀑布下。 轰! 轰! 轰! 身高丈许的“怪物”将九棵大树的树身狠狠种入下方那并不深的水潭中,然后一跃而上,口中念念有词。 “膝微曲如燕栖枝,重心随刀势流转。 形凝山岳神驰远,意若轻翎掠水悠。” “怪物”念着,然后抓起一把同样巨大的长柄刀。 这种刀,刀身和刀柄长度相仿,合计约一丈,名叫“斩兽刀”,此刀类似宁玄穿越前的陌刀,斩马剑。 既然知道自己可能外出练习,宁玄自然不会到了事了才去准备。 他早就准备了。 宁府在周边有不少秘藏地窖,其中放着些易于保存的干肉淡水,隐藏地点他这位大少爷自然也知道那么几个。 所以,他前几日寻了个机会,将适合他的兵器放在了其中一个地窖中。 此时,宁玄已经抓着那斩兽刀,正在瀑布下的树桩上来回奔跑,进三步退三步。 瀑布飞流之下,似万马坠崖,冲击力很大,比起桐油的滑不妨多让。 可是,他现在的体质足有3.7,这将他的反应,体魄,速度都提升到了一个匪夷所思,超越正常人类的程度。 他起初还有些小心,可练着练着却发现以这体质来修炼“燕回秘步”简直是简单至极! 他很快步履如飞,像一条窜行在瀑布下的狰狞凶兽,那隆起的肌肉块儿,厚胜犀牛的皮肤使得他的身影散发出一种令人畏惧的气息。 修炼一阵后,他猛然一跺树桩,整个人飞身而下,落入水潭,溅起的水花炸得四分五裂,到处飞射。 他从水中搬起一块巨石,用绳网兜着背在身后,以此替代沙袋,然后重新飞身踩上了树桩,继续开始了修炼。 一练就是一个下午。 黄昏时分,宁玄巨大的身体仰面躺在瀑布旁的大地上。 他解除了天魔箓。 他身形顿时缩小了两圈儿。 然而,修炼成果却还在。 他通过这种怪异的方式,让自己的身体承受了原本根本无法承受的训练,可同时也享受到了这训练带来的好处。 也许,这对于那个体质3.7的宁玄来说,这训练不如何,只能算是带来了丁点儿进步,但这丁点儿进步却足以让体质1.0的宁玄突飞猛进。 他扫向面板。 【命(体质):1.1】 【撞山熊】(请出后可额外提供命属性2.65) 不过半日的训练,他的体质竟直接提升了0.1。 但是,【撞山熊】能够提供的加成却从“2.7”变成了“2.65”。 他参照前后数值稍一思索,顿时得到了答案。 “天魔箓”的加成分为两个区间。 在他体质之内的部分,加成会减半,超出体质的,才会直接加上。 假设说,他本体的体质达到了和撞山熊一样的3.2,那么撞山熊可以提供给他的力量就会变成1.6。 而假设,他本体的体质超过了3.2,也许撞山熊可以提供的力量还要减少。 换句话说,比他弱小的妖魔是无法提供多少加成的。 ...... ...... 入夜。 屋舍里,烛火吹灭,紧接着传来小洁咯咯的笑声。 “公子,不要嘛。” 许久... 那笑声变了,带上了几分惊讶。 再接着惊讶则变成了哀求... “公子!不要了,真的不要了!求您!” 许久,又许久... 小洁哭哭啼啼的声音传来。 宁玄倒是心情很是平静。 虽然只是“0.1”的提升,却让他感到气血充盈了不少,这让他有种身体痒痒的感觉,非要发泄一下,否则挺难睡着。 而就在刚刚,他给小洁的日常工作加了点担子。 小洁虽然很难,可还是完成了,只是现在累的在哭。 “明日开始,每月多领十两。”宁玄道。 小洁抽着鼻子道:“在公子眼里,奴家就这么爱钱嘛?” “那你要加多少?”宁玄问。 小洁安静下来。 她想提干,她想当妾! “哼!” 她生气地哼了声,扭过身子,背对着宁玄道:“一分不加!” 宁玄惊讶地道:“真不加?” 小洁的心在滴血,却还是咬着牙道:“公子你是了解我的,奴家并不喜欢钱。” “先睡吧。”宁玄道了句,“明天我还要去采风。” 许久... 空气一直安静着。 就在宁玄就要睡着时,耳边忽的传来小洁的声音。 “公子,真不加啊?” “每月多领十两。”宁玄回了句。 小洁讨价还价道:“十五两,奴家存够了钱,就去远方!” “十五两就十五两,反正给不了多久,你就要去远方了,这点钱我宁家出的起。”宁玄打了个哈欠,道,“睡吧。” ...... ...... 一连几日。 宁玄都如常地秘密修炼着。 春日里,其实毒蛇不少,猛兽也不少。 但自从这小山般的“怪物”来到了瀑布之后,那周边的野兽毒虫都悄悄“搬走了”。 动物是存在领地感的,如果有敌人入侵自己的领地,它们会发动攻击,但...如果这个敌人散发出根本不可匹敌的气息,那它们就会“搬家”。 宁玄感到自己的进展越来越慢了,最终缓缓定格在“【命(体质):1.4】”。 而【撞山熊】能够提供的属性也从最初的“2.7”变成了“2.5”,这再度佐证了他之前的猜测。 至于张二泉所说的《燕子追风刀》的最强杀招——燕回三刀,他已经彻底掌控了。 不! 不能说掌控。 因为,他还悟出了第四刀。 这一刀,只有他祭出了天魔箓才能使用。 【本命妖术:熊罴崩岳:其速如风,越快,则势越猛,一撞之下碎人体魄】 燕回秘步之下,他的速度将瞬间提升不少。 这意味着,他任何时候都可以用刀施出“熊罴崩岳”。 而这,就是他的第四刀。 集合了轻灵,速度和恐怖的力量。 他起名叫...... 飞燕崩岳。 ...... ...... 附:非常感谢书友“绫羽墨_天华”打赏的10000起点币,有被鼓励到,谢谢! 9.征兆 既然可以通过“先富带动后富”的方式让自己强大,宁玄的思路就算是打开了。 他只要请出天魔箓,然后去做一些原本自己完全做不了的训练,他就可以变强。 那针对“体质3.9宁玄”的训练同样会作用到“体质1.4宁玄”的身上。 不过练什么呢? 《燕子追风刀》他已经练完了。 而从张师父处,他知道“江湖功法”是存在极多叠加区间的。 不是说你练了《燕子追风刀》,再去修炼门拳法,掌法,剑法,那就能让自己变强数倍的。 张师父自己虽然没有达到那种境界,可是他对于江湖中的一些门门道道却是了解的很清楚。 他告诉宁玄一些道理。 “人之体质,七分练三分养,过犹不及,每一个江湖中人在体质上相差其实并不太大,不是说你练了我的《燕子追风刀》,再去练一门别的功法体质就会变强。 不存在的。 那种情况,反倒是可能让自己分心,从而做到不进反退。 所以,江湖上,人人争招,以招决胜负,定生死。 《燕子追风刀》你纵然练成了燕回三刀,成为了江湖中的佼佼者,但纵观江湖的历史长河,你才刚入门,才刚踏入了第一个境界。 这个境界,就是有招境。” 宁玄道:“那下一个境界是无招境么?” 张师父道:“是,也不是。” 说罢,他又道:“想要达到无招境,你就需要先破招,破尽天下招式。 天下种种招式,覆盖了各种攻击手段,暗藏了各种后手杀机。 你只有与这些方面的大家进行搏斗厮杀,破尽他们的招式,那才会距离无招境越来越近。 但不同招式在不同人手里也是不同的... 那些没练到家的,只需要用速度就可破之,所以江湖一直有传‘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可若是双方都很快呢? 那才是真正到了破招的领域,那才能真正得到提高。” 宁玄本来还想问“若是野兽皮坚肉厚,刀枪不入,却也会武功呢”,但张师父其实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刀枪不入”与“唯快不破”一样,其实都讲的是一种由上而下的压制,但你修炼怎么能以比你弱的人作为参考呢? 所以才有了招式。 而妖术...岂非也是一种另类的招式? 想要让自己的招式更强,学是不够的,得练,得破。 只有破了他人的招,你才能有所感悟,之后纵然施展同一个招式,也能比原本强了许多。 这无招之境,宁玄觉得也无法去刻意追求。 他只是从张师父处明白了一件事:纵然他现在再去找一门新功法修炼,也十有八九没什么效果。 所以,他决定回归最最原始的训练方式:负重长跑,攀岩,深蹲,举重,单指撑,俯卧撑,仰卧起坐之类... 只要他能够不停加重,做到让自己很累,那...应该就说明达到了他的训练是能够有效的。 ...... ...... 深山老林... 宁玄背上了一块小山般的巨岩,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属于他的晨跑,等跑到一处峭壁前,他将巨岩丢开,然后仰头看了看那耸入云端的陡峭山壁,猛然一跃而起,身形出现在了两丈多的高度,右手五指如爪猛然拍落。 啪!! 指尖扣入岩石,就像普通人用手指插入软泥一样轻松。 他狰狞的身形半悬着,又随着手指的一紧,一压,升腾而起。 啪! 他左手五指扣入了崖壁。 他像一只巨大的壁虎一样在绝壁上攀爬,弹起。 对于普通人而言,若是一个失足,那就会坠落崖底,粉身碎骨。 但是对他而言,这就像是在平地上长跑一样,虽然需要用力,但绝对谈不上危险。 一炷香时间后,宁玄爬到了崖顶。 他站在那凸出的悬崖上,迎着朝阳张开手臂。 ...... ...... 小半个月后... 悬崖。 老松下,一只松鼠正在抱着松子呆头呆脑地吃着,高处有一只鹰隼正在目光锐利地盯着它,双翅微敛,身形微佝,就待俯冲而下去猎下那食物。 而忽的,一股恐怖的气息传来。 松鼠丢开松子,拔腿就跑。 鹰隼也不再顾它盯了一会儿的猎物,展翅落荒而逃。 啪!! 万丈悬崖的凸出崖石上突然搭上了一只手。 一道黑影紧接着翻身而上,整个儿坐在悬崖边缘。 朝阳初期,雾海呈金。 金色的雾流中,宁玄深吸一口气,望着远处。 这些日子的训练非常有效。 他扫了眼面板。 【命(体质):1.8】 【撞山熊】(请出后可额外提供命属性2.3) “命”提升了足足0.4。 这固然让人欣喜,但还有更有趣的事。 那就是,随着他本体体质的提升,他的体型在正常化。 从请出“天魔箓”后的丈许减少了足足两尺,如今则是八尺有余,很高,但却已经在人类的范畴中了。 这意味着“若他本体很弱,那他请出天魔箓后,他就会无限接近天魔箓中妖魔的模样; 可若他本体足够强,纵然他请出了天魔箓,他的身形变化也不会太夸张; 甚至若他本体超过了天魔箓,他的身形完全不会受到影响,而只是变得致密,蕴藏更恐怖的爆发力”。 他完全可以通过天魔箓来锻炼自己,让自己一步一步打破人类的躯体极限。 想到这里,宁玄充满了干劲。 锻炼,也是为了提升自己的生活质量,为了让灾祸万一降临,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都快一个月了,宁家山庄还没遭到那撞山熊妖的攻击。可宁玄永远无法忘记那被熊妖一寸一寸啃食的痛苦。 那种苦,吃一次,就足够了。 “继续!” 宁玄稍作歇息,又重新背起巨石,然后如壁虎一样“嗖”一下攀爬上了笔直的崖壁,肌肉虬结,青筋如蚓,他头朝下脚朝上地飞快爬动了起来。 他...开始了属于他的晨练。 ...... ...... 傍晚时分,宁玄换上锦衣华袍,重新出现在了星河县的县口。 马什么的,早就不需要了。 他奔跑起来比千里马还要“千里”。 若是他追杀某人,那人纵然坐上最快的马也不可能逃脱。 所以,原本很长的“星河县到荒山野岭”的距离,因为他速度的大幅度提升,而缩短了。 去县外三十里处的宁家山庄所在的老山,他一炷香时间就能跑到了,返回亦如是。 今天,夕阳里。 他锻炼了一天,只觉心情舒畅。 他的体型更为流畅,从原本软绵绵的小白脸,变成了个矫健有力的少年。 他肌肉线条若隐若现,紧实却不笨重,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他肩膀也似宽了一些,步伐沉稳而有力,连呼吸都带着一种昂扬的节奏。 他已经有一个月没好好耍子了。 往日里,他早去玩了。 宴饮,狎妓,田猎,斗兽,走马,赏画,鉴玉,去富贵商会寻寻新奇玩意儿,这些都是他最最简单朴素的日常。 他心底生出一团火热,可很快他还是打消了主意,心中暗道:‘还是等锻炼完了再去耍子吧,我还能提升。’ 他不会停下。 他一定要让自己尽可能提升,直到一种“升无可升”的地步,他才会安心摆烂。 ...... 此刻,夕阳里,星河县古街如画,商铺林立,呈现出一副古代繁华之景。 宁老爷不仅名扬,而且还是个十里八乡皆知的大善人。 星河县,乃至隔壁府城可以说都是因宁老爷而繁华。 可宁老爷究竟是干嘛的,没人知道。 所有人只知道,那些来施善之人做完善事后,都说时宁老爷让他们来的。 宁老爷真的很有面子。 每一个看到宁少爷的人,也都带着友善笑容。 往常,都是这样。 但今天却有些不同。 街道,有风。 风很冷。 尘埃因此扫卷,篷布也哗哗作响。 夕阳,有红。 红的发灰。 风里,夕阳下,行走的人脚步匆匆,脸上都有着一种奇异的惊惶,纵然远远看到了出现在县门前的宁少爷也顾不得露出笑容。 街侧,一辆马车正安静地停着。 可当宁玄出现的时候,那马车帘布突然掀开,娇小玲珑的丫鬟从中突然急奔了出来,如若劫后余生般一把抓住宁玄的手,哭唧唧道:“少爷,你没事实在是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呜呜呜。” 她连声道着这句话。 少爷外出只和她说了。 而为了避免让宁府主母担心,她是代为隐瞒的。 如果少爷出了事,她也就完了。 今天,县里出事了。 她甚至没敢待在府里,而是急忙驾了马车在县门口等待。 宁玄扫了扫周边,又看了看紧张无比的小洁,道:“车上说。” 小洁点点头。 然后,宁玄一上车,就看到了马车上一个结结实实的包袱,他抓起掂量了下。 好家伙,衣物不少,金银细软也有。 再稍稍一拆,内里竟还露出银票。 看来县里是真发生了点事,小洁这是都已经做好了他惨死的后手,准备着一旦等不到他就连夜跑路呢。 宁玄心情毫无波动,他把包裹又拉了拉紧,随手丢在一边,没管,没问,也没上心。 小洁是什么样的人,他又不是不知道。 不奇怪。 10.为了摆烂... 星河县,城郊... 晚风森冷着呼啸。 郊区林木被风晃动,影影霍霍,鬼哭狼嚎。 被风吹动的,还有灯笼... 义庄的灯笼... 灯笼摇曳着猩红的光。 红光下,一张张草席整齐地放着,上面停着近期运来的尸体,二十八具尸体。 却见那一具具尸体,个个儿凄惨无比,腿腰之间都剩了骨头,开膛剖腹,脏器全空,就连脸上也是坑坑洼洼,若不是这些尸体还有些随身饰物足以证明身份,根本没人能从外表知道这些尸体的身份。 此时,星河县县尉正凝重地看着这些尸体。 仵作虽然还在查验,可其实根本不用查,因为这些尸体都是死于猛兽之手。 而就在这时,又有衙役匆匆递来一些信息,这是前些日子沉香阁送报的人员失踪文书,其上细致描述了每个人的相貌特征、衣着特征、随身饰物等... 相貌是对不上了,但随身饰物却还可以。 星河县县尉微微蹲下,一边比对文书,一边扫着这些尸体。 而就在这时,义庄前院的大门忽的传来脚步声。 星河县县尉转头,却见一个面目慈善但双目却锐利的老者正踏步而入。 “韩老。”星河县县尉远远拱手。 来人正是“八臂老人”韩八。 县尉道:“沉香阁失踪的十个人,这儿有七个,还有三个想来是尸骨全无。” 韩八道:“剩下的应该就是你们县最近失踪的樵夫,猎户,旅人,哦...还有马老担。春天了,他常跑去山里采摘鲜花回县城卖个跑腿钱,没想到也死了。” 县尉道:“你倒是很熟。” 韩八道:“老夫和你一样,都是观察了一辈子县城,城里有哪些人会日常进出,老夫怎会不知?” 县尉哼了声,却也不纠结这个,而是道:“之前听你们的,失踪案都压着,今天压不住了。 就在县门不远处,有两具猎户尸体被人看到了,一群人都看到了。 县里的人不傻,这一看到,哪里不明白之前失踪的人如何了?” 韩八道:“尸体发现的地点呢?” 县尉从怀中摸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韩八打开,却见其上标注了一个个红色小圈,圈中还标着序号,分别对应着尸体发现的先后顺序,左下角还备注了仵作确定的死亡时间。 韩八越看眼神越凝重。 县尉扫了扫义庄中的诸多人,又侧眼看了看门外,道:“韩老,出去走走?” 韩八点点头。 两人到了外边,行走在义庄森然的老槐林下,密密阴影从上垂落,而更透几分瘆人寒气。 县尉皱眉道:“你们这行事和宁老爷的风格也相差太大了吧?宁老爷是十里八乡的大善人,饶是我见了,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可你们...自第一具尸体发现后,却一直要我们瞒着,要我们纵容,要我们等待更多的尸体。 本官知道,你们是希望更确切地把握那些凶兽的行踪,可是...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韩八道:“人我会记下,宁府会去帮助他们的家人,生活不会有问题的。” 县尉眉头越皱越深道:“宁老爷教你的?” 韩八摇摇头道:“宁老爷从不做这种事。” 说着,他又道:“你说我隐瞒信息,害死了许多人。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们也是要去拼命的。我,甚至我的那些兄弟又有几个能活着回来? 尽可能搜集它们的消息,将提高成功的可能。而我们一旦失败,整个县城也会沦陷。到时候就不是我,而是你需要面对它们了。” 说着,韩八把那封“标注着死亡顺序的地图”重重拍在县尉怀里,然后长叹一口气。 县尉也不说话了,只是眼神有些凝重地看着远方,道:“它们到底从哪儿来的?” 韩八道:“这事儿得问真正有本事的堪舆先生,阴阳先生,我也不懂。” 县尉叹息道:“全仰仗宁老爷,若不是宁老爷,我们怕不是后知后觉,到时候还不知要死多少人。韩老,你说...它们为什么要在外围左吃一个人,右吃一个人?” 韩八道:“老夫若要攻打一个村镇,总得先派人去试试那村镇的成色,有没有高手。 一是派人进打探,二是在外围杀几个人,引村子里的人出来。 这死了人,总得派高手吧? 这一试不就试出来能不能攻打这村镇了嘛,县尉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县尉道:“这些鬼东西还有脑子?” 韩八道:“有。” 说着,他也叹了口气,道:“黔驴技穷这个成语大人听过吧?它们虽然是猛虎,可宁老爷说了它们初来乍到,弄不清楚情况,所以...在试。” 县尉道:“是不是只要弄死它们就结束了?” 韩八忽的笑了起来,一颠一颠地笑了起来,指着县尉笑:“大人难道不曾听过州府乃至各地的失踪案,天灾人祸?宁老爷说了,一切才刚刚开始。” 县尉垂眸,露出思索之色,然后好奇道:“那你们又是如何和它们斗?” 韩八道:“不该问的别问。” 县尉点点头,然后抖了抖那“死亡顺序地图”,道:“你有没有发现?” 韩八道:“有一处地方很奇怪,周围都死了人,就偏偏那一片地方没出事。 那里虽然比较深,但应该也有采药人之类会过去。 没出事,就代表着那里非同寻常。县尉大人且放心,等援手到了,我们会去查看。有这幅图,我们对它们的行踪也有了一定了解,也是时候出手了。” 县尉露出好奇之色。 韩八拍了拍他肩膀,道:“多亲近宁家,你会知道的更多。” 说完,他转身离去,身形消失在黑暗。 ...... ...... 天... 蒙蒙亮。 一辆马车停在了城门附近。 车中,小洁哀求道:“少爷,无论你去哪儿,别去了吧。 死人了,死好多人了。 少爷,其实要不是我都听你的,帮你隐瞒,你根本就出不来的。 大夫人可是一直以为你在过去那几个地方玩儿...” 宁玄抓起那塞满金银细软的包袱压在小洁那白花花的大长腿上,道:“东西都带着呢,怕什么?” 小洁双腿一抬,用滑溜溜的大腿腿侧夹住他的手,不让他挣脱,然后咬着唇,看着他,糯糯道:“奴家有点新花样,很好玩哒,要不...” “晚上。”宁玄抽出了手,然后又补了句,“放心。” 说完,他就下了车,出了城。 ...... ...... 宁玄其实不想去。 但他知道,死了人极可能和“撞山熊妖”有关系。 “撞山熊妖”就在附近,这给了他极大危机感。 他得弄清楚,从而更好地了解【天魔箓】,否则下一次遇到还是一头雾水。 摆烂不是等死。 他要摆烂,可不想等死。 所以,他必须知道自己到底生活在一个怎样的环境,一个怎样的世界。 他轻车熟路地请了天魔箓,取了斩兽刀,朝着往常锻炼的地方掠去。 眼见着就要到那瀑布,但宁玄忽的皱了皱眉。 他停下了脚步。 他就像一头野兽一样感受到了领地的入侵。 “有人味儿...不,是有外人来了。” 宁玄对这片地形很熟,他三拐两绕就上了一处被葱郁枝叶遮挡的高地,这高地很陡,极难攀爬,但却可以俯瞰整个瀑布悬崖的区域。 他攀上了高地,藏在叶后,稍稍一扫,就看到了他每日晨练的山壁前站了数十人,束铠甲,抓劲弩,配刀剑,全副武装。 他眯了眯眼,因为他认出了这些人中的一部分人。 是宁家山庄的守卫,还有那位“八臂老人”韩八。 剩下的,他倒是不认识。 可既然和韩八搅和在一起,想来都是一起的。 “不是敌人,但...也不能去了。” 宁玄可不想被人发现。 他决定换个地方。 ...... ...... 恐怖的爪坑蔓延而上,在坚硬的石壁开密密麻麻,到处都是。 站在绝壁下的所有人都生出一种强烈的窒息感。 不少人呼吸都变得沉重且急促,面色则是或煞白,或血红,其中充斥着恐惧与视死如归。 这种爪印... 这种密集度... 对方的体魄已经到了一个他们无法想象的地步。 韩八看向中央一个黄袍道人。 黄袍道人神色从容,身侧还有两个道童。 韩八环顾四周,压着声音厉喝道:“分散开,扩大范围,保护好真人!” 顿时,一群人纷纷拉开距离,又往外围扩散了点。 黄袍道人正看着那爪坑,许久道出句:“此獠极强,韩老,这番怕是九死一生的血战了。” ...... ...... 宁玄在赶路。 他在换个地方。 可跑着跑着,他忽的听到了奇怪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在飞快远离他。 宁玄皱了皱眉,很快意识到有人发现他了。 他心思一动,转身朝脚步声方向跟了过去。 那脚步越来越快。 他速度也越来越快。 忽的,那脚步声停了。 宁玄则是已经追到了一片蔓藤密布的深谷。 他稍作感知,听到了压抑的低沉呼吸声,像是在喘着粗气。 他好奇地走过去,停在了一个垂挂的蔓藤后,侧身站在洞旁,避开正对,然后斜举斩兽刀缓缓挑起了蔓藤“帘子”。 帘子才稍稍掀开,其中挂起一阵旋风,响起一阵绝望的咆哮。 一道黑影卷着腥风冲了出来,蔓藤寸寸粉碎。 嗤! 嘭! 黑色腥风被斩马刀直接贯了个对对穿,然后被宁玄单手随意抓着,钉死在悬崖岩石上。 宁玄歪着脑袋,好奇地看向那只被他钉住的弱小黑熊。 “嗷!” “嗷嗷嗷!” 黑熊眼中闪着人性化的恐惧,发出狂怒的吼叫,那一嘴的瓜子牙并不是太密集,那身子也不如噩梦里的熊妖恐怖。 宁玄看了半天,确定了这东西就就是撞山熊,但似乎是小妖。 【天魔箓】真的应验了,但来的却极可能不是一只撞山熊,而是一窝,甚至一个山头,一整个种族。 他不知道。 宁玄盯了它两眼,忽的拔出斩兽刀。 小妖一愣。 宁玄又戳了两刀。 小妖发出既疑惑又痛苦的哀嚎,就在它靠着石壁准备等死时,那恐怖的人类忽的收起刀,二话不说,转身走了。 小妖急忙捂着伤口,连滚带爬地往一处狭道跑去。 宁玄跟了上去。 他都没发现这小妖,但这小妖居然能提前逃跑,那说明很可能妖魔...也有妖魔的功法啊。 11.屠妖 呼哧,呼哧... 呼哧,呼哧,呼哧... 熊妖喘气声粗重如破风箱,却又不敢大口呼吸,它左右爪齐齐开动,慌不择路地往前撕开丛林的长草丛,跌跌撞撞地往前连滚带爬。 它的伤口已经被血糊成了一片,毛发上沾满泥土、断木、碎藤、草汁。 它不时回头去看。 每一次,它都能精准地看向宁玄所在的位置。 宁玄斜握斩兽刀,不缓不急地跟着。 但在确认这熊妖即便如此还能察觉他的时候,他嘶哑着声音远远喊了句:“愚蠢,命是你自己的,敌人是你们老大的,还不快点跑回去?” 小熊妖不会说话,但它听懂了。 它觉得很有道理。 本来它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这可怕的大敌带回老巢去。 可现在,它不犹豫了。 它调整方位,四肢全部着地,开始加速往这老山的深处跑去。 宁玄握紧斩兽刀,尾随过去。 一炷香时间后,小熊妖似乎到了某个安全地带,“嗷呜”着用尽全身力气高吼起来。 吼完,它就“嘭”一下趴在了地上。 黑压压的洞穴里率先冲出几道庞然大影,爬出后又人立而起,将凶戾的目光投向某处。 那里,宁玄正站在一处熊妖们不可能立即攻击到的高山上。 他跟着小熊妖,跟的差不多了,就稍稍变道,登上了附近一个“能纵览低地景象的高山”。 他只是在看看熊妖们老巢在哪儿,做个观望,然后再试探一手对方的高手有多高,再决定之后该如何。 他虽然没有听过“韩八”那番“标准的盗匪攻城论”,但他却也知道试探。 若这些熊妖强的离谱,妖数极多,那他就啥也不想了,回县后再看看情况,若是一个不对,他就随时带着宁府之人跑路,若是情况不允许带着宁府之人,那他就收拾金银细软,在包袱里塞满银票,然后背着老娘跑路。 老娘生他养他,他什么时候都不可能丢下。 至于韩老等人,宁玄对他们并没有报有太大信心,毕竟韩老等人用的武器也还是正常江湖人认知范畴的“暴雨梨花针”、“连射劲弩”这些。 这些兵器能够杀伤撞山熊妖,但很难。 因为那些尖锐的兵器只能在撞山熊妖“处于一个相对静止,且脸朝射箭人”的状态时,才会奏效,否则...那些箭射多少都如射在铜墙铁壁上,毫无用处。 在噩梦里,他可是反复尝试,试出了吊篮,又加上轮回先知的优势,这才成功。 当然,韩老等人也可能拥有着所谓的“超凡力量”。 但,从他们的警戒程度,以及昨日县子里曝光出来的那么多死人来看,韩老等人就算有那力量,也未必行。 他不想把生死全部寄托在别人身上。 所以,他得试一手。 他得认认真真,倾尽全力地试一手。 一手之后,能不能打,他就有数了。 高处,少年眸子阴晴不定。 而下方,那几个人立的熊妖也正狠狠盯着他。 忽然,那几个人立熊妖往旁边让开,那黑压压的洞府里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轰隆声。 咚!咚!咚! 像擂鼓敲在人心头。 很快,一只庞然的丈许黑熊从中走了出来。 这黑熊比所有熊妖都高,都大,都壮! 它左手还握着半边人身,它抓着人腿,而那人已从中粗糙地撕扯开来,半边脖颈连着半颗脑袋,弹出的眼珠中还带着强烈的恐惧,衣裙未曾完全扯去,甚至从身材还能看出生前是位佳人... 而那脖颈和脑袋的切口倒是很光滑,并不如身体那般的粗糙手撕感。 宁玄的目光看向黑熊那刀刃般的利爪。 他瞳孔稍稍缩了缩。 那黑熊站定后,旁边熊妖则是恭敬着细细絮语。 那黑熊听罢,一把丢开半边人身,扫了眼宁玄所在的位置。 一人一妖遥遥相望,颇有几分战前斗将的凝重感。 忽的,黑熊一爪踏地。 地面“嘭”一声巨响,猛颤之下,那黑熊已经化作了一道黑色旋风,糅杂着雷霆之声,往宁玄方向冲去。 若有旁人在此,他们甚至根本看不清那黑熊的模样,而只能见到山洞外的丛林里,树木无论高矮粗细,都在摧枯拉朽地折断,岩石无论大小,都在彻彻底底地粉碎。 那就是一卷烟尘,带着雷霆威势的一卷黑色烟尘。 黑熊眼里,那奇怪的人类少年似乎是傻住了。 它越来越近。 它的本命妖术纵然是同阶也无法正面抵抗。 而就在它进入那人类十步之内范围时,那少年忽的动了,这一动就令它产生了一种眼花缭乱,难以置信的感觉。 那少年的速度不仅快到极致,还巧到极致。 那少年的身形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姿势在斜斜地往后方而去,就连他的身体都像是在往后倒下。 他不仅在倒下,还在倒着后退。 他的脚下像是抹了油一般。 黑熊不管,它本命妖术可不管对方是什么货色,只要撞上去,对方一定会崩!! “吼!” 一声咆哮,黑熊连连逼近。 那少年连连后退。 忽的,那少年脚步缓了下,像被什么绊到了。 黑熊眼中露出戏谑之色,紧接着,趁他病要他命,黑熊双臂如强弓拉开,两爪居高临下,陡然跃起,往那少年狠狠扑去! 它双眸狠戾,双爪狰狞,嘴角还尤然残留着食人的血肉碎渣。 这是凶兽凭借本能狩猎的至猛一击。 而就在这时,它眼中的少年忽的彻底停了下来。 这一停下,那少年的身形就如陀螺转圈般,三两步就旋了回来,同时周身速度一瞬间加到了极致,那少年手中握着的长刀也凌风挑起。 黑熊轻蔑一笑,咧开的瓜子牙已然垂下腥涎。 熊躯的本命妖术施展了开来! 往那刀压将下去。 但意料中“刀身寸寸崩碎”的景象并未发生。 黑熊蓦然感到了一种冰冷的割裂感。 那把刀...击碎了它的本命妖术,又割裂了它那刀枪不入的厚厚皮肤,从熊掌刺入,又凌空猛突,一瞬间戳入了它的头颅。 刀尖传来熟悉至极的力量,那是它本命妖术“熊罴崩岳”的力量。 小小的刀尖施展这种力量,竟是更为凝聚,更为锐利,更为恐怖... 黑熊绿豆般的瞳孔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疑惑和恐惧。 说时迟那时快,下一刹,它那坚硬无比的头颅就传来了极其强烈的崩碎感,再接着脑瓜子一阵尖痛。 咚!! 宁玄一刀斜斜贯穿了黑熊。 他单臂持刀挑熊。 刀身串着黑熊的手掌和头颅,刀尖从头颅后突出,带出一蓬刺目的艳丽血花,紧接着大量脑浆,碎颅骨片也一同飞泻而出。 12.第二种炼箓方式 嗖! 宁玄收刀。 巨大的黑熊熊躯沉重地落到地上。 嗖! 宁玄出刀,再度戳在黑熊熊躯上。 嗖!嗖!嗖!嗖!嗖! 他面无表情,来回地进行着补刀,直到着黑熊已经彻彻底底的血肉模糊,才收起刀。 他心中回想着张师父说的话。 张师父虽然只是武林中人,但话却是有道理的。 在同等情况下,招式极度重要。 以刀施展精妙的“飞燕崩岳”,其能发挥的威力远在粗犷的“熊罴崩岳”之上。 他又扫了眼黑熊那除了毛发之外,毫无隐藏物体的身子,不再去管,而是远远儿眺望向远处的山洞。 那洞前,一只只熊妖正震慑当场。 忽的,不少熊在“嗷嗷”叫着,叫什么,宁玄听不懂。 他眯着眼,稍作观察,待看到不少小熊妖往后方山洞狂逃而去时,他忽的身形一弓,斜拖斩兽刀奔跑了起来,在荒莽的林子疯狂地奔跑了起来。 咚! 咚! 咚! 他跑的很快,步子也很沉重。 但他尽可能避开树木和岩石,从而避免让这些熊妖发现他会“熊罴崩岳”。 招儿得藏,只有藏起来的招才是杀人术。 方才他打那撞山熊妖,若是对方知道他能用刀使出“熊罴崩岳”,想来绝对不会是那个打法。届时,他纵然能够取胜,却也绝对不可能斩敌于一合之间。 如今,他虽未用“熊罴崩岳”,可还是威势惊人,再加上携了一合斩杀那头目的煞气,原本还站在原地的熊妖们顿时又有不少吓破了胆,鬼哭狼嚎着也往山洞缩去, 宁玄这一看,顿时明白了。 那山洞中还有头目。 否则,这些熊妖喽啰们就不该是跑洞里,而该是往外逃窜。 正是因为还有主心骨,所以才会跑回去。 他稍稍一吓,就吓出情报来了。 他停下脚步,不再冲刺以节省力气,同时扭了扭脖子,感知了一下自身状态。 几乎完好。 他扫了扫周边,五指稍稍舒展,又重新抓紧了斩首刀刀柄,继而一步一步缓缓地朝着那山洞靠去。 待到一定距离,他进一步,还敢停留在洞外的大胆熊妖们就退一步。 他再进一步。 熊妖们再退一步。 待退无可退时,熊妖们几乎挤在了一起。 好像逼过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千军万马,又或是可怕的怪物。 而在距离洞口还有十余丈距离的时候,宁玄忽的停下脚步,往前爆喝一声,挤在外面的熊妖被一吓居然“嗷嗷”叫了起来,然后全跑回了洞里。 宁玄并不进洞,他抬手随意抓住一棵洞前的树抖了抖,然后双手环抱,猛一用力。 树哗一下拔了出来。 宁玄用手三两下把树掰碎,又从裤腰间取出火折子。 他这些日子时常在林中,有时候饿了,却还是会自给自足吃点烤鱼什么的,虽说他的体质完全能承受生鱼,但熟点儿总归是味道不错。 久而久之,火折子就成了随身物了。 他的想法很简单。 放火烧烟,逼熊出洞。 但... 他火折子凑了几次,火就熄了几次。 小小的火折子,根本点不然一棵才断的树木。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轻微的动静,从山洞方向传来,有什么东西正从中而来,越来越快,就在他注意到的时候,一道庞然红影已经从山洞中飞奔了出来。 宁玄随手丢开火折子,双手握刀,用出熟练的“燕回步”,退又在进,恍若螺旋般绕着斩兽刀转了一圈,瞬间提速,继而单手握刀,身形舒展,一记“巧燕回翔”暗藏“飞燕崩岳”由下而上斜刺了出去,刺出了一道凌厉无比,又杀极暗藏的寒光。 在刺出的刹那,他也看到了扑来的庞大红影。 他眯了眯眼。 来的还是熊,撞山熊,体型庞大,比起方才那只虽然看着矮小了一点,可却也相差不大。 之所以红,是因为这只撞山熊竟然裹了一件血红的锦镧袈裟。 说时迟那时快。 宁玄虽然感到撞山熊批了袈裟很是古怪,且让他产生了一些遥远的诸如“某熊偷袈裟”的联想,但他的斩兽刀却一点都不慢。 他其实还想绕开那袈裟。 但电光火石之间已无法做到,除此之外,那袈裟极大,想要避开并不容易。 下一刹... 刀尖触碰到了那血红袈裟熊妖。 在触碰的刹那,宁玄运劲,心中默道一声:“崩!!” 哗啦! 血红袈裟像陡然被大风刮起,整个儿往后猎猎飞扬。 宁玄只觉自己的劲道一下子石沉大海。 嘭! 他被撞得往后飞了两圈,落地,长刀护身,随时准备再来一记巧燕回翔。 那血红袈裟熊妖也是腾腾腾地连退数步,后爪跟一爪蹬在块儿冒在土外的岩石上,才停下。 啪! 岩石承受余力,瞬间粉碎。 宁玄眯眼死死盯着那血红袈裟,又眯眼观察着那熊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他真正的性子其实就是个纨绔,是个喜欢吃喝嫖赌的大少爷,可是...那一场生死轮回的地狱般的噩梦,以及穿越前的一些经历,让他拥有了一个临时的性子。 一个只为了杀死对方而存在的性子。 当这个性子占据他身体的时候,他就变成了一个杀戮机器。 其实他不喜欢这性子。 但,没办法。 此时,宁玄根本没去想这血红袈裟哪儿来的,为何能有此神效,他只是在思索刚刚失败的原因。 几乎刹那,他敏锐地察觉了他刚刚的一击其实被那血红袈裟直接给均摊了,力量也从集聚的“点”扩大到了“面”,自然削弱了许多。 他的目光再度缓缓上挑,盯住了血红袈裟熊妖的咽喉。 后者也察觉了他的目光。 他不问话。 血红袈裟熊妖也不问话。 谁特么在生死搏杀的关头分心去问话? 血红袈裟熊妖忽的露出狞笑,双爪狂挥,将袈裟舞成两面血色的大盾,然后化作血色疾风往他重来,一瞬间就到了七步之内。 宁玄脚踏“燕回步”,同时迅速出刀。 一人一妖相交一处。 一时间,刀若银龙出海,袍似血海翻浪,你欲腾空破海出,怒潮反从天上压。 交错之间,影影霍霍,撞击之声只撕人耳膜,撞击之力只引汹涌气浪。 宁玄招式更高一筹,只可惜那血色锦镧袈裟却遮蔽极大,使得他进攻的余地很小,而他斩击但凡落在袈裟上,就会被袈裟均匀摊散。 至于那袈裟却也不知什么材料做的,无论宁玄怎么砍刺都无法损其分毫。 嘭! 又一声撞击,一人一妖分开。 宁玄盯着熊妖,缓缓摆了个燕回三刀的起手式。 他心里有了个主意。 他试一试。 如果这一次还不行,那他就先退了。 空气安静了刹那... 血色袈裟熊妖双目幽幽,不知在想什么,它突然爆发,往宁玄扑来。 宁玄身形如燕,刀比身快,后发先至地斩出“飞燕追风”。 血色袈裟熊妖翻袖抵挡。 宁玄欺身而上,单手握刀改为双手握刀,轻巧快捷的“飞燕追风”也接上了力大势沉“燕穿狂澜”。 刷! 哗哗哗!! 袈裟往里陷了陷,但却还是很快将他这力量给均分了出去。 宁玄该斩为旋,想要顺着袈裟滑溜溜地上去,抹了熊妖脖子。 血色袈裟熊妖反应也快,它那黑乎乎胳膊陡然一翻,胳膊肘压向了宁玄的刀,然后猛一运力,往刀身重重砸去。 它要毁了对手兵器。 咔! 刀断了。 但,血色袈裟熊妖的力量却落空了。 它这重重的一击落空了。 可刀却还是断了。 它想断刀。 它抓住机会,用力断刀。 然后刀断了。 可...见鬼的是,这刀却不是它压断的。 强大的一压,使得它身形微微向下。 宁玄自己断了刀,然后持着断刀,刀势不减,踏步增速,一记“飞燕崩岳”当面朝着熊脖子砍去。 这一刹,当真有几分双向奔赴之感。 熊在往下,刀在往上。 熊瞳大睁,但纵然它反应再快,此时却也做不了任何事。 刷! 断刀斩过了熊脖子,直接斩了半只脖子。 宁玄抬手一拍熊头,翻身而过,刀身亦转,从后狠狠一拉一扯。 嘭! 一颗硕大的熊头落了地。 滴溜溜地滚落到了泥尘里。 ...... ...... 宁玄扫了扫周边,然后迅速弯腰去捡那血色锦镧袈裟。 就在这时,他明明确认了没有任何人的空气里却陡然传来了一阵近在咫尺的呼啸声。 空气像是都沸腾了起来,从他背后传来。 宁玄全身绷紧,无法躲闪之下,他足部狂踏,身形不退反进,往那呼啸风声处撞击而去。 可因为事发突然,他这一下并未用出几分力量。 嘭! 他只感到背腰浮出一股子火辣辣的痛感。 而那空气被他一撞,则是显出只怪异白猿,此猿通体雪白,毛长三寸,双目中闪烁着几分难以言说的邪异与淫恶,手中则正抓着金属长棍。 噗! 白猿吐出口血,它显然躯体并不如熊强壮,哪怕宁玄未曾动用全力去施展“熊罴崩岳”,它也不好受。 这怪异白猿静静盯着宁玄,忽的开始后退。 宁玄则趁这机会,迅速一卷血色锦镧袈裟,套到自己身上。 刹那间,血色锦镧袈裟化作一阵香火味儿的雾气散去。 宁玄愕然。 白猿双眸一亮,发出几声“桀桀”嘲笑,道了句:“还道你是妖魔黑吃黑,未想到连这都不知,看来还是这里的土人,再见了!!” 说罢,它身形在半空晃了一晃,就彻底消失了。 宁玄往前走出两步,看了看地上那一口白猿之血。 忽的,他眼前浮出一行信息: 【鬼影马猴】 【天魔命属门猴纲普通科鬼影种(体质):3.5】 【天魔箓:察天魔之已至,循其精血,观其性命之根,强行炼箓,炼箓失败身死道消,炼箓成功化为己用】 【是否炼箓?】 ‘否。’ 13.好香,心诚,还得体强 两只撞山熊妖首领被当场斩杀,那藏着的鬼影马猴也脱离了此处,这一下就像真捅了猢狲窝,普通熊妖,小熊妖们在短暂地静止后,忽的发了疯般地往洞外冲去... 宁玄看的真切,身形一掠之间就到了洞口,断刀挥出,飞燕崩岳,将最先冲出的熊妖给斩了个头颅落地,然后借着那熊妖的肚皮往后一弹,再重新折返,加起速度,再一记飞燕崩岳将后方接踵而至的再一个熊妖斩杀。 “熊罴崩岳”是撞山熊妖的本命妖术,其发动条件乃是“加速”。 而宁玄能否用出“崩岳”,则是至关重要。 能用出,是一个档次。 不能用出,是另一个档次。 两者根本无法相比。 体质在那儿,但体质就像一把未曾开锋的刀。 而本命妖术“崩岳,就是这把刀的刀刃。 他若是不用“崩岳”,别说之前的那些熊妖首领了,就连这些小熊妖也无法一招斩杀,而只能更多的用一种类似于蛮力的方式将它们一下一下地打爆。 多浪费时间,多低效。 所以,他必须让自己时刻处于一种“加速”的状态。 又因为他“加速”的距离很短,所以每一下他都必须用尽技巧,也必须运力爆发。 他运用刀杆螺旋是加速,此时冲向洞口是加速,利用熊妖肚皮反弹,再接力蹬踏也是加速。 他处于一种飞速的爆炸般的运动中。 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手起刀落... 很快,熊妖洞口就堆积了十余具熊妖尸体,一个个摞成了小山,腥味四逸,可周边却没有一只野兽敢靠近。 宁玄喘起了粗气,背腰处刚刚被鬼影马猴猛不丁抽得那一下也作痛起来,火辣辣的... 但他并不打算让这些熊妖喽啰逃跑。 十几个熊妖死下去,洞里没什么动静了。 熊妖们不再往外跑了,而是缩在洞里。 宁玄也不进洞。 他神色微动,扭头看了看刚刚被他丢开的火折子,走了两步,忽的又扫到一旁半截佳人的血腥尸体,那尸体旁正有一个小小的金属瓶跌落着,其上用一种优雅的字体篆刻着“蝶记蔷薇露”。 作为玩转了沉香阁的宁家大少爷,自然知道“蝶记蔷薇露”。 这是高档的香水,按滴卖,且颇易挥发,只有身价不菲的妓子才能用得起,当然这种比黄金还贵的蔷薇露也成了普通妓子的梦想,一有积蓄总归想试试的。 他心念一动,转道走去,将那金属瓶抓入手中。 摇了摇,空的。 扒开塞子,再看了看,空的很彻底。 这死去的女子显然并不是沉香阁里的头牌或花魁,贴身存放的香露瓶连半瓶都装不满。 也对,那些头牌花魁纵然外出采风,也会由青楼老板特意安排护卫跟随,无论去何处都会由护卫先探路,这么倒霉的事不太容易轮到她们身上。 宁玄取了空瓶子,就来到了之前鬼影马猴的那一小滩血前。 他小心翼翼地将瓶子压低,慢慢将血连带沙土都汲如瓶中,随后放在面前。 一行熟悉的信息浮现出来: 【鬼影马猴】 【是否炼箓?】 宁玄见有用,一把将瓶子塞入裤兜。 然后重新取了火折子。 有了更多的时间,他捡拾了些干枝堆放在洞口,慢慢倒腾,也逐渐升起了火。 他取了足量枝干,堆成小山,火终于越燃越大,再加上天公作美,恰是南风,风自南而来,将浓烟灌入南向的山洞。 宁玄抓起断刀,三两下翻身到一处洞外的制高点,开始观察是否有别的地方有烟漏出。 如果有,那就说明这洞有后门,小妖们十有八九会从后门逃离。 经过小半个时辰的观察,他未曾发现有别处漏烟。 而受不了浓烟呛人的小妖们也终于开始从正门哄跑而出。 宁玄从高处掠下。 斩! 斩! 斩! 斩! 斩! 一刀刀下去,一个个熊妖倒在血泊中。 当再一只熊妖跑出时,它甚至已经彻底放弃了反抗,直接“噗通”一声跪在宁玄面前,连连磕头求饶,喊道:“饶命...饶命啊...” 宁玄见它会说话,骗它道:“有机会的。” 熊妖又是连连磕头。 宁玄道:“我问你答。” 他想了想道:“洞里还有熊么?” 那熊妖道:“我...我是三大王,大王和二大王死了,我...我刚刚驱赶小妖们先往外冲,然后特意憋了一会儿,没想到您还在外面。洞里没有熊了。” 宁玄道:“有宝物吗?” 那熊妖连连道:“有的,就是那件锦镧袈裟。那袈裟原是大王用的,大王死了,就是二大王用。二大王死了,我想用,却...却不灵验了。” 宁玄奇道:“如何不灵验。” 那熊妖道:“宝物都得请,要烧好香相请,心诚体强则灵,灵了宝物就来了。可能,我不够强大,心也不够诚吧。” 说完,它又磕头道:“饶命啊。” 宁玄踢了它一脚道:“拿出来。” 那熊妖急忙从厚厚的皮毛间摸出个巴掌大小的佛像,双手恭敬递上。 宁玄一把接过,扫了眼,却见佛像通体澄澈如净水,佛首螺发如青莲,面如满月,眉间白毫,双目垂视,唇含微笑,端的是既威严又慈悲。 宁玄问:“烧香就行了?” 那熊妖连连点头,又补了句:“好香,心诚,还得体强...” 宁玄将佛像揣入兜里,然后继续问:“你们从何处来?” 熊妖愣了下,道:“当然是黑风山啊。” “黑风山?” “黑风山就是黑风山。” “那这儿是哪儿?” “这儿也是黑风山,是二大王手下的黑波儿发现的秘地。” “黑波儿又是哪个?” “被您杀了。” 宁玄又问了几句,发现这个问题纯浪费时间,于是,他改而问:“你们是如何能够在极远的地方就发现我的?” 那熊妖急道:“气息,是气息,我们在占据这片土地后,就在各处留下了气息,如...如果有别的妖魔闯入,那气息就会混乱。 我们可以轻易感到气息混乱的地方,从而察觉到妖魔的所来之处。越强的妖魔,感知越清晰。 不过,如果不是在我们领地,那...那就不行了。 您...您饶了我吧,大家都是妖魔啊。” 宁玄道:“那人呢?你们能感知到人吗?” 熊妖道:“距离没那么远,但靠近了就能清晰地闻到人味儿。我们对人味儿有一种天生的敏感,但对别的妖魔只有提前布下气息区域,才能感知。” 宁玄点点头。 他懂了。 气息,是妖魔独有的甄别之法。 对于人,它们更直接,但距离短; 对妖魔,它们需准备,但距离长。 之前那小熊妖之所以能一直感知到他,就是因为他一直处于对方的气息区域里,这里毕竟是撞山熊妖老巢。 而就在这时,那跪着的熊妖忽的嗅了嗅鼻子,因为它忽的闻到了人味儿。 它诧异地看向远处,道:“有人来了。” 宁玄微微侧头。 他也闻到了。 不仅闻到了,而且还对上号了。 这次的人味儿和之前闻到的是一样的,这就说明来人是韩八他们。 这一下他彻底明白了... 之前他在瀑布区域能闻到有人味儿时,他还以为这是他感知敏锐,如今看来应该是他动用天魔箓后就具备了妖魔气息和特征,然后对人味儿的一种特殊感知。 宁玄心念一动,忽道:“去杀了他们。” 他估摸着韩八等人极可能是循烟而来。 可是,他还要探索洞窟,不能被韩八等人发现。 