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什么九年义务教育漏网鱼! 净尘观的香灰第一次堆成了小山。 陈拾安蹲在丧盆前,用师父生前最爱把玩的那枚缺角铜铃扒拉着灰烬,动作熟练得像是在翻炒隔夜饭。 他曾跟随师父操办过很多丧葬的法事,却没想到十八岁这一年的第一场超度是给自己师父的。 陈拾安那么多本领中,练得最溜的便是超度法事。 难怪平日里师父对此多有教导,这会儿也是给他安排上了。 十八岁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袖口还沾着烧纸钱时蹭的黑灰,他望着挤满灵堂乌泱泱的人群,突然觉得师父走得很不地道—— 生前把道观经营得像个丐帮分舵,欠的债能从山顶铺到山脚,咽气前居然还不忘给徒儿留个大礼包。 是的,师父潜心修道多年,凡俗亲友早已断联,今日这么多过来奔丧的不是别人,几乎都是债主…… 老头预判了自己驾鹤的时间,这些人还都是他前夜里提前打电话叫过来的! [拾安啊,咱师徒二人欠的债总是要还的,人无信则不立,做人如此,修道更是如此。为师这些年不是不还,只是缓还、慢还,但终究还是要还,此事交予你,为师便……] [师父!你等等!先等等!什么叫咱师徒二人欠的债啊?!] [东村头老刘那半扇猪肉你吃没吃?] [吃了。] [冬月里换的床你睡没睡?] [睡了。] [那为师的债就是你的债。] 师父说完,眼睛一闭,不等陈拾安说话,驾鹤便溜了。 给陈拾安留下了一封信、一本账、以及这么一座地处偏僻,殿宇破旧,名声不显,连年亏损的破道观。 信和账,陈拾安还没来得及看,但光是看着此刻挤满灵堂里的债主们,他便面如死灰,悲从心来…… 师父!您可害苦了徒儿呀!这么多人,这是得多少的债?! 刚刚还镇定淡然的少年人,在棺木即将盖上时,突然泪奔,趴在上面嚎啕大哭起来…… “师父!!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啊!!” “师父!!你带我走吧师父!!” 如此师徒情深的场景,落在前来吊唁的宾客们眼中,哪能不让人动容。 “这小道长就是陈道长提起的徒儿吧?” “是啊,拾安也是个命苦的娃儿,是早年间陈道长游历时捡到的弃婴,说是师徒,但亲爷孙的感情也不过如此了……” “看年纪也不大吧?” “今年刚十八。” “还好,也是到了能自立的年纪。那,陈道长走后,这净尘观……” “观里也就他们师徒二人,自然是由拾安继承的吧?” “可终究还是个少年人……能行吗?” 人群里的窃窃私语,陈拾安没有去在意。 说实话,对于师父离世这件事,他原先并没有太多的实感。 棺木盖缓缓落下时,陈拾安还在走神。 他盯着那道逐渐变窄的缝隙,看见师父稀疏的白发贴在枕头上,像落了层没扫净的雪。 直到最后一丝光线被厚重的木头挡住,“咚”的一声闷响砸在心头,他才猛地回过神—— 以后没人在清晨敲他的门喊“该抄经了”。 没人在他练错步法时哼着小曲儿指点。 更没人会在寒夜里把暖炉塞进他被窝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陈拾安突然觉得自己无法呼吸,就像小时候在山涧里摸鱼,脚下一滑摔进水里,最先感觉到的不是冷,而是窒息。 此刻那股窒息感攥紧了他的肺叶,眼眶像是被香炉里的热气熏过,酸得发涨。 他想起师父总说“生死如昼夜交替”,想起自己抄过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可那些道理在棺木盖合严的瞬间,全变成了嘴里发苦的砂粒。 吐不干净、咽不下去。 原来道理懂再多,也抵不过这突如其来的空缺。 刚刚还哭得大声的他,这会儿却怎么都哭不出来了。 众人也在此刻噤声。 热闹了一会儿的灵堂,再次回到肃穆的宁静…… …… 雨停时,檐角还在滴水。 屋内,香炉里残烛歪歪扭扭地燃着,烟圈裹着湿冷空气往上飘,撞上蛛网蒙尘的梁木,散成细雾。 东殿的门轴锈得厉害,被风推得吱呀作响。 陈拾安已经缓过劲来了。 他站在院中,用着平日里师父教的规矩,给准备离去的宾客指引下山。 “拾安,节哀啊。” 东村头卖猪肉的刘叔拍了拍陈拾安的肩膀。 “我没事,谢刘叔了。” “你师父生前总说你是文曲星下凡,就是没机会沾沾书卷气。但又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读书不如走路?我看啊,拾安你不如就出去散散心吧,这么多年都待在山上,也该出去走走,现在时代变化可太快了。” 陈拾安默默点头,心道您怕是误会了,我身上沾得多是香火气,现在这会儿怕是还得加上债主们的怨气了…… 想到这儿,陈拾安这才终于有空闲观察起今日前来吊唁的债主们。 这一看还有些出乎他预料。 别看陈拾安年纪不大,又是常年待在山里涉世未深,但相人识面的本领可丝毫不差。 人是自带气场的,是身份、性格、情绪的投影。 可这次来参加师父吊唁的债主们,脸上竟看不到多少怨气,反而多是由衷的惋惜。 陈拾安有些迷糊了,莫非这世上最不想你死的人居然是债主? 而且看这些债主的衣着气质,一个个都颇有身份。 上山的路本就难走,雨天更是泥泞,车开不上来,只能从山脚一路步行。 他们这般山长水远赶来,鞋子沾满污泥,却依旧肯来。 陈拾安聪慧,隐约觉得事情不简单。 但他与这些债主素不相识,既不知谁是谁,也不知谁欠了谁、欠了多少,见多数人没有特意搭话的意思,他便也只是礼貌相待,想着回头翻查师父的账本,弄清这债务关系再说。 见此间事了,门外一个早已等候多时的年轻人走了进来,镜片后的眼睛在破道观里扫来扫去,活像在鉴定文物,最后锁定在了陈拾安身上。 “小陈道长您好,我是云栖市道教协会的办事员杨耀,按规定继承道观需要提供相关资料,我过来给您办下手续。” “这么快?” 陈拾安还想着过些天自己再去弄呢,没料到人家亲自上门来了。 “陈老道长有提前知会过我们。” “……” 行行行,人还在的时候就惦记着人不在之后的事,说好的生死看淡呢。 但不得不说,之前怎么没发现师父您这脸这么大,人家都办事上门,您这上门办事? 咱这破道观什么档次啊,吃这种待遇? 陈拾安回屋里拿了道士证和身份证以及证明师徒传承的传度证。 “小陈道长,还有学历证明。” 陈拾安便又从怀里摸出来那本早就翻阅得皱巴巴的《道德经》。 办事员和陈拾安四目相对,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小陈道长,不好意思,这个……不算是学历证明,录入不了系统的,根据义务教育法,您需要……” “等等。” 陈拾安打断道:“我继承我师父的道观,怎么还要文凭了,我都没上过学,上哪儿弄学历证明,要不你再确认一下?” 得,不但是条九漏鱼,还是个法盲! “小陈道长,是这样,道观因为特殊性是不算做私有财产的,要想合法继承的话,您确实需要提供相应资料……” “我要实在拿不出来会怎么样?” “按照制度,会按照无主资产交由协会进行处理。” 陈拾安皱起了眉头。 想想自己一个教义和经典背得滚瓜烂熟、修行、品性、传承都挑不出毛病的三好道士,居然会因为一张文凭给绊住了想要进步的脚? “那要什么学历?” “取得国家认证的重点大学文凭。”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办事员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毕竟一般的小道观顶多也就有个高中文凭意思一下就够了,更别提这样一个地处偏僻、无人问津的破烂道观。 可来之前查阅系统的时候,他来来回回看了不下三遍,确认这座名声不显的净尘观在系统里的级别相当之高,要想合法继承道观担任观主的话,还真得需要重点本科以上的学历才行。 陈拾安摊了摊手,也不知道是表示自己没有、还是自己没听懂。 “你不是说我师父有提前联系你们吗,他知道这事儿不。” “知道的。小陈道长无须担心。” 办事员一边说着一边从公文包里拿东西,“老陈道长让我们来办手续时,顺道把这个拿给您……” 师父还托别人给我留了东西? 陈拾安挑起眼眸,瞄着办事员打开的公文包,一份红色的硬质纸状物正在被拿出来。 陈拾安眨了眨眼睛,心道果然还是师父会心疼徒儿啊,莫不成直接给他弄来了张文凭? 终于那份红色的硬质纸状物拿到了他手中。 看着上面金闪闪的烫印字,陈拾安愣住了—— “云栖市第一中学入学通知书……?” 说好的文凭变成了一张入学通知书,让陈拾安有种两极反转的荒诞感,他有些不相信地翻来覆去地看着: “你确定我师父让你带的是这个东西吗,没拿错吧?” “没有拿错的。” “陈老道长最是守规矩的人,他说小陈道长您是文曲星下凡,考个大学也不是难事,让我们按规定走流程就好。” “呵……” 陈拾安盯着入学通知书上‘请于九月一号持本通知书到高二五班报道’几个字,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眼神,当时他还以为师父是放心不下道观的债,现在才明白,敢情是早料到自己要去啃书本了! “这东西哪来的?” “陈老道长说是给您借来的学位。” 借…… 那就是要还了。 “对了,还有这个……” 办事员一边说着,一边又从背包里拿出来一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这是陈老道长跟我借的,小陈道长您尽管拿去用就是,我这个不用还了。” “……” 那还真是谢谢您咧! . . 第2章 陈拾安 入夜。 白日热闹的净尘观再次恢复往日的宁静。 师父不在之后,这样的静就更浓了几分。 香炉里最后一缕青烟也颤巍巍地散了,供桌上的长明灯忽明忽暗,映着陈拾安手里那本泛黄的账册和师父留给他的信。 少年盘腿坐在蒲团上,伴着此间仅剩的虫豸声和山风声,一页页地看着。 [东村头刘林:腊月送来猪肉十斤八两……] [镇西头药店:茯苓、党参、白术、黄芪、甘草……] 再翻几页更是琐碎。 [王木匠:修东殿窗棂三根……] [瓦匠李:补西厢房瓦片二十片……] 都是些陈拾安相熟的‘债主’,大都是山下村庄和小镇的乡民,账册上记录的也多是物账为主。 再往后面看,便都是一些财账了。 [2013年7月16日,借向坤6000元] 上面没有写钱财用途,但陈拾安能猜到这笔钱用在了什么地方——那年七月下了很大的暴雨,年久失修的道观西面墙倒了,放晴后没几日,便又重新砌了新墙。 [……] [2018年3月6日,借林明8000元] 这个时间更近一些,陈拾安记得,那年三月,道观里的破书烂书和破旧文具类用具几乎全部换了新。 财账上的一笔一笔皆有记录,一笔一笔又都无写明用途,但陈拾安一笔一笔却又都知道用在了何处。 上面的名字,陈拾安几乎都不认识,但好在都有留了联系地址和电话,还钱的时候也有个门路。 十八年来跟师父朝夕相处,却也没想到师父还有他不认识的交际圈,想来都是些旧缘了。 一直以来,师父在陈拾安心里都是个性情古怪又偏执的糟老头,如今细想,这糟老头的人生经历怕也是没那么简单。 再往后面看,日期便新鲜了起来。 [2023年8月9号] 上周的事。 [借林明学位一个,两年学杂费8000元] 陈拾安原本不认识林明,但看到这儿,也大概猜到这位林明是什么身份了。 一时间愣住许久,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师父啊师父!您这出一趟不回来的远门,大事小事可真是安排得妥妥当当嘞! 厚厚的账本上记录的林林总总,几乎全是为了陈拾安和这个破破烂烂的道观,您这背负的牵挂这么重,屁股下的仙鹤还承受得住么…… 陈拾安续了一炷香,坐下拿起师父留给他最后的那封信。 一时间有些不忍拆开,像是这信读完,老头就真的离他而去了。 思虑不定之时,堂外忽传来‘喵’的一声轻叫。 是观里的老黑猫,这猫平日里跟师父一样懒,偶尔三五日不见踪影也是常事,这会儿却踩着他的道袍往上爬,窝到了他的怀里。 师父不算是什么正经师父,猫也不算是什么正经猫,黑不溜秋能吃还胖,活像个会跑会跳的煤炭。 陈拾安是师父捡的,猫也是。 名儿跟陈拾安一样,也有个‘拾’字,唤作‘拾墨’。 也不知道师父是不是特别钟爱这个‘拾’字,陈拾安心想,也许只是师父文化不够,想不到别的亮眼字。 按年头算,猫的岁数比陈拾安还大些。具体几岁不清楚,陈拾安只知道他和猫是同年被师父捡来的——不过那时候,他还是个没断奶的娃娃,猫却已经是只大猫了。 陈拾安挠了挠黑猫的下巴,猫喉咙里便发出呼噜呼噜的声,舒服地眯上眼睛。 摸了摸猫背上的毛,沾着些松针和草籽,准是又去后山野了。 “没去偷吃师父的供品吧?” “喵。” “拾墨啊拾墨,现在就剩咱俩了,过些日子我还得下山去读书,你去不去?” “……” 黑猫儿没回应他,只是尾巴卷着他的手腕,琥珀色的大眼睛看着他手里还没拆开的信。 陈拾安打开了信封。 信是用毛笔写的,墨迹洇了边角,信里的内容文绉绉的,显然没什么文化的老头费了不少心思写。 [拾安吾徒,见字如面。晨起观云气西行,知吾大限将至,为师这就驾鹤西去,只是有些话还得跟你交代清楚……] 信很长,也很短。 陈拾安慢慢看着,不知不觉也已经看了三遍。 师父的临终交待总结下来也就几件事: 1,不要让观里的香火断了,哪怕上香的只有他一人; 2,若有本事,殿宇可修缮,不可重建; 3,下山去走走,看看大千世界,最好读个书,咱新时代的道人不但要懂玄学也要懂科学; 4,没事就不要打扰为师在天上清修了; 5,观里这些年欠的钱记得还; [拾安吾徒,为师最放心的是你,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 [此去红尘三千丈,勿失本心,且去且去!] 忽闻雨滴落叶之声,黑猫儿回头,堂外却无雨。 再抬头时,却见少年泪眼婆娑,一滴滴滑落下来,掉在手中的信上。 “你个糟老头,没什么文化还学人搞煽情,我,陈拾安,学了你九成九本事的徒儿!婆婆妈妈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算你赢……算你赢!” 陈拾安将信好生收起,跟那本账一起压在枕头底下。 师父走了之后,从今往后的事,便都由他自己做主了。 一时间还有些茫然不适。 但很快,陈拾安的思路便理顺开来。 首先便是继承道观的事。 下午时,协会的办事员也说了,要想合法合规继承道观,他还缺了一样文凭。 老头养他教他,可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他能承这衣钵么,净尘观再破烂也好,他爷俩的地儿哪能给别人拿了去。 反正也要下山游历红尘,还不如顺道就去考个大学算了。 读个书,能有多难? 游历时顺手的事儿。 还有便是那些账了。 从师父账本里的分类也看得出来,向来固执的师父对这些债分得很清。 物账归物账,财账归财账,并非没有人情账,此中件件皆是人情。 陈拾安统计了一下,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债大约有十万八千余元,看着不算很多,但对还没有赚钱概念的他来说,实在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虽然这些年里,也没见师父给人还过…… 但师父说的没错,可以缓还、慢还、有计划的还,但不能不还!这是原则问题! 那么债的事……就先缓一缓吧。 师父留给他的卡里还有两万四千块钱,下山游历也需要钱,总不能闷头闷脑地都还了,然后自己吃西北风去…… 毕竟他离所谓的辟谷境界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今日已经是八月十六号,距离入学通知的九月一号也就剩半月不到了。 这次下山游历求学,也不知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明日去后山,采些松针,编个新的拂尘; 殿宇要修,先把西厢房的门槛钉牢; 连下了几日的雨,院中杂乱起来的野草也该清理掉…… …… 半月时间一晃而过。 在陈拾安做这些事的时候,一年一度的秋季开学日也不知不觉到来。 八月三十一号一大早,换了身新道服的陈拾安,便准备启程下山游历求学了。 小道士背着行李站在山口时,没散尽的晨雾还顺着石阶往下淌。 他回头最后看了眼净尘观。 那新立牌位前的油灯明明灭灭,香灰簌簌往下掉,像谁在无声地挥手。 “师父,我走了,有事托梦联系吧。” “……” “真走了啊!” 陈拾安对着空荡的殿宇作揖,终于是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 山风掠过老槐树,叶子沙沙作响。 沾着露的杂草偶尔还洇湿他的衣裳。 肩上帆布包轻轻晃动,里面传来猫的呼噜声。 小道士踩着晨光往下一阶一阶。 山雾一点点散去,远方是崭新的世界…… . . (新书发布~求收藏求推荐求月票求追读~!这次新书的主题是人间游历,先从主角下山求学开始,类型依旧是都市生活日常,青春啊恋爱啊成长啊都会有的,希望新老读者们多多支持!拜谢大家!) (新书期每日两更,更新时间固定为中午11点和傍晚5点噢!) 第3章 道士下山 下山的一路,陈拾安时不时驻足流连。 这还是他头一回如此认真地打量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师父本就是个宅山的懒道士,陈拾安也半斤八两,他长这么大来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是山下小镇的边陲而已。 师徒俩平日全靠两条腿代步,以净尘观为中心、步行四小时的路程为半径画个圆,便是他这些年最大的活动范围。 和很多从小浸在手机、电脑、网络社交与游戏里的同龄人不同,陈拾安自记事起就跟着师父学道法、研教义、读经典、修品性,这些事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了他,也造就了如今的他。 要说他对外面的世界不好奇吧,那是假的;但要说他多迫切想出去看看,其实也未必。 明明都已经走在下山的路上了,但此刻陈拾安心里盘算的,多半还是‘逛一圈,拿个文凭回来继续窝山里’。 陈拾安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这玩意儿大抵就是他身上唯一与气质不搭的东西。 平日里待在山上,他能一年半载不碰一下手机,但在现代社会,出门在外,没有一台手机还真不行。 陈拾安只是手机用得少,不是不会用,不像师父,那是真捣鼓不懂这小玩意儿。 手机是款很老的智能机,内存才 32G。在重度使用者眼里,这点容量连两个游戏都装不下,可对陈拾安来说,能看时间、打电话、拍照、用地图、做支付,足够了。 像国民APP的微信、抖音、QQ啥的,陈拾安都没有,一来没有什么联系人,二来他也没那么多的流量。 这山顶旮旯能通上电就谢天谢地了,谁还给你拉网线开WiFi呀! 不过支付宝陈拾安还是有的,偶尔周边买不到的古怪玩意儿,陈拾安就会帮师父在网上买。 至于快递上山?想都别想,基本都是送到山脚下的小店,得自己抽空下去取。 点外卖就更不用提了,这里本就偏僻,别说山顶,就连山脚下的村子都没外卖可送。 真要说起来的话,陈拾安其实还上过小学。 在山脚下那所只有十来个学生的小学读的。 但只去读了一周,他就再也没去过。 一来因为上学不方便,光是山顶走到村里小学就得一两小时。 二来也许是因为自己开窍的比较早的缘故,在陈拾安眼中,那些同龄的小孩子就像是某种类似猴子的生物,清澈的眼眸里全是愚蠢,听不懂话看不懂题,还钟爱做些吸引大人注意力的无聊调皮事,就连老师也不过是高级一点的复读机而已。 可能因为学得太过容易,反而心生无趣,便干脆辍了学,此后再也没走进过学堂。 师父倒也不强求,只是一如既往地由着他。 如今想来,师父或许是合格的师父,却对养娃带娃这事一塌糊涂,这要是换成现代父母的标准,才上小学就敢逃课旷课的陈拾安不得屁股都被打开花啊! 没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没有手机依赖症、常年在山上深居简出,这些在同龄人眼中难以想象的生活,对陈拾安来说不过是最普通的日常罢了。 眼下马上就要下山感受大城市的风采,陈拾安也不像别的山里孩子那样感到有什么局促自卑和不安。 心境在哪儿,看到的风景就到哪儿。 陈拾安甚至有些嚣张地觉得,自己这不是下山,而是下凡。 瞄了眼时间后,陈拾安便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山顶上还有零星的信号,到了山中间,信号格就直接清空了。 若非此地乡民,外来游客在这样的大山里迷路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陈拾安自然是不需要导航的,这会儿已经是早上的七点钟,不知不觉已经走了近一个小时。 再走多大半个小时,也差不多到山脚村庄了。 玄岳山系占地面积宽广,而不起眼的净尘观就嵌在岭北的一道褶皱里。 要想去市里的话,先要下山到村庄,乘车或者步行到镇上,接着坐四十分钟车到县城,最后再坐四十分钟车到市里,全程没有四五个小时是到不了的。 师父不在身旁,自己独自一人走这样远的路,起初还好,时间久了,难免有些孤独。 好在包里塞了坨猫,陈拾安便对黑猫儿絮叨起来。 “肥墨。” “……” “拾墨?” “喵?” “能不能少吃点老鼠减减肥,我快背不动你了。” 黑猫儿没吭声,只是从他背包里窜了出来,一蹦一跳地伴在他左右。 猫儿落了地,背包的重量却不见减。 陈拾安这才知道,重的不是猫,而是包里的那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别瞎跑,一会儿咱出了这座山,你就是城里的猫了,安分点别让人瞧了说我养了只黑猴。” “喵。” “听说城里猫都吃猫粮,你要弄点尝尝不。” “……” 黑猫儿嫌他烦了,不再理他。 陈拾安自言自语地走着,渐渐的,下山的路热闹起来。 偶尔有几处农家在视野里出现,远远地传来阵阵狗吠。 等见着小道士走近了,大黄狗们又眯眼摇尾起来,显然跟陈拾安是老相好了。 可等不远处的黑猫也走近,大黄狗们立马又呲牙狂吠。 黑猫儿相当淡定,甚至挑衅似的故意走到大黄狗面前,任由那牵引绳绷紧、狗吠漫天,狗牙却一寸也碰不到它。 “别犯贱,赶紧走了。” “喵。” 路过村道口时,正撞见村西头的李婶骑着电动三轮车去镇上赶集卖菜,车斗里装满了冬瓜。 “李婶。” “咦,拾安啊!你这是上哪儿去?” “去市里读书。” “……啊?” 农妇没太明白,但这不妨碍她的爽朗热情,便招呼道:“要搭个便车不,婶送你到镇上坐车!” “不了婶,我怕您这车上的冬瓜比我先到镇上哩。” 陈拾安笑着摆手谢绝。这三轮车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车斗挡板用铁丝绑着,李婶拧油门时,整辆车像打摆子似的抖,车斗里的冬瓜跟着蹦迪,眼看就要滚下来砸他脚,哪还有位置坐人啊。 最后还是镇卫生所的王叔捎了他一程。 白色面包车在盘山公路上蛇形前进,陈拾安和猫一起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 “怎么样,你没坐习惯车,不晕车吧?” “还行,谢王叔了。” “嗐,顺道的事儿!拾安,你这下山一趟多久才回来?” “说不准,先考个大学,后面的事再算。对了王叔,我师父之前跟您赊了不少的药材,您放心,我到时候会替他都还您的。” “不用不用!先前你师父帮我儿子祈福、又帮我家老母操办后事,说啥也不肯收钱,就讨了瓶葡萄糖,我那点药材哪敢跟你算钱啊!” 这样的回答,陈拾安早有预料。看来那日葬礼上,债主们的和气不是装的,师父欠的那些债,怕是早就用他的本事还清了。 “一码归一码,王叔!” “哎,你可真是跟你师父一样样的……” 搭了个便车,省去了陈拾安不少辛苦,王叔载他到了镇上,直接送到了车站这里。 “拾安啊,叔就送你到这儿了,先到县城再转车到市总站,最后怎么到学校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这应该难不倒你们年轻人。” “放心吧王叔,我晓得的。” “还有这瓶葡萄糖,你拿去路上喝。” “不用叔,我带了水。” “拿着拿着,道士喝葡萄糖,法力更绵长!” “……” . . 第4章 话痨少女 这还是陈拾安第一次喝葡萄糖水。 入口时是比较明显的甜味,但这种甜味更纯粹一些,没有蔗糖那么复杂的层次感,也不像蜂蜜那样带点花香或果香,更接近一种直接、清爽的甜。 法力倒是没见增长,不过喝完确实觉得浑身更有劲儿了。 陈拾安感觉不错,便往手心里也倒了点,给包里的黑猫儿也尝尝。 趁着等车的功夫,陈拾安拿出手机,稍显生疏地使用着地图,查了一下去往云栖一中的时间和路线。 作为新时代的道士,陈拾安也经常使用地图来去往不太熟悉的地方,而师父的方式就复古多了,只需要知道目的地在哪个方向,拿着个罗盘当指南针用,迈开两条腿径直走过去就是。 都说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比起山上多年未变的景致,山下的世界可谓日新月异。 陈拾安还记得小时候,镇上有个小型客运站,停着不少大巴车;如今大巴车没了,客运站也关了,取而代之的是长途公交车。 