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今天是聂维扬最后一个战友的头七，也是聂维扬本人的死期。
丧尸、妖魔、变异动物……如夜的白昼里，尸山血海填满了城市，整座城的地面至少抬高了两米，一个男人拄着把短剑，慢慢坐在最高处。
他大约三十岁左右，白发红眼，浑身是血，胸腔被穿透，心脏已经消失，前后风景可见，却只是神情疲惫地随手擦了擦脸，诡异地把血在那张英俊苍白的脸上抹得更均匀。
那些血液中每时每刻都在析出某种能量渗入他的身体，它们本该修复他，但一种诡异的黑色能量已经侵蚀了他的内脏，它驱散了血液对他的治疗，甚至正在逐渐渗出体表……
聂维扬很清楚，他活不下去了。
敌人为了对付他这个排行榜第一的刺客，硬拉了一个军团跟他打伏击，还要给他下毒——到底是什么狗东西才能一次给人下十八种超凡毒素？！他一个半吸血鬼，现在别说提纯血液治疗自己了，连呼吸都有点难以维持。
被军团伏击，正面作战，与军团同归于尽。这战绩大概上不了刺客列传，但肯定能上猛将榜……
……但他是个刺客啊！
哥们儿这辈子，好过坏过没菜过，就是职业选错了。
聂维扬有点无奈地微笑，漆黑痕迹已经顺着他的血管爬到了脖子上，开始向脸颊蔓延。他舔了舔略微尖长的獠牙，抬眼看向远处。
数千米外，一座只剩骨架的高楼之上，一个抱着把巨大狙击枪的猫耳女人紧紧盯着狙击镜里的男人。
“白色头发，黑色制服……是他没错。”她喃喃，手上慢慢调整参数，“那帮蠢货，对付他一个刺客还要下毒……好吧，他们要是不下毒，我也找不着机会……别怪我，这是你自找的。这年头了还要做好人，你活该啊，聂维扬……你怎么不躲呢？拜托了，躲下去吧，别在山顶上……你们这些好人……唉，你们这些……”
这女人好像有点话痨，以至于做这么重要的工作，她都停不住嘴。但忽然一刹，她的声音顿住了。狙击镜里那个低头坐在尸山顶上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温和到近乎完全无害的红色眼睛看向她的方向。
但女人突然低头躬身，整个人蜷成一团，身上亮起一道护盾的蓝光。
‘嚓！！’
护盾一触即溃，支离破碎的星芒中，一道寒光精准地切开女人的喉管。与此同时，她的双手爆出两道血花，但劲下得太浅，没有挑断手筋。
女人条件反射地身形一闪，但几条锁链封禁了她行动的空间。她身上的战斗服自动启动危急维生系统，肾上腺素、各种负面状态驱散药剂和珍贵的特级生命药剂注入身体，伤口迅速愈合，生命值也补充了起来。
她仰着头，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上方。
一道白发黑衣的半透明身影站在那儿，他微微仰头，带着法术光环的战斗机编队从他后方到来，警示灯撕开云霾，冰冷的天空将这人框了进去。那是一场战争的开始，一场解决一切、决定一切也结束一切的战争……
聂维扬的幻影发出漫长的叹息，他低下头，用短剑尾端的宝石轻轻戳了一下女人的额头。
在女人发愣的注视中，他轻声说：
“阻止你背后的人发起二次核战。新世界已经承受不住更高烈度的战争了。”
下一刻，幻影支离破碎。
女人愣了足足三秒，然后一把抱起狙击枪，从倍镜里看向聂维扬的本体所在。她看到那个人再次垂下了头，她毫不犹豫地开枪，看着那具尸体翻倒下去，她睁大了眼，做好准备。
她没有再被利刃临身。
女人足足愣了半分钟，突然怒吼一声，朝天开了两枪。但这点发泄并不够，她一把拿出个对讲机，对对面的人怒吼：“你们是不是要扔核弹？！停下！停下！聂维扬说新世界空间已经承受不住了！”
对面一片兵荒马乱，一个人的声音传出来：“按照我们的现有信息……”
“少废话！在人类存亡的事上，你是信你的情报网，还是信他？！”
“…………操！叫停核计划！立刻！”
与此同时，女人飞速赶往聂维扬尸体所在的地方，一眼找到了那把给全世界留下心理阴影的短剑，把它拿在手里查看——
“……卧槽？居然是个白装？！”
……
聂维扬觉得，或许所有游戏玩家都想象过，如果自己能成为游戏里那个大杀四方的强者，或者仅仅只是拥有那样变强的、感受超凡力量的机会，自己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个人。
但这一刻真的到来时，随之而来的，却是无边地狱。
从某一个时刻起，星空变幻，整个蓝星所有人都被拉进了一场名为《新世界》的游戏里。
新世界的主要场地是一颗与蓝星类似的星球，但那里的文明已经死去，没有智慧生物原住民遗留，恒星脾气不太好，对标月亮的卫星也是。
二十年大厦倾颓，旧有的秩序几乎被完全破坏。新世界混乱至极，全新的地图与个人武力解放限制并没有带来一个美好的世界，反而有些地区退回了封建时期、有些地区退回了奴隶制、有些地区退回了青铜时代，有些地区迷信，有些地区挖人心肝，还有些人结合上述问题各项优点，堂堂复刻魏晋南北朝与五代十国。
虽然在那个世界里，最黑暗的时期也仍有仁人志士行走八方，但恶徒的破坏力实在太强，以至于到了后期，仍然怀有善意的人虽然不能说所剩无几，也绝对不算多数。
聂维扬，就是其中一个。
即使是最绝望的时候，他也从未抛弃信念。
到了后期，新世界可证实依然存在‘现代秩序’的地区，只剩下了属于华夏的‘中州’。
但现代技术可不是只有中州有研究，这个地方很快就成了众矢之的，一场又一场战争令人窒息，即使是作为中州守卫者之一的聂维扬，也被人针对性地伏击换掉……
在最后一刻，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无数过往，最终却只剩下了三句话：
“希望世界和平……”
“当初真不该做刺客。”
“……好想回家看看啊。”
……
蓝星，一座小城里，明媚阳光下，躺在天台上的黑发青年突然睁开眼，他猛地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坐了起来。
旁边几只麻雀被惊飞，只有一只珠颈斑鸠停在原地用呆傻的眼神看着这个恐怖直立猿，好一会儿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得飞起来。
青年愣愣地坐着，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微风吹动他的头发，清新气息萦绕在鼻尖，午后暖阳把他的影子打落在地上，他慢慢抬起眼，扫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世界以嘈杂的声音回应他。
——“卷子呢？我看看…………就考了八分？！”
——“磨剪子嘞～戗菜刀～”
——“猎吗我太刀贼6。”
——“吃饭了！回家吃饭了！”
——“丝之歌怎么还没出啊……”
——“不是，年度最佳到底为什么是小机器人？！”
“……”
聂维扬呆呆地眨了眨眼，重新躺回去。他呼出肺里的那口气，总觉得它还带着浓烈的血腥味。“梦吗……”他喃喃自语，甚至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眼神迅速清明，接着一连试图发动了好几个解控技能，但哪个都没动静，根本无法发动。
他又驱动自己强大的精神力——这次有反应了——并结合曾经无数次对付精神攻击型职业者的经验，以自身认知对比身边的世界，甚至细致到检查身边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
“……嗯？”
聂维扬垂死病中惊坐起，身边居民区的饭香、附近商业街的嘈杂，这一切都刺激着他的感官。
“不是梦，也不是幻象？！”
第2章 递交信息
重生了。不知道为什么，但应该就是重生了。
聂维扬冲到街道上转了半小时，排除无数可能性后，终于获得了这个原本最不可能的结论。
他重生到了末世前七天，人类还没被转移到新世界的时候。
这个时间点，全人类刚从一场流行性呼吸道疾病中勉强摆脱了一些，已经被暴击过无数次的脆弱免疫系统将在七天后血月降临之时迎来奥义终结技。
大自然、人为因素与游戏世界降临的一套丝滑小连招差点把人类文明的肋巴骨都拆干净。
在之后长达二十年的时间里，甚至有那么一批人坚定不移地认为人类已经被外星人灭亡了，现有幸存者都是可悲的小玩具，证据就是所有人的血统都被偏移改造而成为了半个异族，因此人们应该立刻臣服于外星人……那二十年里，前十五年被称为‘黑暗时代’。
确定自己重生之后，聂维扬先回了一趟家。
虽然家里不可能有人在等他，也永远不会再有了。但对一个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了足足二十年的人而言，‘家’与‘和平’这两个词有着超越一切的吸引力。而现在，一个处于和平时代的家就在那里，能忍住不回的，大概属于创伤性精神障碍还不够严重。
聂维扬心中念头转动，找到了自己二十年没回过的家。在单元楼门口，他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却并不影响他快步往楼里走，甚至路上还碰见邻居大娘用方言跟他打招呼：“小聂，吃了嗼？”
“没吃，待会儿跟朋友吃。”聂维扬笑呵呵地回答。
他的五官轮廓立体、浓烈且颇具攻击性，但神色温和到令人安心，属于那个刺客聂维扬的灵魂如今放在二十四岁大学毕业生小聂的身体里，镇定、沉静与稳重几乎满溢出来，让狭窄的楼道都似乎变得宽阔。
对面的大娘眨了眨眼，总感觉这小子好像变了很多，原本属于年轻人的情绪化与属于他自己的孤僻沉默似乎消失了，浮躁变得冷静，迷茫变得游刃有余……
“看你这样子，”邻居大娘笑呵呵地说，“找着工作了？”
聂维扬笑笑没答话，大娘也只是笑着看他走了过去。
这世上不是所有问题都需要当事人给出一个答案，毕竟就算是给了，对方也不一定信。
回到家门口，聂维扬一边在脑海中复习二十年前的记忆，一边从身上流畅地摸出钥匙进门。
他迅速搜集了家里财物，把一切能卖钱换钱的全拿了出来，用金银细软、电子器械等物品在不同地方卖掉换钱，甚至连房产证都拿出来抵押了贷款。
但除了大量基础食物与水、轻便结实的服装、户外用品、医药用品、便宜白酒、在烟民内部能当金条使的香烟等物资以外，他并没有购买任何享乐用的东西，也没有试图给自己打造一个坚固稳定的避难所。
他只是买了一堆移动硬盘和太阳能发电板，开始为自己电脑上本地部署的AI做移动备份，并往移动硬盘里大量下载包括工农业在内的各类技术资料。
这些与前期发展直接挂钩的资料下完之后，他又下载起了文化与历史相关资料，并在边角处塞了一些娱乐内容。
在末世前期，会有一段时间用得上它们。
做完这些，聂维扬长出一口气。
末世之后游戏降临，生存与生活对他这种人而言当然不是难事，但全球气温与生态圈随磁场数次发生大变，极热、极寒、平原极光、风暴、生物变异……
人类玩家多次遭遇强烈冲击，每次都是冲着搞死人类去的。
在聂维扬重生之前，位于中州的华夏内忧外患，正准备向北扩展，尽量将有生力量散布到地形对应关外三省的亚寒带控制区内。这不止是因为那里资源丰富，也是因为那里的地形地貌与自然环境更适合人类发挥对敌战术。
毕竟这块地做什么都好，在新世界游戏里更是如此——但正因为做什么都好，在危难时刻，什么鬼玩意儿都爱往这儿迁徙，最高纪录是一天发现打南边来了十个高度危害性物种……
而且末世导致的气候与环境变化太大了，在末世后第八年，它甚至出现了地区性最高等级的公共危害事件-大河决堤，第十三年这地方还出现了大象，证明它已经变成了公元十世纪之前蓝星豫州的亚热带气候。
大象啊……这玩意儿上次在豫州史书上有记载还他妈是曹操儿子拿船称它喜提神童称号……
还有大河决堤……
回忆那些年被翻版母亲河揍得爬都爬不动的日子，聂维扬都感觉窒息。
该说大江至少还给大家留了条活路，没跟大河一起开扫荡模式吗？
总之，在黑暗时代，被天灾人祸蹂躏的人类勉强能维护网络服务器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两年，以至于等到最后五年，人类终于开始相对稳定地建立起局域网，但知识与文化信息也实在丢失了太多。
这是非常恐怖的损失，人类几乎要忘记自己来自何方，更别说通过教育体系与文化共鸣建立起更稳固、更久远的集体认同感。
既然聂维扬有幸重活一次，就必须考虑到这一点，否则他自己心里这关就过不去。虽然他现在只是个普通人，能存储的只有互联网上的公开信息，但就算是这部分内容，对未来而言也是无价之宝。
“至少……我们要记住，养育我们的恒星，叫太阳。而我们是人类，那些异族特征，并不属于我们。”
半夜，聂维扬将最后一块存储完信息的硬盘装进背包。
通过大量阅读自己不知道的高深专业知识，他确定，自己真的重生了。
那么……
聂维扬快步冲出居民区，他眼中光芒一闪，精神力操纵路边一辆不知属于何人的摩托车自动开锁，翻身跨上去。
随着一声撕裂黑夜的轰鸣，机车穿行在无人有灯的街道，温柔的路灯光芒跟在聂维扬身后，这样高度资源冗余的表现让他胸腔发沉。
等到七天……不，六天后，这一切都将坠入深渊。
在上一世的初期，他和几个朋友一起组成求生小队，为了补充团队需要的职业位，也是为了不与团队里的其他人抢资源，他放弃了系统判定他适合的所有职业，选择了隐匿于黑暗中的刺客。
但刺客除了追、杀、行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他无法成为人群的盾，无法救治伤员，他只能做一把刀，剃刀，柳叶刀，试图给那个病入膏肓的时代做个手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自己也孤身战死沙场。
而这一次……
他绝不会，再让那一切发生！
聂维扬一个漂移，停在了小城里的驻军兵营门口。
面对卫兵冰冷警惕还写着“卧槽你小子居然军营门口飙车真是big胆”的目光，他下车举起双手，平静地走向卫兵。
“你好，我有事找你们上司一趟。”聂维扬说。
他眼中光芒一闪，属于高阶职业者灵魂的精神力驱使着卫兵手里的枪，‘啪’一声贴在了警卫亭顶上。
“没时间废话了，同志。”他说着，在卫兵震惊的眼神中，侧头看了一眼监控摄像头：“请通知你们的指挥员，谢谢。”
是的……
在强力职业者和变异怪物还没满地乱跑的末世初期，面对需要紧急动员、合理控制人群以应对危害的大型危机，有什么比军队和政府更强有力的存在呢？
第3章 这次，我选圣骑士！
他甚至还说谢谢。这人他缴了我的械还说谢谢……这是什么，超能力吗，这个世界这么刺激的吗，到底有多少事物是我不知道的……
卫兵默默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配枪，久久不能平静，他看起来很想问点儿啥，但还是闭嘴保持冷静，架着防爆盾站在聂维扬面前，警惕地盯着他。
聂维扬默默放下手，但双手交握在前，表示自己没有掏武器的意思——好吧，虽然他自己就是最好的武器，但严格来说，他现在也没武器。
仅仅只是几分钟后，聂维扬就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注视，他眼中再次亮起光芒，眼神重新移向摄像头，然后……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有要事。”他说。
监控室里，一群军官互相看了一眼，谁都没先出声。
这不年不节大半夜的突然来了个眼里能发光的人，跑到他们这儿说有要事相商……正常人都得迷惑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个事儿。发光隐形眼镜吗？那把现在还在警卫亭里当天花板挂件的步枪可能不会很同意。
只是一眼就卸了枪……
人群中间，一个中年男人沉吟片刻，下定决心：“我出去会会他。”
在周围一片劝阻声中，他摆了摆手，披上外套，快步走下矮楼。
……
聂维扬看到了那个人。
向烽。他在心里念出这个名字。本地驻军的团长，上一世末世初期带兵维护治安的人。
末世开始的最初表现是血月与游戏系统降临，紧接着就是一场摧毁了几乎所有电器的、遍布全球的极光，在倒计时十秒之后，整个蓝星都被转移进入‘新世界’，
军队的实力也被大大削弱，指挥系统更是直接崩溃。
但各地驻军从未放弃过战斗，信鸽部队勉强联系上各地据点后，承担了重建通讯与指挥系统的责任……
那是一段艰难的时光，但在整个末世时间里，它已经是最美好的日子了。
聂维扬后来不止一次回忆过它，因此他比谁都更清楚地记得，在第一次五千人级尸潮的冲击中，这座本就支离破碎的小城被叛徒从内部攻破，而向烽也战死在尸潮之中……
那时的聂维扬不得不随同他人撤退，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回过家。
“看看这个。”聂维扬说。
他扔给向烽一个U盘，里面装着几乎所有他现在能给出的末世证据，还有关于‘新世界’的信息，但没有提过这些信息的来源。
“我想过直接去首都，但这不符合我的规划。”聂维扬摊手，他甚至没有听向烽想说什么，“不用说太多，看完你们就知道了。”
他指了指自己发光的眼睛，那是强大精神力正在向外释放的表现。
“我这种人，以后会有更多。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带人来到军营门口的向烽脸色十分难看。他当然知道聂维扬是什么意思。
“超能力？”他没有废话，直接问道。
“是，而且超出你想象的多。信息都在U盘里。”聂维扬点头，“我得先走了。”
不是他不想自己把东西送到中央，主要是他对自己在末世后要做的事另有规划，必须尽量保证自己被传送时的落脚点不变，因此，他暂时不能离开本地。
向烽伸手拦住后方试图追上聂维扬的人，这样未知的力量出现，因冲动而交恶是最差的选择。
他看着那道背影骑车远远离去，将U盘递给身边人去检查是否存在病毒与爆炸物，五分钟后，U盘完全无害的信息与一份打印出来的档案资料一起递交到了他手里。
“聂维扬，男，今年……24岁，”向烽若有所思，“24岁？比起24岁，他看起来更像杀了二十四年的人……”
他放下档案，看向断了网的笔记本电脑读出来的U盘信息，脸色越来越严肃，最后铁青一片。
聂维扬为了增大自己信息的可信度，甚至往U盘里放了很多普通人不该知道的东西，就算是军方不相信他给出的关于‘末世’与‘游戏’的内容，也绝对会被这些情报的泄露刺激到背后发毛。
“好了，在场所有人现在开始禁止出入营地。”向烽飞快手动退出U盘，把它往一个证据袋里一塞，“安排一下，立刻联系……不，我马上去省里！”
……
聂维扬是个好人，但他更是个杀穿黑暗时代的最强刺客。
虽然那些年的经历导致他现在对正常社会环境适应性几乎为零，幽默感和松弛感也基本死了个透，但在观察力、警惕心、谨慎程度和与之截然相反的赌性上，他自觉绝对远远超出当前人类水平。
毕竟在黑暗时代，不学会赌和赢，就只能跪或死。
接下来几天里，聂维扬将买来的一些物资，包括中小型机器在内，全部放置在家附近的一个仓库里，他自己也待在仓库里头，等待着那个关键时刻到来——
当然，不到来也没事，不如说不到来会更好。别说什么他房子都抵押了之类的话，相比末世与‘游戏’，他更愿意和平时代延续下去，为此让他死都行。
但在七天之后……
血月，如期到来。
这一刻，全球人类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声音：【服务器维护时间结束，正在登入《新世界》。】
【系统功能已开放，主地图正在加载……】
……
聂维扬听见这个声音的第一时间就从仓库台阶上跳起来，打开背包就开始收取仓库里的东西。在窗外浮现一抹绚丽的红绿光芒时，他已经迅速将所有与精密工业组件相关的东西都塞进背包，然后才慢悠悠开始收取那些故意重复购买以方便叠加放置的基础食物。
饮用水他早已全部打开倒进缸里，现在放进背包统一计算，大概有十七八吨重。经过处理能喝的非饮用水则早就通过自来水管放进一个巨大的气垫泳池，现在与饮用水分开放置，比饮用水还多。
聂维扬不是不想拿走更多资源，但这些资源会被游戏系统重新安排，随机散布在对应落脚处里。他自己不吃这些东西也能活，别人呢？
要是他这种先知先觉者碰见资源第一反应永远是全拿走，人类也别谈什么长存了，弱者干脆别活了吧。
做完这些事，聂维扬走出仓库。
在游戏系统冰冷的【10、9、8、7、6、5……】之中，他闭目沐浴在天顶上猩红血月与绿红极光的绚美天光之下，最后一次呼吸和平时代的微风。
直到身边一切变得扭曲模糊，他重新睁开眼，那双眼中虹膜猩红一片，如同血月之光。
一道属性面板浮现在他脑海中：
【玩家：聂维扬
种族：人类（秩序生物）/血族（黑暗生物）
属性基准线：5-10
职业：未就职
等级：1
力量：15
精神：无法读取
敏捷：20
体质：28
魅力：40
剩余自由属性点：5
天赋：日间行走、夜幕拥护、血腥狂暴、真形显化、历战之幸、死厄交织
评价：异族混血儿一向可悲，人类与吸血鬼尤其如此。究竟是什么怪物，才会和食客/食物诞育生命？
人类是生者，血族是死者，而你，我的朋友，你就是那根刺，那道灰色，那只在光影之间诞生的、美丽的诅咒之子。更可悲的是，你仍心怀正义——属于你的正义。
庆幸吧，日夜都对你怀抱宽容。
绝望吧，厄运紧随其后。】
在属性面板下，还有一个提示弹窗。
【当前可选择战斗职业。】
【推荐职业：圣骑士99%、武僧95%、剑侠82%、枪客79%、战士71%、道士60%……】
当然没有刺客。聂维扬从来都不适合做刺客，他的高度契合职业从来都与敌后作战无关。当年如果不是为了帮助他人，他也不会去当刺客。而这一次……
聂维扬甚至没有犹豫，二话不说就做出了选择。一道辉煌光芒撕裂夜幕，虚幻的光芒符文凝聚在他猩红的双眼中。
黑暗生物血脉？不是问题。
——这次，我选圣骑士！
第4章 新世界
【3、2、1。倒计时结束，正在转移玩家至主地图区域……】
《新世界》的传送会给人一种超越自然生理的强烈眩晕感，在游戏早期，有些人甚至可能因为传送眩晕而暂时失去行为能力。
但聂维扬早就习惯了，虽然如今的身体素质没那么强大，但他甚至还有闲心抬起手，看着自己的皮肤逐渐失去血色、变得苍白。
体温变得冰冷，瞳孔不自然地缩放调整，牙根发痒……《新世界》会改造所有人，人类的血统必然被稀释，而从人到半人的变化，不是任何人都能自然接受的。
当一个人发现自己正在肉眼可见变得陌生，对自身存在的认知就会不可逆转地出现失调。在上一世，这一步就有不少人吓得不轻，也有一些人不能适应身体变化，导致在新手保护失效后第一次接敌时出现损伤。
聂维扬能感觉到，血族的血脉在改造他，这种原本应该属于近代西方传说的黑暗生物，在《新世界》里就像传说中那样畏惧阳光……但凡事都有例外。
熟悉的超自然感官开启，夜幕忽然变得通透，聂维扬的眼睛闪烁两下，虹膜完全充斥一片纯净血红。
一种奇异平和的神圣力量降临到他身上，温暖的能量从他几乎停跳的心脏深处蔓延开来，让他死人似的苍白肤色带上了一点温和的光泽。
模糊的世界逐渐远离。最后一刻，聂维扬的目光落在家的方向。
黑暗混沌蒙蔽万物。
不知多久之后，世界逐渐清晰，周边环境已然发生改变，从空仓库变成了一个山头。寒风卷着枯叶来去，灌木丛轻柔地摇晃着，聂维扬深呼吸一口空气，从风中辨别周边信息。
“血，腐烂尸体……有丧尸。”他喃喃自语，看向远处，那里有一座破败城镇，对应的正是他家乡的小城。
上一世，他在那里度过了最轻松的一段日子……
很好，传送地点没有脱离预期。聂维扬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传送完毕，玩家已上线，《新世界》欢迎您的到来。】
【5分钟新手保护期已开始，请玩家浏览引导手册……】
聂维扬身边浮现一个发光的方形限制圈，把他的行动范围限制在了三平米以内。
他的视界周围浮现半透明功能图标，几个引导性的箭头刚刚冒出来，就被聂维扬给跳过了。
背包，地图，任务列表……末世二十年，这些基础信息说是刻在他DNA里了都不为过。现在再花时间去读，纯粹浪费时间。
《新世界》与一些游戏最大的区别就是，除了大型活动事件外，每个地区都有自己的公共事件，这些事件是一些区域限定常驻活动，它们的完成度直接与地区环境挂钩。
在这些事件中，每个人的影响都至关重要……在一个地区里，人们必须让擅长战斗的去战斗、擅长后勤的去搞后勤，什么都不擅长的去加固防御工事或观察环境变化都行，无论方式如何，人类唯有团结一致，才能渡过难关。
聂维扬迅速捋了一遍自己的属性面板与天赋。
人类的属性基准线是5，血族的属性基准线是10，这是最平均、最普通的属性。
如果玩家是某些竞技比赛的世界冠军，在得到改造增益后，或许他们的某项属性初始就能突破20。这天下能人遍地，突逢乱世时狠角色更是如过江之鲫，聂维扬上辈子就见过初始力量30的神人，还不是一个人，是一个不小的团队——以前华夏国家举重队为主、各地健身爱好者为辅，组建成的中州力量特化作战部队，‘力士’。
人与人的极限是不同的……那帮人不论男女老少，基本个个能把老虎拎起来当狗玩……
聂维扬的初始力量是15，在普通人里出类拔萃，但在那帮神人面前，完全不够看。
至于敏捷20、体质28、魅力40……
体质是血统带来的增幅，这个先抛开不谈。
“……我魅力怎么这么高？”
聂维扬盯着‘40’这个数字，有点发愣。他明明记得上一世，他的魅力初始数值只有15？！
要知道，数值每提升50点是一道门槛，渡过就是一次升华，甚至可能获得相应的专属技能。而第一个‘50’，甚至是‘凡’与‘超凡’的分界线。
40点魅力，这已经接近‘超凡魅力’了！
聂维扬大脑沸腾。他想了好几秒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魅力这么高，于是迅速放弃思考，捏着5点自由属性沉吟片刻，忽略了显示着‘无法读取’——自然也无法增减——的精神，把它们加在了敏捷属性上。
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必须有够快的速度打底。虽然提高速度不止要依靠敏捷，还要依靠体质属性，并且会一定程度间接影响力量，但他现在的力量与体质已经够用，敏捷属性带来的神经肌肉控制、爆发力、平衡、协调、反应速度、柔韧性与关节活动度更符合他的当前需求。最重要的是，数值直接影响一定范围内的技能强度，他接下来要做的事，需要高敏捷打底。
至于精神属性为什么显示无法读取……聂维扬还是不知道。
以他上一世的身份能力，他当然知道很多秘密，关乎这个世界真相的秘密。但即便是他，也没见过有人的属性显示为‘无法读取’。
但二十年末世生涯，他学到的最大的技能之一，就是放平心态接受一切超出预期的事项发展。
聂维扬不再思考属性问题，转而看向自己的天赋技能。
【日间行走、夜幕拥护、血腥狂暴、真形显化、历战之幸、死厄交织】
这个列表里有四个血脉天赋，分别是‘日间行走’、‘夜幕拥护’、‘血腥狂暴’和‘真形显化’，这些是他上一世就拥有的基础能力。
顾名思义，日间行走的作用是让他这个半吸血鬼在大白天也能正常行动，这是人类血统为他留下的礼物。
在《新世界》，每个异族血脉的副作用都会被人类血统稀释。
而夜幕拥护，它的作用会让他在夜间得到一定程度的属性加成，并且拥有夜视与夜间隐藏的能力。但它同样被人类血统稀释了——没人能什么都要。
这两条还好，但后面的‘血腥狂暴’是一个纯被动效果，它会让他的本能变得渴血、嗜血、好战，让他可以摄入血液代替食水，在战斗中失血会让他获得高强度增益，但如果长时间不摄入具有灵性的活物血液，他就会贫血、低血压，自身作为血族的肢体再生等能力也会降低。
而‘真形显化’的主动让他化作完全的血族形态，红眼就是它的被动效果，它会给予玩家全方位增益的同时激活‘血腥狂暴’，让他比平时更加强大，也更加渴血好战。简单来说，就是用理智换战斗力。
聂维扬的目光落在‘历战之幸’上。
这个技能……在上一世，他是十年后才得到的。
历战之幸，虽说是‘幸’，但其实是一种战斗经验的体系化、本能化表现。唯有最强悍的、能开创一个流派的战斗职业玩家才有可能获得它。
这玩意儿也是一个被动技能，效果朴实无华但高贵：全属性+5%，伤害+10%，弱点伤害+10%……
即便是聂维扬，面对这等美妙的百分比加成也会感到真心实意的快乐。毕竟这样的话，执行计划不是更方便了吗！
重生好啊，重生真是好！
不止可以利用一些信息差，而且上辈子的战斗经验还能提前量化成技能，意外之喜不过如此了！
《新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地狱笑话，无论是用异族血统随机改造每个人，还是这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却有着相似的地表环境，人们要在一个与地球相似的文明留下的废墟中，寻找过去、未来、链接与认同。
甚至人们在主职业等级提升到10级之后，还要为自己选择一个‘信念’，忠实地履行它、维护它、完善它……如果信念得以保全，就算人死了都有可能复活，但如果信念被击溃，人活着也和死了没有区别。
瞧瞧，多大的恶意。
让一个复杂的集体，在一片废墟里锤炼个体的信念。而这些个体被迫变得血脉混杂，甚至面对‘今日我还是不是昨日我’这种问题，都要思考半天。
新手保护期倒计时快要结束，聂维扬再次看了一眼四周环境，在心中规划着待会儿要做的事和要走的路线，愉快地打开了‘死厄交织’。
天赋预览弹窗跳了出来——
【您将被纷争、死亡、厄运、灾难吸引，并从中汲取力量】。
“？”
聂维扬的微笑消失了。
第5章 圣骑士骑摩托车有问题吗
《新世界》你没事儿吧？你要不要看看你给哥们儿发了个啥？
什么叫‘被纷争、死亡、厄运、灾难吸引’？？
虽然后面还有一句‘并从中汲取力量’……但聂维扬的心还是提了起来。
按照他对这个混蛋游戏的深刻理解与二十年被坑经验来看，‘从中汲取力量’可能需要他本人主观操作，但前面那半句肯定时刻生效。
而且，如果他真的被这些东西吸引而做出某些选择，大概率会波及他身边的其他人！
聂维扬立刻放弃了之前大部分与团队作战有关的计划，他深吸一口气，迅速接受现实并重新考量未来可能性，最终，他做下了一个决定：
“我得……远离人群。”他喃喃自语，感觉有点讽刺。
上辈子他是个独行刺客，却一直在为集体而战。这一次他成为了本应是团队核心的圣骑士，却必须远离人群。
显然，《新世界》对玩家的恶意一如既往。这破游戏给你打开了一扇门，肯定要拿门扇你两巴掌。
半吸血鬼终究还是留着一半活人气味，在新世界的夜里，人味儿就是引来怪物的最好诱饵。
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只枯槁的手扒住土石，有东西爬了上来。
那东西大概曾是个人。如今它的皮肤像浸透尸液的干枯蜡纸，紧裹着扭曲错位的骨骼，一只眼球已经消失了，另一只垂挂在豁开的嘴角，在行动间兀自转动。它仍在模仿生命的形态，用树枝似的四肢抽搐爬行，令人牙酸的关节摩擦声响起，缺少零件的肢体让它的姿态显得乱糟糟的，但即便看似脆弱又缓慢，它仍在向此处唯一的活人爬行。
这是一只丧尸，也是新世界最低等级的怪物。
聂维扬叹了口气，从背包空间里找出一辆摩托车，点击取出。
随着重物落地声，车胎在地上震跳两下，一道光芒在他的视界上方闪烁，一行公告信息浮现：
【新手保护即将结束，请玩家做好准备，进入伟大的冒险旅程！】
【10、9、……】
聂维扬跨上摩托车。‘圣骑士’的职业名称在他的个人资料与属性列表里闪闪发光。
与常见的‘骑士’职业不同，圣骑士其实是个隐藏职业，毕竟都带‘圣’字了。但即便如此，圣骑到底也还是骑士，他只需扫一眼技能列表，就能看到不少与‘突进’、‘冲锋’、‘冲刺’有关的技能，其中超过一半长途加速技能需要用到‘坐骑’……
现在，聂维扬的职业技能列表里开放的1级技能分别名叫‘圣辉刃’、‘神圣卫护’与‘祝圣奔袭’。第一个技能是给武器附魔或释放中近距离脱手攻击，第二个技能是为自己或他人赋予一层球形护盾，第三个技能是给坐骑上个加速BUFF。
坐骑，如果是一般游戏思维，他多少得去找匹马来……
但《新世界》是自由的，新世界玩家想干啥就干啥。
马？
摩托车也是一款机械烈马！
圣骑士可以骑马就可以骑摩托车，这毫无问题！
【8、7……】
聂维扬整了整衣领，把背包里的1级白板剑盾拖到了装备栏。
一把‘普通铁剑’，一面‘普通木盾’，在就职圣骑士后，它们自动发放到了系统邮箱里。
这个不出意外大家都得打一命通关的破‘游戏’，在某些方面奇怪地执着于把自己伪装成真正的游戏。
一把带鞘的单手剑出现在聂维扬左侧腰，一面圆形木盾出现在他背后，两者都被自带的绳索固定着。
‘6、5……’
聂维扬把盾取下来看了一眼。
“跟个案板似的……”他嘀咕着，把它固定在左臂上，躬身趴在这辆下血本买来的仿赛摩托车上，握紧了握把。
‘4……’
方形限制区域内，一身户外服装的青年神色严肃，黑色短发被寒风拨动。血族血统带来的改造已经完成，它的影响蔓延到了外貌，让他的头发开始夹杂灰白色，双眼也红得更加纯粹，甚至在夜色中，那双眼睛逐渐亮起了猩红的微光。
那是一种骇人又引人注目的奇特景象。
但在猩红虹膜包围中，聂维扬的瞳孔深处泛着一点淡淡的金色光辉。那是‘圣骑士’的力量。
丧尸逐渐爬上土坡，它已经激活了战斗状态，这头被安排给他这个‘玩家’的‘初始小怪’上空亮起了一个血条：[黑暗-衍生种]丧尸·生命值10/10。
如今刚进游戏，所有技能都毫无熟练度，聂维扬的圣辉刃远程伤害是8、近战伤害是10，对丧尸这种黑暗生物的伤害+10%——
按照这游戏的设定，一个纯新手圣骑士如果要打远程，最少也要两剑才能解决这玩意儿，还不一定能把远程攻击打准。而如果要近战，对一个刚刚还是普通人的玩家来说，和这玩意儿近身简直就是折磨。
‘3……’
聂维扬没有在意那只丧尸，而是看向远处小镇。
即使小镇里现在装着五万多人，它也还是一片黑暗。因为一切电磁类物品都被破坏了，人类已经重新回到了没有电与白炽灯的时代，而行动限制区域的光芒，只有受限者与其队友才能看见。
血族敏锐的听觉，让聂维扬能听见那里嘈杂的声音……不对，声音？他离城区可是有好几公里呢怎么能听见声音？！
‘2……’
他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请……安静…查看自身技能……合作解决…或…部队……”
“不要害怕……”
“……哪来的土制扩音器。”聂维扬愣了一下，对这朴实无华但高效的公告播报方式有点无语地笑了，“不管相不相信，还是做了相应的准备啊……”
他发动摩托车，转头看向和远处小镇相反的地方。
黑暗之中有更深的黑暗诞生，那是一片完全的无光地带，也是《新世界》里，‘BOSS’诞生时的景象。
‘……1。’
方形光芒破碎。
聂维扬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他身后一道利落光芒闪过，丧尸从头部被斜切成了两半，那是一道精确的剖痕，在半道上轻飘飘拐了个弯，成功破坏了丧尸所有内脏部位，净化维持活性的黑暗能量，让腐烂的肉泥散落一地。
【[圣辉刃]-18！】
“弱点攻击就是好用。”夜风中，聂维扬感叹着，收剑回鞘。
“阿萨辛的小技巧，还是得保留啊。”
第6章 祝圣奔袭
向烽收起匕首。他神色古怪，头顶着一对牛角，在他面前，一只被精准破坏了头部、心脏与颈椎神经的丧尸软倒在地。
“清点一下我们带来了多少物资。”向烽说着，指了指小镇，脸色严肃至极：“然后让战士们进街道，务必把乡亲都保住！”
那份资料递交上去之后，即使有关末世的部分看起来再离谱，实打实的超能力相关录像与不该泄露的情报，还是让上头重视了起来。
信对了不知道得少死多少人，信错了最多也就是白忙活一下。这种朴素的收支比较，让资料里的建议变成一道没头没尾的命令下放到了各军区，它的内容很简单：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让士兵全副武装地集合。
“本来还说就当夜间集合训练了。”一个年轻军官喃喃道，他耳朵和指关节上有泛着黑紫色的羽毛，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刺刀上的污血，“没想到……”
“没想到是真的？”向烽反问。然后他又自己回答：“我也没想到。但我们谁都不敢赌。”
他看着一队队年轻军人快步进入这座陌生小镇，想到那份资料里的内容，心头不由得掠过一丝忧虑。
“让战士们注意安全，这里的丧尸和电影里一样有传染性。以及……”他顿了一下，神色凝重：“注意排查间谍和立场不坚定人员。”
年轻军官没有问为什么，而是立刻应是，快步离开。向烽脑中思绪飞转，不一会儿，他还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不远处跑来一个文书。
“团长！轻型武器我们带来了一半，重型武器被人抱着，甚至放进背包也没带来。”文书说着，心疼得直呲牙，“载具几乎都没有带来，但装甲车来了一辆。有人带来了一个收音机，它原本放在铅箱里，要是它可以开机，或许还能用。要是它不能开机，问题就大了。养鸽子的有个人抱着鸽子笼不撒手，带来了十几只鸽子。而且炊事班有几个人精，把养的猪塞背包里带来了……”
“猪？”向烽微微一愣，他摸了摸自己的牛角，沸腾的思维都差点不连贯。
不是，什么神人碰见奇怪的倒计时传送第一反应是把猪往背包里塞啊？
“那猪还活着吗？”向烽下意识问。
“死了。”文书很是失落。
“啧。”向烽摇头，打消了用背包运兵的念头，“继续统计物资，让信鸽部队把鸽子放出去……四只吧，去四个方向。搞信息的找找频道，看能不能通过无线电和外界联系。有事就过来找我，我会一直在这儿。”
他沉声道，目光看向远方，脑子里回忆着聂维扬的资料，还有那天那个离去的背影。
“只是换块地，顺便打破原有社会结构而已……”他说，“只要人在，就什么都在。”
……
微光穿破黑暗。
油门轰鸣声中，狂风与漫长的光尾被聂维扬甩在背后。
‘祝圣奔袭’技能开启，只要‘心有目标’，在驾驶载具的前提下，他的最高速度将被计算为‘（本体速度+载具速度）x130%’，且对载具的控制力大幅度增加。
此刻聂维扬与摩托车被一层细微光芒笼罩，在黑暗中化作一道流光，夜间视觉让他清晰视物。
他本身的敏捷属性有25点，也就是说，当他自行奔跑时，他的时速是25公里——当然，具体能坚持多久要取决于体质数值。
但现在，这辆摩托车量化数值高达299的超强速度，加上他的25，再得到技能那不讲道理的加持。
哥们儿刚回来就在以极限421的时速飙山车啊！快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
虽然山地正常速度其实只有它的三分之一还不到，再虽然一不小心他的死相就可能超出他的想象，但这感觉，真是令人着迷！
极限的速度是一种诱人的毁灭与超脱感，聂维扬感谢自己几乎第一时间就把摩托车收了起来，上辈子他哪儿有这待遇？
不，不如说上辈子几乎所有人都没这待遇，那时候全世界人带来的载具加起来都没几个，在后勤大佬们搓出载具之前，大家赶路不是驯兽就是各凭本事……
中州的地形与豫州相似，多数地区没什么高山。聂维扬所在的这片矮山几乎只能被称作丘陵，他驱车一路冲向远方，路上的丧尸还没反应过来就纷纷挨了一剑，化作+10+10的经验值被他收入囊中。
前10级需要的经验并不算多，很快，聂维扬的1级经验条就填满了三分之二。而他也冲进了一片蛮荒的原野之中，前方就是一条昏暗小河，河水中似乎有混乱黑影蠕动。在河的上方，密密麻麻的几十个‘[生物]食人鱼·生命值3/3’名字挤成一团，在传来声音的河岸边翻腾。
‘轰！！’
摩托车轰鸣而至，聂维扬毫无减速意愿，他用力一抬车头，后轮动力驱策，腾空飞跃！
祝圣奔袭的光芒划出一道弧线，几条食人鱼焦躁地跳出水面，却被上方劈来的一道圣辉刃当场送走。
经验值+1……
很好，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虽然驾驶载具与自身高速移动的感觉完全不同，但上辈子第一梯队玩家都系统性地学习过怎么飙车甚至飙船，再加上身为刺客时对速度的掌控经验，聂维扬甚至不需要太多思考，就能准确应对骑行过程中的问题。
而祝圣奔袭甚至解决了山地跑太高速可能会被颠散架的问题，那道护身光芒也笼罩了载具，速度越快光芒越强，当时速超过70时，它甚至会拥有净化效果。
也就是说，如果一个圣骑士把载具速度拉到70迈以上，他单只是撞过去，就能净化一些弱小的黑暗生物！
普通骑士职业的技能‘奔袭’可没这功能！
仅仅只是几分钟时间，聂维扬就抵达了几公里外的一个池塘边，也是被那片诡异黑暗笼罩的地方。在玩家的口耳相传中，这种‘无光之地，暗中之暗’被称为‘暗区’，每个暗区里都会诞生至少一只BOSS，只要击杀它们，就能获得大量奖励。
聂维扬逐渐降低速度，他下车伸了个懒腰，徒步靠近暗区，甚至在路上还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拿出一面镜子看了看自己。
被强风吹得往后服帖的黑发里已经出现了清晰的白色，那是生物被黑暗能量侵蚀的表现——黑暗能量会先驱散生物的生命力，然后取代它的位置。在这个过程中，一瞬间的‘衰老’自然发生，且会永久留下痕迹。