除此之外,韩八等人既然敢在这里走,那...他自然也想见识见识他们的“超凡本事”。 熊妖闻言一愣,眼中显出几分喜色。 宁玄给它上了道保险,继续道:“我不收废物。” 那熊妖脑海中“逻辑闭环”,它像是找到了生机,连忙爬起,然后往人味儿多的方向去了,它要证明自己。 宁玄看着它去的背影,忽的侧身钻入了山洞。 一入洞,他就看到地面散落的碎骨、腐肉,还有被啃噬过半的头颅。 再走入,却见山洞的天然岩刺伤正挂了七八具被剥了皮、开了腹的尸体,筋肉赤露,早已死透,在半空来回微晃... 很显然,真实死亡的人远比失踪的人更多。 洞深处,一个人皮垫褥正覆在个石台上。 侧边倒是摆放了个显眼的神龛,神龛已空,宁玄猜测其上原本摆放的就是那一座他兜里的佛像。 他又扫了扫地面,却见都是些死者遗物,他也没捡,走了一圈儿,就迅速出了熊洞。 远处,有打斗声正遥遥传来... 14.有好日子,就得去过 宁玄兜里揣着“鬼影马猴血液”以及“神秘佛像”,聊作这次的收获。 不过,真正的收获则是对“天魔箓炼箓”以及“妖魔”的一整套认知。 无论是【天魔箓】中提到的“天魔之将至”、“天魔之已至”,鬼影马猴口中的“土人”,还是熊妖所说的“这儿也是黑风山”,都能让宁玄自然而然地推出一个可怕的事实。 那就是...所有的一切也许才刚刚开始。 已经有许多妖魔出现了。 但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他所生活了十六年的环境将变得越来越陌生。 强烈的疲惫感和紧张感侵袭而来,他腰背后那一记伤口又在火辣辣地作痛,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躺在丫鬟怀里,左搂一个,右搂一个,在丫鬟们嗲声的“公子公子”的声音里打个盹儿。 不过,他还是往那打斗声方向去看了一眼。 黄袍道士足踏纯金光泽,凭虚御风,悬于半空,双目紧闭,神色严肃地捏着手诀,而五道无形金蛇则是从地面穿出,分别死死缠住之前那黑熊妖的四肢以及脖子。 然而,只是缠。 却没什么杀伤力。 那黑熊体质很强,却还是被死死束缚着,动弹不得,只能大喊着:“救我,救我!!” 韩八等人则是抓着连射劲弩,面色凝重地远远地对那熊妖进行着射击... 一滴滴汗水正从他们额上流下。 黑熊妖挣扎的越发厉害。 黄袍道士身形一颤,却不睁眼,口中念念有词,周身却是越发的透出一种云淡风轻、超然物外的平静。 而他身侧的两名道童则是绷紧着身子,握着长剑,挡在外围,显然在严防着别的妖魔。 锁链哐当哐当响个不停,可随着那熊妖越来越多的伤势,它慢慢地不再挣扎,倒在血泊中。 ‘这就是超凡力量么?’ 宁玄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世界还有这种力量。 而看样子,老爹十有八九也会这种力量。 他越发好奇,为什么老爹不教他? 他可是老爹亲生的。 虽然想着,此处已无甚好留。 他转身往远掠去...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 ...... 轻车熟路地在山泉里稍作清洗,换回衣裳,来到星河县,上了正在县门口等待的马车上。 小洁看到他平安归来,总算是舒了口气。 “少爷,可担心死我了。” 小洁拍了拍胸脯。 宁玄道:“回府。” ...... ...... 当晚... 宁府后院的桃花树下,浴桶中,宁玄只穿了条白色亵裤,整个儿沐浴在不热不冷的温汤中。 他双臂舒展,左右各有一个丫鬟抓着,轻轻为他捏动紧绷的肌肉,以缓解一日的疲劳。 他脑袋后仰,却没有压在那硬邦邦的浴桶边缘,咯得发疼,反倒是整个儿压在一个白花花的长腿上。 他隔着绸衣,闻着那长腿主人身上散发出的香味,他能闻出这香味是“蝶记”的新款“桃花露”,但却恰好不是能勾起他对那半截死人身体记忆的“蔷薇露”。 一片桃花从桃花树上悠悠飘落,落在温腾着热气的水面上,荡开涟漪。 又落在那坐着高脚椅的长腿主人的鬓发上。 宁玄抬手,为她摘去桃花。 就在这时,一旁有体型粗壮的丫鬟则是取了热水过来,恭敬道了声“公子,加水了”。 “加。” 得了许可,那丫鬟则将热水缓缓地注入木桶。 然而,木桶中原本水就已经满了,此时又往外溢出,将周边丫鬟的衣裙全部弄湿了。 那长腿主人腰臀的绸裙也湿了,内里的一切若隐若现。 她忽的扭动着身子,吃吃地笑了起来。 她笑得很糯,很好听。 宁玄只觉陷入了惊涛骇浪,有种难言的感受,他笑道:“总能给我玩点新花样。” 胸脯主人是小洁。 小洁吃吃笑着,轻声道:“白天就说了。” 宁玄道:“我记得。” 小洁凑低了,咬住他耳朵道:“明日定叫公子下不了床。” 她今日在马车焦急等待时,已经下了决心,她一定不能再让公子出去冒险,她要豁出去,孤注一掷。 旁边为宁玄捏手的丫鬟看的直生闷气。 她们眼里,那骚狐狸如此做作,勾引少爷,真是败坏宁家家风,令人作呕。 可无论她们如何地厌恶小洁,她们却又不得不承认小洁这只骚狐狸真的很骚,骚到也许她去勾引任何男人都能轻易得手,她的一颦一笑就能让男人心中怦怦狂跳,记一辈子。 ...... ...... 夜渐深... 宁玄总算在小洁身上寻到了放松。 这种放松让他从之前的噩梦,杀戮中跳了回来。 他还是他,一个庸俗的大少爷,而绝不是那个狠辣狡诈、一心只想着怎么弄死敌人的怪物。 他舒服地搂着娇小的小洁入了梦。 时待黎明,宁玄忽的感到有些异常,睁眼一看,却见小洁不知何时起来了。 小洁不仅起来了,还在飞快地用绸缎在捆绑他的四肢。 绸缎的另一端连在床柱上,打了死结,很牢,绝不是小白脸宁玄能挣脱开的。 宁玄的睁眼让小洁慌张起来。 她眼珠一转,又趴伏过来,柔声道:“公子,我们玩个更好玩的,奴家一定让你开开心心哒。” 宁玄道:“今天不出去。” 小洁眼睛一亮道:“真的?” 宁玄道:“真的。” 事情解决了,他受了伤,野外还有那黄袍道人和韩八在处理,他最近自然不会出去。 小洁扫了眼那些绑着他手脚的绸缎,忽的抬手飞速解开,然后像泄了气的皮球,“咕噜”一下就重新投入了宁玄怀抱。 她绑住宁玄,是担心他再出去。 而绑住之后,她定然要倾尽全力来平息公子的怒火。 可既然公子不出去,那就算了。 宁玄道:“不是说要玩个更好玩的么?” 小洁道:“奴家好累。” 说完,她真就一下子睡着了,像一只柔弱无害、任何人都可以随意掐死的小鸟,睡在了宁玄怀里。 任何男人抱着这样的女人,都会有成就感。 更何况这样的女人还懂分寸,还花样百出,若世上真有狐狸精,也需得逊色三分。 ...... ...... 宁玄一觉睡到巳时。 小洁却是腿也疼,腰也疼。 她惊诧地反复地捏着公子大腿,感受着那股子强韧的劲儿,露出苦笑。 宁玄提醒道:“已经加过钱了,每个月足足多了十五两,不少了。” 小洁道:“奴家只是好奇公子是不是有什么奇遇?” 可说完,她又急忙捂嘴,“呸呸呸”了几句,道:“奴家不好奇。” 她之所以失言,是因为昨晚公子太厉害了。 厉害的就像一头巨熊。 这可让她累坏了。 她一觉睡到现在,却越是睡身子骨越是疼。 宁玄则是神清气爽地舒展身子。 小洁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子疼痛,呲着牙,吸着凉气,起身为他穿衣梳发。 待到外出,用了早膳,他挥舞着宽袖往外跑去,边跑边喊:“我的金翅雷公呢?金翅雷公何在?!金翅雷公!!” 不一会儿功夫,顿时有护院小心地端着个大铁笼子来了。 铁笼中,却见一只昂扬抖擞的公鸡,那公鸡翅羽边缘泛金光,尾羽短刚硬似铁,鸡冠高耸如火焰。 “大少爷,来了来了。”护院谄媚地笑着。 宁玄挥手,道:“出征!今日定要带着我的金翅雷公,杀个片甲不留!” “好!” “好!” “好!” 一群狗腿子连忙跟着吆喝,然后气匆匆地随着大少爷往外而去。 说起来,少爷也有快一个月没斗鸡了。 15.这里还藏了大妖 一处宽阔的平台上,左右两侧各有个雅致的小亭子。 宁玄坐在左边的亭子中,右边亭子则是个黑乎乎的锦衣胖子。 那锦衣胖子乃是富贵商会大公子,叫柳世荣。 之前给宁玄送西域灵珠的大小姐就是他妹子柳玉漱。 两人同父异母,一个生成了黑胖子,一个生成了“符合大小姐模样”的商会娘子。 当然,这柳世荣还有位年岁相仿的弟弟,亲弟弟——柳世华。 富贵商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其根基虽在星河县,但商路横穿数府,乃至州城,又达西域,可以说在普通人眼里就是个高不可攀的庞然大物。 富贵商会会长年岁并不小,据说某年走商误入瘴地,染了病疫,之后虽然解了,但病根子一直落着,如今是一年不如一年。 所以...富贵商会是需要早早考虑继承人问题的。 而继承人,按理说就那三个:柳世荣,柳世华,柳玉漱。 至于挑选继承人的方式,大多是“测试能力”,具体则是让这三人各执一份家业,看谁能闯荡出个名堂,然后再让其继承商会。 但,富贵商会偏偏不这样。 富贵商会的继承人早早定了,就是眼前这黑胖子。 偏偏这黑胖子是三人里最纨绔的一个,吃喝玩乐,每日和各处纨绔混在一起,或宴饮狎妓,或田猎走马,或斗兽博戏,总之就是爽玩,到处玩。 反观柳世华,柳玉漱,则是真正地执掌商会,每日为下面大小事宜操心,如今走出来,一个是圆滑世故、少年老成的郎君;一个是知性妩媚,甚擅交际的娘子... 可富贵商会的继承人却不是那两位,而偏偏是这黑胖子。 外人眼里,这黑胖子不过是带了自家的鸡来和宁府大少爷斗鸡。 可事实上,这黑胖子却已和宁大少爷称兄道弟。 他是纨绔。 但他是走上层路线的纨绔。 他是少会长,他虽然不需要操劳下面的事,但他是需要抬手遮着整个商会的,让商会避免来自上方的灾祸。 要知道,下面再乱顶多就是损失点银子,损失一批货,而上面......高处哪怕只是落下的一片雪,也是下面之人无法承受的重量,是再无翻身可能的灭顶之灾。 所以,这黑胖子恍如散财童子一般在到处结交贵人,交好贵人。 而宁玄,则是他结交的重要人物。 此时,两人一左一右坐在亭子里,恍如点将的元帅,而宁大公子的“金翅雷公”和柳大少爷的“铁喙将军”都已在笼中“摩拳擦掌”了。 斗鸡这玩意儿是很容易上瘾的,用点儿宁玄穿越前的语句来说,这大抵就是融合了“抓宠,养成,战斗”的种种趣味,与“宝可梦”之类的乐趣有的一拼。 柳世荣嚷嚷着:“宁公子,我这铁喙将军可是秘训归来,不可能再输给你了!” 宁玄道:“呵...我金翅雷公天天秘训。” 两方的狗腿子纷纷在后,像是骂城的士卒开了卖力互喷。 场面热闹无比。 两位公子各自抓了亭中的茶水饮子之类的喝了两口。 柳世荣指着宁玄道:“今日我就把话撂在这儿,你那金翅雷公要是能赢,我...我...” 宁玄道:“你怎么样?” 柳世荣道:“我就把妹子嫁给你!” 宁玄哈哈大笑道:“你倒是打的好算盘,我不娶!” 柳世荣无奈道:“我妹子哪儿不好?要相貌有相貌,要能力有能力,到了你们家,可是能帮你省掉不少事的。” 宁玄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柳世荣,你的婚姻你难道要自己做主?” 柳世荣拱手道:“那...那总得押点儿东西吧?否则斗着不劲啊。我,要把我妹子押上去。” 见宁玄不说话,柳世荣改口道:“罢了,我若输了,我商会西域线的两个牛车箱位就免费赠给你。无论你想安排人,买卖东西,那两个箱位都是你的。不要你的本儿,赚了算你的,亏了算我富贵商会的。” 宁玄知道,富贵商会的西域线是大线,每次发车都有四五十箱货物,半路各种花销都颇大,能送他两个箱子玩玩真的是不错了。 而若是能有了这两个箱位,他相当于就有了一条能够探索到西域的情报线。 他对外面世界了解太少了。 撞山熊妖,鬼影马猴等妖魔的存在,让他意识到情报的重要。 他得有些自己的人,能够为他带来远方的消息。 譬如那“鬼影马猴”,3.5的体质看起来并不如他,但宁玄却并不打算直接炼箓。 命只有一条,既然这鬼影马猴已经出现了,那他自然希望尽可能知道鬼影马猴的妖术是什么,尽可能搜集足够多的有关鬼影马猴的情报,甚至亲手杀上几个,然后再出手。 毕竟,在之前和撞山熊妖的激斗中,他已经知道了,他若要炼箓,就得在噩梦中对付对方最强的那一位妖魔。 情报很重要。 他需要更多的情报。 探索情报不可能自己去探,所以他开始有意识地想要获得一些探往外面的“触手” 毕竟这许多年,老爹对他虽然宠溺无比,要什么给什么,可却丝毫没有让他掌管什么势力的打算。 他不懂为什么。 此时,柳世荣的提议打动了他。 诸多念头闪过,宁玄笑道:“我若要去西域,也行?” 柳世荣一愣,道:“你去西域干嘛?” 宁玄道:“就问问,行么?” 柳世荣道:“那当然行,只是...你宁大公子命贵,万一路上出点事,我商会可承担不起这么大责任。” 宁玄笑道:“我就问问。” 然后,他道:“我若输了,那匹紫影便赠你,你馋很久了吧?” 紫影是他麾下第二好的马。 柳世荣道:“一言为定!” 宁玄道:“开笼!” 中央一名护院拎着铜锣赶紧入场。 两边笼子打开,金翅雷公翅膀一抖噼啪作响,活似庙里雷公像成了精;铁喙将军喙上还沾着前日厮杀留下的血迹,此刻正不耐烦地刨着地,扬起一阵尘土。 当当当! 护院敲响铜锣。 两只鸡顿时如箭离弦,冲向对方,厮于一处,斗杀起来。 狗腿子们跑过去,开始助阵,喊着“啄它啄它”“闪,快闪”“雷公,快切它下路,切它下路啊”之类的话。 ...... ...... 韩八打了个寒颤。 自昨日将那熊妖斩杀后,他们这支小队稳步向前推进,如今基本是彻底确定了山中的情况。 熊妖们,都死了。 惨死。 一摞摞尸体堆在一起,无一活口。 黄袍道人也面色凝重,他在熊妖尸体中挑出两个:一个丈许身躯被崩了脑瓜子的,一个则是身首分离的。 “我若没看错,这两位才是这批妖魔里最强的两个,它们中无论是谁出来,我们都得至少死伤过半才可能解决。若是它们同时出现,我们只有全灭一条路。” 韩八道:“可是它们都死了。” 他细细扫了扫所有死去的熊妖。 他已经检查过伤口了。 “都是刀伤,有些虽然很夸张,但其实还是刀伤。”韩八道,“会不会是武者?” 黄袍道人还没说话,旁边的道童就已被逗乐了。 “韩老,这可不是武艺精深的人掌握了什么怪力,而是出现了会武艺的妖魔...” “会武艺的妖魔...”韩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在他心里,妖魔这种东西最恐怖的就三个地方:一,恐怖的体魄;二,诡谲的妖术;三,神秘的宝物... 而他们则只能依靠真人们的神秘力量来压制妖魔,束缚妖魔,然后再用各种兵刃将其斩杀... 幸好,妖魔们根本不会武艺,也似乎无法掌握精细的力道运用,就算会也只是样子货,是属于在同等力量层次下会被他虐杀的那种样子货。 可... 他看着地上死去的熊妖身上那一道道伤痕。 迅敏,且霸道。 他又想起那被他们杀死的熊妖临死前喊的“救我,救我”... 韩八只觉遍体生寒,他侧头看了看黄袍道人,口干舌燥道:“真人...” 黄袍道人凝重道:“这可能是妖魔发生了内讧,而这里...想必还藏了一只更恐怖的大妖。” 韩八涩声道:“如何是好?” 黄袍道人抬手一点,虚空生出个金色透明符箓。 他在符箓上虚空点绕,然后一抖之间,符箓燃烧,没入地下。 “请...天师!” 16.做哥哥的,总得操心更多 斗鸡场上,已分出了胜负。 富贵商会一方的狗腿子们唉声叹气。 柳世荣则是拍着脑瓜子,哈哈笑道:“输了输了,还是宁兄的金翅雷公更甚一筹。” 他明明输了,却好像比赢了还要开心。 宁玄意气风发道:“那是当然。” 柳世荣拍拍手,自有仆人去将“铁喙将军”收入笼中,而他却是再不看那斗败的公鸡一眼,径直走向宁玄的观景亭,道了声:“宁兄,稍后你自可派人来我富贵商会,我柳世荣说一不二,那西域线定有两个货箱定是属于宁兄的。” 宁玄道:“老柳,你想做什么?” 柳世荣笑了笑,又歪了歪头,道:“去醉花楼说。” 说罢,他又道:“醉花楼多了两位清倌人,今日你我前去,她们自当梳拢出阁,成为红倌人。她们第一次能给了我们这两位清贵的少年公子,也是她们的福分。 说起来,也不知何时家中就要安排联姻。 真等联姻了,你我兄弟可没这么自在了,纵然要去烟花柳巷之地,也得顾及正妻面子,呵,走吧!” 宁玄笑道:“府城的沉香阁我去过许多次,但发现没一个比得上小洁。” 柳世荣懊恼道:“我怎么就没个小洁做丫鬟。” 宁玄道:“老柳,直说吧,你要什么?” 柳世荣使了个眼色。 狗腿子们会意,纷纷散去。 宁玄也使了个眼色,他这边的人也迅速离去。 此间唯剩两人。 柳世荣这才道:“不瞒兄弟,家父给我安排了个死任务,那是一定要我把妹子嫁给你。嫁妆都好商量。” 宁玄奇道:“以玉漱条件,应该有不知多少男人去追求吧?再说你富贵商会,本身也是个势力,何必非要上赶着把大小姐嫁给我?” 柳世荣咬牙道:“这是家父安排的,具体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打算,毕竟他还健在呢。 宁兄弟啊,不如你就和玉漱处处看吧。玉漱那丫头,很不错的。” 说完,他来回拍着脸,道:“我这是脸都不要了在求你啊,兄弟,帮帮我吧。 而且,你若娶了玉漱,至少有两个好处。 一,玉漱极擅管理家务,一定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二,刚刚我不是说等成婚后若要去烟花柳巷之地,也得顾及正妻面子嘛,你呀,不用顾及玉漱面子,想去就去,她要是生气,我这大舅子帮你去管着她。” 宁玄道:“你这么说,对得起你妹子么?” 柳世荣道:“有什么对不起的?我妹子只要往你榻上一躺,然后做些现成交易,管管事儿就好,就算犯了错也不会是大事。我这个做哥哥的操心的就多了,当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 哎...兄弟,咱虽是酒肉朋友,但确有几分友谊在的,我真求你了。老头子给我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我争取到你这个妹夫啊。” 宁玄道:“别求,别耍赖皮,这就没意思了。” 他想了想道:“这样吧,等老爹回来了,我和他提一提,他若是不摇头,我就试试看。” 说起来,柳玉漱对他是挺殷勤的,而且人模样他也见过,还是挺不错的。 至于性子,贤惠,适合当内人。 而且因为是上赶着来嫁他的,等到婚后也不可能束缚他,会以他为主。 富贵商会的贸易线,可以成为他的一条情报线,帮他探查清楚许多妖魔,以助他了解这个世界,助他炼化天魔箓。 倘若是他上赶着去娶个更大势力的大小姐,看着好像是更好了,但婚后有的麻烦了。 柳世荣笑道:“有宁兄弟这句话,我也好向老头子交差了,多谢了。” ...... ...... “鬼影马猴”的天魔箓,宁玄不急着炼,他要先搜集更多信息。马有失蹄,人有失手,万一他栽了,那就完了。能万无一失,为何要选择冒险? “神秘佛像”,他也不急着拜。这种怪异的妖魔法门纵然要用,那也得了解清楚,然后再找人试试,等待安全了才行。 鬼影马猴抽的那一棍子,伤势在快速恢复,三两天后便基本完好无恙了。 宁玄换个了地方重新开始了“日常锻炼”。 负重长跑,攀岩,俯卧撑,仰卧起坐... 他日复一日地进行着残酷训练。 转眼,又是半个多月过去了。 他本体的体质也从之前的1.8变成了2.2,“撞山熊妖”天魔箓能够提供的加成从“2.3”变成了“2.1”。 至于请出熊箓后的身高,也从八尺变成了七尺,属于越来越正常了。 这一日,他再度回到城中,坐上了停在城门前的马车。 今日,他本以为会和往常一样,小洁带他回去,晚上安排些酒宴之类... 但,有点不一样。 今日,他一上车,小洁就凝重地告诉他:“老爷回来了。” 宁老爷外出近两个月,终于...回来了。 ...... ...... 宁太易是个很平和的人,前年过完了五十大寿,宁玄有算过,老爹应该是在三十五岁时才和母亲准备生他。 原本,他以为老爹就是个忙事业的人,三十五岁之前一直在打拼,之后厌倦了花花世界,来到边远府城,在遇到母亲后一见钟情,便安安稳稳地在这里安了家。 可,在见到了韩八,还有那悬空施展金蛇锁链的黄袍道人后,他改变了想法。 老爹身上,太多疑点了。 老爹对他的态度,也有些怪。 他对老爹是有感情的。 所以,越是如此,他就越不希望老爹对他无情。 宁玄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入了书房。 书房里,一道身影正静坐着在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那身影睁开了眼。 宁玄看到老爹后,吃了一惊。 他如今本体体质已经达到2.2,所有的感知都敏锐了许多,纵然是隔了两道墙也能听到别人说话,所以他自然也能察觉一些过去未曾察觉的事。 老爹老了。 老的很快。 他表面上看着文质彬彬,儒雅从容,可气血却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架势在衰败。 他头发全黑,可在几个发根处却显出白色,这说明他用了一种“这个世界的染发方式”将头发染黑了。 除此之外,老爹身上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威严,那种威严使得他坐在那儿,便给人一种端坐于大地,背依长空的广袤感,庞然感,空寂感,渺小感。 看他,如看山河。 寻常人见不得这般仔细,只会“宁老爷宁老爷”地喊着。 可这一刻,宁玄看清了。 他在看宁太易的时候,宁太易也在看他。 宁太易慈祥地笑道:“张师傅说你惫懒,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想到却是偷着练得这么深了。” 宁玄挠了挠脑袋。 宁太易道:“你张师傅应该已经打不过你了,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家玄儿居然还是个武道奇才。” 宁玄露出“被长辈表扬后”的憨厚,他笑了笑道:“也就突然开窍了。” 宁太易显然没有发现他真实的层次,毕竟宁玄的这种“强壮”是内敛的,只要他不刻意施展开来,那就像是沉寂的海面,初看还道是小河。 宁太易能随意一眼就看出这么多,已经超过许多人了。 此时,宁太易揉了揉额头,道:“练练武也好,能防身。但武者气血旺盛,易怒易冲动,容易惹事...玄儿,你还是多读读书,练武就求个身体健壮即可,莫要去学什么江湖的杀人技。” 宁玄敏锐地感到老爹对“江湖杀人技”的不屑,也明白了老爹的意思。 老爹是怕他半瓢水,惹是生非,自以为了不起,结果闯了祸。 “孩儿知道。” 他应了声,旋即想把“柳玉漱”的事说一下,问问老爹意见。 而这时,宁太易忽道:“这次出去,我给你许了门亲事。” 宁玄一愣,问:“谁?” 宁太易道:“大将军秦山君的庶女秦锦儿,瀚州牧场的女主人,你们成婚后...你...就也去瀚州牧场吧,今后策马奔腾也好。” 瀚州牧场? 庶女? 宁玄一愣。 瀚州...好远的地方,他从未去过那里,也未想过去那里。 “爹,你是要把我下嫁过去,不要我在您二老膝下尽孝了吗?”宁玄忽的问。 宁太易简洁明了地道了一个字:“是。” 空气陡然安静下来。 宁太易忽的笑了起来。 他的笑让人如沐春风,能化解一切怨气。 “玄儿,爹知道你有许多疑惑,但你要相信,这已经是爹能为你所做的最好安排了。 你先回屋吧...爹有些累。 你要聊,之后咱爷儿俩还有时间聊。” 宁玄未曾多言,老爹都如此说了,他也等得起。 他道了声“爹你好好休息”,然后便退了下去。 他离开了,但他感知却敏锐地锁定着老爹的书房。 他去了很远,去到一个哪怕江湖高手也不可能再去锁定那书房的距离。 忽的,他感到有人在看他。 不是在旁边,而是在远处。 他强忍着没有侧头,那窥探的目光忽的消失。 旋即,他感到了老爹书房里又响起了一道声音。 “你真要让玄儿去瀚州?” “他不理解,你难道也不理解?” “理解,玄儿只要做好你唯一的后裔,然后去联姻就可以了。 他越是纨绔,越是不继承你半点衣钵,上面的人就越是放心。 再怎么样,也就是家庭矛盾,也就是多玩了几个女人,犯不了大错。 而我这个做哥哥的,就要操心许多事了。当真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啊。 爹,我真不知道你是偏心我,还是偏心他啊。” 那身影发出一声长叹,然后道:“借着熊妖灭族的这一波龙气,我已在天师境界再往上踏出一步了。” 17.你且看我现在如何? 宁玄放缓脚步,慢慢地站到了一排白墙前,笔挺站直,微微仰头,眸子里跳动着复杂的神采。 远处书房里的声音渐渐安静,书房里的两人显然在用一种更轻微、更隐蔽的方式交谈。 然,只言片语已经足够让宁玄窥探到真相的冰山一角了。 这是一个有关他这个家的真相。 这个世界显然并不如他,并不如绝大部分人所感知到的那样,是个只有低武江湖的世界。 这个世界的朝廷有着一种很神秘的力量,这一点从“大将军秦山君”、“龙气”、“天师境界”这些便可隐晦推出。 而老爹的真实身份则十有八九是这神秘朝廷的一员。 三十五岁前的老爹做了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那个时候老爹其实已经有了一位后代,一位他希望可以继承他衣钵的后代,这个人也就是那位“自称哥哥”的人。 但那神秘朝廷似乎并不允许老爹如此。 原因,他大致也能猜测。 避免“世袭土皇帝”的局面发生。 宁玄完全可以想象,以老爹的威望,只要交待一句,这周边府城的不少势力都会图环绕在他身边,这还是在他只是个小白脸纨绔的情况下,若是一位彻底继承了老爹衣钵的人,那真就是妥妥的“私天下”了,神秘朝廷必然不许如此。 所以,他的那位兄长是不可以曝光的。 所以,他的诞生也变得理所当然。 老爹为掩人耳目,与母亲诞下了他。 他也顺理成章地被培养成了一个吃喝嫖赌的纨绔,以此让那神秘朝廷安心。 说起来... 他从老爹处继承了荣华富贵,而兄长则继承了本事、危险,以及...一路的坎坷。 如今,老爹看起来气血衰败,宁玄哪怕再不愿意承认,却也能感到老爹没几年好活了,他那看似儒雅的躯壳里,血肉已腐朽近耄耋老人。 所以,一场联姻势在必行。 那神秘朝廷显然有着规矩,这规矩要将“可能的世袭者”彻底调离原本土地,所以朝廷要他联姻。 老爹也有着老爹的打算,老爹要为他,要为他母亲,要为宁家这一大家子考虑,所以尽可能给他争取了一个从老爹自己角度来看已经算是不错的联姻。 搬去瀚州牧场,与秦将军家庶女成婚,本质上其实已经和入赘没多少区别了。 但秦将军一定势大。 老爹的想法是:委屈点就委屈点吧,谁不委屈?活得平安富贵,就好。 一时间,宁玄也分不清老爹到底是偏心谁。 忽的,他思绪有些飘远。 他想起了小时候,老爹带着他骑马,策马古原,看遍繁花,又与他讲些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异界童话故事”;老爹驮着他,到处跑,抓着他的手,教他放风筝,他犯了错也不责骂,总之是往死里宠溺... 老爹能走到这一步,宁玄已经可以想象老爹绝对是个狠辣果决,又有着野心的人,否则他也不会走出这一步棋。 可这样的老爹,却曾经将他一世中最好的温柔都给了他。 这一世,老爹就是他真正的父亲。 所以,他应该配合老爹。 不要让老爹的计划出现变数。 不要因自己的任性将全家人置于危险之地。 如此,可全这一世的父子情分。 “瀚州马场么...” 宁玄眼前仿佛已经显出了一片无边无际,白云悠悠的草原。 他遣走了小洁以免那位正妻生气;他寄人篱下努力表现,小心翼翼地收敛着自己的力量,每次只展露一点点,以争取地位;那位正妻是庶女,在家中也会偶尔成为受气包,而他则需要成为受气包中受气包,成为一个表面是窝囊废、可实际上却越来越强的人,同时每天都想着“总有一日,总有一日”...... ...... ...... 入夜。 宁家书房。 宁老爷还未睡。 房门再度推开。 宁老爷温柔地看向走入的少年,露出慈祥的笑,然后道:“就知道你睡不着,肯定要来寻我问个清楚,我早让厨子准备好了酒菜。对了,咱爷儿俩一起喝过么?” “爹。” 宁玄打断了他。 宁太易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笑了笑道:“有惊喜要给爹啊?” 宁玄点点头。 宁太易收敛笑容,起身,郑重道:“爹很期待。” 他说着期待,其实并没有期待,甚至已经猜到了自家儿子要干什么:无非就是不安分,觉得自己是武道奇才,想要因此拒绝下嫁去瀚州。 对于儿子的“不懂事”,他有着极大的包容,所以他想先认真倾听儿子的说辞,然后再慢慢说服他,让他明白:武者在这个时代,只是更有点嚼头的血肉,只是新时代战场上的炮灰,只是...废物。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宁玄却是冷静道:“爹,我知道你做事定然谋虑周全,此番给我安排的瀚州牧场联姻也是考虑了方方面面,从而最终做出的决定。” 宁太易愣了愣,道:“我的玄儿长大了。” 宁玄道:“正因如此,我才不想老爹的计划中有变数。” 宁太易奇道:“什么变数?” 宁玄道:“爹,你是能通过观人气血,看人层次么?” 宁太易点点头。 宁玄道:“那......你且看我现在如何?” 话音落下,他不再隐藏体内那平静的气血,他哪怕不动用天魔箓,他也已是体质2.2的存在。 若说此话落下之前,他的气血还只是平静的小河,此话落下后,那气血顿时沸动,滚滚,成啸。 他双拳握紧,一条条细韧的肌肉如钢筋猛起,双眼抬起,像午夜密林里择人而噬的猛兽,气魄强大,似狼烟嚣烈,压的人无法喘息,压的人不寒而栗。 当真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怪物。 宁玄自本体体质突破2.0后,他就隐隐感到了这“2.0”很可能就是武者的极限。 想要打破这种极限,则需要外力。 而他有着天然的外力————天魔箓。 他已经轻轻松松地突破了那对于别人来说千难万难的不可能的极限。 宁太易瞳孔中露出逐渐不敢置信的神色。 下一刹,他忽的厉声道:“你染了妖疫?!” 宁玄愕然:“什么妖疫?” 宁太易快步上前,焦急地抬手点在他眉心。 这位儒雅的老人忽的金光熠熠。 他闭目,显然在检查宁玄。 许久,他收起手指,用有点茫然的声音道:“你...你没染妖疫?不可能啊,没染妖疫,绝不可能练到这种层次。你...你...” 宁玄老老实实道:“我每日都有辛苦训练,不独是天赋。” 宁太易道:“你是怎么训练的?” 宁玄把他日常的训练说了一遍。 宁太易显然有些乱,他揉了揉额头,道:“玄儿,你先去休息,你让爹好好理理,好好理理。” ...... ...... 附:暑假了,今天和家里人,小朋友出来旅游,坐了一个早上的火车,午饭后稍作休息,一直在酒店码字,现在发出第一章。 这几天可能更新会比较晚,但绝不会少更。提前说明一下原因,抱歉抱歉。 18.第二条路 当晚,宁玄如往常一般睡了。 他已经“对着老爹展示了自己的特殊性”,想必老爹在拈起他这颗棋子时也会多几分考虑,如果都这样了,老爹还是要让他去瀚州牧场去和秦家庶女完婚,那就去吧。 老爹掌控着大局,老爹做出了判断自然也是从大局考虑的。 他虽还看不真切,但配合就是了。 他不会在信息极度缺乏的情况下,自以为是地认为他所想的是正确的。 那只会把宁家置于一个极度危险的地步。 ...... ...... 一觉睡到天明。 身上尤沾女儿香。 宁玄才吃了早膳,就听仆人来传:“公子,老爷找您。” 宁玄应了声,就第三次来到了书房。 宁太易紧紧盯着他,用一种复杂的语气道:“玄儿,爹不得不承认你可能是一位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现在,爹给你两个选择。” 宁玄点点头。 宁太易道:“第一,自今日起,你可耀武周边,壮大声名,如此在去往瀚州牧场后不会因为唯有纨绔之名而遭鄙视,届时说不定可凭借你的能力闯出一片天地。 然而却也凶险万分,庶女终非嫡女,庶女也决不甘心只当一个庶女,你若只是个纨绔,那庶女也算是被秦家一棍子打到了底,绝了所有念想。祸兮福所倚,如此...你可得平安富贵。 可若你不是,若你尽力表现,那庶女必生心思。到时候你必被卷入漩涡,要么一路走到底,要么半路上便死无葬身之地。此谓...福兮祸所伏,看似轰轰烈烈,其实危机四伏。 但你既然身怀如此力量,必不甘心。你若选择这条路,爹给你的建议是,彰显武功,却不可多,不可让那秦锦儿因此爆发野心,如此可苟全自身,保全宁家。” 宁玄摇了摇头。 他并不太想卷入别人家那些狗屁倒灶的事里,天天尔虞我诈,苟来苟去,然后还得当个憋屈的孙子。 他是想摆烂,可不是想成一堆烂屎。 所以,他道:“那第二条呢?” 宁太易沉默了下,道:“第二条路,你得先做一件事,等你做到了,爹告诉你,否则...你就乖乖地走第一条路吧。” 宁玄点了点头,道:“我做。” 宁太易拍拍手。 他身侧的地面忽的金光一闪,那金光须臾散去,显出一个戴着青铜鬼面的紫袍道人。 道人超凡脱俗,站立此处,却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洒脱感,可那青铜鬼面却又平添几分狰狞和骇然。 这紫袍道人一出现,便做了个令人意外的动作。 他将手扣在了面具上,随意摘去,露出一张恐怖的脸。 那脸皮开肉绽,坑坑洼洼,被毁得不成样子。 可就是这样的脸却对着宁玄露出了个笑容,然后又将面具戴了回去,同时道:“我叫丑奴,托太易先生的福,才能走到今日这一步,如今算是望月府乃至周边九县二十八乡的天师。公子私下叫我一声丑奴,外人面前称一声天师即可。” 宁玄认出了这声音。 这正是昨日那位自称“大哥”的人。 换句话说,这就是他大哥。 大哥,是真的惨。 一时间,他觉得老爹绝对是偏心他的。 宁太易道:“玄儿,在你做完那件事之前,爹什么都不会说。但爹还是希望你知道,丑奴不是外人,你待他...就如待兄长,私下里不许叫丑奴。” 紫袍道人笑道:“还是叫丑奴吧,丑奴更好。” “大哥。”宁玄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 忽的,空气安静了下来。 宁太易有那么一瞬间地愣住了。 紫袍道人有那么一瞬间的眼睛发红。 可只是一瞬间。 一瞬间之后,紫袍道人行礼道:“不愧是太易先生的公子,和先生一般的礼贤下士。” 宁太易似乎颇为开心,哈哈笑道:“你可不是下士,你乃是老夫平生仅见的修炼天才。” 说罢,他又郑重看向宁玄道:“玄儿,记住,你可以永远相信丑奴,丑奴不会害你......事实上,你可能不知道,但丑奴其实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但他只是在远处看,从不靠近你。” 宁玄点点头。 宁太易摆摆手道:“你要做的事,就是当一回丑奴的道童。 详细的,丑奴会和你说。 待你通过了,爹才能真正确定你在踏入这个世界真正的一面后,不会轻易死去。” 宁玄看向紫袍道士。 丑奴道:“公子,这事还得先做安排,一个月后,我来寻你。” 宁玄道:“我等你。” 丑奴身形一晃,地涌金光,转眼间他已消失无踪。 ...... ...... 第二天开始,宁玄开始了加倍锻炼。 他背着小山般的巨石青蛙跳,脚底倒顶巨岩在悬崖上单指做一指禅,双手抓着蟒蛇来回抖战绳,双臂箍紧小山试图将其拔起,从高处一跃而下然后承受那强大的反震力...当然,还有长跑,俯卧撑,仰卧起坐,以及踩燕回桩,以免自己的力量练成死力。 他取了把刀,不停地练习着那一式飞燕崩岳。 他苦思冥想,尝试从撞山熊的妖术中寻找到一丝奥秘,让他不用请出天魔箓也能使出飞燕崩岳。 时间一天天过去... 经过艰苦训练,宁玄的体质也从原本的“2.2”变成了“3.0”,撞山熊天魔箓的加成也减少到了“1.7”。 他在请出天魔箓后,身形已能完全承受那变化,而不会再变异... 不仅如此,宁玄还真从那妖术中寻找到了一丝“飞燕崩岳”的劲,那劲玄之又玄,扎根于血肉,且需要对撞山熊又极其清晰的认知才可能悟出。 宁玄也不知这力量是什么。 但妖术显然不再合适。 ...... ...... 很快,一个月到了。 丑奴准时来了。 他丢给了宁玄一套宽袖交领的蓝色道袍,以及一张同款青铜鬼面。 “换上吧,在太易先生未曾确定你能否走第二条路之前,你的身份不能暴露。”丑奴想了想,又道,“今日起,暂且叫你清风,委屈公子,做我道童。” 道童,宁玄见过。 那日黄袍道人悬浮半空,闭目施法,使出金蛇缠魔。 两个道童就守护在他旁边,握着剑,又紧张又警惕地左看右看。 现在,轮到他了。 宁玄快速穿上道童衣裳,戴上面具。 丑奴又问:“用刀,对么?” 宁玄点头道:“我是跟燕子追风刀张师父学的。” 丑奴道:“那灵动些的长刀即可。” 宁玄摇摇头。 丑奴露出疑惑之色。 宁玄道:“我用斩兽刀,越长越好,越大越好。” 19.燕鸣劲,天师印 道童的蓝色道袍宽袖飘扬,交领间也显着几分自在,但他偏生戴着一张狰狞的青铜鬼面,抓着一把近一丈的斩兽刀。 那刀修长的刀柄就架在在他肩膀上,以使得他走起路来,看着有几分懒散感,轻松感... 这正是道童宁玄。 此时,他取了武器,正和天师丑奴正走在星河县外的老山之间。 陡然,丑奴停下脚步,扫了眼不远处。 那是一座山,山后应是峡谷。 可峡谷里有什么,除非登上旁侧的山,或是进入峡谷,否则没人知道。 但丑奴却如能直接穿透这座山,看到山那边的景象,而直接道:“这峡谷里有一个狼群,一个蟒窝,狼群在东,正匍匐在水边休息;蟒窝在西,正在吞噬几只倒霉的猎物,这两物...许多年来害了不少路过百姓,着实可恶。清风...你去除了这两害吧。” 宁玄知大哥还是不放心他,非要试试,于是道:“是,天师。” 他也不绕路,直接踏步上山,手臂舒展之间,恍若深山灵猿,三两下就纵越了十余丈去了,再几下子便爬到了山顶,继而扫了扫下方峡谷的情况。 这峡谷中,密林茂盛,郁郁葱葱,遮蔽了不少阳光,以至于其下竟显出几分森黑压抑,隐约间还能听到潺潺的水流声。 他仔细辨察。 终于,他不得不承认,他什么都看不到。 宁玄再回头,却见身侧山崖之下金光涌动,冒地而出,丑奴忽然间就出现在了他身侧。 他越发好奇。 因为他完全能感到,丑奴的气血力量稀薄到了极致,就这么说吧,若是只拼肉体力量,都不用拉出强壮点儿的护院,随便一个家丁都能把丑奴暴打一顿。 换句话说,丑奴无论是超凡的感知能力,赶路能力,都和他本身的力量无关。 感到宁玄好奇的目光,丑奴道:“莫要分心。” 宁玄应了声,直接往下方的林子冲去。 对于这些野兽,他已经了解的很清楚了。 他若是请出天魔箓,身上就有了妖魔气息,那...这些野兽就会如同妖魔一般,通过一种族群的气息感知儿感到他的入侵,然后逃跑。 但如果他不请出天魔箓,哪怕他再如何强壮,这些野兽也不会提前有所动作,反倒是会因为闻到了人味儿,而汇聚过来,准备吃了他。 一番三下五除二的冲杀,狼群被杀崩了,头狼被斩,狼群四散,又在逃跑过程中被宁玄追着虐杀。 蟒蛇闻到了血味,从远而来,宁玄看着这些平日里的“训练战绳”,也是一番轻松地拦腰斩断... 对于端了撞山熊妖一窝子的他来说,这种事完全是小菜一碟。 然而,收获也还是有的。 宁玄平日自行训练时并不会刻意去大规模杀戮野兽,今日动手后才发现了居然还有收益。 他发现:野兽虽然是野兽,但野兽的每一击每一退每一闪其实都蕴藏着一种最质朴、最高效、最直接的杀人招式。 他在面对这些招式时,若是刻意地压着自身力量,而单纯从招式的层面去对应,那收获着实不小。 譬如刚刚,他冲杀之时,前半炷香时间他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想要速战速决,可在发现了这点后,他就改变了思路。 他要珍惜这些用生命给他喂招的野兽。 一番厮杀,足足花费了一个半时辰。 待到重新返回悬崖,宁玄感到自己那“燕回四刀”有种“模糊了边际”的感觉。 宁玄看着高处的丑奴,拱手道:“天师,久等了。” 丑奴用一种古怪的神色看着他,然后道:“传闻,天下最强的杀人技,乃是将军百战后的随手一刀,从前我还有所怀疑,今日算是见到了。 清风,既有感悟,不妨坐下来,慢慢悟。 不要着急去赶路... 迈步前行不过是浑浑噩噩的躯体本能,唯有坐下才是寻道。 寻到了道,那才是走上了路,那才是赶路。” 说罢,他一捋紫袍,盘膝坐到了崖边,又指了指远处,道:“坐。” 宁玄颇觉有趣,暗道:大哥不愧是天师,说起话来也有模有样,一看就是连吃喝嫖赌都不会的正经人,说不定活了一把年纪了,连个嫂子都没有......哎,大哥活成这样,是真的惨。 不过,大哥有一点没说错。 他确实有了不少感悟。 上次斩熊几乎是招招运用“飞燕崩岳”,今日却是率性而为,前者紧绷,后者放松,再加上应对了不同的招式,让他确有一种“孕育”了什么的感觉。 他也不矫情。 大哥让坐,他就直接一屁股坐下,然后进入了一种感悟状态中。 他脑海中,《燕子追风刀》的三式,加上燕回步,还有他自己悟出的第四式,那可以糅杂在任何一式中使用的第四式“飞燕崩岳”开始融合。 他发现招式的作用有两个。 一,是为了让自己占据先机,攻敌不备,譬如“飞燕追风”求的就是个快;“燕穿狂澜”则是由快转猛,求得是个让敌人出乎意料,防不胜防;“巧燕回翔”也是同样的道理。 二,是为了施展某种力量,譬如他之前对战熊妖,需要始终维持大体力消耗,维持一个高速爆发运动的状态,以此来施展“飞燕崩岳”。 若是能够增强自己提高自己的反应速度,并且随手一刀便藏尽后手,那纵然后发,也是先机占尽。 若是能够用最小的距离短暂爆发出最大速度,就可以避免大幅度动作和运动,从而更进一步。 宁玄回想着那些狼群和蟒蛇的姿势。 他的血肉开始蠕动。 一切蠕动又都是为了爆发出“飞燕崩岳”的那一丝从妖术中感悟出来的玄妙之劲。 许久... 再许久... 宁玄手臂上忽的发出一声轻鸣,那轻鸣转瞬即逝,但他手臂周边的空气却像是受到了一股狂猛冲击,而陡然膨胀开来。 轰! 一声爆鸣。 丑奴也睁开了眼,看向他。 宁玄道:“燕鸣劲。” 他给自己悟出的秘术起了个名字。 丑奴奇道:“燕鸣劲?” 宁玄走到一块巨石边,双手抱起,往上一投,然后整个人站在那巨石之下。 就在巨石落下时,他猛然往前踏出一步,血肉陡然开始了蠕动,这蠕动伴随着这一步转瞬就将一股高速奔腾的力量传递到了他的左肩,从而使得他左肩使出了超短距离的“飞燕崩岳”。 巨石落下,而就在碰到他左肩的一刹那,巨石突然被一股匪夷所思的力量撕裂开来。 嘭! 巨石粉碎,烟尘滚滚。 从“熊罴崩岳”的需要奔跑,到“燕回步”的短距离加速,再到此时此刻哪怕不请天魔箓也可凭借血肉治理用出的“燕鸣劲”。 宁玄还是很有收获感的。 丑奴看他良久,才评价道:“我不知道你这是什么境界...因为,你好像不在我所认知的境界体系里。” 宁玄道:“敢问天师,你所认知的境界又有哪些?” 这个问题他好奇很久了。 丑奴道:“方士境,能粗浅调用龙气,在外通常被戏称为真人,之后则是天师境了。 天师境主要分三个小境。 第一,搬山境,这倒不是真的山,而是能够使人身魂如被山镇,不可动弹的镇魂之山; 第二,地遁境,融入山河龙气,缩地成寸,一步一里,百步百里,同时对大地远处的景象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第三,天师印,不同之人,大印亦有不同,而其实只有有了自己的印,那才算是真正的天师。 我...勉强掌握了自己的天师印。” 宁玄好奇道:“那天师看我根骨如何,能不能也修炼这个?” 丑奴摇了摇头道:“你炼不了,你血气太盛,躯体太强,碰不到龙气。” 宁玄再道:“那龙气从何而来,又在哪儿?” 丑奴道:“待完成任务后,太易先生会亲口告诉你。走吧...” 20.第二次炼箓 数日后,望月府,满风山。 一支支铁甲部队正驻守此处,分列小队,前排盾士,中排枪兵,后排弩手,每队至少百余人。 