从镇上去县城或者去市里,大部分人的选择要么自驾、要么搭顺风车,除了想省钱又有闲的老头老太,没多少年轻人愿意坐长途公交,毕竟要途径二十多个站,实在太远…… 但对陈拾安来说,倒也不算什么难捱的事。 总比他用两条腿作为出行方式要来得便捷多了。 若不是这些天在山里忙着收拾后事,他原本还想着提前两天出发,直接从山里走到市里呢。 K301长途公交到了。 陈拾安买了票上了车,到终点站县城的话,票价是十元。 早上八点这会儿乘客多,见没有位置,陈拾安便站着。 为了避免身后的背包碍着别人,也怕旁人挤到包里的猫,陈拾安把背包转到身前,挂在怀里。 黑猫儿从拉链缝隙里钻出个大脑袋瓜,东看西看。 道士和猫在看别人时,别人也在看他们。 陈拾安这一身道士服,混在一众现代化常服当中,实在是显眼了一些。 不过对他而言,身为道士穿道士服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对于旁人这样新奇的目光,陈拾安早就习惯了。 偶尔也会有善男信女来跟他搭话,或者行个礼。 大多人用的都是双手合十礼。 其实给道士用的话不太对,更标准一些的该是双手抱拳的拱手礼。 当然了,陈拾安对此并不介意,礼不过是表面形式上的东西,有这份心便足以,加之对方不过都是普通人,哪怕用现代化的挥手或握手,他都是能接受的。 …… 公交一路慢慢悠悠地行驶,经过一个站又一个站,窗外的景色也变了又变。 黑猫看乏了,钻回背包里呼呼大睡,陈拾安却始终盯着窗外,看那不断变换的景致。 五十分钟后,公交抵达县城终点站——这里也是下一班去市区的始发站。 陈拾安背着包下了车,换乘上716路车。 站了一路,这会儿终于有空位了。 陈拾安在中后排寻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耐心等待公交的启动。 始发站的乘客陆续上车,陌生人之间很少特意凑到旁人旁边的空位坐。见还有大把空位,除了同行的人,独行的乘客都各自单坐着。 一个站之后,车上的空位便不多了。 两个站之后,再想坐着,就得拼眼疾手快。 陈拾安看着窗外,等待公交再次启动时,耳边忽传来一阵风声,空气里似乎还夹着青春少女特有的体香。 少女的动作很快啊,小屁股先在位置上占了半边,银铃般的声音才紧跟着传来: “你好!这个位置有人坐吗?” 她半弯着腰侧向这边,齐肩的黑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尾修剪得像初春抽条的柳丝,带着点不服帖的弧度扫过耳尖。短袖校服下,露出的半截细白手臂还抓着背包带,那模样仿佛陈拾安只要说‘有人’,她就会立刻道歉起身去找别的位子。 “没人坐的,请便。” “噢!谢谢!” 等到了陈拾安的回话,少女这才安心把另外半边小屁股都挪了进来,把沉重的背包抱在怀中,惬意非常地呼了口气~~ 大概是觉得自己不够淑女,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朝陈拾安笑了笑。阳光从车窗外斜切进来,刚好落在她转头的俏脸上,左边尖尖的虎牙抵着唇,青春靓丽的脸颊泛着点运动后的薄红。 许是这一幕画面的生命力过于旺盛了,连陈拾安都觉得自己身上的暮气淡了一些。 公交重新启动了。 窗外的风景动了起来,陈拾安继续看向窗外。 玻璃上隐约映出身旁女孩的身影—— 只见她拿出手机,又打开背包,像是在翻找什么。 好一会儿,她的小表情变得有些苦恼,悄声自言自语:“完了,耳机没带……” 又过了片刻,她似乎放弃了听歌。只是路途遥远,她不像陈拾安那般能静下心,便循着心底的好奇,主动开始跟他搭话了: “那个,你是在cosplay吗?” “嗯?”陈拾安疑惑转头。 “……你真是道士啊?” “是啊。” “噢噢,不好意思,我看你很年轻,还以为你是在cosplay,居然是真道士……!” 少女很是惊讶的样子,想打量他,但又怕冒犯了他,可耐不住心中好奇,便只好时不时偷瞄一下。 陈拾安不知道‘扩死扑累’是什么意思,但从语境里能猜出来大概是角色扮演之类的词。 既然少女这般自来熟,他也饶有兴致地接话:“那你是学生?” “我都穿着校服了,很明显好吧。” “我也穿着道士服。” “就是因为很少见啊……你真的是道士?” “是的。” “好厉害,”少女咂舌,“咱们看着年纪差不多,我还以为道士都得……额……” “如何?” “就,至少年纪应该很大吧。” ——年纪不大忽悠人的话没人信啊! 少女有些形容不出来自己想象中的道士应该是什么样,毕竟生活里对于这一类职业几乎没有接触。 仅有的‘了解’都来自影视和小说,里头的道士大抵都是仙风道骨、法力无边、能驱魔抓鬼、弘扬正道的形象。 拜托,现在可是现代社会、科技时代,她可不会中二地认为陈拾安就是这样的。 “那你会算命吗……” “会。” “祈福呢?” “会。” “超度呢?” “会。” “……” 少女眼睛瞪得圆圆的,小脸上写满了不信。这些听着就玄乎的事,他居然说都会?而且这么年轻? 她终于问出了最想问的话:“那这些……都是真的吗?” 陈拾安笑了笑,不介意她的好奇,却没正面回答,只道:“你信,便是真的。” “这个我知道!心诚则灵嘛。”少女点了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总算不再纠结这些稀奇问题,转头又好奇起更生活化的事,“那你们道士,要上学吗?” 陈拾安本想回答不用的,但又想起此行所谓何事,便只好点头道:“也要。” “那你上过学吗?” “没有。” “……” 什么嘛,说要上学,结果自己都没吃过学习的苦! 少女闻言,一脸羡慕,“果然还是当道士好,不用上学,不用考试,每天就在山上清修?这日子也太惬意了……” “你不喜欢上学?” “不喜欢,累死了。” 许是陈拾安这一身正气的道袍让少女放下了戒心,话匣子打开之后,她便碎碎念地开始跟他吐槽起来了。 “你都不知道,我们今年的暑假都没有了,补课一直补到前天才放了两天假,然后还布置了一堆卷子和作业,我昨晚写到十二点多呢,还没有写完,今早七点多就爬起来赶作业然后准备回学校,人都困死了……” “嗯。你上几年级了?” “高二了。你几点起的?” “五点。” “……那、那你从哪里过来的?” “走了两小时山路,坐了一小时车了。” “……!!” 这哪里是道士,这铁人吧?! 听了陈拾安的话,少女惊得转头打量他。看他精神奕奕的样子,实在没法和‘五点起、走两小时山路、坐一小时车’联系起来。 这要是换做她,那不得半路猝死呀,莫非这小道士真有法力不成? “怎么做到的……你们当道士的,不会累的吗?” “喝点这个就好了。” 陈拾安笑了笑,拿起那瓶葡萄糖水。 少女也笑了。 道士喝葡萄糖,这画风……好怪啊。 . . 第5章 温知夏(感谢云尘夏天、RUY16109的盟主) 就像十来二十岁的人想象不到自己老去的模样,总觉得青春会永远停留一样,师父在世时,陈拾安也以为自己很能忍受孤独。 直到师父真的离去,他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心底里,还是希望一路上能有个人说说话的。 因为对道士这个身份的好奇,话痨少女的问话也是稀奇百怪,即便毫无专业可言,陈拾安也不介意陪她唠。 不知什么时候,背包里的黑猫儿醒了,大脑袋瓜从拉链缝隙里钻出来,就这样静静地听着两位无聊的同行之人絮叨。 它通体乌黑如墨,毛色与黑色背包几乎融为一体,明明就待在一旁,少女却愣是没发现它的存在。 直到某一刻,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道士怀里的背包,才注意到拉链拉开的地方有一团黑乎乎的毛绒球。 “这是什么……” 她微微凑近,眯起眼睛想看清。 猫儿也挑起琥珀色的眼眸,与她的目光直直对上。 “……啊!” 少女吓了一跳!等看清那团会动的黑毛球是什么后,惊魂未定的神色瞬间转为惊喜, “猫猫?!” “你还带了猫呀?” “它好黑!要不是刚刚它眼睛在动,我都没看见它!” “它好肥……” 拾墨:“?” 能看得出来,少女相当喜欢猫,在发现猫后,注意力便全被猫给吸引了。 这只黑猫虽不像布偶猫那般亮眼,可通体如墨的毛发透着一种独特的深邃气质,琥珀色的眼眸里藏着不屑与高冷,却又灵动得仿佛能听懂人言。 温知夏越是看越心痒难耐,不过还是很有礼貌的没有乱上手,只是问道: “我可以摸摸它嘛,我很喜欢猫猫!” “不太行,它不喜欢生人,会挠你的。” “好吧……” 温知夏有些可惜。 猫儿却偏偏作怪,见少女欲摸不得的模样,它反而搔首弄姿起来,勾引得温知夏馋涎欲滴,却又奈何不得。 哼,叫你说我肥,难受死你! …… 随着路程过半,气温越来越高。 慢悠悠的公交车里,渐渐响起了一些抱怨的声音: “师傅,你车里开空调了吗?怎么后面这块这么热?我睡着都被热醒了!” “是啊是啊,这空调口一点风都没有……” “这么热的天,总不能只开前面的空调吧……” 听着中后排乘客的不满,司机师傅也很无奈: “后面的空调坏了,都忍忍吧,我也没办法。” “这大夏天的,没空调不热死人哩!” 听到这话,温知夏才注意到了中后排没开空调的事,转头看看周围乘客,多少有些显得闷热的样子,而她自己却并没有感到有什么闷热。 “我们这边的空调也不出风了吗?”少女好奇问坐在窗边的小道士。 “嗯,应该也是坏了。”陈拾安点点头。 “那你热吗?你的道袍看起来不凉快,又坐在角落……” “不热,心静自然凉。你很热?” “没有哇,我平时最怕热了,不过现在也不感觉热。” 虽然名字叫知夏,但少女平日里最怕热了,这会儿周围人都热得不行,可偏偏最怕热的她不感觉热,这倒是让她感觉神奇起来。 莫非心静自然凉真的有效? 温知夏知道自己不是能静得住的性子,或许是和身边小道士交谈时,那种和煦自在、心平气和的氛围让她感觉舒服吧。 闷热难耐,不少后排的乘客坐不住了,干脆离开座位走到中前方去,站着也比坐着舒坦。 一位大妈以掌为扇,站在陈拾安两人的位子旁,一边扇着风,一边跟小道士搭话。 “小师父,你是道士吗?” “是道士。” “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你可以吗?” “请说。” “就是我家老头,最近夜里总觉得喉咙发紧,每天醒来口气重得不行。前些日子他跟几个同乡上过山,你说会不会是……” 见大妈煞有介事的模样,一旁的温知夏也支棱起了耳朵,脑中霎那间就脑补出了什么阿飘掐脖子的画面出来。 却见陈拾安只是点了点头道:“大概是肝火旺了,平时多喝点水,有条件的话泡点清凉茶就好。” “没有遭什么东西吧……” “没有的。” “还有啊,我儿子那天也跟着一块去了,最近见他整日无精打采、萎靡不振、昏昏欲睡,走起路来腿还打软,年纪轻轻就腰酸背痛了,那日见他打游戏时还跟人说什么魅魔之类的……” “这种状态像是纵欲过度了。” “啊?他还没有女朋友哩!” 大妈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但作为新时代少女的温知夏可脑筋转过弯儿了,微红着脸捂嘴哧哧笑。 别看陈拾安年纪不大,说起这种话题时,他却一点不害臊的。 对于类似大妈的这种问话,他也早就习以为常了,很多人对道士都有误解,问的问题也大多跟真正的‘道’无关,像什么头痛脚热失眠多梦啥的,科学医学搞不定的事,便想着寻求玄学来解决。 这就好比你明明是学编程的,别人却总叫你修电脑一样,身为道士,陈拾安觉得自己都能挂个牌当半个医生了。 “回头可以让你儿子查查是肾阳虚还是肾阴虚,阳虚可用锁阳固精丸、桂附地黄丸,阴虚可用六味地黄丸、知柏地黄丸,若是肾精亏虚的话,可以用点五子衍宗丸,用药之余,平日里也多注意把持才是。” “额……噢噢,谢谢小师父。” 不管大妈信陈拾安也好,还是继续坚信儿子遭了脏东西也罢,反正一旁的少女听着已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你懂得好多!你们道士也学这个吗?” “耳濡目染而已。” 温知夏来了兴致,转过来面向他:“那、那你可不可以也帮我看看?” “……” 陈拾安端量起面前的青春少女来。 不得不说,面前的女孩长得相当漂亮,搭配着这一身蓝白的校服,颇有一种青春无敌之感。看额头,饱满圆润得像春日初绽的花苞,是福泽深厚之相;看眉眼,眉毛轻柔舒展,眉尾微微上扬,眼眸黑白分明,瞳仁大而有神,显露出聪慧过人、性格开朗的特质。 陈拾安给她看相的时候,她也在看着陈拾安。 少女以前在街头花二十块钱算过命,那些给人看相的不是糟老头子就是大妈,论形象,自然没法和陈拾安比。 或许是两人年纪相仿,陈拾安长得又好看,被他这样盯着看了一会儿,温知夏开始有些害羞起来了,忙出声打断这样的古怪情绪: “怎么样怎么样,你看出什么来了?” “你……” “先警告你噢,我还没有对象,可不许乱说!”想起刚刚陈拾安跟大妈说的那些话,少女忙打了个补丁。 “你的面相很好,左右逢源,顺遂如意,福泽相伴。倒是最近有些上火了,少熬夜,多注意休息,多喝点水。” 虽然心里没把小道士的话太当真,但人总是爱听好话的,少女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明媚起来:“真的吗?” “我一向有什么说什么。” “嘿嘿,谢谢~~” …… 原本枯燥的旅途,因为有了个话搭子,变得有趣了许多。 不知不觉,公交车抵达了终点站。乘客们陆续下车,座位上的陈拾安和温知夏也各自背起包站起身。 这样聊了一路,两人没互道姓名、也没留联系方式、也不知对方下一站要去哪儿。 一来是少女觉得自己学生的身份跟道士是两个世界; 二来是陈拾安从不强求缘分,大家本是陌路人,恰逢同行一段路,到了分叉口便各自散去,这世间人与人的关系看似复杂,说到底也无非如此。 “我走啦,有机会再见,小猫小猫,拜拜!” 被陈拾安评价为福泽深厚的少女,跟他和他背包里的猫挥了挥手,顺遂如意地登上了另一趟恰好到站的公交车。 看着自己的路搭子乘车离去,陈拾安拿出葡萄糖水喝了一口,打开手机查了查去往云栖一中的路线。 不远。 步行五十分钟而已。 走过去吧。 . . (感谢云尘夏天和RUY16109两位同学的盟主呀!都是老书友老盟主了!非常感谢一直来的支持~!) 第6章 学校请的道士(感谢不语尘世离合的盟主) 陈拾安从小在山上长大,早已习惯了那种自然、宁静、简单的生活方式。 此刻,青布道袍的下摆扫过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地砖,他驻足抬头,眼前一座座高楼映入眼帘,竟让他生出几分恍若隔世之感。 山间的溪流化作了车水马龙; 虫鸣鸟叫变作了人声鼎沸; 草木清香,则被此间更复杂、更难辨别的气息所取代…… “肥墨,你看看,看到那楼没有,都快有我的道行高了。” “喵。” 黑猫儿翻了翻白眼,表示只认同他的话的一半。 虽说是‘土包子’入城,但跟别的乡下娃儿不同,陈拾安的内心是有定见的,他有自己的一套认知体系和修为,轻易不会被外界事物扰乱心神,更不会显得局促不安。 面对大城市与山中环境的巨大反差,他更多的是带着一种审视的、平和的、感受式的新奇。 商场玻璃幕墙映出他青布道袍的影子,与橱窗里穿西装的模特并排而立。 不时有快步匆匆的路人从他身边超过,陈拾安抬头看着被楼宇切割成一块块的天空,这里的人都在追逐着什么呢? 像那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看似热闹,却少了些扎根泥土的安宁。 “您好,我们今日新店开业,全场八折优惠噢!” 一位女孩从怀里抽出一张传单,递到小道士的面前。 陈拾安接过传单,饶有兴致地停下脚步,认真看着上面的内容。 五彩斑斓的纸页上,满是噱头十足的字眼,还有加重加粗的感叹号,仿佛错过就会后悔一生。 小道士的穿着与大都市格格不入,身上那份从容淡然的气质也与旁人迥异。 他明明在赶路,却愿意停下脚步,拿着传单细细查看。 反倒是发传单的女孩有些按捺不住,毕竟工作任务不轻,实在没法一直等他。见他只顾着认真看传单,一言不发,她便抱着剩下的传单转向其他路人派发,可效果并不好——大部分人都行色匆匆,仿佛连接传单的功夫都没有。 好一会儿,陈拾安看完了传单,礼貌地又还回给了女孩。 “谢谢你,暂时不需要的。” 这样的礼貌和温和,让额头还冒着汗的传单女孩一下子愣住了。 像是热岛效应笼罩的城市里吹进一股山间清风,那一刻,她只觉清凉舒爽,躁乱的心也跟着平和下来。 “没、没关系的……” 女孩愣愣地从他手里接回那张传单,还没等她说‘这个你可以拿回去…’,再抬头看时,小道士已经不紧不慢地继续往前走了…… …… 这一路走来,陈拾安对于大都市也有了自己粗浅的认知。 他不评价城市的好坏,只是来经历、来观察、来感受。 忽而明白了师父所说的‘红尘炼心’是什么意思,果然从书本上看到、从手机网络上看到,和自己亲身经历的体验完全是两码事啊。 陈拾安对接下来的学校生活还是蛮期待的,学校和外面又会有什么不同呢…… 正想着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响起了。 或许是平日里几乎没人联系,手机响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点亮屏幕,上面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 接通后,那头传来了一位中年人爽朗的声音—— “喂?是陈拾安小师父吗?” “你好,我是,请问您是?” 电话那头,伴随着亲近的笑声,中年人说道: “我是云栖一中的校长林明。前些日子受陈老道长所托,寄了入学通知书到你们协会,不知小陈师父你收到了吗?这两天是入学报道的日子,我问了梁老师,说你还没来报道,所以从协会那边要了你的电话,打过来问问。” 见对方表明了来意,陈拾安也反应过来了。 “抱歉让林校长挂念了,我这会儿正在去学校的路上,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就能到。” “好好。”林校长的声音透着关切,“你师父说你没下过山,让我多照顾照顾。小陈师父,你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跟我说,需要我安排人去接你吗?” “多谢林校长费心,我很快就到了。” “那行,等你到了我们再聊。我已经跟门卫打过招呼了,你到了跟门卫说一声,先到我办公室来就行。” “好的,谢谢林校长。” 林校长特地打来的这通电话,是陈拾安没想到的。没想到师父的面子这么大,不仅借了人家不少钱、讨到了一个学位,如今人都不在了,人家还对他的托付这般上心。 当然,那是师父的人情,不是他的,这点陈拾安分得很清楚。 挂断电话后,陈拾安继续前行。 不多时,一所占地面积宽广的校园便出现在了陈拾安眼前。 作为云栖市最好的高中,云栖一中的办学环境自然无可挑剔。每年的本科升学率、重本升学率、顶尖大学录取人数,都是全市首屈一指。师资力量和生源质量也是最好的,学位更是一位难求,每年高悬的中考录取分数线,不知刷下去多少人。 陈拾安没上过学,对这些也没什么概念,只是感叹这学校真大,能抵数十个净尘观…… 殊不知像他这样中途插班进来云栖一中的学生,要么成绩斐然、要么家境优越、要么有扎实的关系。 这会儿是秋季入学报到的最后一天,校门口十分热闹,随处可见提着行李的学生和家长,基本都是高一新生。高二、高三的学生早就提前上课了,偶尔也见有一些穿着校服的高二高三学生月考完休了两天假提前回校的。 陈拾安看着那款式眼熟的蓝白校服,愣了愣—— 难道刚刚车上那位话痨少女也是云栖一中的? 还蛮有缘分。 早知便让她跟着一起走路来了,不至于闷声走了五十分钟那么无聊…… 陈拾安稍稍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话痨少女的身影,他也没特地寻找,大家都在一个学校的话,有缘自然会碰见。 校门口都是家长和穿着时尚清爽的新生,陈拾安这一身青衣道袍显得格外扎眼。随着他走近,不少家长和学生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咦,怎么还有道士……” “这是来化缘了?” “和尚才化缘吧,哪有见过道士化缘的……” “那是学校请的吗?” “有可能,开学特地请个道士来给学子们祈福?” “估计是学校想盖新楼,请个道士来看风水了,听说云栖一中这些年也赚了不少钱……” “校领导们还信这些啊!” “不过这道士也太年轻了吧,有二十了吗?” “哎呀爸,我看你们是一点都不懂,人家这是cosplay!肯定不是真道士啊!” 就在众人好奇陈拾安的身份和来意时,只见他上前跟门卫说了几句,随后门卫便恭恭敬敬地领着他进了学校,径直往校长办公室走去。 “还真是学校请的!!” . . (感谢不语尘世离合同学的盟主呀!老板大气~!非常感谢对新书的支持!) 第7章 文曲星下凡,你捡到宝了(感谢蜜汁姬的盟主) 这是陈拾安第一次踏入高中校园,还是以道士的身份。 他知道每年九月一号是普遍的开学日,却从没想过,自己在山上当了那么多年道士,竟还有重回学校的一天。 比起儿时待过几天的山村小学,云栖一中实在太大了,两者的教学环境更是天差地别。 从走进校门的那一刻起,外面车水马龙的噪音便开始逐渐减弱,这种听觉上的变化很明显。 放眼望去,校园里基本都是与他年纪相仿的学生,他们脸上的神色,和都市里行色匆匆的路人是不一样的。 这里就像是个特殊的‘结界’,位于大都市当中,却暂时隔绝了外界的纷扰。 陈拾安在看着这些学生的时候,他们也在看着他。 见出现在校园里的这一身青衣道袍,学生们不免地就有些好奇,枯燥无聊的学习生活里,屁点学习之外的事都能激发大家浓厚的兴趣。 “哎哎,你们快看!那是道士吗?学校怎么来了道士?” “不会是玩cosplay的学生吧……” “不像……我靠!进行政楼了!好像是去三楼的校长办公室!” “啥情况?!” 有人悄悄打量,有人窃窃私语,还没等无聊学生们探寻更多的瓜时,门卫已经领着小道士走进了行政楼,一路走向校长办公室。 一些好事的学生还跟了过来,堵在楼梯口附近张望,直到教导主任经过时呵斥一声,这才一哄而散…… “陈小师父,到了,这就是林校的办公室。” “好,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陈拾安的目光从那群学生的身上收回来,他稍稍整理一下道袍,拂拂身上的灰尘,腰杆笔直的在门前站定。 校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屋内空调的冷气像水流般从门缝里潺潺流出。 门卫敲了敲门。 “林校,陈小师父他到了。” “好,进来吧。” 门卫推开虚掩的门,陈拾安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坐在办公桌后的中年人也站起身迎了过来。 他相貌普通,年纪比职位看着要轻,不过四十多岁,身材干瘦,戴着一副眼镜,鬓角却隐约有些白发。身形不算壮实,声音却很洪亮: “小陈师父过来了,快进里面说话。” “路程比较远,过来耽搁了一些时间,让林校长久等了。” 陈拾安礼貌拱手作揖。 林校长也回以拱手礼,动作姿态相当标准。 校长办公室挺大的,乍一看和其他办公室的布局没太大区别,但装修的气派都藏在细节里,像桌椅门柜这些,用材用料都是比其他办公室档次要高许多的。 尽管陈拾安马上就是云栖一中的学生,林校长却没单纯把他当学生看待。等陈拾安落座,他便亲切地泡了茶递过去。 “我和你师父相识,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跟小陈师父你现在差不多大,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林校长感慨道,“你师父给我打电话时,我正在外地出差,已经往回赶了,可还是没能赶去送他老人家一程,还望小陈师父莫怪……” “林校长有心了。” 陈拾安接过茶,“师父常说‘生死如昼夜交替’,他老人家向来生死看淡,林校长不必为此过多自责。” “陈老道长确实不凡,这样的心境没几人能及。” “……” 自家师父是不是真的生死都看淡也就只有陈拾安知道了,但在外人面前,肯定不会拂了师父脸面就是。 陈拾安已经翻阅过师父留下的账本,‘林明’这个名字算是老债主了,师父前前后后借了人家三万八,外加一个学位、两年学杂费。 也许这样的‘借’,师父早就用他那不着调的本事给还清了,但师父既然说是‘借’,那陈拾安自然也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林校长,您这些年借于道观的账目,师父他都有记录,虽然师父他老人家不在了,但您放心,我会替他分毫不差给您还清的。” “啊?” 听闻陈拾安的话,林校长一时有些疑惑,反应过来后摆手笑道: “比起你师父对我的帮助来,这点财物实在不算什么,你师父性子倔,不肯收,小陈师父用不着往心里去,不用还不用还。” “那可不成,人情归人情,既然师父说是借,那便是借,更别提其中多用于我,身为徒儿自是要还的。只是……” 陈拾安面露窘迫,语气却坚定:“只是我目前手头也不宽裕,可能要晚些时候才能还得上林校长您的债,还请林校长多宽限我一些时间。” 果然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啊。 忒有原则了! 本来也就没指望让陈拾安还债,林校长闻言也笑道: “无妨无妨,小陈师父不要有太大压力,顺其自然就行。