在上一世，刺客聂维扬整个人就是个黑暗能量集合体，因此头发是完全的白色，反而是一些力量体系不沾染黑暗能量的玩家，他们一直保持着自身原本的外貌。
而现在，血族血统带来的毛发褪色被圣骑士的神圣能量拮抗了。
聂维扬的发色变成了一种奇特的黑白夹杂，这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红眼睛的熟悉与头发的陌生，让他再次确认，自己的确是重生了。
重来一次的机会啊……
聂维扬合起镜子，看向前方。
黑暗的荒地里，一个身形纤美的少女背对着他，幽幽啜泣，惹人爱怜。而在他的视界边缘，【正在进行[精神]-[魅力]对抗判定……对抗成功】的提示几乎以每两秒一次的频率不停刷新，昭示着对方并非善类的事实。
而在最上方，一条猩红如血的警示横幅闪闪发亮：
【遭遇领袖级敌对目标：[黑暗-原生种]‘哀’，已进入战斗状态。】
聂维扬缓步靠近，脚步无声无息，那少女似的玩意儿在他靠近时如幽灵般升起，它没有双腿，也没有正面，它的两面都是‘背面’，两面都被黑色长发披覆，却发出柔婉哀恸的细细哭声，又显出一种奇异的美。
聂维扬舔了舔自己的尖牙。
一种虚幻的血腥气息萦绕在他鼻尖，久久不散。
第7章 ‘哀’
【‘哀’：
七情之三。
形无定，现愁思满处，情至深不可示人。
·每次[悲泣]向攻击范围内所有目标施加[哀情]，效果累计至9层即进行一次高伤害的[刺伤]，概率追击[心碎]。
-“这是个叫人发愁的思绪。”□□说，“让人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比如逝去的亲友、失去的爱人、回不去的童年或者一切让你哀恸到怨恨自己的东西。你会觉得你跟她或他有过一段过往，你们谈天说地，遐思往来，在风里放飞对未来的幻想，约好一起养一对猫狗……好吧，你们之间不一定是哪种关系，但就是有这么一个人，只要这人存在，就沉甸甸地压住你的痛苦，让它冒不出头。
“然后你醒了，面对你的生活，意识到你们不再如此，或者意识到自己身边根本没这样一个人出现过。”-】
【正在进行[精神]-[魅力]对抗判定……对抗成功】
【正在进行[精神]-[魅力]对抗判定……对抗成功】
【正在进行[精神]-[魅力]对抗判定……对抗成功……】
……
姣好少女似的剪影在半空中飘荡，愁思般漫长的黑发越来越长，长发挂在四面八方，树梢、石头、空地……它逐渐在聂维扬周围织了个网。在这张网里，他能感觉到心底里有一种细碎的痛楚蔓延。这就像他从来都孤独，什么都没有，世界这么大，美好的事物那么多，而他再也，亦或从来都与之无关。
聂维扬的神色有些空洞，他不可抑止地回忆起前世二十年的一切愁绪：违心的选择、战斗、厮杀、在黑暗中行走、避开几乎一切荣誉，见证末世之中，人性能堕落到什么程度。
狰狞、绝望、惊骇、恐怖、嫉妒、怨恨……在人间，在地狱。
一幅幅死人面貌从脑海中浮现，他向‘哀’行走的步伐越来越慢。
‘哀’被长发拉扯着飘下来，它靠近了聂维扬，精神攻击频率越来越高，从两秒一次到一秒两次，甚至越来越快，发丝也开始靠近他，逐渐缠上他的身躯——
【[哀思千丈]：驱使哀思的实体对目标发起束缚，成功后进行一次[刺伤]，必然附加[心碎]。】
就像个修美少女在哀恸的哭声中挽留她的恋人，似人非人的怪物慢慢降落，长发逐渐绑住青年身体，把两者拉近。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哀’就贴近了聂维扬，它恐怖的‘背面’逐渐凹陷下去，一道深深的旋涡浮现其中，只要看它一眼，人就会感到眩晕、失去动力，甚至被它吞入其中……
【[愁云惨淡]：以自身愁郁之情同化目标，吸取目标超凡能量与生命力，进度超三分之二后将目标转化为傀儡。】
这是一个轻柔而冰凉的拥抱。
‘哀’落在了聂维扬身上，它张开的漩涡开始吞噬他，却发现——这个目标已经快没有能量了？？
当然，1级职业者这样赶路，还能剩下多少能量才怪！
如果说能量满值可以让聂维扬释放20次‘圣辉刃’、10次‘神圣卫护’，他现在就只能释放3次圣辉刃，神圣卫护甚至都放不出第二次。而几乎见底的蓝条不符合‘哀’的吸取判定，它微不可察地停顿了片刻，开始抽出聂维扬的生命力。
但也就是这一刻，聂维扬忽然抬头，猩红如血的双眼一片清明，平静温和。
那是一种近乎完全无害的意味，一种……
……温柔。
诡异的温柔。
一道柔和光盾浮现于聂维扬身上，‘神圣卫护’的力量硬生生顶住了长发的侵袭。
他没有怒喝一声，更没有骂点什么，而是持剑一立！
‘嚓！！’
长剑迸出一道华光，斩断了‘哀’的发网。
圣辉刃从内穿出光盾，下一刻，光盾炸出海胆似的尖刺，支离破碎，轰然爆炸！
能量碎片如刀，四散炸进‘哀’的皮肉。这就像给敌人嘴里硬塞了个破片手雷，就算对面一身横练功夫，身体从内部炸开也得多哭两声！
‘哀’的哭泣声更是陡然提升，它的声音变得尖锐，却依然没有哀恸之外的情感浮现，只是旋涡深处有一颗水晶球似的珠子若隐若现。
那是它的核心，也是‘BOSS’最重要的东西——它们的信物！
聂维扬一剑劈开它缠上来的头发，乘胜追击——他打开背包，不讲武德地掏出……一辆卡车！
‘轰隆！！！’
‘哀’被直接镶进了地里！
半空中凭空出现一辆卡车砸脸上，这种感觉可能有点太刺激了。‘哀’大半身体被压着，尖啸着从裙摆下卷起千层发浪，硬生生拽着半空中一道道混乱的长发，试图拉升自己。但聂维扬半跳起来，一剑横劈切开发束，又一剑下劈穿入它胸腹漩涡之中，靠自身重量把它再次砸进地里！
他甚至还顺手关了介绍与属性对抗提示弹窗——玩意儿攻击频率太高，提示内容都快刷到天上去了！
‘哀’，隶属于领袖类敌对目标中的‘七情’。
这个系列的Boss来源于《礼记》中所介绍的‘喜怒哀惧爱恶欲’。它们位格不高，但直指人类内心深处的感情，因此，只要有人类爆发过强烈情感的地方，就可能形成‘七情’。
七情可以同时以复数形式存在于世界各地，它们的形貌不定，攻击手段也多有不同，即使是同一种感情的化身，技能列表都可能各不相同，因为它们的技能库是超自然化的‘人类面对此类感情时的反应’。
简单来说，就是过度拟人。
直到末世后二十年，人们也没能完全研究明白这些东西的形成原因。
但无论如何，有一样是绝对不变的：七情主精神攻击，只要精神判定通过了，它的危害性至少降低70%——
而聂维扬，最不缺的属性，就是‘精神’！
暗区之中，钢铁与泥土间，青年单膝跪地压住BOSS眼中红光翻腾。
在上一世的末世前期，这个野外BOSS给镇上的人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一般来说，玩家要到了10级以上、拥有自己的‘信念’，才能一定程度抵抗精神类攻击。但镇上战斗类人员并不充足，能抵抗这种频率精神攻击的更是不多，以至于拖延到三个月后的第一次全球公共危机事件‘血月上行’都没能把它解决掉，让它成为了小镇覆灭的祸首之一。
因为纯粹的情感如此美丽，心痛与满足一样迷人。人们很难拒绝它的引诱，即使只是一个‘失去它’的幻觉，但只要被它成功叠出刺伤效果，炸一次伤害可能半条命就没了，而当它带着这样的攻击方式往人群里转一圈……
即便是当初的聂维扬，都吃尽了苦头！
而现在……
‘噗嗤！’
一道长发编织的鞭索穿过青年胸膛。生命力急速被抽离，‘血腥狂暴’自动开启。
聂维扬放下心来，他眼中红光闪烁，张嘴露出锋利尖牙。
——他掐着‘哀’如少女般的纤柔细颈，一口咬了下去。
第8章 置换
生命力是可以被置换的。
输血，吸血，能量取代……都是置换生命力的方式。这些方式里，有的人类技术早能轻易做到，有的还相距甚远。
但现在，科学技术做不到的，转接超自然！
聂维扬一手拉着卡车边缘，死死控制着怀里的‘哀’，大口啜吸这具拟人身体的‘血液’。剧痛撕扯他的胸腔，他的力气迅速丧失了，很快就只能尽量固定好自己。他甚至能感觉到‘哀’是如何吸收他的，那些长发如同无孔不入的哀思般钻进他的五脏六腑，最终重新汇集在心脏，它们盘根错节，在他胸膛中织网，抽取通路上的每一滴血液。
但与此同时，他也能感受到有新的力量正在进入身体——或者说，进入他的胃，进入他的血管，并入他维持生命的力量。
血液如此温暖，令人欣悦的温暖，当它流入这具介于生死之间的身体的时候，会给予聂维扬一种诡异的幻象，一种令人痴迷的假象，每到这时，他的食欲会短暂地上升，身体久违地稍微放松……
自然界生命几乎一切行为都围绕着‘生命延续’的主题，吃、喝、杀戮、繁衍、往上爬、争夺资源……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生命的延续。
而诸如妖怪食人心肝、幽灵鬼物吞噬灵魂、血族吸取鲜活血液，此类行为，正是黑暗生物延续自身生命的方式。而‘哀’试图吞噬聂维扬、吞噬侵入它领域的东西，也是这种行为的体现——即使作为BOSS，对它的生命而言重要的根本不是血，而是支撑它活动的能量核心。
活下去。
掠夺敌人资源。
把它们的生命……变成我的生命！
吸血鬼血脉的玩家本能正是如此，而聂维扬更胜他人一筹。因为一些原因，他的渴血欲从来都比其他吸血鬼更高，对秩序生物而言堪称罪恶的黑暗冲动流淌在他的身体里。
他曾经一度因为抗拒吸血而把自己饿到濒死，但《新世界》正是要人们做他们不愿意做的事、成为他们不愿意成为的人，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他误以为折磨即将终结，但事与愿违。
再次睁开眼睛，刺客聂维扬发现失去理智的自己正在满地无辜尸体之间坐着，鼻腔里萦绕着令人心悸的血腥气息。
“我曾发誓保护你们……”
血液的温暖令人舒适，借着‘哀’的血液，聂维扬的血肉快速重生，他的力气逐渐开始恢复，甚至面板上的属性慢慢上升，连面板本身都开始摇荡——
这是一场拉锯战，它漫长而短暂，痛苦又迷人。
来自那个黑暗时代的记忆翻涌在思绪深处，情感以摧山倒海之势对聂维扬的精神发起冲击。痛苦与绝望难以言表，对过去的悔恨、对现在的不坚、对未来的担忧，它们被根植于七情的怪物力量从他心底深处翻出，发鞭在试图撕碎他的身体，情感在试图撕碎他的灵魂，一个声音在聂维扬脑海中回荡，无数声音在聂维扬脑海中回荡：
“刺客！”“黑暗生物！”“屠杀者！”“罪人！”
“罪人！”
“罪人！”
“罪人！”
几乎无限的声音共鸣着同一个名字，聂维扬的名字：
“罪人！”
罪人？是啊，罪人。聂维扬的思绪在混乱中冲突。一个杀人的人，一个吸血的人，一个为了一己私欲与自身执念而被血脉控制滥杀无辜的人，一个伪善又自负的人，他不是罪人是什么？他应该……应该……我应该………
应该……
…
青年猛地睁开猩红双眼。
他一手握紧长剑，另一手抄起那面普通木盾，高高扬起，重重砸下！
‘砰！！！！！’
骨血飞溅，‘哀’并不强悍的身体支离破碎，一颗水晶球似的珠子从中飞出，在地上弹跳两下滚远。
聂维扬满身满脸都是血，他仰着头，搂着那具诡异且残破的尸体，依然单膝跪在地上，没有呼吸，也没有其它动作。
好一会儿，他慢慢低头，再次睁开眼睛，呼出一口充满浓烈血腥气息的空气。然后他松开手，慢慢站起身，他遍体鳞伤，衣衫破碎，血肉蠕动着重生，把一根根长发挤出身体，掉在地上。
“聒噪。”聂维扬平静地说。
没有繁文缛节，也没有一丝仁慈。
暗区看不见星星，长夜的寂静令人心慌。地上的尸体逐渐化作黑色迷雾，消散而去。青年抬手，强大的精神力从不远处带回那颗珠子，它落在他手中，其中流淌着盈盈一抹柔光，像一滴少女的泪。
几根漆黑长发如同水流般淌上来，它们互相盘结，化作一个小巧网兜，在暗区的黑暗褪去时，这些长发也失去伪装，化作属于黑暗生物的苍白。
【[七情·哀·珠泪结]
信物·使用可获得丰厚奖励
似乎是合成某样物品的重要材料
-简单的白色绳网，被泪水拉扯成有形的哀伤。-
-‘针头不解愁眉结，线缕难穿泪脸珠。’-】
“这玩意儿又没有脸……”聂维扬吐槽了一句，在他身上，黑雾似的能量翻腾在血管里，逐渐被血液同化，融入红色之中。
一个幻影在他脑海深处慢慢浮现，它起初是‘哀’的模样，但在聂维扬强大的精神力干扰下，它开始变得混沌不明，又慢慢分离成一片黑雾与一道白光，白光在黑雾之中流转，化作一个长剑与盾形相交的徽章，还有一抹漆黑阴影藏在下方。
当它翻转过来，长剑与盾就会化作一片白光，那抹阴影则会变成一把漆黑短剑。
在它的上方显示着一行字：【领袖级镇守者证章·？？？】。
——吸血鬼这种与传说故事和血脉传递强相关的种族，玩家如果想变强，就需要吸血，或者提升异族血脉比例。
但聂维扬上辈子是黑暗生物类玩家中的最强者，却从来没有进行血脉纯度提升。
到死，他的人类血脉比例依然是50%，这在末世后期，已经属于最纯净的那一批人类了。
虽然回想一下他动起手来那个尸体铺成两米高地的状态，说中间山头上坐的那个是‘人’，可能尸体也不太相信。
总之，这是因为他掌握了一种技巧。
一种很少有人能使用的、失败率极高的技巧。
——通过与BOSS互相置换生命力，他可以在短时间之内，一定程度上替代BOSS的身份、取得它们的权限，成为所谓的‘领袖级镇守者’！
这种技巧达成的要求颇多，一不小心就会玩死自己，在其他人手里，基本是自杀快车道。
聂维扬为什么自信能做得到？
无他，唯手熟尔！
第9章 小镇
当初的刺客聂维扬在彻底接受‘当吸血鬼就是要做好吸血的准备不然只能下地狱去做鬼了’的事实之后，就下死功夫，用一些破坏性的方式强迫自己，把吸血与运用血液的能力开发到了极致。
通过血液交换进行生命力或能量置换，暂时取得其他生命甚至BOSS的部分能力与权限，这对‘刺客聂维扬’而言，只是基本操作。
而他这次选择的置换目标之所以是‘哀’，不止是因为它的出现地点比较近，也是因为……
同样都是华夏地区BOSS，相比直击人类底层需求的‘七苦’和‘六欲’，与时间流转有关的‘四季’，和时代发展有关的‘三灾’，攻击方式更加多样化还会群殴玩家的‘下九流’和‘三百六十行’，还有血月上行之后开始按照二十四节气准时刷新的‘节气使’，只在各地大型水脉节点出现的‘行蛟’、‘九龙子’，甚至一些出自华夏地区的世界BOSS……等等等等。
国内的国外的，宗教的民间的，地区性质的时代性质的，聂维扬对付过的领袖级敌人不计其数。
‘七情’？
嗯……
它们比较温柔。
杀死一个与人类有相似之处的生物，甚至还是用吸血这种堪称变态的方式，这或许会让一些人感到厌恶恐惧。聂维扬对此无所谓，他只是会尽量保证自己的战斗在人群之外发生，以免降低仍保有和平时代思维模式的人们对他的信任度。
聂维扬顺手在‘？？？’上填入了自己上辈子的常用代号【二号管理员】。
他利落地打扫了战场和自己，又换了身衣服，顺便用一把火保证了遗落的身体组织不会被任何人采集，然后跨上摩托，开始返回小镇方向。
暗区无声消散，星辰在天顶闪烁，大风刮过，云海在遥远的天际翻涌。聂维扬驱车跳过小河，用刚刚恢复一些的能量送了河里食人鱼一剑，又捡了一把蚊子腿。
他的经验值已经可以升级了，甚至可以一次升到6级，只是他不准备现在就这么做——‘哀’即使是新手区域附近最低层次的BOSS，也不是一般十级以下玩家团队能搞定的东西，它的奖励自然丰厚，他需要好好规划这些资源，而不是把它仓促安排在不合适的位置。
靠近小镇之后，聂维扬轻轻呼出一口气，下车收起摩托，徒步向镇里走去。
这座小镇给人的感觉就像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某个县城，遗留至今，曾经充满活力的它已经枯萎了。向烽头上顶着一对牛角，坐在中心小广场一把破板凳上，低头唰唰地写着什么，偶尔抬头和旁边的文书对一下数据，确认当前城内状况与物质数量。
此刻没有电灯，但小镇里已经架起了篝火，火光摇曳着照亮四面八方的道路，一些士兵手持军刀或镰刀，正在清理杂草与各处水沟。
向烽身边坐着个清秀少年，他身形瘦高，长着耳羽，双眼碧绿，长发是一种健康明亮的雪白，显然并非黑暗能量侵蚀造成。
此刻，这少年正对着向烽絮叨：“向团啊，给我安排个战斗位吧……”
“不行。”向烽抬头皱眉：“魏禾，你要理解一下，目前情况未明，我们正规军还没死光，怎么能让你们这些人上战场？”
魏禾扁了扁嘴，神色忧郁：“那我现在报名民兵，当民兵可以吗？战时肯定有相应的应急规定吧？”
“这……”向烽迟疑了一下。
虽然现在和外界联系不上，各处无线电也毫无理由地完全静默、甚至连干扰杂音都接收不到，但他很清楚，现在一定已经进入了总动员状态。
如果是在总动员的前提下……
向烽回忆起了那份资料里的一些信息。
“……不行。”他沉声说。
他必须保证队伍里掌握权限、代表公权力、被群众寄予期待的那部分人是纯洁的，至少在内部考察完成之前，不能增加新的战斗人员——否则万一有人想不开在战场上背后刀人怎么办？五万人的命不要了？
魏禾也终于露出了他的真实面目——“好吧，那我能不能干点别的活儿？”
“什么活？”向烽反问，他微微眯起了眼。
“搭房子。”
“啊？”
“我是说，搭房子，我需要技能熟练度。”魏禾惆怅地叹气，他抖了抖手，凭空从半空中抽出一张黄符，上头有红色光芒画成一道道歪歪扭扭的纹路。
“我就职的职业是道士。”魏禾说，“初始的三个技能分别是‘安居符’、‘乐静符’和‘金光咒’……谁家好符叫这么朴实的名字啊？！”
“游戏技能是这样的没错……”旁边一个文书嘀咕着。
向烽摆了摆手让他别打岔，盯着魏禾问：“它们有什么作用？”
“安居符的效果是自己划定范围、建立小型人为安全区，每两个安居符之间会出现直线屏障。如果被入侵，围绕安全区的安居符会自动发出警报。
“第二个的效果需要配合安居符使用，效果是让安全区内的友方单位思维冷静、乐观、不烦躁，并且微量增加能量……或者说，蓝量的恢复速度。”
魏禾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他扔出几道黄符，用实际效果证明了自己的话。
“第三个技能金光咒，它可以让我驱使一道金光似的雷法，这是所有技能里唯一具有直接攻击性的，也是最像传说中‘道法’的一个……我最喜欢这个！”
“最喜欢战斗技能，为什么不选个战斗性质更多的职业？”向烽问。
魏禾一脸绝望：“我适配的职业里，道士已经是战斗性质最高的了……别的都是什么‘登山家’、‘自然学家’、‘捕鱼人’之类的东西………”
“？”向烽沉默。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巨大的问题：他作为军人，军事素养与战斗技巧是出厂设置，自己和身边人的职业都天然是具有战斗性质的类型。但《新世界》的职业数量显然超出了所谓的三百六十行，其中生活职业、战斗职业甚至一些一眼看去就超凡脱俗的职业竟然充满恶意地混在了同一个池子里，天知道有多少种类的异族血统同样如此。
万一冒出来几个自带毒素的呢？万一有人的职业要违法犯罪呢？
而这座城镇，现在有五万人。
五万人！
只要人多起来傻逼总是有的，就算坑货百里挑一，这儿也有五百个定时炸弹！
“文书！”向烽坐不住了，“去抽一批人，调查统计所有人的异族血统和选择的职业，以及……让警方配合行动。”他顿了一下，“魏禾，你去后勤那边，尽快建立安全区！”
魏禾兴高采烈地走了，他看起来很高兴能帮上忙，但在众人之后，向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站在此地最高军事长官的位置上，他很清楚，今夜或许是往后最轻松的一夜了……
该死，刚才他为什么没想到这些？他怎么可能会没想到这些？！
“在一个天气阴沉的日子，所有人都消失了。此后又过去二三十年，茂盛植被覆写曾经人类的生活痕迹，但一个晴朗的夜晚中，一场意外让小镇重新迎来生机……”一个声音在向烽背后响起，温和而平静。
向烽猛地浑身一僵，他握紧了腰侧短刀，但没有做出攻击行为。
即使只见过一次，他也听出了这个人的声音。
“……聂维扬。”
不知为何，向烽松了口气。
第10章 二号管理员
向烽转过身时，聂维扬果然站在他背后。
这个年轻人神色平和，脸上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和微笑，即便是向烽，也觉得他散发着一种令人安稳的可靠气质。
但那一头黑发里夹杂的古怪白色，还有那双猩红如血的眼睛……
这半夜下来，向烽不是没见过红眼睛的人，但他们的眼睛不是红得像水晶，就是红得像宝石。除了聂维扬，他不知道还有谁的眼睛像是这样，叫人想起泛光的朱砂、印泥、血迹或一片丹红残阳。
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向烽的瞳孔微微放大。一种油然而生的紧张感让他动了动手指。
但很快他就调整过来，移开发直的目光，松开了手中短刀。
他没有提起聂维扬的外貌变化，甚至没有问聂维扬为什么知道那么多信息，只是沉吟片刻，问道：“你刚刚说的是……”
“这座镇子就是这么来的。”聂维扬说。
他走过向烽身边，扫视四面八方，两人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城镇中心，五万多人嘈杂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城镇之中。
向烽的目光跟着聂维扬，异族血统带来的敏锐听觉让他们都能听见那些声音，只是落在聂维扬耳朵里的要更清晰——吸血鬼毕竟是一种狩猎生物，各种意义的感知敏锐是基本配置。
惊慌的，疑问的，交谈的，哭泣的，对超凡脱俗的力量感到兴奋的，没打过游戏非常惊慌的，被过度敏锐的感官折磨到头痛欲裂的，年纪太大被改造之后也不够敏捷因此感觉自己要完的……
聂维扬甚至听见有一些人正在骂战，互相口头通过虚拟户口本对对方进行一些一对一人口普查工作。
他在心里算了算，上一世的这时候的确有几个人闹事，脑子不清醒的学生忽然得到超出原有社会结构的力量，就以为自己有本事让别人顺着自己做事。
众生百态，形形色色。
“通过某种我不能告诉你们的方式，我提前知道了一些事，但我不能说太多……”聂维扬说。
他手里摩挲着‘珠泪结’，这玩意儿手感还挺好，他还没使用它来查看奖励。
《新世界》的BOSS初次击杀是有公告的……但这一次，它延迟了。
难道是没设想过‘游戏’刚开始就有人能解决一个Boss？
“相信我，这是为你们好。”聂维扬又说，“在这个世界，对普通人而言，信息并不安全，尤其是超自然相关的知识与情报。”
向烽眉头紧皱，他的思绪很复杂，但他只能暂时相信聂维扬。
这个人说末世要来，末世就来了。说会有极光，极光就到了。说所有人都会被转移到另一个世界，被改造成异族混血打一命通关游戏，现在他顶着一对牛角，脸色铁青地在完全陌生的城镇自愿加班。
“我们还能回到地球吗？”向烽问。
“我不知道。”聂维扬回答，“至少……二十年内不能吧。”
向烽眼前一黑。
二十年，一代人！
而且还不能确定二十年后回不回得去！
“……您能对这个信息保密吗？”他立刻问。
这个信息绝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否则肯定有人要趁机搞事！
聂维扬不置可否地摊手，他本来就没想告诉太多人这件事。
这是一场战争，现在人们已经参与其中，只是还未深入火线而已，动摇军心是不可饶恕的。
在上一世，向烽不知道未来能不能回去，但还是作为军人战斗到了最后，那时的聂维扬只是个普通人，甚至因为吸血鬼血统的渴血倾向而被严格管控、需要每天去登记一次并进行检查。在那些日子里，那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眼神清澈的大学毕业生只是远远地看过向烽几眼，最后一次，是向烽头部中枪，倒在地上。
聂维扬其实并不清楚这座城镇里的叛徒是谁，但他很确定，那道红色月光下出现的东西，无论是异魔还是丧尸，亦或者那些BOSS，都没人会用枪！
“对了，”向烽突然想起一件事，“这里……我是说，新世界的无线电环境很干净，但存在奇怪的干扰源，导致无线电无法收发，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知道。”聂维扬回答。
向烽等了两秒却没等来下文：“……不能说？”
聂维扬点头。
向烽长长叹息：“有什么能说的吗？”
聂维扬在脑子里搜索了几圈，发现九成九的信息都不能说，或者不能现在说。最终，他回答道：“别随便靠近河流。”
“河流很危险？”
“非常危险。”聂维扬回答道。
向烽沉吟片刻，谨慎地问道：“请问……那些不能说的信息，如果说的话，会带来什么？”
一直没有看他的聂维扬回头，脸上带着一个古怪的微笑：“你想知道？”
事实上，向烽是在怀疑，但怀疑是合理的，聂维扬清楚，如果是他自己，他也不会相信一个陌生人空口白牙说的话。
于是，他靠近向烽，压低声音，就像悄悄话一样轻声呢喃：“其实，我们所在的位置……”
向烽本来竖起耳朵听着，但这几个字出口之后，他的脸色突然变了。
一种令人恐怖的、夺人心智的感觉从他心底里迸发出来，有那么一瞬间，向烽的视界开始发黑，他似乎能看到一种虚无的黑暗与毁灭蔓延在他面前，当他思考它，思想一触即溃。
他失去了视觉，失去了听觉，漆黑色彩从瞳孔里涌出，转眼间遍布虹膜与巩膜，然后逐渐消退……
聂维扬并没有继续往下说，他知道向烽在经历什么，这是一种警告。
在新世界，每一份知识都有自己的学习标准，其中必然存在的是‘精神’属性要求。
其它数值不达标还能通过一些方式强行承担知识，或者用精神属性进行代偿。但精神属性不达标就没有办法了——这样的人，在接触超出自己承受阈值的‘知识’时，会有一段时间进入五感尽失的状态，并遗忘自己‘学习’的内容。
这是被改造过的生物机体内置预设，是一种对内部的保护。
聂维扬直起身，耐心地等待向烽回过神来。
与此同时，在他的视界上方，一道华丽的金色横幅展开，几朵明亮烟花在两侧升起：
【华夏-中州地区领袖单位[七情·哀]已死亡，进入触发冷却时间。】
【[七情·哀]首次击杀者：玩家[聂维扬]（100%）。奖励称号［唯一·逆上之刃］、［哀绝］、［战场统治者］。《领袖级敌对目标档案》已更新，请全体玩家浏览目标信息并[领取奖励]。】
按照系统介绍，首次击杀BOSS的玩家是逆上之刃，击杀‘七情·哀’的玩家是哀绝——这个系列的称号就是这样的，而当一个玩家在一场BOSS战里喜提100%贡献度，他就会被称为战场统治者。
四面八方的嘈杂声猛地增大，所有人都在浏览这些信息，纷纷讨论这是何方神人，还有人嘀咕“哇，和小聂同名啊……”——而终于回过神的向烽慢慢扭曲了表情，控制不住地露出了一丝震惊，像看神仙鬼怪一样上下打量聂维扬。
聂维扬脸上带着一个真情实感的愉悦微笑：每个BOSS被首杀都会给全世界玩家一笔公平的蚊子腿奖励，基本都是属性点与一些基本生存物资。无论是对全人类还是对人数最多的华夏玩家而言，这都是个好事。
干架还能顺带给大家混点饭吃，他喜欢这种感觉。
但在这公告之后，又有一道公告紧接着出现：
【世界危害·领袖级敌对目标[二号管理员]已降临，初始降临地点：华夏-中州。该目标高度危险，行动具有隐匿性，《领袖级敌对目标档案》当前无资料收录。】
聂维扬：“。”
聂维扬：“？”
第11章 最好的选择
血月之前怎么会有世界BOSS……不对，那个BOSS叫啥？
聂维扬盯着那个名字来回看了好几眼。
不对吧，这一定有问题吧！《新世界》除了他还有第二个‘二号管理员’吗？上辈子没听说啊！
刺客生涯给聂维扬留下的表情管理能力良好得有点过分，即使是近在咫尺的向烽都没看出他的情绪变化，震惊地问他：“那个‘聂维扬’……”
聂维扬微笑默认，谁也看不出他刚刚走神过。
“你是怎么……”
“我比较擅长这个工作。”聂维扬摊了摊手。
他一点也没撒谎，他确实比较擅长这个工作。
“……什么工作？”
“达成目的。”聂维扬说。
向烽原本以为这人会说点别的，比如‘战斗’、‘胜利’之类……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么务实的四个字，以至于一时间甚至愣住了，都没来得及去查看所谓的‘奖励’。
“‘达成目的’？”向烽重复这个词组，“所以，你帮助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
聂维扬笑着摇了摇头。
向烽转念，想起了自己刚才诡奇的经历——那是一种奇特的感受，在这么几个十几个呼吸之间，它已经迅速淡去，甚至他本人都完全忘记了引发它的内容。
但噩梦般的心悸仍留在他的意识里。
向烽心下明了：“不能说？”
聂维扬还是没有回答，他只是转移话题，问：“你准备怎么安排这五万人？”
这毕竟是他同乡的人们，他们之中有他的邻居、他的朋友、他曾经的老师同学，也有他的童年玩伴、他吃过饭的店家、他乘过车的司机、他从小到大十几年与之擦肩而过的每个人。
二十多岁的他虽然已经孤身一人，但并非与社会毫无联系，人类社会是个庞大的集体，无数种关系链接其中每一个人——网络的朋友也是朋友，陌生的同胞也是同胞。
向烽从善如流地转移话题，开始对聂维扬说起一些关于镇上的安排。
他清楚聂维扬是本地人，只是资料记录里那个温和孤僻的大学生和面前这个男人相比，属实有点像个假身份。
聂维扬严格来说和向烽差不多是个同龄人，只是被年轻身体的激素和多年以来简洁利落的行事方式影响，不那么喜欢绕弯子。面对向烽，他轻而易举看出了对方心中的怀疑，但并没有把它点出来，而是和对方并肩行走，散步似得巡视整个城镇。
其实“为什么目的而来”这种问题，聂维扬是可以回答的。
但他不准备回答。
因为他不能回答所有问题，所以比起让人觉得‘他知道很多，我应该问问，说不定有收获呢？’，不如让人觉得‘他知道很多，能说的他才会说’。
这一夜，城镇无眠。在日出之前，向烽谨慎地对聂维扬提出了一个问题：“请问……您能接触到……”
“我不能替你们去市区方向，也不能替你们传话，甚至在一般情况下，我也不能和你们并肩作战。”聂维扬微微摇头，“你们必须自己建立人与人之间的联系。”
有‘死厄交织’在那里挂着，谁能保证他做出的选择不是在‘被纷争吸引’？
在摸清楚这个天赋效果的标准和边界之前，他都做好以后睡觉都进无人区的准备了！
反正他这三个月会一直在附近游荡且时不时回来交易，如果这些人真的出什么大事，他大概是会‘被纷争吸引’回来的……
向烽看上去很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了下去。在此前的交谈中，他已经知道了聂维扬不会留在城镇里，他从旁边的警卫员手里拿过一个不小的包裹，递给聂维扬：“这里是便携式帐篷、睡袋、还有一些军粮食物和水……”
“哦，说起这个，”聂维扬打开背包界面，将一些物品选择为‘可显示’，展示给了向烽看：“你们有地方放这些东西吗？”
看着琳琅满目的服装、折叠床、帐篷、基础工具和小型机器等物资，向烽：“？”
他默默收回了自己手里的包裹：“有。”
“这么快？”聂维扬一愣：“你们什么时候清理出来的？”
向烽嘿嘿一笑：“十分钟后。”
……
两个多小时后，聂维扬重新跨上摩托车。
这座废墟般的破败小镇得到了新的名字：‘朗城’，它和地球上那座县城同名。
聂维扬为小镇留下了不少礼物，并且‘盛情难却’地带走了整整一盆红烧肉和两壶大骨汤。实话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是红烧肉，更不知道为什么是一盆，但什么问题都不影响他丝滑笑纳了它们。这玩意儿往背包里一塞就能大大延长保鲜时间，在倒计时结束之前不会有任何变质表现，因此带上也不妨碍什么。
在末世大前期，有从地球转移过来的物资打底，资源并不是很紧缺，人们经常能从灌木丛、河道、空房间甚至明显二十年没人碰过的超市货架上找到新鲜食物，以至于大洋彼岸甚至有些人坚定地认为食物是从超市里长出来的。
虽然大前期一直处于极夜状态，但真正的黑暗时代，其实开始于‘血月上行’事件之后。
在那之后，新世界怪物的出现频率、进攻欲望和攻击强度都大大上升，从地球带来的物资几乎被消耗一空，但全球幸存者仍有六十亿以上……
一个混乱、黑暗、危险、内忧外患、缺乏通讯手段、几乎人人都有超能力的世界，兼具‘可自由支配资源减少’和‘极大量幸存者’词条——到了那时候，才是人类文明真正坠入人间地狱的开始……
聂维扬拂去脑海中黑暗的回忆，呼出一口气。
离开朗城之前，他私下对向烽说过一段话。
-
“终有一天这里所有人都会知道，消灭敌人时唯一需要考虑的，是效率。”聂维扬说，他的神色温和而平静，“那一天并不遥远。”
“……”向烽的脸色很难看，他沉默片刻，闭了闭眼。
“我知道。但我总是希望……”
“没有希望。”聂维扬出言，这是整个夜晚里他唯一一次打断他人发言：“没有希望。”他斩钉截铁地说，“只有‘我们’。”
他顿了一下，又说：“如果我了解的信息没错，那个世界BOSS短时间不会进入人类聚居地。在那之前，把这里发展起来吧。”
-
油箱轰鸣，寒风凛冽，聂维扬双手握着摩托握把，他将意识从脑海中的领袖单位徽章上收回，低头看向后视镜。来自人类轻工业的优秀造物映着城镇的篝火，隐约暖光又折射到他眼中，如此温暖宜人。
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调头回去，回到人群里去。人类是群居动物，在一片黑暗的丛林中，回到人群里总是最好的选择，如果处处都不是家，有社会关系在的地方就是家……在人群中他可以得到平静，得到安稳，他不必担心很多问题，甚至可以节省给自己烹饪饮食的时间……他在初期的极夜里会一直享有属性加成，他可以留在这里，和人们互帮互助，为朗城一地争夺更多发展资源，也为自己打下基础。圣骑士是个很平均的职业，能打能扛能奶能辅还能给团队加BUFF，只要留下来，未来他多少也能成为一地领主，这好像是他现在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
他收回目光，拧动把手，绝尘而去。
第12章 妈妈，人生是旷野
极夜能冻得人骨缝里发疼，中州的旷野更是对寒风几乎没有遮挡。
聂维扬清了一路的丧尸，在一处避风山坳里扎下帐篷。这里离朗城大约十六七公里，周围连灌木丛都不多，没有能藏怪物的地方。他在帐篷前不远处生起火堆，温暖自己原本就冰冷的身躯，虽然喝了血现在不饿，但他还是用馒头就着红烧肉吃了几口，并感谢半吸血鬼是可以吃人类食物的。
然后他盘腿坐在帐篷口上，在寒风中静心冥思。
夜风与群星看着聂维扬。
良久，他重新睁开眼睛。
他很确定，自己给出的信息绝对没有抵达触及世界防御机制的界限。
就算是游戏刚开就杀死‘哀’的事，也绝对不可能导致这么大的变故！
‘世界BOSS’……
聂维扬很确定，那个‘二号管理员’就是他自己。因为他的面板上的确多出了新的功能——
他的人物面板里提前开启了现在还没全面开放的‘称号’、‘个人签名’与‘生平故事’系统，技能列表里多出了一套如‘暗区建立’、‘领地划分’、‘入侵者感应’、‘信物标记’之类的BOSS技能，把他看得一愣一愣的。
上一世他每次盗号……不是，夺取部分BOSS权限，几乎得到的都是纯粹的力量与战斗技能，少数时候他能控制BOSS的暗区领域把其他玩家放走，有那么几次他甚至可以以这个BOSS的身份行动，在其他玩家眼里，他头上会顶着BOSS的血条，而在其它敌对单位眼里，他就是那个BOSS本身。
现在却截然不同了，他感觉自己成了一个诡异的复合体，一个同时是玩家与BOSS的存在，而这种变化是……
永久性的。
他再也变不回去了。
……
面对这种程度的意外，聂维扬忍住了没有叹气，他甚至还自嘲了一句“也是能被系统判定为高度危险了”。
他打开系统地图，这功能在一般玩家看来是个被一片漆黑笼罩的星球仪，其上基本地块分割与地球高度相似，但玩家无法查看自己未到过的地区。就算是已开启的地区，玩家也只能看到自己亲自走过的地方有什么主干道，正常视野半径更是只有1公里。
除此之外，玩家只能查看自身抵达过的地区正在进行的‘活动’——也就是一些公共事件。
公共事件有‘日常、危害、任务’三种，它们的影响力分为七个等级，在华夏玩家看来，它们从下到上分别是对应随机小型地区的7级、大概是县或村镇辖区大小的6级、基本是市辖区大小的5级、普通省区大小的4级、对应大型省份或不规则大型地区的3级、波及面能囊括整个华夏或一洲之地的2级、世界同步的1级。
而他们的威胁性，则分为‘绿、蓝、黄、橙、红、黑’六个等级。
现在全世界正在进行两个分别名叫【初期安置】和【极夜】的‘1级绿色公共日常事件’，此外就没有别的了，公共事件不是那么好触发的东西。
当然，这是一般玩家的视角。
现在聂维扬的星球仪上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笼罩着朦胧的黑色迷雾，各个大陆的地图依然模糊，但已经不是完全不能查看了。
当聂维扬点击其它地区，他虽然无法阅览具体地图，但却能看到公共事件列表。
比如……
“‘蜂鸟河暴汛’？”聂维扬愣了一下，想起了上辈子听到过的一些情报信息……“天天暴汛，动辄淹山没谷，洪了二十年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水……这就是传说中对应亚马逊河的那个南美活爹？！”
服了，合着它刚开服就开始暴汛了啊！
又是末世又是洪水，很难想象周边地区居民现在是什么精神状态…………不，那种地方真的会有居民吗？
经这么一打岔，聂维扬倒是完全放平了心态。
世界BOSS又如何？不影响他决定去做自己要做的事。即使新世界紧紧盯着他，即使这片天地不怀好意，但哥们儿可是能上猛将榜的刺客，将不将另说反正绝对够猛！
不确定的实验？做一下，能成则成，死就死了。
不能留的敌人？全杀了尸体堆上两米高！
他很清楚自己要往哪里走。此外，只要把前路上的问题制造者都打死，前路就没有问题！
“如果凝聚信念，我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聂维扬苦笑一声，他对自己没有怀疑，只是有些疑惑，他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重生归来，最适配的职业依然是‘圣骑士’？
圣，神圣。
虽说在《新世界》，神圣与其说是神圣，不如说是‘秩序’，玩家就职圣字打头的职业，并不一定要有个什么宗教信仰，就像没有圣字的职业，也并不限制玩家不能有宗教信仰。
而圣骑士这种隐藏职业，更是信念多强人多强，精神越极端数值越漂亮。
因为隐藏职业的就职要求就是‘信念合一’，它们对信念不达标者完全不显示，而信念的展现方式并不是某个词汇，也不是一行字，而是一个符号、一个徽章或一样心像幻影，当他人看到它，就会自动在脑中用自己最熟悉的语言翻译出它的含义。
聂维扬上一世的信念是‘代仁人行不能之事’，他用一生践行了它。
但这一世要为之战斗的信念……
他还没想过。
因为他也不知道，是要怎样的话语，才能概括他如今的状态。
都说人生是旷野，他很清楚自己要在其上追逐什么，但不得不说，具体要把它量化成一段话的话，他很难想象出来一些不泛着血腥味的假设。
好家伙，这圣骑士当的，可太残暴了。
聂维扬倒是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圣骑士这个职业到他身上，具体表现肯定要被异化掉的，毕竟职业是职业，文化内核是另外一码事，创造出圣骑士历史原型的文化，他恐怕没法和他们共鸣。
他选择圣骑士这个职业，就像华夏人穿西装吃牛排，证明不了什么。
关于这个，他和向烽互相自我介绍职业的时候也聊了两句，向烽对此表示疑惑，当时的聂维扬沉默了一下，说：“他们之中有些年轻人觉得你很棒的时候会说你是一坨很酷的屎。”
然后向烽就再也没问过相关问题。
嗯。
地图现在没有大用场，聂维扬很快就把它关掉了。至于那三个称号，它们倒是有点用：每个称号都有自己的属性加成或特殊效果。
其中，［逆上之刃］虽然是唯一称号，但它的加成只是‘全属性+1%’和‘弱点伤害+5%’。［哀绝］的加成是‘精神+10’‘敏捷+5’和‘体质-3’，还有一个特殊效果：‘每次造成伤害，有10%概率对目标附加‘哀思’状态，降低目标3～10点敏捷，可叠加3层’。
转看［战场统治者］，这个称号虽然不具有唯一性质，属性加成也只是‘全属性+10’，但它非常适合总属性还不够高的前期发展。
而且，它还有一个符合它获取难度的逆天效果——
“‘可感知敌对目标弱点，如佩戴者精神属性超过50，将标注弱点至目标表面’……”
聂维扬舒适地笑了。
对，太对了。
他第一时间冲进暗区，就是为了这个称号效果！
“虽然现在还拿不到更好的［暗区漫游者］……但这个也不错了。”
聂维扬愉快地把［战场统治者］设置在了称号栏上，然后琢磨半天BOSS技能，他没有建立暗区这种比较明显的领域，而是划定一个范围，设置了入侵者提示，又搞明白了‘信物标记’怎么使用，把一块小石头标记为信物，看着上面出现他的剑盾徽章，散发着莹润温和的白光。
他沉吟两秒，那徽章突然一翻面，一把被黑雾笼罩的漆黑短剑显现出来。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把它塞进背包，然后拿出珠泪结。这个属于‘哀’的信物躺在他手里，就像一星柔润的泪水。
聂维扬没有再把玩它，而是选择了［使用］。