而这些士卒的周边皆是涂抹了怪异的墨汁,那些墨汁淡淡撒开,像在地上铺出了均匀细腻的“黑色砖瓦”,任何人,只要还要触碰到地面走路,就定然会在这些墨汁上留下痕迹。 每一支小队都是两班倒的模式,一半人休息,另一半人就顶上。 他们无法撤下,因为他们的任务才刚刚开始。 他们...已经在这里足足四天四夜了。 还要等多久,他们不知道。 但只要上面的将军没下命令,他们就需要一直等下去。 很快,夜色降临。 当空皓月将落叶密密地投在地上。 许许多多的火把,火盆也从地上亮了起来,炽熊熊地映得天穹泛红。 忽的,一个个劲衣打扮的江湖中人从远处而来,他们到来之后,也熟练地加入了各个铁甲部队,在外围守着一些光线颇为暗淡的地方,算是形成互补类的联合防御。 而这支队伍的将军也着着铠甲从远排重而出。 江湖中人里,一名黄袍道士则是带着两名道童迎了上去。 “张将军。” “韩真人。” 简单打过招呼,两人就站在了一处,谁也没再说话,气氛有些压抑。 而很快,又有人相继从远方到来,而来者无不是着望月县乃至周边县城成名已久的高手,这些高手都带着属于他们的特殊兵器。 再过片刻,竟又有两名黄袍道士出现了,加上最初来的那个,已经合计三个了。 这三人凑在一起,再加上那张将军,才有了些更多的谈话。 “天师当真要来?” “这里的军队就是天师调来的,天师当然要来,他老人家不仅要来,而且还要正式进攻这满风山。” “我们已经在这里折损了太多的人,这里...至少有三种妖魔。” “幸好星河县老山的熊妖被韩真人你灭了。” 话音才落,之前在老山以金蛇缠熊的黄袍道人连连摆手,然后凝重地摇了摇头。 他并没有将“老山”的真实情况向外界透露,因为天师不希望进一步制造恐慌。 若说在望月府,张将军是士兵们的首领,那天师就是他们的首领。 余下两道士见他如此,纷纷露出思索之色。 其中一道士问:“总之是灭了,对不对?” 这一次,那黄袍道人没否认,道了句:“对。” 那道士微微颔首:“幸好是灭了,否则这里就至少会有四种妖魔了。” 再一道士轻叹一声,道:“这满风山,天师此前一直是搁置在此,只是封锁周边,划为禁地,今日调集军队,我等来此围剿,想必是再进一步了。却是不知,此番围剿之后,这里还有几人能生还。”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顿时间,一股悲壮的气息在此处升腾而起。 所有人都做好了死的准备。 在这府城,他们是率先接触到真相的人,也是率先接触到绝望的人。 就在这时,红火黑夜的大地上忽的涌出了大片金光,两道身影从中浮现,火盆的红光扑至,将修长的影子黑压压的按在地上。 两者皆是青铜鬼面,不同的是,一个穿着紫色道袍,超然物外,一个裹着道童衣袍,背负一把夸张长度的斩兽刀。 道士们诧异地看向那道童,他们印象中天师因为对付的都是颇为厉害的妖魔,所以道童一向是借,今日又不知是从哪州借来的。 而从戴着面具来看,这道童并不想暴露身份,一时间竟是多了几分神秘色彩。 丑奴扫了扫周边,然后看向宁玄道:“清风,来的路上,我已经把此处情况和你说的差不多了,今日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我们就...登山。” 宁玄点点头。 旋即,丑奴就被迎入了一处临时搭建的帐篷。 天师的体质很差,若次日要出手,前日定是要好好歇息的。 而宁玄作为道童,则端坐在了那帐篷之外的篝火边,闭目养神,兼顾守护身后的帐篷。 天师睡觉,道童值夜。 这就是道童的命。 若是换个人,宁玄肯定不乐意。 但想到大哥如此之惨,毁了容,埋了名,不敢认亲,而他...则代替大哥享受了一切。 如此,他就觉得没什么了。 跟何况,以他如今的体质,值守一晚根本不算什么。 宁玄盘膝坐在了帐篷前的火盆旁,期间有人尝试着上来套近乎,他一概不管不理也不回答,逐渐的...再没人靠近了。 他吸了一口糅杂了草汁和腥味的夜风,看着远处那黑压压的群山。 大哥说,这山上有三种妖。 一猴, 一牛, 一羊。 目前是这三种。 但它们还在试图邀请更多的妖来此。 做什么? 大部分人猜测这些妖是想结成一个联盟。 但大哥对他说“未必”。 整个望月府包括辖下九县二十八乡,还有过路之人,失踪的人数其实并不少,这些人失踪的地方也并不固定。 在道士们看来,失踪就意味着死亡。 这些人都已经入了妖怪的腹中,成了食物。 但,大哥对他说“不是”。 因为大哥曾有一次意外地在满风山深处听到了人的呼喊声,那些声音随着风从各处地方飘来,其中最多的就是“救命”。 大哥因此得出个简单的结论:那些失踪的人极可能不是被吃了,而是被关起来了。 妖魔为什么要关人? 又为什么要邀请别的妖魔? 大哥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宴会。 妖魔,想要举办一场宴会,所以它们抓了人,却忍着馋,不直接下嘴,而是关着等待宴会的进行。 可宴会总归要宴请什么人。 又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妖魔忍着不吃? 大哥不敢想象。 这些日子,失踪的人越来越多,大哥终于按捺不住想要出手,再加上他境界再进了一步,以及多出了宁玄这么个不俗的道童。 日子,便定在了明天。 明天,大哥会现带他去探一探。 等到探查得尽可能清楚了,就会大举进攻。 他的任务是保护大哥,给大哥争取一点“施法”时间。 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那火光在他眸中跳动。 他随意丢了几根寒枝,便也闭目养神起来。 他不想联姻去瀚州牧场,所以...这任务得完成。 ...... ...... 夜...渐深。 随着时间的流逝,宁玄隐约感到应该快到黎明了。 他的感知很敏锐,对时间的流速也有自己的判断。 然后,他感到黎明一定到了。 他便睁开了眼。 一看,天还黑着。 天... 竟还黑着。 为什么? 天竟没有一点亮。 除了...他头顶高高悬挂的黑色月亮。 月光构成了一重怪异的光圈,照耀的皓月周边惨白一片,而那黑色的月亮就像一颗居高临下的黑色瞳孔正在直勾勾盯着他。 宁玄非常确定,他并没有使用“幽灵马猴”的精血去炼箓,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 此间,有天魔将至。 21.你在做什么? 风声呼啸着,穿林打叶而过,黑黢黢的远山林木里像是有女人在笑,在哭。 此处...不再是之前老山中的宁家山庄,而是满风山山脚的一处要道。 篝火依然在燃烧,红的火却透着黑,一种怪异的黑,好似这火也已被月光染黑。 宁玄起身,手中近丈的斩兽刀稍稍一挑,挑开身后帐篷。 原本该是大哥休息的地方,却空无一人。 他收刀,放下垂怜,信步巡视过周边。 没有丝毫意外,所有人都消失了。 黑月当空,黎明将至,这里...就是噩梦,是无间地狱一般的噩梦,是一个炼箓失败就会身死道消,魂飞魄散的噩梦。 他随意将手指点在眉心,酝出杀意。 顿时,一行信息浮了出来: 【九之一】 宁玄愣了下。 【九之一】意味着,这一次他的轮回数只有九次,比上次少了一次。 ‘这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很快,他将这问题抛出脑海,因为对他来说,这个问题根本无法寻到答案,一切猜想都是浪费时间的妄想,毫无意义。 他又默念一声:‘请,天魔箓。’ 没有反应。 “撞山熊”天魔箓并未请来,而像是石沉大海。 这一点,他倒是不奇怪。 在请箓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感觉了。 他每次只能请一个箓。 而炼箓的过程,则是将天魔力量慢慢剥夺、转移到自己身上的过程,这本身就是一种请箓。 所以,在噩梦世界里,他是无法再额外请箓的。 然而,无妨... 相比于第一次进入噩梦,宁玄已从容了许多。 他开始迅速且熟练地搜寻可以使用的道具或宝物。 要知道,上一次,暴雨梨花针,连射劲弩这些可是帮了他大忙。 很快,他搜集出了比上次更多的道具,但并没有任何道士所用的宝物,也没有长兄的天师印。 不过不奇怪,“天师印”虽然名为印,却极可能并非实体,而是一种由自身凝聚出来的力量。 很快,宁玄将除了士兵劲弩,盾牌,长枪之外的,还有些威力的东西一一摊开。 一,四代同堂。 这是一枚造型独特的飞镖,由一太爷镖,若干爷镖,子镖,孙针组成。 这飞镖用出,但凡撞击到任何目标,都会立刻炸开,分出许多次镖,次镖再撞,再分出子镖,子镖再撞则射出密密麻麻的孙针。 若是持盾之人面对这飞镖,那这飞镖第一下会撞在盾牌上,第二下会射出更多飞镖绕过盾牌,命中后方的盾士。 若是这飞镖射入人体,那...会一瞬间在人体内炸开,产生极多的,更多的暗器。 这“四代同堂”宁玄听张师父提过,张师父对这飞镖的狠毒似乎很印象极为深刻,甚至是畏惧,所以说的多了点,故而宁玄识得。 宁玄自问,若是他遇到这飞镖,固然可以利用速度和反应躲开,让对方无法射中。但若是他在笼子里被这飞镖命中,那估摸着也会险之又险,因为他悟出的燕鸣劲只是一道劲,并没有形成一个穿越前小说中才有的那什么“护体罡气”之类的东西。 纵然,他靠着体魄硬扛,但只要这飞镖在炸裂的过程中的有一些射到他的眼中,鼻中,耳中,那...也足以让他重伤。 这“四代同堂”乃是比之前“暴雨梨花针”更强一个层次的暗器,无论是精妙程度,还是射击力量都强了。 若当初宁玄在面对撞山熊妖时有这“四代同堂”,他只需尝试将这飞镖射入熊眼,那么...他或许就能直接夺取对方至少百分之三十的力量了。 二,多子多孙。 这是一个黑色的大箱子。 这东西,宁玄倒不是听张师父说的,而是听那位富贵商会的柳大公子吃花酒时说的。 柳大公子吹嘘道:“我的力量就像多子多孙那么强。” 宁玄好奇地问:“什么叫像多子多孙那么强?” 柳世荣这才告诉他,说是西域有一奇人、邪人、淫人造出了一种恐怖的机关暗器,那暗器一旦动用,天崩地裂,其中会接连爆发出各种暗器,覆笼一庄之地,使得这一庄之地除了使用暗器之人之外,再无一个活口。纵使躲在屋中也没用,因为这些暗器中有着劲力超强的穿甲箭,能够直接破开墙壁。 宁玄又好奇道:“这明明是断子绝孙,为何非要叫多子多孙?” 柳世荣道:“因为那是个淫人,所以才起了这么个名字,意思是一瞬间爆发那么多...懂吧?” 宁玄无语。 不过,他今日真寻到了这“多子多孙”。 他掂量了一下。 好家伙,这一箱怕是有两百多斤重,背身上整个儿跟背了头猪似的。 三... 四... 五... 余下东西虽然也还有,诸如毒药之类的,但相比前两者却都不值一提了。 宁玄把“多子多孙”背在了身后,将“四代同堂”放入了怀中,又取出毒药给斩兽刀给仔仔细细地淬了遍毒。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就开始丈量这次噩梦的区域。 他并不会经验主义。 上一次在山庄,噩梦区域就山庄那么大,穿过了就会回到原点。 这一次,他并不会还这么理所当然地觉得。 至少,不能不试。 很快,他就探测完了一个山庄的大小。 他继续探... 一里... 两里... 三里... 居然没有到头,居然始终没有踏过“边界”。 就在宁玄还想再探时,他忽的发现天亮了,这次天亮比之前在山庄的那次要早,早很多很多。 黑月消失,惨白的烈阳在天边炸开了光,好像一枚火球将那惨白色的光域投笼了过来。 一瞬间,黑压压的森林、山脉变得惨白一片。 宁玄顿时周身绷紧起来,五指抓着的斩兽刀也紧了紧。 他站在一片空地上,警惕地扫着四周,准备着一场大战。 他已不如最初,他不会再胆怯地藏到假山里。 忽的,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看他。 他迅速扫过周边。 没有! 而他头顶传来隆隆如雷的声音。 “小家伙,你在找我吗?” 宁玄看也不看,直接启动了“多子多孙”的机关,无数箭矢开始“嗖嗖嗖嗖”“哚哚哚哚”地往高处,往周边射去。 他这才仰了仰头,视线迅速循声而望。 叮叮叮叮叮!! 无穷的撞击声响起,又落回。 他的头顶是一个佝偻着背脊,正在俯瞰他的菩萨。 那菩萨足有十丈! 其通体光亮,佛首螺发如青莲,面如满月,眉间白毫,唇含贪婪笑意,嘴角垂淌腥涎... “多子多孙”的机关正往菩萨射去,却根本无法伤其分毫,仿若骤雨狂落,却沾衣不湿。 只在撞击到那菩萨体表的光亮时就纷纷四散开来,深深没入大地之中,就连坚硬的巨岩都会被深插而入,可见这些暗器的力量之强。 宁玄毫无犹豫,又将“四代同堂”甩射了出去。 那歹毒的飞镖瞬间撞在了菩萨金身上,弹开,分出爷镖,再弹,分出子镖,紧接着便是无穷的细针射出...像一只只弹跳的蜘蛛。 金身菩萨无动于衷,正是饶有兴趣地俯瞰着他,然后用似笑非笑的声音问出一句:“你在做什么?” 它的大手缓缓地垂天而落。 宁玄忽的明白了。 满风山是在准备宴会。 而宴请的主人...算是被他一头撞上了。 宁玄心脏久违地怦怦狂跳起来。 不过,他还是深吸一口气,是骡子是马,先试试再说。 他拔出淬毒的斩兽刀,看向那逐渐占据他视线的大手,咆哮一声,燕鸣惊起,刀光狂暴。 死!! 在撞到那菩萨大手的瞬间,宁玄只觉全身剧痛,像是凡人一头撞在了实心的柱子上,瞬间晕厥。 那大手随手拈起,用两根手指拈着他,抖了抖,将他手握的斩兽刀,还有各种毒药抖掉,缓缓拉高。 菩萨张开了大口。 啪。 那手指松开。 他往下坠落。 他被强烈的痛苦刺激而醒。 他感到有细碎尖锐的牙齿在啃噬他的身体,一口一口,小口小口地啃。 他睁开眼,却发现...什么都看不到。 他双眼剧痛。 那东西,竟先吃了他的眼珠!! “好苦...” “好苦,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 ...... 附:最近在和家人旅游,但基本上也是家人去玩,我是酒店蹲。马上就要去赶火车了,要到傍晚才能到站。 今天的第二更估计会比较晚,因为就算到了酒店,也需要养精蓄锐,调整状态,然后才能慢慢码字。 抱歉抱歉! 22.向死而生,激烈拉锯 咔哧... 脸颊被咬了一口。 咕嘟嘟... 食道中传来强烈的异物感... 咔哧... 肚皮开了... 大肠小肠全部拖了出来... 宁玄体质强大,纵然脏器破裂,死的也没那么快。 他其实还可以不停地调集残存的劲,这些劲虽不足以造成任何伤害,却却足以让他自己晕厥过去,从而减少被食的痛苦。 这妖魔和之前的熊妖不同,它似乎并不忌口,也并不需要食物一直活着。 他应该让自己尽快晕过去。 但,他没有。 他还在笑,笑得眼泪都成了血,笑得如破了风的麻袋。 他不晕过去,是因为他正在努力地通过妖魔啃噬他的动作,去分析妖魔到底是什么。 菩萨,绝对没有那么小的嘴。 就算是人,也没有。 那一小口一小口的啃噬感,像是某种很小的野兽。 他的脸颊感到了一团刺痛,像是有硬毛牙刷刷过,长长的尾巴捅破了他的耳膜,钻入了他的脑浆... ‘老鼠!是老鼠!!’ 无数次的“超亲密接触”让宁玄灵光一闪,忽的有了判断。 但下一刹,那细长的尾巴稍稍一搅,他只觉脑海中传来一阵难以想象的尖痛。 他...失去了所有意识。 ...... ...... 青筋在手臂如一根根蚯蚓暴突出来,那手指还在抖,连带脚趾,双腿,脖子,还有牙齿... 宁玄的牙齿在“得得得”地颤着,在不停地咬合,那是神经痛到了极致后的一种本能的抽搐。 终于,在最后一声“得”落下后,他喘着粗气,缓缓睁开了眼。 林木森然。 他缓缓抬头。 黑月当空。 崔嵬的高山像是一个佝着身子的诡物正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夜风吹过,那诡物对他哈了口气,凉飕飕的,阴寒刺骨。 ‘老鼠!纵然...不是老鼠,却也是和老鼠差不多的东西。’ ‘那东西藏在菩萨的金身里!但吃人的不是菩萨,而是那东西!’ ‘我要对付的也不是菩萨,而是菩萨体内的那东西。’ 宁玄承受被食之苦,却也获得了信息的收益。 他坐了足足小半炷香时间,才缓过神来,然后站起了身。 【九之二】... 他轻车熟路地取了“四代同堂”,将“多子多孙”背在身后,然后开始继续之前未竞的活儿————丈量。 他要丈量这次噩梦区域的大小。 四里... 五里... 六里... 随着他的奔跑,他越来越惊讶。 因为,纵然他已经离开原本的驻扎营地很远了,却还是没有被传送回去。 他抓紧速度狂奔,在他跑到近乎五十里的地方,依然未曾出现“边界”。 但,天已经快亮了。 宁玄此时已经在满风山中,周围皆是山峰。 他扫扫周边,迅速攀爬上了一座山峰,坐在悬崖上,眯着眼看着远方。 天...亮了。 惨白的阳光一瞬间“点燃”了丛林和山峰,使得万物皆白。 这一次,宁玄并没有第一时间迎来那妖魔。 直到足足一炷香时间后,他才看到群山之间多出了一个巨大的正在行走的金身菩萨。 那菩萨眼含贪婪,唇流腥涎,偏偏金光熠熠,圣洁的身躯和怪异的脸庞形成了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感,让人只觉毛骨悚然。 在于宁玄遥遥对上视线后,那菩萨张开了嘴,发出一声隆隆的雷音:“小家伙,终于找到你了。” 宁玄二话不说,背着“多子多孙”,转身就跑,拼尽全力的跑。 菩萨追赶过来。 然而,在这群山中,菩萨的步行动作居然受了不小阻碍。 一人一妖,一逃一追,居然硬生生维持着距离,谁也无法拉近半点。 宁玄平日里的锻炼起到了作用。 他足足全力冲刺了半个时辰,才感到了疲惫,而就在这时,他寻到了一处山隙,瀑布正从那山隙中奔腾而下。 他身形猛动,化作一卷疾风冲入拉山隙,藏身其中... 他心中无比惊讶,因为刚刚他依然是继续在往满风山深处跑的。 他已经跑了至少小数百里,但他还没有跑出“边界”。 莫不是,这一次的“噩梦区域”覆盖了整个满风山? 思绪飘过,他感到一团阴影不出意外地逼近过来。 嘭! 嘭! 两只手抵在了山隙的两侧。 山隙瀑布外投来的阳光被彻底遮蔽。 一张大脸缓缓凑近,逐渐占据了宁玄的全部视线,讥讽的神色出现在那菩萨的脸上。 “小家伙,继......” 轰! 菩萨话音未落,却听一声地动山摇的炸响,宁玄运起燕鸣劲,使出全身力量,背着“多子多孙”以他平身最快最快的速度化作一道疾光冲入了菩萨的嘴中。 宁玄的眼睛冷漠而锐利,内里糅杂着绝对的冷静和疯狂。 一入菩萨大嘴,他就拔出了斩兽刀,双手运起燕鸣劲,一刀飞燕崩岳,顺着菩萨食道往下而去... 经过之前的对战,还有这一次的追逐,他已经大体测出了菩萨的力量。 菩萨的力量深不可测,但它的速度却并不很快,甚至是有些怪异的迟钝。 再加上那“多话”的习惯... 什么“小家伙,你在找我吗”,什么“你在做什么”,这不是多话是什么?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一出。 向死而生! 食道进入异物,强烈咳嗽带来的气流往外出来。 但宁玄的刀斩开了这气流。 他继续往下。 “咳!!” “咳咳咳!!!” 菩萨咳嗽声越发剧烈。 宁玄的头发被吹的竖直而上,猎猎飞扬。 他眼睛眯着,停在了食道半路,改斩为旋,强烈的崩力落在了那食道上,斩出星星点点以及一道残缺的伤痕。 没有血,但却是伤。 这一打盹的功夫,宁玄又被气流冲的往上了一些。 但他已经敏锐的察觉了一点:菩萨的体内竟不似体表那么坚硬!! 他斩兽刀猛插那伤口,用尽全身力量,贴着食道站立,然后趁着菩萨咳嗽的间隙将怀中的“四代同堂”往下激射而去。 叮叮叮叮!! 四代同堂沿着食道,迅速弹开,分裂。 宁玄再将“多子多孙”的机关按下,整个儿对着食道之下。 万千暗器爆射而出,一股脑儿全部涌入了菩萨身体的深处。 宁玄看到这些暗器像是骤雨,菩萨身体内部像是泥地,很快一个又一个坑坑洼洼的伤口就出现了。 他感到了菩萨明显在变得虚弱,就连咳嗽带来的气流都虚弱了不少。 他一足猛踏“多子多孙”。 哐当!! 大黑箱子像黑色流星往下重重砸落。 他也跟着一并砸落。 跟着的,还有他的刀。 斩兽刀! 他身形微扭,将所有力量集聚在刀尖一点,一往无前地向着最下方落去。 他要趁着菩萨最虚弱的时候,钻入其躯体深处,然后找到其体内的那只妖魔。 靠着菩萨身体装模做样,却没有别的神通,其本体应该会很弱吧! 就在这时,宁玄忽的眼前炸开了一团光。 惨白的光。 当光抚过时,他看到那些因刀和暗器而产生的伤痕几乎一瞬间就完成了修复,修复的比之前还要好,他甚至感到菩萨比受伤之前还要强大! ‘这...怎么可能?!!’ 宁玄不敢置信。 再接着,他听到一声奇异的吐息,像在酝酿。 “哼~~~” 下一刹,难以想象的巨响在宁玄耳中响起。 他感到自己被这巨响震得七窍流血,一股股血流从双眼,双耳,鼻孔,嘴巴中流出。 隐约间,他听到了一声。 “哈!!!” 他全身顿时软了下来。 他感到自己被恐怖的气流喷射到了半空,落在了一处软绵绵的地方。 菩萨双手手心向上,放在腹部,右手置于左手上,两拇指尖相接,此为佛门禅定印。 而宁玄则正躺在那禅定印中间。 菩萨忽又变转手印。 宁玄只觉身子被动地跟着手掌旋转,很快被重重按在了地上。 他晕了过去。 菩萨右手覆于右膝,手指触地,将那小小的少年碾死在大地。 而这正是佛门的降魔印。 菩萨见宁玄晕死,抓起了抖了抖,然后丢到掌心,再拨弄了两下,这才低下头,慢慢靠近,像一只饥饿的野兽,慢慢靠近掌心的猎物。 待到彻底近了,它舌头一卷,将失去了抵抗能力的宁玄卷入口中,咽了下去...... 23.破冰 剧痛刺激得宁玄醒来,他尝试睁眼,却发现眼眶剧痛,无论如何也做不了睁眼这个动作。 他的眼珠再度被那妖魔率先吃掉了。 似乎那妖魔总是会先吃他的眼珠。 这一次,宁玄并没有再通过“被啃噬”去感知那妖魔到底是什么。 他果断地动用自己残存的力量,闷哼一声,气血冲脑,瞬间从七窍喷射而出。 那沉沦无间地狱的痛苦,也因此消散。 ... ... 黑暗... 无边的黑暗... 宁玄感到温和的夜风在吹拂他的头发。 【九之三】... 他睁开了眼,出神地看着密林,黑月,高山,轻叹一声,然后干脆仰面瘫倒,呈大字型,尽可能让自己放松。 神经始终绷紧会摧毁他的意志。 在这无间地狱般的噩梦里,身体死了一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逐渐崩溃,逐渐绝望,那...就真正的永劫不复了。 他发誓,这一次回去,他一定要把醉花楼的清倌人,沉香阁的清倌人全部都集中在一起,然后让她们脱光了衣服,陪他一起饮酒作乐,然后让乐师穿着最薄最薄的红纱在月下弹奏琵琶。 他发誓,他一定要吃最奢侈最美味的食物,哪怕跑断十匹千里马的腿,也得给他当天从数千里外运到。 他发誓,他一定要把看的顺眼的一些人召集到一起,然后温和地问他们有什么梦想,如果是好的梦想,他就立刻帮助对方实现,如果是不好的,他就让对方吃屎去。 他都吃了这么多苦了,他绝对不可能再下嫁去那什么瀚州牧场,他凭什么屈居人下?他凭什么还要吃苦?他凭什么不能摆烂,不能为所欲为? “哈哈哈...” 啪。 宁玄抬手拍了一下额头,发出低低的笑,然后深吸几口气,眼神重新恢复了冷静,狠辣,果决。 在这里,他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他只有靠自己。 他只能靠自己。 他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地弄死对方。 他...已经恢复了。 他开始思索刚刚的情况。 本来,他都快成功了,至少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那菩萨却突然恢复,而且恢复得比之前更强。 为什么? 那一声“哼哈”是音波类的攻击,类似江湖中“狮子吼”之类的功夫,只不过由菩萨施展开来,却可怕无比。 那么,菩萨为什么一开始不用,反倒是趴在山隙间找他? 所以,“哼哈”是秘法,菩萨突然恢复也是秘法。 对么? 在被“哼哈”命中后,他全身几已彻底崩溃,但却还维持着一丝意识。 亏了母亲信佛,所以他也能辨出菩萨吃他前摆出的动作。 手心向上接住他,是“禅定印”。 拎着他一翻,再按向大地,是“降魔印”。 然而,他并没有在这两个印中感受到任何额外的力量。 换句话说,这两印只是单纯的动作模仿。 如果是真正的菩萨,不至于明明施展了神通的起手式,却并不发挥效果。 所以,这再度佐证了这只是套了一层菩萨皮的妖魔。 对么? 忽然,宁玄脑海中闪过了两个细节。 一,惨白的光。 菩萨施展秘法恢复前,他眼前爆开的是惨白色的光。 那是阳光的色泽。 妖魔为何只在白天出现? 夜晚呢? 第一天夜晚没有。 那第二天夜晚呢,它还在不在? 二,动作缓慢。 相对于菩萨的力量,它的动作其实真的不快,尤其是被靠近之后,更是缓慢。 菩萨其实可以被划分为“四个力量区间”。 在力量上,菩萨能一掌,一吼就让他彻底崩溃,失去一切抵抗之力。 在速度上,菩萨只能追平他,他在拼命逃,菩萨也只能拼命追。 在近距离的腾挪闪移中,菩萨完全可以用“笨拙”来形容,否则也不至于被他钻入口中,进入食道,逼出秘法。 在菩萨腹中,那只极可能是老鼠的妖魔,则是最后一个区间。从其两次都下意识地先弄瞎他的眼睛来看,这妖魔极可能害怕被看到,哪怕是面对一个食物,它也会率先先吃了对方眼珠。 宁玄思索着,又瞅了瞅天上的黑月。 他决定做一件事。 一件大胆的事。 他将“多子多孙”、“四代同堂”取了过来,却没有背上带上。 他将毒药的瓶瓶罐罐搜集了,却没有给刀刃淬毒。 同时,他又额外搜集了一些“恢复气血”、“舒筋活血”、“调理恢复”的江湖中人的常带药品,这些他塞入了怀中。 然后,他将斩兽刀笔直地插在了大地上,就像一面在黎明前猎猎舞动的旗帜。 去除了这些外物后,他一身轻松。 然后,他也不去探索“噩梦边界”了,只是盘膝静坐原地在斩兽刀下,闭目养神。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状态正在攀登至巅峰。 终于... 天亮了。 宁玄睁开眼,扫了扫四周。 他已经感到了头顶的窥视。 隆隆如雷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 “小家伙,你在找......” 话音未落,宁玄手掌猛一拍地,身形腾起,余光扫过头顶那正佝着身,将俯瞰的视线穿透森林,落在他身上的菩萨。 然后,他如一道风往北部的满风山掠去。 没有所有负重,他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半分,消耗也更少了些微。 菩萨淡淡一笑,旋即追了过去。 一炷香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菩萨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两个时辰过去了... 宁玄开始炫药。 三个时辰过去了... 菩萨在后道:“小家伙,还挺能跑。” 宁玄也不回答,免得浪费力气。 他继续跑。 又过一个时辰... 他感觉自己已经横穿了整个满风山,就在他踏出山地的刹那,他...感到自己终于撞到了一处边界。 而穿过边界,他看到了斩兽刀。 斩兽刀依然立在原地,在午后的烈风里发出轻微的呜鸣。 宁玄盘膝坐下,开始快速恢复体力。 他记得,在之前炼化撞山熊的时候,那只熊妖并没有跃入“边界”追赶他,而是感知到了他所在,然后原路返回。 他很期待那位菩萨原路返回。 宁玄等了小片刻,看到菩萨并没有穿越边界直接来到此处,便快速在驻扎军营里寻了水缸,好好儿浸泡入内,冲了个凉,然后又寻了些军营中带的干粮干肉大口吃起来。 他吃了个七成饱,然后重新盘膝坐在斩兽刀旁。 天色渐暗... 惨白的太阳慢慢临西,被群山遮挡,投落森冷压抑的山影。 宁玄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 但菩萨还没来。 之前和撞山熊妖打,那区域就在一个山庄里,宁玄从未离开过那山庄,所以时间也从未拖至过一天一夜。 但现在,第二个夜晚很快就要到来。 他不知道菩萨会消失,还是会...继续赶来。 太阳消失。 黑月升起。 宁玄静静坐着。 他的体力已经彻底恢复了。 又过了两个时辰,他听到远处传来隆隆的声响。 月光下,金身菩萨正在赶来。 宁玄笑了起来。 他一拍大地,再度开始了奔跑。 他绕过金身菩萨,再度往北而去。 金身菩萨再度尾随追去。 再四个时辰后... 他再度穿过了“边界”,回到了原地。 菩萨继续赶来... 宁玄继续跑。 他就不信菩萨能无消耗地一直跑。 在第三轮的时候... 菩萨终于停下了,不追了。 它开始恢复。 它身上的白色亮芒开始变得暗淡。 天穹,黑月初起。 宁玄深吸一口气,终于拔出了斩兽刀。 少年黑发狂舞,背着“多子多孙”,扛着长刀,来到菩萨面前,仰望着那巨人,道了声:“区区小妖,也敢套上菩萨皮?” 这句话像是伤人的很,那正调息的金身菩萨一瞬间睁开了眼,抬手往宁玄拍去。 宁玄旋身躲过。 金身菩萨扫了眼他身上的负重,略作犹豫,忽的起身,再度追赶过来。 宁玄又开始了跑。 这一次,他只跑到了上次那冲击着瀑布的山隙之间,如同之前一样钻了进去。 嘭! 嘭! 金身菩萨双手压在两侧,大脸凑了过来。 “小家伙,这次看......” 轰! 话音未落,却听一声轰鸣,却见一道疾光。 宁玄背着大铁箱子,抓着斩兽刀,以一种已经设想了百遍千遍,以一种绝对不会犯任何错误的姿态,狂暴地冲入了菩萨的大口,然后直顺食道往下而去。 他熟练地丢出四代同堂开道。 他熟练地启动了多子多孙,然后一脚猛踹,让那大铁箱子一边爆射出成百上千暗器,一边往下快速坠落。 他则在后,运起燕鸣劲,挥刀狂斩。 咳! 咳咳!! 菩萨的咳嗽声越发剧烈。 食道中的风也越发剧烈。 多子多孙在半空形成了平衡,无法继续下落。 宁玄黑发则如深海水草往上扭动。 而菩萨食道中也多出了许许多多伤痕。 双方在食道中开始了拉锯。 就在这时,宁玄耳边忽的传来一声源自菩萨五脏六腑的愤怒尖叫,紧接着他眼前炸开了一团熟悉的惨白光芒。 这光并不炽烈。 但在抚过伤口后,还是将那些伤势快速复原了。 宁玄愕然。 ‘不会吧?’ 强烈的绝望感在他心底生出。 如果他都已经做到这地步了,却还是一个轮回,那...那他下一次还要怎么做? 奇异的吐息开始酝酿。 食道中所有往上的猛烈气流都停息了。 “哼~~~” 宁玄虽然绝望,但反应极快,他不再往下,而是踩踏食道管,飞速往上。 在他即将抵达食道口时,那巨响爆发了。 “哈!!!” 嘭! 他像一只米粒被从巨大的口中喷了出去,喷到了半空。 他余光扫过下方的金身菩萨。 忽的,愣了下。 十丈高的菩萨,直接缩了一小圈儿,变成了八丈,此时正用一双愤怒到了极致的眼神盯着它。 “小家伙,我会慢慢,慢慢地吃了你,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宁玄哈哈狂笑起来,心中绝望一扫而空。 下一刹,他猛一运劲,还未落地就已自绝。 24.香火种 【九之四】... 八丈菩萨变五丈。 力量下跌。 ...... 【九之五】 五丈菩萨变一丈。 力量再度下跌。 ...... 【九之六】 黎明前夕。 天色泛灰。 少年盘膝坐在满风山山脚,周身散发着一种凌厉无比、迫不及待的气息。 就在天穹大亮的那一刹,他甚至没有再跑,再躲,而是猛然睁眼,如是掐准了时间一般,五指握住那丈许的斩兽刀,继而冲天而起。 一刀飞燕崩岳,斩向虚空中的某处地方。 那里明明空空荡荡,但在少年的刀斩过去的时候,忽然多出了一个一丈菩萨。 那菩萨见到刀光,便双手微合,想要去合住刀刃。 但怎么可能? 宁玄的刀快到极致,菩萨动作相比起他简直是蜗牛,这一击便斩在了菩萨眉心。 那眉心出现了裂痕。 宁玄刀也不抬,只是筋骨之间响起仿若燕子的鸣叫。 燕鸣劲,方寸之间,亦能爆发。 轻轻一压,便等同于一次飞燕崩岳。 轰! 那裂痕又大了许多。 他接连两击,菩萨的双手才合拢了过来。 嘭! 这一合,却是合了个空。 宁玄早借着一压的力量,借势跃起。 斩! 又是一刀,落在同样的地方。 一刀落下,又是一劲,两劲,这便等同于他明明出了一刀,可在落实后,后续的刀劲却如狂海怒潮般一波接一波地涌了过去。 嘭嘭嘭嘭! 终于... 一声清脆的“咔”响传来。 蛛网般的裂痕以菩萨那青莲螺发为中心,往周边迅速蔓延。 宁玄嘴角咧开一丝狞笑,他甚至想要狂笑。 他一句话都不说,都不问,又是一刀。 轰!! 菩萨,碎了。 星星点点地崩裂开来。 那满月的脸庞,那白毫的眉宇,那藏着贪婪笑意的嘴唇统统都变得呆滞,静止,然后扩散,粉碎。 宁玄感到了一种痛快。 他无法抑制嘴角越发勾起的狰狞,还有双眸中依然无法控制的贪婪。 他盯着那星星点点的碎片,然后就看到了核心处的一只灰长的硬毛老鼠。 此鼠身长不过一尺,毛如钢针,眼泛幽绿。 那幽绿的瞳孔此时正显出难以言说的不敢置信。 而在这幽绿瞳孔和宁玄对上的那一刹那,宁玄的刀已经刺了出去。 鼠妖的爪子在半空连连抓动,但便像深陷泥淖的马车车轮,无论如何努力,只是空转,它没落地,当然无法踏风而行。 刀尖成枪,一线如电。 刀尖几乎刹那贯穿了这灰毛鼠妖的身体,劲道于其上爆发,几乎和鼠妖发出的痛苦的“吱吱”声一同响起。 吱吱吱! 轰!! 鼠妖炸了。 化作一团浓郁的滚滚的黑烟往宁玄身上流来。 他眼前终于浮现出了字样。 【天魔箓:窃香鼠(20/100)】 但并未结束。 那“(20/100)”的字样开始飞快攀升,几乎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100/100)”。 然后又一跳显出了完整字样。 【窃香鼠】 【天魔性属门鼠纲香火科窃香种(精神):5.0】(只显示主属性)(请出后可额外提供性属性4.5) 【本命妖术:窃香术:夜盗青祠一炷烟,伪作天尊受岁年,窃取香火,化为己用】(最低要求:精神5) 【掌控妖术:哼哈术:以劲化声,防不胜防,一哼破胆,一哈销形】(最低要求:体质6) 随着天魔箓的炼制成功,黑月白阳的世界悄然崩溃... 篝火重新跃入了宁玄眼帘。 远处传来士兵们巡逻的动静。 帐篷中则有着丑奴休息的均匀呼吸。 篝火中的寒枝在噼啪炸响,宁玄的眼睛恢复了神采。 他注意了下无缝衔接的环境,确认了一件事:噩梦炼箓之时,外面时间是静止的。 他又深深看了眼远处的山,稍稍闭目。 他获得了窃香鼠的力量,却没有获得那一具十丈菩萨的香火身。 不过,因此,他也隐约猜测到了不少信息。 他,诞生于黑夜。 妖魔,诞生于白昼。 当黑夜和白昼交集之时,他和妖魔就也会交集。 而【天魔箓】会提前感知这交集,然后,它会将接壤点的妖魔的性命以某种玄妙的方式强行攫取过来,让他强行炼化,若成功,他就成为掌控妖魔力量的人,若失败,则魂飞魄散。 所以,妖魔的力量在白天可以通过秘法强行恢复,而夜晚则不行。 窃香鼠是精神向妖魔,但菩萨外壳却是体质向,菩萨外壳在白天能无伤恢复,而在夜晚只能强行燃烧自身根基、让自身从十丈变为八丈,才能动用出“哼哈术”。 同理,他虽然得到了窃香鼠的力量,却没有能够得到窃香鼠的香火。 因为香火是属于白昼那一边的。 而他是属于黑夜这一边的。 纵使是在炼化【天魔箓】,白昼却也不许他将额外的香火带走。 至于为何这窃香鼠能够带一具“香火菩萨身”,而之前那撞山熊妖却无法将“血色香火锦镧袈裟”带入噩梦,想来问题还是出在“香火种”这三个字上。 撞山熊妖是“普通种”。 窃香鼠却是“香火种”。 普通种无法凝聚香火,而需要拜菩萨像求香火宝物。 香火种却能凝聚香火,使得香火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至于能凝聚多少香火,则是看精神,亦即性,这也是大哥所说的神魂,那是一个和血肉截然不同的领域。 如今,他得到了窃香鼠的力量,性也能从原本的“1.0”提升到“5.5”,那...他有没有可能学习大哥所说的龙气,先成为一名方士,再成为天师? 同时,他得到了窃香鼠的力量,却需要自己去窃取香火。 而若是窃到了香火,这香火成了他的一部分,那是否意味着...他也能将香火带入噩梦? 可...香火又是什么? 哪儿又有香火? 若香火都能成为力量,宁玄相信他周围早已是寺庙当道,而非此时的盛世皇朝。 ...... ...... 附:原本的安排并不是很合理,予以删除,无论是否追读,都不影响。 25.宁老爷的身份 天师在旁,周围又还有已至的方士,以及后续络绎赶来的方士,宁玄自然不会在这时候请出【窃香鼠】,让自己散发出妖魔气息。 不过,他还是有些额外收获。 那就“劲”的使用。 自感悟燕鸣劲之后,他其实没机会畅快淋漓地施展。 但这一次在面对窃香鼠窃来的十丈菩萨身时,他几乎是每一刀都在运用此劲,都是在生死边缘运用,尤其是在后期他斩碎菩萨身的时候,更是状若疯魔。 噩梦,既是炼箓,也是练武。 谁能像他这样不停在生死间历练? 这让他对“劲”的理解更深了些。 皓月当空,山影漆黑且崔嵬,远方不时传来深山野兽的嚎叫。 而雀跃的篝火则是将树影和他的身影拉长,很长很长。 他闭目整理起了这些感悟。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忽然起身,斩兽刀瞬间出鞘。 嗡~~ 刀破空气。 宁玄不满意地摇了摇头。 他悟出的东西很简单。 那就是“招式”和“劲”的融合。 “招式”是借着身形,动作,表层力量而用出的,“劲”却是借着深层血肉的蠕动。 之前他斩击菩萨时,先是一刀“飞燕崩岳”落下,然后筋骨再鸣,在那刀不动的情况下,运用出“燕鸣劲”的斩击。 这相当于,他明明只斩出了一刀,但只要落实,那后续的劲就会如怒海狂潮般一波波向敌人涌去。 这是“招式”和“劲”的连续。 但若是把“连续”去掉,而让“招式”和“劲”在同一时间达到目标,那就是“融合”了。 届时,两种力量将不分先后的同时爆发,彼此促进。 届时,他不是连续斩出了两刀,而是以两个自己的力量共同斩出了一刀。 “燕鸣劲”推动了“飞燕崩岳”,“飞燕崩岳”也增强了“燕鸣劲”。 宁玄不停调整,再尝试了半个时辰后,他陡然福至心灵,一刀斩出。 空气里忽的虚响起了一声急促且尖锐到了极致的嗡鸣。 宁玄看到自己的右臂肌肉“嘭”的弹突了下。 他斩出的一刀定格在半空。 而周边瞬间有不少身影投来目光,那些身影愕然地看着宁玄的动作,这才意识到原来刚刚那声音只是他斩击空气所发出的。 但那么急促,那么尖锐的嗡鸣,需要什么样的层次才能斩出? 宁玄扫了扫手臂,只觉肌肉有些酸痛。 回刀入鞘,再虚抓五指放松。 他大概明白这一刀的层次了。 这一刀,应该就是“体质3”的极限承受,而爆发出的力量却已远远超过了“体质3”。 若是当初在对抗菩萨时,他能悟出这一刀,那纵然不是菩萨对手,却也不会在拼命之余下让对方无伤而退。 这一刀,至少能在那菩萨的手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口子。 ‘这招就叫燕合吧。’ 宁玄给招式起了个名字,以定位自己在练武过程中的某一节点,然后将斩兽刀插在篝火旁。 这里是之前“噩梦”的回归点。 此时,却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篝火边。 宁玄感到了一阵轻松,他舒展身躯,以一种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 ...... ...... 帐篷中... 丑奴的睡眠并不是很好。 而在听到了宁玄的刀声后,他的睡意就彻底消失了。 倒不是因为那刀声太吵,将他吵醒后,他就无法入眠,虽然天师的体质虽还不如常人,睡眠是恢复的重要一环,但他平日里极重修养,故而还不至于因为一点意外而乱了心绪,无法入睡。 他也不是震惊于刀风的强烈... 不,准确说是比起那强烈的刀风,他开始烦心这刀风背后的意义。 因为,在听到这刀风的那一刻,他已经知道宁玄肯定过关了。 自家这位弟弟,当真是位练武奇才。 若是染了妖疫也就罢了,偏生他身上没有半点妖魔气息。 这就极为难得了。 至少,他从未见过。 而宁玄是否过关,将彻彻底底地转变宁太易后续的安排,也将改变此番满风山他的行动。 原本,他还要再等等看。 可现在,那一声刀风已经让他看到了。 丑奴干脆不睡了,他直接坐了起来,眸中逐渐闪过一丝决意。 他深吸一口气,竟穿起衣袍,往外走去,在看到舒服躺着的宁玄时,道了句:“清风,现在就上山。” ...... ...... 咚咚咚... 咚咚咚... 天还没亮。 星河县宁府的大门就要被敲破了。 家丁揉着惺忪睡眼,心里骂骂咧咧着,来到门前,还没询问,就已经看到了门缝外跃动的火光。 那火光照耀着狰狞的漆色铠甲,兜鍪下,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盯着他。 家丁只觉心中一紧,吓得一屁股往后坐倒,连连后退。 “开门。” 门外的声音透着冷血。 家丁心中一悸,脑瓜子嗡嗡作鸣,面色苍白。 门外又传来声音。 “速速开门。” 那家丁懵着。 而后方却有眼尖的护院看到了听到了这一切,急忙转身往里屋跑去叫老爷去了。 那家丁缓了缓,这才起身,匆忙上前开了门。 门外,黑压压一片,一色漆黑重甲的数十人正堵在门前,可怕的气势压得家丁连一句“你们是谁”都卡在嗓子口问不出声。 幸好,宁老爷来的及时。 宁老爷匆匆而来,看了眼那数十名狰狞的黑甲士卒,又将目光投向后面的一辆马车,然后微微颔首。 黑甲士卒们也再说话,而是直接分开一条道。 宁老爷默契地走了过去,然后上了马车。 车厢里... 侧边坐着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眸光深沉。 主座则是个圆脸的锦衣人,那脸上有着笑纹,可此时却显得冷漠,可见宁老爷并不值得他去笑脸相迎,或者说宁老爷做什么让他很不开心的事。 宁太易倒是行了一礼,笑道:“赵管事,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说着,他又侧头看向那年轻人,笑着道破对方身份:“状元郎。” 被唤作赵管事的锦衣人正是秦将军府管事,扫了眼宁太易,一字一顿道:“这可不是状元郎了,他下个月就要接替你的位置了。” 宁太易笑道:“那不是下个月吗,这才月初呢。” 赵管事道:“我知道你在此地经营近乎三十载,总归不甘心,不想家族沦落,但后续不是都定了么?你为什么还要去碰满风山? 好死不如烂活,后辈苟且但能有份富贵,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宁太易道:“满风山有异状,我派人去看看。” 赵管事根本不管他的说辞,声音逐渐严厉道:“有什么好看的?那满风山就是你无能的表现,那满风山的龙气也是留给你下任的。 等到失踪人数彻底曝光,百姓必然人心浮动,这恰是你下任重收人心的契机。你现在...想去抢?!你抢了有什么用?” 说着,他眼珠转了转,道:“还是说你觉得有了什么契机,想搞幺蛾子?” 宁太易笑道:“管事误会了。” 赵管事道:“不管误不误会,把你手下天师撤回来。” 宁太易连声道:“好,我就叫丑奴。” 赵管事面色稍缓。 宁太易端正而坐,周身陡然浮动起金光,整个人显得无比威严。 他威严地喝出一句:“丑奴,来见我。” 五字没入地下,转眼无踪。 赵管事认认真真地看着,见他不曾耍诈,面色又缓了许多。 然而...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那位能够遁地的丑奴却始终没有出现。 宁太易暴怒地再吼出一句:“丑奴,来见我。” 五字再度没入地下。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丑奴还是没出现。 宁太易暴跳如雷,道:“反了反了!!” 赵管事道:“别装了,他已经进入妖魔区域了,只有入了那区域,龙气才无法传达。宁太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宁太易道:“真就是稍稍查看。” 