小陈师父出来这一趟身上的钱财还够用吗?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再借些给你,反正我也不急用,你缺就先用着,不必跟我客气!” “林校长关心了,师父虽然留给我的东西不多,但暂时还是够用的。” “那行,反正缺了什么你就跟我说。” “……” 哪有债主上赶着给人送钱的呀! 陈拾安不知道当年林校长欠了师父什么人情,毕竟这是林校长跟师父之间的渊源往事,他俩都没主动提,他这个当晚辈的自然也不好去多问。 不过想来其他的债主也大概是这样的情况了。 “来,小陈师父喝茶。” “谢林校长。您这可都是好茶。” “看样子小陈师父也是懂茶的人啊!” “我只知茶好,却是不如林校懂的。” 一杯茶水入肚,口舌生津回甘。 陈拾安夸着茶好,林校长则夸着他。 主动上门找人索要人情的,惹人烦;而主动上门来替师还钱的,可真是把好印象都拉满了。 世间忘恩负义的人有很多,有情有义的人也不少,比如林校长便是,哪怕陈老道长不在了,那些年没还清的人情,还给他徒儿又有何妨? 想来大部分债主都不会介意将欠陈老道的人情还给他的徒儿,而这些人情,大概就是师父留给他最隐秘的遗产了。 其实,陈拾安不在乎债主们会不会替师父把人情还给他,他只求自己攒下钱之后还清了债主们的债,这样他的心境才更通透阔达。 债主们要实在觉得欠师父的话,能给师父多烧两炷香,陈拾安就感激不尽了。 等上学的事稳定下来之后,陈拾安打算按照师父账本里留的联系信息,挨个去拜访一下债主们。 钱暂时是还不上了,至少态度先到位嘛! 正好债主们一个个天南地北的,去拜访一趟也算是游历时有个目的地。 叙了会儿旧,林校长便和陈拾安聊起了上学的事。 “协会那边继承道观的要求我也听说了,我相信陈老道长教出来的徒弟,哪怕没有文凭本事也一定不会差。” “林校长抬举了,我不及师父一成。” “小陈师父谦虚,你师父我还不知道么,他要不是对你有信心,哪怕你是他亲儿子,怕是也不会随意将道观交给你。” 林校长叹了口气继续道:“不过小陈师父久居山中可能有所不知,现在世道样样都得按照规章办事,我们办校那么多年,为的也就是让学生可以有那么一张纸,来当做敲门砖。” “确实如此,师父生前也是最守规矩的人,所以才让我来考个文凭。” “是啊。” 林校长笑道:“那天你师父联系我时,还说小陈师父你是文曲星下凡,说我捡到宝了哩!” 陈拾安:“……” 我说师父,你个口没遮掩的,到底跟多少人说了我是文曲星下凡啊? 我是文曲星还是九漏鱼,您心里是一点数都没啊? 看着林校长对此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小道士莫名有些心虚了…… . . (感谢鸡老爷的盟主啊!啥都不说了,以后每天的码字任务分你一半!我的字就是你的字!) 第8章 大新闻!大新闻! “小陈师父,过两年的高考,就靠你给我们云栖一中撑场面了啊!” “……” 倒也不必如此寄予厚望,真的。 要说考道法、考教义、考修行,陈拾安敢大言不惭地说,方圆千里无人能出其右。 但读书学习嘛…… 他从不觉得自己读书不行。 只是这么多年几乎没在学堂待过,既不知上课是什么模式,也不清楚平日里学些什么,更别提如今是直接空降到高中校园里。 人对未知的事情,多少还是得保持一点敬畏心的,陈拾安也不例外。 哪怕师父早已把他吹得真像个文曲星下凡,但小道士自己还是很谦虚的,嗯,他一直觉得自己谦虚…… “小陈师父看过入学通知书了吗?” “看了的,上面写的是,到高二五班报到?” “对。” 林校长给陈拾安续了一杯茶,介绍道:“我们学校这些年的经营和教学管理还算不错,也是给各大高校输送了不少优质生源。其中高二五班是我们的理科尖子班,班主任梁老师是省级的特级教师,这些年里也带出过好几位市状元。” 虽然常年待在山里,但有手机能上网,陈拾安对理科、文科、尖子班、状元这类普世词汇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简而言之,班级很牛逼,学生很牛逼,任教的老师也很牛逼。 但陈拾安还是有些稍显意外道:“五班是理科班?” “是啊,理科班。” 林校长点了点头,“俗话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你师父一寻思,觉得你道法了然于心、四书五经倒背如流,恰好就缺了这个数理化,便让我安排一下给你安插到理科班去。” “那怎么不是高一?” “你师父说高一太晚、高三又太紧,高二就刚好合适,他对你有信心。” “……” 我说师父,你可真是会给徒儿增加挑战难度啊?想必这会儿看着徒儿的窘迫,在天上笑得开心呢吧?! 文曲星的人设被架在了脑门上,陈拾安也没好意思厚着脸皮说要不换到文科试试…… 其实陈拾安心底里没太大所谓换不换。 说到底也是他心底有份过于自信的傲气,毕竟从小长大,还没有什么是他陈拾安学不会、搞不懂的。不然当年也不会上了几天小学,就觉得周围同学都迟钝、老师是复读机、学的东西又过于简单而觉得无聊辍学了。 当然了,这份傲气藏得很深,很多时候连陈拾安自己都没发现,平日里展现于人前的,大抵都是些谦逊的形象。 倒是瞒不过师父。 [你啊,什么都懂,唯独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懂!] 看来插班到高二从零开始学习理科,是师父有意安排的一场试炼。 陈拾安聪慧,想明白其中缘由之后,那份被挑战的心也被激发了起来。 这理科别人能学,我不能学? 不就试试嘛,试试就试试! 在这点上,师徒俩倒是反了过来——陈拾安是面上表现得谦虚,内里多少有些傲慢;而师父则是私底下教导他要收敛,自己却在外头逮着机会就给他一顿狂吹…… 见陈拾安沉默许久,林校长又问道: “小陈师父是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吗?尽可跟我提。” “没有的,那就一切按我师父的安排就行,劳烦林校长了。” “不是什么大事,加张桌子的事儿而已。” 林校长笑了笑道:“那就按照这样去办了,小陈师父稍坐一下,我打个电话给梁老师,让他过来一趟,以后梁老师就是你们班主任,小陈师父有什么事尽可跟他说就行。” “谢林校长了,那如今我也是您学生,您平时直呼我名就好。” “好,拾安你要是不嫌弃,也可以叫我一声叔。” “林叔。” 陈拾安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拿出来一个木质的茶罐。 这个茶罐,连同里面的茶,都是他自己做的,精细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外面的高级伴手礼。 “此番前来求学多有麻烦您,这次出门急也没带到太多的手礼,这罐玄岳雪芽是咱观里自己种自己采的,平日里师父也爱喝,恰好还余了些,我就带了过来给您尝尝。” 雪芽属绿茶,多在每年初春最后一场雪后采摘,因此而得名。玄岳雪芽更是玄岳一地独有,一芽一叶,产量稀少,香高味绵,汤绿清澈,属茶中上品,更别提是净尘观自种自采的了。 林校长喜欢喝茶,从办公室里大大小小的茶罐、茶饼、茶具和他杯中的茶垢便可见一二。 见着陈拾安递过来的这罐雪芽,林校长眼睛一亮,有心想要客气一下,但终究还是笑眯眯地接了过来。 玄岳雪芽林校长不是没喝过,这要是在市面买的,他不会有太大反应,让他如此热烈的关键是那四个字:自种自采! 别人不知道陈拾安师徒的本事就算了,他林明还能不知道么,这净尘观自种自采的茶他高低得视作珍品的。 “拾安有心了,那叔就不客气了……嗯,好茶,好茶!” “茶树是师父在后山种的,产量不多但也够喝,林叔您喜欢的话,来年春雪后,我再多采些回来。” “这多不好意思!” “应该的,师父教导,知恩图报,总不能平白过来给林叔您添麻烦了才是。” “哎,自家人不说这些。” 如果说之前对陈拾安的关照只是受故人所托的话,那么这会儿,林校长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小道士了。 趁着喝茶的功夫,林校长便给高二五班的班主任打了个电话。 “喂,梁老师,你现在有空吗?” “林校有什么事吗?” “就上次跟你提的,插班到你们班上的文曲星到了,你有空的话过来一下我办公室,有些话给你交代一下。” “好好!马上过来!” 听到文曲星二字,梁老师瞬间来了精神,生怕被别的班主任抢了去,麻溜地往校长办公室赶。 嘿嘿。 果然还是林校长最关照他老梁了呀! …… 进入到高二这个阶段之后,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开始紧迫了起来。 暑假也没有了,补课补到上周,月考之后才吝啬地放了两天假。 高二五班在二楼,哪怕明天才正式开始上课,但这会儿已经有不少同学早早回到教室自习了。 从高一下学期分班分科到现在,班上同学之间早已相熟。教室里的同学在自习,教室外的同学在打打闹闹,不少人挤在阳台边上,低头看着校道上走走过过的高一新面孔。 “哎哎!快看那个学妹!这腿比我命都长!” “艹,那哥们好装,戴个单片眼镜把自己当怪盗基德呢?” “今年学妹的质量不行啊,一个比班长能打的都没有?” “那你这要求也太高了一些。” “不过咱们班长确实……” “big胆!你不想读书了?班长也是尔等能品头论足的?” 一群人在阳台边嬉闹着的时候,一个男生快步跑了过来。 “情报!情报!最新情报!有大新闻!” “啥事儿啊小坤坤,都这么大人了,能不能像爹一样稳重点。” “休要犬吠,有种别听,这次真有大新闻!” 大伙儿都不信,听着倒是哄笑起来:“你的情报哪次准过?要么是馊瓜要么是假瓜,上次你说食堂要换承包商,结果人家连菜单都没改,这次又是上哪儿弄了假新闻来糊弄我们?” “我那是情报有误,能是假新闻吗!” “横竖是不信你了。” “你们懂什么!”邹晓坤脸色涨红,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推,“这情报分为三六九等,这次的情报可是我亲眼所见,算是甲等!” “真的假的,你没看花眼吧?” “你撅起鼻孔里头几根毛我都能看清!” “说来听听?” 见众人终于来了兴趣,邹晓坤这才神神秘秘地说道: “学校请道士了!” “……” “真的!” “你这听着比食堂换承包商还假,学校没事请什么道士?” “骗你老子去厕所吃一斤,我亲眼看着门卫送那道士去了校长办公室,然后你猜怎么着,梁老师也被叫了过去!” 见邹晓坤信誓旦旦的样子不似说谎,众人这才起了气氛,对此事相当热烈起来。 “不是吧?学校请道士?道士那是做啥的,看风水?驱邪?” “不会有脏东西吧……” “慎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妈的,被你们说得我凉飕飕的。” “那叫梁老师过去是干啥,难道跟我们班还有关系?” 众人的反应,让邹晓坤很是满意,掌握一手大瓜的他被大家围着追问,那感觉可真是令他欲罢不能。 “莫非那脏东西在我们班?” “我们班不是只有狗东西吗?” “狗东西别打岔!” “很有可能啊!自从暑假补课换到这个教室来,我每天都感觉头晕脑胀健忘犯困四肢无力精神不振!” “那我这次考砸了,莫非也是这个原因?” “行了行了,一个冲太多一个学太少,还真让你们找到借口了。” “那你说学校找道士干啥,还把梁老师叫过去。” 众人讨论不休时,邹晓坤咳嗽两声,又道:“我还有另外一个情报,你们想不想听?” “快说!” “就是上一届有个学姐,就是高二五班的,听说是承受不住压力,得了玉玉症,然后就……” “跳、跳了?” “那倒没,就休学了,然后去了周游各地,旅游过程还拍了视频,现在不但玉玉症好了,而且还是几十万粉丝的大网红了。” “……” “……” “滚你吗的!休想坏老子道心!我爱学习!” . . (今晚零点再加更一章,求月票求追读T.T) 第9章 能认字吧?(加更) 在云栖一中,不仅学生间的学业竞争激烈,老师间的教学业绩竞争也同样白热化。 听闻校长要安排一位‘文曲星’到自己班上,将来能给教学业绩锦上添花,梁老师怎能不激动? 这边林校长刚挂断电话没一会儿,梁老师就已经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 速度之快,让陈拾安一时惊疑学校还有高人?! “林校。” “老梁来了啊,进来坐。” 见未来的班主任到了,陈拾安也没再坐着,礼貌地起身,对着梁老师拱手行礼:“见过梁老师。” 作为深耕教育一线多年的教师,梁辉阳今年已不算年轻。四十多岁的人,头发早已开始向头顶中央退守,露出光溜溜的一块,像被岁月磨平的砚台,周围剩下的头发软塌塌地搭着,身上的衣着明明还算干净,却总有一股粉笔灰的味道扑面而来。 “同……小师父你好。” 见到校长办公室出现的这一位小道士跟自己行礼打招呼,梁老师还愣了愣神。 他心里惦记着文曲星,他目光便又向别处扫了扫,可办公室里除了笑得灿烂的林校长和这位小道士之外,哪里还有别的半个人影。 不是、 这插班到我们班上的文曲星,莫非就是这位小道士? 林校你也没跟我说是个道士啊? 梁老师满头雾水地看向林校长,从林校长的眼睛里,他似乎肯定了自己的疑惑。 还真是! 当老师这么多年,梁辉阳什么学生没见过,有在校外当网红的、有在校外当小演员的、有穷苦山里娃、有富家公子哥…… 唯独这次的插班生最新鲜,居然还是个身穿青袍的小道士! 真道士还是假道士啊,不会是现在年轻人流行的cosplay吧…… 罢了罢了,不管什么身份,只要成绩好就行了…… “我来简单介绍一下吧。” 林校长一边泡茶一边说道:“拾安啊,这位就是你的班主任梁老师,刚刚也跟你说过了,梁老师是非常优秀的教师,他教的是语文,咱们学校老师都是跟班制度的,一直到高考毕业,便都是梁老师带你了。” “老梁,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陈拾安同学。拾安是正儿八经的道士,但有教无类,入了咱们学堂就是咱们的学生。拾安师父对他评价很高,道法、教义、人品都极好,我对他很有信心,就安排到你们班由你带,过两年高考争取拿个好成绩。” 听着林校的介绍,梁老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说校长大人,咱在学校这种地方,讲道法讲教义有个屁用啊!出来读书是要讲天赋讲成绩讲背景的! 小道士的天赋和成绩如何,梁辉阳还不知道,但任教这么多年来,还是林校第一次亲自给他安排介绍一个学生,想来背景是不浅了…… 趁着喝茶的功夫,梁老师和陈拾安开始相互了解。 “拾安同学是修道的?” “是的。” “修几年了呀?现在年轻人有这爱好的可不多。” “从小便跟着师父在山上清修了。” “……” 梁老师心里咯噔一下,终究还是耐不住好奇问道:“那在此之前,拾安同学是在哪里学校就读的?” “没有上过学。” 这对当代年轻人而言相当不可思议的五个字,就这么轻飘飘地从陈拾安口中说出,以至于梁老师都有些不敢相信! 眼前这位看着斯斯文文、彬彬有礼、气质沉稳的小道士,居然没上过学? 咱一开始不是说好的文曲星吗,怎么变成九漏鱼了? 梁老师抬头看向林校,林校当做没看到,专心在泡他的茶。 林校啊林校,你可害苦我也! “当真……一天学都没上过?” “那还是有上过几天小学的。” “……” 陈拾安的话没能让梁老师得到安慰,反而彻底心死了…… 好一会儿,梁老师才眉头紧皱着,叹气道: “哪怕修道,九年义务教育也该完成啊。你师父当初就没督促过你?小小年纪入观清修,你父母对此也没意见?” “梁老师,我没有父母,从小便是个孤儿,是师父游历途中把我捡来教养长大的,我们道观位于偏远山里,上学也不方便,观里条件有限,虽然这些年没有走进过学堂,但平日里也是有在跟着师父读书学习的。” “……” 听闻这话,梁老师才品出‘陈拾安’这个名字里的意味。 见着面前成熟又坚强的少年,一股巨大的惭愧感突然涌上梁老师的心头。 “抱歉拾安同学,老师之前不知道这些……” “梁老师不必自责,我并不觉得自己缺少过什么。” 我还没安慰你,你倒安慰起我来了! 看着面前小道士平静淡然的笑容,梁老师更自责了。 “咳咳。” 林校咳嗽两声,把话题拉了回来。 “拾安的聪慧机敏,陈老道长也多次夸赞。梁老师你也看到了,他年纪不大,但说话办事、品性修养,都远超同龄人。虽然没进过学堂,但也不是不可教,事在人为,未必两年后高考不能取得好成绩嘛!” 梁老师心里嘀咕:外头那么多成绩差的,也没见您招进来啊? 也不知林校长哪里来对陈拾安这么有信心,句句不离他师父,好似他师父认证过的徒儿就绝对差不了似的。 梁老师对所谓的文曲星已经不抱希望了,现在最头疼的问题,是怎么把一条零基础的九漏鱼,从空降高二学堂开始,带到成功考上大学。 没有谁比他这样奋斗在教育一线的老师更清楚,学生的基础有多重要。 云栖一中每年的高考成绩在市里独一档,除了教学管理和师资力量,最离不开的就是优质生源——靠着响亮的名头,学校几乎将中考的尖子生一网打尽,才有了三年后高考的优异成绩。 抛开成绩不谈,梁老师对陈拾安的印象还是非常不错的,既然他插班到五班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那么怎么把他的成绩快速提上去就成了首要问题。 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一又一年,缺了整整十年的教学进度啊!他老梁还能走到对岸吗…… 摊上这么个学生,自己这‘特级优秀教师’的身份,将来是身败名裂还是功名远扬,就看两年后高考那一战了。 想到这里,梁老师心里迅速制定了一份教学计划。 看病要对症下药,教学也应当如此。 首要的便是先摸底,看看陈拾安的基础到底在哪儿。 “拾安同学,我那还有一份上周月考的试卷,要不我拿给你做一下,咱们先摸个底?” “可以的。”陈拾安点了点头。 “……能认字吧?” “认的。” 好好好! 能认字就还有救…… 梁老师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对学生的要求竟会低到这种地步,还因此感到了一丝欣慰…… . . (加更一章,求月票求追读哇~) 第10章 先摸个底(感谢爱小薰的盟主) 临近中午,高一各班新生报到的热闹渐渐散去,高二、高三的老生们也放下手中的笔,纷纷涌向食堂。 唯独陈拾安的插班报到流程还在继续。 小道士这会儿正独自坐在行政楼一间空旷的会议室里,手边放着六份待做的试卷,涵盖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六个科目。 桌面上除了试卷,还有一瓶矿泉水和一份盒饭——盒饭十分丰盛,是林校长特意去教师食堂为他打包的。 “怎么样,肥墨,这饭菜还可以吧?” “喵。” “平时叫你肥墨不理人,有吃就应了是吧?” “……” 陈拾安拿起餐盒盖,给黑猫分了一份。他和猫儿都不挑食,比起山上的餐食,这食堂的饭菜品类显然丰富得多。 一人一猫就这样吃着盒饭,吹着空调,倒也惬意。 陈拾安是个讲究人,没有急着动笔做题,怕吃饭时弄脏卷子。直到吃完,他用纸巾将桌面和餐盒收拾干净,才开始琢磨起眼前的试卷。 黑猫儿瞄了两眼,只觉头昏眼花,反正要读书上学的又不是它,吃饱喝足,便干脆在会议桌上躺倒酣睡起来了。 面对手里的这六份卷子,陈拾安的状态也没比猫儿好多少,神色也从一开始的松弛,变得凝重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考试卷子。 这场‘考试’有些特别,考场是会议室,考生只有他一人,没有考官,没有监控,手机也没有收起来。 用梁老师的话说,要是他能通过手机或翻书找到答案,那基础也还算可以。 摸底测试的意义就是摸底,不但梁老师想要知道他的底在哪儿,陈拾安自己也想知道自己做这些卷子究竟能拿几分。 陈拾安最先摊开的是语文试卷。 两篇现代文阅读、一篇文言文阅读、还有古代诗词阅读、名篇名句默写、语言文字运用,以及最后的写作。 本以为语文会是自己最拿手的科目,却没想到刚开篇就有些卡壳了。 一篇讲人工智能的文章里满是‘算法’‘神经网络’之类陌生的词汇。 陈拾安对着‘机器是否会拥有意识’的问题发愣,琢磨半晌才在空白处写:[形者,生之舍也;气者,生之充也;神者,生之制也。器无气神,何谈意识?] 好在现代文阅读之后,文言文阅读、古代诗歌阅读和名篇名句默写都是他擅长的内容。 文言文阅读考得是《史记・老庄申韩列传》,陈拾安读得比经卷还顺。 释义题里‘道法自然’的‘自然’二字,他不仅写了注释,还在旁边添了句[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只觉得出题人问得浅了。 名篇名句默写题就更不用说了,虽然部分题目是以场景应用的方式出现,但自幼熟读四书五经等名篇经典的他,运用这些名句时也是得心应手。 到了最后的作文,题目出的是‘论创新与传承’。 看到这个题目,陈拾安颇有感触,从《庄子》的‘与时俱化’写到葛洪的‘述而不作’,洋洋洒洒写了半页,抬头看见不少于800字的要求,又补了段《太平经》里的话,通篇没有一个标点,只有句读隔开,活脱脱一份文言文写作。 不得不说,语文试卷虽然做着不太习惯,但总体还算是顺手的,这也给了小道士很大的信心,隐隐约约心底里又有些‘不过如此’的情绪开始冒头了。 只是这样的自满没有持续太久。 翻到数学卷子的时候,陈拾安的眉头便拧成了疙瘩。 大量从未见过的名词和造型古怪的符号充斥着卷面,那些印着x、y、f(x)、∉、∩、∠、sin、cos……的式子像是没见过的符咒,几何立体图形他倒认得是个‘方盒子’,可‘异面直线所成角’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有那么一瞬间,陈拾安怀疑过自己做的不是数学,而是一门什么外语卷子。 咱普罗大众买菜购物做生意算账的时候,能用得上这些? 或许用铜钱来起个卦,能从四个选项里找出比较像答案的那个,但毕竟只是场摸底的测验,不会也就不会了,而且选择题分值有限,就算蒙对几道也杯水车薪。 可以说,这样的一份题目,远超出了小道士对于数学这个范围的认知,他想破头也只想起师父教过的‘方中求圆,圆中求方’。 最后索性在所有题目后面都画了圈,大小不一,倒像卦象里的爻…… 数学很快‘做’完了。 陈拾安接着摊开了英语试卷。 但没一会儿,他又默默地把英语试卷放到了一边。 最后是理综的卷子。 物理卷里的‘加速度’‘动能’‘电磁’之类的名词,他翻遍脑子里的《考工记》也没找到对应解释; 化学卷的各种元素符号和反应式,倒像是炼丹时的矿石图谱,怎么炼丹他知道,但这化学实验又是什么鬼; 生物卷的细胞结构图更离谱,陈拾安看着还有些疑惑,这些个‘细胞’究竟是不是真的组成自己身体的东西?那意识又是如何从这一堆组成物中产生?想着想着,小道士惊觉道心都有些紊乱,赶紧收心凝神,只写了句‘万物皆有精,精存则生’。 看着这答得七零八乱的数学英语理综卷子,陈拾安多少也有点迷茫了…… “师父,您说的‘道法自然’,难道就是让我自然考砸?” “下山看世界,难道就是为了让我看这圆锥曲线?” 因为脱离学堂多年,缺乏对相应学科的认知,陈拾安之前就猜自己应该不会考得太好,却也没想到会是如此的糟糕。 从小他就比别人聪明,学什么都快,无论做什么他都能做到最好,那一次次的成功堆叠成了他内心深处近乎狂妄的自信心,觉得世人都是迟钝的鱼儿罢了。 而这一次的摸底测试,直接颠覆了他对自己的信任,也间接改变了他对同龄人的看法——从梁老师的口中得知,五班的班长能把那张他完全没有头绪的数学卷子做到满分。 学习本应是他所擅长之事,到头来却考出这样一份答卷。 陈拾安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傲慢。 难怪师父要让他下山,要让他重新入学。 人总是活在一系列的参照物中的,若是只待在山上,参照物就只是自己,久之必迷失自我。 [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深、心如明镜知自身所处,且理解左右芸芸众生,这才是大境界啊] [师父,那我在第几层?] [你尚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深,更妄提心如明镜知自身所处] [我门儿清着呢!] [呵呵,傲慢。你明儿当真不去学堂了?] [不去了,学得太易,没意思] [……] 说好的红尘历练,直到这一刻,陈拾安才终于有了历练的感觉。 以往对于[心如明镜知自身所处]这句话的理解,他只觉得那大概是个固定的位置。 如今才知道,所谓的[自身所处]其实是变化的。 正如将精修道法的他丢进学堂来,他考得一塌糊涂一样,或许把学校里的第一名丢到山里去学道法,怕是十年五载也摸不着门路。 参照物的不同,带来的[自身所处]位置也不同,那是一个动态且复杂的境界。 片面地以自身所擅之物为参照确定自己的位置,看似高高在上,实则无根飘摇,仰赖自信的人终有一日会崩塌于自信的毁灭。 想明白这一层道理之后,陈拾安动荡的心再次重归平静,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更要平静。 那一刹那的感觉很奇妙,像是原地拔高俯瞰,让他得以用另外一个视角来审视自身所处。 师父,你徒儿我确实是修道的天才……不对,得谦虚,谦虚!大道尚不知七分呢! 这次的卷子考砸了,少年的道心却更加稳固了。 