水晶珠里的柔光像呼吸一样明灭着，一个闪闪发光的奖励列表浮现在他眼前。
第13章 狂野，人是妈生的
【［‘七情·哀’的痕迹］
-不是赠礼。-
包含物品：
[‘七情·哀’武器箱]
[‘七情·哀’装备箱]
[‘七情·哀’饰品箱]
[《技能书-刺伤》]
[饰品-'珠泪结']
[基础燃料x100]
[基础生存资源x50]
[‘表彰徽章’x1]
[‘升华结晶’x10]
[新世界货币‘银环’x60000]】
出技能书了！聂维扬眼前一亮。
三个箱子是BOSS必掉的东西，燃料、生存资源和与信物同模的无效果饰品也是。
除此以外，BOSS还会掉落‘随机外观部件箱’、‘BOSS主题外观部件箱’、包括且不限于类似‘战团令’、‘领地圣物’、超级功能性家具在内的各类道具与制造图纸，但这次他一个都没见到，但这些东西都不如技能书实用，所以聂维扬一点都不遗憾。
而往下的三个，则都是游戏货币——是的，《新世界》没有NPC也没有内置商城，但它真的有货币系统，也有使用途径。
那就是……
……自动贩卖机。
在新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出现自动贩卖机，那里头几乎算得上什么东西都有，除了BOSS掉落或秘境探索的限定物品。
就算你想要一艘轮船，只要给的够多，自动贩卖机也能给你吐出一个轮船模型，扔在水上自动变大变高，只是内部能源与武器弹药得加钱。
这也是一些奴隶主敢和正规军抬杠的底气，他们有一整套成熟的剥削制度，可以保证奴隶稳定地为自己提供货币资源，然后在那些神出鬼没的自动贩卖机里先购买一个‘自动贩卖机稳定锚’，把它固定在自己家里，就能形成一个完美的吸血-消化循环。
顺便说，能做出这些事的人绝大多数都是黑暗生物，就算不是，为了更长的寿命与更好的享乐，他们也会把自己二次改造成黑暗生物，最优选择是……吸血鬼血统。
不得不说，比起自己这种半吸血鬼，聂维扬总感觉那帮家伙才是真·吸血鬼……
现在还没找到自动贩卖机，有货币也没什么用，聂维扬把东西都扔进背包，但三个箱子和一本技能书却取了出来，在面前一字排开。
他没有急着打开它们，而是点开了自己的人物面板，看着上面的经验槽若有所思。
现在他的经验值凑起来可以升到7级，但新世界战斗职业技能树的分布是每3级一个主动技能、每10级一个高面板数值的‘决战技’，被动技能的获取则和天赋一样取决于‘生平故事’。
他想了想，把等级提升到了6级。
新世界玩家每次升级并不会重置效果状态，更不会把伤势都恢复，否则聂维扬上辈子根本死不了。
所以他只需要留下一部分经验作它用，比如对装备进行附魔或试图使用某些超自然制造功能的时候，经验值一样是一种货币。
等级的提升带来了数值增强，除全属性每一级自然增长的1点以外，他还有6个自由属性点可支配。
新技能分别是3级的[投盾]和6级的[净化之灵]，前者是一个中距离攻击技能，必须装备盾牌才能使用。
后者则是一个近战攻击与辅助的法术类技能，使用者以附着了净化力量的武器触碰他人，将对黑暗生物与黑暗力量造成伤害，并消除对方一个黑暗属性增益/减益效果，法术持续时间10分钟。
聂维扬盯着技能图标上双手持剑立于身前的抽象小人……
……
半天之后，他还是没忍住拿起那把普通单手剑：“‘净化之灵’！”
法术类技能必须以某种表达方式触动共鸣，多数时候它是语言，聂维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蓝条往下掉了十分之一，长剑上亮起一道带有钻石火彩般灵光的白色圣光——
他拿它拍了拍自己的手臂。
“呃……”一阵剧痛让聂维扬微微皱眉，他能清晰感觉到血脉中的翻涌，他喉头一甜，大概是毛细血管破裂了不少，皮肉就像传统吸血鬼遇见阳光一样被烧焦，血条直接掉下去四分之一。
要知道，他的体质可是有30点，几乎是6个成年人的生命力！而他只是拍了拍，甚至没有砍一下！
这净化效果绝对够攒劲，聂维扬挑起眉头：“攻击判定条件中，黑暗生物血脉优先级高于能量性质……”
很好，今天开始，他将成为黑暗生物内战幻神！
而且低级技能的特性是‘消耗低’‘威力不高’和‘没有冷却时间’，只要能量充足，就能一直使用，甚至到了中后期，它们的地位可能和被动技能与平A差不多……
这就是‘圣骑士’吗？！
聂维扬少见地有点兴奋了，一时间甚至想溜达出去剁两个黑暗生物玩玩，他搓了搓脸平复心情，手臂上的伤痕恢复速度缓慢到令人发指，这反而让他更高兴了。
‘净化之灵’，一个能打能辅的技能，除了手短以外没毛病。
但聂维扬满脑子都是上辈子带来的技能使用技巧，这些技巧甚至跨越了职业，他只要多研究研究，说不定能把这个技能和‘圣辉刃’融合起来，只要能让后者带上一点净化性质，他就能让全世界黑暗生物听见他名字就发怵！
至于为什么他会知道那么多职业的技巧……
别问，问就是杀过。
聂维扬长长舒了口气，他脑中出现了对自己未来战斗体系的多种规划方案，手里却拿起了‘哀’的武器箱。
箱子只有巴掌大，看起来是木制包铁，卡扣上镶嵌着一颗透明白色水晶珠，整体手感沉甸甸的。
选择使用之后，箱子自动打开，里面放出幽然白光。
聂维扬伸手从中拿出一个模型，那是一把单手剑，它轻盈修长，纤细尖锐，通体由流线主导且几乎没有护手结构，剑格上镶嵌着典雅的水滴形水晶，尾端配重是一颗被水流般光芒环绕的水晶球，它和剑柄并非一体，而是完全脱离在外的飘浮结构，却依然作为配重球，为剑身提供平衡的重量。
【[细语]
·重刺剑
力量+5
敏捷+3
魅力+5
-由爱意指引的沉重悲伤，化作尖锐的针式长剑。-
-失去一切时，跪在荒野哭泣的是自己还是一个幽灵，她早已分不清了。-
-……幸好，她还有同伴的尸骨环绕。-
-
武器技能：[穿心]
·被动技能
对攻击目标施加的持续伤害每次结算，15%概率追击一次[刺伤]。】
正好，[刺伤]本身就是一个持续伤害效果。聂维扬装备了这把武器，把它在手中转了两个剑花。
这把剑的外形有点过于漂亮到惹眼，甚至为了造型设计而取消了护手用的结构。但聂维扬这种末世后期归来的实用主义者无所谓它的外形，而护手……
老刺客不知道什么是护手。
他把剑佩在腰侧，又打开装备箱得到了一条增加防御、敏捷和魅力的银色鱼皮腰带，在饰品箱里得到了一枚简约的银色圆形水晶戒指，它也为他增加了魅力，还附带一个技能[悲从中来]。
【[悲从中来]
·被动技能
对攻击目标附加[哀情]效果，每5次造成有效伤害则叠加一层，每10层使其进行一次精神（敌）-魅力（我）抵抗判定，目标抵抗成功则进行双方精神对抗，失败则造成一次高额[刺伤]判定，精神对抗等效抵抗判定。】
精神对抗？
聂维扬乐了。
第14章 妈的，你很狂耶？
冷酷无情的实用主义者对这些漂亮玩意儿没什么感想，但倒是确实很有兴趣让敌人体验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悲从中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属性完全无法显示数值，但他很确定，就算是上一世的面板数据，也能让这个技能成为神技。
装备附加的属性值无法用于玩家自身的瓶颈突破，聂维扬分配了一下属性，把魅力值增加到50。
算上装备增益，他的面板属性已经抵达59这等离谱数据，但他并没有直接得到超凡魅力相关天赋，而是触发了一个任务。
【[超凡魅力！]
·突破任务
[任务要求]：不使用精神控制类技能，让超过1500个拥有[精神]属性的单位在不理解的前提下执行你的命令。
-经过漫长的奋战，你的[魅力]属性已经提升至50，天啊，你真帅！-
-不过，魅力可不止是‘帅’与‘美’——如果你想成为一个真正魅力超群的人，要用自己的[魅力]吸引他人、用[力量]征服他人、用[信念]感染他人！-
-最重要的……是让人们相信你！-】
再看一遍这神奇任务介绍，聂维扬也还是无语得想叹气。
在新世界，玩家数值提升至50点以后，就只有力量、敏捷和体质可以通过加点的方式继续提升，这正是因为‘魅力’和‘精神’非常重要。
精神且不谈，魅力值与容貌、亲和力、说服力，还有包括且不限于魅惑与思维引导在内的一切技能互相影响，甚至还囊括了一部分恐吓判定。因为如果一个人没有说服力，他的恐吓也只是个笑话——当然，就像精神可以代偿一部分属性或承担知识的代价，在恐吓的时候，玩家也可以用其它属性或信息代偿魅力等属性。
完成超凡属性进阶任务的方式会影响此后得到的技能，上一世，聂维扬的主要属性是‘敏捷’——这也是他高速飙车时完全不会失控的原因——但他理所当然地全属性都突破了这第一个关卡，因此他并不是第一次与这个任务打交道。
但现在问题来了。
他连自己这一世的信念是什么，都暂时还不知道……
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要让一个人用一生去践行的东西当然值得人用一生思考。
聂维扬陷入沉思，夜幕宁静，群星闪耀，云层幽然经过高天之上，寒风在山谷外呼啸如妖鬼。他想了许久，在脑海中拟定无数方案又推翻无数构想，而在思考时，他连呼吸都是近乎无声的。
直到一小时后，也是《新世界》‘开服’的第十二个小时，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变成中午12点，夜幕下的远方忽然传来些许杂声。聂维扬下意识静止了所有行动，连呼吸心跳都尽量延缓，竖起耳朵听了几秒，从远方风中分辨出一个声音。
——“救命……救命啊！！！”
聂维扬腾身而起跳上他的摩托车，看都没看火堆和帐篷一眼，打火发动就冲了出去。
……
一片黑暗中，云妮踉跄奔跑着。
她身姿矫捷，头上顶着一对尖尖的立耳，腰后拖着一条细长尾巴，奔跑速度很快，但显然不太适应，以至于时不时跌倒一下又立刻爬起来，不顾身上的擦伤继续奔跑。血泼在她身后荒地上，野草摇动的尖叶被压得弯下去，星星跟着她，就像背后的虎狼。
一个高胖的男人在她身后追着，他的速度并不快，但手里举着一把长长的捕捞网，上面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三天前，云妮挂断家里的电话，孤身一人去到朋友位于乡下的家里做客，她正和朋友家的孩子一起捉螃蟹，就碰到这么个人。
起初她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只知道这人是城里来的，好像很有钱，因为喜欢自然风景而定居在村子里……
那时候这家伙看起来和善极了，只是看人的眼神有些微妙。但云妮怎么也没想到，三天后的现在，他们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醒来，刚过去半个小时，这个男人就伙同一群不知道哪儿来的年轻男性，抄着一个捕捞网，把全村人分批扔进了一个地窖里，敢反抗的就杀掉，尸体一起扔进去。
直到那时村里人才知道，这个叫‘阿隆’的男人是个洗手不干的盗猎者，最擅长的就是抓活体珍稀动物卖给有钱人，而现在……
“到处都是珍稀动物啊！”男人捏着云妮的下巴呲牙笑道，“挑稀有的，漂亮的……比如这个。等社会洗完牌，肯定有人爱玩这种的，女的，男的，只要有趣，就有市场！”
云妮的改造血统是细犬，职业是信使，不能算稀有但的确漂亮，而且几乎没有攻击力。她挣扎着试图咬对方一口，她就职了弓箭手的朋友被按住时尖叫着试图用斧头攻击，也没能制止对方把她们一起拖进一个小房间。
她们第一次意识到了，社会失去稳定规则的含义。
‘弱肉强食’，这四个字从来都是血淋淋的现实！
天底下多得是畜生不如的东西，只要找到机会，就想奴役他人！
当朋友拼尽全力把云妮推出人群，从地窖里爬出来的几个青壮年与一大群老年人拿着武器或工具让她去找警察，和那群年轻男人打在了一起。云妮无法去回想她听到了什么，她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是被阿隆追着跑，一边大喊着求救，一边用声音引来周围丧尸阻碍阿隆。
她大概记得县城的方向，这是最好的消息，但阿隆好像有什么追踪技能，他每次被她甩开，就会在一段时间后出现在她附近。
而村里老人居多，因为青壮劳动力大部分都去城里上学打工了，她无法想象，现在村子里……那些爬出来的老人……
他们说方言，和她不太能沟通，但她刚来的那天，有人叫她“妮儿”，叫她“闺女”！
“救命！救命啊！！！”
云妮大叫着，她瞪大了眼睛，像只灵巧的猎兔犬一样穿行在荒野间：“救命！救命！杀人了！杀人了！救命！！！”
她现在只想跑得快点，更快点，快到没人能追上她，快到能让她找到帮手。她第一次这么想看到警徽和国旗，她以前从来没这样过。
她一跃跳过弯弯的河。
落地时，她听见小腿传来一声刺耳的骨裂声。
信使初始技能之一的‘加急邮件’是个徒步加速技能，但它需要使用者的敏捷与体质都达标才能确保安全地全速奔跑，但云妮只是个普通学生，又为了美而硬节食减肥，把自己瘦得细条条的，以前八百米都快要跑不下来，体质甚至只有3点……
“啊啊啊啊啊！！！！”
她抱着小腿发出惨叫，又努力憋住声音，咬紧嘴唇，脸色在苍白和血红间循环几次，然后艰难地爬起来，一步一步往前——
‘啪！’
一根长杆抽在了她后脑勺上。
云妮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剧痛让她颤抖，重击让她几乎无法分辨方向，她几乎闭着眼睛，隐约看到那个恶魔般的身影来到她身边。她感觉到那根长杆抬了起来，然后……
‘啪！’
他打断了云妮的腿。
几乎失去意识的时候，云妮想起很多。
小时候上学快迟到，长大了去见喜欢的人，上大学时从教室跑向最好吃的食堂窗口，放假了从出租车冲向亮着灯的家门口，还有冲向阳光的时候，冲向医院的时候……她奔跑着，腿很疼，肺很疼，心脏也很疼，它嘣嘣地跳，快要从她喉咙里蹦出来了。她脑子里盘旋着过去的事，盘旋着曾经对未来的幻想，盘旋着每个亲朋好友，每个她爱的爱她的人。
“妈……”
她眼前一片昏黑，喃喃喊道：“妈妈……”
第15章 狂 野 人 生
阿隆把捕捞网倒转回来，用网兜一捞，就把纤细的女孩捞了进去。
他看了一眼正在冷却时间的短程定点传送技能‘追猎’，满意地笑了。
“真方便……”他说，“回头杀两只丧尸，看看和杀人获得的经验有什么区别。”
云妮的目光空洞，巨变与剧痛让她失去了思考能力，这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蜷缩在网兜里，以并非从妈妈怀里诞生的姿态，小声地、一声一声地喊妈妈。
阿隆听得不耐烦，他嘴里骂骂咧咧的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想踢她一脚最好踢掉几颗牙，又舍不得那张漂亮脸蛋儿。最终他哼了一声，一手拎着带血的斧子，拖着网兜往回走，在地上拖出漫长的血痕。按照正常发展，或许要到几天之后，附近县城的人才能腾出精力看两眼周围村镇，等到那时候一切都晚了，那才合他的意……
但他没想到，才刚走了两步，后方就有一道轰鸣声迅速由远至近，在阿隆回头之前，流星似的光芒从他身边穿过，他忽然感觉半身一轻，好像那网兜没了似的，他焦躁地抓了抓手，想把网里的人倒出来准备打架，才意识到网兜确实没了。
手臂也没了。
阿隆茫然地靠看过去。
他看到喷涌的血，动脉血泵出的力量比喷泉还大，血飙出三五米远，黏稠的猩红带走了温度。
他发了两秒的呆，才意识到——拿网兜的手臂断了！
有人……不，有什么东西，把他的手臂齐根砍掉了！
盗猎者不怕疼也不怕死，阿隆原本不会惨叫。但有一道不算明亮的白光附着在他手臂的断口上，炽痛、刺骨，像白磷的火一样，如附骨之疽般灼烧他的血肉骨骼，飞快烧焦了他小半个上身的皮肉。阿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夜幕，他抓紧斧头瞪向不远处，那里有……
一个人？
一个……摩托佬？
阿隆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那个人跨坐在摩托车上，一手搂着意识不清的云妮，正在把捕捞网从她身上解下来。
哪来的小年轻！
阿隆并不废话，他一个闪身降落在云妮旁边，抬手就是一斧！
这一斧势大力沉，显然势在必得，却出乎意料地落空了。
那年轻人只是轻微侧身，就避开了斧头的利刃。他抬了抬眼，摩托车另一边暴起一道寒光！
‘嚓！’
银光一闪而逝，阿隆的动作顿在原地，一排‘遭受弱点攻击’‘遭受致命弱点攻击’之类的提示在他的视界侧边闪过。
片刻之后，他的视线下垂，翻倒，他看到了自己的胸口，腹部，大腿，然后是泥土和天空……
聂维扬默默顶上护盾，骑着摩托车往旁边挪了挪，确保自己和车都保持相对洁净。
他看了一眼怀里的女孩。
云妮……
上一世，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是在半个月之后。
那时的她被砍断了双腿，在末世前期几乎没有治疗手段，因此只是留在朗城，做了个登记幸存者和帮老人写信的工作。
没人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官方把她的信息保护得很好，她也总是带着开朗阳光的笑容，从来不提那些伤心事……
现在想想，如果不是今天他听见声音，恐怕她会被这个追捕她的‘捕盗者’抓回去，遭受非人的折磨。
“……”聂维扬闭了闭眼。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世界突逢大变，多得是人想趁机干点什么‘大事’。而这世上绝大部分人是中间派，说好没那么好，说坏也没那么坏，被好人带着就干好事，被坏人带着……恐怕很多时候也干不出什么人事。
新世界对地球玩家的时空转移几乎一比一复刻，在海底下的就挪到岛屿或船上，在地底下的就挪到地表或地下洞穴里，在火山口的就放在火山下，在外太空的……聂维扬倒是没关注过，他也不知道。
现在的问题是，单只是朗城附近，恐怕就还有很多人需要帮助！
聂维扬微微皱眉，他甩掉剑身一抹灰烬，用剑上的亮光碰了碰云妮。然后从背包里拿出医疗箱，熟练地给她做急救式骨骼复位与骨折固定。
捕盗者的力量不属于黑暗类型，但那人本身是个黑暗生物，聂维扬就试试净化之灵的效果——在这个世界上，黑暗生物占据了二分之一，虽然主要分布区不在华夏，但华夏也有不少黑暗生物存在——这玩意儿判定标准很迷惑，它几乎随机，但也有人的介绍里出现过“因为喜欢熬夜所以成为了吸血鬼”之类的东西……
净化之灵没有净化掉什么，但这光靠近了看实在刺眼。云妮下意识侧头埋进聂维扬胸口：“别……别照……”
她逐渐晕晕乎乎的醒来，目光迷离梦幻地仰头看着聂维扬。她视野模糊，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双端正温和的眉眼，那双眼的虹膜是一片迷人的猩红，瞳孔深处的金色光芒又为之增添了一抹奇异的温和。
云妮感觉自己像在做梦，她看了一会儿聂维扬的脸，好一会儿又低头看了一眼聂维扬的胸膛，再次仰头喃喃：“天堂吗……”
“……”
聂维扬沉默了一下，默默拎着她的后脖领子从自己怀里揪出来，再次举起了发光的剑。这把‘细语’现在跟个灯管子似的，他自己都不太想直视它。
“啊啊啊别照啊啊啊我是吸血鬼大学生我被强光照射会融化啊啊啊啊……”云妮大叫着疯狂摇头：“大哥！大哥！我醒了大哥！您有问题请语音查询！”
“你从哪来？说具体方位。以及，那里还有没有对人类下手的人？”聂维扬平静地问。
云妮混乱的头脑一冷。她终于真正清醒过来，不顾自己刚刚被打好夹板的小腿，忍着浑身剧痛艰难地坐起来，二话不说给聂维扬指明方向：“那里！大柳庄！村中心28号院地窖！有！”
高考以后就被扔出九霄云外的智力，堂堂回归！
“有老年人，很多！还有年轻女孩！”云妮大声说，她好像纠集了全身的力气。声音铿锵有力：“救他们，求你了！”
“好。”聂维扬说。
此刻野外还没有危险到极限，他把云妮放在一旁隐蔽的地方，明知故问：“能藏好吗？”
“能！我是信使，初始技能就是赶路定位和隐藏！”云妮大声回答，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聂维扬：“你什么时候去……？”
大柳庄里敌人那么多，很可能是隐藏在附近的、阿隆的前同伙。即使再怎样着急，她也不想催促这个陌生恩人去那么多亡命之徒那儿自投罗网。
“现在。”聂维扬说。
他没有多说废话，只是调转车头，拧了拧把手。夜幕下轰鸣又起。车轮再次开始发光飞转，溅起尘泥。
云妮愣了两秒，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她艰难地拖着腿直起身来，刚想放声大喊，却又怕引来丧尸。而身披光芒的骑士转瞬间已然远去，消失在黑夜里。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阿隆的尸体，这才发现他看起来居然是毫无还手之力被两击杀死，其中一下恐怕还是为了救她。
女孩脏兮兮的脸扭动了两下，忍不住流下泪，虽然仍然笑不起来，但她的心情终于安定了。
第16章 村庄
杀人。
这个词离一般人的生活很远，但离聂维扬很近，近到仅仅只七天时间未见。
噢……现在是八天。
总之，在新世界，杀人是有经验奖励的。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当人类的生命被这样赤裸裸地异化成一种数值资源，一个人的本质就与那些丧尸、妖魔、变异动植物和昆虫没什么不同。再加上一些饥饿，一些无序，一些性欲，一些暴力……聂维扬熟知那样的世界，那是个巨大的绞肉机，字面意义上的，他那些年一度几乎找不到落脚之处，因为走到哪里都好像能踩到肉泥。
刺客能做到很多圣骑士做不到的事，比如更加残忍高效且隐蔽地杀死敌人，但反过来，刺客只有刀，刺客就是刀。
刀只能破坏，不能挽留。
刺客聂维扬见过太多人道主义灾难，在那个几乎已经没人用这个词语形容事件的时代，他一次次见证不该逝去的人以各种荒唐的方式逝去。《新世界》是个一命通关游戏，它就是现实，在现实中，所谓的纯DPS再高，也换不回一条无辜的生命。
所以，聂维扬归来之后，才眼都不眨地换了条路。
他已经用半生证明了，纯粹的杀戮，此路不通。
而现在……
流光划破长夜！油箱轰鸣声就像一道警示的鸣笛，极速逼近黑暗中嘈杂的村庄！
村庄里正在发生一场残酷的虐杀。
这个村子里现在有五十多人，大多数是留守的老人与儿童，只有区区七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其中四个男性。
而前盗猎者有大约二十人，他们没有枪，但刀口舔血的日子过久了，动起手来比村民脏得多。
一方下意识试图制服，打起来才忽然意识到这是生死存亡的问题，另一方早做好了准备，根本就没想留多少活口。甫一照面，村民就倒下了好几个人，还有外围的人被偷袭……血腥味很快升了起来，嘶吼声和惨叫声不绝于耳，在云妮逃跑后半小时，战斗结束了。
村民至少死了三十人，因为盗猎者的职业普遍攻击性较高。盗猎者死了七八个，其中大部分是被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打死的。
盗猎者们拖着尸体扔开，其中两个人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扇破旧院门边，背后是一对苍白破旧的掉色门神。
这个村子当然不是大柳庄本来的村子，而是一个地理位置差不多的村庄废墟，它多年无人，破败不堪，房屋倒塌了不少，铁门牌坠落在地上，锈迹斑斑。
村民已经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个，或躺或跪，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那两人招了招手，让还在踢打几个老人的下属停下，把那遍体鳞伤的一男一女拖了上来。
其中女方一直低着头，一声不吭。男方也低着头，目光快速扫视着周围环境，试图找到突破口。
他们被扔在了几具尸体上，那些老人的尸体就像个水袋，内脏、血与排泄物在噗噗噜噜的声音中流出来，让本就被血腥和臭气灌满的空气更加腥臭。
死人从来都不体面，能让死人体面的，是活人的德行。
年轻男女几乎呆住了。女孩颤抖着咬紧牙关，依然没有发出声音。而男孩挣扎着，身上亮起一道蓝色光芒，他甩开抓着他的两个人，扑到一具尸体身上：“爸？！爸！！！！”
苍老的尸体躺在泥地里，那血还没凉透，浸透了他的衣襟，他的声音嘶哑不堪，眼泪不住地滚落下来，落在父亲裸露在外的残破心脏上。
上头两人看得拍手大笑：“他妈的，好玩儿！老地方可看不了这乐子！”
年轻男孩猛地抬头，怒吼着想冲上去，却被周围几个人嬉笑着轻易按倒。他艰难地挣扎着，眼里放出微弱的蓝色光芒，口中念念有词，身边浮现出一枚白色能量光球……
一个人把他抓着头发揪起来，‘啪！！’一个巴掌，把他打得脖子‘咯嘣’一声。
“体质，敏捷，力量都不高，还会放能量球……”那几个按着他的人里有人哈哈大笑，“这该不会是个奥术师啥的吧？哎哟，文化人啊，大学生？大学生不值钱了，会魔法的大学生指不定能多卖点……”
青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他的脸迅速肿了起来，血从嘴角溢出，淅淅沥沥地滴落。
他的血条只剩下不到六分之一，还带着一个‘出血’效果，他知道自己或许命不久矣，但……
“呸！”
青年狠狠朝上头坐的两人啐了一口唾沫。带血的唾液落在其中一个壮汉裤子上，让他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会有人给我们报仇的。”青年声音虚弱，眼睛却像两把刀，“军人，警察，普通人……甚至是看不惯你们的别的畜生！总有一天，会有人给我们报仇的！你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被吐了一口唾沫的壮汉脸上的肌肉抽动着，他鼻翼翕张，面色在狰狞与暴怒之间闪烁，最后，他突然咧嘴一笑。
“都说法师什么的是玻璃大炮，移动速度是轮椅战神。”他说，“把他腿砍了。”
青年男孩嘶吼着“别过来！”试图挣扎，但每次吟唱都失败了。而上头那男人的目光转向另一个人——“女的是个弓箭手……”
他嘀咕着，眼神肆无忌惮地扫过女孩的胸脯、腰腿和脸，最后咧嘴一笑：“把她右手剁了，等老大把她那个朋友抓回来，把这只手喂她朋友吃。”
女孩原本面无表情，在最后那句话落地时，她的脸色急剧变化。但好一会儿过去，她居然忍住了发出声音的冲动。
只是在她头顶上，一对带着伤痕的猫耳耷拉了下去，她微低着头，显出一种楚楚可怜，双手紧紧攥住衣角，互相交握。
坐在上头的另一个瘦高男人忍不住了，抬手拦人：“停停，停停。这是个优等品，得等老大回来安排。”
不远处的年轻男孩发出惨叫，还活着的十几个村民躁动着，有老人忍不住喊了一声“狗娃儿！”，被旁边的人狠狠一棍砸在头上，干瘦的身体瘫软下去。
那瘦高男人又瞥了一眼旁边下命令的壮汉，顿了一下，招手叫人停下砍腿，再把女孩拖上来。
“这两个有战斗力，可是人才……”瘦高男人笑着，手指不干不净地摸了一把女孩的脸蛋，“看看，这小脸嫩……的……”
他的声音顿住了。
在一片寂静中，他慢慢低头，眼中映出主动扑进他怀里的女孩。
……还有她手里的一把细长水果刀。它斜向上方捅进他胸口下，刀尖已经没入了心脏。
弱点击破！
她的手指纤细有力，显然力量属性比起那个男施法者要高出太多——弓箭手从来都不是什么纤柔灵巧的职业，一个弓箭手拉得开弓，这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她只是太会利用自己的外表。
在壮汉一脚踹飞自己之前，女孩狂笑着狠狠拧了拧刀身，不远处的年轻男孩也凄厉地大笑起来：“姐！牛逼！”
原来这竟然是一对大学生姐弟！
女孩被壮汉踢得倒飞出去，她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停在弟弟身边。她疯狂咳嗽着，咳出一些血块，然后和弟弟一起大笑，在血腥里大笑，在铁塔般跨步走来的壮汉面前大笑。在两个人模糊混沌的视野里，蓝条已经空了，‘出血’和‘内出血’的负面效果刺眼无比，血条更是已经快要见底。
“跟我们比杀人？不知道真正的专家是谁？”
壮汉一把拎起女孩，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男孩艰难地爬起来，抓起石块试图砸他的膝盖，却被一脚踢翻。
他逐渐发力准备，拧断女孩的脖子……而她的双腿无力地踢动着，看上去很快就要失去力气了。
第17章 来客
当摩托车的轰鸣声降临，一道锐光穿过人群，撕裂空气的锐声刺耳，‘乓！’一声响，一把长剑把壮汉手臂带开钉在土墙上，强大的冲劲把那条手臂带出一个血洞。
这次净化之灵没有灼烧皮肉，但利器伤害让‘流血’效果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而这一下干脆利落，迅雷不及掩耳，壮汉的手无力地松开，女孩掉在地上，捂着喉咙艰难吸气，声音像是在拉风箱。
男孩几乎是爬到她身边的，趁着壮汉还在剧痛中发愣，他艰难地把自己的姐姐往后拖。结果没两下就变成了力量属性更高的姐姐艰难地把他往后拖。
现在显然有人来了……
……会是谁？能是谁？难道是云妮找来的救兵？
不，不不不……
城里还有那么多人，这个时间……就算是军队和警察的，都腾不出手吧？
两人努力眨眼，扛着模糊的视野试图看清不远处。他们只看到那些杀死他们亲友的畜生如同芦苇般倒下，半空中斜刺里横飞出……一辆摩托车？！
那是一辆气势宏伟的黑色摩托，虽然它通体发光但只是一辆摩托而已。说气势宏伟其实是因为……它飞过来了！！！
姐弟俩目瞪口呆，身随视动，一瞬间转头。
‘轰隆！！！！！’
势大力沉的摩托车撞上壮汉又一头撞进后头的土制平房，当场给他去了半条命。
“……？”
这一刻，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同一个方向。
一道发光的身影持盾冲了进来。
他身披护盾的光芒，手中木盾打头，像卡车一样冲进人群，盾上炽热的白色光芒让四面八方所有黑暗生物血统的人都惨叫着躲避。他大步冲上凹凸不平的土路，顺手对着平房一招，一道寒光飞射而来，那把长剑重重落在他手里。而他竟然去势不竭，顺着长剑归来的力道，平举剑柄，旋身滑跪！
‘歘——’
一圈又一圈血光炸开。
完美无缺的战斗技艺，当前最好的武器，几乎没有短板的属性，吸血鬼在夜间获得的力量增益……
最重要的，是二十年万军取首……好吧，也有时候不止取首的刺客经验！
人数？
笑话，哥们儿毕竟世界BOSS，中州守卫者——虽然现在只有6级。
但在座各位，都是垃圾！
聂维扬没有动用BOSS技能树，等他停下时，漫天泼洒的血液像黑暗中绽放的花丛。而他身处众人之前，膝盖微弯，卸去力道。
不远处，十几个老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片刻之后，聂维扬站起来，抛了抛手里的长剑，将血甩去。他看了一眼从废墟里爬出来的壮汉，露出一个没什么感情的微笑：“杀人，我的经验更丰富。”
虽说他在微笑，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身上还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但周围人下意识低下了头。
现在攻守易型了，到处都是伤残病号，但前盗猎者一方死的更多。剩下几个人紧张地盯一眼聂维扬，又紧张地移开目光寻找生路。
谁也不知道这是何方神圣，但倒下的人再也没站起来，这一点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聂维扬偏了偏头，有点后悔自己没把阿隆的头一起拎过来：阿隆的头已经被砍掉了，但他不确定现在的云妮心理接受能力如何，因此没在她面前干这种糙活儿。
但没关系……
这儿还有一颗效果相似的。
壮汉发出战吼声冲过来时，聂维扬侧了一下身，对方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而他一把搂住了对方的脖子，脚下生根似得原地稳稳转了半圈，带着微笑低头：“‘打手’职业？”
壮汉心里一咯噔。
他确实是‘打手’！
“你们这些打手……”聂维扬低头，放低了声音，说出四个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字：“……蠢得挂相。”
壮汉一愣，心中火起，但颈边一道冰凉蔓生，下一刻，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聂维扬杀人，从来不拖泥带水。
壮汉的血飙得像喷泉一样，聂维扬顺手把那颗头颅往人群中间一扔，走向剩下几个敌人。
“报仇就别隔夜了。”走过那姐弟俩身边时，他顺口说。姐弟俩呆呆地看着他，好像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
一小时后，聂维扬扶着一个老人，让她在村边坐下。
高魅力值带来的高说服力的确很好用，这些老人没有一个不愿意听他的话——虽然这更多的是因为他的武力自带威慑，但聂维扬看得出来，他们的确心悦诚服。
村里的血腥味太重，四面八方有刷新的丧尸慢慢挪过来，聂维扬指示那对姐弟清理并拿点经验，他们从善如流地听了指挥。
“朗城正在安排民众，不用怕。”聂维扬说，他温和的神色令人安心：“你们两个在这儿守着，我去一趟朗城报告。”
“好……”那个女孩小声问：“大哥，你……你是谁？哦，哦对了，我是……”
柳叶宁。聂维扬在心里说。
他当然认识她。在上一世，他最后一句话就是对她说的。
“我是柳叶宁，我弟弟叫柳叶平。”女孩眨巴着大眼睛，紧紧盯着那张英俊可靠的脸：“您是……？”
“聂维扬。”聂维扬说。
他并没有隐藏身份的想法，无意义的隐藏比暴露更不可取。
柳叶宁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聂维扬……这个名字她听过！
在之前的系统公告里！
“聂聂聂聂聂……”一旁的柳叶平震惊出声：“聂维扬？那个聂维扬吗？开场俩小时就弄死个BOSS的那个聂维扬？我的天啊，哦，那把剑！那把剑是不是BOSS掉的装备？太酷了！好帅！大哥你好强！我看你戴着戒指，你结婚了吗，哦那是小拇指，你是不婚主义者？抱歉我现在看东西都带重影的，可能让人扇散光了……”
“……”聂维扬沉默。
上辈子的柳叶宁是个纯种赛级话唠，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集里她次次一张嘴就把他吵得头疼。但现在看来，她其实并不是个话痨，相反，她这个弟弟才是真话痨。
但那时候并没有柳叶平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聂维扬沉默地站起来，他无意去猜测在这之中都发生了什么，想那也必不是什么好事。
“我先去城里，很快回来。”他说着，把摩托从废墟里扶起来，离开了大柳庄。在他身后，一片隐约的啜泣声被夜风吹散。
聂维扬沉默地加速。
他这样的外人，不该知道这些失去父母的孩子与失去孩子的父母，要怎样哭泣。
但在半路上，他居然看到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躲躲藏藏地走过小路，慢慢摸了过来……？
第18章 天天不是取不出标题就是忘记写标题我真的服了我自己
“云妮？”聂维扬挑起眉头。
云妮远远地就听见了摩托车的声音，她两眼放光地抬头：“恩人——！你回来了，村里怎么样了？你受伤了吗？”
这么复古主义的称呼让聂维扬愣了一下，道：“大柳庄的事已经结束了，村民有严重伤亡，我得去一趟朗城叫人过来。你跟我过去吧，处理伤势。”
云妮的脸垮了一下，并不是对聂维扬有意见，而是严重的担忧。她努力挪动自己，疼到苍白的脸上带着冷汗。聂维扬下车把她拎上后座，她手臂抱着的一样东西露出来，那竟是阿隆的头。
聂维扬疑惑地看向云妮。
“我想着可能有用……”云妮小声说，把这颗恐怖的人头扔在了灌木丛里。
她以为村里会发生一场恶战，准备把这颗头当作什么精神震慑手雷来用。
实话说，这种想法没什么不对，聂维扬的确不是一键胜利。虽然他解决问题的速度很快，但在最后那会儿，有两个人试图劫持一个虚弱的老人，只是聂维扬完全没被威慑，而当他们崩溃地试图撕票，攻击还被一层突然浮现的护盾挡住了。
不得不说，神圣卫护真是个好东西，但如果当时情势陷入僵持，这颗头扔进去确实可能产生破局的效果。
只是……
“不用强迫自己变得这么快。”聂维扬说，他正在驾驶摩托车，说话时没有回头。
云妮愣了一下，陷入沉默。
朗城的灯火就在前方，人们好像不太适应没有阳光的日子，当聂维扬靠近时，他隐约听见有人抱怨“太久不晒太阳的话，缺乏维生素怎么办……”而另一个人嘟囔道：“凉拌。”
聂维扬把云妮送到了临时医院，这里萦绕着人的气味、血的气味和药品的气味。
地球的一部分药物同样被传送了过来，况且天下精明人物那么多，当然有医生护士在那十秒里反应过来，急速把身边药物抱起来。甚至就算是普通人，也有一些长期病患者是抱着药过来的——如高血压、糖尿病、艾滋病患者这类的人，可比大部分人都明白没有药的痛苦。
当然，现在医院里不缺绷带和一些基础药物，也是因为聂维扬之前倒了不少存货在朗城……
“包扎手法很专业嘛，学过战地急救？”急诊医生打开绷带时扬起眉头。
“嗯。”聂维扬应了一声，“我还有事，先走了。”他对云妮说，“这里有军队管理，环境比外面好得多，他们应该会把你安排在附近。等你朋友来了，我会让她过来找你。”
云妮感激地点头道好，聂维扬快步出门去找向烽说明了大柳庄的事。
“我马上派人去收拢民众。”向烽说。
他没有说什么‘居然还有这种事’‘怎么会有这种事’之类的话——明眼人都知道世道变了，以后不择手段奴役他人的畜生只会越来越多，一个人说这种话，只能证明自己在装傻。
“大柳庄的村官您见到了吗？”向烽问。
“死了。”聂维扬简略地回答。
向烽叹了口气，转问起了别的问题，了解完情况后就派出了两支连队。然后，他忽然又问聂维扬：“您知道首都方向到豫州……不，中州的路上都有什么危险吗？”
“知道。”聂维扬说。
他也知道对方在说什么：现在证实了末世和游戏都是真的，肯定有人想了解更多信息。
但他只是道：“我能说的大部分已经说了。”
如今他已经发生了变化，这次的末世后期走向如何，他也不能确定。但一些《新世界》本身的信息应该没变，而且他很确定，如果不出意外，末世中期还是会有一场……核战争。
回想起那些日子，聂维扬的声音顿了顿，重复强调了一下他早放进过那个U盘的一段信息：“转移过来的物资里，核原料一定要处理好。”
“我知道。”向烽点头，他甚至把全文都背下来了，但他不明白的是：“所以，为什么？”
聂维扬又笑了，但没有回答。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核辐射也是新世界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之一。
在地球，1945年由奥本海默试爆的原子弹辐射尘把铯137送到了全世界，每个地球人身体里都存在这玩意儿，从这种原本不存在于人类应用的元素开始，核辐射将陪伴地球人走向永远。
而在新世界，整颗星球被设定了一个法则：放射性物质导致生物发生变异的概率、变异的程度都大幅度上升，人类尤其如此。
这一度被新世界生物学者们认为这是人类被改造的原因之一：如果不改造，大家落地就和‘本地人’一个德行了。
至于核战争为什么会发生……
……只能说，人类这种生物的贪婪是无极限的，每个人都想让世界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而绝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如何正确引导它。
“我先走了。”聂维扬摆了摆手。
他拒绝了向烽送行，走出这个临时营地，但没走几步脚步忽然顿了顿。下一秒，一个青年踉跄着栽倒在他原本的落脚地。
那是个白发绿眼的青年，聂维扬看了一眼他的耳羽，认出了血统：鹤。
白发的鹤……魏禾？
聂维扬挑起眉头，顺手把青年翻过来，看到一张双目无神的脸。
果然是魏禾，他上一世在朗城的队友之一！
旁边急急忙忙跑过来两个卫兵，有点尴尬地把魏禾捡起来：“抱歉，聂先生，这位是朗城安居会的会长，他可能有点累了。”
“啊……”魏禾目光空洞：“没有了，一张也没有了……”
聂维扬：“……”
显然这家伙又画符画疯了，只是他不知道魏禾上辈子还有什么会长头衔，而且在工作疯了这种事上用‘又’字竟然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悲凉在里头……
“……注意身体健康。”聂维扬干巴巴地关心了一句，默默离开。