赵管事道:“希望如此。” 宁太易扫了眼旁边的书生,道:“状元郎如何这般急躁?些微风吹草动,就去了大将军府,寻了这等阵仗过来。” 书生没有回答,只是淡淡道:“丑奴未至,想来还需等等,宁知府,下盘棋吧。” 任何百姓都知道,望月府知府并不姓宁。 但书生却喊了宁知府。 而宁太易也没有否认。 他只是笑着道了声:“奉陪。” 26.龙气世界 满风山... 宁玄是第一回入山,可他对这里的地形却很是熟悉,熟悉到有一种故地重游的轻松感。 另一边,丑奴其实接收到了宁太易的传呼,但他故意没有回应,只因他和父亲早就约好了:若有传呼,便是有人来催促了,你可见机行事,自作决断。 宁太易是宁家的家主。 而丑奴,其实才是宁家真正的大公子。 他...自然有权力在关键时刻决断,以定下宁家的未来。 这一刻,他忽的放缓脚步,他已经有了决断。 原本他和父亲都打算让弟弟作为“延续宁家血脉”的工具,让他寄人篱下,苟且偷生,只要能过好一世就好。 但现在,宁玄的强大,让他改变了主意。 丑奴道:“清风,有些事本该你通过考核后,由太易先生和你说,但事有缓急,现在就由我来和你说。” 宁玄道:“还请丑天师赐教。” 丑奴道:“我们的世界是存在着超凡力量,这力量的源头,便是龙气。” 宁玄神色一正,竖耳倾听。 他心心念念想了解的东西,总算来了。 丑奴道:“龙气并不在名山大泽,而在人心,百姓的心。 百姓越多,人心越齐,龙气越多。 太易先生真正的身份乃是望月府知府,这九县二十八乡的人谁不知道流水的县令,流水的知府,但铁打的宁老爷?又有谁不知道宁老爷是大善人,所有对他们好的人几乎都是宁老爷安排的? 就连灾年知府开仓放粮,都是宁老爷前去和他吵了一架,那知府才肯开仓的。为民请命至斯,官府信服,只因太易先生才是真正的知府。这一点,知道的人极少,除却一知府,九县令,没人再知道。一切都是演戏。 故而,在这望月府,得民心者,太易先生是也。” 宁玄顿时奇道:“那老爹其实很厉害?” 丑奴摇了摇头,轻叹道:“也许是天地规矩吧,能集聚龙气者,不可修行。不仅不可修行,他们的气血还会衰败的更快,甚至比寻常人更早地离世。” 宁玄愕然道:“那聚什劳子的龙气?” 丑奴道:“他们虽然不能修行,但能分配他聚集来的龙气,而得了他龙气的人将会完完全全地忠心于他,若是他要我们这些人死,那我们就会去死。他的话,对我们来说,有一种特殊的魔力,我们不得不遵守。 那么,如果是你。你是选择蒙昧无知,战战兢兢地活在一个未知的可怕世界里,说不定哪一天就成了某个妖魔的吃食。还是,抓住机会,成为那可以聚集龙气之人,继而荣华一世,家族煊赫?” 宁玄道:“那当然是后者,但天子呢?我是说真正的天子,他为什么不掌握所有的龙气,独断山河,执掌社稷,为什么还要让人去分呢?” 丑奴摇摇头道:“对于这一点,我也很好奇,我自己也做了不少猜测,譬如天子无法承受一国之龙气,又譬如天子无法精准控制一地之民心,但这些都是我自己的胡乱猜测,做不得数。但毫无疑问,天子掌控的力量肯定远超一个知府了。” 说完,他又淡淡一笑道:“其实你听名字就能听出来了,知府都是天子册封的,又怎可能超过天子? 然而,知府所往,必成家族。 但,天子容不下家族二世之煊赫。 如今太易先生气血已近枯竭,今年年初,他外出了很久,去了许多地方,他去皇都完成了述职,也去瀚州为你求了一桩联姻。 下个月,接替他的人就来了。 他的官职走到了尽头,生命也快了。 但是,太易先生思虑极多。 他担心宁家消亡。” 宁玄道:“所以,老爹培养了你。” 丑奴苦笑道:“哪有那么简单?一朝天子一朝臣,我是太易先生的人,换了主子也不是修的新主子的龙气,纵然修了,只要比例不曾超过之前,那也还是忠于太易先生的。他岂能容我? 原本,你去了瀚州与秦将军家庶女联姻,而我也已经做好了当一条狗的准备。” 宁玄有些疑惑。 丑奴继续解释道:“龙气这东西,一旦出现了,就不会消散,我若陨落,我的龙气自然沉入此地,随后自有他人可以吸收,你说......他为什么不卸磨杀驴?” 他仰起头,道:“也许,新知府需要考虑有没有人有能力接收我的龙气;需要考虑我会不会拼死反杀,毕竟我好歹是个天师,而他只是普通人。 我只有在当狗,和武力威胁之间寻找到一个平衡,再加上日积月累的形成感情,真正成为他的嫡系,那才算真正融入了新知府的体系。” 宁玄用同情的目光看向大哥。 大哥的一生,怎一个惨字了得。 他就算真被联姻去了瀚州牧场,再怎么样,好歹还能有个女人肚皮躺着,好歹还能有个锦衣玉食不是? 大哥呢? 失去了名字,失去了面容,除了真相和力量,一无所有。 而且他完全可以想象,大哥还肩负着“暗中守护宁家、振兴宁家”的使命。 这是人过的日子? 大哥这一生注定了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大哥...他能走到对岸吗? “那,丑天师,老爹对我的考核又是什么意思呢?”宁玄问。 丑奴正色道:“你的力量不同寻常,甚至达到那些妖疫武者的层次。” 宁玄奇道:“妖疫武者?” 丑奴道:“被妖魔气血感染,大部分人会一命呜呼,但少部分意志坚定的武者可以稍加抵抗,从而与妖魔气血并存,并逐渐通过修炼、吞血等方式进一步掌握妖魔的力量。 但这些妖疫武者通常会性格古怪,短命... 然而你,却可以在不被感染的情况下,拥有堪比妖疫武者的力量。 要知道修龙气者为天师,若被妖魔近身,就算是一千个一万个天师都不够妖魔杀,不仅如此,天师施法需要闭目神游。 所以,天师是需要强大的道童的。 我们不仅需要道童帮助抵挡妖魔,也需要道童出手杀死被困住的妖魔。 妖疫武者,因此极为重要。 像那些方士,他们根本没资格拥有妖疫武者,只能挑选稍微强大的江湖武者。” 宁玄恍然道:“所以,我不是妖疫武者,却拥有着妖疫武者的力量,这会让我们宁家拥有一些优势?” “是。”丑奴应了声,然后道,“数日前,太易先生寻了我,让我知道了你的特殊,然后又告诉我,天子曾有许诺,若有妖疫武者力量,却如未被感染者,可册封...将军。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妖疫武者短命,但将军却不短,不仅不短,还可能通过修炼,突破极限,延长寿元,永镇山河。” 宁玄道:“所以你带来我这满风山,就是想看看我的力量究竟达到了什么层次。但你昨晚无意听到我练刀的刀风,再加上一些事,所以才做了决定。” “对。”丑奴道,“我是做了决定。” “既然我确定了你拥有成为将军的资格,那么...这满风山就不必特意留待下一任知府了。 我得帮太易先生吃干抹净。 一地妖魔若被铲除,该地知府将获得天地的额外龙气赠予。 妖魔越强,赠予越多。 这种赠予虽然不如民心源源不断,是一次性的,但真的...很多。 有了这龙气,我就能更进一步,也能更好地应对变数。 我们来这满风山已经触及了某些人的利益,他们已经找上门去了。 而我们...也可以动手了。 清风,你只要负责出刀就可以了,那些妖魔,我来对付。” 宁玄愣了下。 大哥话里的信息真的很多很多。 听起来...似乎满风山的妖魔不是解决不了,而是特意留着不解决,留给下任知府的。 那大哥必然很强了。 这个皇朝也很强。 至于将军... 当将军总比当赘婿好。 更何况,他展露出来的实力还没自己真正实力的一半多。 而随着时间的发展,他表面的和真正的力量只会相差越来越大。 27.顷刻炼化 山回路转,再绕过一个峡谷后,丑奴放缓了脚步,道了句:“清风,入妖域了,小心点。” 宁玄点点头。 丑奴又道:“妖域中妖气很乱,到处都是,我无法通过妖气来锁定妖魔所在,一切都需要你来感知,防备。” 宁玄又点了点头。 他其实也感到了这里的阴森感。 明明晨光刚起,但落到身上却总透着寒意。 随着两人往前行走,那寒意越来越浓,一股股山中瘴雾似幽灵般拖拽长尾,缓缓掠过,这里妖气正在逐渐变浓。 三个妖窝挤在一起的地方,怎会妖气不浓? 忽的,宁玄停下脚步,迅速回头看向一处树荫。 丑奴顿时也站住。 宁玄抬手压了压,然后猛然踏出一步,身形如风般往那树荫处掠了过去,斥道:“妖魔,显形!” 刷! 一刀,落空。 唯有飘落的几片树叶。 宁玄站在树叶下,歪头看了看大哥,道:“天师,感知错了,这儿没有妖魔。” 丑奴放下警惕,笑了笑道:“别紧张。” 宁玄回刀入鞘,将那丈许斩兽刀架在双肩,双手悠闲地搭拉着,道:“不紧张。” 丑奴见他如此,以为是少年好强,杯弓蛇影地出手了一次,觉得丢了脸面,所以才故作轻松之态,来拉回点面子,于是又道:“我第一次看到妖魔时,吓得尿裤子了,那尿顺着裤管滴答滴答地往下落,带我的师父指着我哈哈大笑...清风,你比我好太多了。” 宁玄看着安慰他的大哥,忽道:“会不会现在我还是感知错了?” 丑奴道:“妖魔气血盛,越强的越盛。 天师无法感知这种气血,而武者却可以。 这山有一牛,一羊,一猴。猴可隐匿踪迹,羊能幻移视距,牛能招来阵阵阴风,但具体细节,却需打过才知。 这其中对我们威胁最大的便是猴。你只需要感知着周边有无强大气血靠近即可,如果有,你喊一声告诉我。” 宁玄点点头,道:“明白了。” 三字落下,他深深吸了口气,大哥的人味儿被他清晰地吸入鼻中。 刚刚他一惊一乍,假作发现了妖魔,其实不过是相试一番,事实上,他在跑到树荫下的时候就已经请出了天魔箓了。 他身上散发出了妖气,但妖气混在了妖域中,如此...纵然他就在丑奴身边,丑奴也未曾发现自己身边居然多了个妖魔。 当然,如果丑奴叫破了,那也是树荫下藏着的妖魔做的,他再施展一番将天魔箓收回便是。 ‘妖域之中,可视情况请出天魔箓。’ 宁玄默默记下这一点。 然后,他感知着此时自身4.7的体质,还有那领悟出来的“燕合”,暗想着不知那鬼影马猴的首领能不能接住他一刀。 待他查清了鬼影马猴的妖术跟脚后,下一步便是顷刻炼化了。 此时,他心情放松。 他最喜欢越级挑战了。 他体质4.7,鬼影马猴首领体质3.5,此谓越级。 ...... ...... 满风山,深山,一处垂挂蔓藤后。 黑雾沉沉,腥风阵阵,内里隐隐传来惨叫哀嚎。 山洞甬道上悬着几盏油灯,却也不知是什么油。 幽光渐深,内里竟有个石砌大殿,大殿中央的宝座极为奢华,乃是镶嵌金珠宝石的兽皮,两侧分列了四个小一些的石椅,其中一个也空着,另外三个则分别端坐了一位妖魔。 牛头,羊头,猴头... 殿中巨案上还有些被啃剩的残肢断臂,但看样子却只是野兽,而非人。 殿前,几只小妖正在争抢一条腿,撕咬得满嘴猩红。 三名妖魔首领此时正一边看着那中央空着的座椅,一边交谈。 羊妖砸吧着嘴,带动口中涎水啪啪翻滚,然后叹息一声道:“天天吃这些没甚劳子吃头的野兽,那些美食却是关在后山动不得。” 牛头拍了拍石扶手,瓮声道:“等那位大人来了,就可以开宴了。那大人要是吃的开心,说不得还能念些经文与我们听,还能传一部经文予我们悟。届时,我等也可开悟,也可再进一步了。” 说着,它又扭头看向旁边的猴妖道:“那撞山熊妖一窝子真被屠了个干净?” 猴妖道:“我手下心腹亲自去的,也亲自瞧了个分明,那厮把熊妖的大大王,二大王统统斩了个尽,想来真是个硬茬子。” 牛头道:“之前早闻黑风山撞山熊,没想到却是个孬货,被屠了也好,省的分了宴会的食粮。” 三妖正聊着,忽的甬道两侧的壁灯开始晃动,一摇一晃。 有只猴妖小妖从外往里飞奔而入,然后道:“大王,大王,有...有强大妖气从远来了。” 牛妖一愣,问:“多强?” 那猴妖小妖道:“比...比大王们都强。” 妖域之中,妖魔的嗅觉无比敏锐,尤其是族群,更是可以洒下“气息网”,但凡有外来妖魔入侵,它们能第一时间察觉。 牛妖首领道:“两位兄弟且坐,待我去看看。” 说罢,它“哼”了声,抬手一抓,左手之上香火滚滚,很快凝聚成了个灰色幡旗,它看着这幡旗道:“若它愿加入我们最好,若不愿,我这阴风幡可不是吃素的。” 旋即,它又扛起一把鬼头大刀,一手抓刀,一手抓幡,往外踏步而去。 待到洞口,它站在一处高地,往远眺望。 它虽还没看到,可却已经感到了那强大妖气的靠近。 然而,让它疑惑的是,这妖气旁边居然还有人味儿。 正当它疑惑的时候,它终于在峡谷间看到了正行走而来的两道身影。 一个紫袍鬼面的道士,一个劲衣鬼面、架刀于肩的武者。 而就在它看到那两人时,那两人也似是注意到了它。 下一刹,那两人极其突兀地消失了。 牛妖首领一愣,但它反应也快,急忙将手中那阴风幡往地面一插,然后左看右看,试图寻到对方所在,如此才能施展宝物能耐。 而就在这时,它猛然感到那妖魔气息突兀地出现在了它身后。 它一挥手。 顿时间,阴风阵阵,像是一把把细碎刀子往后方而去。 阴风幡陡然鼓荡起来,这一鼓荡,牛妖施展的阴风又忽然增强了许多许多,沙石一瞬间飞腾了起来,就连人头大小的石块儿都腾空而起。 阴风,千刀万剐销血肉,这对于此间的道士之流来说,极为致命,一旦施展,道士们根本无法前行。 而若是在空地施展,道士们只能指望道童能够抵挡一二,否则怕不是一身本事还未施展,就一命呜呼了。 若是再加上阴风幡,那就更致命了。 旋即,牛妖首领转过了身。 却见那两人果然在它身后。 鬼面武者挡在道士面前。 道士则是闭目抬手。 一尊金色大印不知何时出现在半空,出现在他手中。 哐当一下,那大印粗暴地掷了出来。 牛妖首领想躲,却发现自己像是魇住了,明明想跑却跑不了,手脚完全不听使唤,被那金色大印当场命中。 它只觉头目晕眩,“哎哟”痛呼一声,原地扑倒。 这一下,它感到魇得更厉害了。 就是明明什么都看得到,却像是三魂七魄出了窍,能看,却不能做。 阴风幡失了控制,顿时停了下来。 鬼面武者三步并作两步,一瞬出现在倒地牛头面前,出刀,斩首。 嘭! 牛妖首领,死! 宁玄抬手一蘸牛血。 【阴风牛】 【天魔命属门牛纲普通科阴风种(体质):3.5】 【天魔箓:察天魔之已至,循其精血,观其性命之根,强行炼箓,炼箓失败身死道消,炼箓成功化为己用】 【是否炼箓?】 宁玄回想下刚才这牛妖的表现。 起阴风,然后借助那灰色幡旗,扩大阴风。 而噩梦中,宝物无法带入。 妖法已经明了,且在噩梦中炼箓之时,外面时间乃是静止。这一点他已经拥有过两次经历。第一次许还懵懂,第二次却是得到了证实。 既如此... ‘炼。’ 宁玄眼睛一闭。 梦里打了个转。 然后... 又一睁。 他的【天魔箓】中已经多出了一张新箓。 阴风牛妖,顷刻炼化。 28.满风山之战 啪。 马车里,一枚黑子落下,声音并不响亮。 对面那身份为状元郎的书生扫了眼黑子,目光锐利地拈起一枚白子,咄咄逼人地落下。 宁太易安静地看着那杀气甚重、想要毁了整条大龙的棋子,也不说话,只是慢慢从棋罐取出一枚黑子,于指尖摩挲。 他在看棋盘。 而书生在看他。 他抬起头,和书生对了一眼。 这一眼,宁太易皱着眉,书生则藏满精气神,带着一种昂扬的逼迫感。 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孩童的声音。 “爷爷,大爷爷~~” 宁太易神色动了动。 这是宁府的孩子,但不姓宁。 这些孩子是他慢慢接入宁府的,有的还有女人、仆人一同前来。 宁府大夫人问他这些人从何而来。 宁太易说是他年轻时候所交的一些朋友的后代,放在外面吃苦,有的甚至都快活不下去了,心中见怜,所以在寻到后就接了过来。 大夫人问是什么样的朋友。 宁太易说是过命之交。 大夫人又问既然是你的朋友,为什么他们快活不下去了? 宁太易说那朋友是为他死的,已经死了许多许多年。 大夫人信佛,心善,便将这些人都留着了。 而宁太易也没说谎,一路走来至此,半路上怎会没几个为他而死的朋友?当年匆匆一别,再见时,却是残垣断壁,后辈难活。 他带回来这些曾经友人的后辈,这些人又开枝散叶,共同构成了一个庞大的宁家。当然,这些孩子也都很感激他,亲近他,所以知道他回来,往往都会开心地来寻他。往日里,他也会带着这些孩子玩耍。 “大爷爷!” 小孩停在马车外。 而很快又女人匆匆抛来,将孩子拉走,同时向着外面的士兵满是歉意地道歉,连声说着“孩子不懂事”。 书生扫了一眼宁太易,目光落在宁太易手拈的黑棋上,又扫了扫下面那大龙,忽的淡淡道出一句:“太易先生终究是老了,三步之内,这大龙就会被我拿下了。” 宁太易沉默不言。 他看得出来,状元郎的手谈之术相当高超。 他如今看着平静,心思却乱,的确不是对手。 书生道:“其实还有一法,可使大龙不失。” 宁太易眉头一跳,旋即闭目,他全身神经都正绷紧着。 他当然知道书生在说什么。 书生在说,只要棋外的人认了输,那棋内的子儿就依然得以保全。 书生在要他停下一切多余的动作,立刻撤回丑奴。 风水轮流转,宁家已经走到尽头了。 若是他继续下下去,那书生可不会留情。 对于宁太易来说,这一子落不落,竟成了平生最艰难的选择。 然而,他想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 这状元郎心思缜密,行动果决,不过是他做了一点多余动作,状元郎竟然雷厉风行地直接请来了秦将军府的人。 那...状元郎都已经知道问题出在满风山了。 对于满风山,难道他会没有安排吗? 他和状元郎的交接是半年前定下的,那这半年里...一个注定成为知府的人,会不会有修士去投靠? ‘不好!!’ 宁太易陡然一惊。 他失算了,他低估了状元郎! 或者说,他根本没想过状元郎这么果断! 哪有才见苗头就倾力镇压的?不该先试探一番么? 忽的... 他露出苦笑,他意识到不是他低估了状元郎,而是...他老了。 这世间,有谁不是机关算尽? 那可是身家性命,是权力荣华啊,谁敢不机关算尽? 状元郎笑道:“如何啊,太易先生,这棋还下吗?这样吧,我这白子儿磕十下,十下之后,先生拿个主意吧。” 说着,他抓起白子,轻轻磕打在棋外的边缘。 ...... ...... 【阴风牛】 命属,普通科,体质3.5。 阴风煞:呼阴风,卷煞气,销骨蚀肉。 宁玄迅速扫过天魔箓上的核心字眼,然后毫不犹豫地将【撞山熊】换成了【阴风牛】。 他的体质也从4.7变成了5.0。 而这变化才成,他的眼前就被金光占据。 余光一扫,却见丑奴不知何时已经盘膝而坐,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样。 而他头顶那显出的金色大印则开始......砸。 一砸一大片。 宁玄试问自己持刀冲杀,至多也是一刀两三个。 但这大印却是一砸一个大范围,那范围足有两个大户人家的会客厅那么大。 嘭!! 一瞬,二十多个密集站着小妖直接倒地。 这些倒地小妖并没死,它们眼睛甚至还能睁着。 可纵然睁着,却是一动不动,全然没了力气,只能任人宰割。 幸好这大印砸动的速度并不是很快,有种铁匠抡锤的缓慢节奏感。 在每一次抡动的间隙里,都足以使得一些速度快的妖魔逃跑,或是......偷袭。 毕竟任何明眼人都能看出,这能操使大印的天师本身并不强。 嘭! 又一下,小妖们倒了一片。 余下的终于反应过来了。 先是大大王被一下弄死,再接着则是这种摧枯拉朽碾压式的攻击。 小妖们顿如猢狲遇树倒,开始狼狈四下窜逃。 大印追着轰砸。 宁玄却并不着急追过去斩杀那些落地小妖,而是守在丑奴身边寸步不离。 小妖们跑,飞快地远离。 而远处却忽的起了风。 一阵黑风吹的视线朦胧,忽的,黑风里显出一只硕大的恐怖羊头,那羊头悬浮半空,若隐若现,飘渺诡谲,才一出现,就往前突兀地闪现般地瞬移了数十丈,逼近过来。 然而,宁玄如今体质极强,对气血感知也极强,他的体质明显碾压了黑风里的羊头妖魔,所以...他并没有被黑风迷惑。 他清晰地感知到那瞬间前移了数十丈的羊头妖魔只是一团幻影,真正的羊头妖魔还在数十丈之外。 这种鬼东西,天师最怕了。 因为妖气混淆,天师根本辨不得妖术真假。 但他来不及说话,他动了。 尤然沾着牛妖鲜血的斩兽长刀划过半弧,大开大合地直线斩击,往丑奴身后某处的空气掠去。 那空气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可他的刀却还是极快地斩了过去。 就在斩到的时候。 刺耳无比的兵器嗡鸣响起。 当!!! 丑奴身后的空气里,一团透明轮廓显了出来。 那是只怪异白猿,身形高大,通体雪白,毛长五寸,脸儿泛惨白,双目中尽是邪异与淫恶,手中那金属长棍正抵在宁玄的刀上。 羊妖吸引,猴妖偷袭。 猴妖扭着脖子,瞪着邪恶的眼,直勾勾盯着宁玄,啧啧道出声:“稀奇。” 话音才落,丑奴可不慢。 天穹金印顿时挪来,猛然往猴妖砸落。 猴妖怪叫一声,尾巴如长鞭一甩大地,“啪”一声抽出力道,同时手中棍棒狠狠一压,两股力道带着它往后迅速掠去,它身形一晃,便要隐入空气。 盘膝而坐的丑奴鬼面森然,他双指紧并,冷冽地道了声:“镇!” 那大印瞬间化开,越来越大,大到变成了一座金色大山。 金色大山往猴妖压去。 猴妖躲无可躲,眸色骇然,尖叫一声,连连怪叫:“还不出手?!还不出手!!!” 宁玄目光微斜,那黑风里的硕大羊头再度瞬移而至。 假的。 他做出了判断。 再至。 还是假的。 他又做出判断。 然而第三次,他动了。 因为那滚滚黑风里,羊妖真的来了。 他一步踏地,不看猴妖。 大哥的实力远超他想象,今日大战,可谓是大哥把妖魔们全都按在地上,让他一刀一刀随便砍。 这让他越发确定了这皇朝的深不可测。 妖魔们固然可怕,但皇朝却更可怕。 满风山这般的妖魔禁地,原来...只不过是一场府级的博弈而已,不是不动,不是动不了,而是没到动的时候。 若是到了,便可如此这般摧枯拉朽地予以剿灭。 今日还只是大哥匆忙带着他来赶场,若是安排妥当,那根本没太多悬念。 普通人害怕,士卒们紧张,方士们担心....但,天师与真正的大官却从来心知肚明:一切尤然稳若泰山,不曾动得半点根本。 诸多念头闪过,宁玄的刀已经迎向了对面的羊妖。 可就在这时... 偏偏就在这时,他嗅到了人味儿。 不是大哥,而是额外的两个! 那两个在风口下游,若非如此,他早该闻到,此刻闻到,就意味着那两个人已经距离这里很近了。 他心头才生出疑惑,眼前就显出了金光。 不远处的金光升腾而起,化作一方大印,笔直地、飞速地往他的方向镇压而来。 羊妖尖叫一声,在黑风中拉出残影,仓惶奔逃。 开玩笑,一个大印就已经打不过了,这又来一个? 宁玄一刀斩空。 下一刹,大印落,却不是落向羊妖,而是落向了宁玄! 嘭! 只一下,宁玄就被砸的七荤八素,眼前金光直冒,他觉得自己的魂都被砸出来了,整个人也是软软地往下倒去。 那印压着他。 另一边,丑奴的印也压住了猴妖。 虽然意外,但羊妖骇得不敢停留,没命地逃跑。 远处,出现两道身影。 一者紫袍,一者则是个面色癫狂、目眦欲裂布满血丝的壮汉。 紫袍天师轻叹声:“本想压住他,让妖魔杀了他...罢了,道童,你出手吧。” 那壮汉也不犹豫,抬手一翻,迅速无比、熟练无比地从背后摘下一张人高的巨弩,然后拉扯巨弩,对着那被砸晕的同僚叩下了扳机。 臂粗的弩箭爆裂射出! 丑奴才镇压了猴妖,此时已经来不及再攻击那壮汉。 更何况,那壮汉已经把箭射了出去。 他顾不得再操纵天师印,蓦然睁眼,嘶吼出一声“不!!” 宁玄可是宁家的希望。 鬼面后的双眼瞬间通红,遁地之术需要至少三个呼吸的功夫才能发动,大战期间,根本来不及使用。 他往宁玄冲去,想为其挡住这一箭。 在确认了宁玄拥有成为将军资格后,宁玄的重要性就排在了他前面。 他可以死,宁玄不可以! 宁玄在不停地更换天魔箓。 在换了【窃香鼠】的天魔箓后,他的“精神”一下子从“1”变成了“5.5”。 在精神达到“5.5”的时候,他只觉神魂瞬间回了体。 果然,天师的攻击是一种镇压神魂的攻击。 他站起了身。 他在对面壮汉和紫袍的惊骇目光里站起了身,抬手一抓,抓住了那爆射而至、已到面前的弩箭,然后抓着那箭尾往自己胸口狠狠一戳。 嘭!! 燕鸣劲爆,弩箭粉碎。 宁玄仰头发出“哼哈哈哈哈”的癫狂大笑,下一刹,他手掌运劲,燕鸣疯响,将斩兽刀疯狂投掷而出。 刀影作长虹。 瞬息而至。 一刀,穿俩。 不远处的紫袍和壮汉被贯于一处,高高地飞了起来。 29.回县 丑奴停下脚步,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仿若定格的一幕。 那长刀作枪,枪出如龙。 恶龙扑出,穿透那一名紫袍,一名一看便似乎妖疫武者的胸口,带着他们飞在半空,在仿似按下了“缓慢键”的时间里一帧一帧地往后推进。 那两人的眼中也满是难以置信。 不仅是他们,就连在奔逃的小妖,被压在金色大山下的猴妖都表情凝固着,愕然地看着这场景。 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那鬼面道童被天师印稳稳当当地砸中了,又稳稳当当地扑倒在地。 可,他也就扑了一下,一下之后居然就如没事人般地爬起来了。 爬起来后... 他就跑了起来。 宁玄跑了起来。 他换回了【阴风牛】,体质重新达到了5.0。 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他每一次踏地,都在足上运用了燕鸣劲,地面粉碎,烟尘滚滚,一步便是十余丈,四五步的功夫,他已经冲到了那紫袍和妖疫道童面前。 他居然还来得及抓住那正才刚刚落地的长刀。 他跃了起来,双手抓紧刀柄,脸上带着狰狞,嘴角扯出狞意。 他眼神专注、忘我、又狠辣。 他居高临下,朝着方才落地的紫袍和道童重重一压。 燕合! 轰!!! 狂暴的力量,再连带那一掷的力量三重叠加,夯击在紫袍和道童身上。 然后,紫袍和道童的血肉就开始瓦解。 血肉,筋骨,五脏六腑都开始瓦解。 往四面八方瓦解。 嘭!! 血肉激射,在大地上绽开了一朵血腥到了极致的大丽花。 宁玄的刀下,脚下已经没有人了。 两个人都炸了,炸成了碎肉,一颗眼珠滴溜溜地滚动,撞在一块裹着紫色碎布的肋骨处才停了下来。 他站在碎肉盛开的花上,嘴角那狰狞的弧度越发扯开。 他不知为何想笑。 于是,他笑了。 他一手抓刀,一手撑着额头,撸起头发,发出狂笑。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鬼影马猴呆滞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只浮出一句话:您果然是妖魔...... 它之前就从这鬼面道童身上闻到了妖魔气息,所以刚才才说稀奇。 它忽的用同情的眼光看向丑奴。 果然,宁玄在大笑之后,又跑了起来。 一跑一炸。 滚滚烟尘里,他冲向了丑奴,冲过了丑奴,来到鬼影马猴身边,一刀飞旋,猴头飞起,他指沾妖血,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顷刻炼化。 鬼影马猴体质与阴风牛相仿,只有本命妖术不同。 其本命妖术是: 【遁形术:化形为虚,匿影藏踪,难窥其形】 ...... ...... 一个时辰后... 宁玄和丑奴搜刮了洞窟,将妖魔们处理了个干净,但羊妖本就擅速度,跑了,还有些小妖太过零散,也跑了。 至于妖洞中的失踪百姓,则是全部救了出来,两人温声安慰,然后领着百姓送到满风山出口。 在外驻守的士卒匆忙上来接应,将百姓带走,而听的妖魔已剿,皆是发出欢呼。 兄弟俩并未就此外出和外面的府兵,方士会合,而是以还有麻烦为由,重新入了山中。 走了一阵... 两人都沉默着。 宁玄回想起自己刚刚的出手。 他轻叹了口气。 被妖魔吃多了,承受那种一口一口地啃噬痛苦感多了,有些东西自然会变。 噩梦里的他,在面对那些强大妖魔时,已不仅仅是冷静,狠辣,一心只想置对方于死地,还有了一丝发泄,一丝疯狂,一丝扭曲... 一旦他感到自己的性命受到了威胁,他就会应激似得想起被活生生吃掉的痛苦,然后就会无法控制自己的动起来,杀起来,一切都以最高效,最疯狂的方式进行。 说到底... 他怕啊。 他真的好怕。 他好怕被吃掉。 但这种性子根本不是他。 那时候他的模样,他现在连想都不愿再想。 他现在就想回星河县,赶紧走完流程,成为将军,帮宁家稳住势力,然后就泡在父亲和大哥的地盘,哪儿都不去。 此处乐,美酒多,美人也多。他又不需要去往什么大地方追求更多的龙气资源,故...何必思进取? 这才是他。 忽的,丑奴主动开了口:“虽然尸体碎的厉害,身上也没带什么显示身份的凭证,但那道童一定是妖疫武者,那紫袍也是天师。” 他拍了拍宁玄肩膀,笑着道:“做的好。” 在出山后,他再度确认过了,宁玄身上没有妖气。 既然如此,弟弟强大,有什么不好? 何必去问东问西呢? 想了想,他又担心道:“我看你那样子,有些......” 他无法形容那一幕的血腥炸裂感,或许有妖魔比弟弟更为残忍,但绝对没有妖魔能表现出刚刚那摧枯拉朽、癫狂似魔的一幕。 那一幕太有冲击感了。 丑奴忽的停下脚步。 宁玄也停了下来。 丑奴正色道:“宁玄,你的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父亲和我,而今日一幕,我也绝对不会泄露出去。” 宁玄注意到他称谓的改变和语气的凝重,点了点头。 丑奴又道:“只是,你的状态很不对劲,若不是你身上没有妖气,我都怀疑你染上了妖疫。” 宁玄解释道:“可能是知道这世上居然有妖魔,所以...害怕吧。” 丑奴嘴角抽了抽,但他还是秉持着一个兄长,一个长辈的态度,发出一声轻笑,用平和的语气道:“你还是比我好。 我第一次见妖魔吓得尿了裤子,第二次见妖魔虽然没尿,但还是脸色苍白,骇得像被冻住了。 师父说我不适合干这一行,但我还是干过来了。 你不要有压力,我也不是在说你。 对妖魔凶残,不是坏事,只是...莫要迷失了自我。” 宁玄重重点了点头。 他想好了。 大哥说的对。 对妖魔凶残不是坏事,但不能迷失自我。 为了不迷失,他要去沉香阁听曲儿。 从前嫌沉香阁远,在府城,所以一般是出远门才去。 现在他知道了这整个望月府都是他老爹的地盘,那还远什么啊? 他要把沉香阁对面的府邸买下来。 娶回家的妾,日久终得两相厌,哪比的常换常新,有酒有故事的沉香阁? 丑奴道:“现在,我们该回去了。” 他神色微动,道:“该去见见到底是谁安排了一对儿天师道童的搭档来阻截我们,这次要不是你出乎了他们的意料,我和你都已葬身妖魔之腹了。” 说着,他按住宁玄的肩膀,金光涌动,一去数里,连续挪移,不顾消耗,终于...星河县的喧嚣声近了。 30.又可以摆烂了... 宁府,马车中。 棋盘上的局势已然清晰。 随着宁老爷最后一子落定,已然无子可落。 书生数也不数,冷漠道:“太易先生,你输了三十七目。” 宁老爷抚须笑道:“老啦,老啦...状元郎,承让。” 书生看着他的笑容,皱起了眉头。 输,却不如丧家之犬,本身就是一种气度的体现。 但气度,需要底气来支撑。 宁老爷的底气就在满风山。 若是棋局外赢了,棋局也就只是一盘棋而已,输赢已不重要。 书生念头稍动,顿时恍然,冷冷道:“太易先生,你的人终究还是提前吃掉了满风山的妖魔,你收了龙气,也有了底气,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一旁的赵管事也将视线投了过来,那张带着笑纹的圆脸此时已经肃杀无比,冰冷得像一块铁。 可以说,宁太易若是一句话回不好,那...宁家就算是彻底完了。 没有人喜欢定好的事再被推翻。 宁太易微微欠首,对着赵管事拱手道:“此番错在老夫,老夫请先下车,好设宴安排,赔礼道歉。” 旋即,他又看向书生,呵呵笑道:“状元郎也莫动肝火,老夫定一一解释清楚。” 赵管事不耐烦地皱起眉,直截了当道:“老宁啊,你都坏规矩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最后一字才落,马车外忽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和金属鳞片碰撞声。 堵着宁府大门的黑甲士卒一个个毛骨悚然,忽的站立笔直。 不远处,地涌金光。 金光里,两个鬼面人浮现出来。 黑甲士卒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盯着那正双手担刀于肩的鬼面道童,有的甚至已经把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在他们眼中,这鬼面道童气血昂昂,恍若散发着滚滚狼烟。 鬼面道童往前进一点,他们则身子绷紧一点,也就是军队的素质让他们未曾后退。 为首黑甲士卒领队沉声问:“你是何人?!” 这时,帘子掀开了。 车中三人视线投出。 宁老爷看到归来的两个儿子,这才长长长长地舒了口气,他宁可自己死,也不想这两个儿子死。 书生微微闭目,抬手拾子,慢慢放出棋罐。 鬼面道童没答话。 远处,丑奴却是一拱手,以下级对上级的礼仪,恭敬道:“太易先生,满风山上,我与清风遇到了另一名天师和道童的阻截。” 马车里,书生闻言,手顿了下,但也只是顿了下,他养气功夫还是有的。 丑奴道:“那两人助纣为虐,协助妖魔,我和清风就将他们杀了。” 说着,宁玄将背后的一个大袋子直接丢了出去。 染血的粉碎强弩,以及一些碎裂紫袍,随身碎饰散的一地都是。 啪。 书生手中的棋子惊得落了下来,撞在棋盘,又一弹,弹到了地上,滴溜溜地滚到了一个漆黑的旮旯口。 书生急忙弯腰去捡。 宁老爷霍然看向赵管事,满脸愤然道:“赵管事!说起来,我也是将军的人吧?” 赵管事也是一愣,他看向正弯腰拾棋子的书生,双目也皱了起来,旋即打了个哈哈,抬手压了压道:“好了好了,老宁,先调查清楚再说。” 说着,他看向远处两人,目光终于落在了鬼面道童身上。 丑奴他认得,但这个他不认得。 而他从两人对话中也知道了事件大概:状元郎为求万无一失,派了手下心腹在满风山待命,只要宁太易敢让丑奴去剿灭满风山妖魔,那心腹就会暗中出手,借刀杀人,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去,这事无凭无据,自然也上不了台面。可现在,事情办砸了。 他很好奇,这事是怎么办砸的。 他的直觉告诉他,问题就出在这个鬼面道童身上。 他侧着头,好奇道:“这位是?” 宁老爷笑道:“玄儿,还不把面具摘了,来叫一声...赵叔。” 鬼面道童顿时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少年脸庞。 宁玄远远喊道:“赵叔!” 赵管事茫然地点点头,然后看向宁老爷,道:“这...” 宁老爷道:“我这儿子身上没妖气吧?” 赵管事盯了半晌,摇摇头。 宁老爷道:“此番满风山行,是我儿子和丑奴一起去的,我儿子当的道童。” 赵管事喉结滚动,他忽的明白了宁太易想干什么。 宁老爷道:“不信,您让人试试?” 赵管事扫了眼那十余名黑甲士卒,才想开口让他们去试试这宁玄的底,但他一眼就看到那为首领队满头的汗水,还有后方那十余人紧张无比的神色。 他不是武者。 但这十多人却是不弱的武者。 他再扫了一眼那尤然还沾着鲜血的碎弩,紫袍。 他当然知道状元郎肯派人,肯定是算好了必胜的。 换句话说,丑奴不可能杀死那两人。 那么... 赵管事已经彻底明白了宁太易的打算,他闭目轻叹一声:“此事事关重大,我说了不算...” 宁老爷道:“我也算是秦大将军的人,所以这事儿才让您先看看。若不是,我也不是不可以直接带着玄儿去皇都的。” 赵管事匆忙道:“明白明白。” 旋即,他看向宁玄道:“贤侄,且出一刀。” 宁玄点头,也不废话,瞬间拔刀,对着空气便是一记燕合。 空气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尖锐到极致的嗡鸣。 旁边的黑甲士卒脸色纷纷巨变。 赵管事也是识货的。 他正色看向宁玄,打量着他,然后道:“贤侄当真少年英雄,前途不可限量。” 旋即,他又看向宁太易道:“老宁,满风山偷袭的事将军定会调查清楚,给你个交代。 而宁贤侄的事,我也已经知道了。 此事最迟月底,定有回复。 至于下月月底前的交接,定也会搁置,但我无权定下,且容我先汇报将军再说。 你放心,秦将军乃是爱惜人才之人,而你也算是我将军府的人,黄不了。” 宁太易点点头,道:“那有劳赵兄了。” 赵管事胖脸上的笑纹全展开了,拱了拱手道:“宁兄客气了。” 旋即,他扫了一眼还在找棋子的书生,喊道:“状元公?” 书生不答。 他又喊:“状元公,棋子找到没有?” 书生见躲不过,低声支支吾吾道:“不好找...” 赵管事道:“这事儿你回去自己和将军说吧。” ...... ...... 片刻后... 携威问罪而至的秦将军府士卒,又匆匆忙忙地走了。 宁府书房中... 丑奴把事情经过和宁老爷说清楚后,宁老爷也是愕然地看向宁玄。 他怎么不知道自家儿子被养成这样了? 但愕然之后,却是满心欣慰和欢喜。 他愁眉舒展开了,凝重的脸庞也带上了笑。 他连赞:“好好好。” 丑奴这才道:“太易先生,宁公子资质极高,天子必然重视,为何还要先与那秦将军说,然后再由其向上汇报?” 他的话问的有些急促,有些不爽。 宁老爷抚须笑了起来。 丑奴什么人,他岂会不知? 丑奴这话不是自己在问,是在帮宁玄问,在帮宁玄顺了这口气。 宁玄少年气盛,之前就不愿寄人篱下,此时如此表现,定是想“天老爷第一,老子第二”,他定然在想“老子明明也可以成为将军,凭什么还要通过这什劳子的秦大将军”? 于是,他道:“龙气没有之前,官府已是复杂无比,如今有了龙气,更是难以想象,这面子上的傀儡皇庭,还有底子里的真皇庭都不是省油的灯。 老夫摸爬滚打一辈子,都没能看清其中道道,也没能探清这水究竟有多深。 各大势力更是你缠着我,我缠着你......玄儿纵有资质,但跟脚浅啊。” 丑奴不爽道:“跟脚浅又如何?谁不是一路拼杀上去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太易先生,你是否小瞧公子了?” 两人说话时,都在悄悄看宁玄。 宁玄脸上的表情却是有些急。 宁老爷忍不住道:“玄儿,你...在想什么?” 宁玄终于输了口气,然后道:“我在想,我能不能搬家。” “搬家?”宁老爷奇道,“你要搬去哪儿?” 宁玄正色道:“此番杀性太重,我想搬去望月府,如此也好常去禅院上香,用禅院的清净之意洗涤一下我心中的杀性。” 宁老爷看向丑奴。 丑奴点了点头,他是看过宁玄杀性的,知老弟所言不虚。 宁老爷想了想,觉得没问题。 他在望月府经营近三十年,那里都是他的人,更何况自家儿子如此凶猛。 儿子懂事啦。 宁老爷老怀大畅。 “收拾一下,去吧。”宁老爷欣慰地摆摆手,他甚至没问儿子会搬到哪里。 整个望月府都是他的耳目,何必问? ...... ...... 说走就走。 朝为屠魔客,夜至沉香阁。 小洁御车停下,扫了眼公子,问:“不是说拜菩萨吗?” 宁玄道:“拜女菩萨。” 说罢,他兴匆匆地往远处灯火通明,香雾袅袅的温柔乡走去。 31.窃香火,菩萨身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的时候,宁玄就已经躺在了一张又软又香的床榻上。 他身上每一寸曾经被妖魔啃噬的血肉,如今都已沾上了胭脂香。 窗外的风里,也有胭脂香。 宁玄心情舒畅,他感到每一寸肌肉都处于愉悦的状态。 这时,门响了。 敲门的人脚步很轻,敲得也很缓。 宁玄道:“进来。” 小洁就进来了。 她哭唧唧地垂手低头,绣花履的尖儿促促地往前挪动,待到床前一尺处停下。 宁玄眼也不睁,道:“昨日听多了故事,你也要给我讲个故事?” 昨晚他在沉香阁,那些阁中的清倌人自然知这郎君是谁,于是就有人与宁玄聊起了自己的过往,希望这小郎君心生怜悯,能够带着她们进行一次“阶级升迁”。 所以,宁玄听了不少惨事,也陪着小娘子们喝了不少美酒。 点美酒,都算小娘子们的。 小娘子有额外的钱拿。 这就是他说的“有酒有故事,还有红袖添香”的温柔乡。 小洁哭道:“公子让我买一座距离苦释禅院近的府邸,可奴家...奴家找了许久,没能找到,只能买在这里,请公子恕罪。” 昨晚,宁玄去了沉香阁,小洁则连夜买府邸去了。 然后,小洁就买了这沉香阁对面采光最好的,样式最美的,占地最大的一间府邸。 “你啊。” 宁玄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这宅子距离望月府的苦释禅院也就隔了三条街而已,已经很近了。” 小洁脸上哭色瞬间消失,然后重重点头,道:“确实很近了!” 两人半句不提这府邸就在沉香阁对面。 宁玄又吩咐道:“抽时间让人去把我的马,狗,鸡,还有那些宝贝全部带来。” 小洁应了声:“是。” 然后她转身离去。 她很懂事,才不会在公子从沉香阁耍子回来后去自讨没趣。 宁玄看着她的背影。 说起来,真是很少有女人能比得上小洁。 不仅懂分寸,会做事,而且很轻... 入怀无重,枕头不压,恰如玲珑乳燕,实是一代佳人。 再加上那日在苦释禅院门前的偶遇... 看来小洁也欠他一个故事。 ...... ...... 新府宅,安静无比。 除却胭脂味,其实还有花香,水香; 除却风声,其实还有风铃声。 那很吵的风铃是小洁的最爱。 她像母兽宣布疆域主权一般,会在公子不反对的情况下,将风铃挂在屋檐上。 一旦有风,那风铃声便似沧海浪涛,很是吵人。 宁玄喜欢这种吵人。 吵闹,总比黑月白日的死寂世界要好。 吵闹,庸俗,才是他喜爱的。 但是,在小洁走远后,他还是勉强自己坐起身子,然后取出了他昨晚带来的小箱子。 他离开宁府什么额外的都没带,就只带了这个小箱子。 如今,他打开了。 箱子里躺着四尊菩萨像。 一尊是熊妖的,还有三尊是在满风山搜来的。 妖去菩萨在,他说要看看,丑奴就给他了。 四尊菩萨,一般模样,就连那日窃香鼠显出的菩萨外壳都是这般模样。 通体澄澈如净水,佛首螺发如青莲,面如满月,眉间白毫,双目垂视,唇含微笑,威严又慈悲。 宁玄想起之前熊妖三大王所说的“好香,心诚,还得体强,如此才可得到菩萨回应”,他一念请出【窃香鼠】。 精神属性的大幅度提升以及那本命妖术“窃香术”的存在,让他看菩萨不是菩萨,而是一具玉像死物包裹着氤氲香火构成的宝物轮廓... 有锦镧袈裟,有阴风幡,还有猴羊的宝物... 他凝视着菩萨像,忽的抬手缓缓压下,同时运转起“窃香术”。 他不烧香, 他要窃香。 他心中还有些紧张。 毕竟,他也不知道这些菩萨像有没有别的玄妙。 但窃香鼠窃得,他难道窃不得? 菩萨像中,那宝物轮廓开始模糊,随着第一缕香火被汲取过来,随后的也都抽丝剥茧般地往宁玄而来,顺着他五指往前铺展。 一炷香时间后,第一具菩萨像里的香火宝物轮廓全然耗尽。 宁玄感到体内多了一些奇异力量,这些力量像薄薄的雾气正在他周身萦绕游走。 这是香火的力量。 他没能使用那些宝物,但却将构成宝物轮廓的香火全吸了过来。 他五指握了握,那些香火随心运转,很快在他体外构成了一个极大的金色手掌,这手掌比他人还大,恰如那日所见的菩萨。 宁玄见好就收,没再汲取,而是收起剩下三具菩萨像。 他要等等看。 ...... ...... 又几日过去。 宁玄日夜颠倒。 白天时候,他打着哈欠回到府邸。 府邸中已经热闹了一点,因为小洁招了几个丫鬟。 但也只是一点,因为府邸里也就多了几个丫鬟。 “有人来寻我吗?” 虽然一目了然,但宁玄还是随口问了句。 小洁摇摇头,道:“一个都没有。” 宁玄不奇怪。 随说这些时间足以让该知道的人知道“宁家公子”,但...他们却还在等尘埃落定。 一旦落定,要么人走茶凉,比此时更凉; 要么门庭若市,各处的老爷们会踏破门槛地来找他。 对!就是找他,而不是找宁老爷。 他...会成为新的宁老爷,甚至某种程度上比宁老爷还要更硬。 朝廷忌一方大员,因为这些大员通过龙气收了一大批忠心耿耿的属下,所以不可过二世;但朝廷显然不忌这种与龙气无关、还能配合天师、长久地镇守山河的武者。 朝廷不吝于给这样的“特殊人才”一些真正的权势。 宁玄去到了一间腾出来的专供他修炼的密室。 密室很大,长宽十余丈。 宁玄五指一握,那丈许的金色手掌再度在体外浮现,这是香火的力量。 经过这几日的简单测试,他发现这香火并无副作用。 他又取出剩下三尊菩萨像,开始了一一汲取。 半个时辰后... 啪。 啪。 啪。 三尊菩萨像也被他丢开了。 他心念一动,体外逐渐撑开一个光明的金色菩萨,青莲螺发,面如满月,眉间白毫。 他佝偻着背,整个儿呈现出一种趴伏的姿态,如此...