傲慢,果真是原罪啊! . . (感谢爱小薰同学的盟主呀!老板大气~!非常感谢对新书的支持!) 第11章 还好我教语文 校长办公室里,林明和梁辉阳正坐着喝茶。 梁老师一言不发,偶尔叹口气,看向校长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幽怨。 林校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也清楚这事确实有些为难他,便特意泡了壶好茶。 “来来,老梁,试试这个,今日要不是你,换别人来我都不舍得泡这个茶。” “……什么茶值得林校这样评价?”郁闷中梁老师听着也有些好奇。 “呵呵,拾安特地从观里带来的玄岳雪芽。” “拾安同学带来的?” “来,先试试。” 说罢,林校长给他斟了一杯茶。 梁老师虽不像林校长那般懂茶,却也品得出这茶的好——汤色碧绿,芽叶直立,清香扑鼻,茶水不浑不酽,光是闻着就让人神清气爽。 他浅浅抿上一口,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心头的郁闷仿佛也消散了些。 见他神色松动,林校长笑着问:“怎么样,这茶不错吧?” “是不错。” 梁老师点头,忍不住举杯端详。 “我之前也买过玄岳雪芽,却不如这次的好喝……不对,应该说差远了,难道是我之前买到假货了?这次的茶喝完,感觉浑身都透着股活气似的,回味竟有如此之久……” “呵呵,这是陈老道长和拾安自己种的茶,外头可喝不到!” “是种植方法不同?” “是种的人不同。” “哈?” 梁老师显然不像林校长那样了解陈拾安师徒,也知道林校跟这对师徒定有渊源,见林校不多说,他也就不多问了。 转而话题回到了陈拾安身上。 “林校,不是我不肯接这活儿,只是拾安同学他这样毫无基础地插班到五班来,怕是跟不上啊,要不先让他去高一开始补补基础?” “我知道的老梁!就是因为我知道拾安他落下的进度多,才特意把这活儿交给你啊,让别人来我还不放心呢。” 接着便是一通彩虹屁,说得梁老师就像是能起死回生的名医,再差的学生也能给带进名牌大学里,夸得梁老师都有些飘飘然了。 喝了茶又吃了饼,梁老师知道这事算是定下了,无奈也只好叠甲道: “林校,我只能保证会尽心尽力多给拾安同学补补课,至于他能不能把进度跟上来,这个我可没法跟你打包票了啊。” “放心,老梁,你尽力而为就好,我对拾安有信心。” 林校长给梁老师续了一杯茶,又道:“梦秋现在还是自己一个人坐吗?” “对,她不喜欢跟别人同桌,正好班上有空位,她就一直自己坐。” “那回头拾安到你班上,你安排一下跟梦秋同桌好了,也可以多帮忙带带学习进度。” “……她能答应吗?林校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性子。” “回头我跟她说一声就行。” “那你去说,我可做不了主。” …… 两人正喝茶聊着天的时候,办公室门轻轻敲响了。 来者是手里拿着卷子的陈拾安。 “拾安?你摸底卷子都做完了?”林校问。 “做完了,考得不行,有些题目实在做不出来,便不耽搁时间了。” 陈拾安也不遮掩,很坦诚地说了自己很多题目看不懂的事实。 从他的表情里倒也看不出来什么沮丧的情绪,依旧是沉稳淡然的模样。 因为刚刚对‘心如明镜知自身所处’这一境界有了新的理解,陈拾安开始尝试用绝对强大的行动力意志,来取代虚无缥缈的自信——做一件事的理由不再是‘自信能成’,而是‘必须做成’。 很多人花了半生都未必懂的晦涩道理,他稍加点拨和经历就能懂,不得不说陈拾安确实是修道的天才。 当然了,光懂道理无用,最终还是要能做到才行。 而这懂得道理、再用行动验证道理的过程,便是所谓的修行。 “语文卷子基本都做了,但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做得非常吃力,得麻烦梁老师帮我过目一下了。” “好好,我看看。” 梁老师从衬衣口袋里掏出眼镜戴上,接过卷子。 抛开成绩不谈,他其实很欣赏这个少年,即便考得极差,这会儿也看得格外认真。 作为语文老师,梁老师首先看得便是陈拾安的语文卷子。 卷面的整洁度让人赏心悦目,少年的字写得尤其不错,字体是工整的小楷,带着几分名家的韵味,笔迹沉稳有力,没有一处错字修改的痕迹,显然是多年习字的功底。 字是文人的第二张脸面,都说字如其人,字写得好,总能让人平添几分好感。 “拾安同学的字写得很不错。” 梁老师不吝夸奖,随即眉头微蹙,“但……你怎么写的都是繁体字?” “平日里写繁体字习惯了,加上常看名篇古籍,就下意识写了。” “嗯……简体字会写吗?” “会的。” “那以后试卷作答用简体字,统一标准。” “好。” 陈拾安点头记下。 粗略扫过卷面,梁老师开始看具体作答。这是上周刚用过的月考卷,他再熟悉不过,可看到陈拾安的答案时,眉头又皱了起来: “默写题全对,但现代文阅读这些……也不能说你错,只是不符合给分标准。而且……你怎么用文言文作答?” 梁老师顿了顿,又道:“作文也是,写得确实好,但用文言文写作风险太大,我们基本不提倡。” “拾安,你没接受过标准化教育,可能觉得我说的不对,但学校考试就是这样——你可以有自己的个性和理解,但最终得落在我们画好的框架里。这种标准化或许会遗漏明珠,却是对绝大多数人最公平、最普适的筛选方式。” 梁老师点评得很细,从答卷延伸出许多话。毕竟陈拾安和其他学生不同,他从没上过学,对很多学生早已刻在骨子里的规则毫无概念,总得先让他建立起这个意识。 陈拾安接受得很快。没规矩不成方圆,山上有山上的规矩,学校自然也有学校的规矩,这个道理他懂。 “梁老师说得是,我记下了。” “嗯,看得出来你的语文功底很不错,对很多问题的见解也深刻独到,多加训练,很快就能适应。” 看完语文卷,梁老师稍稍松了口气。一个没上过学的小道士能有这样的文学素养,实在难得。 玉石可琢的前提,总得是块玉才行啊! 这份卷子他没给分,也不好给分,但他有信心,经过标准化训练,陈拾安的语文成绩能快速提到一百二十分以上。 接着,梁老师拿起了其他科目的卷子。 “嗯……” “……” 气氛沉默了许久许久。 明明刚刚看语文时,梁老师还有不少的点评,到了其他科目的时候,梁老师酝酿了半天,才终于挤出一句话来: “其他科目……基础几乎为零。” 梁老师有心想给他一点鼓励,但看陈拾安平静的样子好像也不缺鼓励,不过还是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拾安同学,你接下来得好好努力啊……!” “是该努力了。”陈拾安认真点头。 见着一脸谦逊又单纯的少年,梁老师暗自庆幸自己是教语文的,好歹还有半边天能撑着。 其他科任老师若是看到这卷子,怕是天都要塌了…… . . 第12章 合租? 摸完底后,梁老师对插班到自己班上的小道士便有了初步的了解。 陈拾安也对现代化高中教学有了初步的认知。 接下来便是常规的入学手续了。 有林校长牵头,手续啥的都办的很顺利。 “咱们学校的教学节奏比较紧迫,早上要求六点半之前就要到教室开始早读,中午十二点放学,中间有两个小时午休时间,下午上课到五点十分,中间可以自由活动和吃饭,晚上六点四十五分开始晚自习,一直到九点四十五。” “学校实行半封闭式的管理,可以住宿也可以走读,上课时间外出需得请假报告,从高二年级开始,每周一到周六正常上课,周日可休息一天,在校时要求穿校服,注意管理形象,不得染发烫发留长发……” 梁老师在一旁说,陈拾安就认真的听,或许这对其他学生而言早已是刻在骨子里的规矩,但对他来说却一切都是新鲜。 “待会儿我带你去领教材和校服还有课表,然后你的头发还有这身道袍……” “诶,没事,拾安不习惯的话,留着发髻穿着道袍也无妨,道士就该束发髻穿道袍嘛。”林校长摆了摆手。 梁老师听着眼睛都瞪大了,心道平日里都是谁最爱堵在校道上抓学生仪容了啊?! 这拾安同学是看见您杀人了吗,酱紫纵容? 还是陈拾安打了个圆场,笑道:“梁老师说的是,我是道士也是学生,在校还是得遵守校规,是该注意仪容仪表的。” “明天才开始正式上课,拾安同学今日随意些也可以。那你是打算住宿还是走读?” “住宿是住学校吗?” “对,我们一般提倡学生住宿,宿舍条件也不错,六人间,有空调,有独立卫浴,不过我们班宿舍满了,我看看待会儿找宿管中心协调下床位……” “我可以走读吗?我带着这家伙,在宿舍里住怕是不太方便。” 陈拾安指了指包里的肥猫。 “走读也可以。”林校长问道,“那拾安你打算住哪儿?你刚来到这儿,附近应该还没落脚的地方吧?” “我想在附近找个房子。” “要不这样。”林校长说,“我附近有套空房,原本是出租的,三房两厅,之前住了两个姑娘,最近有一个搬走了,你要是不介意,可以过去合租。” “我自然不介意,就怕人家姑娘介意。” “应该不会。” 林校长笑道:“那姑娘自己住也觉得压力大,前两天还托我帮忙找合租呢。” “还是最好问一下她。” “那是自然。” 林校长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简单说明了情况。 电话那头传来女声:“……是女孩子吗?” “是我们学校一个高二男生,小李你放心,人品性格没问题的,就是带着猫,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嗯……那可以吧。” 女孩顿了顿,又小心翼翼问道:“林叔,我房租能晚几天交吗?工资还没发,手上的钱不太够……” “好好,没问题,下个月开始你就正常付我一半就行了,剩下的房租我会跟小伙子收的。” “嗯嗯,好的,谢谢林叔。” 电话是在办公室打的,陈拾安也听见了对话,那女孩的声线听着有点耳熟,只是经过电子音转化,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好了,拾安,那你后面就暂时在我这儿住着。” “劳烦林校了,那个合租的房费是多少?我转给您。” “哎,咱自家人不说这个,你安心住着就是。” “那我可不好意思住林校您的房子了。” “……你可真是跟你师父一个性子,倔!那回头你自己去跟小姑娘商量每月房租怎么分吧。” “理应如此。” 陈拾安很懂分寸,虽然林校长对他颇有关照,但那也是基于师父的情分,若是自己对此理所应当,久之也必遭人厌烦。 “那拾安你便先跟梁老师去领教材和校服,去一趟教室整理一下,晚些过来我带你去一趟房子那边,六点多那小姑娘应该也下班了。” “好。” “对了,这个给你拿着吧,这是我的职工饭卡,每月有固定的餐补打到里面,平日里我也用不上,你就拿去用就是了。” 这次就不容陈拾安拒绝了,林校长硬塞进了他兜里。 在学校里,饭卡可是硬通货啊!更别提是这样一张教职工饭卡了,还能在伙食更好的教师食堂取餐呢,绝对是其他学生羡慕不来的待遇了。 把猫儿留在校长办公室吹空调,陈拾安跟着梁老师去教务处领校服和书本教材。 校服一共领了四套,夏装两套,冬装两套,方便换洗。 书本教材也领了一大堆回来,除了这会儿上高二要用的,还有高一的。 要不是学校没有初中的教材,梁老师恨不得把初中三年的书也给他端过来。 从摸底测验也能看出,陈拾安虽然没上过学,但除了英语拉稀外,小学部分的语数基础教育还是相当扎实的,主要断档的还是从初中部分开始,到了初中之后,数学也不简单只是加减乘除了,还增添了物化生等课程,这也是陈拾安最缺失的基础。 “现在我们的课程已经讲到了高二下学期的部分,用不了多久就会开始讲高三的课程,等到高三就是全阶段的复习了。” 梁老师语一边走一边说着:“你现在的问题主要是课程基础落下太多。高考要考六科,别人偏一科都头疼,拾安你光语文一科好是不行的。现在已经是高二了,来年高考也不过眨眼就到的事,班上的教学进度也不会因为你一个人而停留,所以……” 他顿了顿,看着陈拾安:“拾安同学啊,你的学习任务很重很重,你不但要尽快把缺失的基础补上来,还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跟上班里同学的节奏……” 说着说着,梁老师自己都有些没底气。 这种事搁在任何学生身上,恐怕都像天方夜谭——丢失了这么多年的学堂基础,真能在最后两年赶上来吗?他不求陈拾安担得起‘文曲星’的名头,只求他能跟得上进度,哪怕在五班当个吊车尾,考个普通本科大学,就已是烧高香了。 “初中教材的话,我看看想办法帮你去借些过来,或者你也可以跟同学借。” “总之呢,老师我会尽可能来帮你补缺,但更多地还是得靠你自己的努力了,而且也不是没有机会,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吧!” “梁老师费心了。” 陈拾安笑了笑,“我虽然是修道的,但我不信天命。梁老师放心,我会努力的。” 小道士说这话的时候,一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执行力和傲慢,从他看似谦逊沉稳的气质里溢出。 以至于梁老师愣了好半晌,竟是不知如何接话,最后点了点头。 “五班在知行楼的二楼,我们上去吧。” “好。” 随着小道士走进教学大楼,气氛开始热闹起来了…… . . 第13章 林梦秋 原谅小道士没上过学,没见过什么世面。 在他眼里,学校里这间普普通通的教室,环境真的没得挑—— 窗明几净,空间宽敞,课桌椅的用材用料都比儿时读过几天的那山村小学好不知多少倍,除了常规的讲台黑板课桌椅之外,还配备了现代化的投影仪、音响等多媒体组合,墙壁四周有壁挂风扇,教室前后还各有一台立式空调。 现在不是正式上课时间,教室里的同学都零零散散的,陈拾安扫了一眼,便数出此间共有五十九张桌子。 几乎每一张桌子上面都堆放满了各类书本和学习资料,也正因为如此,原本还算宽敞的空间,也有些满满当当的味道出来了。 不过气氛倒算不上太压抑,可以看到窗台上有不知谁摆的几盆可爱多肉,一些空着的椅子上还放着玩偶靠枕,后墙黑板报的[今日课表]旁边,不知被谁画了只啃着铅笔的卡通小熊,圆滚滚的肚皮上写着[加油干饭]。 高二五班,就是这样一个交织着升学压力与青春个性的地方。 陈拾安的目光从环境里抽回,那一个个喧闹中的少年少女身影便闯进了他的视野里。 与此同时,带来的还有他们大惊小怪的声音—— “道士!!!” “王鑫磊!赶紧跪下叫爹!我这次情报没骗你吧?!” 一线‘新闻人’邹晓坤嚷嚷得厉害,情报被验证后,那得意的姿态像极了范进中举。 可惜没人搭理他,大家的好奇心和目光全落在了刚跟着梁老师走进教室的小道士身上。 “真道士吗!” “这是来我们班驱邪了?!” “阿弥陀佛!” “喊错台词了你!” “不要飞升!不要飞升!这里不是仙界!” “贫道不孤也!” “道友这是为何而来呀?” “收你们来了!” “孽畜!道友快助我一臂之力,收了这孽畜!” 陈拾安:“……” 在自己班里的地盘上,这群青春男女们也不怕生,一个个像是见了什么九成九纯的稀罕物一样,围聚到了陈拾安身旁吵吵嚷嚷。 山村小学辍学多年,这是陈拾安第一次跟这么多同龄人待在一起。 儿时觉得同龄人都是猴子,本以为长大了会好些,没成想是从蠢笨的猴子变成了抽象的猴子…… 这一个个嚷嚷的都是些什么话? 不是说好的高二五班是理科尖子班么,除了挂在黑板旁的那面锦旗,哪有半点尖子班的模样? 从宁静清修的环境来到这喧闹抽象的教室,陈拾安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莫非这样的抽象就是当代年轻人流行的交友方式?贫道格格不入啊! 吵闹中,安静的人反而格外显眼。 余光里,陈拾安瞥见一位坐在靠窗位置的少女。 教室里的座位都是两两同桌,唯独她身旁的位子空着,一人独坐。 她低头写着卷子,与周遭的吵闹好似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仿佛整个人都浸在透明的玻璃罩里。 头发是极浅的亚麻色,柔顺服帖地铺满了她的整个背,把她衬得纤细,发上没有任何发饰,只是简单散着,就已经足够有气质。 明明很一般又没什么款式的蓝白校服穿在她身上,却有种又素又让人挪不开眼的美。 教室吵闹的声音撞在墙壁上反弹回来,她却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唯有当阳光移到她的卷子上时,才会抬起头,用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将窗帘往旁边拨一点。 两个前排女生正起身准备过来凑热闹,不小心磕碰到了她的桌子,两个女孩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又赶紧收回去——她身上有种让人不敢轻易打扰的气质,像深秋落叶的湖面,清澈,却带着沁人的凉意。 被干扰到的她,终于还是抬了一下头,往陈拾安的方向看了一眼。 但也就这一眼,便又继续安静做她的题去了。 …… 班里失控的氛围让梁老师有些头疼,眼看着‘教室里有脏东西,学校请道士来做法’的谣言越传越玄乎,他也是无奈呵斥道: “都胡说八道什么呢!” “你们的卷子都做完了吗?一会儿晚自习上课前就得给我交上来,我看你们谁没做!” “什么驱邪做法,大学生信也就算了,你们也信?” “都赶紧给我该干嘛干嘛去!” 作为班主任,梁老师的话还是很有权威的,围聚在陈拾安身旁的五班同学这才散开了去,但热烈的八卦气氛却丝毫不减。 “拾安,你跟我来一下。” 随着陈拾安跟着梁老师一起走上讲台,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落在了他身上。 “我来介绍一下。” 梁老师清了清嗓子,“这位是陈拾安同学,从今天开始插班到我们班学习。不管大家在校外是什么身份,在教室里都是同学。你们都上高二了,离高考没多久,都沉点心,别遇事就咋咋呼呼的!” “拾安,你简单跟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 反转来得太快,以至于梁老师话音刚落,班上就爆出了热烈的惊疑声。 “我没听错吧?刚刚老梁说,道哥儿是来跟我们当同学的?” “小坤坤!你的情报又不准了!” “休要犬吠!我啥时候说过道士是来驱邪的?还不是你们自己说的?” “谁猜对了?刚刚开的盘赔率多少啊?” “没人猜对!” “靠!错失暴富机会!” 也难怪大家反应激烈,谁能想到这道士来学校,竟是来插班读书的?! “所以肯定是假道士吧?猜假道士的算赢不?” 众人开始怀疑起陈拾安是假道士,可这样的怀疑没持续多久,便被陈拾安的自我介绍破得粉碎—— “诸位同学安好。我名陈拾安,字尘安,来自玄岳山岭北的净尘观,自幼跟师父在山上学习道法,今入学就读参加高考,幸与诸位同学同窗,还望往后多多指教。” 班上同学入学时都做过自我介绍,却没人记得其他人说过什么,唯独陈拾安的自我介绍风格独特。 不但有名有姓,还有字?现代人谁还有字呀? 玄岳山大家知道,岭北的净尘观却没听说过,‘自幼跟师父在山上学习道法’这句话,听着倒像是真道士。 尽管陈拾安确认了身份,班上同学还是不太相信。 原因无他,哥们实在是太年轻了。 看着不过跟自己同龄的模样,居然说是‘自幼在山上学习道法’ 这年头难道你不用上学么?白天在山下上课,晚上回山上清修?时间够用吗?怕不是时间管理大师啊! 确实是不够用的,所以陈拾安选择不上学。 自我介绍完毕,陈拾安没再多说,同学们也没急着追问,既然以后是同学,有的是相处机会。 不管是真道士也好,假道士也罢,对于陈拾安的到来,班上同学还是喜闻乐见的,回头跟其他班的朋友也有得吹嘘了,那可是道士同学诶! 陈拾安话音落下,班上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那么接下来,便是这位道士同学坐哪儿的问题了。 梁老师叫同学去教务处搬来了一张新课桌,然后当着那位安静少女的面儿,将这张新桌子拼到了她的桌子旁边。 一直在安静做题的少女终于有了表情。 她挑起清丽的双眸看着梁老师,头顶像是飘起一个大大的问号,没有说话,但无声胜有声。 “那个……梦秋啊,林校安排拾安同学坐这里,你成绩比较好,后面学习多带带他……” “……” 梁老师的身旁,还站着等待入座的小道士。 她目光轻移,看了他一眼。 陈拾安不虚不怯,自然地露出微笑,点头示意一下。 她没说什么,收回目光去,继续低头做题。 桌椅摆好后,一旁的陈拾安压着青衣道袍坐了下来,开始整理自己的课桌。 许是太久没有跟人同桌过了,蓦然出现在身旁的陌生气息让她多少有些不自在,哪怕陈拾安收拾桌子的动作很轻,可发出的声音还是让她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样轻微的不满藏得很深,却瞒不过陈拾安的眼睛。 不管她是不满这样的座位安排也好,还是不满他整理桌子的动静也好,陈拾安觉得自己应该有所表示,毕竟在班上闹出那么大动静的罪魁祸首是他,虽然也非他本意就是了。 “不好意思,打扰你做题了。”陈拾安主动搭话,歉意一笑。 “……” 少女依旧没说话,可脸上那点小小的不满,在听到这句道歉后肉眼可见地消散了。 看来也不是不能交流嘛! 陈拾安眨眨眼睛,想起路上遇到的那位话痨少女,这位新同桌与话痨少女的性格倒是截然相反的极端。 “我叫陈拾安,怎么称呼你?” “……” 她不说话的时候,陈拾安也不撇头,就这样微笑看着她,一副僵持到底的样子。 “林梦秋。” 她终于说话了,音调不高,却每个字都咬得分明,尾音轻轻收住,没有丝毫多余的起伏。 声音也如她本人的特质一般,像冰镇过的矿泉水,顺着空气漫过来时,带着点清冽的凉意。 直到这时,陈拾安才注意到原本班上热闹的氛围不知何时变得安静。 “我没看错吧……!道士跟班长同桌了……!” “完了他!道友莫要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啊……!” “开盘了开盘了……!” “这次赌啥?” “就赌道哥儿能和班长同桌多久!” “?” 陈拾安的耳力很好,哪怕这样的窃窃私语也听得清晰。 呵……一群抽象的猴儿! . . 第14章 同桌考察生死谱 刚来到五班,陈拾安对班上的同学不熟悉。 也不知道其他人为何会对自己跟林梦秋同桌而感到如此惊讶。 他对自己很自信,想来应该不是他的问题,那就只能是林梦秋的问题了。 虽然听到的都是些窃窃私语的抽象话,但陈拾安聪慧,里头有些关键信息还是能捕捉到的。 比如她是班长、她很难接近、她有随时更换同桌的权力、据传她还有专门用来给人扣分的小本本…… 以及,她是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子。 这也使得陈拾安从不少男生的口吻里听到了些羡慕的味道。 这倒是让陈拾安觉得有趣,明明很怕她,却又会羡慕跟她同桌的人,这难道就是人的两面性? 漂亮又高冷的女孩子,往往会让异性在相处时显得拘谨,要么故意耍帅吸引注意,要么唯唯诺诺话都说不清晰。 不过陈拾安不会,倒不是因为他脸盲,只是他的道心稳固如磐石罢了。 陈拾安的桌子已经整理好了,见林梦秋也停下了笔,没有继续做题的意思,他便自然地搭话问了一句: “你是班长?” “嗯。” 这次林梦秋答话就快了,她看得出来,她要是不答的话,这道士又会像刚刚那样盯着她直到她回答。 “林校长是你父亲吗?” “……” 这次林梦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了他一眼。 却没从陈拾安脸上看到什么刻意的意思,仿佛再自然不过的闲聊而已。 “他跟你说的?” 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强势的性子显露无疑。 “那倒没有,只是从你和林校的长相能看出一些。” “他让你跟我同桌的?” “这得问林校了,在此之前我倒是不知。” 陈拾安没撒谎,他确实不知道林校的女儿也在五班,还是班长,更没想到会被安排成同桌。 想来其中也是有多照顾他的意思,毕竟林梦秋成绩好,而他基础稀烂。 林梦秋哪里不懂老爸的心思,若不是老爸做主,梁老师定然不敢随意给她安排同桌。 她是全班第一,也是整个年级的理科第一,若不是为了让她带带人,难道还给她找了个成绩比她更好的人来带带她不成? 说实话,简单交流下来,林梦秋对陈拾安并没什么恶感,她只是单纯不喜欢有人在旁打扰而已。 她对陈拾安道士的身份也没什么兴趣,甚至觉得穿道袍来学校有博眼球的嫌疑,不过他端正好看的相貌和气质倒也衬这一身道袍,便也原谅他了…… 这点倒真是冤枉陈拾安了。 他常年在山上都是穿道袍,没有什么常服,习惯了道袍出行,也不知学校规矩,一时半会儿没去注意,毕竟他本就是道士,道士不穿道袍穿什么? 不过现在属于他的新校服也领回来了,明日便穿校服吧,虽然他对别人的目光不在意,但在学校里还是得遵守学校规矩才行。 “你是道士?” “是。” 回这话的时候,陈拾安的表情就像是在回答‘你是男生还是女生’一样自然、且无可辩驳。 林梦秋就更疑惑了,不知老爸啥时候跟道士扯上的关系。 当然了,抛开老爸的关系不谈,身为班长理应对新同学有所关怀,哪怕她这个班长更多的只是起到威慑作用,哪怕她其实不擅长关怀别人。 “以后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问我。班里的,学习上的。” 本应该温暖的话从少女口中说出来却显得冷冰冰的,林梦秋把目光收回,想着今日大概便是她跟这位新同桌交流最多的一天了。 通常别人在遭遇这样清冷的态度时,多少会识趣的保持距离,更别提是最要面子的十八岁。 