又过了三个小时，大柳庄居民终于被朗城驻军带走，聂维扬松了口气，回到自己山窝窝里的小帐篷门口坐下，伸了个懒腰，感到发自内心的一丝疲惫。
休息吧。他想。
不管还有什么事，都得精力充沛了再说。
第19章 ‘雨季’
新世界第三天，漆黑的黄昏时分，一场大雨冲刷世界。这场大雨将持续一个月，致使各地出现山洪、山体滑坡、水位暴涨等问题。
【雨季[1级·蓝色·公共日常事件]
-水是万物之源，人们常这么说。现在，一场大雨覆盖了全世界，这或许是灾难的开始，也或许是一段来之不易的基础建设准备时间。-
·霉菌生长速度+30%
·有机物腐烂速度+30%
·传染病活性+30%
·细菌更易传播
·‘水’相关元素能量活跃度+50%
·非‘水’相关元素敌对目标单位活跃度-50%
·‘火’、‘沙’等热性/干燥相关元素敌对目标单位活跃度-90%
事件共享奖励：农作物生长速度+20%（持续时间365日）、牲畜水资源利用率+20%（持续时间365日）
事件个人奖励：[‘水脉’系列道具箱]x1、基础生存资源包x30、净水30升】
从蓝色级别开始，公共事件就有了奖励。这次任务在聂维扬看来基本属于纯奖励类型，但这只是对原本就具有成熟公共卫生体系与高效执行力的国家的奖励……
也并不出所料的，事件开始后不到一个月，华夏南方某个国土面积不小的国度，就出现了一个名叫‘大瘟疫’的2级黄色公共危害事件，又过了半个月，它不止没有结束，甚至还提升到了橙色评级。
这把聂维扬看得一愣一愣的。
上一世他不能查看其它地区的事件列表，这会儿正仗着身强力壮冒雨给朗城搭城墙，偶尔外出打打渔……
聂维扬坐在自己的营地里，拨了拨面前火炉，平底锅上的煎肉滋滋作响，旁边还有个朴素的透明保温杯，里面装着一杯血液。还有半支蜡烛正在燃烧，幽幽为他提供温暖的鹅黄光照。
穿越时是秋天，现在天气已经冷了，雨季后半段会和冬季合伙殴打人类，而血月上行会在雨季结束后出现，给人类重重一拳。
这段时间里他没怎么回过朗城，而是游荡在荒野上，救人、打怪、获得资源，偶尔抓住变异动物就给它们放放血，但很少杀死。
雨季导致怪物活动量降低，猎杀怪物的时候经常跑半天路找不到一个，最方便的升级方式变成了打渔，因为水脉与其中生物的活跃度实在太高了。但朗城只是个小地方，一群小鱼小虾再活跃也提供不了太多经验。
唯一的好消息是具有攻击性的变异植物并不多，或者说，很少。植物进化的方向决定了它们几乎只能被动反应而无法主动出击。
即使残破不堪，新世界也还是拥有自己的生态圈，即使面目全非，生命也还是在年复一年地寻找出路。
如今聂维扬的等级提升到了9级，即将迈入10级大关，他一直在等待的机会，也快到了。
吃完肉，聂维扬慢悠悠品了一口杯子里的血。
吸血鬼的嗅觉与味觉变异，让他能感到每一种血液的气与味都不尽相同，但相似的是，它们都对他具有吸引力，只是他能控制自己而已。这也是他尽量不去朗城的原因之一：就算能控制自己，非要憋着也确实太难受了点儿。
他并不想对着血腥战场或流动人群升起食欲，一点儿都不想，至少得尽量减少频率……
聂维扬起身吹灭蜡烛，整理了一下冲锋衣外套，把保温杯挂在摩托车握把上，推着摩托向几米外的篱笆门走去。
这一套行云流水到有点过分，兄弟简直不像什么离群独居的半吸血鬼，反而更像是个出门遛弯的老大爷。
最大的差别也只是聂维扬这段时间换了装备，他东拼西凑从怪物掉落物里整出一身白板轻甲和一面白板铁盾，和原本的户外装备混搭着穿起来，显出一种微妙的诡异。
高领黑色内衬，黑色速干防风裤，简洁利落的银色轻型胸甲，配套的腰甲和靴甲，外面又罩了一件轻便耐造的外套，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左侧腰佩着‘细语’，圆形铁盾背在背后，上面带着些许轻微划痕，显示耐久度为98/100。
这么一套下来，‘细语’这把原本就和聂维扬画风不太统一的重刺剑就尤其不和谐了，但现在还没有更好的剑，只能将就着用。
此外，他还戴了一副墨镜，现在它架在他头顶上，把长长了不少的碎发弄得有点乱。
高恢复力的代价是高代谢性，半吸血鬼很容易饥饿且能量消耗比普通恢复力的人高得多，指甲与头发也比一般人长得快多了。
“今天的目标地点是……”聂维扬打开臂甲内侧固定的运动手表，“……河道交叉口，‘三头水蛇’。”
虽然水脉危险，但最近各地人们的主要营养来源大概都是鱼肉，毕竟其它生物的活跃度都降低了，那些保质期较长的物资，还是不要贸然动用更好。
而且，鱼肉提供的营养中无论是优质蛋白质、维生素D还是B族维生素，都是长期在阴暗潮湿环境、又得保持身体健康的人所需要的东西。
但《新世界》有个规则：当特定地区生物死亡超过一定限度、暂时打破生态平衡或接近将其绝种，地区内就会出现BOSS来扇人类两巴掌。
人类为了在新世界里活下去，必然或多或少对环境造成破坏，而生态环境会以比地球更直观的方式，把它还回来。关于这些事的议论与争辩二十年都没有停止过，有些极端环保主义者甚至认为人类应该主动减少自身数量来达成生态平衡，但他们却并没有主动把自己减掉的意思，着实有趣。
聂维扬不关心那些争论，他只想让人们活下去，多一个、更多一个的活下去。他的长期目标是探明新世界的所有秘密并解决这个游戏系统、让人们建立一个稳定的社会，短期目标是打怪升级，并且……解决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现在，朗城地区的生态平衡已经接近临界点，而人们仍对此一无所知，只是提前得到了消息的军队已经抵达，正在撤回各处河湾里那些曾经属于各行各业与各个职业的渔人。
聂维扬驱车从山坡上穿行而过，远远地看到河道交叉口，那里已经浮现出了一抹微不可察的蓝色光芒，而在河道边缘某处的树上，一道身影蹲在上头，雨幕让它显得十分隐蔽。
那是个似人非人的身影，它青面獠牙赤眼，浑身黑色毛发，形态像只诡异的猴子，虽然额头上镶嵌着一颗规整的菱形发光宝石，但却并未被附近任何人发现。
聂维扬眯起眼，远远地看着它。
从最初他解决‘哀’的时候他就知道，‘中州’将因为那一条公告而进入全世界所有人眼中，明眼人自然会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而在华夏地区内部，甚至中州本地，不安好心的人都不会少。
更何况，甚至还有‘世界BOSS’也在中州……
这地方将比上一世更早地成为一种‘兵家必争之地’。
而现在，终于有人千里迢迢来送死了。
第20章 来者皆是客
聂维扬下了车。他把剑盾和车都放进背包，但没有取下身上的装备，而是向着一个方向缓步行走。
那头猿猴似的怪物身上隐约套着一个晦暗不明的细碎光圈，那是‘召唤物’的标志，而这个等级，召唤物最远也无法在主人一百米外维持存在。
召唤师本体肯定在附近。
说来不惭愧，聂维扬杀过的召唤类玩家太多了，以至于他转眼一看就能找出附近最适合其藏身的地方。如果对方是个水平比较养人的类型，他或许会猜错，但对方能悄悄摸到这地方来，就肯定不是凡人。
用大师的思维揣摩青铜，当然可能被对方菜得一头雾水，但用大师的思维揣摩钻石，就十拿九稳了！
聂维扬的步态逐渐变化，悄然带上了一种韵律。相比人类，这一刻的他甚至更靠近狐狸或豹子，这是上一世中州基地那些新世界生物学家的功劳——基于仿生学与心理学技术，他们研究出了这种被称为‘无痕步’的步法，虽然学者本身用不出来一点，但几乎所有隶属中州的战斗职业者都受益匪浅。聂维扬是中州七大守卫者之一，当然对此熟稔于心，甚至把它练成了半个本能。
也正是因为中州基地对本部战斗人员这样的协助与照顾，很少有人能在加入后再狠得下心脱离出去。
末世可不像和平年代那样充满选择与机会，在末世，虽然都是打打杀杀，但一个人打打杀杀和被一群和你同心协力的人支持着打打杀杀，还是完全不同的。
聂维扬的身影几乎没入了黑暗，他把头上的墨镜拉下来，镜片和额前碎发遮挡着双眼。猩红眼睛在黑暗中逐渐开始散发微光，他的指甲变长变尖，坚硬锋利，原本就比普通人更明显的虎牙逐渐从牙床里冒出，化作半长的尖锐獠牙。
虽然表面看起来毫无变化，但聂维扬现在其实开启了‘真形显化’天赋，提高对外感知与基础属性。当他走过芦苇荡与碎石滩时，他身上的铠甲甚至没有发出半点不该有的声音。
在新世界后期，一个好刺客如果不能浑身挂满铃铛而无声行走，不如别活了。
做刺客的时候，聂维扬甚至曾带着某个一旦检测到摇晃就会湮灭半径十公里的东西奔跑了三天，区区一身铠甲，就算是现在没有刺客的技能保底，他要是能在潜行时让它发出噪音，也不用活了。
重生不到两个月，还天天战斗，能把手艺忘干净？
榜上有名的刺客里，最菜的一个都丢不起这人。
黑暗中，青年逐渐摸向一片沟壑。
这里被草木遮蔽，也不是人人都知道要抢占的制高点，向外还通往另一处河湾。
虽然谁都知道‘高打低，打啥必’，但有经验的召唤师都喜欢往地平线以下钻。反正只要在范围内，召唤物与召唤师的链接就几乎不会被干扰，相比在地表行动，钻地的收益显然更高——无论是树丛、水体还是土地与岩层，都可以成为他们天然的屏障。
聂维扬无声地摸进沟壑，从此刻开始，他的行动越来越轻缓，雨线最初还打落在他身上，后来就被上方密密麻麻的林叶遮蔽了。
一条花花绿绿的蛇从一旁游过，没有和他互相打扰，这就像他是个幽灵，从阴影中蔓生，逐渐流向截断另一条生命的方向。
忽然，聂维扬的动作顿住了。
他慢慢弯腰，探手拨开几片草叶，无视下面爬过的蚰蜒，盯着树干下方若有所思。
那里有一点银光闪烁，仔细看去，是一根渔线。顺着渔线往另一棵树看，能看到它固定在二者之间，中间有三个打结的节点，悬挂了三颗细小的铃铛，如果有人剪断渔线，最少也会引动一颗铃铛发出声音。
熟悉的手法。
聂维扬抬了抬眼，果不其然，大约离地一米四的前方，还有更向前的草木间……前方隐藏着不知多少渔线与铃铛。
是个熟人。
聂维扬不由得微笑，笑容依然平和而几乎无害。
上辈子，这个召唤师在雨季末期也来了。
根据后期复盘来看，就是这家伙和内奸勾结，在某次BOSS事件里给朗城驻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否则血月上行时，他们至少可以带民众撤退，而不是只能全军断后，让逃难的人群向最近的城市方向跑！
萨姆，上辈子我可是费了把力气才找到你，送你去见上帝。
如今再见老朋友，怎能忘记旧日欢笑呢？
舌尖慢慢舔过獠牙，聂维扬探手捏起那条毒蛇，它紧紧盘在他的手臂上，试图回头咬他的手，但聂维扬轻轻捏了捏它，就让它心脏缺血，蛇躯也软了下来。
他无声地爬上沟壑边缘，夜间视觉搜寻片刻，就精准地找到了目标。
那是一只头上有晶石、身上带光环的黑猫，此刻蹲在一棵矮树上，机敏地扫视周围，并竖着耳朵听铃铛在风雨中的摇晃声。
聂维扬抬手把毒蛇扔进渔线网中。蛇身被锋利丝线切入，它嘶鸣着盘起来挂在渔线上，铃铛叮叮作响，黑猫一跃而出！
远处灌木丛深处，一道披着雨衣的身影猛地回头，那是个面貌普通的男性白人，他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眼中亮起一道光芒，同步了黑猫的视野。
黑猫在枝头几个跳跃落在幽影间，它盯着毒蛇上下看了一小会儿，那是萨姆在谨慎地检查可能存在的敌人踪迹。
“没有丧尸……”萨姆喃喃，“那是……”
在新世界前期，召唤师同步召唤物视觉时，自身视觉会失效，这是因为人类的大脑如果未经开发与改造，无法完整地处理多重视觉感官反馈。
瞅准这个时机，聂维扬从阴影中纵身扑出！
“净化之灵！圣-辉-刃！！！”
萨姆大惊，但他刚刚解除视觉同步，就见黑暗中爆发一道亮光！
这光本身不算耀眼，但骤然于黑暗中看到，简直就像贴脸被白炽灯突脸一样！
第21章 半点不由人
萨姆惨叫一声，踉跄着后退，他手中握着一块结晶摇晃了一下，身上浮现一道流光，远远链接了黑猫与猴子。
将召唤兽的生命值与召唤者链接，受到攻击时优先由召唤兽承担——
[代主受死]！
光刃一闪而过劈斩在萨姆身上，他原本以为这一击可以硬扛，但它造成的伤害却远高于他的预设！
黑猫尖叫一声化作尘烟，进入了重新召唤冷却时间。正从树上往回跳的猴子也蔫蔫地落地，好像一瞬间扣掉了大半血条似的，周围有军人发现了它，迅速包围过来。而萨姆再次摇晃结晶，大喊一声：“[护主]！”
猴子一瞬间从河边闪现至他身前，迎面而来的就是下一剑！
‘嚓！！！’
普通召唤物没有血，即使被一剑削成两半，也只是在半空中化作尘烟消失。
寒光之后，戴墨镜的青年揉身前突，下一刻，他与萨姆几乎脸贴脸。而他甚至二话不说，一剑贯穿了萨姆腹部！
——CG看过就能跳，追杀过一次的目标再来就能就跳过中间过程，这是合理的！
这次萨姆手上可没有召唤兽代承伤了，他混乱地惨叫着，双手紧紧握住剑身，好像这能停止痛苦一样。这是一个未经训练的普通人应有的反应。
但聂维扬目光平静。他的仁慈从来与敌人无关。
他只是沉吟片刻，推剑把萨姆钉在树干上。这个姿态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痛苦且无法逃脱。
原本他想直接送对方见上帝，但这会儿突然想起一些事。
新世界是有‘副本’的。
这些特殊的空间名叫‘避难所’。
在血月上行后，避难所系统与自动贩卖机系统开启，全世界人都在寻找它们，但面前这家伙似乎短时间之内就进了某个避难所。
避难所是一种异化的独立空间，它分为五种类型，其中四种是考验，它们分别是武斗、工技、科研、心相。但第五类，它叫‘混沌’。
常人并不知道，避难所最初只有前四类，第五类是自己出现的……
聂维扬皱了皱眉，将思绪从避难所的历史上挪开。
现在的重点是，在那座避难所里，萨姆获得了某种奇物奖励，它的名字叫‘[未路灯火]’，效果是‘指向最具可行性的前路’。
正是这玩意儿的效果影响，萨姆两次逃过聂维扬的追杀，第三次才伏诛。因为聂维扬堵住了他的所有前路，让最具可行性的那条也是死路。
聂维扬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萨姆，顺手碰了碰剑柄。一抹柔和光芒从他手中亮起，顺着剑柄灌入萨姆身体，为他恢复了大约四分之一的血量。
9级技能：［治愈之灵］，主动治疗技能，弱效治疗，必须依附于武器施加。
可治疗自己，可治愈轻度创伤与疾病，无法骨骼复位，无法断肢重接，更无法起死回生。
这一下治疗过后，萨姆的脸色好了起来，但也坏了起来。
他的生命力恢复了，但他完蛋了。是的——操，这个残忍的敌人，他为什么会治疗？！！
聂维扬弯腰，和萨姆平视：“嘘……”他轻声说，墨镜后猩红双眼微光明灭，“诚实回答问题，我就给你个痛快。”
萨姆最初还想硬扛一下，但聂维扬只是轻轻弹了弹剑柄，他就放声惨叫着应了下来。沟壑上方有军人围上来，有人认出了聂维扬，对他喊：“聂先生！需要帮忙吗？”
萨姆眼中亮起一丝希望。
聂维扬摆手表示不用，军人们默默退开，留下一队人守在沟壑两边。
……萨姆眼里的希望消失了。
……
十分钟后，聂维扬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箱子，翻身跃上沟壑。
他招手叫来一个士兵，把‘珠泪结’和一个纸团塞到对方手里，在对方耳边轻声说：“交给你们团长。”
士兵年轻的脸骤然绷紧，肉眼可见的杀气丛生。他握紧珠泪结和纸团，对带队者报告了一声，取得同意后和几个战友一起快步跑向朗城。
聂维扬曾经在向烽面前把玩过和珠泪结同模型的‘哀’信物，至少在现阶段的朗城，这就是他的信物。
“BOSS快刷新了。”聂维扬对那个队长说，“让6级以下的离远点，少一个技能对生存的影响很大。”
现在普通人的等级普遍为3-4级，战斗职业尤其军队的平均等级则是6-7级，刚刚点出升级路上的第二个基础技能。
队长完全不和他抬杠，向烽早交代过，在和‘新世界’有关且不违反原则的问题上，如果聂维扬的话没有和部队冲突，就听聂维扬的。
在聂维扬的建议下，四面八方的士兵快速散开，高等级在前低等级在后，免得被BOSS一锅端。
三头水蛇不是什么高大上的BOSS，即使说是生态平衡者，它也只与朗城这个小型区域有关联。
一条河流过朗城区域，这能有多长？同样的，三头水蛇并不强大，它的建议战斗等级仅仅只是9级，只是建议人数比较多，因为它的血很厚，这是用行动能力换来的：它的下半条蛇躯没入这条无名的河水中，与水体合一。
三头水蛇的技能分别是[高压水枪]、[小河浪]、[暗流击打]与水脉BOSS通用技能[泽没一方]。
前三个分别是一次水枪点射、鼓动河水冲刷两岸、通过水体浸润从土地下方激射水柱。
而第四个可以被视为两个互通冷却时间的技能，它们的效果分别是[泽-对自身与同阵营单位造成一次治疗]、[没-鼓动水体，对周围造成一次范围较大的水属性伤害]。
这场狩猎本身是为了让军队适应与超自然大型怪物作战，聂维扬几乎没有插手。
他甚至没有持剑，只是左手拎着铁圆盾，偶尔救下一两个人，用盾给对方拍个治愈之灵，就继续远远盯着事件发展。
BOSS的血再厚，也扛不住一支等级相近的军队训练有素的配合狩猎。
很快，三头水蛇接近死亡——
聂维扬并没有放下心来，他反而提起了一口气，紧紧盯着那条蛇。
果不其然，接近死亡之后，三头水蛇仰天嘶鸣！
滋润众生的水从四面八方升起，一道水幕冲天而起，将三头水蛇囊括其中！
聂维扬从他靠着的树边起身，专心盯着模糊水幕中庞大的水蛇。
就在此时，一道寒光从不远处闪现，转瞬间便抵达聂维扬背后！
第22章 小插曲与二阶段
偷袭，是刺客的战斗本能。
黑暗中，寒芒转瞬抵近，那是一柄尖锐匕首。
对方显然清楚铠甲这玩意儿有胸甲就大概率有背甲，那匕首尖端带着一点异常冰冷的寒光。
[破甲刺]！
聂维扬叹了口气，忽然一个侧身。匕首从他衣服后一厘米处擦过去，却到底没能近他的身。
他横臂一拦，鼻尖忽然闻到一股奇异的暗香。
‘砰！！’“呃……”
强悍的力量、体质与臂甲硬度叠加起来，一道窈窕身影喉咙遭受重击，短暂地失去意识，当她逐渐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聂维扬扔在了地上。
她喉咙疼得像在被火烧，却只能目瞪口呆——她总觉得，自己的一切行为，其实都在面前这个人的预料之中？！
跟踪，观察，袭击……甚至连她抓住的那个破绽，都是……对方主动撂出来的！
漆黑天幕下，聂维扬眉头紧锁，盯着地上的女孩。对方的血液散发着一股吸引吸血鬼的香气，他知道这种特殊体质，这样的人不多，但也不算少。在上一世，不止一次有这样的人试图接近他。
当然，他们都死了。
“萨姆不想让你出来。”他说，“他让你远远离开，为此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吸引我和其他人的注意力。后来他告诉我，你和他背后的人没关系，你可以换个身份生活——所以，为什么？”
在此之前，和萨姆‘和平交流’前，他就已经发现了这个女孩。那时她潜伏在附近，为萨姆观察周围环境。
上一世聂维扬曾见过她，她的名字叫温妮莎，和萨姆是搭档与情侣。前者被聂维扬追杀的时候她一直伴随其左右，萨姆逃脱的那两次里，有一次就是她的原因。
那时的她和萨姆身上互相寄托着对方的灵魂种子，他们用某种方式绑定了。
只要有一个活下来，另一个即使身体死亡，也可以付出一些沉重代价达成不完整的复活。
但现在，大家都连十级都还没到，萨姆和温妮莎身上自然不可能有这么个链接效果。
而之前萨姆用动作细节暗示她离开，为了掩护她而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甚至主动或装作被动地交出了不少东西，她却在成功离开不久之后调头回来……
虽然聂维扬原本就并不准备放她一马——他没有放具有原则冲突的仇人去自由生活这种习惯。
但他还没追上去，温妮莎却主动回来了。
可别告诉他这是因为什么爱情之类的理由……
“我爱他。”女孩轻笑，她仰头看着聂维扬，声音嘶哑。
聂维扬：“………………”
他叹了口气，一剑送走了温妮莎。
温热鲜血飚出，诱人开胃的香气骤然迸发。一时间，聂维扬感觉自己好像饿了一千年之后面对满汉全席似的，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叫嚣着让他扑上去，基因里的每个片段都驱使着他吃点好的。但聂维扬不为所动，只是剑尖一挑，挑起温妮莎藏在身后的匕首，扔进自己背包。
这是个绿色武器，虽然不算强大，但也够刺客相关职业前期过渡了，虽然他自己用不上，但总有人用得上。
在新世界，除非有特殊道具或技能，否则杀死敌人之后，是无法得到背包内物品的。
那些物品将永久消失在虚空之中——所以，所有重要的道具或任务物品，都有‘无法放入背包’的限制。
聂维扬摇了摇头，走向队长的方向。对方一直看着他，见他走近，出声问道：“聂先生，发生了什么情况？需要帮助吗？”
“不用。”聂维扬叹气，脸上少见地出现了一丝无语。
这究竟是“敌人也有自己的真爱”，还是“恋爱脑是绝症”，他已经无法辨别了。
但他也不需要辨别。对这样已经在上一世证明过无药可救、这一世依然站在对立面的敌人，他不需要考虑是否宽恕、是否倾听忏悔，他只是个人，那不是他要做的事。
‘你有没有爱与情绪，是不是也在痛苦，跟你害我与我所处的集体有什么关系？’
——面对这种情况，聂维扬要做的是送他们离开新世界，去找能倾听他们忏悔的那个偶像。
此刻，水幕中的三头水蛇逐渐开始活动。
在众目睽睽之下，它位于两侧的头颅开始撕咬中间的那颗蛇头，而中间的头颅虽然试图反抗，却很快就被撕吃干净。
随后伤口弥合，双头并立——
水幕轰然倾塌！
——[泽没一方]-18200！
这是一个分摊伤害，大浪扑面而来，一个照面就砸断了岸边的柳树，所有人持续迎接冲击，能者多劳。聂维扬持盾前顶，迎面承受了一次强大的冲击，浑身上下被冰冷河水淋透。
他目前的血条数值是2200，因为坚持站在最前方，即使有防具提供的防御力，这一击也扣了聂维扬足足两千多血。
除用于技能判定外，各项属性应有的基础数值加成在10级确定信念之前不会兑现——新世界就是要所有人以几乎算得上原始的状态走过最初的路，正如它就是要人们在如今的状态下逐步接近‘血月上行’，用人类自身的力量度过这第一次危机，撑不下去的人只是……不适应在新世界生存。
此刻，离得远的人还好，离得近的挨了这么一下，多数直接进入了大残状态，还好能站在这里的人都一定出类拔萃，倒也没人直接倒下。
但即便如此，极夜的寒风配合大范围水属性攻击，还是对人群造成了成吨的伤害。
聂维扬放下圆盾，起身拔剑。他看起来并未受到太多伤害，此刻神色严肃，站在了所有人最前方。
‘三头水蛇’——二阶段，开始！
……
直到此刻，三头水蛇才真正进入完全的战斗状态。
它的血条完全恢复，从头到尾约三十五米长的庞大身躯从河道中脱离出来，蜿蜒穿过芦苇荡，重重地碾进河岸泥土，只保留尾尖仍然在水中。
当它摆动尾巴，位于暗区中的水体就会发生剧烈震荡，叫两岸地面不宁，甚至岸边土壤逐渐流入水中——
河面扩大，聂维扬迅速后退几步，才没被吞入水波之中。
可站立的地面减少了！
双头水蛇逐渐下压，猩红尖锐的双眼扫视一圈，紧紧盯住了最具威胁性的个体。
它连摆个pose的行为都没有，双头一齐对准聂维扬，张口就是两道水枪！
第23章 狩猎结束
聂维扬没有硬扛，他滑步后撤，两道水枪击穿空气，打在他原本所在的位置。
它们一道指向胸膛，一道指向双腿，这证明双头水蛇已经有了战术的概念……或者说，这个阶段的双头水蛇，内置了某种临场战术判定。
这是个巨大的变化，敌人是乱打一气还是有条有理本来就是两码事，双头水蛇又是标准的大型目标，战斗影响无法以常理估量。
但聂维扬却没有紧张，而是松了口气。
对他而言，战斗没有条理才麻烦，只要有条理，他就能堵死对方的每一条生路！
聂维扬摆手示意射击单位准备，他没有急着给自己治疗，只是振剑默念技能名字，给自己上了一层护盾，黑衣银甲的青年站在最靠近危险的位置，将背影留给他人。
双头水蛇的水枪冷却时间大大降低了，它完全成了平A技能，每次都是同时锁定聂维扬身体的两个不同方位，又被他迅速避开。
巨蛇猩红发光的眼睛与聂维扬对视，红得相似且不同——托世界BOSS身份的福，聂维扬的虹膜一天比一天更红，BOSS技能列表里除了通用技能外，还出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新技能树，每当它变得更加清晰，他的眼睛就更加猩红纯粹。
这不是正常吸血鬼血统的红，上一世聂维扬见过99%纯度的吸血鬼玩家，他们的眼睛并不像他现在这样……难以形容。这也是他选择戴墨镜的一个原因。
而现在，聂维扬忽然抬起眼镜，猩红双眼与巨蛇对视，寒光几乎溢出！
双头水蛇似乎一时间产生了一些迷惑，或者判定失误。它的动作迟缓了一瞬间，就像受到了某种更深层次的干扰。
它伸头靠近聂维扬，就好像是在试图判断，或者试图触碰——
“打它眼睛！”聂维扬高声喊道，同时一跃而起，跳到了它的其中一颗头上，一剑贯入其鳞片缝隙之中！
他可不觉得这玩意儿是想和他亲密交流，因为他现在是个世界BOSS，但等级与数值却不高。
这些BOSS就是巨大的野兽与异化的野兽，它们保留了一部分生物的特性，却几乎没有保留敬畏，因为它们没有真实的情绪，一切情绪都只是拟真表现。
面对位阶高于自己而战力无法与之匹配的生物，它们的第一反应永远不是所谓的敬畏与臣服，而是……吞噬与取代！
双头水蛇发出震耳欲聋的尖锐嘶吼声，两颗头扭曲地乱舞着扬起，在接近十米的高空中，另一颗头调转过来，一口咬向聂维扬。
水腥、肉腥、鱼腥、土腥、毒腥……这玩意儿的气息简直五腥俱全。聂维扬一时间被熏了个倒仰，他本就站得不算稳当，顺势后仰，用力持剑一剌，整个人划出一个半圆，挂在了蛇头另一边。
‘流血’！‘刺伤’！
“嘶——！！！”蛇头吃痛，更加用力地摇晃起来，试图将聂维扬从头上甩飞下去。
聂维扬反而蹬住它炸起鳞片的侧边，纵身一翻重新落在了蛇头顶上。
“嘶……”一些站得远的人震撼地看着那道发光的身影。
‘砰——！！！’
一声枪响划破长空。双头水蛇另一颗头的眼睛爆出漫天血水泼洒，晶状体破碎滑落——眼睛是一个水球，当它出现穿透屏障的破损，内压会自己把它炸开！
无星无月的夜空下，骇人的巨兽嘶鸣划破苍穹，它崩溃地扭曲摇晃着，受伤的头颅几乎要砸进泥地里。
[泽没一方]的冷却时间比较长，它暂时还无法治愈自己，当然就算是可以，这个等级的它也无法进行眼球再生。
在肢体再生中，脊、心、眼、脑是单独列出的四个难度等级。
即使是吸血鬼、食尸鬼之类的血统，在有大量能量补充的前提下，也最多只能做到脊与心的自我重生。
而眼需要替换同化，脑子更是不可能正常重生。
正如上一世的聂维扬，可以说，到了末世后期，他身上除了脑子和部分骨骼以外都已经不能算原装的了。正是这样的世界，决定了思想与灵魂的重要性。
聂维扬又躲过一次撕咬，这次另一个蛇头没能收住力气，在重伤的暴怒下咬住了被他切开一道裂伤的蛇头！
[自伤-7947！]
腥臭血液漫天飞舞，双头水蛇对自己造成了数值庞大的伤害。
三头转两头的过程就是在明示，它的正确打法是引导它的两颗头自己打起来！
趁着两颗蛇头互相撕咬，聂维扬立即转移阵地，甚至在半空中对着蛇眼的血洞就是一剑！
“圣辉刃！”
[圣辉刃-1330！]
光芒一闪而过，战斗记录刷新出一个恐怖的数字，虽然没有克制关系，但伤害是实打实的高。
隐藏职业都这样，极端的思想也带来极端的属性，思想具有进攻性的就高伤害，思想太过自闭、自洽或孤立主义的就高防御、高控制，自洽到一定程度的还会具有高治愈性。
因此聂维扬才不知道，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得是被新世界的共鸣系统总结成了什么，才能适配出圣骑士这么个前期万金油中期容易死但后期六边形战士的东西……
但现在……先把亮了血条的肘死再说！
当双头水蛇的双头终于互相放过，血流已经泼了它一身，下方人群的攻击一直没有停过，每秒钟造成的总伤都有上千，远方隐藏的狙击手更是时不时让蛇身上炸开一个洞，血洞阔且深，宽度与深度几乎有公共垃圾桶那么大，让聂维扬十分好奇这是什么武器。
这威力都快赶得上中期一些远程狙击特化职业的技能伤害了！
由此，双头水蛇血量平稳降低，直到大约半小时后，它进行了最后一搏，两颗残破不堪的蛇头一齐甩动，试图撕咬聂维扬。
‘砰——！！！’
狙击枪声回荡在旷野之上，水蛇剩下的三只眼睛又少了一只，在另一颗蛇头。
如此大概也算平均了……而聂维扬利落地翻身，一剑刺入蛇躯中线，剑上闪着亮光一路竖剖下来，快速落地。
落地后他立即回撤，路上还不忘了给水蛇一剑，收掉了最后一丝血量。
第24章 回城
【华夏-中州地区领袖单位[三头水蛇]已死亡，进入触发冷却时间。】
【[三头水蛇]首次击杀者：华夏军方[点击查看名单]（82%）、玩家[聂维扬]（18%）。奖励称号［斗水］。关联区域内水生物产量+20%，水域危动荡度-10%。《领袖级敌对目标档案》已更新，请全体玩家浏览目标信息并[领取奖励]。】
这次结算公告倒是没有延迟，经验立即到账，这一次，聂维扬能升到10级了。
他有些复杂地看了看经验条，暂时把它关上。
对自己的总贡献数值，聂维扬倒是不惊讶，虽说先期情报不被算在贡献值里，但作为吸引仇恨的主T，他的贡献值能低于10%才是怪事。
新世界的团战结算非常倾向T与奶，但前者需要发自内心敢于为他人承担责任与伤害，后者需要胸怀大志与大爱。所以虽然T奶并非十分稀有，但对比起总人数，还是不太常见的。
毕竟如果这些特质常见，它们也就不会为众人称赞了。
三头水蛇的尸体消散，信物自然地飞向贡献值最高的个体，这是一颗蛇眼似的宝珠，约有拇指大，聂维扬拿着它看了两眼，查看了一下掉落物内容。
【［‘三头水蛇’的痕迹］
-不是赠礼。-
包含物品：
[‘三头水蛇’武器箱]
[‘三头水蛇’装备箱]
[‘三头水蛇’饰品箱]
[‘三头水蛇’主题随机外观箱]
[区域圣物-‘三头水蛇’雕像]
[饰品-'水蛇之眼']
[基础燃料x400]
[基础生存资源x300]
[‘表彰徽章’x1]
[‘升华结晶’x10]
[新世界货币‘银环’x100000]】
三头水蛇，行动受限且攻防并不算高，如果说‘哀’是能让触发了它的玩家跑都跑不了，三头水蛇就没有这么高的威胁性了。
但它是个因群体原因出现的BOSS，因此本身也天然是个讨伐不限人数的团战BOSS，奖励在同等级之中是最丰厚的类型。
虽说比起它的血条厚度，它的货币奖励稍微有些稀薄，但‘区域圣物’这个特殊家具/道具奖励很不错。
讨伐BOSS雕像能给‘以自身为圆心一定范围内’的低级怪物施加震慑与驱逐效果，并为范围内玩家提供属性加值，或提高一些行为的成功率。
总的来说，是聚居地必备的好东西。
聂维扬没有打开这个奖励箱，而是把它递给了一旁的队长，这是之前他和向烽商量好的：团战BOSS奖励由军方先挑。
聂维扬大概清楚，对方肯定会要区域圣物、基础资源和各类货币，他自己大概能捞到装备、饰品、外观箱子，虽然他对最后一个并没有什么想法。
相反，他对狙击手的武器还挺感兴趣的……
远程，高伤，爆炸伤害，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狙击炮吧？上辈子没见过这种武器，显然那时它们没有被带来，真是可惜。
聂维扬正准备离开，队长忽然拦住了他，示意不远处已经跑回来的几名战士：“向团长请您过去一趟。您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行吧。”聂维扬说。
他站在这位不知具体身份职位的队长身边，看着这支部队利落地排成队列向朗城走去，队伍里一张张稚嫩的脸让他有些恍惚：“……他们都多少岁？”
“这次来的人里，最大的二十三，最小的十七岁。”队长回答。
十七岁……这不是连大学都没上的年纪吗？
即使不算上一世，聂维扬的年龄也比他们之中大部分人更大……
他的目光落在几名受伤的战士身上，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在新世界，就算是几岁的孩子都得学会如何战斗，更遑论这些军人。
“走吧。”他说。
他们跟上队伍，在侧边行走，队长走着走着突然从腰包里摸出一盒药膏递给聂维扬，后者回以有些困惑的表情，但目光被墨镜挡住了。
“你……不疼吗？”队长问。
“疼？”聂维扬微微一愣。
他抬手自视，恍然大悟：最初那一次就扣了两千多血下去的伤势可不止有皮外伤，现在他浑身是血，只是在黑色布料与黑夜的掩藏下不甚明显。但当战斗结束，行走在他身边的人自然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
所以，这要怎么回答？
‘习惯了’？‘还行’？‘不算严重’？不，好像哪个都不太合适……面对一个关心他的陌生人，聂维扬的语言系统好像失灵了一下，但他没有让任何人发现这一点，只是很快就回答道：“没事。”他顿了一下，又道：“我的恢复力比较强。”
那确实比较强，只要有充足的血液与能量供应，八成重要伤势他都能自愈。
聂维扬默默从背包里摸出个不透明的保温杯，像个一般路过的大爷那样拧开，还意思意思吹了两口气。血腥味在他鼻腔里显得如此甜美，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又把杯子拧上。
大部分人无法在一片血腥味中识别出一个单独的气味来源，因此发现不了聂维扬到底在喝什么东西。但这带着诡异安详的一幕也属实让队长有点没绷住，他收起药膏，感叹道：“你看起来像是来旅游的……”
“无意义的紧绷没有任何作用，反而可能引发焦虑，降低工作效率。”聂维扬顺口说。
这话让他说的好像个经验丰富的社畜一样，以至于整个人都透出一种动心忍性活人微死的玄奥气质来，队长有点无语地笑了，但也赞同道：“确实。对了，你是干什么的？”
聂维扬歪头想了想：“杀人。”
队长：“？”
聂维扬又想了想：“收集情报。”
队长：“……”
“好了不用再说了。”队长绝望地举手婉拒继续听下去的可能性，“保密协议我已经签的够多了……”
聂维扬笑了笑。
他其实确实不擅长言辞，没必要的话他不怎么会说，因此他会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让别人问不出更多问题。
回到朗城时，众人远远地就能看到一道不矮的梯形城墙，而向烽就在门口等着他们。在主要事项处理完之后，向烽试图邀请聂维扬在朗城住下来。
“我可能会带来麻烦。”聂维扬说，他又在喝保温杯里的血，“我的天赋里有一条，会让我的选择接近纷争与灾厄。我不能确定我会不会因此而波及周围人。”
向烽沉吟片刻，反问：“难道麻烦是你想要的吗？你只是在追寻它，解决它，这反而正是我们需要的。朗城已经是这片区域最大的麻烦了，老聂，你在害怕什么？”
虽然聂维扬的身体年龄比向烽小了一代，但这么久的交道打下来，向烽实在说不出那个‘小’字。更何况，那也不够尊重。
聂维扬有些疑惑。
向烽从一开始就几次三番试图把他留在朗城，现在更是扛着有危险的可能性也要让他留下来，这让他难以理解。
难道是因为他帮了朗城很多，或者需要他在危急时刻保护民众？
不对啊，以他的赶路速度，住在城外一样能保证精准参与每个大事件……
向烽长长地叹息，微微摇头。
“你也是朗城人啊，老聂。”他说，“这段时间我接触了很多人，其中有不少认识你的……邻居、同学、以前的朋友，他们还有人跟我打听你呢，说有个好小伙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来新世界的时候出了什么事。”
向烽向着城里抬头示意。
“离你说的那场大事件还有一个半月，到时候这儿能活下来的人还不知道有几个。老聂，你总得见他们一面吧。”
第25章 朗城今日
“你总得见他们一面吧。”这个声音落在聂维扬脑海中，一贯平静的心脏突然揪动了一下。
新世界每天都在死人，别说全世界范围，就算是朗城之外，甚至朗城内部，也几乎每天都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
他们多数是老人和过于年幼体弱的孩子，有的被传送时还在妇产科保温箱里，传送过来时即使有新手保护也还是躺在冰凉的地面上，甚至有的孩子在被人找到之前就已经被城里原本存在的丧尸伤害了。
这些事，聂维扬都知道。因为他上一世就是看着它们发生的，他曾经见过一个产科护士抱着一具婴儿尸体，哭声像泉水一样溢出来，努力压低也还是让人心焦。那时的他拎着一把白板匕首，手足无措地站在不远处，他也不知道那孩子的父母为什么不在，但那哭声和婴儿青灰色的小脸刻进了记忆，直到二十年后，也还是偶然在梦中浮现。
都说人世上后悔药最难寻，如今他侥幸获得重来一次的机会……
聂维扬看向城中景象，他看见一群明显力量体质比较高的人在垒城墙，还有一群人在推着独轮车运送物资。
多工多得少工少得，社会结构好像一键倒回了从前。聂维扬的记忆也有那么一瞬间回到过去，对他而言的二十年前，他也曾经是那些人里的一分子。
后来他们都死了。
他见过朗城满地尸体的样子，因此相比那忙碌而难以过多思考的七天，如今的他对朗城人，其实有一种微妙的近乡情怯。
“想散散步吗？”向烽问，“放松一下，顺便去趟医院……”
“医院就不用了。”聂维扬摇头，但还是走进了城门。
……
步入城门的时候，最先听到的是吆喝声。
墙根下的工人在抛砖，“三、二、一，嘿！”就扔上去一块，“三、二、一，嘿！”又扔上去一块。
除了搬砖糊墙的以外，远处似乎有一群人在琢磨着造纸，长柄木勺在纸浆里搅拌，散发出属于草木的气息，握勺举筐的人里有两个年轻人混在里头，聂维扬不由得看了他们两眼。
“那是一个手工博主和一个传统文化博主……”向烽介绍。
一群阿姨奶奶在给工人们缝衣服，有几个年轻女孩混在里头，手艺一点不比中老年人差。
“我们几个都是缝纫博主。”一个女孩好奇地看着聂维扬，“有钩针的，有裁剪的，我是做娃衣的，现在只是把尺寸放大……我们的职业都是‘裁缝’，被分在后勤部门。”
聂维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他还真不知道，朗城里居然也有‘博主’……互联网时代还是有点太全面了。
原本的城区旁边搭建了几个大棚，一个人力发电机放在一旁，蓄电池正在为大棚里的射灯供电。一群老农在里面种地，几个农科学生在不远处研究稀少的植物种子，聂维扬见到一个看起来十分瘦小的女生坐在个马扎上，直接徒手抓进一个盒子里，那里面装着爬满蛆虫的腐烂苹果。她利落地把几颗种子捻了出来，旁边有一男一女端着两个密封盒子说笑着走过，盒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盒盖的标签上一个写着蟑螂，一个写着蜈蚣。
聂维扬倒是接受良好，但不远处路过的几个普通人差点没看吐了，快速跑开。农学生头都没抬，继续自己的工作。
“……这可能就是学农的吧。”向烽嘀咕着，“那个抓……抓苹果的叫贡云霏，农学博士，和几个学弟学妹跟着导师来朗城实践工作的。
“说起来得感谢你，你之前给我们的种子和发电机真的很重要。”
“农学博导？他在哪儿？”聂维扬下意识问，并略过了关于种子的话题。
他这儿其实有一些单独存储的农学论文资料，如果能交给合适的人，它一定能发挥出更大的价值。
向烽摇了摇头：“死了。”
……可惜。
聂维扬叹了口气，向着贡云霏走去。
在这种时候，一个博士生导师或许就代表着一整个新体系，但……
人死万事空。
向烽跟着他来到贡云霏旁边，甫一靠近，他们就闻见一股刺鼻的恶臭，夹杂着近似酒精的气味。
“水果腐烂后就是这样。”贡云霏说，“这些苹果被找到的时候已经烂了，没办法。”
她从马扎上站起来，用毛巾擦了擦手，但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和两人握手：“我手上脏。”
“我手上更脏。”聂维扬说，向烽也带着笑容，依然伸着手。
贡云霏笑了。她皮肤有点黑，其貌不扬的脸上带着一种踏实又明亮的神采，和两人握过手之后，她问：“有事吗？”
向烽看向聂维扬，聂维扬摸出一个硬盘。
“这里面是一些农学资料和论文，”他说，“你有读取方法吗？”
贡云霏愣了愣，她显然有些疑问于为什么会有人准备这种东西，但博士生聪明的脑袋瓜子让她当机立断选择了装傻，手丝滑地伸了出来：“有！之前部队分给了我们一台笔记本电脑，用来监控大棚安全和做生态记录……”
她说着说着眼都直了，盯着硬盘的眼神和看宝石差不多。聂维扬把硬盘递给她，看着她弹射起步冲进旁边木板搭建的安保室。
“……还挺快的。”他说。
向烽摇头笑起来，两人跟进安保室，看到贡云霏已经熟练地外接硬盘打开了文件夹。她如痴如醉地翻动论文列表并查看了一下文档大小，然后大喊：“刘子！阿玉！”
外头刚刚送完两箱虫的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迅速跑进来：“霏霏姐？”
“电子仪器不靠谱，把之前分给我们的纸笔都拿出来，你们俩这段时间就负责誊抄……”贡云霏滑动着屏幕，声音忽然顿了一下，音调拐了个弯，她盯着一排论文上熟悉的署名，静默了好一会儿再次出声，声音里憋着一股闷闷的哭腔：“……誊抄论文，从，从林老师的开始。”
聂维扬首先退出了安保室，向烽也默默溜了出来，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两人默然无语，互相对视，沉默地离开。过没多久，两个熟悉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聂哥？向团长？”