他才能满满当当地被塞在这蚂蚁洞一般的修炼密室里,而不至于把这密室撑破。 32.成了香饽饽 爽也爽了,香火也寻到了来源,趁着旁人还在观望的清闲,宁玄又恢复了自己的日常... 可很快,他开始郁闷了。 他的金翅雷公被运来了,但他却提不起兴趣了。 养鸡的仆人施展浑身解数,又说什么在某个村子发现了一只奇鸡,他也没兴趣,稍稍逗了逗那金翅雷公,他就让仆人把鸡带回去了。 他曾经最爱的快马叫“追风”,他最喜欢骑着追风在郊外策马狂奔,一旁则有不少狗腿子拍手称好,这那让他有一种“鲜衣怒马,翩翩佳公子”的感觉,但现在...他也提不起兴趣了。 试问一个弱小的动物拼尽全力都跑不到你一半的速度,你还有什么兴趣? 他又不是小娃,不喜欢过家家。 他要玩真实。 除了鸡马,他还喜欢鹰犬。 左牵黄,右擎苍,谁不想? 但鹰需熬,他熬过一次。 那次,鹰正精神抖擞地看着他,想和他拼一拼意志,结果他熬着熬着,发现这事儿没意思,于是就不熬了,转而在宁府养了两个熬鹰的护院。 护院熬鹰,他带护院,这才是公子作风。 田猎的时候,他呼朋引伴,身后跟着一条条猎犬,身侧则是手背举鹰的护院,那种感觉很痛快。 但,如今,无论是鹰还是犬,他都能随手碾死。 终究,也变成了过家家。 宁玄忽然发现自己喜欢的东西一瞬间变得低级了。 仆人护院们狗腿子们见公子如此,也都纷纷茫然了起来。 反倒是宁老爷看在眼里,颇为欣慰,觉得儿子真有了几分将军相,纨绔喜欢的东西都不喜欢了。 这些日子,宁玄在耍子,他则在一边利用关系运作,一边苦苦等待结局。 按规矩,若是某地出现了将军资质者,该由当地命官上报,之后则由上面决断。 当然,上报方式有很多种。 发现是一种,请功也是一种... 前者意味着可以随意调动,调到一个真正需要将军的地方,这种地方通常都是危险之地;后者则意味着需要下面的大将军“割爱”,虽说天子权力极大,但天子也是世上最不缺人才的人,为了当地的安稳,天子一般会在面对“请功”时,将报上者依然按在当地,除非天子动了爱才之念,那时候大将军自然不得不“割爱”。 而对于宁太易来说,宁家的根子在望月府,他在望月府经营了三十余年,他不想搬。 所以,他才不会昏了头,得意忘形,越过秦大将军去汇报。 他在等。 ...... ...... 宁老爷在等的时候,宁少爷可没等。 他放浪形骸了一阵子后,已经重新恢复了锻炼。 有着“阴风牛”“鬼影马猴”这种体质“3.5”的天魔箓,他本身的体质也开始向这两者靠近。 他刻意地避开了满风山。 因为他知道满风山还有一只“窃香鼠”要过来。 这妖魔可了不得。 他虽然在噩梦里宰了最强的一只,但谁知道“窃香鼠”是不是来了一窝? 到时候,那漫山遍野皆是菩萨金身,吓都吓死个人。 就算不是一窝,只是一只,毕竟从三妖宴请来看,怎么看也不像是请一族,而像是请一者,那也有危险。 撞山熊有锦镧袈裟,阴风牛有阴风旗,窃香鼠这种本身就玩香火的妖魔还不知道会带什么样的宝物。 他得看清了再出手。 ...... ...... 转眼,小半个月过去。 夕阳里,宁玄舒服地伸了伸懒腰,然后好奇地看了眼满风山方向。 他特好奇,窃香鼠怎么还没来。 至少,他到今天都没听到什么周边的失踪案。 可以妖魔的德行,既然出现了,又怎可能不吃人? 他长吐一口浊气,又原地高抬腿连续抬了数百次,再扫扫面板。 【宁玄】 【命(体质):3.5】 【性(精神):1】 他本体力量已经和阴风牛齐平了。 而阴风牛能够提供的属性则变成了“1.75”。 他在体质上的提升,可谓是顺风顺水了。 但精神则不然。 这半个月里,他也想过用“窃香鼠的精神”来带动自己精神提升,可却发现是徒劳,无论他如何去做,都无法让精神提升哪怕0.01。 同样的,他也想如参悟“熊罴崩岳”一般地去参悟“阴风煞”和“遁形术”,但也全然是徒劳。 很显然,他遇到瓶颈了。 他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宁玄也不急。 反正,他又变强了。 四个菩萨像里的香火真不少,他吸了个干净,但却也差不多到顶了。 能窃多少香火也不是无限制的,就像每个人都有饭量一样,窃香火也有了量。 这个量就是“精神”。 你有多少精神,就吃多少香火。 他请出天魔箓后,精神是5.5,所以,他如今的菩萨像比当初见到的窃香鼠还大了一点点。 这样的菩萨像外壳,再加上他如今的体质增强,比之当初在满风山可谓是又进一步了。 但是,他还是用不了“哼哈术”,除非他强行消耗香火,以损耗菩萨身为代价,才能强行拔高自身。 这...又是一张底牌。 毕竟当初窃香鼠其实早被他弄死了,也就是用了这一招,才死里逃生,一声哼哈,将他反杀。 底子变厚,底牌变多,宁玄心情舒畅。 他已经在想今晚在沉香阁要听什么曲子了。 最近真的很清闲,就连要“卖”妹子的富贵商会长公子柳世荣都不来找他了。 大家如此现实,宁玄也感到很舒服。 若是柳世荣不顾一切地来找他,表示不管前路如何,他柳世荣都永远是他兄弟,富贵商会都永远站在他这一边,那宁玄会很慌张。 他会觉得柳世荣是不是有病啊? 还是说得到了什么小道消息,想做第一手投资?又或者是惹了什么得罪不起的人,想孤注一掷? 幸好...没有。 柳世荣这样的朋友,宁玄就很喜欢。 交起来没压力。 大家有好处,就凑一起,嘻嘻哈哈,称兄道弟。 大难临头了就各自飞,谁都不要顾谁。 这样,最好。 至于大哥,帮老爹赚了满风山那两道龙气后,老爹自然将龙气全给了他,他正在闭关消化,突破。 他闭关的地方叫紫霞观。 紫霞观并不是望月府的一处道观,而是横跨数百府数十州数道的大势力。 宁玄是听丑奴说的。 丑奴说:“许多年前,道观很多,但自紫霞观出世后,便以极快的速度统一了所有道观。” 宁玄顿时慎重起来。 这么大一个势力,一定相当可怕,而统一的过程,一定相当血腥。 然后,丑奴又道:“太易先生说了,这是上头的要求,不管你之前道观叫什么名字,统统改为紫霞观。那一晚,所有道观都换了牌匾,如此便算是一统天下道观了。” “哦。” 宁玄只回了一个字。 如今,丑奴就在那挂着“紫霞观”名号,但实则是老爹地盘的道观中修炼。 一方大员,哪怕只是府级,也是个土皇帝。 ...... ...... 日落前... 宁玄回到了府中。 才一入府,他就听到熟悉的声音,老爹的声音。 除了老爹,显然还有老爹带来的客人。 老爹正笑着道:“我家玄儿喜好佛法,所以从家中搬出,远离尘嚣,在附近的苦释禅院烧香拜佛。” 那客人“嗯嗯嗯嗯”了几声。 老爹道:“瞧瞧这正大门对着的。沉香阁,望月府十里八乡最大的烟花场所。唐先生,你是知道的,对于修道之人而言,女人便是心魔。玄儿将府邸坐落在这里...” 老爹连连拍手,道:“好啊,就连老夫都不得不说一句...好!” 那客人这才微微颔首道:“以心魔磨砺自身心性,确实不错。” 老爹笑道:“唐先生如今正当壮年,执掌平安府,至少还得二十载任期,我儿若能与你家结个姻缘,也算不错。” 唐先生笑道:“无论发生何事,我唐家至少能保你宁家二十载。” 宁玄远远儿听着。 他心中一转就已明白。 看来他这资格的事儿是在往好地方发展的,这位唐先生是提前投资来了。 唐家保宁家二十年,之后则需他来保唐家了。 这种联姻,算挺稳了。 但他不太愿意。 他不想卷入别人狗屁倒灶的事情里去。 他也不需要别家的资源。 若不是宁家需要“他成为将军”,他是连将军也不想当。 不过,他并未喊出“小洁,少爷我今儿还在沉香阁过夜”之类的话。 老爹既然把人带了过来,那自有他的道理。 他就算要拒绝,也不是此时用这般自毁形象的方法拒绝。 所以,他敛了敛衣袍,转角见大堂,目光投在会客厅中的老爹与一位锦袍贵人身上,行了一礼。 老爹道:“这位是你唐叔。” 宁玄行礼道:“唐叔。” 然后笑道:“刚练武归来,一身汗腥,失礼了。” 锦袍贵人颔首看着他,笑着点点头,道:“不错,不错,是个好孩子!” 说罢,他又道:“宁玄,你许还不认识我。我乃平安府来的,在平安府和你父在望月府一样。 我与你父乃是知交好友,我家冰儿与你也年岁相仿。 冰儿可不是闺中小姐,你这望月府江湖有不少暗器设计都出自她手,譬如暴雨梨花,四代同堂,五子追心。日后,她未必不能为你量身订制适合你的兵器。 如何,要不要处处看?” 话音才落,旁边的宁太易则是愣了下。 他带这位锦袍贵人前来,只是不妨对方面子,维持善缘。 他心里清楚,他宁家想要固若金汤,那还是得和秦大将军家联姻,更何况...秦大将军作为大将军,自然有着属于将军的修炼之法,这对玄儿有好处。 另一边,宁玄自然也不会乱允诺。 空气安静了下来。 锦袍贵人的笑声打破了平静。 “冰儿日夜沉迷暗器,她许还不知道我这个当爹的要来为她私定终身。宁玄,此番也算是我来的匆促,稍后我让人按规矩,先送画像。 之后啊,便是姻缘不成,但今日你好歹叫了我一声叔,日后若有麻烦,我这个做叔叔的,也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宁玄笑道:“唐叔,我现在就有一个麻烦。” 锦袍贵人愕然。 宁玄道:“府中才得了一批新的美酒,这些日子却是无人同饮,可能劳烦唐叔共饮一杯?” 锦袍贵人笑着点着他,道:“很快,你就不愁无人同饮了。” 33.第一件宝物 唐叔,名唐川,是望月府以北平安府的执掌者。 宁玄本想设宴,唐川却摆摆手,温声道:“都晚上了,下一碗素面即可,至于酒水的话还是免了,贤侄想问的东西我略有知晓,边吃边说吧。” 宁太易笑道:“玄儿,我们这一行都很注意身体,大鱼大肉若是躲不过才吃上几口,别说你唐叔了,便是你看为为父,可曾暴饮暴食过?” 宁玄忽的想起了富贵商会的那位会长,那可生的肥头大耳,往日里吃的也都是山珍海味,这一比,还比出区别来了。 他点了点头。 宁太易道:“我和你唐叔只需两碗素面,你嘛...该怎么吃大鱼大肉,便怎么吃,你和我们不同嘛。” 宁玄笑笑,让小洁安排去了。 很快,三碗面条上了桌。 两碗素面,喷香,葱末浮动,绿油油的蔬菜整齐排列。 宁玄的面条上则只是多了一块大肉。 三人吃起面条来。 吃着吃着... 宁太易道:“老唐,你在皇都待的时间久,最近十年才走出来,可有什么能教导我家玄儿的?” 唐川道:“朝廷在变法。” 见到宁太易慎重的神色,唐易又道:“这没什么不好说的,朝廷开始格外重视将军,也开始专门培养自制力还行的妖疫武者。” 宁太易问:“如何个重视法?” 唐川道:“不知道,毕竟我也没别的将军子侄,无从了解,但贤侄却很快就会知道。” 宁太易敏锐无比,他皱眉道:“你是说这一次纵然我上报给了秦大将军,但最终...玄儿还有我宁家还是得最终听陛下调派?” 唐川没回答,而是忽的问:“你说秦家有多少年历史了?” 宁太易面露悚然。 这一点,他不是没了解过,只是没人敢在明面上如此提过。 秦大将军府,屹立时间已过八十年,天子都死了两位了,那位秦大将军却还在,而秦大将军俨然已经成了整个瀚州乃至这一道的常青树。 唐川道:“所以咱们这位才上位没多久的陛下想要做些改变,陛下不会逼迫新生的将军,反倒是会给予不少好处。所以,宁兄,贤侄,你们大可把心放回去。” 宁玄只听的一个头两个大。 唐川的意思无非就是陛下想把“将军”分个“新系旧系”,“新系”更亲近陛下,也和“旧系”之间做个分割。 又是妖魔,又是权谋...... 还能不能过日子了? 他开始为老爹头疼。 宁家是保住了。 但宁家的未来却不稳。 他那未来的老婆到底是秦将军府的人,还是陛下的人呢? 反正这种联姻来的老婆他是不当老婆看的,大家都是一边利益的代言人,只要长得不丑,不会侮辱到他,那就可以。 但紧接着,他又察觉到说这话的人是唐川。 唐川是来干嘛的? 唐川是来联姻的啊。 唐川这么一说,老爹觉得两边似乎都不能娶,那可不就娶了唐家的女儿了嘛? 都是老狐狸啊... 宁玄不理这个,转而好奇道:“秦大将军府为何能持续八十十年?” 大将军府能持续八十年,可不意味着秦大将军只活了八十岁,而是说在他成为大将军后还活了八十岁,且直到此时,大将军府都还屹立不倒,可见其还未衰老。 唐川没回答,而是端起面碗,剩下的面汤喝了个干净,然后在怀中一摸,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石匣子,然后按落桌上,往宁玄方向推了出去。 他笑道:“此物我本是待价而出,但贤侄手段心性,我都颇为满意,无论有没有机会成为一家人,此物都送你了。” 说着,他道:“打开看看。” 宁玄手指一动。 匣子打开,内里显出一把巴掌大小的飞刀。 但此刀无柄,通体金属所铸,刀刃极薄。 再看,却觉这金属通体森寒,内里竟隐约显出一抹抹幽蓝的荆棘冰刺纹理。 钢铁再反复锻造,也叠不出这种纹理,这只能说明这金属本身有着特殊性。 唐川笑道:“握紧它试试。” 宁玄避开刀刃,五指握住。 这一握,他感到一股可怕的寒气往外冲出。 他松开手。 啪。 飞刀落地。 唐川古怪地看着他,道:“贤侄当真谨慎,你受了寒,不该运用气血抵抗吗?” 宁玄道:“唐叔就别卖关子了。” 唐川道:“你以气血抵御寒气,再反侵刀中,即可让这飞刀彻彻底底地由你掌控。此刀不仅可以承受你所有的劲,还能感你气血,在你气血未尽前,御空而飞,完全遵从你心意。” 见宁玄还不握。 唐川道:“此物乃冰儿在神兵营所得,她用不了,此番就由我这个当爹的带了出来。” 宁太易眼露惊色,赞道:“你家姑娘居然去了神兵营?” 唐川笑道:“宁兄,我可有诚意?不若让孩子们处处看,看对眼了,也好。” 宁太易陷入了思索。 唐川老神在在。 宁太易感受到儿子好奇的目光,解释道:“神兵营是自妖魔出现后,皇都设立的一个神秘势力,别的老夫也不知道,但老夫知道神兵营能产出的兵器都是相当厉害的东西。” 唐川笑道:“冰儿想进这营地也不容易,可是经过了不少考核,那暴雨梨花,四代同堂都是她考核作品的一部分。神兵营确认她确有天赋后,才许她入了营。” 宁玄缓缓握紧那飞刀。 寒冷冲击。 他以气血反压。 慢慢的,寒冷溶解,飞刀与他建立了一种玄奇的联系。 “炼化”两字瞬间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心念一动,五指虚托,那飞刀就如“呼呼呼呼”地飞旋了起来;一念又动,那旋转的飞刀又陡然停下;一念再动,飞刀便在厅堂中旋了一圈。 他只觉有趣,习惯着这飞刀。 他越发熟练,飞刀速度也越发之快,逐渐化作虹光萦绕,一圈一圈恍若银纱纺锤。 他感受着消耗。 飞刀消耗很大。 比他全力一击的消耗还大。 飞刀快,飞刀远,则消耗更大。 宁玄简单测试着。 很快,他手掌伸出,那虹光又落在了掌心。 他凝视着这落定的虹光,这荆棘冰刺纹理的飞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锦镧袈裟”、“阴风旗”。 这飞刀虽说只是最简单的承受他力量的兵器,虽说并没有“锦镧袈裟”的分担化解力量的作用,没有“阴风旗”助涨阴风的作用,但却已经是个实打实的宝物,而且不是香火构成的宝物。 “多谢唐叔!” 宁玄起身感激道。 唐川呵呵笑着,然后道:“冰儿很优秀的,你也很优秀,你们这两个后辈要不要处处看啊?” 说着,他看向宁太易,笑道:“宁兄,饭后不若一起散步,再聊聊吧。” 宁太易笑道:“也好。” 三人一同,在府邸自带的园林中漫步。 正聊得开心,忽的一道金光自地面涌出,出现在唐川身侧,却是个紫袍的中年天师。 那天师对唐川神色恭敬,低声道:“唐知府,出事了。” 唐川皱眉道:“没看我正和宁兄,宁贤侄聊的开心吗?” 那天师沉声道:“知府,是大事,好多妖魔出现在了平安府府西,黑烟滚滚,简直就是妖潮。” 唐川一愣。 宁太易道:“那唐兄先去忙。” 唐川点点头,然后道:“宁兄,贤侄,我先忙公事去。” 三人道别。 旋即,那紫袍天师带着唐川消失于原地。 宁太易看着消失的金光,道:“各家自扫门前雪,毕竟扫了雪也得了好处,扫不了,那灾也得自己扛着,除非提前做好了交易,或是上头有所安排。” 他这是解释给宁玄听。 纵然隔壁妖灾翻了天,纵然他和唐川私交不错,却也不会平白无故出手帮助。 唐川显然也明白,所以纵然那天师已经把“恐慌”两字写在了脸上,他也没有向这现成的“准将军贤侄”求助。 这就是规矩。 宁玄舒展了下身躯,道:“我去补餐。” 宁太易笑道:“你小子,老婆想娶哪里的?” 宁玄道:“我想娶小洁了,什么麻烦都没有。” 宁太易道:“放心吧,爹会竭尽全力帮你把好关。” 宁玄摆摆手道:“好了,老爹你自己随意。” 说完,他就恢复了原本浪荡纨绔的模样。 宁太易看着他背影,笑着的神色慢慢收起,他重重咳嗽了几声,眼中尽显虚弱之色,他口中喃喃着:“你的婚姻,是我生前所能为宁家落下的最后一步棋...我...一定会把它落好,不至宁家覆灭。” 34.人皮难民 宁老爷有宁老爷的忙碌,宁公子也有自己的忙碌。 婚姻大事,他已经全丢给了老爹,因为他的婚姻已经不仅仅是他个人的,而是涉及整个宁家的安危和未来。 他才不会为了爱情而坏了老爹的大局。 老爹指谁,他就娶谁,顶多是枕边多了个同床异梦的人。 他的忙碌则是日常地锻炼和变强。 今日黄昏时分,他再一次来到了满风山。 他站在高处,而因为山中妖患解除的缘故,此间山道已经有了不少樵夫猎户。 樵夫背柴,猎户逮着猎杀的野兽,正顺着山阶的下山。 宁玄看了会儿,他越发好奇。 窃香鼠到底去哪儿? 这玩意儿就像一把刀,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搁在心里让人烦乱。 看了会儿,宁玄忽的想起唐川那日的匆匆告别。 他把目光投向了北方。 平安府和望月府临近。 而穿过满风山,再往西北一点,那就是平安府西。 他如果记得没错,平安府天师说的正是府西出现了恐怖的妖患。 ‘总不成是跑平安府去了吧?’ 宁玄觉得还真有可能。 但他又记起那平安府天师说是“黑烟滚滚,简直就是妖潮”,顿时又觉得不对劲起来。 窃香鼠是什么,他清楚的很,哪儿来的滚滚妖潮? 想了会儿,他摇摇头。 在平安府解决了妖魔,那好处都是别人的,他就算好奇也不会跑过去。 想着想着,他怀中忽的掠出一道幽蓝的虹光,那虹光猛然落定在他胸前,发出尖锐的嗡鸣... 这把飞刀能够承载他的燕鸣劲。 再配合高速旋转,完全可以双劲交融,施展出“燕合”。 燕合的双劲一是招式,二是血肉蠕动,一是明劲,二是暗劲。 可现在他并仅仅有两种劲,他还有第三种。 略作思索,宁玄来到一个山谷。 金身菩萨在夕阳里缓缓端坐。 菩萨垂手,在虚空一拈,拈出一片幽蓝的“树叶”,然后五指一散,那“树叶”顿时激射出去,穿空巨石又飞转回来。 “树叶”毫发无伤,薄薄的刃没有丝毫受损。 ‘也许我能把菩萨劲也融入燕合中,如此...我就可以三劲齐发,威力上升可不止一倍。’ 宁玄开始思考。 妖魔们不会武功。 但这个世界的江湖氛围却很浓。 这菩萨金身就是个巨大的拥有着蛮力的躯壳。 那么,他自然可以把菩萨劲也叠加入自己的攻击,不分散,完全集中在一点地以最快的速度,最强的爆发...打出去。 他和窃香鼠打过。 他能确信,现在自己纵然不用菩萨金身,只凭那5.25的体质打出的一记“燕合”,就能将窃香鼠的菩萨外壳给一刀两断。 若是再加入菩萨劲,那... 宁玄眼露思索,开始了尝试。 ...... ...... 数日后... 深山。 金身菩萨端坐不动,神色慈悲,双指拈花似地拈起了那一片幽蓝的树叶,然后如赐予般将树叶送了出去。 一瞬间,空气里响起了密密麻麻的尖鸣,像是群燕在叽叽喳喳。 那树叶飞到的地方,空气里产生了一股难以想象的压迫力,明明树叶还没沾到,只是被那外部气流刮到,岩石就直接崩碎了。 待那树叶飞到某处山峰,穿过那山尖。 一声巨响。 山尖受力,直接崩碎,巨大的冲击力带着那尖往地面坠落。 金身菩萨手一抬,手掌担住那山尖,让其缓缓落地。 其上的几只呆若木鸡的猴子忽像还了魂,怪叫一声,全然跑远。 宁玄收起金身菩萨身和飞刀。 ‘这一招就叫燕潮吧。’ 他愉悦地舒展了下身躯。 这么一来,如果再遇到窃香鼠,就可以一刀燕潮崩了它,直接将菩萨壳里藏着的老鼠精给杀了。 他可是很清楚老鼠精藏在菩萨壳的哪个位置。 他是躲在金身菩萨的心脏部位,因为这个部位是他多番测试之后,发现最容易拧合三劲的位置;而老鼠精则在金身菩萨的胃部,因为那儿最容易进食。 宁玄有点想去找窃香鼠了。 窃香鼠必然带了法宝,可...他也会带天师啊。 不过只是想想,他可不会在没有半点好处的情况下去解决别人地盘的麻烦。 宁玄吹着口哨,浪里浪荡地往山外跑去。 柔和的玫瑰色晚霞,带着春末芬芳的山风,而今夜则又是泡在那腻人的胭脂香里... 正跑着,他耳中忽的听到一声急促的突兀尖叫。 这叫声和此时的氛围格格不入。 遥远处的山林,尖叫令人毛骨悚然。 那尖叫并不是一下就戛然而止,而是断断续续,似哭似嚎。 宁玄听着竟格外熟悉。 一想... 这不是他被吃的时候发出的惨叫声么? 他身形微动,往惨叫方向掠去。 惨叫声逐渐清晰,却也逐渐衰弱。 那画面也终于落入了宁玄眼中。 那是一个人,一个强壮的人,像是那日紫袍道士身侧的妖疫武者一般强壮的人... 神完气足,肌肉鼓胀,就连太阳穴都是突出的,像是体内充满了用不完的力量。 但这样一个壮汉正在用一种古怪且瘆人的方式在干瘪... 他的脑壳像气球没了气一样,缩成了皱巴巴的一团,内里的头骨不翼而飞。 他的身子也在缩。 当宁玄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缩的很厉害了。 当宁玄走近了,他已经成了一张皮。 人皮。 人皮顺着地形,凹凸有致的铺在山野上。 就在这时,宁玄忽的感到了一阵阴冷的尖刺感正往他扑来。 他心念一动,一重金光在体表浮现。 菩萨金身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他想几丈就几丈,只是不能浓缩罢了。 此时,那金光只是在他体表覆了淡淡一层。 他看到自己眼珠前的金光似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扩开涟漪。 紧接着,他耳边又传来一声奇异的“叮”响。 再接着,他鼻孔前也被那东西撞击了。 叮~~ 他周身凡是连同着体内的窍穴处都开始扩开涟漪。 宁玄看不到那东西,只能通过金光涟漪来判断。 在再一次碰撞的刹那,他做好了准备,体表燕鸣劲突兀爆发,直接撞上了那无形的东西。 嗤... 一声积雪遇汤的声响传来。 伴随而来的,是一声难以形容的怪叫。 空气里浮出一团黑烟,黑烟被风一吹,很快消散。 那东西再没攻击,显是死了。 宁玄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但心中对这未知的隐形东西迅速有了个初步概念:无形的,喜欢钻入人体,没什么攻击力量,但能人除皮之外的一切地方吃个干干净净,可以被打死。 他扫了眼地上人皮,心念一动,又往远处掠去。 数里后,他又看到了一张人皮,是个锦衣老者,那老者和他的锦衣一切铺在地上。 他继续往北。 又过十余里,他再度看到了一张人皮... 但这次有所不同,那人皮正在“充气”,正在站起。 宁玄上前随手一压。 嘭! 那人皮连同它的充气直接炸了。 一股黑烟伴随着尖叫,消散了。 他心中升起一丝不祥预感。 他继续往北,又过三十余里,他看到了山道上正有个穿金戴银的美妇在整理头发,在看到他的时候,那美妇忽的发出哀怜的声音:“救救我,救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那声音可怜无比,好像她遇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已经到了可以出卖自己一切去争取活命的地步。 宁玄轻叹一声,一拳打出。 嘭! 美妇碎了,她的皮纷飞如蝶,而内里的气则是怪叫着化成黑烟消散。 宁玄对这隐形的怪东西又多了几个认知:能占据人体,能模仿人生前所说的话。 此时,天色已黑,皓月当空。 宁玄想了想,继续前行。 这一次,他直接前行了百余里地。 他怎么也没想过在这种时候,在这样的深山,他还能看到一簇通红的篝火。 篝火边坐了两个护卫,正面色紧张地聊着天。 “这次妖祸要压不住了,还好咱们老爷跑的快。” “是啊,我们这些下人也跟着沾了福,等跑到望月府应该就能安全了。” “望月府?望月府距离咱们平安府也很近啊,不应该跑的更远点么?” “你懂什么?老爷消息灵通,老爷说去望月府自有他的道理。” 啪! 忽的一声落地声响起。 两个护卫惊得跳了起来,手握刀柄看向来人。 “谁?!” 待看到来人是个少年后,两人才都舒了口气,神色平缓下来。 其中一名护卫道:“这位小哥,三更半夜你怎得独自来深山老林?” 宁玄盯着他许久,长叹一声:“你们这些鬼东西,居然能模仿到这种程度?” 在他眼前,这护卫气血充足,能根据环境及时反映,而不再如之前那美妇人般只会说“生前的话”。 看来,他方才所见的,都是这鬼东西从“吃人”到“占人”再到“变成人”的过程。 而现在,这两名护卫就是完全体了。 不过,也有好消息,那就是:一个鬼东西只能占据一具躯体,这是一种类“夺舍”,而不是瘟疫类的“传染”,它们可以更换躯体,却无法一个变俩,俩个变四,否则...此时他已经遭到了攻击。 话音落下,那两名护卫忽的阴恻恻地笑了起来,笑得诡异。 两人同时拔刀往宁玄扑来。 嘭!! 两人粉碎。 黑烟尖叫着消散。 宁玄站在月下,远眺了一眼平安府的方向。 这种程度的妖灾,闻所未闻。 他能够十六年都觉得自己活在低武世界,完全是因为朝廷对于妖魔其实有着绝对的掌控力。 可现在,这掌控力好像正在崩碎。 有可怕的事,正在发生。 平安府,也许只是一个缩影。 35.神将计划,瑶真仙姑 宁玄回到府邸时,已是深夜。 往日里,深夜时分,小洁只会点着他屋里的灯。 可今天,却灯火通明。 当宁玄走入院门时,他直接就感知到了会客厅里有人。 有老爹,以及一个陌生人。 宁玄以为这次又来了位“唐叔”,结果绕过影壁一看,却见是冷媚的年轻女道士。 她手捧拂尘,眉眼淡漠。 那是一种出云之外,冰雪之中,没有烟火气的淡漠。 似是对世上任何事都漠不关心。 这种淡漠和她的年轻极不般配。 而更独特的是,这么一个淡漠的女道士却穿着玄蟒道袍。 明明充满威严的玄蟒道袍很是宽大,以至于裹在她身上,将原本丰腴的胴体、美好的弧度都全部遮蔽了起来。 见到宁玄出现,宁太易匆忙起身,道:“玄儿,这位是皇都使者,瑶真仙姑。” 仙姑? 宁玄稍稍回想。 大哥和他说过,女天师通常会被称为仙姑,但因为人数很少,所以也没怎么见过。 他打量着这仙姑,后者年龄绝不比他大多少。 年纪轻轻就能成为仙姑,不愧是大地方来的。 淡漠蟒袍女道士也不废话,直接起身,用极为公式化的语气道:“宁玄,请出一刀。” 宁太易在旁补充道:“玄儿,像上次一样就好。” 宁玄也不废话,取了刀,以自身3.5的体质一刀燕合斩了出去。 长久尖锐的嗡鸣仿如惊燕鸣叫,久久不散。 瑶真仙姑凝视半晌,点点头,然后袖中一卷取出明黄色绸轴,道:“宁玄接旨。” 宁太易匆忙过去,拉着宁玄直接跪下。 瑶真仙姑诵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宁家宁玄,天赋异禀,勇武绝伦,虽年少却有屠妖降魔之勇,实乃国之栋梁。今特晋为安远将军,授虎符,统望月平安两府,安一方。 望尔勤修武艺,磨砺锋芒,不负朕之重托,以勇武慑服妖魔,以忠义护我疆土。他日功成,必有厚赏! 钦此。” 念罢,瑶真仙姑又取出一个玉匣,连同圣旨一起平举。 宁玄眼睛眯了眯。 别的都没什么,都是套话,可重点却是一句“统望月平安两府,安一方”。 这是给了他偌大权势,也给他划分了管辖范围。 所谓的偌大权势,便是望月府,平安府这两府的明面的知府力量,暗地里的方士力量他都可以凭借虎符随意调动。 成为安远将军,他可谓成了这两府说一不二的皇帝。 为什么是两府? 因为望月府本就是他家的,这是天子给他兜底,把宁家原本所求的东西送了过来,也是在说“你宁家不想搬,那就不搬,不仅不搬,还给你家上了双重保险,不仅知府是你家的,就连知府之上的将军也是你家的”,此谓皇恩浩荡。 至于平安府则有趣了。 之前从唐川女儿在“皇都神兵营”,以及“唐川在皇都待了许多年”,再以及“唐川知道变法,知道皇都情报”等等来看,唐川绝对是天子派系的人。 所以,天子下了圣旨,在唐川头顶上再驾上个人,唐川也不会激烈反对。 但同时,平安府正在闹妖灾。 他这个安远将军既然“统望月平安两府”,那自然也需要负责解决“平安府”的麻烦。 这事儿,他还不得不接受。 因为,这同样是对他能力的考验。 他只有通过了,才是真正“统望月平安两府”的安远将军。 若通不过,那宁家也没资格享有“煊赫过二世”的特权。 宁玄也没废话,直接起身,道了声“谢主隆恩”,然后将玉匣,圣旨握入手中。 他打开玉匣,内里则是一条龙形黄金符,其上散发玄妙气息。 宁太易一见那气息竟直接对儿子恭敬行礼。 宁玄疑惑地皱眉。 宁太易笑着解释道:“启禀将军,我等外出任职者,都曾是天子麾下道士,只是外出任职后,散去了一身力量,虽说如此,但对于昔日主君的龙气却还是熟悉的,见此虎符心中自然生出忠诚之念。 只不过,我等毕竟散去了力量,再加上时间久远,那种强制性的忠诚已经变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自发的忠心。” 他一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样子。 但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已经乐开了花。 世上还有什么是比“儿子成了自己顶头上司”更值得开心的? 然后,他又解释道:“这种册封将军的圣旨会昭告天下,所以,将军不必担心法不能行。” 宁玄也笑笑,然后道:“老爹,这下你可以安心了。” 宁太易并不安心,他眼中还有几分愁色,宁玄能听出来的东西,他怎可能听不出来? 宁玄道:“老爹先去休息吧。” 宁太易道:“丑奴快要突破了,他可以跟你一起。” 宁玄点点头。 宁太易这才笑着退了下去。 他把所有的龙气都极度偏心地给了大儿子,把传承子嗣的任务则给了小儿子,可偏生如今小儿子却也争气的很,他自希望大儿子全力去保小儿子了。 会客厅,只剩下两人。 宁玄问:“仙姑何时离去?” 瑶真摇摇头。 宁玄道:“仙姑还担任着监察使的任务,要看我怎么安定平安府,然后再离去么?” 瑶真道:“我不离去。” 宁玄道:“哦?” 瑶真道:“皇室自二十年前开始尽力培养一批对妖魔有血海深仇、没有任何家庭关系、对皇室彻底忠诚的道士,以实行二十年后的神将计划。现在就是二十年后,你我都是神将计划的一部分。” 宁玄奇道:“什么神将计划?” 瑶真道:“妖魔会越来越强,皇室打算倾尽资源,培育十二位神将。” 宁玄问:“秦大将军呢?他参不参与?” 瑶真道:“他不参与。” 说罢,她又道:“我们这一批道士都掌握着一种名叫‘耳语’的特殊力量,我们可以在彼此之间互相交流信息,哪怕间隔万里,也能交谈无误。 除此之外,我们还能专属于一人,与这人进行万里“耳语”,这个人就是我们的神将。 我们被培养的目的,就是被安排在准神将身边,随着准神将一起成长,直到成为生死与共的战友。 我可以得到许多情报,也可以帮你申请一些必要的补助,同时出征之时也能守在你身侧。 我来传旨,给了你圣旨,虎符,还有我自己。” 宁玄愣了下,试探着问:“这是陛下赐婚的联姻?” 瑶真道:“不是。” 宁玄温声道:“那就好。” 说完,他道:“我不喜欢身边人被强迫,既然我们注定成为伙伴,那我希望你能多一些自由,多一些自己的想法,哪怕是爱情也是如此。” 瑶真道:“贫道心寄太虚,不染情尘。清静自足,福生无量。” 第一轮交锋...结束。 宁玄是想测测对方是不是恋爱脑,毕竟“孤儿,被作为工具培养”这些要素结合在一起是很容易“缺爱”的。 但,瑶真一眼识破了他的想法,直接表示“我不缺爱,谢谢”。 宁玄又道:“那我想睡你,陛下同意吗?” 瑶真认认真真道:“我不同意。” 宁玄道:“难道你不知道神将计划很重要?你既然是为神将计划而生,难道...付出一点点必要的牺牲都不愿意吗?你若是能够让我成为你的裙下之臣,今后做事岂不是方便了许多?” 说着,他恢复了浪里浪荡的神色。 那在沉香阁里夜战八方的眸子滴溜溜转了起来,扫过瑶真那宽大的蟒袍,似想看透其中藏了什么。 瑶真冰冷的脸终于撑不住了,她哪里遇到过这种老流氓,双颊一下子变得红了起来。 她又道了声:“贫道心寄太虚,不染情尘!将军若要寻我,直接传我便是,我已与将军链接了‘耳语’,纵将军在天涯海角,只要言及瑶真二字,我便可以听到将军说话。” 说着,她身形一动,金光涌现,她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宁玄舒了口气。 至少这位陛下派来的人被调戏了还会脸红,不是傀儡。 他稍作感知,只觉神魂上却是多了一道玄妙的气息。 这想来就是瑶真所说的“耳语”。 他想了想,思及瑶真仙姑,开口道:“我爱你。” 没回应。 他又道:“瑶真,我爱你。” 这一次那边传来了回应。 “将军莫要说笑了!” 声音里带着很难压住的恼怒。 宁玄哈哈笑了起来。 好了,初次测试完毕。 他对自己的位置以及这位伙伴的性子,都有了简单的初步认知。 36.不存在的冰山 数日后... 宁玄没等来联姻,却等到了大哥出关。 望月府则开始接到从北而来的难民,一些鬼怪之事开始爆发,说是半夜啃噬之声,人皮在风中飘荡,墓地新葬之人死而复生,总之...人心惶惶。 宁玄一合计,躲也躲不掉,只能硬着头皮“开张”。 于是乎,一行三人,带着四营府兵,一百三十六名江湖中人从官道往北而去。 方士没带,毕竟方士还得解决那些“人皮妖魔”。 如今望月府虽然远没到“大乱”的程度,但活在安逸中的百姓们已经开始见识到“妖魔”了。 至于四营府兵,里面有三营是普通士卒,还有一营则是配备了火油桶的“烈火营”。 而一百三十六名江湖中人里,足有一半来自一个叫做“猎帮”的帮派。 望月府山多,猎户也多,这些多了的猎户就自发成立了“猎帮”,牵狗带鹰,呼啸山林,宁玄从前玩儿没少和他们打交道。 如今这次去平安府,则是从“猎帮”征集人去了,为的是他们所带的猎狗能够探路,从而减少人员伤亡。 那鬼东西,无影无形,除非钻入了目标体内,才会被人发现。 但那鬼东西,却又好对付的很,烈火营的一次喷火就足以灭杀它们。 以猎狗探路,一旦有问题,立刻烈火营顶上,实在不行再由宁玄等人出手。 宁玄第一次以这种新奇的方式带兵出征,人不用他管,谁都把他护在最中间,但他却还是有些难受... 他是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打仗要钱”,什么叫做“他麻的打仗打的就是钱”。 今儿这要是不死人还好,若是死人了发抚恤费了,那银子都得哗哗的下去。 这些钱都够他组建个后宫佳丽三百人了。 而若是敌人凶残,今儿带来的人都死光了,那他足以组建个皇宫后宫了。 关键是,这些钱看起来是知府的,但实际上都是他家的。 他看向身侧的大哥。 这支军队不是他组建的,而是大哥带出来的。 大哥为了保护他的安全,拉了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本着能够花钱解决的事绝不让他用刀解决。 丑奴正骑着马,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推进。 感到宁玄的视线,丑奴微微侧头,道:“宁将军有何吩咐?” 宁玄道:“没有。” 宁家需要稳。 能用钱换来稳,那就换。 至于死人? “慈不掌兵”的道理,宁玄早就知道了。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到了战场上,上位者最好把所有人都看成棋子,去争取用最少的牺牲获得最大的胜利,而不是在挪动棋子时想着“这些人会牺牲”。 若是连这种基本觉悟都没有,往往结局会是用最大的牺牲获得最大的惨败。 让士兵开道,他们在后看清了再出手,这就是最小的牺牲。 蟒袍的瑶真仙姑则竟未骑马,飘然而动,足不点地,轻盈至极,比起初至宁家,她头上多了一顶白纱遮面兜里,如此从外看,谁也看不到她生的什么模样。 她能这般,足以说明漂浮赶路对她来说几乎是没有消耗的。 她见过宁玄的那一刀,已经知道这少年是有将军资格的,如今又把唯一“耳语”联系交给了这少年将军,两人之间算是有了一种“被皇权、责任约束着必须在一起搭档的宿命感”。 此时,她感知着“皇都天师圈”里的信息,这些人散落各处,能提供极多的情报。 她精心挑选着,然后嘴唇轻动。 她甚至只需要发出最轻微的、轻微到就算旁边有人仔细听也听不清的语气,就能将话传到宁玄耳中。 “在平安府北部,出现了一座之前从不存在的山。 是座冰山,冰山上冰刺很多很硬,还有许多尸体被贯穿着。 这冰山很奇怪,现在明明已经近夏了,但冰山却丝毫没有解冻的迹象。 平安府的妖患可能与这座冰山有关。” “在平安府?” “不,在平安府北部。” “那它在不在平安府?” “不在,它是在平安府的北部。” “唔,那它和我们无关。” “可是,你如果想当神将,就得主动去探索这些地方,一旦成为神将,你将获得举国资源的培养。” “如果它在,那我去。如果不在,就算了吧。”宁玄再一次回应。 瑶真仙姑不说话了。 结合之前那浪荡的样子,这位她前来辅助的将军是个什么性子,她也懂了。 她开始回想自己当初离开皇都,决定来辅佐这位少年,是因为什么原因来着? 哦... 想起来了。 那奏折上写着“其于满风山斩妖除魔,如雷霆霹雳,震慑诸邪,更慑大将军亲兵之骄悍,兼诛一天师并一妖疫道童,皆宵小之辈,暗行不轨”。 瑶真仙姑脑海中顿时有了位英武将军的形象,觉得再等也未必等到好人选,就选了这位,然后领了圣旨前来辅佐,结果一来就等到了句“那我想睡你,陛下同意吗”以及“它和我们无关”。 “常清天尊,息吾嗔心。” “常清天尊,息吾嗔心。” 瑶真仙姑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压下那一丝莫名涌出的恼怒。 正说着话,前方忽的传来狗吠。 一只最前的猎犬忽的倒地,旁边的猎犬围着吠叫。 烈火营的士兵直接上前,烈火焚烧,空气里显出尖叫,再接着一团黑烟似炊烟上了天穹,旁边士兵只看的凝重,紧张。 再看那被烧焦的猎犬。 有士卒硬着头皮上前,一刀将其斩开,那猎犬顿时裂成两半,而其腹部中则是少了一大块,像是凭空消失了。 强烈的恶寒感浮现出来。 军队继续前行。 狗吠声也逐渐增多。 很快,猎帮的猎犬就被消耗光了。 越是靠近平安府地带,那无形的鬼东西就越是多。 这倒不是意味着平安府已经沦陷,而是因为宁玄这一行人走的道乃是北上的道,往前再走三十里,右转是平安府,直行则会抵达瑶真仙姑所说的冰山,故而不稀奇。 也同时验证了,这些鬼东西极可能真和那冰山有关。 同时,无论是瑶真仙姑还是丑奴,都已感知到...妖气起来了。 那是淡淡的,遮天蔽日的妖气,覆笼于此间。 宁玄忽的停下马。 他停了,所有人就都停了。 宁玄道:“路还长,士卒们后退十里,安顿扎营吧。” 他是做好了牺牲士兵的准备,但眼前这种牺牲毫无意义,且深不见底。 丑奴皱了皱眉。 宁玄忽道:“丑天师,你也留下吧。” 丑奴还要说话。 宁玄扫了眼他骑着的马,又扫了扫正飘在半空的瑶真仙姑,问了句:“丑天师,你能做到瑶真这样吗?” 丑奴摇了摇头。 他也注意很久了,这位皇都而来的天师可谓全程在飞,他根本做不到。 但... “不行,我得随你进去。” “丑天师,你还是在外接应吧,若我力竭跑出,至少外面还有人能帮我挡一挡。” “那...你千万小心。” ...... ...... 半个时辰后。 少年将军背负斩兽长刀,步行往深处。 他以菩萨金身封锁了周身所有“窍门”,以至于所有鬼东西都毫无用处。 刚开始,他还在尝试灭杀这些鬼东西,但随着步行深入,却是放弃了。 太多了。 密密麻麻,像夏日蚊蝇一样。 他又扫了眼旁边的瑶真仙姑。 瑶真仙姑周身有一重无形的金色光球,那光球表面不停有黑烟状的东西冲进来,但...无论那黑烟在外多快,进入了那金色光球都会变得极度缓慢,而随着瑶真仙姑的移动,那些极度缓慢的黑烟又被远远甩了出去。 这一幕,宁玄并不奇怪。 早在出征前,他就已经和瑶真仙姑交流过了。 他知道了两点。 第一,天师是分品次的。 这品次分的很奇怪,一品最低,暂无上限。 而如果正常按照官员等级来划分,那一品其实是最高。 为何如此划分? 因为,没人知道“天师”能够达到什么层次,所以,每有一次质变产生,就会往上升一品,最低自然是一品。 那会视线穿山看到山另一边景象,搬山镇神魂,三个呼吸遁地数里,凝了天师印能够到处乱砸,把妖魔们砸晕的天师...就是一品天师。 而拥有着察地十数里,设立岳障,缩地成寸以至于让敌人无论怎么都走不出半步,瞬间遁地,回复速度极快等等本事的天师...则是二品天师。 当然,还有三品天师。 瑶真仙姑就是半步三品。 而按着这分类,丑奴则是半步二品。 两者之间差了一个大档次,宁玄自然不带大哥。 第二,金身妖魔是妖魔中一种极为特殊,极为难缠,目前为止也极为稀少的妖魔,它们不太害怕天师的镇压,同时却能够利用金身施展出强大的血肉力量,可谓极度难以对付。 它们的存在颇为神秘,别的妖魔都是一窝一窝的来,而它们却总是单独出行。 然而,值得庆幸的是,所有金身妖魔的本体都极为脆弱,这或许是它们唯一的弱点。 如今所有将军就算再强,也是血肉强大,从没有拥有金身的。 可以说,将军们都是披着人皮、有着理性的血肉妖魔。 但宁玄不同。 他有金身,也有血肉。 所以,他觉得可以小心地往前走两步,看看那只可怕的窃香鼠究竟有没有跑到这儿来。 37.深入 瀚州... 秦将军府中。 月夜里... 书生正来回踱步,苦苦等在一处紧闭的密室前。 他已经等了秦大将军月余,但却始终没等到秦大将军出关。 大将军每一次闭关总要很久很久。 忽的,他感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却是个人高马大的着甲士卒。 “状元公,大夫人在前厅等你,请随我来。” ...... 书生随士卒去到前厅。 大夫人端坐奢华座椅,身后两名丫鬟正抓着团扇轻轻扇动,再一旁则有丫鬟在调香,金碾子碾香的声音吱嘎吱嘎,伴随着令人心安的香气逸散出去。 书生轻轻嗅了一口,只觉烦躁都少了不少,不由赞道:“清逸绝尘,似幽兰吐馥,松壑回风,令人不觉心静!” 大夫人挥挥手。 丫鬟仆人们会意,全部退去。 退到厅里只剩两人。 大夫人这才开门见山道:“状元郎,内斗是很忌讳的。不上台面,不着证据没什么。但你这事,上台面了,也留证据了。” 书生也不多解释,他要解释的别人都知道,还解释什么? 他直接喊道:“请岳母救救小婿。” 大夫人道:“联姻定下的日期是你成为知府的那日,现在看来已是遥遥无期,岳母之言,从何而来?” “是小婿错了...”书生垂首认错。 大夫人道:“你可是皇朝的状元郎,要认错也不是向我这么个妇人认。” 书生咬咬牙,忽的直接扑到在地,跪了下来,行大礼道:“是小婿错了,小婿知错。” 大夫人看着地上跪着的状元郎,那风骨跪得很弯,她俯瞰的很开心,嘴角不自禁地翘起了点儿愉悦的弧度,她想了想问:“宁玄,何许人也?” 书生道:““其人暴戾恣睢,行止如虎狼,顾盼间,凶光摄魄,凛凛若啖血而甘。” 大夫人眼睛一亮。 书生则正小心抬眼,本能地发挥“察言观色”的本事,这一看,刚好看到了大夫人眼中的亮光。 他心中一惊。 他是在贬低宁玄来着。 他是在说宁玄就是个野人,粗蛮,嗜杀。 但大夫人为什么眼睛要亮? 她在想什么? 书生思绪急转,又道:“此獠凶残,那青兰道人在外也是有善名的道人,居然被他...虐杀得成了一摊碎肉!还有那道童也是。他们两人的血肉都已完全缠在了一起...” 大夫人静静听着。 她身为秦大将军的大夫人,可不是如寻常阔太太般家里蹲,嗑嗑瓜子喝喝茶。 她外出数月,如今才刚回来。 她是去采香木了,秦大将军对宁神香的需求很大,对品质的要求也很高,而世之奇珍佳品常在于险要之处,所以她得亲自带人前去,如今才刚回来没多久。 一回来,就听说了自家准女婿的事。 