可陈拾安非但不羞不恼,还很积极地借这个机会问了她几个问题: “食堂现在有饭吗?” “有。” “能打包吗?” “加一块。” “书留在教室里没关系吗?” “没关系。” “好,谢谢。” 能看得出来,陈拾安并不是刻意问她这些对其他学生不算问题的问题,他是真的需要答案。 得到回复后,陈拾安从桌上挑了几本书装进背包,起身把椅子收回到桌子下,准备离开。 连刚刚那么傻的问题都问了,林梦秋也知道这道士对于学校生活完全没有概念,见他准备离开,忍不住多提醒了一句: “晚上六点半要上晚自习。” “不是六点四十五分吗?” “我们班规定是六点半到教室。” “好,梁老师批准我今晚可以不用来,不过还是谢谢你提醒了。” “……” 小道士走后,除了多出来的桌椅,少女身旁再次空旷。 好吧,虽然多了套碍手碍脚的桌椅让她不甚满意,但她似乎还没找到要换掉这个同桌的理由…… 希望你不要被我逮到。 林梦秋摊开卷子,继续安静做起了题。 开盘压陈拾安挨不过今晚的同学,大抵是要爆仓了…… …… 看来传言是真的。 小道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新同桌列入到了[同桌考察生死谱]当中。 来学校大半天,直到现在,他才有空闲独自在校园里逛逛。 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老长,在操场的红色跑道上洇开大片橘色。 明天才正式上课,可高一新生和高二、高三老生基本都到齐了。 要分辨他们很简单,哪怕没上过学的陈拾安也分辨得出来——像他一样四处闲逛、没穿校服的,都是新生。 这一身道袍还是太扎眼了一些,陈拾安时不时就能听见一些小声的说话: [学校怎么有个道士?] [还挺帅!] 从小待在山里,社交范围有限,陈拾安很少在意过自己的容貌。 按师父的话来说就是长得不赖,身高有一米八,身形修长挺拔,五官端端正正,气质是少年人少有的沉稳淡然。 他还挺好奇自己脱下道袍,穿上校服会是什么样子。 简单逛了一圈,陈拾安来到食堂。 才下午五点多,已有不少学生来买饭,好在不用排队。 陈拾安观察了一下别人怎么买饭,这才拿出饭卡来,走近窗口开始点菜。 看见是位道士,打菜的阿姨还愣了愣。 “小师父要点什么?” “麻烦阿姨来份红烧肉、来份肉丝干豆腐、来份土豆丝、来份青菜。需要打包带走。” “打包加一元。” 打菜阿姨一边说着,一边拿着餐盒,快速地打好了相应的饭菜。 或许是因为这一身道袍有辟邪的作用,打菜阿姨抖了一下午的手竟然不抖了!这一盒饭菜可是装得满满当当。 陈拾安想了想,又补充道:“阿姨,麻烦再打包一份一样的。” 都是当地口味的家常菜,没什么吃不惯的。他多打包一份,待会儿去找林校长时可以带上,不管林校吃不吃,只带一份终究不太好。 很快,两份饭菜都打包好了。 “小师父有饭卡吗?没的话这边可以扫码或付现金。” “有的。” 阿姨熟练地在机器上操作,加了两元打包费,一共十八元。 两个肉菜、两个素菜,不算打包费才八元一份,不算贵,小镇上一份普通快餐都要十二元了。 当然了,在山上的时候,师徒二人都是自己做饭吃的,下厨的是陈拾安。 偶有外出做法事,饭点前赶不到主人家时,师徒俩才会在外面吃个快餐。 陈拾安接过饭盒,把林校长给的饭卡贴在机器上。 [滴] 刷卡成功,余额782元。 林校长这张教师饭卡每个月都有八百元的餐补,以陈拾安的用餐标准,基本怎么吃都够了。 今日已是八月的最后一天,却还是这张卡刷的第一次。 林校长平日里在食堂不刷卡,他刷脸。 这卡上余额用不完下个月也会重置,这倒是让陈拾安的心理负担轻了许多。 不过林校长的这份情谊,他肯定是要记在心里的。 这不正好跟林梦秋同桌了吗?有需要的话,多照顾一下林校长的闺女也无妨。 只是暂时手头拮据,只能用林校长的饭卡来请林校长吃个饭了,日后有了钱再大摆宴席好好请他一次。 猫儿还在办公室待着,陈拾安打包好饭菜便过去接猫,待会儿还要先跟林校长去租房那边收拾一下。 “林校。” “拾安啊,你过来的正好,跟你合租的小姑娘她下班回来了,我带你过去一趟吧。” . . 第15章 梦秋使用说明书 “林叔。” 走到校外,陈拾安对林明的称呼自然而然地换成了林叔。 他举起手中的盒饭示意道:“您应该还没吃晚饭吧?我刚在食堂打包了两份,要不一会儿去租房那边一起吃点?” “拾安有心了。”林明笑着摆摆手,“不过我今晚约了领导吃饭,带你看完房子就得过去。等下次你来叔家,叔给你下厨做顿好的。” “想不到林叔还会下厨,那是得好好尝下林叔的手艺了。” 林明闻言也笑了:“我也是农村出来的,我们那年代的农村娃,哪有不会做饭的?好不好吃另说就是了。” 出租屋离学校不远,林明便没开车,带着陈拾安步行前往,顺便让他熟悉周边环境。两人闲聊着走到校门口。 “林叔把老房子租出去了,那您现在住哪儿?”陈拾安问道。 “离学校也很近。”林明站在校门口,往左一指,“我现在住那边的小区。”又往右一指,“出租的这套在那头的老小区。” 两处距离学校都不远,陈拾安估摸着走路十来分钟就能到。 “那梦秋同学她也是走读吗?” 林明愣了愣,随即笑道:“她在校住宿,主要我工作忙,没时间给她做饭,正好我分了有一间教师宿舍,平时她就自己在那里住,有缺什么的话我就给她带过去。” 顿了顿,他好奇地问:“梦秋跟你说我是她爸了?” “她倒是没说,不过从您俩的相貌上我能看出来一些。” “呵呵,拾安你看人还挺准!” 既然聊到林梦秋,话题便自然而然地落到她身上,两人继续边走边聊。 “拾安,你在班上还习惯吗?梦秋没给你添麻烦吧?”林校问道。 “都挺好的。” 林校哪能不知道自己闺女什么性子啊,自己给她塞了个同桌让她帮忙带,不给陈拾安甩脸色算不错了。 “我爱人走得早,平时工作又忙,梦秋从小就独立,就是不太会跟人打交道,每天除了看书就是做题,没别的兴趣爱好,朋友都没有几个……” 他语气里带着些担忧:“成绩方面我自然不担心,但我总琢磨着,她这样的状态到底是好是坏……” 陈拾安安静听着,他对林梦秋不熟悉,也不好点评。 毕竟参照物的不同,每个人在别人心中所处的位置和看法也不同。 “拾安,你怎么看?” “……我道行差之师父远矣,怕是不能给林叔太好的建议。” “拾安谦虚了,既然你师父愿意把道观都传给你,自然是信得过你的本事,叔也想听听你们年轻人的看法。” “林叔方才所说的,其实不过是一系列的参照对比罢了,或许这并不是真实的她。我倒是觉得,梦秋同学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只要她自己过得舒服、过得不后悔就行。” 陈拾安顿了顿,“不是所有选择都必须要做出正确选项,只要她想,她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况且,人生漫漫,她还年轻,所谓看起来‘正确’的选项,也不见得真的是正确。” 林校听完陈拾安的话,陷入了沉思。 一直以来,他听过不少人对自家闺女的评价,有夸她成绩好、有夸她不用父母操心,也有说她性子太冷、说她不懂人情世故。 倒是从没有人像陈拾安这样,说她喜欢就行。 话语间,那种理解和包容的姿态,竟一时间让林明这个当父亲的都有些自愧不如。 他不由对陈拾安刮目相看——这话若是陈老道长说的,他觉得理所当然,可说出这般见解的,竟是个和自家闺女年纪相仿的少年。 “拾安此话有理。” 林校点头笑道,“要不是知道你们今天才认识,我还以为你们早认识好几年了。果然还是同龄人更能互相理解啊。” “林叔过誉了。”陈拾安客气道,“我这不过是些普世之见,论对梦秋同学的了解,自然比不上您。” 品行端正、沉稳谦逊,说话还好听,林明对这小伙子是越来越喜欢了。 “那是,我这当父亲的,自家闺女啥样还是清楚的。她呀,平日里看着冷,但其实刀子嘴豆腐心。拾安你不用怵她,平日里学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她就是,她不会不告诉你的。” “就怕惹得梦秋同学不高兴,要换我座位呢。”陈拾安半开玩笑道。 “她敢,叔给你做主呢!” …… 在林梦秋把陈拾安列入[同桌考察生死谱]中的时候,殊不知陈拾安已经从她老爹这里拿到了[梦秋使用说明书] 同桌作为校园里最特殊的同学关系,在未来很长一段学习生活中要朝夕相处,陈拾安对此还挺看重的,不求能有多亲近,只要别不欢而散就行。 当然,真要散了,那就说明不合适,没有同桌的缘分,总之横竖影响不到他。 内耗这种事,在陈拾安眼里是不存在的。 闲聊间,两人已走到出租屋所在的小区。 “这小区有些年头了,是我刚参加工作时买的。” “那时候学校有政策补贴,买得便宜。一晃二十多年过去,这些楼都破旧了。” 陈拾安和包里的猫儿在打量着小区环境,林校长就在一旁稍作介绍。 “楼虽然破旧了一些,但小区整体环境还算可以。周边小卖部杂货店之类的一应俱全,往西走几百米还有个农贸市场,关键是离学校也近。既然拾安你决定走读,倒不如就住这里,上学也方便,就是没有电梯,咱楼层在九楼,以后就需要你多爬爬楼梯了。” “林叔,我觉得已经很不错了。爬楼梯没问题,在上山的时候,我上下山一趟都得一个多小时呢。” 陈拾安说的不是客气话,他真心觉得这里的居住条件很不错了。 这小区虽老旧,却干净整洁,生活设施也便利,爬楼梯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林叔以前也住这儿吗?” “住过几年,后来结婚换了房子,这里就一直租出去了。” 爬楼梯时,老少两人的体力差距就体现出来了,陈拾安背着肥猫背着行李像是如履平地,林明边爬边说话,很快就气喘吁吁。 “呼、果然人到中年保温杯里得泡枸杞啊……” “林叔您多注意保养才是。” “呼、我这儿在顶楼,平日里租得也便宜,三房一厅租一千二。” “周边都租多少呢?”陈拾安好奇道。 “两千左右吧,哪怕是老破小,但毕竟是学区房,交通生活都便利。” “那林叔您这就算是顶楼,租一千二也算是很便宜了。” “是啊,现在不缺钱我也没卖的打算,反正就租着嘛。租的大多数是刚毕业的年轻人,手里都没啥钱,我看着品性不错的就租过去,算是给社会减轻点负担,呵呵……” “林叔大义。”陈拾安拱手佩服。 “力所能及,举手之劳而已。” 林校摆摆手,神色却满是受用。 “我们那时候有红利,只要没病没痛,有点学历和脑子,人勤快点,总能赚到钱。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年轻人不容易,能帮衬点是点。” 林明说的这些,陈拾安大多没概念。果然是久居山中、不食人间烟火,这次下山,真让他涨了不少见识。 好不容易爬到九楼,两人在一扇写着[901]的门前停下。 “到了,就是这儿。”林明擦了擦汗,“我没带备用钥匙,不过租这儿的小姑娘应该在家,她下班的时候给我打了电话。” 说着,他屈指敲了敲门:“小李,小李在家吗?我是房东林叔!” “来了、来了。” 听着里头传来的清晰回话声,陈拾安眨了眨眼睛,脑海迅速搜寻出某个女子的形象和面容。 这声音……居然是她啊! . . 第16章 李婉音(感谢黄瓜牛轧糖的盟主) 小区旧,楼道旧,连房屋的大门也透着股陈旧感。 外墙的腻子不少已经脱粉掉漆,大门两旁还残留着前租户没撕干净的春联痕迹。 门是二十年前流行的款式——平开式栅栏防盗门,里面再配一扇猪肝色房门,如今新装修的人家早已不这么搭配,都换成了一整扇厚重的入户大门,兼顾防盗、隐私与美观。 陈拾安正打量着四周,门内传来了把手转动的声响。 很快,里面的房门先被打开,隔着防盗门的栅栏缝隙,一位年轻女子的模样映入他眼帘。 门口里的声控灯随着开门的轻响亮起,暖黄的光线落在她的居家拖鞋上,她另一只手里还攥着块清洁用的抹布,俏脸上带着薄汗,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几缕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她素净的脸上没施半点妆容,下颌线柔和地收着,杏眼的湿润里还掺着点匆忙。她都来不及注意林校长后面站着的小道士,打开房门后便赶紧去开防盗门。 “好巧,没想到在这里又见面了。”看清女子的面容,陈拾安微笑着先打了声招呼。 难怪之前听声音这么耳熟,眼前这位二十出头的姐姐,可不就是他上午来校报到时,在商场附近碰到的发传单的姑娘么。 陈拾安的记忆力极好,但凡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对方的音容他总能记很久,更别提是今天上午才见过的她了。 “咦?” 陈拾安的话让女子抬起头,目光越过林校长,落在他身上:“你、你是上午的那个小道士?” “是我,没想到你还记得。” “真的是你!”姑娘脸上的惊讶毫不掩饰,“我今天派了一天传单,就碰到你一个道士,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太巧了……” 惊讶过后,她才反应过来,“那你这是……” “林叔安排我在这边暂住,要多打扰你了。” “啊,你是那个高二的学生!可你是不是道士么……” “嗯,我也是道士,今日刚入学。” “……” 女子不说话了,一脸沉思的模样,显然还没从[道士]与[学生]的身份切换中回过神来。 听着两人的交谈,林校长也有些迷糊:“拾安,你跟小李认识?” “不算认识,上午来报到时,碰到这位姐姐在发传单,有过一面之缘。” “噢!那可真是巧了!” 俗话说‘有缘自会相见’,陈拾安虽然不信命,却挺相信缘分的。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无非是个相遇、相识、相知的过程,而唯独这相遇,非人力所能控。即便是以他的道行,也依然无法预测自己未来会遇见谁、成为谁。 能在人群中偶然相遇,然后一起走过同一段路,本就是很难得的事情。 看似缘分,但其实何尝不是一种有迹可循呢。 这样一想,陈拾安又想起路上遇见的那位话痨少女了,从她的校服来看,已经确定她是云栖一中的学生,只是不知下次见面会是何时,又在何处。 陈拾安不会去强求,也不会去寻找,他很享受这种生命里未知的有趣。 “既然你们还不算熟,那我就简单介绍一下吧。” 林校长爽朗地笑起来,“这位是小李,李婉音,今年刚毕业参加工作的学生,小李今年是二十二岁了吧?拾安你叫她一声姐姐也无妨。” “这位是陈拾安,我们学校高二的学生,也是正儿八经的道士。他人品性格都极好,虽说男女合租多有不便,但小李你放心,拾安懂分寸,不会让你为难。” “没事的,谢谢林叔帮我找到合租了,不然一个人租压力真的好大……” 李婉音知道在这样的地段能租到这样便宜的房子,多亏林明的关照,同样的价钱在别处不见得能租到更好的,对此多有感激。 “刚毕业都这样,好好努力,总会攒下钱的。” “嗯。林叔,拾安,你们快进屋吧,我给你们倒水。” 在李婉音的招呼下,陈拾安和林校走进屋内。 “小李今日下班这么早吗?”林校问。 “嗯,兼职灵活一些,想到有新舍友要过来,我就早些下班回来打扫一下屋子。” “还没找到工作啊?” “嗯……因为是大专毕业又没有经验,面试了几家都没有下文……所以这段时间只能先兼职过渡一下了。然后房租的事……林叔您放心,我十号之前肯定会凑齐给您的!” “哎,不急,先慢慢来吧。” 林明和李婉音说话时,陈拾安在一旁静静听着。 女孩拿了两个杯子过来,又端着水壶倒了两杯凉白开。 天气闷热,直到屋里来了人,她才拿出遥控器打开了空调,之前独自在屋里打扫卫生时,愣是热得满头汗,也没舍得开。 茶几上还放着她没发完的传单,很实诚地一张张派发给路人,也从没想过趁老板不注意偷偷把派不完的丢垃圾桶里去…… 陈拾安拿起传单看了一下,跟上午看过的那份一般无二,是商场里一家新开餐馆的。 “婉音姐明日还要继续发这传单吗?”陈拾安问。 这声‘婉音姐’让李婉音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对,要兼职一个星期,是餐馆的开业活动。工钱还可以,一天一百块,饭点还包伙食,还得再派五天。” “我看这店不是在商场里的吗,怎么没让你们在商场里派呢?”陈拾安好奇,上午遇见她时,是商场附近的街道边。 “商场里也有其他兼职生在派,但那边一天只有八十块……” 陈拾安点了点头。 原来,只需要二十块钱的差距,就能让一个刚毕业、手头不宽裕的年轻女孩,放弃在商场吹空调的舒适,选择在户外顶着大太阳工作。 闲聊着时,黑猫儿从包里爬了出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未来要住的新家。 “婉音姐,我还带了猫过来,不知你介意吗?” “不介意的,我也很喜欢猫,以前家里养过,抓老鼠可厉害。” 见到这黑煤球,李婉音眼睛一亮,伸手摸了摸。 黑猫儿倒是没挠她,只是灵巧地躲开,回头白了她一眼,然后快步跳走,继续巡视自己的新领地。 陈拾安和林校长也从茶几旁起身,简单看看房子。 跟屋外的环境一样,屋内的装修和摆设都很陈旧了,但李婉音勤快,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东边那间房,好像是小李你在住的对吧?”林校指着那关着房门的房间问。 “嗯嗯,我住东边这间。靠阳台那间之前是小蕊住的,她搬走后空了出来,我刚打扫过,拾安你可以住这间。西边那间也可以住,不过杂物多,还没整理,而且夏天太阳西晒会比较热……” “谢谢婉音姐帮我收拾,那我就住靠阳台的这间吧。” 陈拾安对住哪间并不在意,正如李婉音所说,西边的房确实热些,剩下的两间大小也差不多。 合租就是这样子,除了各自的房间之外,剩余的都是公共空间,各自的房间各自打理,至于公共空间全靠自觉,若是摊上邋遢的室友,合租多半是糟心事。 显而易见,李婉音不是这样的人。 她在这里住了有段时间了,屋子打理得比入住时还要整洁干净,就连上一任租客留下的厨房、卫生间顽固污渍,也被她清理得干干净净。 这会儿见有新室友入住,她甚至还帮忙收拾了一下房间。 “拾安,你看看还缺什么,或者有什么想换的,跟叔说,这两天给你安排。”林校长问。 “不用了林叔,这里已经很好了,比我们道观的条件好多了。” “哈哈,那行,反正有什么缺的,尽管跟我说,别跟叔客气。” 说实话,除了地段和租金有优势,屋里的配套确实老旧。换作别的房东,早就换成便宜又好看的新家具家电,好租个更高的价钱了。 只不过林明在乎的不是租多少钱,只是在合理范围内多帮扶一下年轻人而已,房子弄得太好,反而可能吸引到不缺这点帮扶的人,粥里撒沙子的道理嘛! “我一会儿还有饭局,就不多待了。拾安,小李,合租的事你们自己商量着来,我先走了。” “林叔慢走。” 林校长离开后,屋里只剩陈拾安和李婉音。 “拾安,你先回房收拾行李吧,我把客厅再打扫一下。” “不急,我帮婉音姐一起吧。” 陈拾安拿起李婉音搭在水桶边的抹布,和她一起打扫起卫生来。 他可不算是客人。 不管怎么说,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里就是他的窝了呀…… . . (感谢黄瓜牛轧糖同学的盟主呀!老板大气!非常感谢对新书的支持~!) 第17章 合租第一餐 李婉音原本就把房子打理得十分整洁,再加上陈拾安的帮忙,两人很快便将屋里的卫生收拾好了。 公共区域收拾完毕后,陈拾安便提着自己的行李回房整理。 他的行李不多,除了一些道士常用的法器工具,就只有两身汗衫和两身道袍。 此外,还有刚从学校带回的几本书和新领回的四套校服。 他把书从包里取出放在房间的书桌上,校服则需要拿去清洗,因为明天上课要穿。 收拾房间属于私人空间的事,李婉音便没有上前帮忙。见陈拾安没关房门,她好奇地站在门口看了看。 “你的行李带得好少……” “是啊,轻装简行。主要是路途比较远,带多了不方便,缺的东西一会儿再下去买。” 陈拾安一边说着,一边回头问她,“婉音姐知道附近哪里有卖被褥、枕头、洗漱用品的地方吗?” “有的,出了小区左边的那家百货店就都有卖。”李婉音友好地回应着,“嗯,像洗衣粉、洗发水这些,你暂时没有的话,也可以先用我的。”面对这位即将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新舍友,她习惯性地释放着善意。 陈拾安笑了笑,“谢谢婉音姐了。” “陈、拾、安……是七八九十的时么,还是时间的时?”她小声念叨。 “是拾金不昧的拾。” 陈拾安回答完也问她:“那婉音姐的名字,是婉转动听的音乐声中的‘婉音’?” “嗯嗯!你真是道士呀?看起来好年轻……” 或许是因为陈拾安年纪比自己小很多,即便他是男生,李婉音也没太多拘谨,主要还是上午初见时,这位小道士给她留了非常好的印象。 派了一天的单,那么多的路人,李婉音早就不记得其他人了,却唯独记得陈拾安,哪怕他没有穿这一身道袍,怕也依旧对他的礼貌和从容印象深刻。 当然了,她最理想的合租室友还是女孩子,会更方便些,只是现在没太多可挑剔的,毕竟下个月房租都快要付不起了…… “嗯,真是道士。”陈拾安并不介意她已经问过一次,依然平和地回答。现在年纪稍长还好,以前年纪更小的时候,不相信他是道士的人更多。 “好厉害!” 李婉音的俏脸上浮起佩服之色,又笑着说,“那算起来你还是我认识的第一个道士,以前总觉得离修道的人很远,身边人也没有对这方面感兴趣的。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修道的?” “从记事起就跟师父在山上学习道法了。” “这么小!那你爸妈他们同意吗?” “我是师父捡回山上的弃婴。” “……” 这一句话像是干到了姑娘的声带上似的,李婉音一下子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声道:“不好意思啊,我之前不知道,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无妨,婉音姐不用自责。我其实对这些没什么概念,师父养我教我,对我而言跟父母家人也没有区别。” 李婉音这才注意到他脸上时常挂着笑容,不但显得随和亲切,而且真的给人一种心态非常积极乐观的样子。 情绪是会传染的,或许是受到他的影响,李婉音也渐渐松弛了下来。 “你今年几岁呀?” “十八了。婉音姐呢?” “嘿嘿,我可比你大不少呢,今年都二十二了。” “婉音姐说得好像大我十岁八岁一样,原来才不过四岁而已。” 陈拾安自然地说着,又好奇问道:“婉音姐家里应该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吧?” “咦!你怎么知道!我家里确实还有个妹妹,比你小一些,今年十五了。”被陈拾安一语猜中,李婉音很是惊讶。 “一般当哥哥当姐姐的人,身上总是会有种比较特别的感觉,婉音姐身上就有这种感觉。” “哈哈,这个我自己倒是没注意到,不过你看人好厉害……” 说罢,陈拾安又有趣道:“那婉音姐的妹妹不会是叫婉乐(yue)吧?” “你、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啊?这个就纯靠蒙的了。”这下子连陈拾安自己都惊讶了一下。 “那你肯定蒙错字了~~是叫婉yue,不过是悦耳的悦。” “原来如此,我还真以为是音乐的乐呢。” 闲聊了一会儿,两人之间的关系也熟络了不少。 这时,李婉音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声音:“外卖到了,我放你们小区门口的放置点了,麻烦下楼取一下。” “不能送上来吗……”李婉音问道。 “你们小区保安不让进。” “不会不让进的呀……” “你自己下楼拿吧,电梯都没有,几块钱的拼好饭谁还给你送上九楼……” 对方的语气带着一种‘我是众包,爱差评就差评’的无所谓,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李婉音无奈,只好自己下楼去取外卖了。 “拾安,你吃饭了吗,要不我帮你点个外卖吧,我还有券。” “没事,我从食堂打包了饭菜回来。” “嗯,那好吧,我下去拿个外卖。” 说完,李婉音换了双鞋,顺手把垃圾一起带上,噔噔噔地下楼取外卖去了。 其实李婉音平日里很少点外卖,要么自己简单做点,要么兼职的时候有包餐,因为今日有新舍友入住,她提前下班回来收拾屋子,兼职的包餐就没吃上,晚饭也没空做了,刚好又有券,这才点了份拼好饭。 陈拾安已经把行李都收拾好了,拿着新校服出来,去卫生间洗一下。 卫生间里有一台洗衣机,他知道这是洗衣机,只是没用过,也不知道怎么操作。 好奇的研究了一下,发现倒也不难。——五岁孩童都能玩得转,顶多也就难倒师父的程度罢了。 不过他还是没用洗衣机,反正新校服不脏,用桶装些清水简单漂洗一下就行。 在这种生活细节上,年仅十八的陈拾安有时候真的很‘中老年人’了。 …… 他这边衣服都洗完了,也不见下楼去拿外卖的李婉音回来。 陈拾安正好奇呢,李婉音终于回来了。 手里的外卖是没有的,小脸的表情倒是哭丧着的:“完了,我的拼好饭被人偷了……” 陈拾安:“……” 见着这位大姐姐一副委委屈屈天塌了的模样,小道士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不是放在放置点了吗,怎么还会被人偷了?” “不知道哇,也可能是别人拿错了吧……” 李婉音叹了口气,只觉得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兜里就没多少钱,工资还得过几天才能发,难得有券点了份几块钱的拼好饭,结果还被人偷了! 