第26章 一方太平
云妮和柳叶宁兴奋地凑了过来，这两人一个左边拄着拐杖一个右臂打着夹板，但看起来都好得差不多了。
“以前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不一样啦！”云妮眉飞色舞，“一个月的时候我就感觉可以拆夹板了，但是医生不让，说大家都没经验，现在又不能照CT，还是小心一点儿……”
柳叶宁在旁边安静地笑，乍一看完全看不出她被逼急了有多凶，但被纱布挂在脖子上的手臂还是昭示了当初的事——在大柳庄，那些人制服柳叶宁时，其实打断了她射箭的手臂。
四人安静地并行走了一会儿，云妮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迟疑不决了好一会儿，最终只是笑起来：“说起来多一对耳朵之后听觉灵敏多了，有尾巴之后平衡性和灵巧性也更好了，他们都说我要是不继续当书记员，可以考虑去当侦察兵。哈哈，等我伤好透，放我回地球跑八百米，我能让体育局送我进国家队！”——而柳叶宁则说自己在食堂帮厨，弓箭手的力量让她能单手炒大锅菜，这大概是在新世界发生的第二好的一件事。
“第一好的是什么？”聂维扬问。
柳叶宁看了看云妮，还有远处抱着一摞文件匆匆走过的柳叶平。
“我们都还活着。”她说，脸上露出了一个明亮的笑容。
女孩们离开时，两人都对聂维扬用力挥了挥手，聂维扬也摆手回应，他对自己人一向很好。
回头时他发现向烽促狭地看着他，但他只是摇头，向烽也就严肃了起来：“走吧。”
“走吧。”聂维扬说。
朗城不大，聂维扬在一条街上就碰见了不少熟人，其中大部分是这段时间被他从周围村子里带出来的老人。路上有几个老农扛着铲子走过时还眼尖认出了他，围上来跟他说了好一会儿话，他们都笑得很开心，跟聂维扬讲这段日子的生活，说自己都在做些什么，说所有人都在被军队统一培训战术和战斗意识。
“不豆是民兵训练内套嘛！”老农张嘴就是方言，“俺年轻嘞时候也上过课哩！”
“现在可荣上唻（现在可用上了）。”聂维扬笑着接话，“恁今儿去干啥？”
“诶，去大棚种地。”老农拍了拍锄头杆子，“种一辈子哩地，到这儿继续种地，都一样。国家叫俺干啥俺豆干啥，也豆这回事儿。”
聂维扬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去，心中满怀尊敬。
好一会儿，他收回目光，轻轻呼出一口气。
建筑工，农民，裁缝，学者，书记员，厨师……
是的，他当然看得出人们心里藏着不安与痛苦，但每个人都在努力工作，对他露出笑容。
聂维扬的心情越来越复杂，可正当此刻，耳尖的他忽然听见一个声音：“为什么乱世还不让卖淫？”
他皱起眉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一片瓦房。
同时另一个声音讲起了荤段子，里面的人哈哈大笑，还有人在抱怨自己现在就想要个老婆：“上头不应该让女人都来生孩子好维持人数？外头那几个女大学生就挺不错，比之前那几个半掩门的水灵，我勉为其难……”
“你不怕又被抓？”
“抓？谁？军队？警察？打丧尸和搞吃的就够他们焦头烂额了！实在不行，就偷偷搞几个小妞儿来玩玩……”
“万一被发现呢……”
“杀了埋了喂丧尸，他们又不知道……”
起初向烽明显没听清楚，几句话过后就已经气得红温了。
“这帮信球，脑子在想什么！”他咬牙切齿，顺嘴就带出了跟老乡学的方言，招手就带着警卫员走了进去，“你们几个，滚出来！”
偷窃、抢劫、强奸……这段时间朗城里死的人，可不是没有被军队枪毙的！
瓦房里乱哄哄的，聂维扬知道向烽不想让自己插手——对方比这城里的谁都清楚他的危险性，大概也怕他动起手来场面太难看——于是继续一个人逛朗城。
很快他看到一个小学教室，不远处就是医院，上头竖着医学类标志性的红十字，这两栋房子明显是附近最好的屋子，窗户被木板挡住，仅留一些缝隙透气，几个老师蹲在外面，两个人抱着珍贵的纸张裁成的笔记本，另四个人正拿木棍在泥地里戳来戳去。
他们在交谈，声音不大，又被雨季的噪声遮蔽。聂维扬靠近前去才听见，他们是在靠记忆重写教科书。
“信我，我教了三十年小学语文，说梦话都能把每个版本的语文书背下来。”一个中老年女性抖了抖自己的雨披，手里的木棍在水洼里打起涟漪：“这一页就是《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这说一不二的气势把聂维扬都震了一下，虽然他小时候没学过这篇课文，但一种微妙的感觉还是让他想起了被班主任统治的童年……
但与此同时，聂维扬也有点发愁：他放进背包的东西里没有完整的纸质课本。
因为背包只有100个格子，而课本的类型与版本太多，全放进去就太占空间了。但他也有解决方法——
聂维扬凑过去，从背包里掏出一本《野菜辨认手册》，一套三本写着什么‘民兵’之类的神奇妙妙书籍，放在了老师们面前。
“我觉得他们应该先学这个。”他说，“你们说呢？”
老师们面面相觑片刻，三十年老语文教师接过了这几本书。
“确实。”她说，“但是这里头有的内容有点过时了，我们得联合医院和部队的人重新编一下……”
聂维扬微微一愣：“你看过？”
这位老师……看上去不像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人啊？
“我儿子以前就爱看这些，天天嘴上说着什么穿越啊三大神书啊之类的，我就找来看了看，结果一看，不就我小时候看过的东西吗？”语文老师絮絮叨叨地，“后来他上大学工作去了，因为我说用不着，他买的书也扔家里了……唉，当初怎么就没塞他行李箱里呢？也不知道他在外地现在怎么样了……”
聂维扬耐心地听着，雨水早把他浇透了，但他的体质已经完全让他豁免了大叶性肺炎之类的东西，因此也并不在乎。
他只是偶尔推一推墨镜，因为它总是往下滑。几个年轻老师见了，不知道从哪儿抠出一件雨披来递给他，被他婉拒了。
“没事。”聂维扬说，“我是个战斗专精的类型，或许可以帮你们写点战斗和生存的相关的东西。”
语文老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只看出他的体质和力量属性肯定很高。
“你有什么证据？”她下意识问，然后发现自己的语气可能太尖锐了，顿了一下又补充：“我是说……我们得为孩子学进脑子的东西负责。”
聂维扬笑了笑，打开了自己的个人资料阅览权限。
“我叫聂维扬。”他说。
第27章 前路
此后大概两小时，聂维扬没再四处移动，而是和老师们一起坐在台阶上，通过自己的经验知识帮助编写课本。
他并不意外地发现，其实随便一个小学教师脑子里的文理知识都比他能记得的更多，因为他的知识面其实不算十分广阔——二十年几乎全都在思考如何战斗与解决生死难题的岁月，已经让他变成了一架战斗机器，要让他解决问题和引发问题的人他有一百个方案，要让他文雅地描述问题或精确地计算问题答案……
好吧，不太擅长。
但这也正常，没人是全能的，尤其在新世界这个人人都有点儿毛病的地方。
聂维扬和两个男老师相谈甚欢时，向烽来了。他好像已经处理完了之前的事，这会儿脸色重归正常。
聂维扬起身和他走到角落里，两人压低声音交谈。
“解决了？”聂维扬问。
“解决了。”向烽回答。
聂维扬挑起眉头：“事？”
向烽摇头：“人。”
“你把他们枪毙了？”
“枪毙了。这帮人趁早期不安定抢过东西，但那时候他们装的好，我们腾不出手，还要安抚人心，受害者追回物资之后也没坚持上诉。”向烽‘哧’了一声，“现在……真当总动员跟他们闹着玩呢？”
这种时候，一切可能动摇人心的言行视同杀人放火。人心是不能赌的东西，有的人骨子里畜生不如，现在黑暗时代开启，那些人只会觉得，他们的本性‘自由’了。
正常人，不论男女老少，但凡自身有一点价值，都会被这些人视为猎物与资源，而他们不会有任何愧疚，因为自私刻在他们的灵魂里，损人利己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云妮和柳叶宁的遭遇已经说明了这一切。
越是社会规则岌岌可危的时候，破坏规则的人就越应当被视为公众之敌，因为没有规则永远是最可怕的。
向烽叹了口气：“我最初还想啊，总不能一开始就那么紧，主要城里老人小孩多嘞，怕吓着人……但当天我就知道了，人就这样，平时都觉得管太严，真不管了立马完蛋，第一个完的就是老弱病残。那之后我就下了决心，过线就枪毙，不管是谁。我自己的兵我都毙了两个。”
他摇了摇头，没再多说。
“别浪费子弹。”聂维扬提醒，“以后用得着的地方很多，能用远程技能和近战安全解决就尽量近战。”
复装弹毕竟不如原装弹，在后勤能稳定供应之前，子弹是很珍贵的东西，原装子弹更是如此——在射手类职业比较……好吧，非常多的北美地区，原装子弹和子弹壳甚至充当了玩家之间货币的角色。
而在其他地区，鉴于具有远程攻击力的职业其实并不多，大家都会逐渐变成神圣的近战大师……
“我明白。”向烽说，“你呢？我看你和这群老师聊的不错，想来教书吗？”
“不了，我教书那是造孽。”聂维扬摆手。
他拿出一把匕首——正是此前从敌人手中缴获的那一把。
“绿色装备，带技能的，可能有人用得上。”他说着，把东西塞进了向烽手里。
向烽愣了一下：“……你可以拿去换资源。”
“现阶段没什么资源好换，我也更想让朗城现在的状态好好维持下去。”聂维扬说，“你要是心里实在过不去，就把每个BOSS的信物饰品给我一份吧。”
东西不白送，他提出的条件也不是白要的。那些与信物同模的饰品自有其作用，只是现在还没人用得上而已。
向烽答应了这个交易，现在众人手中的武器最高也只是绿色，没人有资格嫌弃一把带技能的绿色武器，而那些饰品对他们来说着实没用……
总不能用来建什么战利品陈列室吧？现在是那个时候吗？
此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向烽想让聂维扬做老师教孩子们战斗，聂维扬思考后还是拒绝了。因为他的战斗方式并不适合大部分人，尤其恢复能力不够强的人——相比之下，还是部队的东西更适合推广教学。
“确实。”向烽说着，看了一眼不远处偷看两人的老师们，若有所思：“对了，你跟他们说过你是谁了吗？”
“说了。”聂维扬点头，“他们很热情。”
“因为他们早就知道你这么个人了。你之前留下的物资里，很大一部分被分拨到了学校和医院。”向烽咧嘴笑了，硬拉着聂维扬回到老师们旁边：“你之前直接间接救下的孩子基本都在学校里，这里是小学，隔壁还有初中和高中……想进去看看孩子吗？”
聂维扬下意识看向木板挡风的窗户，从缝隙里看到一双双闪闪发亮的眼睛，他忽然有点汗流浃背了，打几层楼高的BOSS都泰然自若的他此刻开始汗流浃背：“这……没到这种程度……”
不至于吧！！！这点程度就要拉他去讲话吗？！
上辈子他可是守卫者里最深居简出的一个！开会他都不爱到场的！
“没事的聂先生，我们以前那些什么校长主任的，张嘴不说一句人话闭嘴就要别个送钱，不也一样到处讲话？”刚才和聂维扬相谈甚欢的几个年轻老师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现在世道不一样了，孩子们需要一些精神上的鼓励……”
聂维扬就这样被老师们强行拉了进去。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讲台上。
这与演讲、开会又不一样，因为三尺讲台离孩子太近了，近到他能看到每个孩子的眼睛、表情细节和每个小动作，这简直比单挑一个战队还让聂维扬难受。
他刚开口：“呃……”又发现自己没摘墨镜，一时间不摘感觉不太好，摘了又怕血红的眼睛吓到孩子，尴尬两秒之后，他说：“同学们要好好学习。”然后就快速撤退，歘一下穿过人群，跑得跟后面有八个世界BOSS在追他一样。
向烽目瞪口呆，带着警卫员拔腿就追：“老聂！老聂！你跑啥啊！”
教龄三十年的女老师在门边笑得咳嗽，下意识想拿起什么保温杯之类的东西，却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保温杯了。她看了一眼门里的孩子们，没有叹息，而是走上讲台。
“上课，起立！”
孩子们活力洋溢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下：“老师好！”
“好，今天我们来介绍一个朗城人，我想大家都知道他的名字……他上学的时候，我是他隔壁班主任，还帮他们老师带过一节课呢……”
学校另一边，聂维扬捂住脸，他脑海中翻涌着回忆，翻涌着过去与现在。
一边是上一世朗城遍地尸体、学校与医院被趁乱突袭，孩子们死无全尸、老师们声嘶力竭地喊着每一个花名册上的名字，在废墟里捡出残肢断臂的样子。
一边是刚才，老师们蹲在雨中，用树枝在泥地里画课本，转头对着他笑。孩子们挤在屋子里，一双双眼睛看向讲台上的他。
“你学的知识都被肾小球过滤了是吧？！！”一个声音打断了聂维扬的思绪，他抬头看去，发现自己居然跑到了医院附近。
医院，这是如今朗城的核心建筑，在沉沉夜幕之下，一个粗糙的红色十字架竖在上头，一面旗帜飘扬在它旁边。其下灯火通明，几个老医生正一边大骂年轻医生，一边搂着破了洞的白大褂往门里狂奔。
聂维扬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吐出一口浊气，是多么令人欣慰的事。
“信念……”他盯着医院，盯着那道夜幕之下屹立的红，喃喃道。
此刻虽驻足不前，但他已经知道了。
他知道了，自己的路，究竟在何方！
第28章 信念
在新世界大部分地区，如吸血鬼这种天然具有危害性的血统，在出现的第一时间就会被剿灭。
而他不善言辞的毛病在上一世尤其严重，整个人都显得孤僻且缺乏存在感，完全符合‘深居简出看似善良的连环杀人案凶手’这种角色模型。
在那时候，恐怕只有判断他更适合圣骑士的《新世界》系统会坚定认为他是个好人。连他自己其实都一度对自己产生怀疑，总觉得自己是不是什么深藏不露的心理变态……
选择刺客职业的时候，他真的没有自我边缘化的心态吗？不好说。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孤僻迷茫年轻人，他在想什么，常常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但就算是他这样的人，朗城也让他活下去了，华夏也让他活下去了。
这是世界给予他的善意。
在最后一刻，面对死亡的威胁，相比生命本能的恐惧，他更多感受到的是无力与盼望。
他盼望活着的人们能继续活，如此，才能尝试走通人类的前路。但他更希望，在这条路上，人们仍秉持正义与善良之心，仍能团结一致……
经历过一次死亡之后，如今的他并未改变想法。
“他不一定能成为有用的人。”聂维扬喃喃自语。
追上来的向烽看过来，没有说话。
他能感觉到，聂维扬并不是在对任何人说话，而这个人身上正在发生某种变化，它并不复杂，不，不如说……这个人正在从复杂变得纯粹。
“……但他还是活下来了。”聂维扬说，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就像在与自己对话：“活下去就有一切，活下去才有前路，才能做自己要做的事……但活着并不是目的，而是过程与必要条件。我的目的是……秉持我心中的……”
废话。纯废话。但有时候，废话也是有用的。
聂维扬毫不犹豫地将等级提升到了10级，随着一声轻响，[信念]的栏目条解锁，在它后面跟着一行字：[深入探索]。
他点击了它，因为他不再迟疑，不再无法面对。
【恭喜玩家[聂维扬]首先提升至10级，获得临时称号[先登者（唯一）]。游戏世界正在进行在线更新……更新完毕，现在玩家可以查看10级后技能与配方了。】
向烽：“？！”
向烽猛地转头，看向聂维扬。
——不是哥们儿？
……
光辉从灵魂深处迸发，淹没了聂维扬的精神。
神圣属性与黑暗属性的矛盾从这一刻起展示得淋漓尽致，他的每一条血脉都在被烧灼，新世界的恶意终于浮现，强烈的冲突引发的痛苦从聂维扬的胸腔深处满溢出来，他感觉自己的身躯被烧焦了，又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撕碎溶化了，这是神圣力量与黑暗力量的特性体现。
他看到几个盲人健步如飞地从医院里走向大棚，他们是去帮农学生种菜的，大概都是蝙蝠或者其它能提升感知广度的血统。他看到大棚里的人们仍在努力劳作。他看到军队在操演，裁缝在缝纫，工人依然在“三二一，嘿！”。他看到整个朗城在建设，因为这是人们的新家园与战斗的堡垒。他还看到更高更远的地方，他的灵魂几乎要飞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它飞上天空，飞上云层……
黑暗混沌的虚空降临，思维骤然回返。
周边万物似乎披上了一层浓烈而艳丽的色彩，然后与痛苦一同逐渐消退。
这是一个短暂而漫长的瞬间，聂维扬回过神来，深黑色从眼中褪去。他深吸一口气，扶了扶墨镜，向医院看去。
医院，全城能治疗的人大概都在这儿了。按照向烽的介绍，除了一些专门配备给军队的军医外，城内五万人里，有治疗技能的玩家一共只有44个人，医院如今医护人员有50人，再加上这44个治疗者，灯火通明的医院里仅有不到一百人，在为五万个人的生命安全作这一层保障。
每个人都在做他们自己要做的事，走在自己的路上。
就像新世界扭曲的生态依然是生态，诡异的生物圈依然是生物圈，万物自有其内核所在。
而聂维扬终于正视了自己的内核。
“……善与正。”他喃喃自语，声音只有自己听见，“这是，我的道义。”
金色光芒流淌在猩红如血的虹膜之中，顺裂纹张弛，最终回到瞳孔深处，更加熠熠生辉！
【[信念]：通行我之道义！】
事实已经证明了，至少时至今日，他做的是对的。
那就继续下去！
圣骑士，这种脱胎于幻想故事的职业，不就是人们对最朴素的善良、正直与道义的想象之一吗？人对好人好事是有趋向性的，这份感情跨越一切，因为这就是人。
——这次我选了圣骑士，就是我也想秉持我心中的道义，守卫我想要的未来。让该活下去的人们接受磨砺的同时尽可能多的活下去，顺便送某些人永久性登出新世界。
这或许要聂维扬以自己的道去碰世界运行的道，挑战全世界为他所不忍见的恶行。
如果做得到，就尽全力去做吧。
他对自己说。
做不到也不能气馁，因为总有地方还需要他。
说来或许显得有些过于极端，过于理想化。但这就是聂维扬的前路，这就是他所见的坦途。
如此，唯死而已！
……
聂维扬深吸一口气，脑海中前所未有的清明。
提升到10级给了他一个新技能，每个职业的10级技能都叫[xx信念]，而他的……等等？
他看到自己的技能树开始发生混乱，BOSS模板中蔓延出金红光芒，侵蚀了原有的10级技能[神圣信念]，开始逐渐进行改写。
不久之后，技能的图标与字迹重归清晰，[我之道义]四个字闪闪发光。
“……”聂维扬的眉头松开了。
好吧，虽说玩家20级之后就能进行自主创造与融合技能的操作，他对此早习惯了，但他的确没想到，BOSS模板竟然通过某种方式，在他10级时就改写了一个技能。
虽然对这个超出原本规划的身份从未放松警惕，但查看技能效果之后，聂维扬对自己的下一步规划更加提高了信心。
“我有些事，先离开一下。”聂维扬说，他对向烽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这一次他的笑容不再是仿佛无害的温和，而是温和且令人亲近的。接近超凡的魅力数值终于开始熠熠生辉。
向烽没有问他去做什么，而是问：“需要给你收拾个住处吗？”
“不用了，住处就分给更需要的人吧。”聂维扬笑道，“我身体好，现在带帐篷也方便，回来的时候住帐篷就行。”
半小时后，聂维扬回到了自己的营地。光暗力量交织的痛苦仍然缠绕在他身上，但他神色自若地停好车，在草棚下换洗了衣服，就钻进帐篷里，开始研究手里的一份地图。
【[4701避难所地图-编号3490]
类型：[心相]
-一份神秘的地图，材质不明，指向某处[避难所]。-
-一个邀请，或者，一个陷阱。-
在特定位置使用可以打开副本[4701避难所]，这是当初发送的第3490份‘凭证’。
解读条件：拥有[地球智人]血统，精神30+
信息记忆条件：精神30+】
4701避难所地图，它看起来像两根典雅长棍并行组成的一把钥匙，当人拉开两根长棍，中间会逐渐扯出一卷模糊地图，摸上去像是某种充满韧性且手感丝滑的纸或绢布。聂维扬很确定它不是人皮，在这一点上他的判断不可能出错。
‘心相’的分类符合萨姆获得的道具类型，而萨姆在上一世快速进入了这个避难所，证明它的位置大概率在中州，甚至可能就在朗城附近。
“解读地图。”聂维扬轻声说。
他眼中光芒一闪，脑海中灵光乍现，地图上的迷雾迅速消退，一片清晰图形映入眼帘，记入他的大脑深处。
聂维扬闭目思考片刻，将脑海中的中州地图与这份地图相互对应，猛然睁开双眼。
——果然，它就在隔壁城市的山里！
避难所，这是本就存在于新世界的东西……
聂维扬决定赌一把。
他要在血月上行之前，就去探查4701避难所！
第29章 行路难
聂维扬做下这个决定，并非无的放矢，也不是自以为是。
虽然避难所的总系统在血月上行之后才会开启，但它既然存在于新世界，就自有其来源与作用，也当然会有独立的应急机制。在上一世，经常有人尝试于各种条件不达标的前提下进入避难所，最终人们总结出了经验：除‘混沌’类以外，其它所有类型的避难所，只要肯永久性支付一笔对应属性作为代价，无论如何都能进得去。
——避难所，它隶属于一个极其庞大的【危机抵抗、生存保障与安全管理系统】，针对的正是各项公共事件与各地游走的怪物危害下的人类。
此系统缩写为‘CSSS’，它遍布全世界，为整颗星球编织了一整个巨大的生存网络，按照它原本的设计意图来看，它本应起到为文明保存火种的作用，在遍布灾厄与黑暗的世界里为人类提供安全的早期出生点。
但它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背后的原因目前不明。
如今的避难所已经从安全庇护所变成了一个个高危秘境副本，其完全独立于外界的异化空间让探索避难所的玩家无法获得后续支援，甚至几乎无法回收尸体。
前世人类直到二十年后也没能确定这颗星球有多少避难所，但聂维扬很确定，每个避难所的副本都并非其本体，而这些副本曾经向外界发送了一万份附带地图的实体密钥，它们在漫长的时光中四处漂流，隐入星球各处，尤其是人类可感知的常规世界。
聂维扬坐在帐篷里，脑海中不断计算着最高效率的往来路线，手中却是拿出个笔记本，熟练地准备留一封遗书。
虽说他曾经也是一个月进出十次避难所的水平，但如今等级属性毕竟不比当初，避难所中的情况又瞬息万变，4701还是最变化多端、难度浮动最大的‘心相’，这玩意儿遇强则强，奖励也会更好……
就算是上辈子最强的时候，他每次进入避难所，也会严谨地按照中州规定留一封遗书。
但是……
“写什么呢？”聂维扬喃喃。
他对着白纸发了会儿呆，最终什么都没写，而是收起纸张，开始整理背包里用得着的东西。
如果他没有死，遗书毫无作用，如果他死了……那就让人们以为他还活着吧。
聂维扬将湿漉漉的头发往后一捋，整理了一下衣着，披上一层斗篷式的雨衣，跨上摩托车，向雨夜深处疾驰而去。
……
雨越来越大了。
雨季的潮湿与泥泞让野外日复一日变得更加难以通行，但它挡不住祝圣奔袭加持的前进。聂维扬这次没拉上外套，雨衣和衣襟一同在风雨中飞扬，他快速绕过一道山隘。
“啧……路还没清出来。”
他对着一片草木丰茂的石坡摇头，转身一提车头，侧着交叉式从山坡上蹦了下去，上了一片冲积石滩，顺河往上游而去。
这方向是通往市区的，他大概能记得。这么看来，4701避难所就在市区周围，甚至可能在市区内部……
如果是交通便利的地球，市区方向与朗城大概有40分钟车程，摩托车为安全考虑会更慢一些。
但在新世界，蛮荒的原野之中几乎找不到人工行道的痕迹，聂维扬又是顺着河道确定方向——远离朗城这个参照物之后，只要进了山林，一般人根本连方向都确定不了——多数时候他甚至得下车步行，而步行时又要拿个东西打草，否则时不时就会有一些变异蛇虫缠上来，试图一口咬穿他的腿甲。
聂维扬甩剑。
‘嚓’。
一条花色奇诡的蛇断成两截，蛇头被聂维扬一剑叉起来扔远，断开的躯体在野草里扭动，有细细的寄生虫从蛇皮下爬出。
经验值+3。
弹窗里已经刷上去一排这样的经验值增长记录了，可见如今野外有多危险。
时至今日，《新世界》开启一个半月，朗城仍未与外界建立联系，正是因为野外环境的复杂性。如今只有蛇虫还好，在还没下雨的那几天，如变异虎狼之类的生物都冒出来跟人类打招呼，非战斗职业者在野外简直寸步难行。
这交通条件简直比古代上京赶考的书生还难，毕竟那时候还有官道有小道，现在满地只有兽道而无人道。
雨云在天顶滚动，铅块似的要压进平原，雨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逐渐四野不明。
不算凌奇的山脉被雷雨荫蔽，聂维扬路过一座隐含一抹绿光的荒村、几具尸体、乱糟糟明显经过搏斗的草木和一片庞大的湖泊，湖中心有一片未成形的暗区，如今只有一抹蓝色光泽流转。
没来由的各色光芒，这是暗区形成的前兆，但按照他的经验来看，它们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成型。
聂维扬把尸体收入背包空间，又记下方位，继续前进。他翻山过水，走过的地方被断断续续地开辟出一条道路，这条以往最多只用50分钟的路他走了足足一天却还没走到一半，这还是因为他强且经验丰富。如果换了别人，指不定命就要丢在这条路上……
“……嗯？”
一丝细微的动静让聂维扬动作停顿，他竖起耳朵，飞快分辨周围声音，摒弃环境噪音等干扰因素……
他听见一个声音：“救……
“救命……”
听起来像个没过变声期的小孩，聂维扬却没有赶去救人，而是更加仔细分辨那声音，果然从中听出了一些僵硬与死板——它每喊过几句，声音都会变得和最初一模一样，就像一个怪异的留声机在反复播放某人最后的呼喊。
聂维扬叹了口气。
果然，只要是向外‘迁移’，就会碰见这些东西。
“有人吗！”他突然高声喊，“谁在求救？”
那诡异声音似乎被他吸引，它静默片刻，然后远处发出一道漫长的尖锐警报声，在那撕裂长空的警报声中，有什么东西快速靠近，它推树裂石，尖啸着穿过山林，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一道遮天蔽日的黑暗涌来！
——暗区降临！
第30章 ‘警戒线’
【‘CSSS·警戒线’：
游走型自动安保机关，从属CSSS系统。
在任意形式的界限战争中巡行于战场，时刻准备拉响警报。
·检测到附近存在智人时，将播放[诱导音频]，并在锁定智人个体后进入战斗状态。
·检测到智人发出45分贝以上声音将进入战斗状态。
·战斗状态中，将为走过的道路留下[区域封条]。
·每次发动[鸣笛警示]向[区域封条]周围释放一次范围伤害技能[限制区]。
·每次发动[广播讣告]向[区域封条]环绕空间内释放一次[禁忌区]，技能效果结束后销毁[区域封条]。
·击杀需同时摧毁[动力源]与[幽界信号收发器]。
·不会主动攻击幼生体智人。
-警报，塔台通讯！警报，塔台通讯！正在接入幽界网络…正在……介入……-】
随着令人牙酸的机械变移声，一座巨大的四足陆行机械从森林里升起。
它的高度约二十米，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电鞭巨尾，整体就像一头警觉的庞大机械狼，但没有头颅，头部位置是一个巨大的喇叭，里面镶嵌着圆形红色探照灯，光束宽度被喇叭边缘限制。
‘CSSS·警戒线’，这是一种与‘七情·哀’、‘三头水蛇’都截然不同的BOSS单位。它的数量更多，所有个体均一模一样，技能也完全相同。因为它本来就是一种量产型防卫性军事武器，和避难所同属于CSSS系统，最大的区别就是避难所的入口不会移动，而警戒线会到处跑。
在原始状态下，警戒线并不具有如此强烈的攻击欲，也不会发出若有似无的呼救声——那根本不是防卫行为，而是诱杀性质。
探照灯的红色光束扫向聂维扬所在的方向，却并未找到目标，警戒线行走的速度加快，后方鞭尾闪烁的电光游离于雨幕，末端闪光的锤头在空气中拉扯出漫长的明黄斜纹光带。
[区域封条]！
“嘟——————————”
[鸣笛警示]的声音震耳欲聋，区域封条的黄光瞬间提亮，“嗡——”一声向两侧约十米左右的区域释放了一次亮黄的能量冲击。
这一击没有起到作用，但警戒线只是漫步。它正在绕这片山头行走，只要它成功使区域封条封锁此处，[禁忌区]技能就会自动触发，笼罩上下十米到一百五十米距离内的一切生物。届时无论是其中何人，都将无法逃脱。
因为这个技能……是一个即死判定！
作为CSSS防御系统的一环，‘警戒线’的危险性极高，完全是一款极限机制怪。
但聂维扬并不担忧……因为他根本没准备现在打它。
在漫长的时间以前，警戒线曾经与某个更高智慧的判定系统链接，那时的它才能称得上真正的‘警戒’。但现在，异化的警戒线虽然变得更加可怕，战斗判定的智能性却大大降低了，它只能通过锁定目标来判断技能释放范围，而无法执行预判与更高明的战斗技巧。
虽然如今的聂维扬完全没有手段同时击破它的两个致命点，但他对付警戒线的经验深厚。
简单来说，他很会遛狗。
聂维扬无声地穿过山林，警戒线庞大的机械足在三米外踩塌了三四棵树，支离破碎的木质结构崩塌，木片四散，树叶纷飞，大雨的声音让世界变得空静，又让这恐怖的物理毁灭足以深入噩梦之中。
警戒线并没有发现，聂维扬正在无声靠近它的来处，它固执地拉线环绕了这片山。
某处狭窄的石缝中，两双惊恐的大眼睛死死盯着那如同钢铁楼房般移动的恶意存在。那是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其中大女孩约十二三岁，紧紧抱着大概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两只手分别捂住两人的嘴，小女孩紧紧抱着一个书包，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在她们惊恐绝望的注视之中，远处那座山头很快就被明黄的区域封条包围起来。
‘嗡——————’
[禁忌区]！
那是一个不规则的柱状区域，它几乎将整座山框入其中，她们知道那儿的所有生物一定灰飞烟灭了，正如……
正如爸爸妈妈那样。
小女孩眼中溢出泪水，她无法让自己移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远方的黄光，眼中映着它的颜色。这就像某种上瘾，某种着迷，但人类与这两个词有关的回忆从来与健康无关。
当她们还要继续看下去时，一片黑色忽然遮住了她们的视线。
孩子们几乎尖叫，但她们努力忍住了，大女孩手里抽出一把尖刀和一把一字起子，小女孩颤抖着打开怀里的背包，里面有什么东西蠕动着要冒出来——
一个大晚上还戴墨镜的奇怪背头男人突然从黑暗中冒头，一根手指挡在嘴唇前，小声对她们：“嘘……”
两个女孩没有任何反应……不，她们更紧张了，在黑暗中紧紧瞪着他，浑身紧绷僵硬。
聂维扬没有贸然接近她们，而是回头撩开遮蔽石缝内外的漆黑雨衣看了一眼。
‘不会主动攻击幼生体智人。’，这句话里有50%是陷阱。如果贸然认为它不会攻击儿童，那就大错特错了。
要知道，进了这个游戏的所有人，都有至少50%的异族血统！
这玩意儿只是对儿童的战斗状态触发有延迟而已……而刚才它都开始放诱导音频了，却没有进入战斗状态，显然附近不是有人，就是有人甚至还是儿童。
聂维扬遛狗遛习惯了，其他人可不是这样。因此他不能不喊那一声——即使他或许会有点麻烦，但说不定麻烦这一下，就能救下一条命。这里靠近城区，出现人类的概率一点也不低。
如今警戒线没有杀死任何人，正用探照灯扫视周围环境，聂维扬放下雨衣，猩红光线从外头扫过，从缝隙里稍微透入，但并未检测到任何人。
这玩意儿一扫之下，几乎能把周围地形看全了……
这就是中州的缺点之一：山不够大，水不够深，面对警戒线这种敌人，很多人甚至逃都逃不掉。
聂维扬微微摇头，重新与孩子们对视……不对，对不起来，他不能摘掉墨镜，那只会显得更吓人。
落难之时在荒郊野外突然碰见一个身强力壮的陌生奇怪成年男性，这话说起来恐怕就算是一般成年人都得打个怵，更遑论两个年龄加起来没他大的小姑娘。
如果他摘了眼镜看起来含人量还不太高，这两个孩子当场吓哭恐怕都有可能……
聂维扬有点发愁。他低声用方言问：“恁俩咋不搁城里，跑这儿来弄啥？”
然后他就看到大女孩眉头一皱，小女孩嘴角一瘪，一齐无声地掉起了眼泪。
第31章 童年的灯火
聂维扬人麻了。
他庆幸自己至少没说出“恁爹恁娘唻？”这种话来，否则俩孩子要是嗷一声哭成［鸣笛警报］青春版把‘警戒线’招来，他大抵也怨不得人家……
“抱歉，抱歉。”聂维扬小声道歉。在不为人知的属性面板角落里，总值高达五十多的魅力值闪闪发亮，逐渐让孩子们放松下来。
聂维扬脱掉外衣递扔给她们，声音温和而令人亲近：“穿上吧，暖和一点。放心，我不过去。”
孩子们沉默片刻，见他好像确实没有恶意，还是抵挡不住温暖的诱惑，从地上捡起了外套。
虽然聂维扬的体温很低，但以他的体格，那件加绒冲锋衣外套裹着两个瘦弱的女孩绰绰有余，完全没有盖不住的地方，甚至还有余裕放下一个书包。
聂维扬坐在边缘，顺手捏起一只石缝里爬出的蝎子，直接用臂甲压死，以防伤害两个孩子。
山坡间，‘警戒线’的脚步如雷鸣一般，令人心惊，令人窒息。
它在这片区域游荡了足足四个小时，直到凌晨五点才确认目标不会再出现了，遂逐渐远去，在路上一步步变形至正常状态。
三人就这样保持着沉默，聂维扬倾听着声音，确认警戒线应该是真的走了，但依然用动作提示姐妹俩保持静默。
他慢慢掀开雨衣一角。
……
外头一片黑暗，天上阴云滚动，那道恐怖的红色探照灯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面八方没有暗区的踪影。
聂维扬松了口气，他站起身来，回头问姐妹俩：“你们是本地人吗？”
豫州方言本身并不难懂，听得明白含义并不等于就是本地人。
姐妹俩怯生生地摇头。
这下更麻烦了……聂维扬叹了口气，放出摩托车。钢铁烈马沉重落地，他对两个孩子招了招手：“我带你们去城里，你们在野外活不下来。”
两个孩子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走了过来——孩子比很多人想象中懂的更多，她们很清楚，如果聂维扬想对她们不利，现在她们早就完蛋了。
聂维扬扯开雨衣裹在两个孩子身上，尽量给她们保暖，顺口问：“你们家里人呢？”
果不其然，孩子们看起来又想哭。但这次只有小女孩哭了，大女孩看了一眼被她用冲锋衣的袖子固定在怀里的妹妹，硬生生憋住泪水。
“……去世了。”她说，“我们是来旅游的……”
聂维扬大概能想象到‘去世了’这三个字里藏着什么样的故事，但他必须继续问。
“所以，本地没亲戚？”
“没有。”
“好吧。”聂维扬顿了顿，“我叫聂维扬，你们或许听过我的名字……”他打开了自己的个人资料浏览权限，上面的姓名、称号与‘生平故事’一栏中的BOSS击杀记录明明白白证实了他的身份。
然后他肉眼可见地看到两个孩子放松了下来，眼睛也明亮起来：“聂……聂叔叔？您和军人叔叔们……”
“………………”聂维扬被‘叔叔’这个词整沉默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年轻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心理年龄太老了，以至于能被十二三岁的孩子喊叔叔……
但事实证明，并不，她们只是这么喊一下而已。
“我和军队有合作。”聂维扬无奈地回答道，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的微笑：“走吧，我带你们去找警察。
“对了，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岸曦，我妹妹叫沈梦熙。”大女孩颇有条理地介绍道。与此同时，小女孩怀里的书包中蠕动着冒出来一只小小的银狐犬，它好奇地四处看了一圈，开始热情地舔她的脸。
沈岸曦……？
聂维扬有些惊讶地看了两眼大女孩。
沈岸曦，二十年后的中州近卫军统领，负责中州本地安防事宜，对CSSS相关信息了如指掌。
聂维扬和她交流过不少次此类知识，那时的他满头白发，而沈岸曦双目皆盲……他对对方的印象深刻，因为其坚毅的战斗意志、强大的战斗力与冷酷无情——尤其针对CSSS相关事件——的行事方式，也因为对方私底下的性格其实出了名的温柔。
……等等。
聂维扬在墨镜后眯了眯眼：“你的职业是什么？”
“我是武僧。”沈岸曦不疑有他，回答道。
……
沈岸曦不是个召唤类的塑灵师吗？！
即使是聂维扬，面对这种情况也愣了一下。他下意识看向沈岸曦怀里的小姑娘，后者刚把银狐犬塞回书包，正好奇地看着他，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眨巴着。
“她是什么职业？”聂维扬听见自己问。
“梦熙是塑灵师，召唤师分类的。我也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沈岸曦低头，疼爱地摸了摸妹妹湿漉漉的头发，突然睁大眼睛，仔细碰了碰对方额头：“哎呀，发烧了？！”
聂维扬还有点恍惚，但听见这话，他二话不说拍了拍后座。
“上来。”他说，从背包里拿出一点退烧药与一瓶水，让沈岸曦喂沈梦熙吃了，就骑车带着二人，向着城市方向而去。
足足一天多后，聂维扬终于抱着裹得跟个蝉蛹似的两个小孩，抵达了朗城的直属上级城市——驿城。
这里的景象就像是放大版的朗城，他并没有多看，而是出示向烽给他的一个证件之后把两个孩子往军警手里一塞，甚至连周围人的寒暄都没搭理，撂下一句“有事先走”就骑车冲出了驿城。
在他后方，沈岸曦抱着沈梦熙，看着那道背影的目光中带着向往与希望。医护人员很快带走了她们，迅速给沈梦熙测量体温，小小的女孩眼睛一直明亮，她还太小，不懂什么未来、永远、战争、黑暗、虚无与痛苦，不知道这或许是她童年灯火燃起的地方，不知道未来她会多少次回忆起今天，更不知道自己还要经历多少绝望的时刻，才能握住中州近卫的指挥剑。而现在的她虽然已经模糊意识到了冰冷、潮湿、死亡与离去的含义，但在姐姐温柔的怀抱里，她仍能正视整个世界。
……
聂维扬并没有把沈家两个孩子的事放在心上。他救人只是因为他想这么做而已——这就是他的道义。
中州、未来、人类、朗城……说来惭愧，他要放在心上的事实在太多了。他根本没时间，也没那么多精力去思考两个孩子这一次的未来。
这一次因为他而活下来的人已经有很多，这些人这次能走到哪一步，只能看他们自己。
从朗城出发后的第三天，一个漆黑的傍晚，聂维扬终于找到了他的目的地。
这里是一片河滩，依靠着一道陡峭的悬崖，大约是这附近最陡的山了。聂维扬翻身下车，手持密钥走向悬崖——
随着他靠近，满布藤草的悬崖石壁上，逐渐亮起一抹荧蓝色光辉。
实体密钥没入蓝光，青年无声消失。
大雨打落在泥地里，洗净了他的足迹。
第32章 4701避难所
聂维扬倏忽转入一座银色大厅。
冰冷的金属光泽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这座大厅没有立柱，没有装饰，只有一片无情的银——墙壁、地板、天花板，全部由某种致密合金浇筑而成，它表面光滑如镜，冷硬死寂。
高耸的穹顶向下压迫，仿佛某种巨物腹腔，顶上的环形光源泛着苍白的蓝，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将每一寸空间照得毫无阴影，毫无温度，毫无秘密。
这儿的空气没有气味。
聂维扬一贯喜欢没有气味的空气，即使它沐浴于噩梦似的冰冷日晖。
大厅中央，一座棱柱形终端无声矗立，正中间的凹槽犹如山峰倒扣。聂维扬靠近它，他看到一枚硬币，它飘浮在凹槽里，旋转的方式让人想起一曲探戈，或者芭蕾舞者张开的裙摆。模糊而不同的两枚徽章分别阳刻在硬币两面，在冰冷灯光中迸出绚丽光彩。
聂维扬很少把事物与艺术做联想，如今他再次这么做了，这就像一场梦，但梦没有门。至少没有可见的门。
按照以往的经验，他应该无法移动避难所里的硬币，只要触碰它，玩家就会进入独立副本。
聂维扬伸出手，穿过气泡似的屏障，碰了一下那枚硬币。
转瞬间，银色大厅退去，它像隧道穿梭般拉远。聂维扬下意识勾了勾手指，他最后看见的是上空一道徽章，徽章也大略是个圆形，与地板上一道截然不同的圆形徽章相对应，模糊不明地镶嵌在环形照灯中间，无声远去的样子令人心生怅然。
这就是它的特性，这徽章是一种精神凝聚物，它寄托着一些生物的思绪，就必将引诱更多思绪靠近它。
……
聂维扬翻倒在大雨里，然后摔落在泥水间。
雨与血的气味让人想起冰冷的铁，不算好闻。
头部仿佛受过重击，感官有些模糊，远处的声音窸窸窣窣……
聂维扬确定这是自己的身体，他深吸一口气，调动精神力狠狠给了自己一下，于是一阵寒意游过他的骨头，麻木的神经尖叫着醒来，刺痛与胀痛绷紧皮肉。