这位状元郎所代表的是一府之地的龙气,是为她秦大将军府的“私人天师军团”再添砖加瓦,而这些都是大将军靠着累累战功换来的权力。 原本接替一个已然到期、已然定下来的望月府是十拿十稳的事儿,可居然出了纰漏。 她这才了解起来。 然后了解到了宁玄。 她听书生说了,又寻了赵管事了解。 随后,她又去了下大将军府专门了解外部情报的地方,很快又得知宁玄已被册封为安远将军,以及其辖下的平安府正在闹妖灾。 一番了解后,大夫人略作思索,当机立断,招来一名专属将军府的天师,道:“领一支斩妖卫,去平安府帮衬一下那位宁将军。” 将军府中有知府,这些知府的人自然也是将军府的人。 当然,这是旧时代的“将军制度”。 那时候,为除妖魔,便宜从事,将军们可是吃了不少好处,如今“大将军府”可谓是小朝廷,也可谓是妖魔未曾出现前的“节度使”之类。 至于斩妖卫,则是由妖疫武者构成的强大卫兵,一支三十人,颇为珍贵,。 这位天师对于大夫人的发号施令也没什么奇怪,甚至没有再等大将军的命令,而是直接应下,然后又恭敬问:“不知如何帮衬?” 大夫人道:“这还要我教吗?” 天师道:“请夫人赐教。” 大夫人道:“锦上可添花,雪中少送炭,能帮则倾尽全力,不能帮则死几个人,别死太多。顺道帮我看看这位少年将军有何等英姿。” “是。” 天师了然。 原本,他若是只带一名卫兵可以遁地赶路,如今带三十名,那可是要骑着大马沿着官道往平安府赶的。 这纵然没日没夜得加急奔驰,真到平安府,也得两三天后了... 他离去后,大夫人微微托腮,然后开始思考自家那几个女儿谁的茶艺更高深,谁是恋爱脑,谁大大咧咧,谁又可单枪匹马出城与这宁将军一战。 她这大将军夫人当的很不容易。 她虽然是大夫人,却不是第一个夫人。 她前面还曾有两位大夫人... 但那两位大夫人都死了。 一个是老死的。 一个则死的不明不白。 大将军身上有太多的谜,修炼之谜,不老之谜。 她也许不敢了解大将军丈夫,但至少可以研究一下将军女婿吧? ...... ...... 午夜... 驿站... 竖立的地界牌上写着“黑水村”三字。 只是“黑水村”的“黑”字已正被浓浓的夜雾遮蔽,而显得模糊不堪。 咚咚咚的鼓声从鼓楼上响起。 驿站人来人往都需敲鼓。 宁玄站住脚步。 黑水村是平安府求援信中与他们约定好的会面地点,在这里,会有专门的人为他们介绍情况,再为他们带路。 很快,有驿丞匆匆从里而出,身后还随着位强壮且狰狞的男子。 “来人可是宁将军?”驿丞匆匆行礼,脸上显出几分紧张。 宁玄点点头,问:“此处发生了什么事?” 驿丞面露绝望道:“死了,都死了...若是将军再晚来两天,我和道童也要死了。” 宁玄扫了扫驿站后的两条岔路,问:“求援信里说,平安府正在探索妖灾源头,而到了黑水村自有人和我们接洽。接洽之人是你么,驿丞?还是...” 他又看向旁边的强壮狰狞男子问:“道童?” 驿丞叹息道:“说来话长,说来话长,且先入驿站再容我慢慢禀来。” 宁玄道:“直说。” 驿丞恐惧道:“将军!妖灾比想的要严重!妖灾源头根本没寻到,而唐知府已经战死了,天师也战死了,都死了!我...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容报朝廷,再做决断。” 随着最后一个“断”字落下,一道刀光也落了下来。 刀光一掠斩过驿丞,驿丞根本没反应过来,身子直接发出裂帛般的怪响,裂口中空空荡荡,竟只是一张皮。 宁玄踏步,刀又一旋,继续斩向驿丞身侧的道童。 这一刀更快。 然而,道童居然给了反应,他握住屁股后的斧柄,猛然一扯,往上格挡向刀。 当! 刀斧相压,相撞,发出轻鸣。 道童后发而至,竟是堪堪挡住了这一刀。 宁玄单手握刀,俯瞰眼前,道童则是双腿一屈半跪了下来,然后双手握斧,连同肩膀和跪地的力量一同艰难地扛着这一刀。 宁玄稍稍加了点力。 嘭! 道童虎口裂开,斧子下沉。 哗啦!! 刀一斩到底,连着斧柄,道童,直接斩成两半。 哗!! 哗!! 两只被毁了的人皮发出怪声,软哒哒地落地。 随着这两声响起,不远处的驿站像是被捅了马蜂窝,顿时黑烟呜呜,一道道黑烟嗖嗖窜动,像深海巨兽触手从那驿站里飞射而出,往宁玄抓来。 宁玄正想迎上去,瑶真仙姑却率先一步拦在前方,素手掐印,透明无形的金色山岳忽的浮现在了两人身侧,将两人团团包围其中。 那些撞到山岳上的黑烟速度忽然变得极慢极慢,慢到像是蜗牛在爬,也因此像是被摆在了供人观赏的橱窗中。 它们在这里,和在外面似乎有些不同。 在外面,那就是一团黑烟。 可在这里,它们居然显出一张张凄厉怨毒的人脸模样。 宁玄道:“这鬼东西占了谁的人皮就像谁,而且还会根据形势来说谎骗人。而且,它们便连力量都能继承一二,那道童的力量明显就比驿丞强。” 想了想又道:“看来这里距离妖灾中心就已经很近了。 这些鬼东西在这里还是比较凝聚的,它们无法远离,因为越是离远,它们就越是会消散。 除非,这里它们沾到人皮,或是寻到某个人皮躯壳慢慢啃噬。也正是如此,它们虽然恐怖,却还不至于真正灭了一府。” 瑶真仙姑一愣,道:“莫不是你早就猜到了,所以才让那些士兵在外围入驻,而不随我们深入?” 宁玄也是一愣。 他想什么来着。 他想得赔很多抚恤金来着,毫无意义的牺牲,大额的赔偿,没意义。 但他能这么想,不代表着平安府会这么想。 若是如此,也许他会在这里遇到一整支的人皮军队。 这些鬼东西都是毛毛雨,但人皮军队就不同了。 38.熟练的原地调头 宁玄迅速扫了眼瑶真仙姑,言简意赅道:“探一探路。” 他得确定周围到底有没有人皮士兵。 瑶真仙姑认真解释道:“这种法术叫岳障,以龙气形成山体,你我在山中,任何存在想要触碰到我们,都得穿过这龙气山,每一步都是神魂如负巨岩,越是靠近,阻力越大。我连施两道,没余力再施察地之术。” 宁玄看了眼外面那些黑气,道:“把我的撤了,下次别说这么多,直接说没余力就好。” 瑶真仙姑有点生气,她是在认真解释来着,在皇都可没人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她明明云淡风轻,清净自足,为什么这个少年总用话让她生气? 宁玄古怪地看着她,道:“要不...我把后半句话撤回?” 瑶真仙姑被识破心思,但宁玄的话听着却还是气人,她一时没想到这气人气在什么地方,便压下性子,简短地应了句:“好。” 旋即,金色山岳的规模小了一倍,瑶真仙姑还在山中,宁玄却直接暴露在外。 黑烟发现目标暴露,如深海闻到了血味的食人鲨,一张张怨毒的人脸拖拽着狼烟的黑烟长尾陡得停顿了刹那,然后疯了般地往宁玄冲来。 可却如雨落池塘,在宁玄体表撞开涟漪,却丝毫没办法。 这些人脸的力量实在微乎其微,若是不能顺着窍穴钻入人体,啃噬人之血肉,那就是一坨废物。 之前还好,如今可是接近妖灾中心了。 见宁玄还是如此,瑶真仙姑露出诧异的神色,心中暗道一句‘好像还挺行的’。 她未曾停下。 一品天师只能同时施展一门法术。 二品却可同时施展两门。 她以【岳障】防身,又施【察地】。 她双目瞬间变白,瞎子般的白,面色漠然。 她进入到了一种神秘的状态,她的视线最远可眺及周边十余里地,且可以一种在云端的视角俯瞰下面大地。 宁玄念头落在怀里那一把“飞刀法宝”上,然后站到了瑶真仙姑旁边,开始全力守护她,以免她在施法过程中被偷袭。 瑶真仙姑开始迅速观察。 她看到了莽莽森林。 看到了森林之间那条在月光下蜿蜒如蛇的官道。 看到了官道上正在行走的人皮魔。 她又迅速转变视线,她看到了一团黑烟滚滚的地方,看到一团儿篝火在“燃烧”。 但篝火“燃烧”是散发出光和热,这玩意儿却是在不停地抛射出黑烟,这些黑烟从中而来后,又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怪叫着向外飞速离去。 她想看清篝火,却发现那就是一团“燃烧的黑色”。 那黑色甚至阻绝了龙气的探查。 瑶真仙姑一惊。 这种情况是前所未有的。 天师【察地】之术,是借助龙气完成的,而这片大地上,每一寸土地都在龙气的掌管之中。 简单点儿说...以她为中心,方圆十余里地的一切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只要她想看,她甚至可以看到每一家每一户在做什么,哪怕藏在密室里也躲不过她的眼睛。 可她那能穿墙的眼睛却穿不过这团黑色的篝火。 瑶真仙姑真思量着办法,忽的,她扫到了一团巨大黑影正在黑雾中前行,那黑影扛着把尖角刀,“人脸黑烟”却不攻击它。 再一点,瑶真仙姑看清了,那黑影是只羊妖。 羊形而黑鬣,鬣如钢刺,两蹄而立,步履轻盈。 是羊妖! 那羊妖越走越快,身携“人脸黑烟”,像是领军出征的将军一般,前一刹还在数十丈外,下一刹却已快速飘近了,方向正是两人这边。 那羊妖所到之处,旁边密林里则有一道道身影窜出和它走在一起,逐渐汇成一道黑色的浪潮。 瑶真仙姑辨出这些身影,要么是妖疫道童,要么是精锐武者,要么是江湖中人...但毫无疑问,能够和“人脸黑烟”们走在一起而不被攻击,他们显然都已成了人皮魔。 她看着这一幕,只觉莫名有些眼熟。 她顾不得细细思索,退出了【察地】,立刻看向旁边紧靠的宁玄,道:“有羊妖,领着不少厉害的人皮魔来了,那些人皮魔生前应该是我们的精锐。” 宁玄道:“有看到上千的士兵么?” 瑶真仙姑道:“那倒没有。” 宁玄道:“我试一手,如果不对,我就冲向你,你立刻拽着我遁地逃跑。” 二品天师的“遁地”是瞬发的,虽然瞬发的消耗很大,但几次还是可以用的,而这对于宁玄来说完全是保命神技。 他想打就打,想跑就跑。 瑶真仙姑道:“先打吧。” 宁玄道:“先试一手,能打就打。” 瑶真仙姑思索着,认真探讨道:“万一我们本来能打过,你要试一手却落了下风,然后又受了伤,那不就是原本的胜局变成败局了吗?” 宁玄没好气道:“那万一我们本来就打不过,我试了一手彻底确认了,然后你却因为一边施展【岳障】,一边施展别的法术,而导致无法立刻遁地,那又怎么办?我们不是直接全军覆没了吗?” 瑶真仙姑不快道:“安远将军,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宁玄道:“你再说!等回去了,我就写奏折,就说陛下只要降旨让我睡了你,我就对陛下忠心耿耿!!” 瑶真仙姑脸刷一下变红了,支支吾吾,然后怒道:“你...你...你这个臭流氓!你怎么总是说这种话!” 宁玄长吐一口浊气,道:“听我的,快准备!” 这一回,瑶真仙姑就算再不愿意,还是委屈无比地应了声:“好,听你的!” 她不喜欢这种“未思进,先思退”的想法。 她现在开始后悔了。 她是发了什么晕,才选择了这个少年来辅佐,来搭档。 她维持着【岳障】,同时准备施展【遁地】。 宁玄则握紧斩兽刀。 他不可能在瑶真仙姑面前明目张胆地用菩萨金身,所以最强一击还是燕合。 为了防住这些无孔不入的“人脸黑烟”,他也无法请出别的体质类的天魔箓。 正想着... 嗖! 远处起风。 驿站外的林子发出怪笑。 硕大的恐怖羊头随着滚滚黑烟往宁玄方向掠来。 宁玄定神看去。 唉?熟妖。 这不是那满风山跑了的羊妖吗? 羊妖也看清了前面的少年。 它心中顿时一慌,不笑了,狰狞劲儿也去了大半,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问题。 因为如今有“人脸黑烟”在,这些“人脸黑烟”可以彻彻底底地拖住武者,届时,哪怕这武者再强,也不可能一心二用,一边对付那密密麻麻的“人脸黑烟”,一边应对它的攻击。 可下一刹,它又看清了。 这少年哪有被什么“人脸黑烟”缠住。 那些黑烟撞击其体,似雨打池塘,滴滴涟漪,却伤不了分毫,更无法起到半点“束缚”的作用。 宁玄笑得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他心里已经补了个大概:那窃香鼠十有八九是和羊妖会合了,又联合了当地一些妖魔,然后来到此处,这些“人脸黑烟”很可能就是它搞的鬼。 瑶真仙姑莫名地看着他,还没问“你笑什么”,她就看到了奇怪的一幕,那携着滚滚黑烟而至的硕大恐怖羊头忽然原地调头,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往相反方向冲去。 宁玄冲向瑶真仙姑,迅速道:“到它前面去。” 瑶真仙姑也不废话,金光涌动,瞬间于数百丈外浮现。 浮现的刹那,那羊妖正在冲来。 而看到突然出现在前面的宁玄,羊妖曾经的记忆被勾了起来,它吓得魂都没了,又施展妖术刷一下往旁边掠去。 宁玄怀中忽的闪出一道幽蓝光泽。 飞刀! 带着寒冰荆棘纹理的飞刀化作蓝光一闪而过,斩过羊妖左腿,双重崩力炸开。 一条羊腿在血雾里飞了起来。 宁玄身形掠动,抓住羊腿,一点鲜血,顷刻炼化,目光扫过信息。 【幽角山羊】 【体质3.0】 【虚实遁:化黑风,隐妖形,步虚踏实,惑目乱心。】 羊妖惨呼,一瘸一拐继续逃,但妖魔精血的大量流失,已经让它无法施展【虚实遁】了。 它惊恐地看着身后。 那些“人脸黑烟”怎么都无法干扰到这少年。 它又惧又怒道:“大家都是妖魔,你到底要干什么?” 瑶真仙姑愕然地看向宁玄,她查过,宁玄身上没妖气啊。 宁玄根本不慌,也不解释,盯着它,吐出一个字:“逃。” 39.秒杀 羊妖没什么犹豫,开始落荒而逃。 宁玄和瑶真仙姑跟了上去。 午夜之月落照黑雾,阴风怒号,似有人高举毫笔在空间里挥洒泼墨,越往前走...越有几分像是不在人间的感觉。 瑶真仙姑忽的沉吟道:“不如抓了羊妖,直接拷问吧。冒然深入,是不是太鲁莽了?” 宁玄道:“你在皇都,一心修道的,是吧?” 瑶真仙姑道:“也会配合武者进行一些妖魔围剿。” 宁玄道:“那就别废话,跟着我就是了。” 瑶真仙姑争执道:“你的降魔经验还没我丰富呢。” 宁玄道:“要么别废话,要么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他有点不耐烦了。 他现在正处于一种紧张无比的状态,一种“一定要弄死对方”的状态,偏偏无论他说什么,旁边这死女人都要嘀咕两句相反的意见。 他的底线是很灵活的,现在的他缺乏许多信息,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别看他这会儿在追妖,说不定马上就会掉头逃跑,而掉头逃跑后若是觉得还能回头,那他不介意立刻回头给予对方致命一击,他的一切行动都是相时而动,这死女人偏偏要定个章程,还要说什么“降魔经验”。 瑶真仙姑道:“我是你的搭档,我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的。” 宁玄道:“你愿意跟着我就跟,愿意自己行动就自己行动。” 说完,他就当这女人不存在了。 瑶真仙姑也有点生气。 她从来没生这么多气过。 她的清净已经被这搭档给毁得差不多了。 不知为何,这将军只要一说话,她就想顶上两句,虽然她也知道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默念几句“常清天尊,息吾嗔心”,然后道:“贫道不跟你计较。” 但宁玄真的不理她了。 宁玄除了锁定那一瘸一跳逃跑的羊妖之外,正在拼命地观察周围环境。 猛不丁,他怀中蓝光一闪。 而前面逃跑的羊妖身上则多出一个血窟窿。 宁玄道:“别兜圈子,快去找能救你的妖。” 羊妖捂着伤口,也不跳了,前肢也趴下,开始加速跑。 宁玄继续紧跟。 他周身越发传来叮叮当当的撞响,像是一个个墨团儿落入他身,又渲开墨纹。 他警惕地扫着周边。 林子变窄了,越来越窄。 两侧有山。 黑压压的山。 “上山,从山顶走。”宁玄给羊妖制定着逃跑路线,羊妖有权力拒绝,他也有权力再给羊妖一刀,然后羊妖还是得答应。 羊妖无奈,蹄子“哚”一下插入了旁侧的坚石,然后开始垂直地往上。 宁玄对于攀岩也早就熟练无比了,二话不说,五指一插岩石,臂如弓弦,一紧一发之间,身形便是往上腾空数丈。 瑶真仙姑还算体贴,直接维持着周身金色光球,悬空飞起,紧伴在宁玄身侧,像是在为他警戒。 而就在两人爬到一半的时候,天地间的所有动静突兀地消失了。 羊妖蓦然回头,朝着宁玄发出诡异狰狞的笑。 宁玄怀中蓝光一闪,秒了羊妖。 羊妖的笑容凝固了,身体从半空坠落。 它还在坠落。 它的那一双瞳孔还大睁着。 睁着的瞳孔倒映出此时黑压压的天穹,还有一颗正从悬崖边缘弹出的青莲螺顶,巨大的菩萨脸庞旋即露出,这一探,一只金色的大手便从上而下向还在半空、还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宁玄抓来。 眼露贪婪,嘴垂腥涎... 瑶真仙姑一惊,急忙施法,心中暗道:‘出现香火金身妖魔了!还是先跑!’ 她耳边却忽的传来耳语:“瑶真,砸它。” 瑶真仙姑一愣,却还是转换施法,一方金印悬浮其顶,轰隆一下往金身菩萨压去。 这一压,那金身菩萨顿时一个踉跄,原本肃然端坐的金身竟被压得趴了下来。 宁玄并不意外。 瑶真仙姑虽然嘀嘀咕咕,但实力还是没话说的。 窃香鼠的5精神,挡不住她的印。 如此,他也算是为秒杀窃香鼠加了一重保险,毕竟有人帮它按着那妖魔,让妖魔动弹不得。 可就在这时,宁玄只觉身子传来一阵强烈无比的束缚感,一低头,却见他所攀爬的冰山里竟然突兀浮现出了一个腐烂惨白的巨大冻尸,那巨大冻尸双手微勾,紧紧抱住了他,他并没有感到强大的力量,却感到了一种神魂的重压。 此时... 场景变得极度古怪。 瑶真仙姑压住了金身菩萨,等着宁玄出手去攻击金身菩萨。 而山中神秘冻尸则压住了宁玄,等待金身菩萨攻击。 双方彼此压制,有如复制。 瑶真仙姑忽的想到了之前见到“黑气,羊妖”时的熟悉感,那时候她也没细想,此时那熟悉感复现出来,她才明白了。 那时候是“人头黑气”缠住武者和天师,然后羊妖则杀了武者和天师。 现在则是“神秘冻尸”缠住武者和天师,然后还是由妖魔则杀了武者和天师 这是妖魔在模仿他们。 瑶真仙姑稍作感知,只觉山体斜壁往前的方向处还有三四只冻尸在飞速爬着,这些冻尸想来原本是在这峡谷尽头的进行埋伏的,他们没选择往前,而是选择了爬山,所以那些冻尸就从远处爬来了。 这些冻尸上有瑶真仙姑熟悉的力量。 她稍一感知。 她感到了。 龙气! 冻尸上居然有龙气! 虽然那龙气一团混乱,无法施展出什么法术,但本身就已经拥有着极为强大的神魂镇压之力。 这让瑶真仙姑有些不寒而栗。 因为,她从未听过妖魔能施展“神魂镇压”的,这不是...天师的特性么? 下一刹,又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冲上了她的脑海:难不成,武者在学习妖魔,而一些特殊妖魔则在学习天师? 瑶真仙姑扫了眼那冻尸,再看了看她压出的天师印,和斜壁方向飞速爬来的又几只冻尸。 她当机立断,便要收回压在金身菩萨上的天师印,往回砸去,解救宁玄。 区区冻尸就算有几分龙气,她还没看在眼里。 至于之后,拿什么对付那金身妖魔...她还没想好。 只能再说了。 而就在这时,她耳边传来耳语。 “别乱动。” 宁玄说完这句话,就直接挣脱了冻尸。 这冻尸的力量虽强,但还未能够彻底镇压他“5.5”的精神。 他一挣脱冻尸,直接就金身狂涨,十丈有余的金身菩萨出现在悬崖半壁之上,他要赶紧杀了那窃香鼠,不至于为了特意隐藏而减少成功率。 第二个金身菩萨出现了。 那悬崖顶端被天师印压着的窃香鼠呆滞了下,难以置信,瞋目结舌。 宁玄没半点停顿,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菩萨拈花,飞刀为花,空气里突然响起密密麻麻的尖鸣。 再垂手。 燕潮! 飞刀精准穿过崖顶金身菩萨的胃部,带出一蓬艳丽的血,那是被炸成血雾的窃香鼠。 “走!” 宁玄飞扑向半空的光球。 瑶真仙姑脑瓜子嗡嗡的,只觉眼前一切像做梦一样,但她在收回天师印后,还是懵里懵懂地一记“遁地”,带着宁玄远遁而去。 40.将军服丹,告一段落 刷刷!! 地涌金光,两道身影出现在之前的驿站前。 黑水村的界牌还斜插在黑雾中。 瑶真仙姑疑惑地看着宁玄。 宁玄道:“认为我是妖魔?” 瑶真仙姑摇摇头,道:“将军比我想的强多了。” 说罢,她淡淡道:“那醉生梦死,浪里浪荡的姿态其实都只是将军的一张面具吧?” 她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眼前少年,也终于舒了口气,毕竟虽然绕了个弯,但她终究没有选错搭档,眼前的少年将军纵然有一张放荡不羁的面具,可事实上却是一个杀伐果断的英武将军,关键时刻还是相当靠得住的。 她释然了,也不那么生气了。 宁玄愣了下。 什么叫醉生梦死,浪里浪荡? 他那是享受人生。 再说了,现在的他才是一张面具啊,他很烦自己此时此刻的模样。 不过,看着瑶真仙姑这死女人语气和缓,他也无意解释,误会就误会吧。 “啊,是是是,被你看穿了。” 宁玄笑着回应了句,以为眼前女人提供情绪价值。 他非常烦这个女人关键时刻总是顶嘴,唱反调,不和他杠两句就不舒服。 若是误会能解决这个问题,那就误会吧。 瑶真仙姑淡淡一笑,一副“果然如此,幸好如此”的架势,然后道:“将军隐忍,厚积薄发,以纨绔之名称著于乡间,想来惧怕的也不过是权势中的暗潮汹涌,所以才有了那面具。 不过,将军今后不必担心,我们都是陛下的人,将军这般潜力,也定可成为十二神将之一。将军...可以卸下面具了。” 宁玄道:“不妥。” 瑶真仙姑道:“为何不妥?” 宁玄不再纠缠这个,而是好奇道:“你似乎不好奇我为什么施展了金身?” 瑶真仙姑道:“之前将军问过我妖疫武者,还有将军是如何修行的,我以推脱之词敷衍过去了,目的只是再观察观察将军,因为若是将军连这第一次出马的考核都无法过关,那别的也实在没有多说的意义。 但现在,这考核其实已经非常过关了,再加上刚刚那些神秘的巨大冻尸,我觉得已经没必要再隐瞒了。” 宁玄道:“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仙姑了。” 瑶真仙姑忽然看宁玄很顺眼。 就是一种翻转式的顺眼。 在斩杀金身菩萨前,她虽然在履行自己义务,可怎么看宁玄怎么有毛病,可现在她看的就很舒服,就连他说话,她也觉得舒服,心中暗道:‘原来真正的他是如此的知分寸,懂礼貌;原来真正的他确实是我皇朝未来的栋梁。’ 念头闪过,瑶真仙姑开始讲解将军,妖疫武者的修行法。 “这其实算是秘密,只有那些老牌的将军才知道,而妖疫武者里但凡能知道的,也无一不是真正的高手。 这修行法,名叫服丹术。 这丹是妖丹。 但并非胡乱服用,而是需得遵循‘同属同纲,循序渐进,向下兼容’这十二个字。 将军,说白了,其实是我们与妖魔接触后,先天就能动用妖魔力量的幸运儿,这种先天并不是说将军生下来就异于常人,而是出生后在某一天忽然拥有了妖魔力量。 但将军还是人类,所以纵然拥有着能够动用妖魔力量的天赋,却还是需要后天培养提升的,而后天培养的方式就是吞服妖丹。” 瑶真仙姑稍稍顿了下,继续道,“同属同纲,是指每个将军其实都有着自己先天的属纲特性,其实属的话,绝大多数将军都是命属,极少部分才是性属。 而纲的话,则五花八门了,虎豹牛羊都有。 将军服用的妖丹乃是来自妖魔,然后经过天师以龙火炼丹,最大程度地削减毒性,如此而成。 将军只能服用和自己纲目相同的妖魔的丹药。” 宁玄好奇道:“如何才能知道自己是属于什么纲呢?” 瑶真仙姑道:“皇都中一枚照妖镜,一照便知,待到属地安稳,我自会为将军申请照镜的机会。 将军问我为何不好奇你能施展金身,那是因为我早就知晓所有将军是有着妖魔力量的。 将军你能够动用金身,显然很是优秀。” 宁玄很好奇“照妖镜”是哪儿来的。 但一想到秦大将军府居然已经存在八十年了,那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这个世界很早之前就有妖魔了,那这个世界必然也存在着很多强者,还有秘密。 他一点点了解便是了。 瑶真仙姑继续道:“循序渐进,是服丹的方式。 我们天师是从一品开始排列的,而妖魔则也有品次。 上一品的妖魔和下一品的妖魔站在一起,那是一目了然。 就这么说吧,我是二品天师,但我纵然彻底镇压了一品妖魔,可若是武者没有达到一品的层次,那么...纵然他拼尽全力砍杀那妖魔一千刀一万刀,哪怕是对着眼睛戳,也别想伤其分毫。 同理,二品妖魔和一品妖魔的区别也很大。 目前,我们无法归结出每一品妖魔的特征,因为它们的特征就是没有特征,我们只能不停搜集信息,通过耳语链汇报到在皇都的同僚,由其汇总编纂,而一有消息就会告知我们,然后...所有的神将种子也会知道。 这次作战下来,你的实力绝对达到一品了,而且还是极度罕见的一品。 你应该还没服过丹,那你的第一枚丹药就该是不入品妖魔,第二枚是一品,第三枚是二品,如此类推...可每一次服丹后,都需要花费时间去消化丹药,消化妖魔的力量,以化为己用。” 宁玄道:“如果失败呢?” 瑶真仙姑道:“将军失败,视情况而定,通常失败三次之内不会如何,但三次之后直会有问题了。 也许是第四次失败,将军就会直接就变成了妖疫武者,也许是第五次,第六次,至今还没人打破第六次的这个纪录。 至于妖疫武者失败,则会变成人魔,一次......妖疫武者只要失败一次,就会变成彻底疯狂的人魔。” 宁玄问:“那人魔算服丹成功了吗?” 瑶真仙姑道:“算,因为他们真的获得了更强的力量,可他们却也因此每天只有极短的清醒时间,他们的住处只会是特殊监狱或是特殊囚笼。” 宁玄道:“有妖疫武者连续成功吗?” 瑶真仙姑道:“有,但极少极少,他们的资料我还没资格获得。” 说罢,她又道:“至于向下兼容,则是说妖魔除了纲属之外,还有一种层次上的分类,上位者可吞噬下位者凝练的任何丹药,这一点甚至凌驾在同属同纲之上。 换言之,只要你在上位,那下位无论是虎豹牛羊,无论是命属性属,你都可以吞噬,并且成功率不低。 这种层次的第一划分,那就是看能否凝聚出金身,我们称之为香火科。 所以你的现在层次应该被称为香火一品将军。” 宁玄眯了眯眼。 因为他发现皇朝的描述和他面板上的描述是一模一样的。 瑶真仙姑道:“从前,只有我们服妖魔,掌握妖魔力量,而刚才...我在那巨大冰尸上感到了龙气。那是不是意味着妖魔也在融合我们,从而获得了我们的力量?” 两人说话之间都在快速恢复,一番话下来也都恢复了许多,毕竟也没受什么重伤。 “再去一次。”宁玄道。 瑶真仙姑这次不顶嘴了,一抓宁玄,遁地重至了悬崖之上。 随着两人的浮现,簌簌的阴风再度浮现,岩壁深处有巨大冰尸开始飞速爬来。 宁玄道:“你为我掠阵。” 瑶真仙姑重重点了点头,然后开始观察四周。 宁玄则是一踏地面,飞身而去,斩兽长刀挑起一道半月弧度,燕鸣声里,那巨大冰尸直接被劈了个正着。 刀穿过了冰尸,就像穿过了空气。 刀劲上挑,在半空发出炸响,但...那巨大冰尸毫发无伤。 就在它快要扑到宁玄的刹那,瑶真仙姑祭出天师印,一呼之间,那巨大冰尸如遭重锤,直接被砸得倒飞了出去。 两人也算有了点默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心里所想:这冰尸是魂,或者说是...鬼。 妖魔和鬼,这下真是齐全了! 就在这时,更多的簌簌声传来,那些都是冰尸,足有十余个,而这些冰尸开始了加速飘动,方向竟不是宁玄,而是瑶真仙姑。 从它们越来越快的爬行速度,宁玄感到了强烈的贪婪。 瑶真仙姑一抓宁玄,遁地逃跑。 两人重新出现在驿站前,看着远处等了会儿。 没有一具冰尸追来。 瑶真仙姑道:“看来它们无法远离那片区域,而这肯定和平安府北的那座之前不存在的冰山有关系,我们再深入看看。” 宁玄道:“那冰山可不属于平安府,我们现在只要在外围划一道禁区,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这边,同时设立值守之人在边界巡查,然后再探查一下有多少人皮魔混入了府城县城乡村,一一解决,就可以了。 还有,你把情报汇报给皇都吧,让所有人遇到这种冰山都注意点,只要不靠近,那些人头黑烟就出不来。” 瑶真仙姑道:“那...冰山怎么处理?” 宁玄道:“你去求援。” 瑶真仙姑道:“那你呢?” 宁玄道:“我划定边界,然后...唔...养精蓄锐,静待良机。” 最后时刻,他硬生生把“花天酒地,好好耍耍,等个联姻”给换了个说法。 看得出来,瑶真仙姑还挺满意。 那淡漠的眉眼深深看了眼远处的黑暗,道:“好吧,听你的。” 41.第三次炼箓 自从有了瑶真仙姑,宁玄就不需要马了。 一品天师比起普通方士的质变在于“搬山类法术的消耗大幅度降低,且能瞬发”,之前宁玄看那方士。为了锁住一只撞山熊妖里没有法宝的三大王,那方士倾尽全力,才以地涌金蛇堪堪缠住了那三大王。但换成丑奴或瑶真仙姑,那就是抓着天师印简单粗暴地到处乱砸,砸不动了,还能直接将天师印化为一座金色大山再砸。 而二品天师相比一品天师,其质变就在于“遁地类低阶法术的消耗大幅度降低,且能瞬发”,这一点体现在瑶真仙姑走路都是用飘的,因为根本不费力嘛,当然你要让她连续不间断地使用遁地,或是每天使用许多次,那也不现实。 可一府之地的巡视,二品天师却还是能做到的。 既然大致探明了内里的妖魔品种,以及有关黑烟的真相,两人就开始着手解决了。 瑶真仙姑带着宁玄先去原地搜集了窃香鼠血肉,放在一个特殊的玉瓶中,以备后续炼丹。 随后,她带着宁玄迅速逃离,一掠数里,感知周边十余里地脉,指定“人头黑烟”和“人皮魔”所在以及大致分布,然后由宁玄去斩杀。 之前带来的两千府兵一百余名江湖中人就起到作用了。 一块块禁令牌开始竖起。 而待到天亮,两人也开始遇到平安府散乱的士卒,武者。 那些人虽不够资格去识得宁玄身份,却是知道“真人”的,在看到两人神异手段后,也自然理解为这两人是上面派来的“强大真人”,于是就选择了配合。 三天后... 宁玄终于和唐川遇上了。 唐川当然没死,驿站的“人皮魔”会撒谎。 唐川见了宁玄那安远将军的虎符,又看到旁边的瑶真仙姑,二话不说,直接选择了服从。 他本就是天子的人,对于变法也略知一二,他女儿还在皇都的神兵营,此时见了那位皇帝的旨意,当然明白皇帝还是认可他是自己人的,于是自也不可能出幺蛾子。 两人交流几句后,唐川也明白了那“人皮魔”的特性,这一下当真是“冷水浇头,凉了半截”,之前他可是派了不少人去镇压妖灾来着。 如今看来,他派去的人越多,那就越是给对方送的人皮越多。 想到那些“人皮魔”还能攫取对方生前力量,唐川恨不得要抽自己。 他可是几乎把府中的大半强者都送过去了。 在知道宁玄的“封锁计划”后,唐川也倾尽全力配合起来。 他本是平安府真正的知府,有他调动,很多事都不需要宁玄操心了。 可是还缺高手。 这时,一支领着三十名妖疫武者的紫袍天师出现在了宁玄眼前。 那天师自是秦大夫人派来的,他赶至后,发现不需要拼死拼活,只需要协防,于是便果断地领着所有人现身了。 “安远将军,巡视瀚州周边乃至整个九州道本就是秦大将军职责,更何况...你我两家很快便会更加亲近了。”天师笑了笑,对这位少年将军颇为客气。 秦大将军府天师走后,唐川眸光深邃,抚须沉声道:“宁将军,秦家女...可得慎重应对。” 宁玄闻言开始头大了。 唐川不说他也知道,皇帝的“神将计划”明显和“老牌将军”冲突了。 如今他既然参与了“神将计划”,受封于陛下,那就要避免再和“老牌将军派系”有所交集,以维持纯臣之道,如此方可长久。 再往深了说,皇帝能活多久?你一个年轻将军,如今就该养精蓄锐,阵营分明。真要搞事,等下一个,或是下下个皇帝啊。 唐川之言,看似老成谋国为他考虑,但其实...何尝不是在把他推上冲突的前线? 他若是主动去求姻缘被拒那还好,这若是秦家主动,还被他拒绝了,打了脸子,呵......那啥结果,用脚去想都能知道。 莫名其妙地多了个强大的敌人,身边之人,一切之人都会因此陷入危险。 瑶真仙姑显然也想到了。 但...她可能和宁玄想的有那么点不同。 瑶真仙姑道:“旧系将军听调不听宣,在下盘根错节,早为国之......” 宁玄捂住了她的嘴。 唐川呵呵笑道:“国之蛀虫,国中之国,是吧?” 宁玄道:“唐叔,你再拱火,我就娶了冰冰,然后告诉秦家是为了冰冰才拒绝他们的。” 唐川哈哈笑了起来,看着宁玄颔首道:“贤侄能洞若观火,不骄不躁,当真不错。” 瑶真仙姑听到别人夸宁玄,越发确定自己果然没看错人,心里也高兴,虽然脸依然冷冰冰地绷着,如霜冻桃花,但眉目里却已有了几分笑意。 “秦家女可不好应对啊,贤侄...你这一步棋可得落好咯。”唐川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道,“老夫得去调度兵马,封锁边界了,如今这秦大将军的支援不要白不要,更何况还是安远将军默认的,呵呵...” 说着,老狐狸就跑出了厅堂。 宁玄什么都不想想。 他现在只想回沉香阁,问问老鸨近日难民多,可曾再收留几个可怜的美人? 然后,他一边听曲儿,一边饮酒作乐,一边听着美人讲故事。听到妙处,他抛出一锭银子,赞一声“该赏”。 等待一夜颠鸾倒凤醒将过来,他就去寻犬,相马... 算了,犬马已经没意思了。 宁玄轻叹一声。 寂寞啊。 变强之后,过去的那些花头都玩不了了。 他还挺怀念“左牵黄,右擎苍,呼朋引伴”的日子。 瑶真仙姑见他叹气,还以为他在烦躁眼前局势,于是安慰道:“将军不必忧虑,无论何时,贫道都是与将军站在一起的。” 宁玄愕然地看向她,反应了下才反应过来。 瑶真仙姑神色坚定道:“此番回去,我就着手为将军炼制丹药,贫道定会竭力辅佐将军。” 宁玄叹道:“知我者,瑶真也。” ...... ...... 又过十余日... 边界界定和封锁的活儿也算是差不多了。 宁玄,瑶真仙姑行走在最末的一段儿地方。 明明已经到夏天了,此处却透着阴寒。 远处,还在飘雪。 惨白的雪。 高耸的冰山亦是惨白。 这里,乃是平安府最北部的边界,所以已经能看到那座之前不存在的冰山。 “我已经上报了,皇都紫霞观给这冰山起了个名字,以汇总情报。” “什么名字?” “寒冰地狱。” “也算形象,那些冻尸看起来也像是冻死鬼。” “确实如此,现在紫霞观已经加派人手前来调查解决了,上面让我们暂时不用管,说这事儿已经超过了我们的能力范畴。” 宁玄点点头,赞同道:“说的不错。” 他很喜欢上面的说法。 这意味着,这冰山他不需要管了。 然而,宁玄忽的感到身侧瑶真仙姑的小拳头紧握了起来,然后她紧紧地闭上了眼,口中呢喃着:“我不甘心...我一定会尽早突破三品。” 宁玄心中乐呵着,却还是绷着脸,握着拳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相信这句话可以给身边的死女人提供情绪价值,从而延长一下“不再顶嘴”的期限。 然而,当“西”字落下后,他等了数息却是没有等来回应。 他余光一扫。 瑶真仙姑消失了。 他再一扫,随行封锁地界的士卒也都消失了。 他一仰头... 漆黑的明月,正悬挂高空,投下皎洁的光,落照着远处那森然的...寒冰地狱。 啪! 宁玄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42.绝境 山,并不远。 所以,宁玄离山很近。 他在一棵老树下默然了数息。 这数息功夫里,每过一息,他就变一次。 他在将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犹豫,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念头全部抛下,直到他的眼睛里只剩下最残酷,最无情的光泽时,他才开始往山走去。 这一刻的他,他自己都陌生无比。 他的眼睛里只剩下漠然,漠视别人的生命,也漠视自己的。 就在他距离山还有很远很远一段距离,或者说就在他才走出了不过小数百丈距离的时候,意外的事发生了... 他下一步踏出,就突兀地穿过了一片边界,回到了原地。 他头顶是那棵老树铺垂的树冠,郁郁葱葱,投下阴影,几片儿向下的树叶,摇摇欲坠。 ‘才走这么短的距离,就触及边界了?’ 宁玄又迅速往旁边走去。 小数百丈后,他再次回到原地。 他继续尝试... 很快,他就确定了一件事。 这次的噩梦很小很小,小到不过是个方圆小数百丈的圆。 而这圆形的区域除了些稀稀疏疏的树木之外,什么遮掩物都没有,地势平坦,远山乃至冰山都如背景图般横亘在周边。 月光皎洁,落照着崔嵬群山。 但,他去不了。 宁玄又仔仔细细搜索了一遍。 然后,他完完全全确定了:这里不仅范围很小,没有遮蔽物,甚至连额外的兵器、宝物都没有。 他所有的只有手握的斩兽刀,怀里的那柄幽蓝飞刀。 确定了这些时候,宁玄便不再浪费精力,直接盘膝坐下,闭目养神,以用最好的状态去迎接接下来的妖魔。 过了并不久的时间,天就亮了。 惨白的烈阳投下惨白的光。 嗡嗡的声音带着焦急的语气从不远处传来。 “我的兵器呢?我的兵器上哪儿去了?” 宁玄迅速弹起,循声看去。 却见远处的空地上站了只丈许的熊妖。 好熊妖,其形如白玉高阁,其势似山奔海立,毛若雪柳,瞳色清明,獠牙内敛,细细看,竟还有几分慈眉善目的样子。 当宁玄看向那白熊妖魔时,白熊妖魔也看到了他。 白熊妖魔突兀地问出句:“你看到我的兵器了吗?” 宁玄五指微动,那幽蓝的飞刀从他怀中缓缓飞出。 “是这个吗?”他问。 白熊妖魔道:“不是。” 宁玄道:“远了看不清,靠近了给你看看。” 说着,他心念一动,飞刀往白熊妖魔慢慢掠去。 待到近处,他周身血肉之力瞬间爆发,“燕合”之力附着在飞刀之上,在极近距离突然加速,空气轰隆炸开。 他如今虽然无法动用燕潮,但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强的爆发,纵然是窃香鼠的菩萨金身也无法抵挡。 幽蓝光华一闪而过,没入那白熊妖魔眉心。 下一刹那,刺耳的尖响传来,从那飞刀和眉心触碰处传来。 宁玄瞳孔微缩。 他的飞刀并没有能够射入白熊妖魔脑袋,而是被挡住了。 白熊妖魔皱了皱眼,那眼间忽的多了两片鳞甲,鳞甲夹住了飞刀。 不过皱了皱眼,宁玄近距离的全力一击就被挡住了!! 紧接着,白熊妖魔又抬起爪子,一把抓住那飞刀。 它的爪子也覆上了一层鳞甲。 这样的爪子在抓住那法宝的飞刀后,运力揉了揉,一股令人牙酸至极的刺耳声传来。 白熊妖魔微微皱眉,它手臂上也覆上了鳞甲。 再揉了揉。 刀刃飞速剐铁的尖锐声传来。 数息... 那爪子再度松开,随手丢开。 啪啪啪啪... 飞刀...彻底破碎了,碎成了无数屑子落在地上。 做完这个,白熊妖魔重新看向宁玄,扭了扭脖子,双拳也握了握紧,它周身那种鳞甲状的东西再度开始显现,显现的速度越来越快。 宁玄应该害怕,他也确实很害怕,但比起害怕,他已经学会了在这种最绝望最无解的时候去观察,去尽可能多的搜集信息,然后在躲无可躲的时候,倾尽全力,迎战强敌。 此时,他身形微弓,摆出了之前“燕回步”的踏步势。 空气安静到了极致。 惨白的阳光下,老树的一片叶子悠然飘落。 咚!! 白熊妖魔往前踏出一步。 大地像被巨人擂鼓,狠狠敲动。 白熊妖魔身影出现在宁玄面前。 宁玄身形才来得及堪堪后仰,白熊妖魔就到了他面前。 宁玄手握的斩兽刀还未出鞘,他的计划是如初次解决撞山熊妖那样,以刀作为支点,以螺旋轨迹避开熊类妖魔大开大合式的冲击,避实就虚,在闪过最初的一次冲击后,立刻以自己最强的力量反身还击。 但,白熊妖魔已经到了他面前。 他根本来不及再做任何动作。 一人一熊面对面望着。 宁玄一咬牙,双手运劲,紧握斩兽刀,连刀带鞘,燕鸣高耸之间,刀光拖拽着尖鸣,狠狠地由下而上,撩击在白熊妖魔的腹部,再拖拽而上。 嗤嗤嗤嗤... 吱吱吱吱... 刀过之处,白熊妖魔体表则是迅速出现了一溜儿鳞甲。 而刀过一小半,白熊妖魔就压了下来。 轰隆! 宁玄只觉全身粉碎。 不过,他还有一股劲,这劲足够他自杀了,毕竟可没忘记被熊妖一口一口吃掉的痛苦。 但就在这时,白熊妖魔看向他的眸子里充满了愤怒。 “行恶入镬汤,修善升清凉,汝行诳语,杀生,当诛!” 说罢,白熊妖魔抬爪猛然拍下。 宁玄眼前一黑... ...... ...... 【九之二】... 老树下,宁玄睁开了眼。 他心中颇为好奇。 那白熊妖魔没吃他? 他被那白熊妖魔一爪子拍死了? “行恶入镬汤,修善升清凉?”宁玄喃喃了下那熊妖出手前所说的话,沉吟道,“它的意思是说我之前骗了它,又偷袭了它,所以是行恶,所以当诛?” 宁玄眼前看到了一条新的道路。 方才近距离,他看清了,这熊妖的鳞甲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鳞甲”,而是一种肌肉力量压缩后产生的东西。 他的全力一击,甚至无法破开那熊妖的防御。 换句话说,就算那熊妖站着不动任由他砍,他也砍不动分毫。 所以,他觉得有必要试试另一条路。 ...... ...... 白昼... 缓缓降临。 远处传来焦急的嗡嗡声。 “我的兵器呢?我的兵器上哪儿去了?” 白熊妖魔左顾右盼,在看到宁玄后,他又问:“你看到我的兵器了吗?” 宁玄五指微动,那幽蓝的飞刀从他怀中缓缓飞出。 “是这个吗?”他问。 白熊妖魔摇摇头。 宁玄又取出斩兽刀,问:“那是这个吗?” 白熊妖魔还是摇头。 宁玄道:“我帮你一起找。” 白熊妖魔点了点头,然后咧嘴道:“你这人,还怪好的咧。” 宁玄道:“出门在外,谁没个麻烦,能帮则帮嘛。” 旋即,他和白熊妖魔一起寻找那“兵器”。 他问白熊妖魔那是什么兵器,可白熊妖魔却什么都不说,只道“若是看到了,它会认得”。 一人一妖找啊找啊找。 这一找,便是大半天过去了。 当烈阳再度降下,黑月再度升起的时候,白熊妖魔忽的问:“你饿吗?” 宁玄点点头。 他才一点头,就感到了背脊处一痛。 喀拉... 他脊骨断了。 他往后跌倒,却在半空被稳稳抓住。 白熊妖魔把他轻轻地放在地上,然后盘膝坐在他脚掌旁,口中絮絮叨叨不知在念诵什么经文,然后正色道:“行恶入镬汤,修善升清凉,你既是个好人,今日便度你一番,让你融入我身,也好日后与我一同诵读经文,沐浴香火,早登极乐,阿弥陀佛。” 说完,白熊妖魔抓起宁玄的脚,开始大快朵颐。 43.刺客的刀 【九之三】... 黑月下,宁玄重新睁开了眼,他沉默地坐着,忽的毫无预兆地仰头大笑起来,他笑得很癫狂,他明明全身血肉还在剧痛,可他还是想要笑。 大笑。 刚刚他并没有立刻自杀成功。 哪怕他存了一口劲,但白熊妖魔一直防着他自杀,每次他运劲,白熊妖魔总会及时地抖一抖,将他的劲道抖散,所以...他在试了许许多多次,试到他双腿被吃完了,才成功完成了自杀。 不过,也非一无所获。 他对白熊妖魔的运劲细节、前兆已经极度了解。 此时,他枯坐着,双手搭拉,脑袋垂着,看似恹恹欲睡,但眼神冰冷到了极致,内里闪烁着疯狂无比的幽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一直坐着,坐到了黑夜过去。 地方就这么大,一片宽敞,没处逃,也没处斡旋,走?还不如坐着。 忽然,他感到一缕惨白的阳光安静地投落了下来,顺着他的脸侧落在了大腿上。 他看向那大腿,眼前幻视出自己的白骨。 他看向腰间,腰间也全然成了白骨。 这时,他又看向远方... 远方是一只慈眉善目的雪白熊妖。 “我的兵器呢?我的兵器上哪儿去了?” 雪白熊妖喃喃着,然后又看向坐着的少年问,“你看到我的兵器了吗?” 宁玄站起身,举起斩兽刀,忽的笑着问:“这是你的兵器嘛?” 雪白熊妖摇摇头。 宁玄又抓出飞刀,问:“那这个呢?” 雪白熊妖又摇了摇头。 宁玄笑道:“远了看不清,靠近了给你看看。” 说罢,他五指一动,蓝色幽光闪动,飞刀往雪白熊妖掠去。 雪白熊妖小眼睛缓缓眯起,就在飞刀即将触碰到它眉心的时候,飞刀停了下来。 宁玄问:“是不是?” 雪白熊妖摇摇头,但依然维持着警惕。 宁玄道:“也是,这是我的武器。” 说完,他抬手一招,收回了飞刀,然后爽朗道:“我帮你一起找吧。” 雪白熊妖咧开嘴,道:“你这人,还怪好的咧...” 一人一妖开始了寻找那把神秘的兵器。 找到半天,宁玄忽的道:“熊师傅,能否帮我个忙?” 雪白熊妖嘿然道:“你是好人,你帮了我这么久,我也可以帮你的忙。” 