事已至此,只能再想别的办法填肚子了。她不是那种怨天尤人的女孩子,知道抱怨没用,还不如赶紧想想待会儿吃什么。 “那婉音姐晚饭打算怎么办?” “冰箱里还有些泡面,我也不是很饿,煮个面顶顶肚子好了。” “……” 肚子真不是很饿吗?我好像听到有咕咕叫了喂?!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小姑娘打算煮个泡面将就一下时,陈拾安拿出一份盒饭递给她。 “这是我在学校食堂打的饭,里头有红烧肉、肉丝干豆腐、土豆丝和青菜,婉音姐不嫌弃的话就先拿着吃吧。” 李婉音哪里会嫌弃!隔着半透明的餐盒,她都已经看到了压在大米饭上满满当当的肉菜了! 明明空空的肚子都已经叽里咕噜地叫嚷起来,可她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去接过来的意思。 摆手摆手! “不用不用!我吃了的话拾安你吃什么呀?” “婉音姐放心,我那还有一份呢,本来是想着打多一份给林叔吃的,他有饭局,就多出来了一份。” 李婉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注意到茶几上已经打开的塑料袋里还躺着一份盒饭。 见她还在犹豫,不好意思接,陈拾安干脆直接把盒饭递到了她手上。 “婉音姐别客气,总比浪费了好。” “那好吧……谢谢拾安,你打包了多少钱呀,我转给你!” “没事儿,有机会的话婉音姐请我吃个盒饭就好。”陈拾安笑了笑,又问道:“婉音姐你有衣架吗?我洗了校服,衣架还没买,想跟你先借几个。” “可以的可以的!都在阳台晾衣杆上挂着,我拿给你……” 李婉音终于是安心接受了这一份丰盛的盒饭,她也没着急吃,陈拾安还在晾衣服,她便在一旁等他。 “你的校服是手洗的吗?看着还很湿,明天可能干不了吧?”李婉音看着校服问道。 “嗯,衣服不脏,简单漂洗下就行。没事儿,明天能干。”陈拾安的话听着很是自信。 李婉音有些疑惑,她可不是没生活经验的人,眼看太阳都要落山了,这刚洗的衣服一晚上真的能干嘛? “太阳都要落山了哦?”她婉转提醒。 “是啊。”陈拾安却只顾看这日落黄昏。 老小区的几栋楼都不高,九楼已是最高层。 正值暮色四临之际,西面的天空铺满了晚霞,将整座城市映照成温暖的橘红色。一户户人家的灯陆续亮了起来,隔着玻璃,能看到各家做饭或吃饭的景象。 鸟儿也归巢了,从远方的天空飞回来,落在小区那棵大榕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晾完衣服后,陈拾安站在阳台,看了一会儿这充满烟火气的黄昏。 等他再回头时,自家屋里的灯也亮了。 李婉音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可乐出来,塑料小瓶装的,是她之前点外卖时随餐送的,此刻正好能和陈拾安一人一瓶。 “给,拾安你请我吃饭,我请你喝可乐!” “谢婉音姐,一起吃饭吧。” “喵。” 猫儿也闻着味跳到了椅子上。 两人一猫,便就这样共进了这合租的第一餐。 . . 第18章 水温还可以嘛(求月票~) 晚饭过后,天色彻底沉了下来,像一块被墨汁晕染透的绒布,不声不响地覆盖了整个城市。 但城市并没有因此沉眠,它正在以另一种方式一寸寸亮起。 路灯的光、车流的光、商圈的光、住宅的光、街边小摊贩的光…… 这些光互不打扰,却又彼此相连,它们在夜色里交融、碰撞,把城市的轮廓一点点重新勾勒出来。 这般景象对城里人而言早已是习以为常的日常,可在陈拾安和黑猫儿眼里依旧新鲜,一人一猫来到顶楼天台,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城市夜景。 晒了一整天的楼顶地板还飘着热气,好在夜里有风,热气刚升腾而起便被清凉吹散。 隐约听到有上楼梯的脚步声,接着顶楼的那扇铁门被轻轻打开了。 陈拾安和猫回头,是李婉音上来收被单了。 “那张被单是婉音姐你的呀?”陈拾安望着李婉音从杆子上收被单的动作,笑问道。 “嗯,是啊,顶楼这里算是公共区域,阳台不够位置晒被单,我就拿上来晒。” 李婉音抱着晒干的被单闻了闻,那股干爽的气息里混着洗衣粉的清香与阳光的味道,她特别喜欢。 又抬头看看站在护墙边的陈拾安,和蹲坐在护墙上的黑猫儿,她好奇道:“你们俩在这儿干嘛呢?” “没,就看看。” “这儿的景色,应该和你在山里见的很不一样吧?” “嗯,很不同。” “好吧,那我先回去洗澡了?你要不要先洗?” “婉音姐先洗吧,我一会儿还要下去买些东西,理个发什么的。” “好,那我先回去了。” 陈拾安拍了拍猫屁股,黑猫儿便从护墙上跳下来,跑到李婉音脚边,跟着她一同回屋。 李婉音惊奇得不得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如此通人性的猫。对陌生环境不怕生也就算了,还会自己上厕所、还会像狗子一样跟随人,那琥珀色的灵动眼睛就像是能听懂人话似的! 可惜高冷的猫儿不像陈拾安那么亲近随和,每每她想伸手摸摸它时,它总能以灵巧的角度躲避开。 李婉音还在楼梯上走着,黑猫儿就已经先跑到了前头,站在901的房门前等她开门了。 “喵。” “好好好,姐姐给你开门、给你开门……” 李婉音把门打开,黑猫儿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往沙发上一跳,走到角落里舒舒服服地窝了下来。 如果要问拾墨对城市哪点最满意的话,大概就是这个沙发了,真是软乎舒服得不行呀! …… 小区的楼高有限,距离能俯瞰整个城市的程度还差得很远。 从楼顶下来,走回到陆地上时,这样的视觉局限就更明显了。视野几乎被交错复杂的街道和高楼阻挡,迫使着在城里生活的每个星斗市民,都只能看见眼前。 无他,眼前即是生活啊。 陈拾安在山上的时候,很少有在意过物质上面的事,不是不缺,只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中,人就会产生什么样的心态罢了。 如今下山入世,连他这个小道士也不得不考虑起吃穿用度来。 陈拾安走入小区门口附近的一家理发店,打算先剪个头发。 推开玻璃门,屋内的冷气扑面而来,正值开学季,理发店的客人也多,随着一身道袍的陈拾安开门入店,等待剪发的客人和正在剪发的托尼老师都齐齐转头朝他看了过来。 “小师父你这是要……” “剪个头发。” “噢噢!客人多可能要稍等一下,这边先过来洗个头吧?” “可以。” 理发的价钱都贴在玻璃门上面,单剪25元,洗剪吹40元。 陈拾安原本只想单剪的,转念一想,体验一下洗头也不错。 毕竟这么多年来,只有小时候师父帮他洗过头,那可是段痛苦的回忆——师父满是老茧的手,恨不得把他的头皮都给搓下来,搓得他那叫龇牙咧嘴。 跟现代人常见的发型不同,陈拾安留着道士经典的发髻,随着洗头妹妹将他的发髻解开,少年的一头长发垂落下来,长度及肩。 陈拾安爱干净也有注意管理自己的形象,长发自然是不脏的,平日里除了睡觉,他也都是把长发束成发髻。 “你的发质好好……” 现代人很少见像陈拾安那么好的发质了,洗头小妹忍不住夸赞一句。 洗头小妹取来干爽的毛巾,温柔地垫进陈拾安的衣领里,防止洗头时打湿衣服,接着指引他在躺椅上落座。 “你坐这儿吧……嗯……你个子高,可能要再往下坐一点……好了,躺下试试。” 陈拾安没有在外头洗过头剪过头发,这会儿显得有点生疏,好在洗头小妹经验丰富,也不介意陈拾安生疏,毕竟她自己也是第一次给道士洗头诶! 躺椅沙发很绵软很舒服,头部颈部的角度刚好位于洗发盆中,陈拾安长呼一口气,不由地闭上眼睛,聆听花洒的水流声。 水流轻轻地落在了他的头皮上,伴随而来的,是洗头小妹温柔小手的梳理。 “怎么样,水温还可以嘛?” “嗯,可以。” “好。” 接着便是开始洗头了。 第一遍使用主打清洁力的洗发水快速清洁,第二遍则换用温和保湿的洗发水细细清洗,中间还夹杂着特有的按摩手法,洗头小妹灵巧的小手时而捏、时而梳、时而挠、时而揉,可是让小道士受用不已,大开眼界。 师父啊师父!这才叫洗头啊喂! 陈拾安心道师父肯定没体验过这样的舒服,自己这也算是青出于蓝了。 偶尔洗头小妹也会跟他搭搭话聊天,比如问:“你真的是道士呀?” “是啊。” “看不出来……你好像跟我也差不多年纪,居然这么小就是道士了。” “那你多大?” “十九。” “不读书么?” “我读书不行啦,中专毕业就出来打工了。” “哪里人呀?” “嘻嘻,你们道士也问这个呢?我湘南的,你去过没?” “以后有机会会去的。” …… 闲聊间,时间很快过去。 “头皮还有哪里痒嘛?” “没有了,谢谢。” “那我帮你冲水了?” “好。” 冲洗干净头发上的泡沫后,洗头小妹用毛巾将头发擦至半干,又取来发夹,帮他把披散的长发夹起。 “有指定哪位老师剪吗,总监剪要加二十元……”许是对陈拾安印象不错,说罢,小妹又压低声音小声提醒,“其实都差不多……” 陈拾安笑了笑:“那就普通剪吧。” “嗯,那你先稍等一下,应该很快了。” “好,谢谢你了。” “不客气的。” 陈拾安找位置坐下,洗头小妹给他倒了杯水,接着又忙碌去招待另一位客人了。 等了二十分钟左右,终于轮到陈拾安了。 在托尼老师的指引下,他在椅子上坐下,托尼老师取来块围布抖了抖,然后披在他身上。 托尼老师看着镜中的他,陈拾安也在看着镜中的自己。 “小师父打算怎么剪?” “剪短就行。” 陈拾安也不知道该怎么具体描述,想起入学手册的要求,便说:“前不扫眉、旁不遮耳、后不过颈。” 托尼老师愣了愣,捧着他的长发问:“都剪掉吗?” “对,就留成学生标准的款式。” “OK,明白了。” 随后,剪刀声响起,长发缕缕落下。 陈拾安望着镜中自己逐渐变化的形象,一时有些出神…… 这次,是真的入世了啊。 . . 第19章 差点没认出来(求月票~) 从理发店里出来,陈拾安已经大变了模样。 都说发型是男人的第二张脸,这话确实不假。陈拾安本就五官周正、样貌出众,换了一款学生气的清爽短碎盖后,看起来就更加有精气神了。 只是小道士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头发剪短之后最明显的感受便是头皮凉飕飕的,他摸摸后脑勺的颈发,短短的发茬硬邦邦地扎着手,倒也挺有意思…… 陈拾安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半了。 换作在山里,此刻早已是繁星满天、万籁俱寂,但在城市里,夜生活仿佛才刚刚拉开序幕,大街小巷的热闹正达到顶峰。 接下来该采购生活用品了。 陈拾安对物质生活没什么高要求,买东西向来主打结实耐用就行。 来到小区门口附近的那家百货店,他买了一张竹凉席、一个枕头、一套藏蓝色的被褥、一双拖鞋、一个红胶桶、一个脸盆、一个喝水杯、一个漱口杯、一个牙刷、一条毛巾、一包洗衣粉……还有一扎二十个的衣架。 这家百货店挺大的,基本所需的生活用品都能在这里一起买到,陈拾安便也不去别的地方逛了,他是道士也是男人,而男人买东西向来讲究高效。 洗发水沐浴露这些他都没买,倒是买了两块香皂。 一直以来洗澡他都是用香皂,便宜好用,用香皂洗澡背上不容易长痘,而且不像沐浴露那样滑溜溜的,冲半天都冲不干净。 或许人家商家就是为了这种滑滑的效果特意研发的,但对男生而言,滑滑的就是不干净,非得冲到不滑了才行。 洗面奶什么的他没买,是在货架看到了,陈拾安才知道还有专门用来洗脸的清洁剂,分类还很细,什么控油的、保湿的、嫩肤的等等,他平时都是用清水或者香皂洗脸的,也从来不长痘啊…… 就连洗头,他也是用的香皂。 不知是如今人们的生活环境和饮食习惯变了,还是洗发水的缘故,现代人的发量比起八九十年代普遍要少。看看爸爸妈妈辈的老照片就知道,那会儿不管是普通人还是明星,一头乌黑的头发都茂密得像鸟巢。如今科技进步了,各种功效的洗发水层出不穷,却始终改变不了大家头发越来越少的问题。 不过陈拾安倒不用担心这个,理发时人家都夸他发量多、发质好。 当然,他年轻,这还作不得数。但他那位糟老头师父,直到临终时头发都还算茂密,只是全白了而已。 买完起居用品,陈拾安又去采买了些厨房用品,比如锅碗瓢盆、油米酱醋这些。 他之前看过家里的厨房,李婉音收拾得很干净,有燃气灶和炒锅,油盐酱醋也都备着,她一个人用没问题,但若两个人用,首先碗筷餐盘就不太够了。 尽管婉音姐很大方地说他可以一起用,陈拾安却不愿厚着脸皮去蹭。他能看出来,这位姐姐手头实在不宽裕,就算以后有机会一起做饭,自己出一份力,吃得也才安心。 陈拾安是第一次合租,但这种事哪怕放大到整个人际交往上都是一样的道理,不能总把别人的客气当做心安理得,自己也要懂事一点才行。 “小师父,你看下还有什么要买的吗?”老板娘笑眯眯地帮忙把东西搬到柜台这边。 “嗯,暂时就这些吧,老板娘麻烦算下多少钱,我是道士,可以给点优惠吗?” 道士啊……道士可以,学生不行,她这小本生意平日里可就靠卖学生东西赚钱呢。 “我先算下哈……38+20+148+15+……一共四百七十五块,小师父你给四百六成不?那拖鞋算我送你了。” “可以的,谢谢老板娘了。” “好,那我帮你把东西都装一下,小师父有开车吗?这么多东西拿得了吗?” “没事儿,应该能拿得了。” 小件物品都被装进桶里,被褥之类的本来就有包装和提手,拿起来很方便。 在老板娘的帮忙下,采购的东西很快就整理好了。 “对了,老板娘,你这里有布料吗?给我扯一块布料吧。” “有,小师父要多长的?” 临走前,陈拾安又买了一卷布料和一些针线。 对很多年轻人来说,这些东西大概派不上用场,但对他而言,需要用的时候还不少。 比如这个枕头要是不好睡,他就打算之后再买点荞麦,自己做个荞麦枕。 提着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陈拾安往回走。 路过一家宠物用品店,他想了想,进去买了包鸡肉味儿的猫粮。 也不知道肥墨喜不喜欢吃,但既然难得来城里一趟,便买些给它尝尝。 小区门口附近有人在卖西瓜,可以整个买也可以切开买。 陈拾安看这西瓜品质还不错,便挑了个让老板称一半。 他今年还没吃过西瓜呢,纯当做是解解馋了,也不知李婉音爱不爱吃,想来应该没人不爱吃西瓜的,等回去再叫她一起吃。 简单算了下账,今日两趟长途公交花了二十元、理发四十元、这会儿的采购花了五百五左右。 师父临终前留给他的卡里有两万四千六百多元,今日算是把零头给花掉了,还余两万四。 往后正式入学读书,需要花钱的地方应该不多了吧? 陈拾安心里琢磨着,主要开销应该是每月的房租,估计和李婉音分摊后,七百多就能搞定。 两万四千元是足够他生活好一阵子的,没有其余大项支出的话,以他简约到极致的生活方式,支撑他两年后高考结束没问题,但也就到高考结束了。 至于以后考上大学的学费生活费以及欠着‘债主’们的钱,都得需要他自己另想办法。 想着想着,陈拾安脸色古怪……师父,莫非这也是您老计算好的? 看来,如何赚钱,也是他此番入世必须修习的一门课。 好在还有两年的缓冲期,他可以慢慢考虑,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落下的学业基础和成绩补上来。 提着双手满满当当的东西走上九楼,陈拾安像是没事人一样,气都不带喘一下。 暂且把东西先放地上,他从兜里拿出钥匙开门。 一共两把钥匙,一把是防盗门的,一把是房门的,是之前搬走的租客留下的,李婉音转交给了他。 至于道观的钥匙,是样式更老旧的一大串,被他收在了包里。 打开出租屋的门,便看见了穿着居家短裤和T恤的李婉音在阳台晾衣服。 她应该洗完澡不久,发梢微湿,卫生间的洗衣机还嗡嗡响着,她这会儿晾的是自己手洗的贴身衣物。 听到开门声,习惯了独居的李婉音立刻转头看来。 看清来人的面容后,那一丝警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眼眸一亮的不可思议: “拾、拾安?” “对啊,才出去一会儿,婉音姐不认得我了?” “真是你!!你变化好大!!要不是你还穿着道袍,我差点没认出来!!” “……” 我只不过是剪了个头发,别惊讶得好像我去整容了啊喂。 . . (明天开始每章增加到三千字左右!) 第20章 拿这个考验道士?(感谢米饭的米的盟主)) 李婉音惊呆了,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发型竟能给男生的形象带来这么大的改变。 当然了,没剪头发时的陈拾安也很好看,只是形象气质与现在截然不同。彼时他盘着发髻,古风韵味更浓,透着一股文质彬彬、沉稳淡然的气度;而剪发之后,他身上多了几分青春明朗的朝气,整个人看着清清爽爽。 两相对比,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别说李婉音了,连黑猫儿都差点认不出他,它瞪着眼睛盯了陈拾安好一会儿,围着他转了一圈,又动动鼻子嗅嗅,这才确定这‘半道不道’的家伙是陈拾安。 这搞得陈拾安都有些不自在起来,伸手摸摸脸,无语道:“干嘛,我就剪个头发,怎么还都不认识我了?” “因为变化真的太大了呀!”李婉音笑着说。 “喵。”黑猫儿也跟着叫了一声,像是在附和。 “剪难看了吗?” “没有没有!我觉得特别好看!” 虽说陈拾安还是个弟弟,但也是个实打实的大帅小伙,李婉音注意到自己盯着人家看了好久,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赶忙转移话题,帮他把采买回来的生活用品拿进屋。 “没事儿,婉音姐我自己来就行。” “你买了这么多东西呀。” “嗯,都是平时要用的。” “咦,你还买了油米酱醋这些,我厨房里还有呀……” “总是要用的,婉音姐的用完了也可以一起用我的。” “那下次有空的时候,就可以一起做饭吃了。” 李婉音笑了笑,“一个人做饭吃反而还不好做,两个人正好可以一起吃,我会做饭,下次让你尝尝姐的手艺。” “那我可不客气了。” “哈哈,其实也没做得多好吃,你不要嫌弃就是……” “可能嫌弃婉音姐做得少了不够吃是真。” 李婉音听得相当受用,心道这小道士在山上学的都是哄人的道法么,咋说话嘴那么甜,人还长得好看又年轻,这要是去街头算命,小姑娘不都被他一骗一个准了? 洗衣机里的衣服洗好了,响起了音乐提示声,李婉音便拿着桶去把洗好的衣服拿出来晾晒。 贴身衣物她都是每天自己手洗的,其他日常衣服则囤两三天再一起放洗衣机洗。毕竟节俭刻在骨子里,每次开洗衣机只洗两三件衣服的话,她觉得太浪费水电了。 这样的生活细节,她没有跟陈拾安说,但陈拾安也能注意得到,看来自己以后的贴身衣物最好也是手洗吧,洗衣机作为合租的公用之物,总得多照顾下别人的感受才行。 如今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客厅里的灯光温暖明亮,猫儿在沙发慵懒,陈拾安在收拾东西,李婉音在阳台晾衣服。 偶尔陈拾安会抬头看看她晾衣服的姿态,很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明明这里也是他住的房子,可陈拾安总会有些误入别人家中窥探别人生活的错觉——毕竟此情此景跟山里实在差别太大了,他看似适应,却也依然需要时间来习惯。 别的不说,山中一起生活的糟老头子换成了温柔貌美的姑娘、晾衣杆上的道袍换成了女性独有的粉嫩小衣,这跟山里能一样么! 陈拾安不是下头道士,他只是好奇道士。看多了流氓,不看又不是男人,他看了两眼长长见识后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李婉音的衣服晾完,陈拾安的东西也收拾完了。 跟她一样,陈拾安也换上了居家的拖鞋。 “拾安,我已经洗过澡了,热水器还有热水,你要洗澡的话可以直接洗。” “好,不着急,我平时都是洗冷水多。” “冬天也洗冷水嘛?” “那不至于,我们观里有口大锅,烧一大锅热水便够我和师父用了。” “烧水洗澡呀,我小时候家里也是。” “婉音姐喜欢烧火吗。” “咦,你怎么知道。” 李婉音回忆起了童年,“我确实很喜欢烧火,尤其是冬天啊,坐在火灶前烧火,烤的浑身暖洋洋的很舒服,不过我们家的锅不算大,一家人用的话得来回添水好几次。” “那婉音姐烧火的时候有没有往火堆里丢颗红薯?”陈拾安笑问。 “这你也知道?” “哈哈,因为我也干过啊。” 共同的童年趣事,让李婉音对陈拾安生出了不少亲近感。她上高中、大学时在城里,身边很多同学都是城里人,从小家里就有热水器,这样的童年乐趣说给别人听,对方很难体会,反而会惊讶于她家居然连热水器都没有…… “还以为你从小修道的话,童年跟我们不一样呢……” “除了我没上过学之外,其实都差不多。” 李婉音捕捉到了话里关键的信息,愣了愣道:“拾安你、你没上过学?” “嗯,就读过几天小学,所以现在插班到了高二,补补学习进度。” “……” 陈拾安说得云淡风轻,李婉音听着却无法淡定。 先不说没上过学怎么能插班到高二、为什么要插班到高二,单是缺了这么多年的学习进度,真的能赶上来吗? 肉眼可见地,李婉音脸上露出了对弟弟妹妹关怀时特有的忧愁。她没多说什么,只是语重心长地说:“那拾安你的学习任务很重啊……不过我相信你,加油!” 陈拾安眨了眨眼睛,笑着点点头:“好。” 一边说着,陈拾安拿出买回来的半个西瓜,拿小刀切成几块。 “婉音姐,我买了西瓜,一起吃吧。” “不用不用,你吃就好。” 李婉音几乎是惯性地摆手谢绝,可陈拾安却像是早就看出她的眼馋似的,直接拿了块最大块的塞到了她手中。 “吃。” “……那,谢谢拾安。” “婉音姐不用客气,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怎么样,还甜吧?” “嗯嗯,好甜,你好会买……” 李婉音吃得很斯文,右手拿着瓜,左手掌心窝着,用来接吐出的瓜籽,瓜的汁水很多,可她却没让一滴落到地上。 “这还是我今年第一次吃的西瓜呢。”李婉音的大眼睛甜得弯弯的。 “那不巧了,我也是。” 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吃西瓜,陈拾安问道:“婉音姐读书时成绩应该还不错吧?林叔说你今年刚毕业?” 李婉音点点头,“嗯,六月份刚毕业的。不过我读书不太行啦,我只是个大专。” “大专?” “对。” 李婉音的声音小了很多,好在西瓜很甜,中和了一些她话语间的苦涩,“我高三那年,我爸妈出车祸了,后来我爸走了,我妈在医院也没人照顾,我妹妹又还小,我就休学了大半年在家照顾她,后来回到学校,成绩也跟不上了,高考只考了个三本,学费很贵啊,所以就选了个大专……” 如今说起这些往事,她的语气还算平和,但陈拾安能想象出那一年她经历的黑暗。 “阿姨现在身体怎么样?” “恢复得挺好的,就是不能干重活,她在我们镇上的小厂找了个手工活儿,反正也能过得去嘛。” 吃完西瓜,李婉音脸上的颓丧一扫而空,仿佛刚才的低落只是陈拾安的错觉。她又变得干劲满满,继续说道:“我现在想法很简单,就是抓紧时间找到工作,然后……嗯,攒二十万!” “要攒这么多钱?” “对啊。” “那攒到之后,婉音姐打算用这钱来做什么?” “嘿嘿,还没想好~总之先攒钱肯定不会错的,我妈她也赚不到多少钱,然后我妹妹读书也要钱。” 肉眼可见的,说到自己妹妹时,李婉音的脸上浮现出超级自豪的神色:“我妹妹特别懂事,她读书可比我厉害多了,成绩也是学校里最好的,明年她就要中考了,老师都说她能考上我们省里最好的高中。” “所以啊,我这个当姐姐的还得多努力才是,我妈身体不好,妹妹又是准备中考的关键时候,不想让她们多操心。” “……” 陈拾安和猫都在听着,看着面前这位姐姐那仿佛要溢出来的顽强生命力,一人一猫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干嘛不说话了,不相信我啊。”李婉音笑着问。 陈拾安回过神,笑道:“没有,我当然是相信婉音姐能做到的,只是有些羡慕妹妹,有个这么好的姐姐。” “我也很羡慕你呀!” “羡慕我?” “对啊,在山上清修听着就很令人向往。没有烦恼、没有压力,我以前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愿意去山上隐居,现在算是知道了。等我以后有钱了,我也想找个山,建个自己的小院子,养鸡种菜,逍遥自得。” 陈拾安噗呲一笑,道:“那婉音姐可要失望了,当道士也是有烦恼的,我这不都下山读书来了么。” “哈哈,我相信读书肯定难不住你,拾安你跟我妹妹一样聪明!” “那可真是很高的评价了。” 李婉音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拾安我们加个微信吧,平时有事也方便联系。” “微信?那婉音姐等会儿,我下载一个来。” “……你没微信的啊?” “嗯,平时也没人需要联系。” “你还没连WiFi吧?拾安你连一下家里的WiFi,平时在家里用WiFi也省流量。” “WiFi?” 陈拾安反应过来这是啥,“婉音姐开了网络吗,那到时候我们分房租时把网络费一起算上。” “不用不用,网络是林叔一直开着的,他已经算到房租里了。你搜一下、名称是901,密码是lwy0709……点这个点这个。” 陈拾安会玩手机,但操作显然不如李婉音熟练,见他笨手笨脚像老头似的半天没找到WiFi在哪儿设置,温柔的姐姐便凑上前来,用手指点着他的屏幕帮他操作。 