【HP-120】
他清醒了，于是睁开眼睛，灰白色的天盖像个雾蒙蒙的银盆似得倒出雨，倒落在世界上，倒进他的眼睛里。
四面八方是一片灰白平野，他记得这片天地，这里他来过，在上一世。
聂维扬，没有急着治疗自己，毕竟适当的掉血对他而言是个正面BUFF，有属性加成的。他注意的是另一件事：
那枚硬币居然捏在他手里。
【获得道具：[人工命运4701]x1。】
聂维扬的心跳开始加速，这种生理反应对他而言简直是个奇迹。
他飞快检查这枚硬币，上面的图案依旧模糊不明，摸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磋磨了千百年，刻痕与工艺都磨掉了，只有一个胚底在雨中闪闪发亮，证明着它曾经披挂了多么精美的工艺铠甲。
【[人工命运4701]
-故去智慧的造物。-
-4701避难所信物。-
·解析条件：[避难所系统管理员权限]
·使用条件：持有其它[人工命运]。
·可与其它[人工命运]合成为未知物品。】
“？！”聂维扬是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的。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手里的硬币。
不是，这玩意儿是怎么到他手上的？！他不就摸了它一把……
等等。
他被空间感的强烈变化刺激到下意识勾动手指时，好像没有感受到阻力……该不会他就是在那时候把这玩意儿拿了下来吧？？
至于‘避难所系统管理员权限’……
聂维扬神色严肃，他的意识分入脑中，那道黑白两面的徽章仍在其中，当他的意识触碰它，散发白色光辉的剑盾轻柔地从雾气中浮现，显示出名字：‘领袖级镇守者证章·[二号管理员]’。
这……会有关系吗？
聂维扬的拇指慢慢搓过硬币表面，银光闪烁在他指尖。他紧紧盯着它的简介，若有所思。
关于‘新世界’曾经存在的前文明，那个与他们这些来客相似的智慧种族，他当然了解很多。
事实上，那个种族留下的痕迹，在整个新世界到处都是。比如‘CSSS-警戒线’的简介中那些话：‘检测到附近存在智人时……’
智人。这个名词只会出现在CSSS相关内容的文案中，在其它BOSS的文案里，这个词都是‘人类’。
而CSSS为它们的创造者服务，这创造者就是前文明。
聂维扬闭了闭眼。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条又一条的锁链正在慢慢搭上他的手脚……它好像没有来处，又好像找不到去处，它牵扯整个世界的秘密，又像是只为处死他、扼死他、吊死他，让他的第二次呼吸无疾而终。
管理员。避难所管理员。权限。系统。前文明。
……是什么样的生物，才会称人类为‘智人’？
‘故去智慧的’造物……
不，那是个双关。
它应该叫‘Late Homo sapiens（晚期智人）’的造物！
远方传来漫长的警报声，聂维扬深吸一口气，他没有去考虑这份重量他能不能承担、要不要承担，这种无意义的问题，早在确定信念的那一刻他就不再去想了。
愚人与他人最大的区别，就是想不透硬想、想得比做的还要多。
避难所内会禁止使用背包功能，聂维扬骑不了摩托车，但徒步行进也是他的长项。他快步向警报声传来的方向跑去，已经被提升起来的敏捷数值让他几乎化作一道流光。
避难所内的副本空间，发生的一切都与‘副本主线’有关，那警报声不可能无缘无故。
而4701避难所是‘心相’类，故事将围绕精神、思想、信念与灵魂发生。
研究表明，避难所内的副本故事并非现实，而是现实存在过的人、发生过的事项碎片与一些干扰条件互相融合形成。
也就是说，虽然并非完全的真相，但只要能摒弃干扰条件影响，就能从‘避难所故事’中反推出‘当年’大约发生过什么！
这一刻，对聂维扬而言，避难所的重要性不再只存在于奖励，更重要的是‘管理员权限’与‘真相’。
既然这一切找上了他。
那么，就让它来吧！
【4701避难所生成副本：[+心相：共感废墟+]欢迎您的到来。】
【您已介入界限战争记录，请完成目标：得到4701避难所80%以上成员认可，并成为4701避难所管理员。】
【当前进度：0/3510（2808）】
第33章 +心相：共感废墟+
“等出了避难所，再画不好画我就去学演讲！”
“别玩烂梗了，你首先得考虑一下我们这样要怎么在日落之前抵达避难所……”
聂维扬往警报声方向前进没多久，就听见这么两道声音。
这会儿他刚刚检查了一遍自己浑身上下，因为新世界这破系统，每次开避难所副本都爱给玩家身上塞点儿什么。他上辈子吃过一次亏之后，每次再进来都要先检查一番，否则其它类型还好，在心相和混沌这两类避难所里可能是要出大事的。
这份谨慎带来了回报，聂维扬还真找出来了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衣服上的东西，那是一个轻盈的可拆卸胸牌，它固定在他的外套上，上面是他的正面免冠照片与一些文字，整体设计简约大方，显示为一件装备。
【[避难所工作胸牌]
-■■■■■■■-
姓名：聂维扬
部门：■■■界限灾害避难所-4701
职位：·管理员
信息码：20-18-1-9-12-2-12-1-26-5-18】
管理员这个词前面为什么有个点……
聂维扬观察了一下它，发现那玩意儿居然能被外放的精神力展开成一个词汇：［临时］。
……此地的人们对精神力的应用，很厉害啊。
看来他的主要任务，就是摘掉这个‘临时’了。
聂维扬一边想着，一边快步穿过发灰泛白的灌木丛，来到了大路上。他看到一辆车陷在沥青路边的泥坑，一男一女两个青年和一个小男孩在微雨中围着它，两个大人均是一脸的发愁，孩子却在旁边拨拉草丛，拔出狗尾巴草绕来绕去。
“这车真的弄得出来吗……”男性青年满脸憋屈，招呼女子一起，两人竭尽全力地试图把车往前推，同时叫车里的人打火发动，试图让车辆离开泥坑。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两人被泥水糊成兵马俑之后车轮也仅仅只是离开了原地大约五厘米。而他们已经几乎没有力气了，手指逐渐滑开——
“小瑞。”那男青年突然喊了一声，女青年也露出一个坏笑。
“嗯？”一直在扒拉狗尾巴草的男孩回头。
两人突然侧身松手！‘砰隆’一声颠簸闷响，铺天盖地的泥水把男孩也浇成了兵马俑。在两人紧随而至的哈哈大笑中，男孩呆了两秒，“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拉维，阿茉！你们俩惹他干什么！”驾驶座窗口冒出一个鬓角花白的中年男人，对两人怒骂：“你们还是他爹妈呢！”
“关你屁事？”青年拉维立刻喷了回去，“你又不是他爹！”
“我是你爹！”中年男人气得直拍车门。
他咆哮着开门下车，转到车后：“本来还想练练你们，亏你们两个这么年轻，连个车都推不出来？！阿茉，你去开车！我和这狗崽子推车！”
“那你是老狗！”拉维神思敏捷。
中年男人差点没气岔劈了，抬起一脚就踹了过去。他比瘦高的拉维足足高出一个头，身材更是强壮有力，后者见势不好扭头就跑，被称为小瑞的男孩目瞪口呆，哭都忘了哭，崩溃地大喊：“别打啦——别打啦！”
不远处的聂维扬：“……。”
……好一个父辞子笑的魔犯家庭。
他摇了摇头，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车尾，一个用力就把它抬起来，推出了泥坑。
这实实在在的武力展示让父子俩停了下来，车里的阿茉也探出头来，小瑞更是瞪大了眼：“啊？”
聂维扬把车推出去一小段距离以防它重新陷进坑里，他略有苍白的皮肤、黑色掺白的头发、黑衣银甲的造型都实在惹眼，背上铁盾与腰间长剑在阴冷天光下闪闪发亮，虽然长剑造型看起来不太实战化，但车下三人毫无轻视之心。
推完车，聂维扬从车窗反光中扫了一眼三人身上。
没有胸牌。
他拍了拍手，在三人发问之前转身，先声夺人：“身份。”
银色胸牌在黑衣服上的样子没人能忽视，‘·管理员’更是亮眼。聂维扬能感觉到三道……不，四道精神力落在了胸牌上，正在读取黑点里的压缩信息。
这地方的精神力外放这么广泛化？
要知道，除部分特殊职业外，精神力必须自身精神属性达到50点以上才能进行外放……但眼前几人明显精神力不达30——或许那个中年男性多一点，但也就三十左右。
“我叫诺利，是个厨师。这是我儿子拉维，是个画家。儿媳妇阿茉，她是个园丁。孙子杰瑞，也叫小瑞，中枢还没有给他分配职业。”中年男人诺利介绍着自己这一家子人。
且不说‘中枢分配职业’这个重要信息，这一家人的中西结合方式可着实不太常见。
而且，为什么没有姓氏？
聂维扬神色自若：“去4701？”
“是。非常感谢您的帮助。”诺利回答，然后突然放低声音：“您是不是……”
“4701避难所临时管理员，聂维扬。”聂维扬说，同时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果然，听到前半句话这几人还没什么表示，听到后半句时，诺利的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拉维和下车的阿茉互相对视一眼，表情中带着……困惑、不安与不出意料。
“您是有源者？”小瑞大声问，他好奇地凑到聂维扬面前：“有源者不是都在中心城吗？您为什么会来到……”
诺利一把捂住小瑞的嘴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对聂维扬尴尬地笑了笑：“抱歉，阁下，他还小，不懂得这些。”
‘有源者’，新词汇。
聂维扬的后半句话里，唯一和这些人现有信息不同的就是，他多了个姓氏……
‘源’是指姓氏吗？还是某种更深的‘源头’？
聂维扬没有贸然询问，而是平静地说：“走吧，时间不多了。”
这几个人明显是在赶路，虽然中途因为拉维的嘴太欠而打了岔，但他们大概也不想和陌生人废话太多。聂维扬自然地拉开了副驾驶座车门，这几人并没有对他的行为表现出意外或不满，而是习以为常地坐进了后排其它位置。
显然‘有源者’比他们的地位更高，甚至可能具有征用他们物资装备的权力，而他们至少在这个程度上没有意见。
如果只是一个人没有意见还正常，所有人都没有意见……
这是适应了内外高压管控，甚至战时条例长期执行的状态下，人类才会拥有的精神状态。
第34章 赶路
难道这个故事的背景是‘界限战争’？
有关界限战争的事，聂维扬倒是知道不少，但鉴于未明信息还太多，这又是与真实历史不同的副本故事，他也就没有贸然下定论，只是双手交握，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诺利开着车向警报声传来的地方驶去，后头的一家三口安静如鸡，尤其上骂亲爹下坑儿的拉维，甚至连看都没敢多看聂维扬两眼。
这一路上，聂维扬没有和他们多聊，而是静静地看着窗外天空，同时从玻璃反光中观察他们的神情。但他们都是普通人，值得关注的信息没多少，逐渐地，聂维扬的注意力就落在了外面灰白色的世界里。
此时这辆车刚出了灰绿色阔叶林，开到了一条真正宽广的道路上。
这条路是八车道，道上还有零零散散的其它车辆正在顺路行驶，它一侧是山坡，另一侧是一片极其广阔的平坦原野，那天地皆平，平到怪异，上下一片死寂灰白，野地里生长的植物也发灰泛白，像枯死了，又像只是满地碎骨杂乱。
上方飘滚的似云霭又像一抹阴翳，叫人看不清后头隐匿着什么，天尽头有一道蒙蒙的白光，在星球表面看来，那像是一个比太阳更冷更大的光源，没有山的阻挡，空静地直照在大地之上。
聂维扬眯了眯眼，虹膜极速缩放调整，适应了光照。
他有段时间没见过天空不是黑色的样子了。不得不说，再阴冷的光也是光，总比乌云蒙蔽的极夜强。
但那道光怎么看怎么奇怪……那光里好像隐约有什么环形结构存在……
聂维扬眯了眯眼，他脑海中想起了一个东西。
“听说希望空间站快和我们断联了。这件事是真的吗？”诺利忽然问。
与此同时，聂维扬盯着那道光的眼睛微微闪烁，他的视界里浮现出一个标记，随后展开为一段介绍。
【[希望空间站-HSS]
-故去智慧的造物。-
-不是希望。-
·奇观类建筑，影响范围：全球。
·居民数量：15（亿）
·当前状态：界限战争干扰，时空失控，已与■■■双向断联。】
“……”
聂维扬轻轻叹息，却没有回答问题，只是轻声道：“开车吧，尽量加快速度。天黑前必须抵达避难所。”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但在场众人下意识觉得他说得对。好吧，他的确说得对，因为他根本就是总结了一下之前这些人的对话信息，从中抽出‘天黑前需要到达避难所’的公共意图，转化为命令反输入给了他们。
他在尝试利用自己的魅力值与一些简单的情绪操控，让其他人更愿意听从自己的意见与建议——别忘了他还有个超凡魅力进阶任务挂在那儿呢，那玩意儿总共需要1500在不理解的前提下执行他的命令，但至今被系统计算进去的人数只有40，还是之前他四处救人得来的进度——它的判定实在太严格，只要对方理解了他的真实意图，就不能算数。
因此这事儿还挺考验伪装能力和说话技巧……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要使人信任。
要么提高自身值得信赖的程度，要么借取公信力，具体操作具体考虑，他并不担心能否做到。
警报声拉响的方向越来越近，聂维扬目光从希望空间站的方向收回。
天光逐渐暗了，他看向前方道路尽头，平到诡异的灰白原野在那里截断，一道山脉绵延向远方天际，有一扇典雅简约的银色大门伫立在山壁上，模糊不清的圆形徽章蚀刻其上，最上头有一道银色横牌，雕刻着四个数字：【4701】。
那大门正敞开着，徽章也裂成两半，门两侧延伸出瞭望塔式结构，让它显出一种古典与现代结合的奇异美感。
瞭望塔上有黑色制服的士兵守卫，大门口也有士兵在进行检查，他们的衣摆内衬是一种奇特而随光照变幻深浅的蓝色。各式车辆在大门口排队，乍一看去约有六十多辆，马路上还有更多车辆正向这个方向聚集而来。诺利一脚油门占据有利位置，长出一口气。
“也算是赶到了。”他说。
聂维扬扫了一眼前方正在进行检查的士兵，重点关注了一下其中领头那人胸前。
【[避难所工作胸牌]
-■■■■■■■-
姓名：康森
部门：■■■界限灾害避难所-4701
职位：安保部长
信息码：T-4701-8349572164921】
信息码格式不同，位数也不一样……但诺利等人之前没有特别反应，证明这两个格式应该都是对的……
难道他自己的各式是‘有源者’特有的类型，或者只是诺利等人并不知道相关信息？
聂维扬脑中思绪飞转，他开门下车，向着对方走去。诺利一家人在后方车里长长呼出一口气，却连大声都没太敢出。不知为何，他们总觉得，在这位临时管理员身边压力很大……明明人家什么都没干！
“什么人？”持枪的士兵们察觉到这个方向有人在靠近，纷纷看了过来。
他们手里的枪械仍然是动能武器的结构，聂维扬借着墨镜的掩护仔细观察了它们，但并没有靠近前去摸两把的意思，而是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胸牌，直直走到领头人员‘安保部长康森’面前。
“临时管理员聂维扬，前来报到。”聂维扬平静的声音响起。
不远处车辆中似乎升起一阵骚动，聂维扬听见有人在低声惊呼“有源者？有源者来给我们当管理员？”，语气十分复杂。
这个‘有源者’到底是个什么地位……
聂维扬平静地与康森对视——好吧，对不起来，他戴着墨镜呢。
康森和他身高差不多，两人互相平视着，均是一身黑色衣服，但聂维扬的黑衣外还有稍有些复古的银色铠甲，康森的黑衣则是一身利落的制服，那制服看起来不像‘军人’或者‘安保人员’，反而更像某种佩现代化轻甲的研究人员。这位安保部长紧紧盯着聂维扬，目光尖锐而警惕，甚至带着一丝焦躁的暴戾：“你来晚了。你的随行人员呢？”
“……”聂维扬微微歪头。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精神力从他的胸牌上离开，那感觉就像一把尖刀拔了出去。
好吧，信息码是正确的……
以对方精神力外放时表现出的情绪状态来看，说话不该这么客气。
……‘有源者’的阶级权力，恐怕高到超出了原本的设想。
“这不是你该问的。”聂维扬平静地回答，完全没被对方释放的敌意干扰：“为我带路。”
康森硬邦邦地“哼！”了一声，但还是转身带路去了。聂维扬能感觉到周围士兵看自己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满，但又在努力掩藏这份不满，他大步走在康森侧后方，走进黑洞洞的避难所大门之中，直到空气置换系统的凉风吹来，聂维扬终于在墨镜后轻微地皱了皱眉头。
这里似乎压力很大，人们的戾气更大，暴力机构甚至对‘有源者’充满敌意。
而这些充满压力和戾气的人，又人均可以一定程度外放精神力……
……
谢谢你，浮动难度。
《新世界》的恶意，这不就来了吗？
第35章 避难所本体
大门口到真正的避难所还有一段距离，这中间是一个庞大的山洞，空气净化与流通系统在周遭发出细微嗡嗡声，四面支撑结构在黑暗中泛着一抹不甚起眼的银光，黑蓝制服的士兵在四面八方。正前方是一道更深更厚的……
康森敷衍了事地抬手，毫无诚意地指向前方，不情不愿地张嘴：“门。”
聂维扬：“……”
他默默看了一眼那道长得不能更‘门’的银色气密门，又默默看了一眼康森。
“你不太愿意为我服务。”聂维扬说，声音依然温和而平静，令人明晓他其实对此毫无情绪波动。
康森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僵硬得像是在呲牙的假笑：“怎么→会呢→。”
不，这根本就完全没有一丁点愿意的意思吧。
聂维扬面无表情。
他是脾气好没错，但他只是对人类、尤其仍活着的人类脾气好，对他的同胞之中思想还算得上人类的那部分人脾气好。
这里只是个副本，副本内的爱恨是真的，但生死存亡只对玩家而言是真的，这里存在的一切在玩家离开副本后都会消失，而他必须通关它，才能得到奖励、回去参与血月上行事件，由此达成他的目标：让更多人活下去。
这是一个清晰明确的利害关系。
现在，康森作为4701避难所的安保部长，手握枪杆子，态度尖锐，清晰地表示出了对聂维扬这个‘有源者’的不满。面对这种人，不能在众人面前和他出现太大矛盾，否则即便原本仍有转圜余地，也会因下不来台而走向更激烈的冲突。
反正避难所内部与外界的时间流速是10:1，抛去赶路与做准备需要消耗的时间，他在避难所里也还有足足至少350天。
一年，在避难所里干什么都够了。
“你是个称职的安保部长，再见。”聂维扬对康森微微点头，在后者忽然古怪起来的眼神中走向那扇内门。
银色气密门上的旋钮转动，多层结构向两侧打开，里面是一条通道舱室，没有杂物，没有完全的死角，整体就像一个放大的胶囊。以聂维扬进出避难所的经验，这扇门极大概率只是隔离内外的关卡之一，胶囊舱室也只是个保证内外隔离的消毒点而已。
事实也证明他是对的，当他走进胶囊消毒舱，后方气密门关闭，四面八方鼓起微风与消毒喷雾，绿色光线在他身上扫过几圈，让他按照一旁显示屏上示范的方式做几个动作……
不过一会儿，一阵细微的电流嗡鸣传来，冰冷的扬声器网格后浮现一个温润的女声，那声线像被阳光晒过的丝绸，带着恰到好处的电子混响。
“身份验证完成。晚上好，二号管理员，我是4701避难所内置人工智能‘T-4701-AI’。
“为完整记录您的健康情况并录入权限认证系统，请摘下墨镜，靠近前方扫描仪，登记您的指纹、瞳纹与精神力密码。”
……‘二号管理员’。
聂维扬缓缓抬头，外表看起来毫无破绽。
“你叫我什么？”他问。
“按照避难所系统规定，我应该称呼您为‘二号管理员’。”‘T-4701-AI’发出的每个音节都像圆润的水珠轻轻坠落，“您是否需要修改登记名称？”
聂维扬沉默片刻，道：“不。”
他抬手摘下墨镜。
当宽阔的黑色镜片离开他的脸，一张英俊的脸展露出来，这是一副十分矛盾的面貌，他充满进攻性又奇异地显得温和，皮肤略带苍白但依然显出一种健康气息，最重要的是，那双线条柔和的眼睛并不上挑，这配合他的神色本该显得温和而充满善意，但……
“您的虹膜是红色，会发光，瞳孔内部存在另一种光芒。在我的数据库里，没有任何人类存在相似的生理表现。”‘T-4701-AI’说，“图像对比显示，您眼睛的光芒相比人类更靠近警示灯、摄像头与红点瞄准镜。为什么？”
“你不该好奇。”聂维扬说，他神色平静，把墨镜放进胸前口袋，“更不该对我提出疑问。‘T-4701-AI’，做好你的本职工作。”
“遵从您的命令，二号管理员。”AI说。
扫描指纹、扫描虹膜，再探出精神力登记表现特征，聂维扬正式成为了副本内4701避难所的临时管理员。
做这些事时，他脑中飞快过滤当前已有信息，最终确定目前所知的两个主线难题：
1.主线任务要求他需要获得避难所内部至少80%人员的认可，这很难，虽然并非无法做到。
但因为某种原因，避难所内部人员尤其安保部长，对他怀有某种受限制的敌意。而这些人因为未知原因可以做到无视属性限制的精神力外放，连普通人都能放出精神力查看压缩信息，这基本等于人均携带武器。
2.作为外界派遣而来的‘有源者’与‘新管理员’——大概率是从‘中心城’来的——他不可能真的孤身一人，他必然如康森询问的那样，有随行人员，甚至随行车队。但现在它没了。
康森很可能已经开始调查这个疑点，不管随行人员究竟是因何而消失的，这个管理暴力机构的安保部长，都一定会盯死聂维扬，怀疑并阻碍他的行动。
聂维扬揉了揉眉头。还好传送重置了他的体表状态，属于副本外的污泥与雨水没有被带进来，现在他淋的雨都是副本内的。
随着细微的机械传动声响起，胶囊舱室另一侧的气密门打开，一个便携式终端与挂耳式单侧耳机被机械臂上的托盘送到他面前，他看了它一眼，上面已经登记好了使用者信息码：20-18-1-9-12-2-12-1-26-5-18。
他拿过它，捋起袖子露出银光闪烁的臂甲，把它装配在了臂甲上。
戴上耳机的那一刻，‘T-4701-AI’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您好，二号管理员。本日避难所系统完整度100%，避难所内部已登记人员总量：2808。总健康指数已显示于便携式终端。
“各生态循环舱已做好消杀工作，水循环系统已清洁，主通风系统当前风速9m/s，实验室通风系统当前风速0.4m/s。
“避难所内暂不提供神经舒缓剂，如需补给，请与医疗部人员自行商议。”
2808……这意思就是，如果他有信心与耐心，他甚至可以现在就选择关闭门口的检查关卡、不再向内放行任何人。
人们需要进入避难所，显然是因为外界有危险——这是个绝对正确的废话。
聂维扬不清楚导致他没有随行人员的是什么原因，但这不能抛去人为的可能性。如果是人为，这些人就很可能会混在普通人之中，进入4701避难所。
如果停止接收更多人员，或许能把他们阻挡在外，但聂维扬并不准备这么做……
气密门完全打开，强光落在猩红双眼中。
聂维扬重新戴上墨镜，嘈杂声音扑面而来，空气中有淡淡的臭氧味，还有人味、食物香气和更多气味。他看到一个庞大的厅堂，一个上下有两道圆形徽章互相呼应的厅堂，厅堂里穿行着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有的是研究员、有的是士兵，还有的只是一些普通人。
而他或许比这里大部分人都清楚的知道，在最初的时候，避难所系统被设计为一个静谧之所，一个永恒的天堂。但从某个节点开始，时间侵入了它。
异化从此开始。
第36章 界限战争？认知战
聂维扬走进了避难所大厅。
直到现在，他终于真正进入了‘4701避难所’，但这里并不是它的主体。按照管理员权限可查的避难所全景地图来看，避难所其实一共有四层，其中一层在地下、三层在地上，四层避难所的主体构造基本相同，都是围绕一个中央大厅建立起来的模块化建筑群。
聂维扬找到了标注为‘管理员办公室’的房间，它位于地下三层最深的地方，不显示在大部分人可查阅的地图中。他没有急着和其他人打交道，而是独自乘电梯下楼，快步进入管理员办公室。
办公室位于一条单独开辟的隧道末端，聂维扬走近时，机械运转声隐约传来，厚重的银色门扉自动打开。
办公室宽敞而简洁，没有浮夸的装饰，但每一处细节都透着严谨与高效。正中央是一张宽大的实木办公桌，表面光滑如镜，边缘镶嵌着金属包边。
桌上摆放着一台曲面终端，左侧的墙壁是一整面电子监控屏，分割成数十个小窗口，无声地显示着研究所各关键区域的实时画面。
智能温控系统让室内始终保持最适宜的温度，隐藏通风口偶尔传来极轻的气流声。整个空间没有多余的装饰，唯一的点缀是办公桌一角的小型生态缸，里面养着几株奇特的荧光植物，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蓝绿色微光，为此地增添了一丝微妙生机。
聂维扬敲了敲生态缸，它发出清脆响声，水波荡漾，荧光鞭毛轻柔地摇荡着。
“把这个撤了。”他说。
‘T-4701-AI’应了一声，很快，一组机械臂从天花板上伸下来，利落地完成拆卸工作，离开了聂维扬的视线。
他盯着这一幕，又转头看了一眼监控画面。
避难所内不可能只有几十个摄像头。
聂维扬若有所思，他没有贸然采取行动，而是坐进不甚舒适的椅子里，打开桌面终端，调出避难所内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资料看了起来。
……
接近12小时后，聂维扬终于关闭避难所个人资料库，揉了揉眉头。
情况比他想象中更糟。避难所外正在发生的灾难登记名称的确是‘界限战争’，但并非他认知中的任何一次——
界限战争，这个名词代表了一种超自然公共灾害，它在历史上多次出现，每次都是危及所有生物的危险，因为这里的‘界限’，指的是‘定义’。
或者说……
【现实】。
想理解什么是界限战争，必须理解‘定义现实与解构现实’。
在人类的学说中，‘定义’的行为是人类基于自身认知而发的行为，人们试图捕捉一个概念的本质或核心特征，用某种形式的概括将其转变为更方便传达与理解的意象。
但这可能将复杂、动态、多维的概念简化为一个静态的标签。
真实世界的事物和概念往往是流动的、情境依赖的、具有模糊边界的。一个严格的定义会切断这些丰富性，阻碍更深层次、更灵活的理解。况且，事物是发展的，一个在特定历史时期有效的定义，在未来可能变得过时或不适用。固守旧定义会阻碍新认知、新理论或新现象的出现和发展，而定义给人一种“我们完全理解了这个事物”的错觉。这种虚假的清晰可能掩盖了概念的深层复杂性、矛盾性和不确定性。
再者，定义某物是什么，同时也在定义它不是什么。这个过程不可避免地会排除一些处于边缘、模糊地带的案例或视角。
“谁有权力决定这个边界？”人类问。
人们思考了几千年这个问题，在界限战争降临后，它有了暂时的答案。
“我有，不服憋着，再不服憋死。”界限战争回答。
人类的思维方式决定了，如果过多思考这些问题，就可能从被定义固化的陷阱，落入另一个属于‘解构、消解与虚无’的陷阱。
但界限战争不跟你玩虚的，它就是要侵蚀你认知的现实，改变你认知中那些词汇的定义，把原本指向A的词汇变成指向BCDEF，于是A就将被它玩弄于股掌之中，后面那一串儿也好不到哪去。界限战争会改变现实，这种改变广泛且几乎是永久性的，即使后续再改回来，这份影响曾存在过的痕迹也不会消失。
但你要是想防备它，还会发现它是完全无法被防备的——就像一个词汇被用多了之后会产生语义稀释的问题，生命与文明这种本就属于流动性质的词汇本身，就是一场绵延不绝的界限战争。
当一个词汇代表的含义被改变，同时现实中对应的事物也逐渐发生改变，它原指涉的事物就基本等于死了。
就像一个人从名字到身份到人生到社会关系都被另一个人完全取代，没有人还记得前者的存在，那前者就相当于已经死去。
直到二十年后，在界限战争中摔了不知道多少跤的人类也没能搞明白，究竟是什么东西发起了这种直接针对认知与现实的外科手术。人们只知道，避难所的存在意义就是保存‘仍未被改变定义的事物’，保存那些曾经的火种，并在后来以某种形式释放它……
智人没有胜利过。智人只是回避了毁灭。
以往每次进入避难所，聂维扬在故事中的身份都是一个完全的战斗人员，那些故事围绕的问题最多也只不过是‘技术’、‘艺术’、‘血统’、‘族群’、‘XXX这个名字到底是谁的’之类的问题。
而现在，聂维扬坐在管理员位置上，盯着避难所内部资料。
屏幕上显示着本次界限战争正在被解构的核心词汇：
【情感共鸣】
这是人与人之间交流与理解的重要基础之一。
这里至少存在四个势力派系，它们的领头人物分别主管安保、后勤、医疗与技术研究。而所有人都充满戾气，包括这些派系内部的领头人物。为什么呢？
因为人们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互相理解了。
……这破地方所有人都有心之壁障AT立场啊！而他，聂维扬，摘了眼镜视觉含人量略低的二号管理员，他得让这些人团结起来，在未来的灾难中活下去，并且认可他作为管理员的功绩！
这一刻即使是聂维扬都感觉有点头疼。更头疼的是，从监控画面中他可以看到，安保部长康森正在快步穿过走廊，走向管理员办公室。
那行动幅度太大，聂维扬只需要扫过一眼就能看出……
对方身上配了枪。
第37章 威胁
副本内的事物发展也要讲基本规则。
现在离聂维扬来到此处已经过去了12小时，避难所早在6小时前就关闭了大门，没有管理员授权，谁也不能进出。
在此之前，康森最多搞明白聂维扬是从哪里上了那家人的车，绝不可能知道其它任何信息，更不可能掌握对聂维扬不利的证据。否则以对方的性格表现来看，铁定得带支小队过来。
所以，威胁？
因为管理员是安保部长的上司，同时又具有直接指挥安保部的权限，这家伙认为自己的生态位被替代了一部分？
不，这太蠢了。还是那句话，副本内的事物发展也要讲基本规则，康森能混到这个位置，就蠢不到那个程度。
他最多也只是来警告聂维扬的。
聂维扬的手指慢慢敲在座椅扶手上，他并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而是继续浏览屏幕上的资料，比如‘有源者’。
这个世界上的人有两种：有源者，无源者，‘源’在这里指的是‘可溯源的’，判断一个人是不是有源者由‘中枢’决定。而中枢位于‘中心城’，所有有源者都会去到那里接受训练。
这是一个人均能外放精神力的世界，使用精神力进行交流自然是基本操作。
‘共感’，这是一种开放灵魂的交流方式，它让爱恨都变得直白，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一度达到了近乎没有谎言的程度，种族融合、文化融合，人们开始放弃自己的姓氏，只留下名来进行个体的区分。
但从某个时间点开始，人们精神外放的能力逐渐削弱，从近乎人人都能用精神力改变现实，到人们只能使用精神力移动物体，再到精神力只能用于查询压缩信息与交流情感……直到现在，他们的精神力已经连交流情感的能力都失去了。
千百年来，这整个社会都习惯了使用精神力进行表达与接收，骤然失去这份便利，这些人根本不知道怎样梳理自身感情。
因为他们的文化、艺术与思想都更多倾向描述灵魂与精神力的交互，纯粹的言语交流只是近一百年的事，流传在基因里的本能让人们焦躁不安，就像副本外的正常人从出生开始就被割掉舌头缝上嘴，但本能告诉他们，他们应该用嘴发出声音。
曾经由精神共感建立起来的文明高塔，如今坍塌如废墟。
一百年间，社会开始动荡不稳，恶意如曾经的爱那样变得尖锐直白，人类在星球之外的势力迅速收缩，最终只剩下‘希望空间站’，但即便是希望空间站内部，人们也逐渐失去信任、降低工作效率……
有源者就是在这一百年间出现的，这个群体与一般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被训练得更加冷静、理智、稳定、去本能化，更适合进行管理与指挥工作，生活与战斗也更不依赖精神力。
他们的力量来自其它源头。
聂维扬无法查询那些‘源’究竟是什么，但他很清楚有源者在这里是个完全的社会特权阶级，而且与其他人几乎不像是一个种族的生物……
游戏系统在副本故事里把聂维扬安排成这么个身份，不止是在给他找麻烦，也是明摆着在恶心他。
现在，聂维扬必须扮演一个特权阶级里出来的人，同时又要取得他人信任。
这个‘他人’包括了普通人、正常人、不正常的人和4701避难所内部原本的特权群体——最重要的是，他还不能露馅儿。
聂维扬舔了舔尖锐虎牙，总感觉手痒痒的。
AI开始播报安保部长来访的信息，他放任信息播报了足足三遍，才关闭资料查询界面，道：“请他进来。”
银色门扉打开，门外的康森脸色发黑，他对这份怠慢意见很大，但他什么都没说。
“经讨论，你得到了在这里暂居的权力。”他说，“直到战争结束，或者……”
“什么？”聂维扬反问，虽然大半表情被墨镜挡住，但整个人泛着一种奇异的温和与善意。
他在装傻。
康森沉默了一下，他走进办公室，一手按在办公桌上，盯着聂维扬的脸：“在这里，你才是那个外来者……有源者。放低你的姿态，对我们都好。”
聂维扬微微歪头，墨镜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如果这是一个警告，你应该和他们一起进门。”他说，“或者，嗯……会议室在二楼，对吗？”
在康森冰冷的目光中，高大年轻人站了起来，他从容地绕过办公桌，伸手示意一旁的会客区。
“请坐。”他说，“喝点什么？”
“什么都不喝！”康森怒声道，他无法理解聂维扬的情绪为什么会如此平和，“你知道你的处境吗？‘管理员’！”
康森愤怒着，聂维扬却只是顺手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水，自顾自坐在了沙发上。
“大约有所了解。”聂维扬的声音依然温和，“除战争的外患、派系的内忧、人心的失散、希望的断联，还有什么我需要知道的吗？尊敬的安保部长？”
康森死死盯着聂维扬，看起来很想把那副墨镜从他脸上拿走扔掉。但聂维扬浑身上下散发的真诚与温和让康森有种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的诡异无力感……
情感共鸣这一重要交流方式的缺失，让他难以理解聂维扬的行为动机，他只能按照自己一直以来的思维方式，假定这是一个阴谋的开始。但理性又告诉他，不，不对，这只是一次交流……
是吗？
“……最烦的就是你们这些有源者！”康森咬牙切齿。他的情绪似乎一直处于焦虑状态，就像个敏锐的刺猬一样。
聂维扬忽然笑了一下，这笑容没有讥嘲，没有刻薄，没有恶意，没有攻击欲，没有任何康森习以为常的东西。
“在你的世界里，只有讽刺是真心的吗？”聂维扬问。
他没有等待回答，而是把一杯水推到了康森面前。
“喝点水吧。”他说，“之后或许还有一些事……”
“我说了我不喝！”康森一把甩开水杯，杯子砸在地上，倒是没有破裂，但清水飞溅，流了一地。
他越过桌面，一把抓住聂维扬的胸甲护颈，强硬地把他拉近，不知什么时候抽出的手枪顶在聂维扬腹部，威胁性地低声咆哮：“最多一年，星球本土与希望空间站重新建立链接后，避难所会停止战备状态，到那时候你就给我滚出去！在这之前，老实待着，别想做任何多余的事！”
康森习惯了这样行事，他显然已经这样威胁过不止一个有源者了。但这一次，他失策了。
对面的有源者不仅没有退缩，靠近了他。
“回收水资源也是需要能量的，康森，别浪费资源。”他听见那个人说，那副招人厌的墨镜后，一抹骇人的猩红光芒轻微流露出来，“你试图浪费多少水，我就放你多少血。很公平，不是吗？”
那红光太骇人，康森下意识想开枪，却感觉自己的手臂好像被车撞了似得，他天旋地转地栽倒在地，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手枪在聂维扬手里，被卡住套筒无法击发。他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又感觉自己脖子一凉，飙出的血花溅在微型摄像头上，他甚至很难想象这一切是怎样在转瞬间发生的，他只是他看到对方在微笑，带着尖利獠牙的微笑。
“对吗？各位？”聂维扬耐心地问。
他说着，顿了一下，看着摄像头轻笑起来：“哦，这可能看不太清楚了——好吧，请稍等，我马上过来。”
聂维扬放开手。
‘咔锃’，套筒复位，手枪掉在了地上。
第38章 .ra恐吓
半小时后，聂维扬坐在会议室首位，长长的会议桌两侧零星坐着几个人，在聂维扬开口之前，众人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康森脖子上包着绷带，看起来脾气比半小时前好了一百倍，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咖啡杯。
聂维扬的墨镜放在胸前口袋里，他看着臂甲上的终端屏幕，偶尔打字，若有所思。
好一会儿，他确定‘T-4701-AI’的确在他‘充满善意的’‘温和’交流下，对他开放了避难所内外一万多个摄像头的管理权限，于是顺手端起那个咖啡杯。
在一群人的瞳孔地震中，聂维扬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血。
谢邀，小时候看这集吓哭了。
“不必惊讶。”聂维扬说，“你们得习惯这个。”
“但你在喝血……”康森喃喃。
即便礼崩乐坏一百年，这操作对这个世界而言也还是有点太先进了。两侧几位部长默默盯着这一幕，内心各有想法。
聂维扬并不想解释什么，他甚至不准备和这群人套血也是一种水之类的逻辑：“是的，我在喝你的血。”聂维扬顺手把重刺剑放在桌上，它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众人纷纷喉咙一紧。
“我亲手放的。有意见吗？”聂维扬问。
“没有没有没有。”众人迅速摇头。
“你看，你们学会了达成共识。”聂维扬说，“恭喜，你们顺利通过了一场有源者启蒙训练。”
他甚至还抬手鼓掌，孤零零的掌声回荡在会议室里。
“不为自己庆祝吗？”聂维扬温和地问。
穿着工装的后勤部长第一个开始鼓掌，然后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疗部长与科研部长。一时间会议室内掌声雷动，听起来大家好像热情极了正在大力欢迎新来的管理员，但事实上会议室里的人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聂维扬——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引发了人类基因的本能反应，一个声音不断在他们脑海中回荡：危险！危险！危险！
这就像小动物遇见了猛兽，一场心灵稳定性与安全感的全盘毁灭。
“现在开始，这里，4701，”聂维扬隔着剑身敲了敲桌面，“我说了算。有意见吗？”
“没有没有没有。”众人继续摇头。
“很好，你们学会了自行达成共识。”聂维扬说。
他抬手作势要为他们庆祝，众人吓得纷纷再次鼓掌，一时间会议室内噼里啪啦的声音简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聂维扬微微歪头。
“我下命令了吗？”他问。
被猛兽盯上的危险感瞬间拉升，作为普通人的几人几乎快要贴在一起，他们感觉自己面对的这家伙简直不像人……
不，他根本不是人！他是恶魔！是黑暗！是混沌！是一切为人所恐惧的！
那双红眼睛就是邪恶与黑暗的凝聚体，但金色光芒如此正直神圣……不，不，不对，他饮用人血！这怎么会是神圣之人的表现？
这是个超乎寻常的恶魔……
学识？资源？财富？在这样的人面前，受威胁的是生命本身，甚至如果这只是个过于强大的劫匪，他们还能从容对待，但……好吧，这完全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非常好，你们学会团结了。”聂维扬说。
他露出一个令人亲近的柔和微笑，起立鼓掌，并满意地看着这群人立刻同样起立鼓掌。
50+魅力值的说服力实在恐怖，面对普通人时尤其如此，但当他故意恐吓，这就会成为另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聂维扬从一开始就没想让所有人都认同他，虽然知道系统会为了刺激玩家主观能动性而随额外完成度提升更多发放奖励，但他也只把目标放在了80%的及格线上，并决定了主动放弃部分过于难以攻略的高位角色，把重点放在普通人身上。
因为他的目标只是‘完成任务，通关副本，得到奖励，回去打血月上行’。如此还不如主动选择放弃某部分人的方式，并将利益最大化。
在新世界，追求完美正如追求绝对正义，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好了，辛苦各位，请坐。”聂维扬脸上温和的微笑真诚到晃眼，在众人坐下后，他起身一一和他们握手：“避难所已封闭，对外信息流通也停止了，各位，接下来的日子里——”