宁玄抬手一招,重新招出那把飞刀,落于掌心,递出道:“熊师傅,这把飞刀我嫌大,我看你一身巨力,当是勇猛无比,能否帮我将这飞刀掰碎。” 雪白熊妖愣了下,嘿然道:“好好好。” 它抓过运力揉着,飞刀无恙。 它又一运劲,爪生鳞甲,握紧飞刀,再闷哼一声,那飞刀顿时粉碎,从原本的巴掌大小化作了十余枚指甲盖大小的飞刀碎片。 雪白熊妖挠着脑袋道:“掰得太碎了。” 宁玄结果飞刀碎片,笑道:“没关系,我们继续找你的兵器吧。” 雪白熊妖道:“你真是个好人。” 烈阳慢慢西下... 夜幕逐渐降临。 雪白熊妖忽的喉结滚动,它张开嘴正要说话,它身侧的少年却忽然停了下来。 宁玄突兀地问出句:“你饿吗?” 雪白熊妖点点头,然后又反问:“你饿吗?” 宁玄没回答,而是伸出左手道:“饿了,就吃吧。” 雪白熊妖呆住了。 宁玄坦然笑道:“我看师傅是个修佛法的,而我不过一介俗人,若是能够以我之血肉供养师父,也算是积了善行。” 雪白熊妖:...... 宁玄道:“当然,我还有些私心。” 雪白熊妖道:“什么私心?” 宁玄微笑道:“师傅定然佛法高深,我若能将自身血肉融入师傅的身子,今后也可与师父一同诵读经文,沐浴香火,说不得还能早登极乐,实在是沾了大便宜。” 雪白熊妖彻底愣住了。 它大为震惊。 宁玄焦急地把手递出去,道:“师傅,快吃啊,趁热。” 雪白熊妖接过了那手臂又放下,道:“我...还是习惯从脚开始吃。” 宁玄直接躺下,褪了靴子,道:“无妨。” 雪白熊妖抓起他的脚,擦了擦,露出内敛的獠牙,然后一口咬了下去。 宁玄像是彻底麻木了,他脸上带上了笑,他也开始了笑。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快点,吃快点啊,哈哈哈哈!” 他不仅笑得很开心,还边笑边催促,这让雪白熊妖有几分头皮发麻。 雪白熊妖吃人无数,但今天绝对是它吃人吃的最意外的一次。 “哈哈哈哈!” 宁玄大笑着。 雪白熊妖不管他了,闷头吃,抓紧吃。 这人挺好的。 它得满足这人的愿望。 它在宁玄已然歇斯底里的狂笑声里狼吞虎咽起来,砸吧砸吧的嘴,涎水乱飞,獠牙的缝隙间扯下了坚硬的肉丝和人皮。 宁玄则是忽然忘却了身上的痛,他一边癫狂地笑着,一边手臂微抬,右手凑到嘴边,其中握着的十余枚指甲大小的飞刀碎片被干净利落地送入了口中。 飞刀不过是承载力量的特殊金属,本身并不具备什么功能,纵然碎裂了,却还是可以承载力量。 ‘燕合’。 丢入宁玄口中的飞刀碎片被施加了“燕合”的力量。 细长的嗡嚷似春日归燕在黑瓦檐上欢鸣。 那飞刀碎片陡然加速,爆穿过完全放松的宁玄躯体,斩断了他体内的脏器,又穿过腿部血肉,从他已成白骨的脚掌出爆出! 嗖!! 飞刀碎片顺着宁玄身体掠向了雪白熊妖的喉咙。 他竟丧心病狂地把自己身体当作了一条发射飞刀的通道! 为了这一刀,他做了许多事。 他在熊妖面前展示了力量,让熊妖感受到了这把飞刀的威胁。 他又让熊妖将这把飞刀掰碎,熊妖感到威胁,自然掰得很碎,但却不够碎,因为毕竟是帮他忙。 他哈哈大笑着,用声音遮掩飞刀的发射声,以免那安静里突然一刀引起警觉。 他又催促熊妖抓紧吃,以让嘴巴张大点,让吞咽的动作急促点。 他之前被熊妖吃过,所以对于熊妖的发力前兆都格外了解,因此自然能够挑选一个好的进攻时机。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这一刀。 面对强大到无法应对的对手。 刺杀,就成了唯一选择。 刺杀和正面对杀是不同的。 正面对杀者会考虑力量,而刺杀则更多的是考虑...时机。 古来刺客为了制造刺杀的时机,无所不用其极,亡家毁容献上人头,不过寻常之事,动辄数月数年也是寻常事,但是...通过自己的身体,一边喂食对方,一边以身体隐藏最凌厉最凶狠一刀的刺客,还是绝无仅有的。 这一刀... 宁玄已经刺出去了。 他拼尽了全力。 在刺出的那一刻,这一刀已经不再受他控制。 当这一刀穿过他身体后,并无意外地掠入了熊妖的喉咙,又随着它一口才刚刚完成的吞咽而进入了五脏六腑。 雪白熊妖熊躯一震,陡然停下啃食动作,双手捧腹,呆呆地站在原地,紧接着剧烈咳嗽起来。 它血肉是强,但脏器上却没有那么强大的肌肉,也不可能通过劲道将肌肉压缩,从而变成鳞甲。 所以,它的食道,脏器并不能抵挡这一刀。 它的食道、脏器结结实实地承受了这一记燕合! 宁玄哈哈大笑着,笑着笑着剧烈咳嗽起来,一些碎裂的脏器都被咳了出来。 雪白熊妖也是佝着身子,大口大口的血也被咳了出来。 一同出来的,还有黑烟。 那些黑烟脱离了雪白熊妖,往宁玄滚滚而来,从他的眼睛,耳朵,鼻孔,嘴巴中倒灌而入。 44.请裁 【九之四】 ... 【九之五】 ... ... 【九之八】 嘭! 这一次,宁玄并未故技重施,他简简单单地将那只雪白熊妖按在老树上,面无表情地一拳接着一拳地快速轰出。 他眼神专注漠然,拳头上肌肉因为劲道已然变得致密,从而化作了细细的鳞甲。 每一次撞击,都是他拳头的鳞甲撞击在熊妖脸颊的鳞甲上。 熊妖也不甘示弱,不停挥舞着两只爪子往宁玄肋骨处攻击,但每每触碰,都会被宁玄腹部产生的鳞甲给挡下,完全破不了那坚实的防御。 双方僵持并未很久。 因为平衡已被打破。 熊妖身上越来越多的黑气往宁玄涌去,其脸上的鳞甲也再难汇聚。 嘭! 再一次落下,熊妖脸部的鳞甲未曾及时显出,而宁玄拳头上的鳞甲却已然满满覆盖。 雪白熊妖脑袋顿时开了瓢儿,再接着肥嘟嘟的脑浆连着血液、毛发、碎骨开始往外流淌,它双爪无力地垂耷而下,放弃了攻击,口中却依然在嘟囔着:“若是我的兵器在,若是我的兵器还在...” 宁玄并未听他废话。 又调起一拳。 这一拳,整个手臂都已覆盖了鳞甲。 拳如强弓拉满月,离弦而出。 轰! 老树树身狂颤,落叶纷纷,在一声沉闷的“咔擦”声里拦腰折断。 雪白熊妖的脑袋也彻底成了个窟窿,一动不动。 天地这一瞬间安静了。 宁玄随手丢开这破烂的尸体。 那尸体里最后的一股浓郁的黑气钻入他体内,整个黑月白阳的世界开始崩塌。 宁玄仰头站在这崩塌的世界里,扫了眼面板。 【宁玄】 【命(体质):3.5】 【性(精神):1】 【天魔箓】 【白岳禅师】 【天魔命属门熊纲普通科白山种(体质):10】(请出后可额外提供命属性8.25) 【本命妖术:无】 ...... ...... “宁将军说的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浮生未老,云途方长,不必在此时妄自菲薄,徒然伤了心气。” 宁玄耳边传来瑶真仙姑的声音。 他恍如隔世地听着这声音。 瑶真仙姑忽的察觉了身侧将军的安静,顿时疑惑道:“将军发现什么了吗?” 宁玄道:“把这里的边界再往后推五十里。还有,让前来调查的援军们小心点,这里...很不对劲。” 瑶真仙姑挑眉道:“将军...莫不是怕了?” 宁玄没回答,他在遥望着那座在月光下散发着森然寒气的冰山。 他耳边已经开始响起聒噪虫鸣,树林间的风已经熏热了起来,但那冰山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他在噩梦中,也竟连那座冰山都没有能够踏足。 白岳禅师明明是一头熊。 白山熊。 这种熊连本命妖术都没有,却能练成这般强大的力量,而且还冠以“禅师”之名,再联想到之前那有着十丈菩萨金身的“窃香鼠”,宁玄很快将一切串联起来。 望月府安定了许久,安定到父亲和大哥能够压下所有事,让百姓无法感知到妖魔的存在,这说明在很长一段时间,妖魔的力量都是在“3”以下的,如满风山那般的“3.5”都已被列为禁地,成了争夺龙气的地方。 但就在今年春日,一切就好像按下了“加速键”。 不说别的,就说他撞到的。 撞山熊妖,体质3.2,还算正常。 但紧接着,窃香鼠,精神5.0,并且是单独出现,这一出现,没多久就在平安府北出现了“寒冰地狱”。 而随着“寒冰地狱”的出现,“人头黑烟”、“怀有龙气的冻尸”都出现了,而再接着...就是这种体质达到足足10的“白岳禅师”了。 若是在屋里发现了一只蟑螂,那意味着其实已经有许许多多蟑螂了。 宁玄深深知道这个道理。 他所见的只是冰山一角。 更多的类似的事,正在这大地的各处发生。 再说点儿别的... 噩梦里,白岳禅师一直在嘟囔他的兵器。 那兵器对它来说必然非常重要。 宁玄其实是有猜测的。 那白岳禅师之所以找不到兵器,是因为那被拉入黑月白日噩梦世界的只是白岳禅师的“性命之根”,而不是白岳禅师的本体,它什么都带不过来。 换句话说,白岳禅师口口声声说着的兵器其实一直在他本体手中。 有了那个兵器,白岳禅师的力量还会更上层楼。 宁玄不太想和这妖魔交手。 既然如今皇朝底蕴如此深厚,单单他知道的妖魔对抗历史就不下百年,那就让皇朝上啊... 他不过是个无名之辈。 这么深的水,谁爱趟谁趟。 十二神将,谁爱当谁当。 他的家是望月府,他生在望月府,长在望月府,宁家也在望月府,那......他也只要守住望月府就可以了。 随后,他匆匆将边界往后拉后许多,并提议在关键处设置双重边界,以做到前一边界遭遇袭击的情况下,后面边界的人能立刻察觉,从而避免被妖魔无声无息的渗透而入。 做完这些,他马不停蹄地往望月府赶去。 一回到那已经被换上了“宁将军府”牌匾的府邸,他连衣服都不换,立刻伏案拟起了奏折。 奏折这东西,在他被封为安远将军的那一刻,老爹已经教导他如何书写格式了,至于内容...他是纨绔,可不是呆子。 纨绔的老师无论文武,都是有的,也都是好的。 所以,宁玄的字迹,内容都是过关的。 又因为瑶真仙姑的缘故,他一写完,瑶真仙姑就可以把这奏折的影像传递到皇都去,极为方便。 瑶真仙姑十分好奇地凑过来,她实在不知道这位杀伐果断的将军为什么一回来就要写信,又要写什么信。 那奏折上笔墨勾勒,形成了文字。 臣安远将军宁玄谨奏: 为才疏职重、难膺大任,恳请圣恩裁减封地,以安军民事。 臣本庸才,蒙陛下天恩,授以安远之职,赐两府之地,本应戮力边陲,上报君恩,下抚黎庶。 然臣才力不济,难辖广土,思量再三,若减封平安,专治望月,或可更尽绵薄,整饬边防,安辑百姓。如此既免尸位素餐之讥,亦合朝廷以实授能之制。 臣非敢矫情饰让,实因自知力有不逮。若陛下允臣所请,裁减封地为一府,臣必当夙夜匪懈,勤修武备,以报圣主隆恩。 伏乞陛下天鉴,察臣愚诚,俯允所请。臣不胜惶恐待命之至! 谨奏。 安远将军宁玄顿首。 瑶真仙姑愣了半晌,冰冷的脸颊由白转红,然后道:“将军已经做的很好了。” 宁玄羞愧道:“不!那寒冰地狱近在眼前,我却连踏上都不敢,我怕啊,我不配管辖平安府。” 说完,他丢下奏折,长叹一声,寻了小洁沐浴更衣,又往对楼的沉香阁跑去。 瑶真仙姑抓着奏折,原地站立良久。 她忽的回忆起之前她在寒冰地狱前似乎用稍稍有些激将的语气问了一句“将军莫不是怕了”... 她沉默了。 安远将军早就被自尊折磨,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去解决那寒冰地狱,还需要外援。可她偏偏在这时候捅了一刀。 是她伤了安远将军,由此才导致安远将军...写下这封奇特的“削减封地奏折”。 别人都是希望封地越来越大,哪有希望封地变小的? 瑶真仙姑思索良久,深吸一口气。 她得道歉。 ...... ...... 沉香阁。 闻香草庐... 这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儿,整个儿按着隐士山居设计,是沉香阁推出的顶级体验。 其整体设计思路在于一些古籍记载的道士双修之法。 草庐墙壁尤然挂着龙飞凤舞的草书,其上书写:男女相成,犹天地相生也。天地得交会之道,故无终竟之限;人失交接之道,故有夭折之渐。能避渐伤之事,而得阴阳之术,则不死之道也。 简单来说:则是御数女而闭元阳... 草庐的设计很是雅致,其所在也非沉香阁本阁,而是在沉香阁附近一块区域单独圈下的一片地儿... 从外看,便像是大户人家的园林。 宁玄正舒舒服服地躺着。 他每一寸肌肉还能感到熊妖啃噬之苦,他的五脏六腑依然能感到飞刀自残之痛。 他得用美酒,美人把这些痛苦全部忘掉。 他左腿一个娇俏美人,右腿一个端庄娘子。 侧边的戴着红纱,犹抱琵琶半遮面。 前面的抓着长剑,翩跹而舞,㸌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宁玄闭目,享受着。 这些钱原本都会成为抚恤金,然而...他凭着本事硬生生省了下来,现在动用九牛一毛,不为过吧? 正享受着,他面前忽的地涌金光。 瑶真仙姑出现在他面前,认认真真道:“将军,是我错了。” 宁玄道:“走。” 瑶真仙姑“哦”了声,又遁地走了。 45.破局 “将军。” “将军...” “将军!!!” 高亢延绵的声音,不知响起了第几回。 宁玄怀中软玉温香,换了一个又一个,唱曲儿的,舞剑踢踏的,软语诱惑的,大胆勾引的,来者不拒,轮了一回又一回,他就好像在噩梦一次又一次重重挥拳,每一次都倾尽全力,不留余地。 直到整个闻香草庐再无一女可战,再无一女敢近,他才用最惬意的姿势舒展开身子、毫无人形、悠闲地瘫坐在那合欢的大木椅上。 他纵然未请出天魔箓,体质也已高达3.5,这已远远超出了凡人的极限,所以纵然寻欢作乐,也已远胜普通人。 吱嘎吱嘎的椅子不再发出声音,他仰头出神地看着蓝天白云,心神皆空。 周边,诸女皆是扶着墙壁小心翼翼地避开。 她们刚开始知道今日服侍将军,都无比开心。 安远将军帅气,多金,强大,有权有势,几乎是整个望月府所有未婚女子的梦中情人,更别说她们这些青楼女子了,若是能够被安远将军看中带了出去,那便是彻彻底底地改变人生了。 所以,来之前,她们都干劲十足,并且还为来此的名额争了许久。 就连方才服侍将军也是各显神通。 但如今,她们所有力量都已被耗尽,剩下的只有骇然。 她们悄眼看着远处那少年将军,那好像是一个怪物小心地披上了人皮。 那猛烈的手段让她们每个人都几欲晕死,也就苦苦咬着牙、握着拳,这才捱了过来,如今一个个身上非红即青。可是,她们也已看出那少年将军其实还算克制了,否则...今天都已会有几个同僚横死当场。 宁玄仰面躺着,懒散地睁开眼,恰好对上一个红倌人的眼睛。 那红倌人吓得急忙往后缩了缩。 宁玄招招手。 那红倌人硬着头皮,垂首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往宁玄靠近,然后怯生生道:“将军,有...有何吩咐?” 宁玄道:“取酒来。” 红倌人急忙点头。 宁玄又道:“再从地窖里凿一桶冰。” 说完,他又懒散地闭上了眼。 红倌人忙去做了。 宁玄没再碰那些女人,只是悠闲地饮酒,很快,酒意上涌,他打了个哈欠,有了睡意。 他躺在合欢的大椅上。 红倌人们还是有素养的,在体力略作恢复后,便有乐师在旁弹起了靡靡之音。 宁玄终于舒服地睡着了。 他这一觉直睡到了次日午间。 他又起来大吃大喝,吃完了再寻欢,然后再睡。 当天...沉香阁闭店了。 有人来问,老妈子只说给将军包了。 有纨绔弟子恶狠狠地问“是哪个将军”? 老妈子说“安远将军”。 顿时,没人说话了。 整个望月府或许只有极少数的一些人知道宁玄这“安远将军”真正的含义,但不妨碍这极少数人告知家中子侄“不要惹安远将军,千万不要惹,就算他骑在你头上拉屎,你也得高喊‘多谢将军赐下富贵’”! 整个沉香阁围绕着宁玄转了起来。 原本还在府中反思自己是不是伤害了将军的瑶真天师蓦然发现对门的青楼打烊了,再一了解,发现被自家搭档包了。 瑶真天师那没有烟火气息的脸庞又染上了愠怒。 她还未曾把宁玄的“请裁奏折”发出去,此时一道遁地,直接来到了宁玄所在的闻香草庐。 “啊!” 瑶真天师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急忙又跑了。 许久... 她再回来,又“啊”一声尖叫着跑了。 直到许久后,她再回来,才看到了那正坐在池塘边,一边丢饵喂鱼,一边饮酒的少年郎。 少年将军着宽大玄袍,披头散发,双目透着几分深邃的安静,看着竟还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清秀感,可周边那淫靡气息却让瑶真天师狠狠地一甩拂尘,然后道:“贫道私以为将军不必因为一点事自暴自弃!!” 宁玄诧异地看了眼她。 什么自暴自弃? 这两天,他恢复的很快。 他此时已经神清气爽了。 那被妖魔啃噬,那自残杀人的痛苦都已淡化了。 那快要扭曲的心,也因为感受到了人间的美好而重复光明。 他淡淡笑了笑,笑得很从容,然后又抓出一个鱼饵往深潭绿荇之间丢去。 顿时有锦鲤跃出争夺鱼饵,一时间水面哗哗响了起来,水珠被鱼尾拍打溅射得到处都是,一粒粒滚动在荇叶上,犹如水晶珠子,顽皮可爱。 “发出去了么?” 宁玄问。 瑶真天师顿时有些恹了,小声道:“不需要请裁嘛。” 宁玄道:“发出去吧。” 瑶真天师忙道:“宁将军,你已经是将军里很有潜力的了,我...我虽然是二品天师,但你要知道,二品天师其实还没有一品武者珍贵,可你才十六岁吧?你比我还小一岁呢! 十六岁的一品武者,这已经很厉害了。我...我这就准备为你请照妖镜,为你准备资源以龙火炼那香火妖魔的妖丹呢。” 宁玄道:“发出去,然后炼丹。” 他有想过,他可以通过“先强带动后强”的方式来锻炼体质,但他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方法提升精神,既然皇朝有一套相对完善的“将军服丹”的修炼体系,那他不如以“服丹”来提升自己的精神。 瑶真天师听他主动提到“炼丹”,知道他还想上进,还没有放弃,这才暗暗舒了口气。 至于“请裁”这种事,若是没有见过宁玄那杀伐果决的武力,没有见过他封锁边界的魄力,她还真以为自家搭档是因为害怕那“寒冰地狱”,所以才宁愿割了一府之地不要呢。 忽的,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道:“宁将军,贫道有一件事忘了和你说。” 宁玄道:“什么?” 瑶真天师道:“将军虎符受命于天子,统两府之地,这并非一种名义上的虚言,而是有实际意义的。” 宁玄道:“什么意义?” 瑶真天师道:“虎符可集两府之地,孕育出重要资源,所统地域越多,能孕育的资源便越多,越珍贵,而这些资源将直接关乎到炼丹。” 说罢,她又认真道:“此言绝对非虚。” 宁玄沉默了下,道:“发出去。” 一来,“服丹”只是他预备的一种方式,并非主要方式; 二来,若是需要重要资源,他可以通过交易获得啊,为什么非要自己培养呢?虽说自己培养确实不错,可若是要他玩命去保护一些根本不是他宁家的地方,那还是算了吧。 瑶真天师见他坚持,心里那股杠意又开始涌动了,可想来想去,她还是没杠,只是生气道:“贫道来之前,已探查周边,秦家使者距离府城已经很近了,将军呀,还是想想怎么应对吧。” 宁玄悠闲地躺下,朝着旁边的小娘子招了招手。 那小娘子是换班来的,此时胆怯地走来。 宁玄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瑶真天师侧过脸,脸颊冰冷。 宁玄淡淡道:“使者若至,告诉他们我在这里。” 瑶真天师闻言一愣,旋即欢喜起来。 她是天子派来的人,是配合下面将军执行“神将计划”的人,她自然希望自己的搭档亲近天子,成为神将...如今,宁玄这句话其实是在变相地拒绝秦大将军,这实在是让她心花怒放,她决定把这事儿一并报上去,如此,天子应该也会理解宁将军的苦心。 原来,宁将军之所以在沉香阁,并不是花天酒地,而是应在这边了呀。 也对,宁将军乃是少年俊杰,怎会喜欢如此流连烟花柳巷嘛。 瑶真天师看向宁玄的神色忽的充满了歉意和欣喜,然后她低头,神神叨叨道:“贫道明白将军深意了,贫道这就走。” 说罢,她一挥手,金光闪动间消失于原地。 宁玄:...... 他倒是没明白这死女人在想什么。 他的意思是... 他退了天子的赐予,请裁一府,所以也得挡一次秦大将军府的联姻,否则...天子岂能容他? 反之亦然,他挡了一次秦大将军府的联姻,也退了天子的恩赐,这也是让秦大将军明白了他的意思。 同时,他没了平安府,也就不会直接和“寒冰地狱”接壤,也不用再去管那边的事,如此将自身和宁家从危险中拔了出来。 天子和旧系将军们的破事,他可不想去当急先锋。 至于神将计划,他也没兴趣为之拼命。 天下英杰多如过江之鲫,哪会缺他这一个声色犬马的摆烂纨绔? 46.虎狼之姿,吾心甚喜 次日,午间... 老鸨匆匆跑入闻香草庐,在门外来回焦急踱步,轻声唤着“将军,将军”。 然而,没人回应。 老鸨也不敢冲入闻香草庐,只能拉来一个熟识的红倌人,低声吩咐了几句,要她推门入内。 那红倌人连连摇头,然后哀求道:“妈妈,饶了奴家吧,将军吩咐了,若是扰了他的清梦,定有重罚。” 老鸨急得都快哭了,今日来了趾高气昂的使者,出示了一块她绝对得罪不起的势力令牌,要她赶紧通告安远将军,就说“秦大将军府使者来了”。 她假模假样地来了几次,然后又回去通报说“安远将军宿醉未醒”,那使者等了几番,却让再催一催。 她还欲敷衍过去,那使者一摸兵器重重拍在桌上,身后的十余名凶戾甲士往前半步,吓得老鸨一屁股坐倒在地。 那使者俯瞰着她道:“叫不出来,烧了你这青楼!” 老鸨不敢得罪,这才匆忙跑来。 此时,她在门前又是焦急地来回踱了几步,忽的一咬牙,就准备往屋里走。 然而,她才到门前,身后便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以及一声“不可”。 沉香阁老鸨侧头,却见个锦衣华服、穿金戴玉的娇小娘子正脸上带笑,负手立在院口。 老鸨一辨,辨了出来,急忙跑过去,哭丧着脸道:“洁娘子啊,这一边是秦大将军,一边是宁将军,我...我谁也得罪不起啊。” 小洁笑道:“你这老鸨,怎得如此糊涂?我且问你,这望月府是谁管?” 老鸨哭道:“可是,他要烧了这楼,我...我可怎么向老板交代。” 小洁笑得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她的笑很甜,然后道出句:“你这沉香阁若真被烧了,你老板非但不会怪你,反倒是会对你褒奖有加呢。” 老鸨愣了下,再想了下。 她不禁冷汗涔涔。 她也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方才猛然被一吓,被那些甲士身上的杀人气吓得魂都快没了,这才差点冲撞了将军寝居。 “多谢洁管事提醒。”老鸨感激道。 小洁摇摇头:“我可不是管事。” ...... ...... 时间一晃就到了傍晚... 斜阳的光泽从木棱窗投入,在地上铺开一种暗沉的即将归于黑暗的光格。 沉香阁里,那等待的秦大将军府使者神色越发阴沉。 他看了看天色,眼中闪过几分厉色。 忽的,他起身,厉声道:“烧!!” 他今日已经完全了解了安远将军那花天酒地的斑斑劣迹,可这些与他有何关系?他的任务是见到安远将军,然后带他去见一位贵人。 那贵人远道而来,正在城外等着。 他已经让那位贵人等了一整天了。 不能再等了! “烧,烧烧,全烧了!!” 使者身上有沙场风范,果决无比。 他身后顿有一名甲士顿时取出一个贴身黑筒,这黑筒中装着一种名叫“掌中火”的暗器,只需动用,便可升起熊熊火焰,这火焰足以将沉香阁烧毁。 那甲士正欲启动“掌中火”机关,却陡觉身子一软,失去控制。 他不由自主地扑倒在地,一条从地底涌出的金蛇正死死缠着他。 使者皱眉侧头,厉声道:“什么人?!” 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蟒袍年轻道姑。 使者扫了一眼那蟒袍,这种袍子在过去只有王爷能穿,后来大将军也可以穿,而如今...他们也才得到消息,说是多了一种人能穿,那就是皇都紫霞观的天子行走。 这些行走身份特殊,特被天子赐穿蟒袍,以见其身份。 不过,蟒袍和蟒袍之间也还是有区别的。 王爷的蟒袍乃是明黄九蟒,大将军的是正红七蟒,而这些天子行走则是玄色五蟒... 然,纵然是玄色五蟒,也不是他这将军门下之人能够正面应对的。 使者眼珠转动,终于放弃了“硬碰硬”的打算,起身行礼道:“秦将军府内卫,见过天子行走。” 瑶真仙姑道:“此处乃宁将军辖区,如今贫道与他一道同辖此地,岂能容你胡作非为?” 使者摆摆手。 一众甲士会意,将周围人全部赶开,只留空地。 瑶真仙姑手一抬,那地涌金蛇散去,扑地的甲士收起“掌中火”,默然退去,又把门关好。 大厅里仅余两人。 使者这才压低声音道:“启禀行走,我家主母秘至,正在城外,静待宁将军。主母亲至,必有大事...在下被逼无奈,这才出此下策。如今,既得行走在此,还请告知在下该如何做才好。” 瑶真仙姑道:“这好办,你告诉你家主母,宁将军每日寻欢作乐,无心他事。” 使者道:“怕是主母不信。” 瑶真仙姑道:“这也好办,我带你家主母来寻宁将军便是,自不叫下边人为难。” 说罢,她身形一动,带着那使者遁地远去,须臾后又带着一位戎装美妇从远而来,然后悄悄摸摸得地出现在了闻香草庐的一处假山后。 嬉笑之声,淫靡之味从远处飘来。 戎装美妇正是秦大将军正妻——赵夫人,她透过假山孔洞往外张望,却见个少年将军身侧莺莺燕燕,轻佻浪语难以入耳,淫靡场景不堪入目。 赵夫人皱了皱眉,面露难以掩饰的嫌弃之色。 瑶真仙姑见状,又抓她遁地离去,去到一处空楼高处,淡淡道:“宁将军年少气盛,淫靡放荡,贫道多有劝阻,却收效甚微,夫人若是来此所求联姻,怕是要失望而归了。” 赵夫人皱眉道:“妾身还道少年英才,未想竟是这般...” 她轻叹一声,然后道:“劳烦仙姑送我回去。” 瑶真仙姑暗暗咬牙,如此连续遁地也是把她累坏了,可想到能劝退旧系将军的人,让宁玄往天子这边靠一靠,她又有了干劲,于是抓着赵夫人连连遁地,回到了府城外的一处莫过马膝的长草地。 车队正在这草地的一处野外水塘边静静等待。 赵夫人返回后,瑶真仙姑也不逗留,消失原地,却又静静站在不远处的隐蔽高地上俯瞰这批“旧系将军的势力”。 许久,见到这些车队原地返回,渐去渐远,她这才返回。 一回宁将军府,她也是累坏了,在院儿里沐浴更衣后,维持着“查地”的简单法术,以免那将军夫人去而复返,待到午夜时分,她并未见到半点儿影子,这才安心的睡了,心道“也算告一段落了”。 明日,待将“请裁”之事上报皇都后,她就寻一深山空地,开始为宁将军炼丹。 ...... ...... 赵夫人的马车在二十里外停了下来。 她坐在车中安静等待。 淫靡,放荡,并不可能成为她否决联姻的条件。 她掀开帘子,看了看高处。 月过中天。 凌晨了。 她也非家中蹲的阔太太,而是时常在外跑的,此时喃喃道:“今日那位天子行走连续动用遁地之术,如今见了我面生嫌弃,又果断离去,想必也放松警惕了。那天子行走纵然身着玄色五蟒袍,却还是太年轻了。” 旁边一美丽少女道:“娘亲,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赵夫人沉吟道:“关键不是那位天子行走的态度,而是宁玄的态度。宁玄他故作此态...” 少女打岔道:“我听内卫说,那位宁将军向来如此,未必是故作此态度。” 赵夫人笑笑,道:“向来如此便不会是面具么?” 笑罢,戎装美妇掠走沉吟,目光扫过待嫁的三名女儿,这其中还有那位状元郎的未婚妻,问了句:“如今之计,便是假作你们来寻我,寻到望月府,寻到宁将军家中,到那时...他还能不见你们么? 但是,你们三人中只有一人能去。 那位将军的性子,你们想来都已经通过内卫了解的很清楚了。 那么,谁敢出战?” 想了想,她又道:“此番出战,不可提及联姻,否则那天子行走便会将你们直接送出城,不会给你们亲近宁玄的机会。但你们都是秦家女,只要稍有亲近,便赖不掉了,所以...得施展手段。 当然,此番作战你们也非孤身一人,昔日,那宁太易曾在我府外恳求联姻,足足待了一月有余,我见他可怜,才许了那宁玄和锦儿的婚事。 这份人情,宁太易得还。 入城后,你们先寻宁太易。 有宁太易在,再加上不要明面上提前联姻,那天子行走也送不得你们出城。” 又一名女儿道:“娘亲,那不若还让锦儿妹妹来,让宁家继续履行婚约。” 赵夫人道:“我是想收宁玄为婿,不是想好事变坏,那婚约连一纸都没有,你想强行执行,让堂堂将军和一庶女成婚,你是想羞辱他,直接把他推到我们对面去么?” 那女儿忙道:“不敢。” 赵夫人又道:“好了,说说吧,你们谁去?” 再一名女儿道:“娘,这宁玄真这么好?” 赵夫人道:“虎狼之姿,吾心...甚喜。” 47.在宅里养了只茶王(5.9K字-大章) 三天后。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停在了宁将军府前,掀开的车帘后是宁太易苍老的脸庞,佝偻的背脊。 府中仆人匆忙走来,欲要搀扶,这时候,马车又探出了一张柔弱可人的俏脸。 那小娘子搀住了宁太易的胳膊,乖巧道:“宁叔父,您慢点。” 她从侧下了车,又小心地扶着宁太易下来了。 宁太易余光扫过身旁小娘子,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他身旁的小娘子乃是秦大将军府三女秦怡儿,这三女自然是嫡女而非庶女,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那位曾欲置宁家两兄弟于死地的状元郎的未婚妻。 宁太易是何等老狐狸,秦怡儿为什么来这儿,他一目了然。 但,他拒绝不了。 在撕破脸皮之前,大家都得讲规矩,讲道理。 什么是规矩? 那就是欠了人情,别人来找你了,你就得好好还。 当初他为宁家谋一条活路,在秦将军府外等了一个多月。 那时候,赵管事对他照拂有加,从未撵他,而赵夫人归来后更是帮他许了“宁玄与秦锦儿的婚事”,如今...赵夫人没再用这婚事咄咄逼人,说什么“需要坚守婚约”之类的话。这已经相当给面子了。 宁家虽稍有起势,但比起秦大将军府来说,还是小了。 人家肯如此待你,你若不识抬举,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懂规矩。 更何况,秦怡儿此番起来,根本没提联姻的事...... 当宁太易带着秦怡儿坐入正厅后,他直接吩咐道:“叫宁将军回来。” 仆人就出去了。 很快,宁玄就回来了。 旁人千拖万拽都不能让他动身,可老爹一句话就让他回来了。 他回来后,一眼就看到了老爹身侧的美人。 娇小俏丽,楚楚动人,是小洁那一类的。 宁太易正欲介绍,那美人却是一欠身道:“奴家秦氏怡儿,行三,见过宁将军。 此番冒昧前来,实为寻母心切,不料途中遭逢妖邪作祟,随行侍卫尽皆罹难,幸蒙上苍垂怜,得以脱身至此。 今斗胆相扰,恳请将军容留数日,待家府遣人来迎,自当叩谢大恩。” 宁玄愣了下。 旁边,宁太易道:“玄儿,还不安排?” “是。” 宁玄毫不废话,就想把这麻烦给安排到宁府一个远点儿的府邸。 宁太易哪里不知道儿子心思,但秦怡儿早就把工作做在前面了,此时他无奈道:“玄儿,秦三小姐遭逢邪祟,心中尤惧,你啊...最好把她安排在你住宿附近。有你在,什么妖魔鬼怪,她才不怕。” 宁玄神色平静,古井无波,应了声:“知道了,爹。” 宁太易道:“晚上也别再去对面了,花天酒地,成什么样子!” 说着,他重重拄了拄手中的拐杖,剧烈咳嗽起来,两鬓斑白随之颤动,老眼周围的皱痕也多了几个深深的刻纹。 比起数月之前,宁太易竟又肉眼可见的苍老了不少。 宁玄忽的看向秦怡儿,问出句:“三小姐,不知秦府可有延年益寿之法?” 之前他其实也问过瑶真仙姑,瑶真仙姑的答案是否定的。 如今他再问秦家三女,若是对方点了头,那他不妨改改自己的计划。 老爹生他养他,又倾尽全力地为他铺路。 这恩情,足以让他违逆自己的初衷,只要老爹能多活几年,将军的新旧之争,他也不是不能卷进去。 秦怡儿还未回答,宁太易道:“玄儿,别说秦府了,这世上都没有。” 余下的话他没再说。 可宁玄知道。 这就是汇一方龙气、成一方大员的代价。 天子都如是,更何况下面知府? 秦怡儿微一欠身,柔柔弱弱道:“宁叔父,秦府虽无长生延寿之方,然家慈素来亲自率人采撷山野,积得些许珍稀药材。待他团圆,必当遣人携来奉上,以表孝亲敬长之心。“ 宁太易笑道:“三小姐有心了。” 旋即,他又道:“玄儿,三小姐一路受惊,车马劳顿,快去安排吧。” 宁玄并没动身,而是严肃看着秦怡儿,正色道:“三小姐,若有延年益寿之法,宁某感激不尽。” 秦怡儿哀声道:“若有此法,早献陛下邀功去了,宁将军,真的没有。” 宁玄点了点头,然后走出门,喊道:“小洁,为三小姐安排住宿。” ...... ...... 半个多月后... 秦怡儿在宁玄主宅附近的阁子里赏花。 花美,人更美。 今日的秦怡儿无可挑剔。 她未施粉黛,可许是自幼受了最顶级琴棋书画的渲染,又有着大将军府权势奢位的加持,气质自华。 此时,她脑海中闪过之前的场景... 赵夫人说“宁玄虎狼之姿,好色无比,且将军气血浓郁,性情欲望也远较常人强烈”。 说完,赵夫人就看向了车中女儿,道出句:“需得以柔克刚才行。” 然后赵夫人排除了恋爱脑,理由是宁玄见女无数,恋爱脑不仅不会让他喜欢,反倒是让他觉得很烦。 再然后,赵夫人又排除了大大咧咧的直爽系,理由是直爽系有些假小子,宁玄见过那么多女人,又岂会因一个假小子动心? 但是,茶艺高超的也不是那么行,里有还是宁玄见过女人太多,又杀伐果断,实在不好忽悠。 思来想去,赵夫人把目光投向了秦怡儿。 这不仅因为秦怡儿是秦家诸女中茶艺颇高的一位,而且她还是那位宁家死敌的未婚妻。 状元郎那事儿可是一直没处理,可是被和稀泥和过去了。 但状元郎做的事却不可能被宁家忘掉。 那可是差点让宁家灭亡的事。 这甚至可以说是深仇大恨了。 既然如此,那秦怡儿身上就天然地带上了一种“魅惑”,一种“复仇的魅惑”,试问若是让仇人的未婚妻躺在身下,哭喊求饶,那岂非也是一种复仇,一种痛快? 将军本就气血充足,若在关键时刻被这点一下,那自然会引爆。 而只要他碰了秦怡儿,那...他就得娶。 一个前途不凡的少年将军,一个还需依托她秦家的状元郎,赵夫人自然很乐意让后者成为前者的踏脚石。 此时,秦怡儿安静地拨弄着金碾子,碾着木香,不时又放在旁边称量,以调制某种能放松身心、又能催促欲望的混香。 这种混香名叫“云上安”,名字是赵夫人取的。 高卧白云枕,玄女天边来。 挥手散琼蕊,千峰雪入怀。 此诗喻意了此香的作用:飘飘然若凭虚御风,扶摇而上至云端,戏偷仙子解佩,笑揽雪峰吹玉箫。 此香对于常人来说,会沉醉入迷,但对将军来说,却是刚刚好。 换句话说,这东西对宁将军只有好处。 片刻后,秦怡儿周边已然萦绕淡香。 她又将混香凝实,挑了些微在旁燃起,然后看了看天色。 她约了宁将军。 宁将军不得不来,因为宁将军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赶紧走,这些日子宁将军也是尽可能避着她。 她不得已抛出了一个信息,那就是秦府即将遣人来迎,但这件事需要和宁玄商量一二。 而今日,她会毕其功于一役。 只要将军来此,她会借着这“云上安”的效果,解开罗裳,道上一句“昔日黄郎于满风山中,设局谋害将军与丑奴,几致滔天之祸。此般仇怨深重,妾身愿以身赎愆,代偿前愆。” 黄郎就是那位状元郎。 秦怡儿点一下此事,激起宁玄怒火,再褪了衣裙,借助此香...十拿九稳。 纵然宁玄万般克制不碰她,那她衣裙都脱了,身子都被看光了,那还是能扯皮的。 诸多念头落下,秦怡儿已经做好了完全准备。 远处,脚步声也已响起。 满月门中显出一道少年身影。 秦怡儿正欲相迎,却看到少年身后还跟了个娇小娘子。 她认得这小娘子。 小洁。 宁玄落座后,小洁就在他身后,无论秦怡儿怎么使眼色,怎么暗示,小洁就是不走,直到秦怡儿无奈道:“将军可否让小洁姑娘暂避一二?” 宁玄这才道:“小洁,你先下去吧。” 可没有回应。 “小洁?” 宁玄侧头去看。 却见那白白的小洁姑娘正扭捏着身子,咬着红唇,眼儿柔情无限,湿漉漉如春雨浅润的杏子。 “将军,我热。” “将军...奴...奴奴好热。” 小洁扯了衣裳,露出白花花的肌肤,一屁股坐在宁玄大腿上,双手勾住他脖颈,竟是旁若无人地开始了寻欢索乐。 秦怡儿彻底懵了。 她要做的事怎么被这小小丫鬟给抢先了? “将军...奴...奴不行了。” “将军!” 小洁变成了洁白的天鹅,雪颈傲起,热气呵出,咿咿呀呀起来。 宁玄也心烦意乱,然后满怀歉意地看了眼对面的秦怡儿,道了声:“抱歉,三小姐。” 说完,他就在秦怡儿尤然懵着的目光里,抱着小洁回了房。 一番颠鸾倒凤后。 小洁累瘫了,点了点将军眉心,道了句:“得加钱。” 宁玄笑道:“还是你有本事,一眼就识破了那三小姐想做什么。” 小洁吃吃笑了笑,边笑边道:“记得得加钱哦。” ...... ...... 次日。 园中。 秦怡儿正在思考对策。 她轻嗅着一朵垂枝的花,神思却正飘远着。 她已经确定了她在这内宅的敌人。 这敌人就是小洁。 昨天要不是那叫小洁的丫鬟捣乱,她已经成功了。 事后,那一身淫靡气息的将军再度出现和她商谈事情时,已经换了个地方,她的一切筹备自然就失败了。 昔日,赵夫人等了宁太易一月有余,原则上,宁太易也只会护她一月有余。 她执行任务的时间也只有这么多。 如今时间已经不多了... 无论如何,她得想办法把这丫鬟除掉,然后再来一次。 当然,她不可能在这里杀人,所以她要通过她引以为傲的茶技让敌人离场。 她观察过小洁的行动规律,小洁只要还在将军府,每日此时都会经过这里。 她在等。 她已经想好了策略。 等了一炷香时间,小洁果然来了。 “见过三小姐。”小洁盈盈一拜,然后又欲匆匆往前。 秦怡儿喊道:“站住。” 小洁停下脚步,问:“三小姐有何吩咐?” 秦怡儿盯着她,在听到附近传来脚步声后,她忽然抬起手,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巴掌声很是清亮! 下一刹... 小洁条件反射般摔倒在地,右手熟练地在脸颊上狠狠一按一爪,顿时那雪白的脸上多出了五道清晰的印记。 秦怡儿又懵了。 而就在她懵住的这一瞬间,小洁白已经嚎啕大哭了起来,边哭边喊:“对不起,三小姐,是奴家的错,都是奴家的错,嘤嘤嘤...” 外面脚步声来了,是府邸中的一个粗壮丫鬟。 那粗壮丫鬟见到这一幕,又扫到小洁脸上的肿印,顿时上前来,喊道:“洁姐,你怎么了?” 小洁一拉那丫鬟。 那丫鬟惶恐无比地看向另一边站着的三小姐,顿时明白了什么,双腿一软,急忙跪下,道:“三小姐,三小姐。” 小洁一边捂着脸,一边道:“三小姐饶了奴家吧,奴家身份卑贱,三小姐莫要和奴家一般见识。” 外面还有护院,见了此情此景,急忙跑去寻宁将军了。 秦怡儿总算反应过来了。 她...被做局了。 不。 准确说不是她被做局,而是她做了局,但这名叫小洁的丫鬟却比她的速度更快,所以借着她的局反客为主了。 秦怡儿气坏了。 她扫了眼周边,开始等宁玄。 宁玄早感知到了自家府中这边的状况,护院还未赶来报信,他就已经出现了。 秦怡儿急忙走来,盈盈一拜,哀声道:“将军容禀,今日风和日丽,妾身于这花园之中悠然赏花。彼时,这名为小洁的丫鬟不知从何处匆匆行来,未及妾身开口询问,她竟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而后便口中连连哀求饶了奴家。妾身着实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她此番举动究竟所为何事,还望将军明察,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小洁哭的梨花带雨,捂着脸道:“都是奴奴的错,不怪三小姐,都是奴奴的错,请将军惩罚。” 宁玄顿时脸色发青。 他蹲在了小洁旁边。 小洁投入他的怀抱,哭得更厉害了,“奴奴知道三小姐身份尊贵,地位崇高,奴奴只求三小姐莫要迁怒将军,一切都是奴奴的错,要罚就罚奴奴吧...呜呜呜...” 宁玄把小洁紧紧抱住,然后看向秦怡儿,语气平静道:“三小姐,招待不周,还望恕罪。” 小洁急忙抓住宁玄的手,然后坚强地擦去泪水,像一朵经历了狂风暴雨却依然在大地上颤巍巍挺直身子的小花。 她柔声道:“将军,没事的,奴家不疼。” 秦怡儿还欲解释。 小洁卡点般地拦截了她的话,又道了句:“奴家不疼。” 宁玄面色越发铁青。 秦怡儿心态崩了,她面容狰狞,道出句:“好!好!好!当真是好的很! 宁将军,你这是在后宅里养了一只茶王,专门抵御外来入侵的,是吧? 将军当真好本事,外有猛士守边关,内有丫鬟镇后宅,我认栽!我认栽了!!” ...... ...... 半个月后,秦将军府车马前来,接走了三小姐秦怡儿。 待到马车出了望月府,亲自御车的赵管事才朝着后面简简单单道出句:“宁玄请裁了一府之地,陛下许了,如今他的辖管区域已从两府之地变成望月府一府了。” 车厢里,本若斗败公鸡的秦怡儿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舅舅,当真?” 赵管事胖脸上显出笑,道:“早前的事了,大夫人知道后就明白你成功不了。” “一府之地的将军?”秦怡儿俏脸上露出几分嘲笑,这笑给她自己找回了场子,她唇角上翘,颓废的表情在迅速变回从容,然后又评出句,“大争之势却不敢争,风来了却不敢扶摇而上,算什么将军?” 赵管事笑笑,也不多言。 他看得出来这位侄女儿此番望月府之行很不顺利,可说被欺负却也不可能,若是真被欺负,侄女早炸了。 赵管事有些好奇侄女到底遭遇了什么,但却也不至主动开口询问。 此时见她如此评点,却也只道她发泄,随意好了。 对于他来说,他倒是颇为欣赏那位年轻将军。 昔日双手担刀,往前一步就吓得将军府亲卫纷纷握住兵器,又能解决平安府妖灾、并全身而退,实是不简单。 此时这一手“请裁”,看着失了血性,可若是结合此时这片大地正在发生的事,那还真是做对了。 但...也仅仅是做对了而已。 如今妖灾如火入荒原,四处点燃,一退固然可以求个暂时的安稳,可一府之地终究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陛下那“神将计划”他也已听闻,这计划确是那等仅有“一个知府任期底蕴”的小家族崛起的难得契机。 那宁玄其实应该好好抓住才是。 但他拒绝了。 陛下也同意了,因为将军固然难得,可这偌大的土地便是十万人数十万人里出一个将军,那也有许多了,更何况随着妖灾的发展,今后只会有越来越多的将军和妖疫武者。 陛下同意,是因为陛下不缺人才。 一个能施展妖魔力量,却连品次都没入,又不敢拼的将军罢了,很快就会被淘汰。 想到这里,他又微微侧头,笑着安慰侄女:“自你入望月府后,其实发生了不少事,今次你没能成功,其实该懊恼的不是你,而是那宁玄......他没能抓住浪潮初起时的机遇啊。” 秦怡儿点点头,忽的又像想起了什么,恶声道:“舅舅,你回去后找人帮我查一下宁玄身边一个叫做小洁的丫鬟。” 赵管事愣了下,但此事也只是举手之劳,便应了声:“行。” ...... ...... “陛下同意了你的请裁,新的虎符很快送来,那虎符就只剩一府之地的力量。”瑶真天师语气很平淡,同时将那一枚“窃香鼠”炼成的丹药放在了宁玄桌上,又补了句,“这一枚丹药还能用一府之地的龙火炼出,再上点层次就不行了!” 宁玄接过那丹药,在阳光下仔细看着。 丹药散发的香气让他感到心旷神怡,他心头一阵轻松,因为他听瑶真天师说过“服丹者与其所服之丹绝不可差距太大,若是相差无几,那就十拿九稳”。 如此,他完全可以先请出“窃香鼠”的天魔箓,让自己精神凌驾于“窃香鼠”之上,再服用“窃香鼠”丹药。 这时,瑶真天师又道:“陛下还降下秘旨。” 宁玄侧过头,道了声:“知道了。” “可是,我还没说是什么秘旨呢。”瑶真天师好奇道。 宁玄道:“什么秘旨?” 瑶真天师道:“陛下说,知你趋吉避凶之心,雪藏一番也好,只是不得堕了修行。如今对外,陛下亲自在你评测书上的实力写为了‘不入品’。” 宁玄愣了下。 他...其实应该已经入二品了。 他在外的信息是可以展示为一品的。 “藏一点,露一点”才能长久。 