两人挨得很近。 虽然李婉音没比陈拾安年纪大多少,却也已经是个婀娜娉婷的大姑娘了。 刚洗完澡后的姐姐,身上带着沐浴露和洗发水特有的馨香,陈拾安的余光不由地落在她的侧脸,她说话时声带震颤,那幽幽淡淡的香味就从她微颤的白皙脖颈里散发出来,一点点地萦绕在他的鼻尖…… 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香味儿,它的主人热情温柔不施脂粉,它却是那样幽幽的、柔柔的、似有似无地抓着小道士的心。 有那么一瞬间,陈拾安竟忍不住想象深埋在那个脖颈中细闻那个味道…… 这样轻浮孟浪的想法,让他的道心像失重一般突然有些不稳。 定定定!给我定!! 好在十八年来的苦修没白费,仅不过一瞬,他的双眸便快速恢复了清明。 好险…… 难怪师父让我历练红尘时要小心,居然拿这个来考验道心的?! 差点着了道了! “好了,安装好了,你先登录注册一下吧。” “……好,谢婉音姐了。” 好在李婉音没太留意他那一瞬间的出神,只当他呆呆的还没反应过来罢了。 林叔说的没错,拾安可真是个品行端正令人放心的三好道士啊…… . . (感谢米饭的盟主呀!老板大气!老板发大财!我最爱小渔村(*σ´∀`)σ) 第21章 我缘分还没到 难怪小时候看西游记,师父说唐僧其实最难过的,是女儿国那一关。 那时陈拾安还不懂,如今算是有了些许的体会。 至于女儿国那一关是真难过还是难过,就只有唐僧自己知道了。 眼下帮他下载完了微信,李婉音重新拉开了距离,陈拾安也终于恢复了最开始的自在。 其实就算没有帮忙,陈拾安自己摸索一阵也能搞定WiFi连接和微信注册,但有李婉音热心相助,确实省了不少事。 很快,陈拾安注册好了个人微信,微信名就直接用了“陈拾安”三个字。 “你不换个头像么?”李婉音问。 “怎么换?” “点这里就能换了。” 陈拾安的手机里没什么别的图片,只有些平日在山上拍的道观、花草和风景照。他想了想,选了一张拍过的日出照片设为头像。 没想到李婉音见了,忍不住哧哧笑了起来。 “婉音姐笑什么?” “哈哈,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的生活方式有时候真像个老头子诶。” “哈?” 陈拾安不懂,他觉得这日出照片拍挺好啊!用来当头像也不错,淡泊高远,宁静祥和。 “那你快加一下我吧,我要当你微信里的第一个好友!” 李婉音显得很期待,回想起自己微信里的第一个好友还是自己的老爸老妈,那时候刚上高中,老爸老妈给她买了手机,她也有了自己的QQ和微信。 至于自己有没有当过别人微信里的第一个好友,李婉音觉得应该是没有的,但如今这个机会就摆在了她眼前。 “怎么加?” “点这里,可以扫码,可以输入手机号和微信号……唔,你记一下我手机号吧,1890812……” 李婉音边念,陈拾安边输入号码,点击搜索之后,一个昵称显示为[小回音]的微信用户出现在了屏幕上。 “这个小回音是你吗?” “……能不能不要当着人家的面喊昵称,很羞耻啊喂!” “是你啊,我看看,签名……日子是慢慢铺陈的诗,风里藏着细碎的回音……哎哎哎?” 陈拾安都还没念完呢,手机就被李婉音抢了过去,再看她时,这位姐姐已是俏脸微红,满是羞窘。 “不要当着人家的面念签名!都、都是好多年前没改过的了!” “好好好……” 陈拾安不懂这些网络社交的礼仪,只是觉得怪有趣的,这算是婉音姐内心深处的一面么? 他笑了笑,拿回手机,发送了好友申请过去。 李婉音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来。 她的手机比陈拾安的老年机要好一些,但也没好到哪儿去,纵使带着手机保护套,也有很明显的使用痕迹了,而且软件比陈拾安手机安装的多,卡得飞起。 目前手头拮据,李婉音暂时没换新手机的想法,倒是给自己定了个目标,等拿到正式工作的第一份工资后,花个一千五左右换个新手机! “婉音姐快通过啊。” “来了来了,别催,等姐的手机先缓一下。” “……” 李婉音终于是通过了陈拾安的好友申请,名为[小回音]的用户躺在了他的好友列表里,是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的一个。 ‘陈拾安’发了个【微笑脸】表情。 ‘小回音’回了个【熊猫头邪魅一笑】。 小道士看着聊天框里表情夸张的熊猫头忍不住逗笑了,好奇道:“婉音姐这个表情是哪里找的?” “保存就有啦!” “原来是这样……” 陈拾安觉得有趣,便把这个表情包给保存了下来。 两人互发了个表情,就算加完微信打过招呼了。这会儿面对面坐着,也无聊没到要在微信上聊天的地步。 “婉音姐微信里有多少好友?” “嗯……我看看,有一百七十多个!” “这么多?” “不算多啦,主要都是一些老师同学朋友和亲人。” “里面有对象吗?”陈拾安好奇地问了一句。 “你们道士还关心这个诶?” “道士也会有好奇心的。” 李婉音一窘,不过陈拾安比她年纪小许多,她也不至于多想,便坦然道:“没有啦,读书时忙着读书,现在毕业了又忙着找工作,哪有时间处对象,我妈还催我呢。” “那看来应该是自己不急了,想来婉音姐应该不少人追求才是。” 年龄到了还单身的人被人问到情感话题时第一反应就是急,李婉音也不例外,故作老成地反问道:“那你呢,听说你们道士是可以结婚生子的吧?” 陈拾安呵呵笑了笑:“我缘分还没到。” “哇,好狡猾的回答!” 李婉音心受启发,跟他偷她表情包一样,她也偷了他的回答,以后别人再这样问的时候,她也这样说。 两人默契地跳过了彼此都不擅长的情感话题,继续研究起微信。 “这个朋友圈是做什么的?” “就是,你可以在上面分享自己的日常,然后好友能看到,不过现在好多人都不发朋友圈了。” “原来如此……” “……你在干嘛?” “看看婉音姐的朋友圈。” “……” 能不能不要总是当着人面做些让人羞臊的操作啊喂! 好在…… “咦,仅展示最近三天朋友圈?” “哼哼,可以设置查看范围的,我都好久不发朋友圈了。” “可惜,我还说想看看婉音姐朋友圈都是怎么发的。” “不给看~” 相处这小半天,李婉音也算对陈拾安有了些了解。他确实和大多数人不一样,很少拐弯抹角,有什么说什么,但又很会把握分寸。正是这份坦诚和言语间的恰到好处,让人跟他相处时格外放松。 “微信是可以相互转账么?”陈拾安问。 “嗯嗯,你可以把卡绑在上面,平日里用微信扫码付钱就行,支付宝你有么。” “有的,就是第一次用微信,还不太习惯。” 陈拾安想了想道:“那以后每个月的房租,我就转到你的微信上吧,咱俩平分水电煤气这些一起用的。” “咦,林叔不是说那一半他跟你收么。” “他不肯收我的,婉音姐代我一起交给他就行。” “林叔是你什么人呀……对你好好。”李婉音好奇道。 “林叔跟我师父是旧识,对我确实多有关照,不过有些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我还是希望自己来。” “这样啊,那可以。唔……我是女生,可能水电会用的多一些,到时候我多出一点水电费。” “不用,这样算反而更算不清,咱们平摊就好。” 见陈拾安坚持,李婉音便也不多忸怩了,点头道:“那反正平时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就是!咱们是室友嘛!对了,我电话你记下了么,有时候手机卡,微信可能会掉线,有急事联系的话你就打我电话。” “刚刚不是念过了吗,我记得的。” “……真的假的,念了一遍就记得了?我连快递取件码都得看几遍呢……” “1890812……对吗?” “……!!” 刚刚不过只是念了一遍的号码,又聊天打岔过了这么久,李婉音却没想到陈拾安还能脱口而出,惊了老姐姐好一会儿,才终于憋出来一句: “牛逼。” …… 李婉音回自己房间去了,陈拾安也拿了换洗衣物去洗澡。 或许这才是合租的常态,虽同住一个屋檐下,但更多的时候,大家都是在自己房间里做自己的事。 李婉音有一台笔记本电脑,跟她的手机一样卡,这会儿正忙着刷新简历和投递,或者翻找一下信箱,看有没有新的面试邀请。书桌的一旁还放着好些书,是她打算后面找到工作稳定之后,学习参加专升本的资料。 在如今本科生遍地走,大专生不如狗的环境里,她一没工作经验,二没门路学历。报专业时没经验,没有选强技能的专业,而是听了亲戚的话,选的是工商管理这样难就业的专业(听着高大上,实则人家招聘相应专业学生时,压根不会看大专生一眼),找工作难度可想而知。 因为没开空调,李婉音没关房门,陈拾安洗完澡出来时,正好看到她坐在电脑前的背影。 一旁的风扇吹动她的发丝飘摆着,从陈拾安洗澡前到现在,她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就没动过。 只是和刚开始相比,此刻的背影似乎多了几分沉重。 陈拾安没有走进去,只是在房门口问了句:“婉音姐在找工作吗?” “嗯。”李婉音回头,“你洗完澡啦?” “洗完了,去晾一下衣服。” 陈拾安这会儿没穿道袍了,穿的是很复古的汗衫,跟T恤类似,但更宽松一些,中间一排纽扣,这也是他平日里不穿道袍时最常见的穿搭。 “你衣服都手洗的呀?” “是啊,就一身道袍,手洗一下也快。工作找得怎么样?” “唔……不怎么样。” “加油,我相信婉音姐能找到好工作的。” “嗯嗯!你明天几点上学?” “六点多吧,婉音姐还要去兼职的吧?” “是啊,不过得等商场开门,十点钟到那边就行。” “那看来明天是我先出门了。” 陈拾安看了眼挂在客厅的时钟,不知不觉晚上十点了。 “我先去睡了,婉音姐好好休息。” “嗯嗯,晚安。” 李婉音没有问他怎么睡那么早,对现代人而言,说‘我去睡觉了’,潜台词不就是‘我要去床上玩手机了’么。 但可惜这次李婉音猜错了,陈拾安真的是要去睡觉的。 即便已经来到了信号很好的城里,家里又有WiFi,但陈拾安拿出手机的次数还是屈指可数。 陈拾安关了客厅的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黑猫儿也跟着跑了进来,跳上床,窝在他的枕边。 “吾日三省吾身,肥墨,你今天反省了吗?” “喵。” 关了灯,陈拾安躺在床上,身下压着的是新竹席,肚子上盖着的是新被单,脑袋枕着的是新枕头。 他没开空调,窗户也敞着,吹进屋里的,是跟山里截然不同的风,就连窗外也是不一样的夜空。 回想今天的所行所见、所思所感,再想想明天的事,陈拾安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人生里的第一次远行暂且还算顺利。 该跟师父托个梦报平安了…… . . 第22章 普通道士 陈拾安睡得早,醒的也早。 天才蒙蒙亮的时候,他便悠悠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赖床的习惯,醒了之后便拉开浅盖在身上的被单,翻身坐起。 不过今日稍显例外,坐起身来之后,他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看着此间与他在道观里住的那间厢房截然不同的租房环境,意识朦胧之际,他还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哪里。 太阳尚未升起,偌大的城市悬在明暗之间,像破晓,又像黄昏。 淡淡的光从窗户漫了进来,在地板上投出狭长的亮带,陈拾安睁眼盯着天花板,石膏吊顶平整得像块刚刮过的腻子,边角的线条直挺挺地切过视野,不像山里道观的梁木,总带着树木自然的弧度,还能看见年轮在暗处若隐若现。 房间静得古怪,又吵的心慌。 静是没有虫鸣鸟叫声。山里的清晨从来都不是悄然无息的,天蒙蒙亮时,先是有一只画眉试探着叫两声,接着是斑鸠的咕咕声从竹林深处漫过来,最后整个后山的鸟雀都醒了,叽叽喳喳闹成一团,连带着道观檐角的铜铃都跟着晃悠,叮当声混在里头,像浸在水里的糖块,慢慢化在风里。 可这里的声音是闷的。远处隐约有汽车驶过的低吼,楼下传来模糊的说话声,还有墙壁里藏着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后来陈拾安才知道那是空调外机所发出。这些声音挤在密闭的空间里,撞在瓷砖地上,撞在玻璃窗上,弹回来时都变了调,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像没干透的汗。 “嗯——没睡好——” 陈拾安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总算从这意识混乱的清晨里清醒过来。 十八年刻在骨子里的生活环境与习惯骤然改变,一时半会儿想适应,实在不容易。 这种不适,无关修为道行,只是他作为活生生的人,如饥要食般自然的生理反应罢了。 好在一声慵懒的猫叫传来,总算让陈拾安寻到些山里的熟悉感。 “肥墨醒了?” “……” “昨晚睡得咋样?” “喵。” 比起陈拾安来,黑猫儿显得习惯多了。 身下的床垫,陈拾安嫌弃太软,不如道观的硬床板睡得踏实,而拾墨偏偏最爱这样软软的床垫,翻身躺在上面露出小肚皮,不知多惬意。 “醒了就别躺了,懒猫!” 陈拾安翻身下床,被子丢到了猫儿身上,等黑猫儿像蚯蚓似的从被子土里钻出来时,他已经开门出去了,猫儿便也布灵布灵地跳下床,跟着他往外走。 客厅的钟滴答滴答的走着,陈拾安看了一眼,才早上五点钟。 家里安安静静的,昨夜里洗的衣服在阳台挂着,随着微风轻轻摇动; 李婉音的房门关着,应该是还没醒。 陈拾安没在城里生活过,但也知道大部分人不会像他这样醒的那么早。 于是在家中走动时,他放轻了声音。 先刷牙洗脸,然后去厨房简单弄个早餐。 昨天他买了面和鸡蛋,早餐就吃个面好了。 燃气灶是第一次用,他转了会儿旋钮,没见火。琢磨一下才知道,打火时还要摁下去再璇。 [哒——哒——] 他特意把锅端开,想看看火是怎么起的。只见针尖释放出电弧,接着‘嘭’的一声轻响,蓝色火焰便跳动起来。 “原来是电引的火……” 陈拾安觉得有趣,又试了一次。这次他刻意只开煤气不起电弧,伸手一指,又是‘嘭’的一声,炉灶再次跳起蓝色火焰。 “看来法术的火也能引火……” 小道士表情淡淡,可这一幕要是被旁人看见,怕是得惊掉眼球了! 这明明没有火源,这火是从何而起的?这科学吗?你在用什么鬼东西在做实验啊喂?! 大惊小怪,小把戏而已…… 陈拾安没有再乱玩火了,他已经看见了燃气表上面、用橙黄色醒目贴纸贴着的‘危险警示’,这下也老老实实地重新打火开始煎蛋煮面。 他的五感远超常人,能嗅出现在用的燃气和山下村民们常用的罐装燃气似乎不是同一种物质,至于具体是什么成分,他不知道。 火在烧着的时候,他观察了一下燃气表,每隔一会儿,表上最末尾的数字便会增加一字,跟城市居民用水一样,燃气也通过管道输送到了各家各户,用表计费。 这个倒是比用煤气罐省事多了。 锅已经烧热,他倒入油,信手拈来地敲了两个鸡蛋打进锅中,等一面煎定型后,再用锅铲稳稳地翻过来煎另一面,直到两面金黄,却又不焦不糊。 取来适量的水加入,等水开了之后,他把面饼也放入,顺便拿来调料品简单调个味儿。 等到面都煮好了,他才注意到挂在炉灶上的抽烟机忘了开…… 难怪说油烟怎么这么大,城里生活真是麻烦…… 陈拾安的厨艺不错,在山上的时候,师父最先教会他的就是厨艺,等他长到够得着灶台的高度了,懒鬼师父就再也没下厨做过饭了。 不过纵使厨艺再好,一碗简单的鸡蛋面也谈不上比肩山珍海味,不过是填填肚子。 他本想给李婉音也做一份,举手之劳而已,可她还没醒,面放久了会坨,便下次再说。 陈拾安端着面到餐桌旁坐下,沙发上的猫儿闻着味儿跑了过来。 “对了,肥墨你要吃猫粮吗,我给你买了些,搞点给你尝尝。” “喵?” 陈拾安取来一个碗,打开昨晚买的鸡肉味的猫粮,往碗里倒了一些。 黑猫儿跑过来,一副挑食的样子,看看又嗅嗅,这一颗颗豆子似的玩意儿,可真是看着都没有食欲。 “别光看啊,你尝尝呗。” “喵。” 黑猫儿不吃。 “我花了钱买的。” “……” 黑猫儿总算是勉强吃了一颗。 一颗太少,没吃出味儿来; 再来一颗,马马虎虎,不如老鼠。 “啥味儿啊……” 见拾墨一副不知道是好吃还是难吃的模样,陈拾安就自己捻了一颗猫粮丢进嘴里嚼了起来。 又腥又硬,像在嚼木头渣…… 陈拾安脸色微变,想要吐掉,可见黑猫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便干脆一狠心全吞了下去——他要是当着拾墨的面吐了,拾墨百分百就不会再吃了,傲娇的很! “我感觉还可以……就是有点干巴……” “喵?” 你这厮!骗猫呢?! 黑猫儿白了他一眼,不过在它看来,这玩意儿说不上好吃,也不算太难吃。 它挑挑拣拣地吃了几口猫粮,便又凑过去跟陈拾安一起吃面了。 至于碗里剩下的猫粮,饿了再吃吧…… 这里的老鼠不像山里那么多,下水道的老鼠连拾墨都有些下不去口,就像很多人爱吃鱼却不吃埃及鲶鱼,对拾墨来说,下水道吃垃圾的老鼠,怎能和山里吃果子的老鼠比? 吃过早餐后,陈拾安收拾了碗筷和厨房。 学校要求是六点半要到教室早读,这会儿才五点半钟。 去上课和平日里去做法事一样,陈拾安没有早到的习惯。 剩下的时间他也没闲着,昨日带了些课本回来,正好可以先看看。 带回来的都是高一课本,陈拾安先翻开了语文。 阅读是没有任何难度的,他看书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一页接一页的翻,但并非是一目十行的浏览,其中的内容他都是有记在心里的,唯有遇到一些难解的地方,才会慢下来翻阅的速度。 摸底测试的时候,也能看出来陈拾安的语文基础相当扎实,缺的只是一些标准化的应试技巧。 可惜这会儿没有语文试卷给他训练,不过把语文课本翻阅一遍后,他也大概知道语文课堂上都学些什么了。 至于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这些,他看得就很艰难了,少了三年初中基础,哪怕是高一课本,也存在巨大的知识点断档。 看不懂。 但他没放下。 看不懂就先背! 就跟儿时学道法、读经典、研道义一样,不懂就背!总要先有个概念印象才行。 儿时背不下来书,师父会拿戒尺打他手心。 现在没人打他手心了。 纵使陈拾安的记忆力极好,但完全陌生不理解的东西,想要通篇背下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哪怕这会儿没人监督他,他也一样沉心阅读记忆着。 无他,此刻的学习艰难,全是在给当年自己的傲慢辍学赎罪…… “这高中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光靠背好像不行啊……” “喵。” 黑猫儿不懂,反正要考大学的又不是它,它最享受这种陈拾安在苦读,而它躺在书本上睡觉的感觉了,睡得比沙发都香。 “慢慢来吧……” 陈拾安合上书,看了眼时间,已经六点零八分了。 该准备去学校了。 他来到阳台,伸手摸了摸昨天傍晚洗的校服。 没干,布料还是湿润的。 可陈拾安却照常取下,接着像抖干衣服一样,轻轻一抖。 湿润的校服嘭地一下震出大量的雾气,这时候再摸上去,就已经是干干爽爽的程度了。 道行到了他这个程度,像什么符咒、法器之类的,都不过是一些辅助之物,像这样一些宛如‘魔术’一般、常人难以理解的超凡手段,陈拾安早已信手拈来。 当然了,要说什么移山填海、飞天遁地之类的太过魔幻,只不过是些话本电影才有的神话形象,距离现实差之甚远。 陈拾安儿时以为师父能做到,后来发现师父也不过就是个跟他一样的‘普通’道士而已。 也会累、也会困、也会渴、也会饿、也会有烦心事、也会生病、也会变老、也会有一天,熬不过岁月。 要问哪里最特别,陈拾安觉得,大概是懂一些平凡世人不懂的东西,维度变高之后,看很多事情更通透罢了。 [思虚则忘食,虑明则失今。人之存,在于合,偏一方,则失己。] [师父,我知道,知行合一嘛。] [哼哼,你什么都知道,就是不去做!] “在做了,在做了。” 陈拾安自言自语一句,回屋里换上了这一身清爽的夏季校服。 “肥墨,走了啊,好好看家,别乱跑。” “……” 猫儿抬头看他一眼,再转头看向阳台外时,太阳已经升起了。 . . 第23章 以后咱俩就是搭子了(3900字加更) 太阳升起之后,陈拾安清晨醒来时对于大都市的那种不适感消散了很多。 无论环境如何变化,日月星辰始终不变,城里的阳光和山里的也没有本质区别,同样洋洋洒洒地照亮万物。 陈拾安下了楼,走出了小区,走到了大街上。 同样在此刻跟他从小区出来的,除了去买菜或晨练的老头老太,更多的是穿着校服的学生,或是送孩子去上学的家长。 大部分上班族是没那么早的。 第一次穿着校服出行,陈拾安感觉很奇妙。 最明显的体感差异是更轻盈了,弹力校服长裤搭配短袖校服T恤,让他的手臂肌肤能轻易感受到走动时的风。这校服穿起来确实舒服,既不会太紧阻碍动作,也不会像道袍那样松垮拖沓,合身得恰到好处。 其他的感受也差别明显——对比起道袍,他穿上校服出门之后,路人放在他身上的目光直接少了九成! 这反而搞得陈拾安有些不习惯起来,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修成了隐身的道法…… 不过这种感觉其实不错,让他能以不被注意的‘窥视’姿态观察别人,看到他们最真实的反应,而非千篇一律的好奇。 当然了,也是会有不少年轻女孩子会注意到他。 只不过这样的注意不再是昨天的那种好奇了,而是好色—— 年轻又帅气的男高,姐多看两眼怎么了? 陈拾安觉得有趣,怕是此刻遇见的人,都想不到他其实是个道士吧。 一直到红绿灯的路口,才终于有人揭开了小道士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伪装。 “道、道士?” 声音是在陈拾安的侧后方响起的,是个清脆的女声,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带着点惊疑、以及,浓浓的熟悉。 陈拾安回头,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自然地被温和的笑容所代替—— “小话痨,是你呀?” 眼前这个跟他穿着同样款式蓝白校服的女孩子,可不就是昨天在长途公交上跟他做了一路话搭子的女生么! 昨天就已经知道她跟自己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年级了,只是下车分别后就没看见过她,也不知道她在哪个班叫什么名。 陈拾安有想过也许未来会在校园的哪个角落重新遇见她,却没想到会像初见时一样,在校外巧遇了。 “我不是小话痨!” 女生先反驳了一句,再定眼看清了他的模样,最后终于用肯定且意外的语气说了句:“真的是你!!” “是我啊,昨天不是还跟你聊了一路么。” “你、你都没穿道袍,然后你还剪了头发!我都根本认不出来!我刚刚好早就看见你了,只是一直不确定是不是你,你怎么不穿道袍了?你啥时候剪的头发?你真的是他们说的那个高二五班的道士啊?” 本来一路走着上学,温知夏还犯困得不行,在见到陈拾安之后,困意瞬间烟消云散,一连串问题像倒豆子似的全抛出来了。 她那齐肩的秀发还带着点没梳顺的蓬松,发梢被此刻的晨光染成了浅棕色,说话时,发丝一颠一颠地蹭着肩膀,有几缕调皮地垂在额前,被她随手用指背一撩,便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亮晶晶的眼睛。 那眼里盛着的光,比落在身上的阳光还要跳脱几分。 “我要上课啊,自然得穿校服,剪头发。” “可你不是道士吗,怎么会来我们学校上课的?” “要考大学,考文凭。” “那你现在真是在高二五班啦?” “你怎么知道的?” “昨晚就已经在年级里传得到处都是啦!大家都在说五班来了个道士!” 温知夏一副‘你消息好闭塞哦’的样子,继续说,“然后我昨晚听到后,还特地去你们班瞧了瞧,看是不是你呢,原来你换了校服还剪了头发,难怪我说昨晚好像没认出你。”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昨晚没上晚自习?” “……” 少女卡住,但很快又找到了令自己更满意的答案:“那难怪,我说要是你在的话,我肯定能认出来。” 绿灯亮起了,两人边走边说。 温知夏个子不算高,站在陈拾安身旁时,也就比他肩膀高一点而已,估摸着顶多一米六左右。 小巧的个子倒和她可爱甜美的长相很搭,脸蛋非常显嫩,若不是胸前十分有料的话,说是初中生都有人信。 不过跟陈拾安并排走路时,她个子小的弊端就显现出来了,陈拾安正常速度走路,她一双小短腿儿得一步作两步捣腾才跟得上的。 小嘴里的话却是没停—— “那你昨天是骗我咯?你其实是学生!” “没骗你啊,我是道士,不过现在也是学生。” “你不是说你没上过学么。” “上过几天小学算不算?” “不算!” “那我真没上过学。” “……” 见陈拾安确实不像是在逗她玩儿,温知夏也愣住了,“那你是怎么插班到五班的?我们学校最强的理科尖子班诶?” “林校长安排的。” “噢,原来是有背景……” 温知夏了然,当然了,她对此并没什么偏见,作为学生最重要的还是成绩,背景又不能给成绩加分。 “照你这么说,你小学上了几天、然后初中没上过、高一没上过,现在空降到了高二?” “嗯。” “然后要跟我们一起学习,然后要参加高考,要考上大学?” “嗯。” “……开、开玩笑吧!” 温知夏眼睛瞪得圆圆的,“你都没有学习基础,怎么跟得上呀?” “好好努力就行了。” “……这算是我听过最傲慢的话了喂。” “好好努力也算傲慢?”