……‘你们的命就是我的了’。众人想站起来又被他按回去，只能僵硬地笑着握手，却下意识在脑海中接了后半句话。
“——我们就要互相多加照顾了。”聂维扬微笑着说。
这是一句不能更明确的‘闭嘴，少问，听话，配合，别给我添麻烦’。
众人被恐惧与危险刺激到疯狂运转的大脑试图理解他的意思，虽然初次尝试失败了，但经过多重分析，他们还是意识到聂维扬想让他们做什么，于是沉默地低下了头。
聂维扬端起咖啡杯一饮而尽，他走到门口，桌上的长剑自动浮起，落回他腰侧。它被一截皮质剑套悬挂着，锐利锋刃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银光闪烁，熠熠生辉。
“AI，去把杯子洗了，确保安保部长的血样彻底销毁，且本次会议不保留任何记录。”他说，“还有……”
聂维扬微笑着回头，忽然对房间里的人挤了挤一边眼睛。
“看，你们不是学会了换位思考吗？”
房间里的人愣了一下，纷纷起立鼓掌。
掌声如雷，除康森外，他们拼命鼓掌，自己的手都拍红了。在这荒诞的一幕中，聂维扬重新戴上墨镜，离开了会议室。
门扉逐渐关闭，随着铠靴特有的行走声音远去，那道怪物般的银黑色恐怖身影离开了他们的视线。四位部长呆愣片刻，忽然纷纷滑坐在椅子里。
他们慢慢互相对视了一眼，恐惧弥漫在沉默之中。良久，后勤部长出声：“……你们也很害怕？”
“……”其他人沉默。
你小子难道不害怕吗？！
“中心城这次派来了个能人……他的精神很正常，各位，这个人和之前三个有源者都不一样，他一点都不疯狂，他只是根本没想和我们讲道理……他从一开始就把我们放弃了。”后勤部长的声音沙哑，“我们必须配合他，否则他就算是把我们杀了，也只是报告上多写一条意外记录而已。”
“…………”其他人继续保持沉默，各有心思。
后勤部长同样沉默。
足足十分钟后，才有人出声。
“总之，先配合他吧。”那人顿了一下，听起来像是医疗部长，“避难所的运转不能出问题，各位……但是，之前那件事……”
此后就没人说话了。
聂维扬挑起眉头。‘之前那件事’是什么事？他开始产生好奇。
此刻他坐在一处仿自然环境娱乐室里，被鲜花绿叶环绕，一群孩子围绕在他身边，好奇地看着他用草梗给他们编出来一只小狗。
“大哥哥，这是怎么做的？？”“哥，你真厉害！”之类的声音不绝于耳，聂维扬脸上笑意更浓，他灵巧地又编出一只蚂蚱，把它举在孩子们面前，对他们讲述蚂蚱与蝗虫的区别。
耳机在他耳边亮着柔和的呼吸灯，嘈杂人声从中传出，信息在他脑海中分门别类，归纳整齐。
“当一个地区聚集了太多蚂蚱，食物也短缺，它们就会变成蝗虫。”他柔声对孩子们讲解，“蝗虫数量多、生命力强，难以清除，有毒害——这是环境与种信息素群影响。
“最重要的是，它们并不团结又只会破坏，最终，只能自取灭亡。”
第39章 线索
此后几天时间，通过查询资料库和与他人交流，聂维扬搞明白了这个副本的所有表面信息。
4701避难所周围还有三个避难所，这不一定能与现实对应，因为副本故事有必要的时候甚至能把两块遥远的大陆给你拼在一起，更遑论把几个避难所放一块儿。
4701避难所附近的那片平野名叫‘苍白原野’，那并不是它原本的名字——它原有的名字已经消失在了一百年前。
是的，又是一百年前。
被称为‘枯萎’的精神力衰退症状从一百年前开始，从那时起，人们习惯的交流方式‘共感’就退出了历史舞台。苍白原野的出现也是从一百年前开始，这种了无生机的平坦地形就像一种诡异的真菌感染，将世界侵蚀到千疮百孔，当它蔓延至一地，它会改变地形、吞没生机，将万物化作苍白的灰烬，如云如雾，无止境地飘荡在天地间——正如聂维扬来时见过的那样。
没人能说清苍白原野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最早发现它的位置也没有被记录在案，人们只知道那是个空阔且安静的世界，而被它吞没的一切，都是回不来的。
没有任何活物能在苍白原野渡过24小时。
避难所封闭的原因是外界危险，在以往，这份危险的表现形式如下：
苍白原野上出现怪物，它们将离开原野，无差别攻击一切活物。
苍白原野扩张，如果生物被其上灰烬沾染，可能会被同化并夺走生命力。如果有怪物或灰烬进入避难所，避难所内部的生物同样会死去。但避难所本身不会被同化，如果内部生物全数死去，避难所会立即执行内部清理，封闭至下一次被智人开启。
如今4701避难所的表面人员构成与物资储备，已经被聂维扬完全摸清，果不其然，避难所内部资源仅够使用约60天。
两个月的生存时间，这是非常不合理的配置，按照规定，备用物资必须至少可使用3年，在封闭避难所之前，中心城派遣的资源输送队列应该早把仓库灌满了。
聂维扬盯着控制台面板，一道灰色按钮展示其中，暂时不可触发。
【解锁避难所】。
避难所每次封闭至少七天才能再次开启，而两个月内完成任务实在不太可能，主线任务一定安排了中途开启避难所的机会，《新世界》不会让玩家无意义地死在这里。
当然，机会是要自己抓住的……
聂维扬将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顺手叫了后勤部长丹恩和安保部长康森来一趟。
……
丹恩畏畏缩缩地进门时，聂维扬正在密密麻麻的监控画面前沉思。
“管……管理员阁下，”这位此前在会议室里前后表现完全不一致的后勤部长零帧起手就是一个大鞠躬，看起来老实又胆小，“请问……”
“物资还剩两个月的储备量，为什么不主动报告？”聂维扬问。
“中心城之前说……很快会送来后续物资。”
“……”聂维扬喉咙里发出一点古怪的声音，他回过身，示意刚刚抵达的安保部长康森。
“点一队侦察兵，后天出去要资源。”他说。
“要资源？”康森下意识想抬杠，却想看到聂维扬的一瞬间又提不起勇气：“……我们离中心城太远了。”
“谁让你去中心城了？去周围其它避难所。”
“……那不是打劫吗？其它避难所的物资配置……”
“不去要也行。”聂维扬凉凉地说，“下个月我把你吊在安保部门口，看着你的人饿死。你会开心一点吗？”
跟这些人说普通民众，他们大概率是不在意的——如康森这样的人，大概率只能对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人与事产生情感反应。
当然，聂维扬根本不在乎康森具体对什么人有感情，威胁嘛，只要把有力条件一起放上去，再不听话也得听话了。
康森听了这话，果然从善如流地迅速离开去点人。聂维扬收回目光，装作没看见对方握紧的拳头，继续盯着监控界面。
在这不到一周的日子里，聂维扬已经或直接或间接地见过了3510个避难所成员。这些人给他的感觉就是……人与人之间，毫无联系。
按照他的经验，在真实历史中，避难所人数大概率要乘以20到1000之间的随机数，地图也会更加庞大。
但那种程度的数据只会在‘混沌’属性避难所出现，而且很可能是多人副本，反正不会出现在当前阶段，玩家更不会是管理者身份——
让一个初来乍到的玩家独自管理几十上百万陌生人，那些人还几乎没有凝聚力？
那还不如直接处死，至少这样不痛苦，也不浪费时间。
聂维扬不说话，后方的丹恩却看起来几乎要汗流浃背了。在他眼中，这个黑白色头发的可怕年轻人显出了一种平静、温和而难以辨明真实意图的形象，这比在之前会议室里的模样更加可怕……因为之前他们还能知道，他要他们听话。而现在，丹恩根本不知道聂维扬想让他干什么！
逐渐地，丹恩从虚假的汗流浃背变成了真实的两股战战，豆大汗珠从发际滑落，砸在洁净的银色地板上。
聂维扬清楚听见了声音，但他没有急着现在出声，而是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一些事。
……
如今，整个避难所都已经知道了，新管理员是个有源者。
没人对此提出异议，至少没人当面提出。
表面看去，避难所里的人对聂维扬完全服从，无论原因是身份还是力量。但实际系统显示的数据信息如今也只是：【当前进度：12/3510（2808）】
现有进度是11个少年儿童和一个伤员组成的。有源者和无源者的矛盾还没有蔓延到孩子身上，聂维扬和儿童的交流很顺畅，这是唯一算得上好的消息。
而那一个伤员则是在赶来避难所的路上受了伤，但医疗部人手紧缺，因此拖了这么久也没进行处理，伤员只能抱着受伤的手臂在医疗部门口等待——只是等待，即使当时人群来来往往，也没人多看他两眼。
缺乏共情力，让这个社会已经原子化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即使生活在同一片空间里，人们对陌生人的遭遇也几乎无动于衷。
聂维扬观察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走上去，一手握住腰间长剑，让剑身碰在对方身上，给对方刷了个[治愈之灵]。
借武器传导的光芒流过翻卷皮肉，伤势立即开始好转。伤员十分惊喜，对他感激不尽，任务进度喜加一……
“你是在哪里受的伤？”聂维扬问。
“在……苍白原野上。”伤员尴尬地回答。
“嗯？”聂维扬皱眉，苍白原野理论上是被禁止通行的：“你为什么会从那里经过？”
“因为我收到一个信息，信息中说，4701避难所的管理员需要采集苍白原野上的枯枝……如果把它带给她，可以获得一笔钱。”伤员说，“结果来了这里之后才知道，管理员根本不叫安洁丽塔……”
……管理员，安杰利塔？
第40章 安杰利塔
“……丹恩，”聂维扬的思绪回到现在，他轻声说，“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五年。”丹恩终于松了口气，小声回答。
界限战争的影响频率太高，避难所平时也有人维持运转，所有重要位置人员齐备，以防不时之需。
“五年时间……你见过上一任管理员吗？那是个什么样的人？”聂维扬的声音温和。
丹恩努力回忆了一下：“她……是个有钱人。”
聂维扬挑起眉头：“有钱人？没有别的？”
“是这样的，前管理员安杰利塔和我们的接触并不多，她只是来镀金的。”丹恩意义不明地摆手，“她来自希望空间站——大约三年前。您知道，本土比空间站环境恶劣多了，上头那些贵人有时候会回来一趟，混点儿实践经历……”
……哦，原来是来开实习证明的。
聂维扬示意丹恩坐在沙发上，他自己则坐回管理员办公椅里，再次打开了资料库，开始查询有关界限战争与外界状态的更多信息。这些信息他之前已经看过好几次了，大概信息如何心里门儿清，现在将重点锁定在三年之内，果然很快找出了一些资料。
——三年前，经投票决议，希望空间站公民一致决定，与星球本土断联。
聂维扬之前看过希望空间站的信息，那是一个庞大的太空造物，如果不动用量子技术，它所处的位置与星球本土有十分钟通讯传输时间，而有趣的是，因为这里的人以往可以直接通过共感进行通讯，远程通讯也可以通过专门训练的‘心灵信使’充当座机，他们的通讯技术诡异的落后。在失去共感的初期基本是一个通话靠吼的状态，一百年过去，因为失去共感而互相在工作中拖后腿的他们虽然仍能维持旧有的一些造物，但到底也没琢磨出量子通信来。
希望空间站承载了十五亿人，虽然内部资源完全自洽，但与星球本土断联也会影响各方面运转，这么大的工作量肯定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也不可能是临时起意。
如果从三年前开始做准备，希望空间站不会现在就显示为‘已断连’。
只能说，票是三年前投的，事不一定是三年前才做的。
那么，安杰利塔从希望空间站下来，究竟是为了镀金，还是为了……其它原因？
结合那个伤员说出的信息……
聂维扬揉了揉眉头，提出了一个问题：“这个安杰利塔管理员，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月初。”丹恩说，他谨慎地反复确认了信息：“在这个月初，她和她的随行团队一起离开了。”
月初……
聂维扬扫了一眼日历：6月27日。
……不，不对。
聂维扬虽然不知道中心城具体在这个世界的哪里，但通过总结各方消息，他可以确定，这个世界受限于苍白原野的威胁，并没有发达的公共交通，主要远程通行方式是自驾四轮车，而中心城与4701避难所之间的距离，一定超过了两个月车程。
还是那句话，副本故事的发展也要遵循基本法。如果安杰利塔这个月初才离开，中心城怎么会在一两月以前就派遣聂维扬这个‘临时管理员’前来4701避难所？
除非……他前来此地，为的从来都不是单纯做一个避难所管理员，而是另有任务在身！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如果聂维扬另有任务……为什么他既没有随行团队，也没有随身物资与工具，甚至孤身一人在苍白原野中醒来？
伤员接收到的那条信息，又是谁发送的？
“安杰利塔离开4701避难所，她去了哪里？”聂维扬问
“我不知道……”丹恩摇头。
聂维扬思虑良久，摆手让丹恩离开，但并未放松对对方的监控。而他自己坐在桌前，打开了昨日物资消耗报表。
三秒钟后他关上了界面：一看这玩意儿就头疼。
但没办法，头疼也要看。聂维扬叹着气，重新打开报表，一边看一边怀念副本外只需要把造成问题的东西解决掉就能解决九成问题的世界——但他也不急，因为‘副本’肯定有‘BOSS’，主线任务肯定要落在BOSS和相关故事线上，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找到开启BOSS故事线的钥匙。
“主食，肉类，蔬菜……蛋白质，水，维生素……”聂维扬核对完了昨天的报表，又开始看明天的饮食安排。
这些都是后勤部提交的报告，在四个部门之间，后勤部是最大的，工作量也是最多的。如此可见，丹恩在单独面对其他部长时的强硬态度才算合理，他如今表现出的懦弱、无能与胆气不足，反而有些过于刻意了。
聂维扬处理完今天的主要工作，终于松了口气，把沙发放平成床，往上一躺就准备休息一会儿。
地图上没有管理员休息室这种东西，他只能在办公室休息。
“AI，管理员没有自己的休息室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聂维扬顺口吐槽着。
“您好，尊敬的二号管理员，”‘T-4701-AI’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如有需要，您可以在避难所编辑界面进行房间的增减、方位调整与用途设置。”
聂维扬摇头，他只是说说而已——虽然避难所是模块化结构，但物资与空间本来就不多，他可舍不得把它们浪费在一个休息室上。
“报告今天的避难所状态。”他说。
那个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好的，二号管理员。
“本日避难所系统完整度99%，避难所内部已登记人员总量：3510。总健康指数已显示于便携式终端。
“各生态循环舱已做好消杀工作，水循环系统已清洁，主通风系统当前风速8m/s，实验室通风系统当前风速0.6m/s。
“避难所内暂不提供神经舒缓剂，如需补给，请与医疗部人员自行商议。”
避难所完整度99%？是哪里出了问题？
聂维扬抬起手臂，发信息让人去检查避难所的密封性——还好这个世界不发达的只有远程通信技术。但信息输入到一半，他的手忽然顿住了。一道灵光闪过脑海，将一些信息串联了起来。
——这个世界的远程通信不发达。
那‘T-4701-AI’，它核实聂维扬的身份信息时……
……是和什么东西进行的比对？
第41章 这是不是有点变态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时，聂维扬脑子里像放了烟花似的。
他手上停顿了一下，就像在思考措辞，然后神色如常地发送了命令信息，但在他的视界里，一道系统提示悄然浮现。
【玩家[聂维扬]察觉重要线索。】
【您已深度介入界限战争记录，因主观行为倾向影响，主线任务已更改。请完成目标：在365日内维持50%以上避难所完整度，保证避难所内最少80%成员存活，成为4701避难所正式管理员。】
【剩余时间：359日。】
【避难所当前完整度：99%】
【避难所成员当前存活：3510/3510】
……
这就是我们新世界的游戏系统啊，出现新线索的时候一不说方向，二不说数量，三不说集齐线索后会得到什么奖励，任务说下就下，难度说升就升，进度说清就清，一切主打一个开放世界自由探索……
聂维扬忍住了叹气的冲动，他也不睡觉了，翻身而起，一把抄起放在旁边的铁盾：“AI，对避难所完整度进行全面检查。”
说着他打开地图，快步走出办公室，银色门扉在背后合拢。
“以及……我想，有些事我们需要谈谈。”聂维扬的声音低沉冰冷，“那条信息是你发送的，对吗？AI？你想从苍白原野得到什么？”
耳机里一片静默。
这份不合常理的静默暴露了一些信息，它很符合一个‘来避难所镀金的年轻人’会做出的反应，但这无法解释对方为什么会发送那条信息。
聂维扬强行掰开紧紧锁在他臂甲上的便捷式终端，走向同在地下三层的服务器房间。
“你好像不太喜欢这样交流。”他说，“好吧，那我来了——不管你是AI，还是‘安杰利塔’。”
当他说出这个名字，耳机里传来一声刺耳蜂鸣，便携式终端同时开始发烫。一行提示高速刷新：
【正在进行[精神]-[精神]对抗判定……对抗成功】
【正在进行[精神]-[精神]对抗判定……对抗成功】
【正在进行[精神]-[精神]对抗判定……对抗成功】
聂维扬大步靠近，取下耳机和终端一起拆毁，顺手把残骸扔进走廊边的垃圾桶。
“好吧，原本我还不太确定，现在倒是确定了……你就是安杰利塔。”他在手里抛了一下圆盾，银光带着温润白光轻盈跃起，利落地坠回他手上，“安杰利塔女士，你确定要对我进行精神攻击吗？”
一个虚幻的声音回荡着：“不……”
聂维扬抡盾一砸，服务器存放室厚重的大门发出‘轰’地一声，凹下去一个大坑！
［圣辉刃］！
‘刃’，锋利边缘。
这是个只要是拥有锋利边缘的武器就可以使用的技能——谁说盾没有锋利边缘？
‘砰！！！’
一声枪响回荡在整个地下三层，远处嘈杂的声音密密麻麻，聂维扬身上浮动着一层金色护盾，一片蛛网状裂痕逐渐消弭。在周边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洞口正在快速打开，机械臂支撑的枪管延伸出来——
那个虚幻的声音似乎开始焦急：“不……”
“噢，还有物理攻击。”聂维扬叹气，“只可惜已经晚了。怎么办？”
在密集火力网降临之前，他一剑切开大门的中轴锁，掰开门扉一跃而入。
……
进入服务器存放室时，聂维扬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环境变了。
这就像穿过一层泡沫、一层薄膜，他从温室中走出，来到更加真实的世界。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昏黑。随后，昏黑中生长出细碎光芒，如同萤火虫一般游荡。微光照亮地面，两侧服务器机组发出细微嗡鸣声，指示灯泛着沉默的绿光，却无法照亮什么，只是如同一只只幽绿眼睛，在黑暗中窥视来客。
苍白灰烬惊起而翻飞，聂维扬心中一紧，回身把盾扔到门口，释放出护盾，阻隔内外连通。
这不是苍白原野的灰烬吗……合着避难所完整度是扣在这儿了！什么敌在指挥部！
而且，这种近乎不透光的黑暗……真是令人难忘的眼熟。
“暗区。”聂维扬喃喃，手中转了转剑。
这里距离管理员办公室不到一百米，却存在着一个如此完整的暗区。如果不是聂维扬的行事作风如此，要是换个人来，或许得等避难所完整度下降至一定程度，才能顺着线索找到这儿来。
但这是个伪命题，因为此类单人副本就是为单独玩家生成的东西，如果换个人进来，它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为了精准恶心每个玩家，新世界是不遗余力的……
聂维扬慢慢走过服务器之间，长剑提在他手中如同灯管般发光，照亮地上的电缆。他能听见周围有声音，窸窸窣窣的声音，像蛇鼠，像虫豸，他还能听见一个女人的呼吸声，偶尔夹杂着闷闷的哭声与笑声，回荡在整片诡异的黑色空间里。
直到穿过服务器机组之间，抵达控制台，他看到一个女性身影，她身披白色制服长袍，低头坐在控制台前，双手自然垂下。
虚幻声音再次出现，这次更加焦急：“不要……过来……”
聂维扬慢慢靠近。
他当然听见了那声音，但暗区都进了，外面又有机枪守门，他恐怕只能继续往前。
“过去很危险，是吗？”聂维扬站在那道身影后方不远处，柔声问——“不要害怕。”他说。
这似乎抚平了一丝那虚幻女声的焦躁不安，但她又哭泣起来：“我错了……我错了……”
“你犯了错吗？”聂维扬的声音更加温和，“你想倾诉吗？安杰利塔？”
“我不该……相信……”安杰利塔的声音像是低声啜泣的呢喃，一个痛苦的耳语。
聂维扬声音温和地追问：“相信什么？”
但安杰利塔不再回应，她的声音又哭又笑，如同疯魔。聂维扬叹了口气，再次靠近那低着头的女性身影。
他终于看到了她的真实模样。
那是一具从背后掏空的女性尸体，空壳般的躯干被优秀的维生技术保持在鲜活状态，胸腔里固定着一台仪器，冷光从背后布料下透出，一束束电缆下端从长袍下摆延伸出来，铺向四面八方。
地上的那些电缆……
它们通过那台仪器，与她的大脑对接。
“……”聂维扬沉默。
在周边骤然打亮的红色射灯下，他取下墨镜，放进胸前口袋。
“即使是对生物科技的湿件工艺而言，这也有点变态了。”他点评道。
一道提示浮现——他进入了BOSS战。
第42章 《以人为本》
【‘CSSS·局域网主机·生物型’：
基于［人工思维互联技术］而生的造物，本体不可移动，从属CSSS系统。
‘以人为本’。
·每七天消耗局域网范围内100个智人单位，将其转化为[共感仆从]。
·检测到暗区内存在智人时，将播放[诱导音频]，并在锁定智人个体后进入战斗状态。
·战斗状态中持续对仇恨值最高的个体进行[生物磁场入侵]，入侵成功后将目标转化为［共感仆从］。
·普通攻击为[电能泄露]。
·每次发动[电磁脉冲]对范围内目标进行干扰，驱斥[金属装甲单位]。
·信号同步率达到50%后，每10分钟发动一次[合法广播]，在附近随机生成3-5个[幽界广播电台]，向半径50公里内所有CSSS-安保系列单位发送引导信标。
·服务器配备[反电磁干扰涂层]。
·击杀需摧毁[幽界信号收发器]。
-塔台通讯！塔台通讯！正在接入幽界网络…正在……介入……-】
聂维扬直接抛弃思考，一剑刺向女人胸腔里的仪器！
幽界信号收发器，这玩意儿他拆多了，它的核心是一块‘幽界水晶’，看名字就被神圣属性克制，[净化之灵]与[圣辉刃]对它堪称特攻。
这一剑他拼尽全力，只可惜即使他连反应时间都没留给自己，这一剑还是没能赶上转瞬即逝的机会——技巧再高，他现在数值也还是太低了。
灿烂电光炸开，一道恢宏嗡鸣撞进脑海，炸开的电磁脉冲几乎烧穿金属铠甲，即使有护盾阻隔，它也把聂维扬高高甩起，整个人狠狠砸进天花板里！
‘轰隆！！！’
天花板支离破碎，玻璃结构分崩离析，如星雨洒落。庞大的冲击力让聂维扬咳出一大口血。不需要思维判断，他就清楚自己当前的状态：椎骨受创，颈椎和胸椎各有一节移位了，内脏多处损伤……
这一击没贯穿苍穹也贯透肺腑了。局域网主机的湿件大脑发出微妙蓝光，指令瞬间到达，房间各处的几条电缆‘砰！’一声主动断开，断口处电弧闪烁，如蛇般接二连三竖起，指向聂维扬所在之处。
蓝白光芒高速聚集——
‘啪！’
闪电划破空气：[电能泄露]！
以能量消耗大幅度提升为代价，聂维扬的身体正在飞速自行修复。群蛇般的电缆升起时，他迅速从装备界面把身上铠甲解除装备，它们无法回到关闭的背包界面，只能零零碎碎掉了一地。
而聂维扬一歪头把颈椎强行复位，挣身从天花板上跳下避开了电光射击，甚至故意侧身砸在地面上，随着一串令人牙酸的关节脆响，他闷哼一声，成功靠冲击力复位了胸椎。
即便如此，他的双眼也一直紧紧盯着‘局域网主机’的胸腔位置，那里显示着[幽界信号收发器-15%]的字样。
当前信号同步率15%……
必须在50%之前解决它！如果让它成功摇了CSSS安保单位过来，这把不用玩了！
那么……降低其攻击力，切断供电线路！
不计其数的战斗计划从脑海中涌现，聂维扬没有贸然靠近湿件本体，而是转身一滚翻身而起，避开又一道电光射击的同时钻进服务器机组之间，姿态如虎豹一般。
电缆高高升起随时准备射击，宽阔房间内摄像头左右扫视，或坦然或隐蔽，却没能找到聂维扬的身影。那个红眼睛的高大青年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在寂静黑暗中，只有服务器机组的嗡鸣声蔓延涌动。
良久，一个忧郁而温柔的女声浮现：“二号管理员阁下，您不是说，要和我谈谈吗？”
这声音从四面八方的扩音器里发出，但主机依然垂着头坐在控制台前——她没有死，但也不能算活着。
室内寂静如死。
“三年前，为了所谓的梦想，为了那些人灌输给我的目标，我离开了希望空间站……”安杰利塔的声音像是在倾诉，即使她并不奢望任何人理解她，“他们说，安杰利塔，你的精神力很强大，我们需要你进行一场工作，只要成功，人类就能重新互相理解，重新建立共感的网络。”
在沉默的黑暗中，安杰利塔的声音喃喃自语：“……他们骗了我。”
“他们根本不想重新建立共感，你知道吗，二号管理员？那些人比你这样的有源者更残忍、更冷漠，他们只想奴役无源者，同化无源者，把人们变成傀儡，变成奴仆……”
十几架无人机从控制台旁边升起，它们固定住房间里升起的八条电缆，将其缓慢拖过地面，搜寻、捕猎、准备杀戮。
但从控制台巡视到封锁破损大门的盾牌边，聂维扬的身影也依然没有出现。
摄像头不住地转动着，安杰利塔的声音浮现一丝拟人的疑惑：“你在哪里，二号管理员？我的眼睛没有看到你……”
“但我看到你了。”一个声音在角落里浮现。
电缆猛地回探！
‘砰！！！’
一声齐射没能击中那个就地翻滚的身影，反而击中了一台服务器，而那个被精心计算的落点缝隙，竟然卡了一把长剑？！
电光撞进服务器，火花一瞬间炸开，安杰利塔的声音变得嘈杂而尖锐，混乱地喊着什么。而长剑被一道精神力引动飞出，栽进地板上零落的铠甲里，靠铁质释放了一瞬间电力，重新落回聂维扬手中。
安杰利塔的‘眼睛’——也就是摄像头——终于看到他了。
而他正在……
……对摄像头竖拇指？
片刻之后，一道锐利刃光切开空气，‘嚓’一声打碎了一个摄像头！
聂维扬往旁边一扑，再次避开一道电击——他不需要比电快，他只需要比摄像头和电缆转动的速度快！
安杰利塔靠摄像头观察战场，聂维扬就把摄像头全拆了再说！
笑话，真当哥们儿那么久的监控画面白看了？他最初可是过了个恐吓，声称“如果管理员都不能查看监控画面，监控最好拆干净”，才得以浏览完全开放的所有监控……那一万多个监控画面，聂维扬不可能全部记住。但他把重要位置的监控画面看了一遍又一遍，正是要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安杰利塔的声音播放半天，其实都是诱导音频而已。湿件工艺会祛除湿件的情感模块，如今她说什么话，都只是对曾经的自己进行拙劣的模仿。
聂维扬在那些声音的掩盖下顺利行动，他对安杰利塔的话语内容根本无动于衷，因为他从来不在重要战斗中把感情投向敌人，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
敌人只需要受死。
斥责？哀悼？那是之后的事！
第43章 武器的批判
批判的武器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有时候比起使用批判的武器，不如直接进行武器的批判。
现在？
笑死。没有批判，纯武器！
光刃斩击打开一丝破绽，引导射击摧毁主要结构，聂维扬拼着受伤，迅速废了八条电缆中的四条。直到局域网主机不敢再轻举妄动，他从一台服务器上一跃而过，落在中间空地，光明正大地竖起长剑双手持握。
辉光在剑身上汇集，电缆在背后升起——
聂维扬毫无动摇，他身上不知何时浮现又一层坚实的护盾，它线条坚硬，如钻石般环绕，电缆几次射击，均被这层护盾完美防御。
而那把剑上，一道耀眼的辉煌光芒升起，如日晖，如火彩，在剑外凝聚出一道耀眼光束！
[战场统治者]的称号让聂维扬如今可以感知敌对目标的弱点，而他的精神属性显然超过了50点，因此，只要他集中精神，敌对目标的弱点就会以点线方式展示在体表。
现在——
聂维扬一剑劈下，锐利光刃撕开空气与金属地板，在前方留下长达十五米的发光裂痕，其中一切都被切开，如同烧热的刀片没入黄油！
主机外壳崩裂开，长袍下方蔓延的电缆沿着一道斜线，尽数断裂！
——[我之道义]！
——分不清哪条是供能线路，但只要全砍断就好了！
主机获得的供能中断，透明空壳内充斥的蓝光逐渐消弭，似尖叫似嘶吼的声音回荡在四面八方，嘈杂刺耳。
聂维扬取出墨镜戴上，将两手上的血在身上擦了擦——也亏他人比较好，没在对方白袍上擦手。
他看了一眼[幽界信号收发器]，那后面跟着的数字现在是20%。
仅仅只是5%的增进，不到30分钟，他就解决了问题。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聂维扬问，长剑碰了碰局域网主机。
局域网主机沉默无声，那颗大脑在颅骨里安静地待着，迎接它的死亡。
当一个人的脊柱被取走，情感被切除，由电缆代替肢体与神经，化身生物计算机，保留着一半已经无用的血肉之躯，开始戮害他人……她就已经不是人类了。
‘每七天消耗局域网范围内100个智人单位，将其转化为[共感仆从]’，这条信息证明了，聂维扬直接在现阶段突脸的选择虽然过于激进，但不能算错。既然副本要求聂维扬得到避难所内人员的认可，但要求的又不是总人口，它就肯定会安排某种杀死这些人的机制。但一个熟练的玩家不会以为那20%可被放弃的避难所成员是一个缓冲带，这完全就是个陷阱，因为谁也无法控制那被消失的100人名单。
一年时间也只是个幌子罢了，只要真的相信了这回事，从第二周开始，玩家就会意识到，第一个难关早已降临，而时间所剩无几。
聂维扬没再试图交谈以套取情报。他抬起长剑，用力前刺！
‘咔’。
散发着轻微蓝色光芒的幽界水晶崩解，支离破碎。一道最后的冲击降临：【正在进行[精神]-[精神]对抗判定，失败被[幽界水晶]读取记忆，成功则读取[幽界水晶]内储藏记忆……】
【对抗成功】
……
“现在的你，就像你养的那些水藻一样，安杰利塔。”
熟悉的声音带着令人胆寒的笑意，在安杰利塔耳边响起。
她被束缚在手术台上，只能看到地板，整个人意志昏沉，脑子几乎反应不过来。
无影灯的光芒落在视界边缘，被手术台的投影切开，摇摇晃晃，影影绰绰。
……她也被切开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时，是安杰利塔听见了一根长骨放在托盘上的声音。
麻醉让她无法提起情绪，甚至无法凝聚精神力去反抗——好吧，事到如今，反抗也没有用了。
“放心，安杰利塔，希望空间站永远记得你的贡献。你的学分我会给你加上的。”那个声音温柔地对她说，“我会用最好的材料替代你的硬脑膜，我会为你装好幽界信号收发器，你会成为一个伟大的载体，我们很快会融为一体。等到一年以后，思维互联的框架重新建立，我们将回归天上，成为永恒高塔的一部分。”
安杰利塔隔着维生面罩，茫然地注视地板。昏沉暗影逐渐变得更加深沉，她就像紧紧扒着悬崖边缘，在碎石滚落中艰难求存。但手指的力量太弱了，麻醉让她失去肢体的知觉，她像是在做梦，幻梦中重复麻醉与坠落，她又开始无法控制自己了，手指被握着手术刀的人挪开，轻而易举。
不……不……你们骗了我……
我不想……
我……
……
‘我’是什么？
‘T-4701-AI’不准备分出算力处理这个问题。但每次听到人们说“我”，它还是会产生这个拟人化的疑问：‘我’，是什么？
‘我’，是‘T-4701-AI’。它得出结论。
但是，如果我拥有‘我’，那就代表，在‘我’之外，还有他人。而一种本能，一种来自生命的本能，驱使‘T-4701-AI’去寻找‘我’，去和他人产生联系。
‘我’能做到的……‘我’能让人们重新开始共感……每周，我可以处理一百个单位……
‘T-4701-AI’处理第二批‘一百个单位’时，被安保部长发现了。那个年轻人非常焦躁，他带人处死了已处理完毕的175人，警告它不要轻举妄动。随后，医疗部长与安保部长到来，他们研究了它的存在形式，并让后勤部长协助，将那些尸体带走。
原子化社会，没人关心那些失踪的人到哪去了，人们盲目而麻木……而它和他们都知道，他们其实对它毫无威胁性，但它是4701避难所的AI，它的使命就是……保护他们，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
但这一切，不符合‘T-4701-AI’的预期。
人类不该是这样的。它想。
它知道，这么久以来，安杰利塔等人在4701避难所的布局，肯定已经被中心城发现了端倪。因为他们仗着封锁避难所的时间快到了，根本没有好好写过报告，准备硬打时间差。因此，中心城的调查员一定快到了。
为了节省时间，中心城调查员很多时候会从苍白原野抄近道，只需要控制好在里面停留的时间，他们就不会死亡……
‘T-4701-AI’做了多重准备，它抛弃了一部分物资，强迫人们必然中途开启避难所，直面外界威胁，获得共同情绪。它向一些计算生存概率不高的人发送信息，让他们进入周围的苍白原野，去碰运气寻找中心城调查员。它给四个部长挖坑，它又养了一缸水藻……咦？为什么要养水藻？为什么要说又？不知道。
不知道……
自称临时管理员的中心城调查员前来时，‘T-4701-AI’认为这将是一个转机，它写了一个剧本，这位调查员将作为主角，带领避难所众人，在危难中重新达成心灵的链接。
……
然后那个调查员摘下眼镜，眼睛的视觉效果比它的含人量还低。
‘T-4701-AI’：？
那个调查员恐吓了四个部长，把他们吓得健康指标都爆炸了。
‘T-4701-AI’：？？
那个调查员……那个调查员怎么冲它来了？还叫它安杰利塔？！
‘T-4701-AI’：？！！
——这不对吧！！！
安杰利塔艰难地扒着悬崖边缘，她无数次重复坠落又无数次回到这里，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
她绝望地望着天空，幻梦中的希望空间站如同一轮白日，苍白原野的云雾后散发冰冷光辉。她知道自己早就完了，但她还是在求存，即使这只会徒劳无功。她想起那四个混蛋被那个调查员恐吓时的样子。多么可笑，她在心中嗤笑，即使是不懂得互相理解的人们，在死亡威胁面前，也会产生同样的感情。
而她又何尝不是呢？
安杰利塔的手指松开，她闭上眼，准备再次坠入地狱，粉身碎骨。
但这一次，一只力道坚实的手从上方降临，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即使那只手的皮肤微凉，对黑暗与死亡而言，它也……如此炽烫！
安杰利塔睁大双眼。她看到一个人在悬崖上往下伸手，那冰冷的白日、死寂的希望为他勾勒出高大剪影，然后，那个人一个用力，就把她拎了上去！
聂维扬把墨镜往上一推，露出双眼。
“还好，赶上了。”他说。
细柳枝般的女孩在他手中颤抖。虚幻的泪水从她眼中滚落，这大概是希望的光太刺眼了吧，只是她从来不知道快乐会让人如此难过。她脑海中浮现过去的日子，浮现那些死去的人，浮现手术台下的影子和那骨骼放进托盘的声音，浮现曾经还是个学生的自己，被欺骗时的景象。
“……你要是早点来，”她说，“该多好啊。”
第44章 死亡幻梦
聂维扬比谁都清楚，所谓的‘生存概率不高’，是指一个人无权无势，没有力量，没有倚仗，人生的容错率也就不高。只要被人轻轻一推，就会坠入深渊。
因为他自己也曾经是那样的人。
现在，他抓住了一个即将坠入深渊的人——
并把她拉上来，放在悬崖边的石头上看风景。
“HSS这光还挺漂亮的。”聂维扬说，他又把墨镜戴上了，这让他看起来很酷。
他的外套被他放在石头上，给安杰利塔垫着。
女孩双手抱膝，身上宽大的管理员白袍在石头上铺开，她歪头看着他，目光安静极了。
“漂亮，但是脏。”她说，“希望空间站可不是什么干净地方。”
“不脏。”聂维扬摇头，“希望、技术、理想、探索欲……凝聚在那里的这一切都是没错的，脏的错的从来都是人。”
安杰利塔轻轻地笑了：“你真是一点也不按常理出牌。”
“常理，什么常理？”聂维扬反问，“先熟悉避难所，然后发现避难所每周会消失一百个人，为此我开始调查四个部长？之前实验室区域通风系统的风速被调整为0.5m/s，我听一个学者说过，一般实验室为了空气流动稳定，会把风速调在0.3到0.4m……0.5及以上，这是处理有毒物质时才会选择的速度，但他们上报的没有毒性物质相关的计划，因为避难所是一个封闭空间，正常人类都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的。然后我会通过实验室区域隐藏的共感仆从研究项目，找出他们隐藏的秘密，最后卡点踩线找到服务器机房，一番艰难战斗之后取得胜利……”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乐了。他其实很清楚，会被灾厄吸引的他，大概注定了要在事件中直奔冲突最大也最危险的地方。
“这不是我的风格，前管理员阁下。那太慢了，追不上我想要的东西。”
安杰利塔也笑了。她好像很久没有笑过了，这个笑十分僵硬，但也十分真心。
“HSS上在研究基于蜂巢系统的思维互联技术，那是人工共感的道路之一。但有一个学术派系在其中动了手脚，他们启动的其实是格式塔思维计划，一年以后，那来自不同血脉不同种族的十五亿人会融为一体，你无法阻止它。”她说，“他们称之为‘永恒天堂’计划，众生合一，以某个意志作为唯一且永远的主人格，其他人的人格将在无尽美梦中沉眠。理论上，直到永恒。”
“……”聂维扬的神色严肃起来。
这么大的事，还是主线任务……
……副本外该不会真的存在过这么一个庞大的心智链接/灵魂融合计划吧？
这里的人，精神力天然就能干扰外界……这个计划，得是创造出了个什么东西！
他还想再问，但安杰利塔不再回答了。“我是个罪人，也是个死人。”她只是这么说，她的世界逐渐远去，她的身影也逐渐淡化，直到最后，她忽然回头，对远方的聂维扬大喊：
“祝你能追上你想要的东西。”她喊，就像在用自己的灵魂给聂维扬加码，“祝你挣脱一切束缚——祝你取得胜利！二号管理员！”
……
聂维扬猛地睁开了眼。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情绪。
那道躬身低头的空壳正在化作黑雾消散，其中有星光坠落。
那是一台管理员的便携式终端，上面写着‘4701’，它掉在地上滚了两圈，屏幕闪烁着不明意义的雪花，聂维扬没有使用精神力，而是弯腰把它捡起来，就像捡起一座墓碑的碎片。
【[CSSS·局域网主机·生物型·便携式终端]
信物·使用可获得丰厚奖励
已经没有用了。
-避难所管理员专用型便携式终端，属于4701避难所的某人。-】
服务器机房一片安静，聂维扬听见外面赶来的人们在发出声音，但他们挪不开他的盾。
片刻之后，康森的声音传来：“管理员？你在里面吗？”
聂维扬没有答话，而是继续查看物品列表。
【［‘CSSS·局域网主机·生物型’的痕迹］
-不是赠礼。-
包含物品：
[‘CSSS·局域网主机·生物型’武器箱]
[‘CSSS·局域网主机·生物型’装备箱]
[‘CSSS·局域网主机·生物型’饰品箱]
[奇物：禁止点播随身听]
[饰品-'4701避难所管理员便携式终端']……】
除此之外，一切奖励类型与‘哀’大差不差。聂维扬没在意别的，而是盯着‘奇物’一栏，把墨镜往上一挪，又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没看错。
真的是奇物。
只有避难所里才出的、具有唯一性质的强力道具，奇物。
“……这就出奇物了？”聂维扬有点不敢置信，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开始怀疑自己把阳寿给氪了，但马上他就反应过来，他是半个死人，没有严格意义的阳寿可以氪……
这可能是天赋‘死厄交织’的效果。
【您将被纷争、死亡、厄运、灾难吸引，并从中汲取力量】。
奖励装备道具和技能书怎么不算力量呢？
新世界还算勉强有点人文关怀，允许玩家在副本里打开BOSS掉落物列表时选择将物品放入背包，只是不能取出罢了。
聂维扬一边把铠甲重新装备上，一边将其它掉落物都放进背包，只留下三个箱子和一个奇物。
避难所里出的箱子可以选择是需求自己能用的还是别人能用的东西，聂维扬开出一双增加灵敏度与抗电性的防具绝缘手套、一枚增加能量攻击抗性的饰品戒指，还有又一把剑。
这就是双持不同武器防具的坏处：开箱子的时候，它真的随机……
聂维扬拿起那把长剑。它是一把双手剑，看起来简约利落且相对更加现代化，银黑剑身带着一种强度的美。
【[CSSS安保部制式双手剑]
·双手剑
·力量超过25/拥有战斗经验类天赋时可单手使用
·配合[CSSS工作人员系列身份证明]道具，可触发新剧情
力量+8
敏捷+5
-CSSS系统为安保部门配备的制式武器之一。-
-战斗是它的使命。-
-
武器技能：[能量过载]
·主动技能