露得过多,固然会需要拼搏,在遭遇大风险时难以招架;但藏得过多,却也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想了想,他小心道:“仙姑啊,你看有没有可能让陛下把我的实力改回来?” 瑶真天师:??? 她哼了声,本来因陛下降下秘旨而好起来的心情也变差了。 她拂袖而去。 宁玄站在原地,双手微握。 这双臂,如今还未有鳞甲。 但,快了。 如今的宁家,总算是从原本的拨云诡谲,直面危险中跳了出来,他也有时间慢慢发展,慢慢享受,慢慢开拓了。 ...... ...... 附:作为一个小挂件和家里人一起去云南旅游和走亲了,得七八天时间。还是熟悉的味道:酒店蹲。但架不住白天也得在外面走,架不住交通,架不住早上就得退房,架不住...还得喝一点酒啊。 这些天,桃花酥会将两章改为一个大章发出来,毕竟一个大章其实比两个小章好写点。 桃花酥会竭尽全力,抓住一切机会码字,也会竭尽全力早点发出来,可如果实在没办法,那更新时间会比较晚,会拖到晚上甚至十点十一点。 抱歉! 48.隐世家族?“女飞贼”白玉菲(6.0K字-大章) 小洁立了功。 而秦怡儿又一语惊醒梦中人。 宁玄决定遂了小洁的意,把这只茶王好好儿养在自家后宅里,如此也算是安排了一员大将镇守后方了。 于是,他纳妾了。 小洁成了他的妾。 成了妾的小洁再也不说去远方的事了,她捧着宁玄的脸,深情地看着,然后问出句:“大户人家的妾有时候还得陪客人。就是客人入住,孤枕难眠,这时候就需要妾去暖床,去与那客人颠鸾倒房,鱼水相欢。郎君会把奴家派出去不?” 宁玄思索良久,沉吟道:“得加钱。” 小洁咬着唇,润着眼,用小足点了点他胸口,道了句:“讨厌,就知道欺负奴奴。原本还打算陪郎君玩个新花样,可郎君真是伤了奴奴的心呢。” 宁玄看着她。 花中有魁首,一枝压群芳。 从前,宁玄是不以为然的。 但最近这些日子,他成了将军,没人管得动他了;他搬到了沉香阁对面,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是真的爽玩了很久很久,也算是在百花丛中滚了滚,这才发现此话当真不虚。 简单来说:小洁一个人所能为男人带来的愉悦,比整个沉香阁的红倌人们加起来还要多。 就好像你纵然攀爬过一百个小土丘,却也远比不上爬上过一座春光明媚、姹紫嫣红、到处弥漫着芬芳的远山。 她总能给你意外,惊喜。 她总让自己香喷喷的,任何地方都香,哪怕是最该散发淫靡气息时,你都只会闻到精致的名贵的花香,从而觉得怀中的小娘子当真无愧“软玉温香”之名。 她睡在你怀里时,总如轻巧的投林乳鸽,不仅不会给你带来丝毫压力,还会让你的男人自尊得到膨胀。 如今,宁玄听到她又要玩什么新花样,不禁好奇起来,道:“还有没玩过的么?” 小洁不回答。 她在生气。 你看得到她全身上下都在生气。 眼睛生气,蜂腰生气,就连晶莹饱满的足趾都蜷缩着在生气。 可你又知道她的生气只是为了引诱你,让你获得更大的愉悦。 于是,你实在无法生她的气。 宁玄开始哄她了。 哄着哄着,小洁终于被哄开心了。 她神秘兮兮地跳下床榻,抽出檀木架上的绸带往上横梁方向轻巧一抛,待穿过后又踮起脚,变戏法般地用那绸带把自己的双手给绑住了。 她如一朵可怜的小花在风中摇曳,她展示着自己全部的身姿和风情... 宁玄看着此时的小洁,乐了:“真是败给你了。” 他走了过去,绕到了小洁身后。 他看着这具娇小玲珑的胴体,并没有什么犹豫地靠近了过去。 小洁有自己的故事。 之前的表现也就罢了,这次后宫之战,她将秦怡儿赶出所用的手段实在不似普通女子,而且...方才她抛绸带的手法非常独特。 绸带极轻,别说女人了,就算是男人想要一次成功地抛上房梁,那也得试很多次才行,可小洁却一次就够了,而且...她的动作有种说不出的优雅。 宁玄有的是耐心。 他会很耐心地等待自家小妾的这个故事。 ...... ...... 小洁“升职”后,可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平日里干得更加热火朝天了。 而宁玄的生活也开始有所改变,他不再往对门的沉香阁跑了。 因为小洁比对门的沉香阁加起来都好玩,而且还玩不腻,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小妖精。 他喜欢小妖精。 比小妖精弱的,他便看不上眼了。 就好像他自己能轻松跑的比马还快,他就不再喜欢走马了;他能轻松狩猎山中凶兽,就不再喜欢鹰犬了;至于斗鸡,那有什么意思? 一个道理。 于是乎,宁玄有一种“望月府虽大,却无甚玩耍之处”的感觉,他...重新开始了自己简简单单的日常。 他来到了野外。 一处崇山峻岭之间。 他先请出了窃香鼠的天魔箓,使得自己的精神变成了“5.5”,然后他才吞下了瑶真仙姑以“一府之地的龙火”炼制出的“窃香鼠丹药”。 大半天后,他彻底消化了这丹药。 为何他知道消化了? 只因为他在撤去天魔箓后,他的精神已经从原本的“1”变成了“5”。 “先强带动后强”的法子在“服丹”一事上显然也颇为可行。 随后,他直接请出“白岳禅师”的天魔箓,开始锻炼。 长跑,负重,俯卧撑,仰卧起坐... 宁玄每日都进行着充实的训练。 待到日暮时分,他则会回去。 每到这时候,小洁总会为他准备一次舒服的药浴。 不仅洗去汗臭,还能舒筋活血,发泄心情。 不少艳丽的小娘子会一起帮他沐浴,有沉香阁的,还有不知哪儿的。 这些都是小洁安排的。 小洁总在时刻证明着自己的价值,让宁玄明白:有了她一个女人,等于有了无数个女人。 转眼,就是一个多月过去了。 蝉鸣似急雨,越发聒噪。 今天,宁玄没有再出门。 因为,他已经练无可练了。 他已经将能够消化的一切力量都消化了。 此时,他懒散地躺在藤椅上,小洁则露着白花花的腿根坐他对面的藤椅。 藤椅摇摇晃晃,两个丫鬟在后为将军和“洁夫人”扇扇子。 小洁虽是妾,但府里都喊“洁夫人”,因为这府里的一切几乎都没绕开过“洁夫人”,就连这府邸都是“洁夫人”买的。 吱嘎吱嘎的摇椅,与一下一下团扇的扇动,以及蝉鸣和丫鬟们的呼吸声构成了午后令人嗜睡的一幕。 阳光透过翠绿木叶的树隙,将斑驳阳光摇曳到宁玄身上。 宁玄忽的想起了瑶真仙姑,似乎自那日给了妖丹,说了秘旨后,有一阵子没见到她了,于是他嘴唇翕动,通过“耳语链”问出句:“在哪儿忙?” 问话后,没有回应。 过了许久,那边才传来生气的回答。 “当然是当了外援,在那寒冰地狱的外围护法镇魔!” 宁玄也不意外。 这么久了,他对瑶真仙姑的了解也多了不少。 瑶真仙姑虽是自家搭档,但“天子行走”这个身份其实是优先于“搭档”的,其修炼所需的龙气也是天子直接拨给,所以自然对天子忠心耿耿。 不过,他也挺乐呵。 这瑶真仙姑初见还道是个高冷仙子,但现在看来下,分明是个受气包嘛,每次都气鼓鼓的。如今说这话依然带着怨气,似乎在责备他怎么好意思缩在望月府什么都不做的。 宁玄抓起桌上的冰镇酸梅汤喝了一大口,然后又舒服地打了个哈欠。 他就缩在望月府,就不去拼命,那又咋了? 他随意扫了眼面板: 【宁玄】 【命(体质):10】 【性(精神):5】 一切都已经达到目前能够达到的巅峰了。 至于白岳禅师那只白山熊妖为什么要找兵器,他也明白了。 原因很简单... 当体质达到10后,他就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笨拙”。 这种笨拙不是说他比普通人速度慢了,反应慢了之类。 恰恰相反,他的速度反应在普通人眼里已如神仙一般。 但...这却远远不够,至少配不上“体质10”的身体素质。 就像是个小孩忽然拥有了大力士的身体,你胡乱挥舞拳头,但却根本无法发挥出自己真正的力量,所以...武器就非常有必要。 “一寸长一寸强”,忽然又适用了起来。 当然,能够适配“体质10”强者的兵器自然也不是凡兵,就如宁玄的那把飞刀,是至少可以如御剑般横贯长空的。 但宁玄觉得,纵然有了兵器作为弥补,可其实本身的“笨拙感”并没有得到解决,就好像一个肥宅无法发挥自己的力量,所以...他选择了带两把手枪。 “让柳世荣来见我一次。” 宁玄吩咐了句。 自他被卷入了一系列事情后,他那位曾经的狐朋狗友就破天荒地跑商去了,如今他已经坐稳了,那位狐朋狗友也该回来了。 ...... ...... 数日后... 令宁玄极度意外的是,他没等来柳世荣,却等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那是一批身上散发着江湖草莽气息、却又有几分莫名傲气的人。 为首的是个年轻人,他身穿一种很传统的武者劲衣,腰挂一枚青玉,青玉温润如凝冰,摇摆之间竟隐有一种奇妙的光泽流转,令人纵使观之便心神宁静,知其并非凡物。 那年轻人虽有傲气,却不傲慢,而是依照礼仪自报家门,自称隐世世家谯家弟子,说有要事求见安远将军。 宁玄便接见了这位谯家弟子。 会客厅中... 宁玄端坐在中位,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正儿八经地接待客人。 而那位年轻的谯家弟子身后则站着四个彪形大汉,四人皆裹兽皮,负手昂然而立,眼神虽然平静,但却充斥着几分疯狂之色。 宁玄一看就知道这四个是妖疫武者。 能让四个妖疫武者作为仆人、心甘情愿站在身后的年轻人,宁玄顿时来了兴趣。 毕竟他想对外探索来着。 这种突然送上门的隐世世家当然是个不错的契机。 那谯家弟子从宁玄眼中看到了“兴趣”,他淡淡一笑,道:“谯家名声不显,常隐于山野,将军许是从未听过...不过,我谯家存在的时间却比望月府还要长。 望月府乃是六十年前先帝重定府州地界时才定下的名字,而我谯家那时候却早已存在了。说起来,我们两地相距不远,也算是个邻居。” 宁玄眯眼看着他,嘴唇翕动,直接耳语问道:“你听过望月府旁边的谯家吗?” 瑶真仙姑的声音很快传来。 “没听过,贫道这里有些凶险,你突然说话,当真是骇了我一跳。” 宁玄奇道:“当真没听过?” 瑶真仙姑想了想道:“许是江湖微末之家,散落尘世,不足为奇。” “耳语”这种东西显然比较高端,那谯家弟子也没看破。 他风度翩翩的起身,那四名妖疫武者见他起身,顿时站的更为笔直。 谯家弟子道:“在地上打个滚。” 四名妖疫武者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谯家弟子忽的一把抓起腰间青玉,抓到手间,屈指一弹。 清脆的鸣响扩散而出。 那四名妖疫武者忽然就不再犹豫了,四个大汉纷纷出列,在地上毫不顾及脸面地打了个滚,然后又站起回到谯家弟子身后。 谯家弟子笑了笑,道:“听闻将军虽然勇猛,可手下却无可用之兵,我这四名仆人便当是个见面礼送给将军,今后还可有更多交流。” 宁玄道:“无功不受禄,你们要什么?” 谯家弟子道:“也没什么,只是将军有一名小妾名叫小洁,将军将此女交给我们便是。 说来,此女心怀叵测,一直在欺瞒将军。” 宁玄道:“哦?” 谯家弟子道:“她原名白玉菲,乃是个奸猾的女飞贼,在江湖中声名狼藉,为我等世家所追捕。 想来将军也容不下这等奸猾女贼,那不若做个顺水人情,交给我等处置。” 宁玄道:“谁告诉你们小洁是‘女飞贼’白玉菲的?” 谯家弟子道:“一个将军府的洁夫人,还是足够我们去了解一下的。” 宁玄当然不信这屁话。 他闭目,手指瞧了瞧扶手。 很快,他脑海里已经迸出了一个名字——秦怡儿。 小洁这么多年都没事,最近她能够得罪的、而且还有能给她起底的就只有秦大将军府三小姐——秦怡儿。 几个念头转过,宁玄睁开眼。 谯家弟子礼貌地笑道:“将军,此女看似良善,实则奸滑,放在身边,如农夫暖蛇,不知何时就遭了反噬......将军家中没丢什么重要东西吧?” 这礼貌中还带着几分底气深厚的倨傲感。 他在用一种很得体的方式咄咄逼人。 他显然已经从某些渠道了解了这位将军。 不入品武者,胆小怕事,为避妖魔竟请裁一地。 宁玄道:“那我得感谢你们。” 谯家弟子道:“这倒不必,大家都受过害,而且...远亲不如近邻。” 他在“近邻”两字上又重重咬了咬。 宁玄道:“终究是我妾室,也为我做了不少事,想拿人,总得先试试手吧?” 谯家弟子眉头微微皱起,道:“将军,我不是说了么,此女...奸猾。” 他又在“奸猾”上加重了读音。 宁玄笑笑,不理这屁话。 谯家弟子负手而立,针锋相对。 宁玄礼貌道:“不可能平白无故就从我将军府里带人走,无论什么情况都不可能,还是试试手吧,今日你带人了么?” 谯家弟子扫了眼身后四名妖疫武者道:“我有四人,够么?” 宁玄道:“那试试。” 说罢,他身形微微后仰,俯瞰着那四名妖疫武者,气息锁定,然后手指开始敲打扶手。 哒...哒哒... 他每敲打一次扶手,收敛的气血就散发出一层。 当他气血扩散达到“体质2.5”标准时,那四名妖疫武者全身绷紧,面部僵硬,像是狼见了老虎,眼神透着一种“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疯狂。 而当他气血扩张达到“体质3.5”标准时,那四人已然完全不堪承受压力,整个儿佝下背脊,低下头,局促不安地不敢看他。 宁玄大致明白了,这四名妖疫武者“体质”应该是2不到的样子。 感染了妖魔力量居然还达不到2,不得不说,真是废物了。 他收起气势,扫了眼谯家弟子,笑道:“谯公子,似乎不太够啊。” 谯家弟子愣了下,行礼道:“在下谯英,看来将军倒不是外界所流传的那样。” 宁玄道:“谣言止于智者,谯公子,你还要再试吗?” 谯英想了想道:“过几日再来拜访将军。” 说罢,他起身,抓着青玉佩略作犹豫,却还是按在了桌几上,然后道出句:“既说是见面礼,那便是见面礼。” 宁玄起身道:“远来是客,更何况你我还是近邻,留下喝杯酒吧。” 谯英叹息道:“将军不信我,这酒喝了也无趣,还是改日再登门拜访吧。” 说罢,他也行了一礼。 宁玄比了个“请”的手势。 谯英退了下去。 ...... ...... 人去后,宁玄扫了扫那四名妖疫武者,道了句“随我来”。 四人急忙随去。 待到将军府后院一处僻静之地。 宁玄忽的屈指弹了弹青玉佩,问道:“谯英来此,到底是为什么?” 一名妖疫武者道:“为女飞贼白玉菲,她昔日偷窃许多,得罪了不少人。” “哦。” 宁玄点点头,又指了指他道:“自裁吧。” 那妖疫武者一愣。 宁玄弹了弹青玉佩。 那妖疫武者虽然面上还带着挣扎,但却反应极快地抬手握拳,猛地往心脏轰去。 很显然,这青玉佩似乎完全能控制他。 但在宁玄看来,这一拳头看似猛烈,实则...打不死自己,顶多受伤。 啪。 宁玄抓住了他的手。 那妖疫武者舒了口气,道:“多谢主人。” 宁玄道了声“不必”,然后又看过四人,道:“你们一起自裁吧。” 说罢,他突然做了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动作,他甚至没等四人开口便飞快地弹了弹青玉佩。 那四人愣在当场。 宁玄弹的太快,快到他们还不足以作出反应。 他没没反应,宁玄却有了。 宁玄周身气势放开,也没攀升到顶,也就随随便便到了个六七的样子,那四人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宁玄道:“说实话。” 其中一名妖疫武者连道:“饶命啊,将军饶命,是谯公子许了好处,我们才愿意进入将军府当内应的。” 宁玄继续提升气势。 空气里开始弥漫尿腥味,四名妖疫武者的裤管都湿了。 旋即,四人全招了。 真相很简单,根本没有谯家,那谯英也只是化名,其本身是一个江湖中名叫“飞鹰楼”的少楼主马英啸,此番之所以打肿了脸充胖子,也确是为了小洁。 小洁确实是“女飞贼”白玉菲,但白玉菲究竟偷了什么东西,甚至有没有偷东西,他们就不知道了。 “飞鹰楼”乃是江湖中一个地下势力,其大本营并不在望月府,而在周边一处无主野外,从这个角度来说,隐世世家的“世家”两字许是说大了,但确实也算是个“隐世家族”。 他们四人因为飞鹰楼掌握了一种“能压制妖疫武者心魔”的手段,而作为供奉听命于飞鹰楼,此番来此是作为内应。 之后,马英啸会在外布局将宁玄引出去,而这四人则会趁机掳走小洁。 原本,马英啸告诉他们“宁玄实力乃是不入品,纵然比他们强,却也不会强大太多”,所以他们才会答应前来。 在压倒性的强者面前,弱者是藏不住东西的。 很快,宁玄就知道了一切。 紧接着,他又将四人分开,分别询问,以印证一些细节末枝,待到觉得问无可问,才随意点出手指。 他自认为笨拙无比的手指在这四名妖疫武者眼里却快如闪电。 嘭嘭嘭嘭! 四具尸体倒地。 地面金光涌现,显出一个鬼面人。 “大哥,搭把手。” 说着,宁玄就去拿墙角的铁锹准备埋人。 丑奴身子一颤,道:“这事还要将军动手?我来处理这四具尸体,保证没人会知道他们现在死了。” 宁玄道:“那少楼主还真是艺高人胆大。” 丑奴道:“我都听到了。 此事,不劳将军出手,在望月府这一亩三分地上,他逃不出去。” 他想了想,又沉吟着提醒道:“将军,秦怡儿才走一段时间,洁夫人的跟脚就被人起了,这后面很难说没有秦大将军府的人暗暗使坏。” “我早猜到了。”宁玄笑了笑道,“比起这个,我倒是更好奇小洁到底有什么东西,才让人家念念不忘。 小洁都跟了我快三年了,这过了三年,一个凡俗势力知道了她在我府上,知道了她是洁夫人,还敢如此冒险设计。 我宁家难道如此弱势,阿猫阿狗都敢来碰碰瓷,惹上一惹?” 丑奴冷声道:“此事将军自问夫人,飞鹰楼...我带人去解决。” 他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难言的狠辣,很显然这种事没少做。 宁玄点点头,道了句:“小心点。” 这一刻,他心底有点小小地埋怨那位皇帝。 要不要把他的实力写为“不入品”啊... 写个“一品”不好吗? 藏得太多,就是会招来麻烦。 49.伶燕小团,神鹰覆天(6.0K字-大章) 宁玄在把玩那一块青玉佩。 一缕缕清凉之感从玉佩中传出,确能令人心神宁静。 这玉佩虽然不能控制妖疫武者,但也着实不同寻常。 那位飞鹰楼少楼主为了让他相信“这玉能控制妖疫武者”,真是下了点本钱。 他把玉随手丢开,因为小洁来了。 小洁一来,就似如燕归林般飞扑入了郎君怀里,然后在郎君坚实的大腿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她挪动着软糯的臀儿,让自己乖巧地坐着。 宁玄待她坐好了,才问:“敢问姑娘芳名?” 小洁呆了呆,她来前其实听丫鬟说“将军方才在接待什么客人”的。 但将军在接待客人后立刻寻她还是很稀罕的。 她扫了扫周边。 这屋子是一处静斋,相当于宁玄的私人书房。 她又感知了下腰肢,那手正如往常一般搂着。 小洁忽的明白了什么,咬着唇,眼神有些呆滞地出神看着不远处,幽幽问道:“奴奴若是撒谎了,将军要杀我吗?” 宁玄直接道:“方才那飞鹰楼的人已经被我杀了。” 小洁愣了下,原本僵直的腰肢儿又软了下来,呆滞的眸子也恢复了波光流转。 她道:“奴家本名白玉菲,当年逃难时灰头土脸的,辗转来到望月府,偏生撞见抄经的活计,便捏了个假名儿苟且度日。 谁不想求个安稳呢? 可那日遇见公子,瞧您生得龙章凤姿,奴家这心尖儿就颤了... 想着与其被土埋半截的老头子糟蹋,不如跟了您这俏郎君。 哪怕您玩腻了再把奴家送人,但好歹奴奴的第一次是给了个自己看着喜欢的男人呀。” 说着,她忽的噗嗤一笑:“后来呀,奴家白日数着银钱想跑路,夜里贴着您暖衾又舍不得。说什么看远方的风光,不过是盘算着卷包袱呢。但奴家实在舍不得您,每每与您好了,总想着若是能永远如此就好了。 可谁能想到公子您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大树底下好乘凉,奴家就不走了,一颗心横竖系在您身上。 好啦,奴家该说的都说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奴奴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 她闭上眼,昂起雪白的脖颈,一副任由处置的架势。 宁玄听她一番解释,只觉心情愉快。 他又问:“飞鹰楼为什么要追你?当年你逃亡又是因何而起?” 小洁道:“我家和飞鹰楼,或者说是马家确实有些渊源,我娘说我们家和马家在很久很久之前曾经属于同一个门派,叫合欢宗。 之后门派衰败又起纠纷,就一分为二了。 我家长辈带着一门名叫《伶燕小团功》的功法离去了,而马家所持的功法名叫《神鹰覆天功》。 我曾祖母说当年我们家是很厉害的,合欢宗也很厉害;我祖母也是这么说,但她老了之后,就不确定了,说可能记错了;我娘说曾祖母是骗人的,《伶燕小团功》就是一门轻功和讨好男人的法子。 但,即便如此,《伶燕小团功》乃是家传绝学,她还是要我从小就修炼了。 靠着这门功夫,我们娘儿俩平日里也会从为富不仁的有钱人家窃取些财物以供度日,慢慢就被喊成了飞贼。 再后来,马家找来了。 马家和我家相反,他们的《神鹰覆天功》本就刚猛,而也不如我家一脉单传,故而在放开收徒后很快壮大,彼时不但未曾没落,反而成立了一个叫飞鹰楼的势力。 马家找到我们,说当年合欢宗之所以厉害,便是因为合欢大道,唯有修炼《伶燕小团功》的女子与修炼《神鹰覆天功》的男子双修,才可彼此促成,重复昔日荣光。 那时候,奴家还年轻,有些心动。 但之后当奴家和娘去往飞鹰楼后就被囚禁了起来... 所幸,《伶燕小团功》还有缩骨之能,我和娘寻了个机会,悄悄逃了出来,再后来...飞鹰楼开始追杀我们。娘死了,我辗转到了望月府。这就是奴奴全部的故事...” 小洁神色黯然,然后道:“至于《伶燕小团功》,奴奴早就用在公子身上了。柔弱无骨,身轻如燕,都是奴奴从小练《伶燕小团功》练出来的。 但合欢大道实为虚构,奴奴修炼此法许久,从未见过别的神效,而且若真有这什么合欢大道,飞鹰楼何必囚禁我们?” 宁玄将小洁搂在怀里,没再说话,算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小洁也安安静静地贴在郎君怀里,无论过去多么艰难,她总算已经找到了归宿。 黑暗已经过去,黎明的初光里,惊飞的雏鸟已经有了新的归宿,而不再需要担惊受怕。 直到......宁玄忽的问出句:“你...是不是还能缩骨?” 小洁重重点头,道:“能。” 然后她又道:“此番因为奴奴的事,给郎君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奴奴今晚定然让郎君见识到新的花样。” 宁玄道:“现在也可以。” 小洁面颊飞霞,捏起无力的小拳头,轻轻锤了下宁玄胸口,又偷摸摸起身,推窗看了看外面,见没人,这才飞身扑来,开始使用新技能。 这一次,她要将《伶燕小团功》全部发挥出来,以重新坐稳“洁夫人”的位置。 “有没有感动”和“有没有价值”从来...都是两码事。 ...... ...... 宁玄细细感知着怀里的小妾。 那是一种快乐无比,身心愉悦的感觉。 他不禁感慨万千,道出句:“过去你都只是小试牛刀,从未用过全力吧?” 小洁一边呜呜,一边道:“还不是怕公子起疑心,所以最多才用了四成功力。” 宁玄忽的觉得自己错了。 他之前觉得沉香阁的红倌人们加起来也比不过小洁,可根本不是这样。 那些红倌人加起来也许都比不过小洁一根手指头。 随着时间流逝,宁玄猛然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受。 他感到自己体内那“僵硬”的气血正在开始变得活跃。 小洁似乎并不是和他在寻欢取乐,而是在进行一种肉体愉悦之上的神秘修炼。 小洁的动作竟然能隐约牵动他的气血,让那种“僵硬”有一种玄妙的“化瘀”之感,就像原本一潭死水的海洋忽然获得了一点最初的力量,这力量开始推起海浪。 海浪强大,其力可湮灭大陆,摧毁山林,但小河甚至小水潭却不可以。 换句话说:只有气血强大到一定程度,或者更直接点说得达到体质10左右才能察觉。 但是,小洁的力量太小了,所以小洁纵然在全力发挥却依然无法带来多少提升。 可即便如此,也足够了。 宁玄不是没尝试过“活血”的方法,但都已失败告终。 可失败许多次的事,却因为和自家小妾的一次欢好而有了转机。 忽然之间,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涌了上来。 ‘合欢宗之事,不会是真的吧?’ 紧接着,他瞳孔又微微缩起。 因为第二个念头自然而然地被推演了出来。 ‘如果是真的,那么在百年前的这片大地上,也是强者辈出,他们因何没落?是因为......妖魔变少乃至消失了数十年么?’ ‘没有强大妖魔,可获得的龙气就少了;没有妖魔,妖丹也没有了...’ 紧接着,第三个念头跳了出来。 这念头跳出来的时候,宁玄也跳了起来。 小洁却累瘫了。 她刚刚全力施为,消耗极大。 “郎君...”她咬着牙,“奴奴还可以...” 宁玄快速穿起衣裤,然后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必须要去做的事。” 小洁讶异道:“郎君不会以为《神鹰覆天功》的双修之法是真的吧?” 宁玄在她脸上摸了一把,道:“不愧是洁夫人,我想什么都能猜到。” 小洁笑了。 她知道自己的地位又稳了。 她隐瞒郎君,给郎君带来麻烦的事被揭过去了。 “小心些。”她像一个贤淑的妻子对着将要出门的丈夫认真叮嘱。 然后,她就看到宁玄出了门。 那少年裹上了宽敞玄袍出了门。 她还在后面喊:“郎君,小心点呀。” ...... ...... 宁玄其实很少主动出门。 因为出了门,就意味着要主动去做些什么。 他最近一直都很懒。 他在等柳世荣。 他想利用到处行商的商会了解一些外面的妖魔信息。 这一点,瑶真仙姑其实也能做,而且瑶真仙姑能够提供的消息可能还更多,可是...宁玄不是那么相信一个屁股完全坐在“天子派系”的人。 至少,他得有第二个了解信息的途径,而不至于被瑶真仙姑“一叶蔽目”。 他没去找大哥,是因为大哥的事情也很多。 大哥需要维持宁家对整个望月府的统治,可以说他没做的事,都是大哥给做了,否则他纵然是安远将军,别的势力和他不熟,吃饭吃不到一个碗里,那还是无法好好使用的。 可他生来就不太喜欢这种权谋的活儿,大哥了解他,大哥也熟悉这一套,所以大哥二话不说,默默承受了一切。 如今整个望月府都知道他安远将军高高在上...可再怎么高高在上,那也是个符号。他们所能直接接触的还是天师丑奴。只要丑奴在,望月府就没变天,只要丑奴在,望月府就一直安安稳稳。 另一边,大哥还在和父亲商量宁家的未来,这不是绕开他,而是内里包含了太多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安排,大哥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误了他这么个武道天才。 除此之外,大哥知道瑶真天师去当外援了,便时不时地镇守在安远将军府周边,就如他小时候默默地悄悄地看着他一样,生怕将军府的防御系统出现短板。 这样的大哥,每天一睁眼就是忙,他怎么可能还要再交待额外任务? 正想着,他身侧的地面涌出金光,以及两道身影。 戴着鬼面具的丑奴抓着一个晕过去的年轻人显出身形。 这年轻人正是之前离去的谯英,或者说“飞鹰楼”楼主马英啸。 宁玄让他走,不代表他真的走得掉。 丑奴朝着宁玄一行礼,便要离去。 宁玄又给马英啸补了一脚,让他晕的更深,然后才道:“大哥,你知道近代百年左右曾经出现过一批人类强者吗?” 丑奴对此事显然早有思索,此时道:“按理说应该有,因为大将军们都是那个时代遗留下来的,然后就出现了数十年断层,期间再未出过一个大将军。” 宁玄道:“那段时间的历史呢?爹...我爹有没有和你说过?” 丑奴愕然地看了他一眼,眸子里闪烁着复杂的神色。 他又不傻。 经历了这许多,还有日常的相处,再加上这种已经见怪不怪的口误,他心里已经有所猜测。 宁玄笑了笑,摊牌了,不装了,直接又喊了声:“大哥。” 丑奴愣了下,面具后的脸庞露出一种下意识的开心。 但紧接着,他又固执地摇摇头,正色道:“若我是你大哥,那太易先生可就犯下大罪。无论是谁都不可以利用龙气培育家族后辈,除非得到陛下允许。所以,我不是你大哥。” 宁玄道:“心里是。” 丑奴沉默了下来。 他鬼面后的双目微微泛红,看着对面少年真诚的神色,知其已完全知晓自己身份,略作犹豫,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宁玄拍了拍他肩膀,道:“大哥,我们一起守护宁家。” 丑奴固执道:“说了不许喊大哥。” 宁玄笑道:“知道了,大哥。” 丑奴也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他揭开面具,露出被毁的脸庞,揉了揉眼睛,和宁玄四目相对,又都大笑了起来。 须臾,丑奴戴回面具,这才道:“太易先生也不知道,他在皇都时乃是先帝亲信。他都不知道,那...那段历史真的是被抹去了。” 宁玄道:“档案,记录呢?” 丑奴道:“皇宫遇过天雷,一场火,烧了个干净。” 宁玄道:“可我现在发现了一处地方,那地方很可能藏有近代遗留下来的强者遗产。” 丑奴道:“飞鹰楼?” 宁玄道:“虽说道旁无甜李,个中怕有蹊跷,但...还是值得一探。” 丑奴道:“飞鹰楼没什么,我就怕后面有秦家三小姐作梗,毕竟你拒绝了她,而她的未婚夫依然是那位黄状元...咱们和他的恩怨可还没结束呢。这次再加上差点儿的‘夺妻之仇’,怕是恩怨又多出一笔了。” 宁玄自然不会说什么“那明明是将军府安排秦怡儿过来的”之类的话。 以秦怡儿的茶艺,颠倒一下黑白,并不奇怪。 他想了想,开始将《伶燕小团功》、《神鹰覆天功》、合欢宗以及小洁的事娓娓道出。 这种事和亲大哥,没什么好瞒的。 大家信息共享,以免出了纰漏。 丑奴眼中露出思索之色,然后忽的握紧拳头毅然道:“那一定得去了,《神鹰覆天功》必须得到!!” 说罢,他声音里昂扬着斗气:“那黄状元郎在我等弱势之时尚且没能杀死我们,如今又岂能得手?他们只知你是不入品武者,却不知你隐藏了实力乃是一品武者...这足够给他们一个大惊喜了。” 宁玄:...... 他嘴唇动了动,想告诉大哥他其实二品了。 但终究没说出口。 这么短的时间从不入品踏入一品还能说明他是天才,妖孽,可...若是踏入了二品,那就不好说了。 这事儿太玄乎了,说不了。 宁玄想了想,忽的凑近了点儿,压低声音道:“大哥,你听我的,我有一个计划...” ...... ...... 三日后,午间,一场洗涤天地的大雨冲刷而下。 宁玄耳边又传来瑶真仙姑的碎碎念。 “宁将军,你是受封于望月府的将军,按理说,若是没有陛下凋令,没有特殊情况,你是不可以离开封地的。” 虎符让宁玄成了一地的合法将军,他能让搭档动用这一地的龙火炼丹,培育资源,能让当地明面上的知府,暗地里的知府全部服从于他... 但虎符也是一道限制。 只要他离开封地,他的搭档就会立刻知晓。 但仅限于知道他离开了,却不可能实时掌控他的轨迹。 “宁玄,贫道已经帮你瞒了三天了,贫道什么都没说,你...你该回去了!” 宁玄回话道:“瑶真,我不过是外出散散心,信马由缰,消化一下那枚妖丹产生的心魔,如此才能更好地效忠于陛下。” “将军怎么又油嘴滑舌...啊!先不说了。” 瑶真仙姑显然遇到了紧急情况。 宁玄耳畔的嘀嘀咕咕总算停了。 大雨冲刷斗笠蓑衣的声音传来。 健马昂首,撞碎雨幕。 “还有多久到?”他用平静地语气询问比他快了半个马身的少楼主。 少楼主苦笑道:“将军放心,我还是想活命的,不会带着您乱跑,可您...到了飞鹰楼到底想怎么做?” 宁玄张嘴就胡扯道:“本将军欲加入飞鹰楼,习得《神鹰覆天功》,然后去确认下昔年传闻的合欢大道是否为真。若为真,本将军定然与少楼主一道,将飞鹰楼发扬光大。” 少楼主道:“我楼中纵有供奉,但确实无人达到过宁将军的层次...别人不行,宁将军真说不定可以。哎,只希望宁将军真心。” 宁玄点点头,继续稳住对方道:“你我两家并无冲突,事情既然澄清了,便没事了,此事之后搬来望月府好了。” 说话之间,两匹快马已经穿过林间,来到了一处奇异的地形。 这是一个被树林遮掩的内陆湖,湖中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岛,其上正有高楼和一排排石舍。 楼高九层,约莫十丈,石舍则都是丈许高的。 而通往这么一个湖的路径则是一溜儿锁起来的竹筏桥。 此时大雨倾盆,湖面荡漾,涟漪圈圈,那些竹筏也跟着清澈水波在上下起伏着。 桥头则有两个瞭望台,台上有简易木屋,内里隐约有身影在朝外观望。 少楼主道:“将军,就在前面。” 说罢,他一扯缰绳便要快速策马而过。 但没成功。 宁玄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侧。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散发出些微血气,那方才还欲冲刺的健马就突然安静了下来,双腿打颤,然后一下子跪倒下来。 被甩落的少楼主一个翻身站稳身姿,却也不敢动弹,只是惊讶地看向宁玄道:“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 宁玄道:“一本《神鹰覆天功》,换你的命,以及一次飞鹰楼崛起的机会,很便宜了吧?” 少楼主连连点头,道:“便宜。” 宁玄道:“你是你爹的独生子吧?” 少楼主苦笑道:“不是...” 紧接着,他又道:“如果是,我也不会为求立功,而自行请命,冒险带着供奉欲去您府上虎口拔牙了。” 宁玄叹息道:“有时候,人想好好活着真的很不容易。” 少楼主也叹息了起来,然后应了句:“将军说的是。” 大家都是聪明人,少楼主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他深吸一口气,站到了竹筏浮桥的这一边,运气扬声,便是一番沟通。 很快,那九层高楼,还有石舍中开始有人走出。 随着沟通,里面的人也明白了这边的意思,一个个神色紧张又复杂的看向宁玄。 宁玄摘下斗笠,黑发湿漉漉地往后搭着,露出年轻的脸庞。 这时一位老者排众而出,声音洪亮,拱手扬声道:“老朽飞鹰楼楼主马长锋见过将军,将军远道而来,又遇大雨倾盆,还请入楼,容老朽略备薄酒,为将军接风洗尘。余下之事,在酒席间详谈便是。” 宁玄扬声道:“马楼主可知‘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是什么意思?” 马长锋神色不变,笑道:“当然知道,但我飞鹰楼不过是凡间江湖势力,哪里会卷入神仙打架?哈哈哈,将军多虑了,还请速速入楼...” 马英啸呆住了,喊道:“爹!宁将军是有诚意的。” 马长锋厉声道:“逆子,你在胡说些什么?” 宁玄眯了眯眼,机会给过了,人家不要,话语坚决,没留余地啊。 他也不废话了,直接开门见山道:“马楼主既然觉得我拿不走《神鹰覆天功》,那不妨派人出来试几手。” 说罢,他一指那正浮浮沉沉的竹筏浮桥,“就在这儿试吧。” 马长锋问:“如何试?” 宁玄道:“打三场吧,三场输了,交出《神鹰覆天功》。” 马长锋道:“好。” 50.闷在锅里,烂在锅里 骤雨落,洗涤着九重高楼,十余石屋。 竹筏沉浮,浮桥上,所谓的赌战已经开始了一会儿了。 第一场时,对方派了个妖疫武者,这武者口唤那马长锋为叔叔。 宁玄与其对打了足足一百回合,然后才将其击退,然后道了声承让。 马长锋神色肃然,抱拳道了句:“多谢将军留手。” 然后又道:“将军手段高超,马某佩服,看来《神鹰覆天功》已是将军囊中之物,但终究还有第二场第三场...将军需得让我神鹰楼上下心服口服才是。” 说罢,他又像是解释一般,陪笑道:“飞鹰楼并不是马某一人之楼,楼中若非极大功劳是得不到这门功法的,还请将军见谅。” 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恭敬和小心。 但只是声音上而已。 结合方才马英啸的话还有他此时亲眼所见,他心中却是飞快判断出了这位少年将军的性格和所来目的。 这少年将军应该是仁义的性子,他是真的想收服神鹰楼。 这少年将军想要和平地拿到《神鹰覆天功》。 当然,这将军还可能投鼠忌器,毕竟马家虽不强,但好歹也有些底蕴,这少年将军为人谨慎,不想来试他马家底蕴。 除此之外,这少年将军还提到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很显然大概猜到了自家势力背后很可能还有人,所以才不想撕破脸皮。 宁玄比了个请的手势,礼貌道:“马楼主,第二场。” 马长锋似是心中有了人选,急忙派人去请。 而他自己则是瞪眼看向宁玄那一侧的马英啸,厉声道:“逆子,将军仁义,谁让你冒然行动,带人去将军府做哪些腌臜事情的!!你真是该死!!待此番事了,定叫你受九刀十八洞之刑,以给将军一个交代!!” 宁玄正站在竹筏一侧。 马长锋的话从他耳边飘过。 很快,马英啸也开始反击,怒斥着“这些事你明明知道”之类的。 马长锋否认。 父子俩飞快反目,再结合马英啸之前所说过的“我若是独子,也不会为求立功,而自行请命,冒险带着供奉欲去您府上虎口拔牙了”,很容易推断出马英啸在马家的地位绝对是那种不受宠的儿子。 但,马英啸的话也从宁玄耳边飘过。 他站在大雨中,白岳禅师的天魔箓早已被请出,结合他自身的,他如今体质达到了可怕的15,所以他的感知也强大到了极致,别说那在狂风骤雨里对面传来的细小交谈声,便是连在不远处楼中,舍中的呼吸声,他都能听到。 就在这时,远处已有一名新的妖疫武者踏步而来。 马长锋恶狠狠指着马英啸,怒道:“今日你我父子关系断绝,待三场之后,定要杀了你,好给宁将军一个交代!!” 说罢,他又很快换了脸,笑着道:“宁将军少年英雄,老夫实在佩服,第二场的对手来了,这乃是我飞鹰楼中的首席供奉,若是将军能快速折服,其实...第三场比不比都不重要了。” 他暗示的很明显。 第一场,宁玄尽到了礼。 那这一场,就该立威,速战速决。 在他想来,这位年轻的宁将军会先回礼,然后按照他所说,爆发出自身强大的力量来折服这位供奉。 但...他没等到回应。 那站在竹筏浮桥头,站在大雨中的少年将军正沉默着不说话。 “宁将军,有什么问题么?” 马长锋恭敬问道。 然后,他就看到对面的少年将军嘴角微微咧开,越咧越开,眼神中的谦冲有礼正变得肆虐跋扈,狰狞残酷,似是一只恐怖的怪物正在脱下那人畜无害的外皮。 宁玄目光忽的扫向九重高楼的最高处,吐出一句让马长锋胆战心惊的话。 “找到你了。” 然后,宁玄就再不看马长锋。 他金身狂涨,十余丈的金身菩萨于一种奇异的氤氲香火里拔地而起,然后一蹬湖滩,就横跨了那湖,出现在了九重高楼和石舍之上。 湖水狂涨,掀起丈许巨潮,岸边的不少人都东摇西晃。 另一边,楼高不过近十丈,还被他压了一头。 他出现在了飞鹰楼九重高楼前,微佝脖颈,巨大瞳孔透过蚂蚁窝般的小窗户往里瞅去。 嗖!! 小窗户里像是射出了什么,无声无息,透明难查。 而转眼,金身菩萨的左眼处就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 那射出的东西竟然穿透了他的金身,还造成了这么大的伤痕。 但也就仅仅如此罢了。 要灭金身,要么你把金身一寸一寸地给耗个干净,要么就以一种摧枯拉朽、无坚不摧的力量贯穿金身,将金身中的本体给瞬间灭杀。 否则...休想。 这偷袭,只是破开了宁玄金身,但要说消耗,那是根本就没有的。 左眼处的窟窿几乎瞬间产生,瞬间愈合,不能说没有伤害,只能说毫发无伤...当初他对付窃香鼠的金身,跑入那金身食道里,他也砍过许多刀,但也没有造成半点伤害。 宁玄大手一抓,抓住了九重高楼的楼身,将高楼拔起,然后横呈身前,抖了抖。 这一抖,抖出不少木橱木桌百宝架屏风之类的日常摆饰,不少清脆撞击发响的兵器金属之类,以及一道身影。 那身影才一出现,就显出了一道冷冽的阴风。 阴风滚滚里,那身影猛然往前掠出,凭空一掠竟是数十丈,竟是已经要脱离飞鹰楼的范围。 宁玄金身抬手一抓,却不是抓向数十丈外,而是抓在眼前。 对方竟然会使【虚实遁】,这可是妖魔的本命法术。 五指一握,从虚空里抓出一道人影。 那人影仰头,目眦欲裂地瞪着他,努力挣扎,全身用力,却挣不脱他紧握的五指山。 而就在这时,宁玄感到不少叮叮当当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他低头一看,却见马长锋不知何时竟带了不少死士在朝他发射各种暗器。 宁玄看向手中那人影,什么也没问,更没打算沟通交流,而是猛然运力,握紧五指。 那身影疯狂挣扎,很快就没了气息,周身的抵抗力也全然散去,成了一堆坚硬点的肉。 嘭! 他被捏爆了。 菩萨金身五指间流淌出滚热的鲜血。 宁玄将其随意抛开,俯瞰下方已经绝望地放弃了攻击的马长锋等人。 马长锋厉声道:“秦大将军才是真正的将军!” 宁玄并不意外。 也无意再去和马长锋废话什么。 三场赌战之前,他就已经说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那时候马长锋却是半点余地都不留,说明对方已经彻底被黄辞鹤或是秦怡儿的人拿捏了。 黄辞鹤,就是黄状元。 马长锋已经没了退路,那自然无法再留出余地给他。 一句话,他就明白了这座楼里极可能有黄辞鹤或是秦怡儿派来的高手在埋伏。 黄辞鹤心思缜密,定是算了他许多,做好了万无一失的计划。 所以,之后,他就利用赌战拖延时间,进行观察,终于在第二场开始时,他找到了那位隐藏的敌人。 这敌人似乎在启动什么宝物,但才启动过半就被他盯到了,饶是如此,那一击也贯穿了他的金身。 这虽然没什么,但可以想象,若是对方完全启动了宝物,后果还是有些危险的。至少一品的宁玄是有可能挡不住的。 而马长锋其实也在拖延。 马长锋用“仁义”的名头,还有自己的恭敬试图架住他,从而给那位藏在暗中的高手更多的观察机会。 第二场时,马长锋又则激他运用全力,如此...他对飞鹰楼首席供奉用了全力,周身自时破绽大开,那藏在暗中之人就有了更大机会将其射杀。 只可惜,他们失败了。 不。 其实就算他们成功,也还是失败。 因为他们的目标乃是“纵然宁玄是一品武者,今日也定有五成胜算将其留下”,可宁玄却是二品啊...而且还是体质为15的二品。 从一开始,他们就注定了失败。 “秦大将军才是真正的将军!!” 马长锋咆哮着,一双眼睛死死和头顶的菩萨金身对视,他充满恐惧,却还是强行仰头看着。 宁玄平静道:“马楼主,每一个势力都是很复杂的,就像你和你儿子,也未必都能尿到一起去。拿捏你的那位可代表不了秦大将军。” 马长锋当然明白。 他大口喘着气。 宁玄道:“好了,马楼主,输都输了,还是体面点吧。” 马长锋忽的抬手从怀中抓出个匣子,道:“放我的兄弟们走,我把《神鹰覆天功》给你。” 宁玄气势猛然攀升,锁定马长锋。 马长锋只觉如坠冰窟,一下子就骇得不敢动弹。 宁玄退去金身,一把夺过那匣子,然后打开,耐心翻看起来。 他本以为这匣子里是本假功法,可看了看,却发现颇有几分玄奥。 他又将功法快速翻页,发现没有空白页,撕毁页。 竟是真的! 看来马长锋也知道,只有真货才可能在最后自救。 宁玄确认无误后,这才蹲下,抬手压在马长锋后脑勺上。 马长锋还要说什么。 宁玄道:“放心,一个都逃不走。” 若是逃走了,那叫和秦府势力结仇,那叫将家人朋友置于危险。 若是全死了,那叫闷在锅里,烂在锅里,谁知道发生了什么。 嘭! 马长锋头颅粉碎,血浆四射。 宁玄将《神鹰覆天功》好好放入怀中,然后身形一动,直接将浮桥毁去。 没什么好说的了,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 ...... 附:下一更估计在下午5点前吧,桃花酥真的是成了个旅游期间的“酒店蹲”,就家人们都去玩了,桃花酥就是蹲在酒店。 月初,求点月票,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