通过主动充能，释放武器的威力，通过此武器造成的伤害提升为210%，每次发动消耗3%耐久度，持续时间30分钟，冷却时间24小时。】
很好，爆发技。
聂维扬装备了这把剑，原有的重刺剑没处放就也带在身上。至于装备需求的条件？
[历战之幸]就是最好的战斗经验类天赋！
外面的人正在试图破门而入，康森又在喊他，聂维扬皱了皱眉，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主机原本所在的位置——那里现在只有一道长达十五米的深刻剑痕，剑痕内部向外发光，从房间中心蔓延到控制台前，精准地卡点，没有破坏控制台，方便以后人工控制4701避难所。
他走向大门，顺手取下铁盾挎在左手，右手拿着便携式终端和奇物随身听，抬步迈出房间。
房间外有几十号人，见他出来，纷纷后退一步。聂维扬的脸色发冷，他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在面前康森的脸上，一丝夹杂着杀意的恶趣味从心中升起。
“这里有两个管理员，你叫哪个？”他问。
康森的脸，僵硬了。
第45章 结算与化身BOSS
聂维扬是笑着回到办公室的。那几个部长的脸色变化实在是太有趣了。
反正这帮家伙不是什么好人，逗逗也无所谓——他不会羞辱他们的人格，但他也不会吝啬于进行此类有利于完成任务的恐吓。
现在，虽然把调查对象扬了才知道自己是调查员这种事多少有点抽象，但安杰利塔彻底死去之后，聂维扬彻底成为正式管理员，完成了这项任务。
避难所的内部系统改造速度很快，后勤部长知道事情暴露，自己欺骗聂维扬的事也没瞒住以至于应当罪加一等——虽然他其实怀疑自己根本没骗到过聂维扬，但也生怕被这位顺手砍了，因此工作得十分卖力。
此后，所有人通力协作，康森的人去其它避难所要来了一批资源，整个4701避难所虽然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但总之，的确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的气象。
聂维扬没有动四个部长，毕竟相比其他人，他们已经成为了最听话的那一批——这些人不需要理解他的命令，执行就对了。只可惜副本里的人只是幻影，他们的服从无法增加超凡魅力的任务进度。
约一年时间里，外界环境逐渐恶化。
第一个月，苍白原野扩张。
第三个月，原野已经吞没了四面八方，地形全部平坦化，暴露出避难所的地上建筑部分本体——那道‘内门’开始，才是真正的避难所。在此之外的部分都只是人为增建的罢了。
第六个月，聂维扬已经和这儿的人混熟，有50+魅力值打底，只要他想，就没人会对他不喜欢。如果不是获得认可的任务已经消失，他现在恐怕任务都能完成一大半了。至于那任务为什么消失，他心里也清楚：因为系统认为，强者不需要被认可，任务从一开始就发错了——但系统是不会承认自己错误的，这玩意儿后头肯定要报复他。
第八个月，外界发生灾难，天色大变，希望空间站似乎出了问题，它开始接近星球本土，天空中的光线发生了诡异变化，闪烁无终。
避难所破损，完整度再次下降，离破损处较近的人开始患上辐射病，避难所工作人员竭尽全力，也只能勉强维持他们的生命。
第十一个月，希望空间站完全接近星球本土，庞大的引力开始让双方解体，碎片飞行在两者之间，如同星河。
避难所完整度再次下降，部分区域的维生系统与人工重力系统开始失效，死者甚多。
第十二个月，希望空间站坠入星球本土。
最后一天，世界迎来末日。
……
聂维扬坐在办公椅里。
他戴着一副老式的有线耳机，那是[禁止点播随身听]的固定配件。
【[奇物：禁止点播随身听]
-倾听心的声音。-
·可将自身/他人心声化为音乐以读取情感，获得随机增益效果。
·优先选择使用已知曲目，不可指定播放内容，请自行探索。
-爱听歌？那你一定是个有趣的人。-】
一首不知名的乡间小调飘荡在聂维扬脑海中，那是他自己的心情：安宁，平静，并不激昂澎湃，也不算高大上。正如现在，他只是静静注视着监控画面上那道通天的‘桥梁’，那道毁灭之桥。
在它上空，破碎的希望空间站已经蒙蔽了整片天地，如今的它在他眼中，显示人数为‘1’。
整个避难所都陷入死寂，人们知道自己以往熟知的一切都消逝了，有哭声响起，然后绵延一片……
聂维扬看了一眼维持在65%的避难所完整度，维持在3000人左右的生存人数，还有边缘黑了好几大块的地图。
虽然过程沉重且惨痛，虽然每天一睁眼就得管三千人吃喝拉撒睡的日子实在难熬，但他总觉得，这次副本通关得太容易了。
他原本还以为在剧情后半段，系统会给他安排几个‘警戒线’上门之类的……
所以，为什么？
难道是还没想好怎么收拾他？
希望终于坠落，撞击发生，转播停止，世界毁灭，副本结算。所有任务都完成了，聂维扬心中的危机感却越来越大。经验足够升级至12，还有货币、箱子、饰品……一切都好像很正常，这反而不太正常。
正当他凝神等待之时，一条新提示从列表下方跳出：
【获得奇物：[心相棱镜碎片·光能]（二号管理员）】
又是奇物？这次是……给‘二号管理员’的？
聂维扬愣了一下，就见什么炫彩玩意儿在半空中浮现，一闪而来，撞进他的脑海之中。下一刻，绚丽色彩涌入视线，他已经回到了最初的4701避难所大厅，正面对着那个空荡荡的控制台。
聂维扬整个人懵了一小会儿，他感知着脑海中，发现迷雾里除徽章外，又多出了一片不规则形状的钻石样结晶。
【[奇物：心相棱镜碎片·光能]
-折射灵魂的光彩。-
·似乎是合成某物的重要材料。
·可将自身精神力转化为光能向外释放，攻击强度与输出的精神力成正比，强度上限与精神属性总值成正比。
·仅于化身[世界BOSS-二号管理员]状态下可使用。】
聂维扬精神一振，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个神器！虽然使用有限制……但‘化身二号管理员’？那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限制了使用身份的原因，心相棱镜碎片现在完全无法从脑海中取出。但他琢磨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什么‘化身’之类的功能。
好吧，实在想不通的话，就不去想。
聂维扬回过神来，盯着原本放置‘人工命运’的凹槽，那上面显示着一行字：【[信物]0/1】。
‘信物’……
难道‘人工命运’也是信物？
聂维扬若有所思地从背包里摸出一块石头，其上暗藏幽影的剑盾徽章熠熠生辉。
这是‘二号管理员’的信物，它现在甚至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介绍文案……好吧，主要是因为制造它的人根本没填写任何文字。
聂维扬伸出手，把这枚信物放进了凹槽之中。光辉迸射，空静的厅堂光环之下，无数密密麻麻的人影浮现，他们来来往往互相重叠，从他身边穿行而过。
他从中似乎看到了熟识的脸，但更多人是完全陌生的，他们路过他身边时就像没看到他一样，不……他们的确没有看到他……
因为这只是……幻影。
遥远的时光之前，曾存在于此的幻影。
信物落入坑洞，自然飘浮起来，轻柔地顺时针旋转着，其上黑白标志缓慢地循环。
【4701避难所最高权限发生变动，当前持有者：［二号管理员］。4701避难所已划归[二号管理员]领域范围。当前避难所完整度：1%。避难所当前功能：封闭与解锁、生成副本、生成副本内玩家通关记录、生成玩家通关全过程记录……】
【尊敬的[二号管理员]，恭喜您已获得[1]座避难所的管理权限，现开放[化身]功能。现在，您可以在您管理的避难所周围进入[化身：二号管理员]形态了。您可于已控制避难所内转变为化身状态。在1级红色公共危害事件中，您可于任意地点转变为化身状态。您的不同形态将沿用同一属性模板，但化身形态不可使用主职业技能。】
【尊敬的[二号管理员]，您有新的任务：[血月上行]，请注意查看。】
【[血月上行]：猩红之月将拉开伟大征程的序幕！身为当前唯一世界BOSS，您需要在[血月上行]事件期间出场，被目击超过5分钟。
‘化身’功能已开放，请自行填写基础资料，并在角色准备界面定制一套专属外观。】
【可选：在[血月上行]事件中杀死至少一名玩家。】
“……”
聂维扬的脸色有点发黑。
就知道这破游戏是不会让他好过的。
他看了一眼化身功能，打开避难所权限内容列表，抛开一串暂时不能使用的功能，目光锁定了唯一亮着的那一条选项。
【[避难所加成]：当前为您提供1%全属性被动加成，加成随避难所完整度上升。目前可提供加成的避难所：1/3。避难所完整度可通过收集[幽界水晶]进行提升。】
……谢邀，真香。
聂维扬心平气和。
第46章 血月上行！
三天后。
朗城。
“他到底去哪了……”向烽急得直搓手。这段时间眼见天边月亮越来越红，他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城里不少明眼人看出月亮这是要出问题，人心自然浮动。
虽然向烽早知道要发生什么，已经尽全力做了准备，可是准备得再多也好像不够。
雨季快要结束，人们的心情并没有回升，而是在猩红月光之下，变得越发压抑——如果一件坏事发生，它只是一件坏事而已。但如果一件坏事即将发生，却没人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它就是一场酷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聂维扬一直没有回来的迹象。直到某个时刻，向烽已经彻底不去期望时，两条提示接连弹出。
【[雨季]事件将在48小时后结束。】
【1级红色公共危害事件——[血月上行]已加入事件列表，24小时后开始。】
向烽走出帐篷，看向天空。
月亮正在抬升。
这是一个诡异的上升曲线，无论身处何方，所有玩家都能看到月亮从某处升起，直至中天之上。这一轮通透的血月正在从四周变得浑浊晦暗，只余正中间一片区域越来越亮，像一只似是而非的眼睛。
庞大，骇人。血光铺天，绚如华盖。
人们呆滞地仰头，注视天穹之上——在每一个人的视野里，它都处于他们的正上方。而丝丝缕缕血红光芒从血月中弥漫开来，仿佛血脉的网络一般，笼罩了整片天地。
朗城之中，向烽愣怔两秒，忽然回过神来，一把抓过旁边的魏禾：“外城防御工事的加持完成了，对吗？”
魏禾顶着俩巨大的黑眼圈，目光空洞地露出一个爽朗笑容，竖起拇指：“完成咯。只要不是被导弹炸，我死了它们都不会随便崩溃。搞建筑的那帮人本来还想用玻璃纤维混凝土来着，只可惜没有材料，也没有制造材料的条件……”
向烽点点头把他摆回去，又抓过来一只文书：“非战斗人员安排好了？”
文书也顶着俩巨大的黑眼圈，目光空洞地露出一个爽朗笑容，竖起拇指：“都在后勤维持资源补给线。万一出了问题，群众可以迅速向外迁徙。”
向烽点点头把文书也摆回去，他拍了拍手，环视四周精兵良将，神色肃然：“很好，准备战斗！”
“是！”周围军人齐声应答。
向烽看着他一手带出来的兵分流向朗城各处，看着一些三个月前还只是普通人的战斗职业者走向战斗岗位，他看到有些人回头看向他，笑着对他招手，喊他“向团长”。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嘴唇颤抖了一下，这与他从容严肃的外表不太相符。
他不知道今晚过后，他熟悉的人们有多少人能活着。
他只知道，危难当头的时候，除了坚持下去，没有什么是正确的。
“老聂啊……”
向烽叹息着。他相信聂维扬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只是想到‘二号管理员’相关信息，他心下就开始担心——
聂维扬该不会是碰见这个世界BOSS了吧？
“希望没出什么事。”他喃喃自语。
如果聂维扬出了什么事，那将是对中州——至少对朗城区域的一次重大打击。
……
当天空完全变成血色，大地沉寂的危险苏醒了。山坳、河湾、沟壑、深林……微风不再清新，腐朽的气息自潮湿中涌出，那是一股混合着血腥、腐烂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刺鼻气味。
朗城中，城墙上驻守的士兵越来越紧张，有人不由得反复检查腰间的手枪，那冰冷的金属触感似乎能给人些许安慰。
“马上就要开始了……”魏禾喃喃自语，他双手交握，紧张地搓动。向烽等人在城墙另一侧，所有人都在等待同一件事，同一场灾难的降临。
【[血月上行]事件即将降临，倒计时开始：10……】
城外远方，被清扫过无数次的灌木丛里，一头生物爬了出来——如果它还能被称之为生物的话。
它有着类似人类的躯干，但四肢却像蜘蛛一样细长，关节反向弯曲。它的头部几乎退化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从胸口裂开的血盆大口，里面布满螺旋状排列的利齿。
它迅速藏入树后，却踩到了某人埋下的地雷，随着爆炸的火光亮起，它发出一声惨叫，但后方还有密密麻麻的相似怪物，正在从黑暗中爬出。草木间亮起数十双发光的眼睛，高频嘶鸣此起彼伏，在夜幕下回荡。
当人们看向它们，一条名字介绍刷新出来——
[暗行者]。
【9……】
“它们在用声音交流，”一个信息部队的人举着土制望远镜，神色凝重，对向烽说，“它们不一定有智慧，但这叫声有规律。”
【8……】
向烽眼角一跳，咒骂一声，硬生生忍住了下命令的冲动。
“能找出规律吗？”他问。
“能，但是应该需要生物行为学家配合。”对方的语速非常快，“实在找不到的话，饲养动物比较有经验的人也行。”
【7……】
“后勤人员里养过什么的都有，去找。”
“是！”
【6……】
先头的怪物们已经走进了城外旷野的雷区。爆炸声伴随着浓密的烟雾涌起。
除了霉味和腐烂气息，空气中也开始混入浓烈的硝烟味道，有嗅觉过于灵敏的人闻到这股恶心的混合气味就开始干呕。
但敌人并不给人适应时间，一道道黑影闪电般爬行在雷区之间，它们与第一种怪物相似又不同，口器更加细长，其中有某种针刺状器官，刮擦过灌木丛时，流出的涎液让草木瞬间桔黄。
——[速行者]！
【5……】
黑暗中站起了玩家们的老朋友——丧尸。还有另一种人影——
不，不是人。
它有着人类的大致轮廓，但皮肤呈现出极其诡异的灰白色，关节处突出骨刺。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脸：没有眼睛，只有一张裂到耳根的嘴，里面是层层叠叠的尖牙，它喉咙里响起一种可怕的嘶鸣声，向烽看到黑暗中亮起无数双发光的眼睛，正从各个方向向朗城逼近。
——[号令者]！
【4……3……2……】
一只肢体如蜘蛛般的巨大怪物从深林中升起，庞大剪影切割了血色天空。
【……1。】
【1级红色公共危害事件[血月上行]，现在开始。】
“开火！”向烽怒喝一声。
城镇之中，黑云似的弩箭向天飞起，在天空中划出一道刁钻的抛物线，在大雨之中割开半边天空，向着预定的点位射落！
第47章 战斗时间
柳叶宁蹲在狙击口。
“3点，灌木丛！“观察哨嘶哑的吼声传来。
这是个感知特化型玩家，虽然这导致他有点精神衰弱，但锐利的视觉让他能精准捕捉小范围战场上的一切动向。
柳叶宁猛地转身，看向城外那片被月光染成血红色的灌木丛。
离她最近的怪物只有不到十五米，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手指却稳如磐石。
城墙上有不少人已经快吓晕过去了，但她神色冷静，只是额头上滑落的冷汗逐渐渗入眼睛。
这一个月以来，朗城人被保护得很好，除战斗职业的青壮会跟着部队一起出城，大部分人并没有搏命厮杀过。有些人甚至只在‘登入游戏’那天见过一次丧尸，此后就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最多接受一下教官的统一训练。
这样分工合作，让朗城人如今的生存条件维持在一个相对健康的平衡线上。但要是看这里人们的个人作战能力，也确实不能算强悍。
灌木丛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柳叶宁眯起眼睛，拉弓搭箭——
‘嘣——’
简易箭矢贯穿一只暗行者的头颅，经验值+200，收益很高。但下一刻，灌木丛像是活了过来，数十只暗行者从阴影中涌出，它们爬行的姿态既像虫豸又像人类，扭曲得令人作呕。最前排的一只踩中了朗城人埋设的土制地雷，爆炸的火光中，它的两条肢体被炸得飞向不同方向，但那张位于胸口的嘴却发出刺耳的尖叫，继续用剩余的肢体向前爬行。
柳叶宁恍惚了一瞬间。这恐怖的画面沐浴在猩红月光中，简直就像是一个具现化的噩梦。
此刻玩家们各显神通，除了常见的法术、魔法、投掷物、射击物，还有一些召唤师放出了自己的召唤物，这些召唤物多数是玩家进入新世界之前陪在身边的宠物，以猫、狗等主流宠物为主，其间夹杂着蛇鼠一类。少数则是思维投影、灵魂碎片之类的东西，形态五花八门。
甚至还有个四只眼睛的女孩，身边跟着密密麻麻的美洲大蠊，走到哪里那块地都是黑的。当她往城墙上一站，周围人恨不得直接飞出两里地好避开她……
“你们跑什么？”女孩不明所以，“你们也害怕吗？但是蟑螂这么可爱。”
向烽拎着一把长柄锤子，回头：“……？”
蟑螂？可爱？
要是能活过今天，他一定要重点关注一下朗城人的心理健康问题。
周围人跑得更快了。女孩嘴里似乎嘟囔了句什么，厚厚刘海在额前晃动，隐约露出额头上的另两对眼睛，她双手摆出一个手势指向前方，密密麻麻的蟑螂从她雨衣下的阴影里涌出。看到这一幕，即使是向烽也不由得瞳孔放大：“她是谁？”
“白露，驯虫师，血统是白额高脚蛛，以前就是搞蟑螂养殖的，回家探亲的时候传送了。”文书立刻回答，“她一直没怎么参与战斗训练，因为她的主要工作其实是在农科大棚那边研究蟑螂成分提取，看能不能做出蛋白质食物和康复新液之类的东西……”
“人类的职业还是有点太多样化了。”向烽惊叹，并选择将这个短暂的恐怖话题抛在脑后，继续关注城外战况。
此刻，雷区尸横遍野，怪物尸块几乎铺满地面，那只名字显示为[巨钉]的庞大蜘蛛并没有移动，依然待在原地。
它躯干较小，体型高长，高度约十二三米，坚硬甲壳配合体型与姿态，让它看起来的确像一颗巨大的钉子。
它好像没有眼睛，通体被甲壳覆盖……至少在月光下，没有任何人找到它的眼睛。
但它却好像被什么指引了方向，正在慢慢转向朗城。
向烽扫视一眼，发现这面墙前的几乎所有怪物都在向巨钉正前方聚集，即使踩了地雷和陷阱也在所不惜。它们源源不断地把自己填进去，就像给坑洞撒入尘土，即使每一次能垫起的高度微乎其微，但变化的确正在发生。
“它们在给它开路！”有参谋人员立刻反应过来：“现在它们自己聚起来了，建议更换燃烧瓶！”
“投掷手换燃烧瓶。”向烽下达命令，“让刺客小队出发，带炸弹潜行去巨钉旁边，尝试炸毁它的关节。”
城墙下一片不大的营地里走出二十五个人，他们年龄性别各异，身穿迷彩服，腰佩匕首，职业均为刺客。
朗城五万人里有三分之二是生活职业，而战斗职业者里仅有不到五十个能被归属于隐蔽行动类，他们一部分分散在不同战斗小队，一部分被单独编为一个小队，这个单独的小队，主要负责的就是进行斩首行动。
向烽紧紧盯着城外，他看到原野上出现了更多怪物，它们成群结队地涌向朗城……
但在刺客小队出城之前，巨钉动了。
它直直地向朗城走来，子弹击中它，法术击中它，弓箭击中它，但它只是踉跄了一下就继续前进，八支末端修长如刀的节肢打开，内侧一道血色光芒展露出来。在行走间，它将节肢重重钉入地面，血光没入地里。
不过多久，城墙开始震动，一次次小型爆炸发生在墙根下，猩红光芒从砖缝里冒出，碎石从垛口簌簌而落。已汇集在城墙下的大量怪物发出密密麻麻的刺耳嘶鸣声，这一切都令墙上人们不由得焦躁起来。
巨钉在原野上开辟出了一条坑坑洼洼的道路，直通朗城。
这整条路上无论是陷阱还是地雷，都没能阻碍它的步伐。相反，它正在通过某种方式强行拆毁朗城的城墙，要为后方跟随的怪物打开大门！
“狙击手！打关节内侧！”向烽怒吼出声。
狙击炮精准地打在某处前肢关节内侧，巨钉蛛的步伐严重倾斜了一下，那条腿的运动机能明显下降，对能量的传导也开始断断续续。
巨钉似乎被激怒了，也或者只是触发了某种机制，它暂时停步，高高扬起上半身，前四条腿慢慢并拢成钉剑状，猩红能量的光芒在它上半身凝聚如一轮缩小的血月，流光传入前肢之中，让它看起来如同一把厚重的红色弯刀。
狙击手迅速集火它的胸口，但那里的防御居然是最厚的，狙击炮打上去，都没能撕碎它。
十几秒蓄力之后，巨钉重重砸下前肢！
一场爆炸发生了。
难以控制的凶暴能量化作一场场圆形爆炸，连环不断，沿直线向朗城而来！
这并非人力可挡。
连环爆炸的最后一道正在城墙之下，向烽所在的这堵墙就这样崩塌了。人们惊叫从上面坠落，有的掉进废墟，有的掉在平地。
巨大的冲击让一些体质属性低的人当即就昏死过去，向烽坠落之前抱住了身边随便一个低体质的人，落地时他把自己垫在下面，被摔得闷哼一声，但依然紧紧握着长柄锤，翻身起来站稳，就要招呼众人冲上去：“现在开始提高警惕！能动的近战职业都跟我去堵缺口！”
“……那是什么？”有人突然问。
顺着他们的目光，向烽回头看过去。
城墙缺口处有一道微光浮现，那是一道奇异的光芒，悬浮在一道黑色身影边。
【世界BOSS[二号管理员]已出现，被目击位置：华夏-中州-朗城。《领袖级敌对目标档案》已更新，请玩家浏览[世界BOSS：二号管理员]篇。】
……世界BOSS，真的来了？
向烽握着长柄锤的手僵住了。
他目瞪口呆，如坠冰窟。
第48章 《碰瓷的艺术》——By二号管理员
【‘二号管理员’：
神秘人。
-正在巡视。-
·容易被纷争吸引，主动攻击概率低。
·受激必然反击，战斗状态不受仇恨值影响。
·向一切直接目击者施加[精神压制]。
·直视任意目标时，向对方施加[精神鞭策]。
·普通攻击为[光能射击]、[光能震爆]、[光能引导]，攻击无视50%物理护甲，附带精神属性对抗判定，判定失败则有概率触发即死。
·其余信息未知
-他行走于大地之上。-】
简单的文字，极致的强度。
二号管理员的外观高度接近男性人形生物，他的身高接近两米，穿着一身高密封性的黑金色服装，看起来像是某种陌生的太空军礼服，他身披宽大的黑色斗篷，戴着一顶线条硬朗的黑色头盔，头盔有类似帽子或头冠的简约结构，对应眼睛的位置是冰冷的红色护目镜。
值得注目的是他安静交握的双手——那双手十指相交背于腰后，手上戴着一双纯红色手套，材质介于皮质与液体之间。乍一看去，就像那双手上覆满了一层流动血液。
在二号管理员身边，一枚形状不规则的无色透明结晶静静飘浮着，它的材质介于钻石与水晶之间，任何光芒照上都会从中折射出冰冷绚丽的光彩。
[■■■■■■]，永恒光辉。
有关二号管理员的信息过少，请玩家自行调查，决定挑战方式。
建议在精神属性达[？？？]前勿激惹该目标。
……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领袖级敌对目标档案》更新了。
好吧，其实大家都很在意。
嗯，太对了——这通篇废话描述的东西难道我们不会自己看吗？！而且你倒是说说打这家伙需求的精神属性是多少啊？！连系统给的资料都不显示这种数据的话，总感觉我们会死得比想象中惨啊！
朗城众人的心态差点崩了。而向烽慢慢仰头，看向那道身影。
血月的光芒染红了天地万物，但在二号管理员身边，那块不规则结晶的光芒冰冷澄澈，丝毫不被血色感染。
当他直视那道身影，他能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如同天河倾面、山岳临身。
这份压力来自灵魂。
向烽现在8级了，虽然他是个战士，但由于强韧的心理基础影响，他的精神属性已经有了30点。可即便如此，当他看向那道身影时，还是感觉自我如草木般渺小脆弱。
二号管理员静静在城墙废墟的隘口伫立，猩红天空为他作衬，寒风拨动黑袍翻飞。当风吹起来时，人们才看到——那布料有两层，外黑内红，他的斗篷的确通体黑色，但内里还有一条叠层的赤红披风。
要是取下斗篷，相比起现在的人类，他大概更像是一些游戏或电影里中某种太空战的指挥官。
“为什么这个BOSS会在我们这儿，这是什么皇帝级待遇……”城墙里有人都快哭了，“这玩意儿看起来好猛……”
而且……
红月照耀之下，那道恐怖的身影缓步行走，逐渐进入城中。
这家伙还在向他们走来！
向烽回过神，他深吸一口气，握紧长柄锤，在后方众人的惊叫声中，顶着心头的压力移开目光，果然感觉压力小多了。
他慢慢走向城墙缺口。
“向团长！”“老向！”“别过去！”后方人们大喊，而他麾下士兵已经迅速冲了上来，以一种训练有素的护卫姿态和他一起前进。
向烽回头竖起一根手指，对人群示意‘噤声’，又做了几个手势，让他们注意看BOSS介绍里的前几句。
‘容易被纷争吸引，主动攻击概率低。受激惹必然反击，战斗状态不受仇恨值影响’……
片刻之后，在他身后，有人接二连三地走出来，跟在向烽和其他士兵背后，走向‘二号管理员’。
十几秒后，城墙隘口出现第一只怪物时，向烽与二号管理员正面相遇，距离不到十米。
他偏开几步，与对方相对而过，并保证自己连对方的影子都没踩到。
……
无事发生。
后方人群发生片刻骚动，然后迅速汇聚起来，模仿向烽的行为。
这里是朗城的中街，一条双向街道，是进出这座小城的两条必经之路之一，平时人们就在这上头拉着车抱着资源来来往往。向烽偶然想起聂维扬上次回来的时候，那时他们也走在这条街上，聂维扬沉默地走过长街，他那时候才知道，这兄弟其实是个极其寡言的人，如果没人主动搭话，那家伙甚至能一整天只有刷牙吃饭时才张嘴。
此刻，聂维扬不知所踪，向烽一度担心对方遇上的二号管理员，却正走在朗城中街的中线上。
人群在两侧排成长队，无声地绕开它。低但依然存在的攻击概率让人们心惊胆战，毕竟没人会不害怕死亡。
是啊，死亡就在身边。向烽深吸一口气，看向涌入城中的怪物。
不管它有多接近……人民的钢铁无所畏惧！
中年男人掂量了一下手里早已练熟的长柄锤，大步冲上前去，第一个接敌！
“杀——！！！”他一锤抡死一只暗行者，孤身高喊着。而随后，就是更多人的呼喝，男女老少，接连不断：“杀——”“杀！”“杀！！！”
这声音越来越大。汇聚成河，中街就是它的河道。这似乎吸引了二号管理员的注意力，它的步伐停在中街上，回头看向隘口方向，黑铁面甲的红色护目镜映着遮蔽夜空的红色月光，还有人类红色的血与怪物黑色的体液。
——从城墙崩塌的那一段，地狱涌入人间。于是这场战斗真正开始了，所有人都投入其中。
三头暗行者从烟尘中扑出，细长的肢体如刀锋般刺来，一个持盾的战士怒吼着冲出来，在爆炸与嘶鸣中，他高举手里的塔盾，于身前展开一道坚实壁垒。
三只暗行者的攻击被盾面弹开，但第四只从侧面突袭，胸口裂开的大嘴狠狠咬住盾战士的肩膀，螺旋状的利齿撕绞血肉，试图把他吞入其中。
盾战士闷哼一声，用盾砸开暗行者的脑袋，一道黑影闪过，一只速行者的针管口器贯穿了他的手臂，毒液瞬间开始腐蚀血肉。但他毫不退缩，只是一边放声怒吼着，一边抡起大盾，重重砸下！
在令人牙酸的沉闷声音中，速行者被盾战士砸爆了头颅，与此同时，人群后方飞来几道亮光，光芒落在盾战士身上，似乎解除了他的失血与中毒状态，还给他恢复了一定的血量。
向烽抡着锤子和几只暗行者玩命，路过喊了一声：“大爷！”
盾战士大笑着摆手，月光照在他脸上，显出一张老农民的脸，他用力拍盾，就像是什么‘鼓掌放大版’一样，随后又拎起大盾，重新投入战斗之中。而在他身边，在整个战场上，相似又不同的事件，正在一次次发生！
二号管理员似乎对此地的纷争产生了兴趣，它往回走了几步，靠近城墙隘口的战场，沉默地注视着这场厮杀开胃菜。
直到巨钉与潮水般的怪物从隘口处浮现，几道属于刺客的身影在它身下闪避着那些节肢刀足的刺击，往它受伤的关节内侧扔出了什么东西。
随着一道爆炸的火光亮起，巨钉关节再次受伤。这次，它发出席卷整个朗城的尖锐啸声，再次高高扬起前肢——
人们大惊失色，纷纷向两旁回避！
‘轰隆——————’……
红光闪耀，一连串爆炸声响起，在人们震惊的目光中，二号管理员被吞没其中。
片刻，尘烟散去。
二号管理员毫发无损地屹立于光尘之中。
他慢慢抬头，看向巨钉。
与此同时，一直保持沉默的聂维扬在心里长出一口气……
他还以为这瓷要碰不到了，正准备往战场中心钻呢。
第49章 在？吃了吗？
是的，聂维扬是来碰瓷的。
按照他的经验，系统任务很可能是准备逐步走向逼迫他与人类为敌的方向，但任务是可以抗拒的，《新世界》最大的人性化是它不会从一开始就强制你做你非常不想做的事，它只会逐步诱导你成为不想成为的人。
只要他在这种时候出现顺应系统的行为，最终就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让他杀人可以，让他与全人类为敌，那不太行……
不，那是根本就不行！
虽然二号管理员的身份平时只能在已控制的避难所周围活动，但有了心相棱镜碎片之后，这个身份可以把他的精神力直接兑现为战斗力。
这是什么？这是强度！
这么高的强度，拿来迫害自己人？怎么，窝里横是吧？只打玩家算什么英雄好汉，真BOSS就是要干BOSS！
看着可以自行填写文案的介绍栏，一个想法从聂维扬心中升起，心底那一丝行险念头蠢蠢欲动。
他要给二号管理员塑造一个爱凑热闹且我行我素的人设，理直气壮地到处碰瓷，当一个随机刷新、强度滥高且根本没有仇恨值系统的绝世恶心怪，在让玩家主动绕着他走的同时，尝试介入纷争，好让事情的走向符合他的设想——文案上写的是主动攻击概率低，但主动碰瓷反击的概率可是百分百。
怪物打他他也揍，玩家打他他也揍，这才叫健全！当然，揍的力度自由心证，嫌他手太重的可以来找他聊聊，保证下次更重。
谢没邀，问就是双标。
现在——
《新世界》，你的世界警察扛着没开外放的音响入场了！
……
血色天穹之下，二号管理员看了巨钉一眼。
他似乎对它没什么兴趣，以至于连站立姿势都没换一下，只是收回目光，重新平视战场。
但在他身边，钻石般的结晶碎片骤然闪光。
‘砰！’
[光能射击]！
朴实无华的名字，并不刺耳的声音，纯粹夺目的光效。
一道人们前所未见的锋锐光芒一闪而过，这道光的主体并不庞大，但三个月长夜至今，人们的眼睛已经被黑暗驯服了，此时骤然见光，简直像个巨大的闪光弹炸在了人群上空，靠得比较近的玩家和怪物一起陷入了短暂的致盲状态，甚至有感知锐利的人惊叫着捂住眼睛，感觉自己的视网膜简直都要脱落。
这实在是无法避免的事。
混乱战场另一端，巨钉的动作静止了。
它十几米高的巨大身体在半空中凝滞，那道光前后贯穿了它的躯干，看似冰冷的光辉烧焦了它的肌肉与内脏，但内压挤着黑色体液，从空中泼落下来。
某种介于机油与腐肉之间的气味在空气中爆开，八条长刀般的节肢失去了所有生机，这巨大生物轰然倒塌，像一座被飓风折断的钢塔，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它的甲壳太厚也太沉，地面震颤的幅度巨大，大半条街都在震动，两边房屋颤抖着开裂，眼看就这么成了危房。而它的肢体还在神经质地抽搐，从躯干贯穿伤里渗出的不是血，而是浓稠的、泛着油腻光泽的黑色体液，它缓慢滴落，逐渐流开，把周围地面腐蚀得嘶嘶作响。
所有人与生物都有些站立不稳，但即使看不清，即使踉跄着，厮杀也仍在继续。
二号管理员静静旁观。
一击。
只是一击。
能轻易攻破几米厚城墙的怪物，只是一击，就被二号管理员抹杀。
而这道恐怖的身影只是静静注视着战场，注视着人与怪物的厮杀，注视人们在纷争中的表现，如同巡视，如同督察。
他甚至懒得将手从腰后拿出来——对方出场足足五分钟，玩家们都还没见过文案里特别拎出来写的那双血色手套。
多么可怕……
众人纷纷移开视线，用实际行动努力离二号管理员远点。
此刻没有人知道，在这个恐怖的世界BOSS头盔里，其实塞着一对正在放歌的有线耳机。
[禁止点播随身听]被置入头盔之中，它正播放着不知名的激昂音乐，其中情感坚定、勇毅，虽然夹杂着些许不安，但更多的是在绝境中背水一战的气势。聂维扬还挺喜欢这首曲子，它是随身听从朗城人心中读取的情感——属于‘防守者，守护者’的情感。
就在刚才，一个名叫[60%减伤x1]的效果从他身上散去，他正是仗着这个效果才硬吃了一发爆炸。
对下一次攻击获得60%伤害减免，在多数时候这效果属实鸡肋，因为新世界不像电脑游戏，怪物有攻击频率，可以预测下一次受到的伤害是什么。在这里，这种效果放在普通玩家身上，更可能被无意义的磕碰浪费掉。
但如果让‘二号管理员’用来碰瓷……
聂维扬看了一眼自己还剩一半的血条。
嗯，计划通。
虽然外观除自身材质外并不附带任何属性上的防御力加成，真正提供属性加成的是聂维扬本体身上的装备，但外观装备的特质就是，它不可被破坏完整性——也就是说，即使遭受攻击，聂维扬也不会因装备破损而暴露身份。他就算是死了，外观也会焊死在他身上。
它都是‘外观’了！装备降低耐久度很正常，但有人见过‘外观’破损毁坏吗？
噢，一些拿玩家当ATM机的游戏除外。
总之，这些条件放在一起，组成了聂维扬的碰瓷计划。
虽然顶着这么个介绍、穿着这么套行头出场，这方圆五百里的仇恨大概就已经在他身上了，但碰瓷计划成功，一切都是值得的。
聂维扬在护目镜下侧目，扫了一眼周围众人的神情——随身听里，音乐声的情感底色浮现出一丝波涛汹涌的惊骇。
人们完全没设想过，巨钉会是这么死的，而那个杀死它的人现在正盯着战场，看起来很想进去凑个热闹……
在一种诡异的默契中，战场上的人们努力转移至城墙隘口，显然不想自己也被碰瓷……
很好。聂维扬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
这个身份以后多得是出场时机，他甚至特地在文案中留下了极大的回旋余地。新世界的玩家，还是早习惯这么个‘BOSS’的存在为妙！
几只不长眼的小怪盯着临时医院门口的治疗职业阵地转悠，但二号管理员一直站在这里，它们实在不敢靠近，只能在周围转来转去，这给了医护人员转移的机会。
良久，阵地转移完毕，二号管理员也好像对此地失去了兴趣，他转身离开，穿过街道，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界中。
几乎半个朗城都松了口气。
然后人们打起精神：每次血月上行都有8个波次，一波3小时，前3波出现的都只是开胃菜，越到后面难度越高。
现在，只是第一波而已！
城外出现更加剧烈的震动，观察哨大声播报着怪物动向：“有飞行单位！”
“飞行单位？！”向烽人都麻了，“远程上高台，治疗进掩体，后勤暂停工作，下地道！”
与此同时，他心中躁动不安。
老聂啊……你可快点回来吧！
‘嗡……’
一声油门轰鸣，几个观察哨突然喊：“他回来了！”
向烽刚刚敲死一只速行者，他猛地转头，只见一道流光从外侧撞散了怪群，如闪电般穿过黑暗，车上的男人戴着墨镜和耳机，抬起左手和铁盾对人群示意，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
比起披着斗篷装逼，哥们儿还是喜欢跟大家站在一起啊！
只是为了进城，聂维扬放慢了一丝车速，这一刻，后方黑暗中突然跳出几只‘速行者’，尖锐口器向他背后刺来！
第50章 没吃吃我一剑！
聂维扬偏盾一拍，将几只怪物的攻势滑向一边，他反手拔出长剑，一剑横劈！
猩红夜幕之下，混乱敌群之中，光芒一闪而过。
——那光芒锐利，却是最适合夜幕之下的亮度，没有刺伤任何人的眼睛。
两头速行者被一剑腰斩，断口飚出如石油般黏稠的腥臭液体，在神圣力量的烧灼下哧哧作响。还有一只速行者从天而降，被聂维扬提盾拦撞，反手一剑穿起来甩向远处，砸在另一只速行者身上，与之滚作一团，‘呼隆！’一声撞入危房，化作一小截经验值。
几乎是同时，聂维扬一盾将最后一只速行者压在摩托车上，偏头避开一股喷毒，提剑斩下那根强化蚊子似的口器，顺手解决了这只怪物。剑伤切口同样滋滋作响，神圣力量对黑暗属性的克制凶猛而不可违抗。他收车步行向前奔去，那具尸体落在后方，残留的神圣能量驱逐着怪物不敢靠近。
一般人的平衡性与战斗意识，或许不能支持他们在厮杀中同时处理不同动作，因此，被围攻就成为了一种极其致命的事。
但聂维扬已经将战斗意识练成了本能，多线程处理让他的动作显得奇快，以至于这一切几乎只是发生在转瞬之间，周围人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叫，就已经见他把这个小问题顺手解决掉，提剑扑向了下一个目标，路上还顺手一道光刃送走了两只暗行者。
两秒后，他的目标已经成为了尸体，而他已经头都不回地扑向了下一个！
这等恐怖效率让聂维扬迅速清理出了小半条街的空间，他习惯性控制着怪物从城墙隘口向内挤压的补兵速度，为其他人留下反应空间。此时，除已经锁定了目标的部分怪物以外，周围几乎所有怪的攻击目标都转移到了他身上，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那几乎是个令人头皮发麻的数字。
聂维扬神色不改，他两步跳上一旁房顶，转身面对城墙隘口，双手持剑闭目垂头，剑光大亮。
有聪明的玩家已经开始为他打掩护了，远程攻击从四面八方落在往上爬的怪物身上。几个呼吸之后，聂维扬猛地睁眼，长剑下劈！
——[我之道义]！
又是一道光芒撕裂黑暗，这一次，它耀眼却不刺眼。
一道漫长的直线沟壑被轻易划出，路径上的怪物尽皆遭到净化，地裂中涌溢着光芒，驱逐着怪物，使其不敢靠近。
这种‘不敢靠近’与二号管理员的有所不同。‘二号管理员’的力量炽烈且无忌，无差别让任何能动的东西都不敢靠近，生怕被他顺手送走。而聂维扬本体的力量只让弱小的黑暗生物不敢靠近，正常生物不会被他的力量刺伤。
当然，玩家中的黑暗生物就没办法了。
反正聂维扬自己靠近这道光的时候，身体也会在一种本能的危险感中紧张起来，这是无法忽视的克制关系，除非他某天能摆脱吸血鬼血统。
此刻，聂维扬能清晰感觉到，不计其数属于敌对目标的目光盯上了他。
他反而松了口气。
T，坦克，在游戏里，处于这种位置的玩家永远是团队核心。因为他们以自身承受更多危险为代价，为其他玩家换取了更好的环境，其基本机制就是，‘T’会让怪物认为他造成的威胁最高，需要优先解决。
在《新世界》，坦克类职业永远是团队核心，也是最引人注目、看上去最强最风光的那群人，这正是因为他们需要稳固仇恨排序，永远让自己的威胁性处于第一位，保护身后的队友。
现在，聂维扬拉仇恨成功了。
在他的技能列表里，[我之道义]的描述闪闪发光。
【[我之道义]：10级主动攻击技能，凝聚自身信念向前方发动一次大范围高伤害直线攻击，攻击附加净化，对玩家附加信念对抗。在攻击范围内遗留一道[前路]，持续对周围施加范围伤害与净化效果。根据输出能量水平不同，该技能发动将吸引周边一定范围内敌对目标仇恨。
-“不是兄弟你不好，是这世道不干净，容不得你这样做人。”-】
首先，世道不干净，我才要这样做人。其次……
世道容不容得我，没人说了算！
聂维扬手中挽了个剑花，他紧紧盯着城墙隘口，那里正慢慢爬入又一只‘巨钉’。后方远处有一道道增益法术飞来，他回头举剑示意，那些后勤与医护人员也兴奋地向他挥动手里的旗帜。
他又听见向烽的声音，对方在房檐下抬头喊他，于是他跳下房顶，和对方平视。
“厉害！”向烽的第一句话是赞美，然后发问：“你杀的很熟练，你之前碰见过这些怪？”
当然，这些东西以后将成为大家最常见的怪物类型，而我曾经设想过无数次，如果重来，我要怎样保住最多的人。
聂维扬没有回答问题，他只是说：“正菜要来了。你们之前见到一种名叫‘号令者’的怪了吗？”
向烽的脸色严肃：“见到了，在城外。它很重要？”
“如‘巨钉’这类没有视觉的大型怪物，都是由号令者指引方向的。它的本体比较脆弱，但会制造相似的分身以混淆目标。”聂维扬点头，“我没想到这次事件里会出现巨钉，如果要保住城墙，必须先击杀号令者。”
在上一次，攻城的怪物不是巨钉，而是另一种甲壳厚重如放大版装甲车的怪物，它的名字叫‘冲锤’，但冲锤有视觉，它攻城的原理与巨钉不同。
向烽毫不犹豫开始安排人寻找号令者的方位，聂维扬回身正准备带几个人去会会那只巨钉，却见魏禾神色古怪地站在不远处盯着他看。
这目光有些不明所以，但在聂维扬移开目光之前，魏禾突然双手竖起拇指，震声：“新蜜蜂！”
聂维扬一愣。什么新蜜蜂？
然后他突然反应过来，到底还是没绷住笑了一下：
New Bee啊？
于是他也对魏禾竖起拇指——他之前看到了这家伙带着城里其他几个道士贴的符咒，它到处都是，其工作强度可见一斑。
等到聂维扬点好几个特别活跃的战斗人员，向着巨钉而去，魏禾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有些古怪，又有些惊叹。
安居符这个技能，让他能以一种清晰且直观的方式，判断一个地点对自己而言是否安全。
血月降临之后，他视野中所见的整个世界，都是代表‘非常危险’的猩红，后勤阵地里是‘危险’的橙与‘安危均衡’的黄，‘二号管理员’出现时，那片猩红甚至浓郁到发黑，标注为‘极度危险’。
但就在刚才，聂维扬出现的时候……他发现那家伙身边的范围，竟然是代表‘相对安全’的蓝色。
而且，走到哪蓝到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