陈拾安不解。 “当然算啦!觉得只需要努力就能办成任何事,这可不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傲慢么。” 温知夏的话让陈拾安幡然醒悟,竟然没想到这位小话痨随口的一句话,居然给他上了一课! 确实温知夏说的没错,一直来陈拾安就觉得没有他做不好的事,实在有的话,好好努力就也能做到,如今仔细一想,竟是如此的傲慢。 陈拾安醍醐灌顶,躬身道谢:“言之有理!我又得该好好反省自己了。” 温知夏噗呲一笑,只当他在跟自己开玩笑,便也学模学样道:“孺子可教也。” 话锋一转,她还是认真起来,严肃道:“不过你的基础真的落下好多,说真的,这要是换别人,也绝对不是靠努力就能补回来的。” “能请你教我吗?” “诶?” 温知夏愣了愣。 “就是有不懂的,我可不可以请教一下你,像数学英语物理生物化学这些,我一窍不通。” “你想找学习搭子啊?” 温知夏恍然大悟。 这下轮到陈拾安疑惑了:“学习搭子?” “就是一起学习、有什么不懂的相互问问。” “噢……我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陈拾安明白了,点了点头认可,温知夏倒也答应得非常爽快,一来是她热心肠,二来也是因为对他印象很好。 “可以呀!那我们以后就当搭子吧!不过,我是学文科的,你是学理科的,物理化学生物我也不懂,数学……额,只能说还行。不过英语我应该可以教你!” “你是文科生?” “嗯嗯,我11班的。” 说完温知夏也好奇:“那你之前怎么不选文科?都没有基础的话,文科应该比理科好上手吧?” 陈拾安没多说,只是笑了笑道:“师父帮我选的。” “原来是这样,我爸他们当时也想让我选理科来着,说理科以后好选专业好就业。”温知夏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 陈拾安心道,这哪里一样啊,我师父是明知理科难,故意给我选的! 陈拾安不知道十一班是什么层次的班级,也不知道面前的少女成绩咋样,但不管怎么说,肯定不会比他更差就是,两人以后当个学习搭子的事便就这样约好了。 从昨天初见到现在,双方才终于介绍起了自己。 “我叫陈拾安,你呢?” “啊!他们说你叫尘安来着!” “那是我的字。” “我叫温知夏,字嘛……” “字话痨?” “哈哈,滚啦你~我也没有很喜欢说话!” 两人年纪相仿,加上少女性格开朗热情,聊天氛围总是不错的。 “知夏,是知了的知,夏天的夏?” “嗯嗯!” “好听的,你的名字倒是很衬你。” “嘿嘿,不过我最怕热。” 这样说着,温知夏又注意到了神奇的事情,明明刚刚一路走来,都觉得挺闷热的,可站到陈拾安身边之后,莫名地就感觉清爽了,跟昨天在车上一样样的。 “你怎么不在学校住宿呀?”温知夏好奇道。 “我带了猫,住宿舍不方便。” “对哦!猫猫呢?” “家里躺着。” “真羡慕猫猫,不用上课不用考试。” “昨天你还说羡慕道士来着?” “不羡慕了,原来道士也要上课考试。” 见着少女憨憨又单纯的样子,陈拾安哑然失笑。 转而,他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那你呢?你怎么不是在学校住宿的?你家应该在县城那边吧?” “对啊,我是在我小姨家住的,比住学校宿舍好。” “方便吗?” “嗯嗯,走路十来分钟就到了,我小姨跟我妈感情最好,小时候我也经常在她家住,然后我有空就辅导一下我表妹做作业什么的。” “那看来你成绩很好啊?” “一般一般~~” 嘴上说着一般,但少女的嘴角明显勾起了得意的笑容,曲线已经很明朗的胸脯也挺了几分,看得小道士心惊肉跳的。 果然有些人怕热也是有原因的。 “那正好!”温知夏想了想,“你现在也是住这边吧?刚好咱们顺路,要不以后就当个路搭子?晚自习放学一起回家?” “可以啊。” 陈拾安不喜热闹,但同样不喜孤独,路虽然不长,但有个人陪着唠唠嗑挺好。 “那既然咱们都是搭子了,就支付你一点搭子费吧,喏~正好多拿了一杯豆浆,请你喝~” 温知夏一边说着,一边从手里提着的一大堆早餐中拿出一杯豆浆来,递到陈拾安面前。 “你这么能吃?”见到这么一大堆早餐,陈拾安很是惊讶。还好师父没给他捡个这么能吃的师妹回来,不然道观迟早吃垮。 “什么鬼!肯定不都是我吃的啦!” 温知夏一窘,忙道:“我吃很少的,最近在减肥,吃得更少了,都是帮同学带的早餐好吧!” “那你真挺热心肠的。” “哎,没办法,我小姨开早餐店的,算是给她拉拉客~拿着拿着,你的搭子费。” 见少女坚持,陈拾安也不客气,接过了那杯透明杯装、带封口的豆浆,握在手里温温热热的。 “搭子费是什么东西?” “这你就不懂了吧,就是为情绪价值付费呀,跟人家点个陪玩,陪自己一起玩游戏一个道理。” “连玩游戏都要付费?” “嗯哼~” 估计温知夏的‘搭子费’是开玩笑的成分居多,目的是为了让自己收下豆浆,不过她的话还是让陈拾安若有所思。 两人边走边聊,没多久就到了校门口。 昨日在学校引起轰动的陈拾安,今日换了校服、理了头发,没再受到特别多的关注。 这种融入的感觉,让他真切体会到了身份的转变。 路过门卫大哥身边时,陈拾安还微笑着跟对方点了点头——昨日门卫带他去见林校时,两人聊过几句。 可这时的门卫大哥却一脸茫然,看着这张有些熟悉的脸,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是谁…… 门卫大哥并非例外。 随着陈拾安告别温知夏,走过五班前的走廊、走进五班的教室时。 五班的同学都蒙了—— 不是、哥们你几把谁啊?! 长得帅就可以乱闯别人班级了么?! . . (3900字加更!今晚零点再加更一章!) 第24章 人言否?(加更) 作为最强的理科尖子班,五班有自己的教学管理要求,单说早读和晚修,到教室的时间就比学校规定早了足足十五分钟。 陈拾安六点十分出门,六点二十七分刚好抵达教室,比规定早了三分钟。 算是压点了,班上绝大部分同学这会儿早就在教室里待着了。 只是还没到正式早读的时间,班里显得吵吵闹闹的,有在聊天说话的、有在吃早餐的、有在打水的、有在赶卷子的、还有些在走来走去不知道干嘛的…… 可这样的混乱,在陈拾安‘闯’进教室之后戛然而止。 最先瞥见他的同学脸上掠过一丝惊疑,随后这表情像水波般迅速蔓延到其他同学脸上,片刻间席卷了整个班级。 不是、哥们你谁呀? 是我们班的吗?! 干哪儿来了你知道吗?! 现在串班都这么明目张胆了?! 老梁!老梁呢?出来洗地了! 不对!桥豆麻袋……!好眼熟!好眼熟!我们是不是上辈子在哪里见过?あなたの名前は?(你的名字是…) “道爷!” “我靠!是道爷!” 当这位既陌生又熟悉的哥们走过讲台,径直走向林梦秋身旁的空位时,众人终于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昨天刚插班的陈拾安吗?那位来自净尘观、自幼修习道法,字尘安的‘道爷’! 罪过罪过!道爷穿上衣服……不对,换了身衣服差点都没认出来! 谁能想到陈拾安穿上校服、剪短头发之后,形象变化这么大啊,昨天他来班自我介绍时不过相处片刻,隔了一晚竟像换了个人似的,也难怪大家这么吃惊了。 “道友这是修了易容之术?!” “坏了,我在班上第一帅的地位要不保了。” “我突然明白修仙小说里为什么没有丑男丑女了。” “你们懂啥,我倒是觉得道爷之前的打扮更有味道……” “行了行了,知道你道袍控了。” “审美本来就主观好吧?” “那都是自我安慰!要是没共识,为啥我们都觉得班长好看,邹晓坤却猥琐得像狗仔队?” “你他妈才狗仔队!我是正经新闻人!” 短暂的寂静后,随着陈拾安的身份揭晓,班上细碎的私语再度热闹起来。 却是没有人主动过来跟陈拾安搭话。 不是怕道爷降罪,而是怕惹得道爷的同桌不喜——林梦秋只需往座位上一坐,不用她说什么,方圆一圈自动噤声…… 长得漂亮又清冷,不苟言笑又严肃,不但是班长还是校长亲闺女,传闻中还有一个专门给人扣分的小本本,谁敢惹啊! 她的存在就跟手机信号屏蔽器似的,任由班上再闹腾,她这一块总归是安静的。 陈拾安也注意到了这位同桌的被动技能,他倒是乐得清静。 跟他踩点到教室不同,林梦秋早就在座位上坐着了,也不知道她什么点来的,这会儿正安安静静地在做题。 她依旧穿着蓝白校服,乌黑柔顺的秀发自然垂落脊背,不带任何情绪的表情跟初见时没有任何差别,甚至连端坐的姿态、握笔的姿势都跟昨日陈拾安离开前一模一样。 要不是陈拾安低头瞧见她细嫩脚踝露出的袜子边边,颜色跟昨天不同,他真要怀疑林梦秋是不是在座位上坐了一整晚到现在了。 不错,坐得住,静得下。陈拾安暗自点头,心想她若有意修道,自己倒不介意收她为徒。 听闻身旁的椅子被轻轻拉开,林梦秋虽然没抬头看他,却也没忍住用余光稍稍往下斜瞄了一眼。 入目是一件崭新的校服长裤,不再是昨日的道袍下摆; 鞋子也不再是那双十方鞋了,而是一双黑色的普通帆布鞋。 昨天她还觉得陈拾安穿道袍有博人眼球的嫌疑,今天他就换了一身装扮。 看完他的下装后,林梦秋终于还是目光缓缓上移,落在他身上那件崭新的短袖校服上,最终定格在他脸上。 少女表情未变,双眸却似亮了几分。 恰好陈拾安也看了过来,自然地笑了笑:“早。” “早。” 林梦秋语气平平地回了一句,声音轻到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这句‘早’有没有回给他。 等陈拾安挂好背包,再回头看她时,她已经继续在安静做题了。 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惊叹他的变化,也没有八卦和好奇,那仿佛定死在她俏脸上的冷淡表情万年不变,让人看不透她心中所想,就差没在脖子上挂一个‘学习中,勿扰’的牌子了。 陈拾安不会无聊到没话还硬找人搭话,见她安安静静,他也不去打扰人家。 他从抽屉里拿出梁老师昨天给的那张课表看了看。 比起当年上过几天的山村小学来,云栖一中的教学节奏就相当紧凑了。 简而言之,从早上六点三十分到校开始,一直到晚上九点四十五分离校,中间这段时间得一直待在学校里。 陈拾安微微皱眉。 难怪经常在网上看到说什么高中生活苦,刨去中间零散的休息时间不算,待在教室里的时间也至少十个小时。 比他在山上修道还辛苦呢!要知道他在山上时,也就每天早上是比较忙碌一些而已,吃个午饭眯个午觉,下午三四点才醒来,然后去山涧摸摸鱼、采采菇、浇浇菜,就开始琢磨今晚吃什么了…… 不就读个书而已,真的需要占掉这么多时间吗……打住打住,谦虚谦虚。 不管怎么都好,总之自己现在是学生,还是得好好遵守学校规矩才行。 何况基础落下不少,哪怕觉得学习不难,至少在不短的一段时间里,他肯定也要多花点时间了。 早读时间到了,班上杂乱的闲聊声渐渐被朗读声代替。 不像小学时那样大家统一朗读背诵,而是比较灵活地各自朗读背诵。 但科目有要求,今天早读读的是语文。 陈拾安从课桌上抽出来高一的语文课本。 林梦秋看了他拿出的课本一眼。 但没说什么。 昨晚老爸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简单说明了一下陈拾安的情况,听到他没上过学的时候,林梦秋惊得久久没说话…… 至于老爸要求的,让她多教教陈拾安,林梦秋觉得自己没那个本事……一个没上过学的人,她能怎么教? 不过现在看来……他似乎还是能认字的。 可这里是高中,光会认字真的有用么?也不知道老爸哪里来对他那么大的信心,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事儿像天方夜谭。 或许,他只是下山体验生活?那……他和老爸开心就好。 陈拾安不知道林梦秋在想什么,他已经翻开第六篇课文开始阅读——刚刚在家的时候,他已经看过前六篇了,不敢说过目不忘,但记得七七八八,只需再看一遍,便能牢牢记住。 大部分人都在朗读出声,陈拾安没有朗读,只是默默地看,准确来说,是在背诵——读出声会减慢他阅读的速度,直接在阅读的同时去记忆,对他而言效率最高。 一旁的林梦秋同样没有读出声,但她手里拿着的不是课本,而是一叠打印出来装订好的资料,上面全是高中语文必考、必背的内容。 陈拾安注意到了,发现周围的同学好像都有这样一份资料,几乎没有谁是像他这样直接背诵课文的。 “书里是有些文章不用背的吗?”陈拾安出声问小同桌。 “是。”林梦秋的回答很快。 “哪些要背哪些不用?” “……” 林梦秋这次的回答就慢了,不是她故意不回答,而是没办法一句话说清。 于是讲究效率的林梦秋同学便反问了一句:“梁老师没有给你语文的背诵资料吗?” “是你手里的那份吗?” “嗯。” “没有。” “……晚点我帮你去复印一份,你先背这份吧。” 说着,也不管陈拾安要不要,林梦秋直接把她手里的这份背诵资料放到了他桌上。 陈拾安眨了眨眼睛,果然林叔说的没错啊,梦秋同学外冷内热,话是说的冷冰冰的,事儿却是做得暖暖的。 他拿起林梦秋给的这份背诵资料,不少重点词句上面她还有用红笔标注,一些要注意的地方也有用小字书写的解析,字写得不错,字如其人,秀气中带点凌厉。 简单扫了一眼,陈拾安发现有不少词句是摘自他已经背得差不多的几篇文章当中的,于是转头好奇问道: “这些背诵资料都是从语文书里摘取的吗?” “嗯。” 林梦秋把语文背诵资料给了他,她这会儿已经拿出来英语的背诵资料了。至于今天早读该不该读英语,对她这种尖中尖的学生无所谓,哪怕继续琢磨她的数学题,老师也不会管她。 “我还以为有些是课本之外的……” 陈拾安笑了笑,在林梦秋疑惑不解的眼神里,他把手里的那份背诵资料又还给了她。 “谢谢你了,既然课本都有的话,我直接背课文就行,不然你的资料给了我你自己没得看了。” “……” 既然陈拾安都把资料还回来了,林梦秋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只是想不明白,你都基础落下那么多了,剩下的时间紧迫,直接背诵这些摘抄出来的必考内容不是更事半功倍么?又何苦舍近求远去背课文? 莫非是少年的自尊心作怪,又开始耍帅了? 还真不是。 主要是陈拾安跟绝大多数同学对待学习的心态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他学习不只是为了考试,哪怕整个五班都充斥着应试教育的氛围,他依旧像在山里学道法、研教义那样,觉得既然学了,就要学懂、学透、要真正有所收获,这是他的本心。 诚然,直接背诵资料对于应试而言效率更高,但这种单拎出来的词句没头没尾,实在没法像阅读整篇完整文章那样能给到他收获。 他想知道整篇文章的全貌,想体会作者写下这些词句时的心境,而不只是‘这句要考,我得背’。 无非……多看两遍而已,全背下也不难。 这就不是人话了。 . . (加更求支持求追读求月票~!) 第25章 别扣了,分都要扣完了…… 早读课已过半,梁老师才姗姗来迟,他是来给陈拾安送语文背诵资料的。 和班上其他同学一样,当看到剪了头发、换上校服的陈拾安时,梁老师着实惊讶得不轻。 “拾安?都差点没认出你了!” “梁老师,我这样应该合规定了吧?” “可以可以,校服很合身。” 梁老师一边说着,一边给他递过去资料,“这是咱们高中语文三年的必考必背资料,昨天一直在忙忘了打印一份给你,这份你收好,平日里主要按照这上面的背就行了。” 虽说大家现在才上高二,但各科目的进度早已远超年级常规进度,高三是不会讲新课的,全年都在复习。 “好,谢谢梁老师。” 陈拾安接过梁老师递来的这份背诵资料,这次他就没像刚刚那样说不用了,毕竟刚刚那份是林梦秋的,这份是他的,归属权不一样,用不用是他自己的事。 在他看来,不论是‘道在迩而求诸远’,亦或是‘事在易而求之难’做出的成果都是空中楼阁瞎折腾,只有‘发乎于心践之于行’才是真正的夯实基础。 身为语文老师的梁辉阳,不单单只是给陈拾安送语文背诵资料,只见他拿起手里提着的沉重环保袋,接着说道: “这是我跟一些老师借来的初中课本。时间紧,一时不好借,暂时只给你借了初一的课本过来,各科目的都有。还有英语,小学英语课本我也给你借过来了,反正你暂时就先看着学,都是些基础知识,有看不懂的问我或者问同学都行。” 陈拾安正愁去哪里借初中课本呢,倒没想梁老师效率这么高,现在就帮他把初中课本借了回来,而且还都是初中老师自己用的,各个知识点都有做标注和重点解析,哪怕暂时只有初一的课本,也够他先过渡一段时间了。 “太谢谢梁老师了,我会好好保管不会弄坏的。” “弄不弄坏无所谓,好好学才是!” “那是自然。” 昨天给陈拾安做过摸底测试,没人比梁老师更清楚他的基础有多差,但即使他身为老师,对此也没太多办法,他也有自己的工作,其他老师亦然、身边同学也如此。只能帮他去借借书,剩下的都靠他自学了。 “我已经跟其他科任老师都交过底了,拾安你上课跟不上听不懂的话没关系,自己做自己的事也可以,只要是在学习就行。” “好的,梁老师放心。” 很难放心的下呀!我老梁还能走到对岸吗? 梁老师叹了口气,执教尖子班多年,从没试过这样对一个学生稀烂的基础感到头疼过的…… 跟陈拾安交代完,梁老师这才注意到周边的朗读声不知什么时候变小了,一个个猴崽子躲在书本后面,瞪着大眼睛、支棱着耳朵,正鬼鬼祟祟地窃听着两人的对话,一副好奇八卦的不得了的样子。 “干嘛呢干嘛呢!读书声音呢!” 一声冷喝过后,周围才慌忙响起了声音。 梁老师和陈拾安交谈时,林梦秋全程没说话,但也忍不住好奇地瞥了瞥陈拾安的桌面。 《七年级语文上册》《七年级数学上册》《三年级英语上册》…… 这一张张熟悉又带着些久违感的课本封面映入她的眼帘,与当下高二班级的教室环境格格不入,看得林梦秋眼皮都抽了抽,以至于她那万年不变的表情也泛起了难以描述的神色——两分怜悯、三分好笑、五分头疼…… 爸,你这是给我安排了个什么同桌啊啊啊! “你刚刚是不是在笑我?” “……” 身旁冷不防响起的声音,让还沉浸在复杂情绪中的林梦秋心头一颤,瞬间又变回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没有。” 林梦秋暗自有些心惊,想不到这人眼睛如此之尖,藏得那么深的那三分好笑居然都能被他看出来? “噢——” 陈拾安没有否认她的话,但明显故意拉长的声调听得少女浑身不自在。——先扣他一分再说。 “你是理科的第一名?”陈拾安转移话题问她。 “嗯。” “拿第一要考几分?” “……” 林梦秋转头看了他一眼,从他的眼神里能看出,他似乎不只是随便问问,反倒像是在丈量一条小溪的宽度,看看自己能否跳过去似的,透着一股跃跃欲试的劲儿。 ? 什么意思? 一个还在恶补中小学基础的人,难道想拿市顶尖高中的理科第一? 不自量力。——再扣他一分。 “七百分以上。” 最近的一次考试,是暑假补完课后的月考,也就是陈拾安昨天摸底时做的那套卷子。 陈拾安毫无头绪的数学,林梦秋考了满分,也是年级里唯一的满分。 全部科目加起来七百零六分,超出第二名足足十五分。 林梦秋说‘七百分以上拿第一’,其实已经是比较保守的说法了。真考到七百分,能不能超过她不好说,但拿第二是一般是没问题的。 七百分啊!换谁来都闻分色变了吧?! 却没想到陈拾安听了这个‘七百分’的数字没啥反应,无他,只是没啥概念罢了。 可他平平淡淡的表情落在林梦秋眼里,那可就是浓浓的挑衅了!你看看,他又在意味深长的‘噢——’了! 没有自知之明。——扣一分! 好高骛远。——扣一分! 阴阳怪气。——扣一分!! 这边陈拾安还在琢磨考七百分是件什么难度的事情时,殊不知一旁看着安安静静默不作声的同桌已经在心里给他哐哐扣分了…… …… 铃声响起,早读课结束了。 伴随而来的《运动员进行曲》响起了,接下来是早操时间。 学校的早操时间会根据季节调整,像这样天气热时就放在早读课后,天气冷时就放在第二节课后做课间操。 “集合了集合了。”体育委员徐子涵嚷了两声,自己却还在座位上跟同学打闹,其他同学自然也不当一回事儿,有说有笑的在座位上赖一会儿,后面再慢吞吞去集合。 陈拾安合上课本,从座位上起身,顺便把椅子推回到桌子下。 “我们班在什么地方集合?”陈拾安问还在座位上坐着的林梦秋。 “操场中间位置。跟着大家走就是了。”林梦秋头也没抬,她不喜欢出操,即便平日做事雷厉风行,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时,她也是会拖拉一下的,只不过跟其他同学用玩闹拖时间不同,她用看书做题来拖过去,正好也是一种对自己拖拉的心理安慰。 陈拾安就不会拖拉,从本质而言,‘拖拉’和‘不急不躁’是两回事,虽然他走路慢、说话慢,但该做什么事的时候,当即就会去做了。 他离开了自己的座位,走到了教室外的走廊上。 班上的男同学大多都聚集在这里。 陈拾安坐在林梦秋旁边时,碍于林梦秋的压力,没人敢去跟他说话,现在他出来了,众猴儿便像是看到了香蕉似的,带着好奇和八卦的话语一窝蜂涌了上来。 “道爷!道爷你之前真在山上当道士吗?” “是啊。” “道爷会法术吗?” “会点小把戏。” “能不能给哥们露两手!!” “不太合时宜。” 大家都是新时代新青年,自然也没把陈拾安的话当真,发问的时候也是开玩笑居多,见陈拾安不羞不恼、笑容和善,便也知道这位道士同学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了。 男生们交朋友大都如此,不看你吊不吊,只看哥们合不合得来,不然为啥明知某人是个坑逼,还要天天拉着边骂边一起打游戏啊。 陈拾安的身份让大家觉得新奇和拉风,一开始还是有很多同学不信他真是道士的,还特地上网找了些专业的问题来问他,可没想到不管是教义、还是经典、还是修行细节他都能答得滴水不漏,甚至连最能表明身份的道士证他都有,终于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个正儿八经的道士了。 “牛逼!牛逼!” “跟网红当同学算什么,我特么跟道爷做同学!!” “安哥,刚刚我看老梁给你拿了很多书,都是什么?” 陈拾安不觉得自己没有课堂基础有什么丢人的,当下也是实诚道:“都是些初中课本,我需要补补基础。” “啊?初中课本?” “安哥之前……不会没上过学吧?一直在山上修道?” “确实如此。” 陈拾安说完,众人突然安静了一瞬,接着又开始亢奋了起来,气氛甚至比之刚刚更要热烈—— “牛逼!牛逼!!” “九年义务教育这么密集的网,安哥都能躲过去,牛而逼之!!” “靠!安哥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初中逃过一次课,差点没让我妈打死!!” “子涵,咋都上初中了你妈还打你呢?上次你妈还在咱们群里说我们带坏你,原来是你带坏我们!” “这话说的,小坤坤你没被你妈打过?” “我妈就打过我一次,没打掉。” “靠!你是漏套之蚪?!” “安哥,收徒不?我也想修道不想读书啊!” 陈拾安:“……”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抽象话,陈拾安一时半会儿都不知说什么好,现在读个书都压抑得这么严重了么…… 果然过了这么多年,自己还是跟猴儿们格格不入啊…… 这边正聊着时,在教室里拖拉许久的林梦秋也走出来了。 林梦秋的个子比温知夏要高,估摸着有一米六七,只是胸前不如温知夏有料,没能像她那样把校服撑出鼓鼓囊囊的曲线。 她最惹眼的还是那双长腿,比例匀称得近乎苛刻,裤管垂落时总在脚踝处堆出细小的褶皱,走动时才露出一截纤细嫩白的脚踝,步子迈得不大,却落地无声,腰肢在转身时会划出一道柔和的曲线,像是水墨画里柳枝风摇的笔触。 陈拾安在跟猴儿们扯淡没注意她,林梦秋却结结实实地从那堆男生里发现他了。 哼,跟那群笨蛋同流合污……再扣一分! . . 第26章 光荣榜 五班的同学抽象归抽象,但着实不算笨的,不然也不会跟陈拾安是同窗了。 额……说反了吧!谁先来后到啊! 一开始,班上同学以为陈拾安插班到五班,是因为他有傲人的成绩。好了,现在澄清了,道爷是条九漏鱼,甚至要从初中的基础开始学习。 身在云栖一中就读,班上学生哪里不知道要想来云栖一中读书得多难,更别提这样中途插入的了,要么有傲人的成绩,要么有超绝的特长,要么有厚实的家底。 道爷的成绩是没有了,特长的话……修道真的能算是学校认可的特长么? 至于家底……道爷是富是穷还看不太出来,不过以过往的经验来看,单纯花钱买学位进来读书的学生,是不可能插班到尖子班上的。 三下五除二排除一通,那么便只剩一条——道爷他有通天的背景! 云栖一中的天在哪儿?除了坐在校长办公室的那位,还能在哪儿? 更别说他是班上唯一一个跟林梦秋同桌的人,梦秋同学什么身份啊,这要不是校长的安排,谁能跟她同桌啊!难怪老梁这厮对道爷这么热情! 不大不小的班级里,有两尊这样的人物,众人只感觉喘不过气来…… 不过好在,道爷可比班长好相处多了,于是众人就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样,把原本属于林梦秋的那份热情,都统统转移到了陈拾安身上。 “安哥!我们班在这边!” 陈拾安已经跟着班上同学来到操场上准备做早操,现在还是集合阶段,大家都站得零零散散的,从左到右分别是高一到高三的各个班级,高二五班嵌在中间左右的位置。 “是要排队吗?” “对,男生一列女生一列,安哥自己找位置站就行。” 体育委员徐子涵简单整理一下队伍,便跑到班级最前方去准备带操了。 陈拾安个子在班上算高的,他便站到了男生队伍的后面。 理科班级里,女生比男生要少一些,列队讲究整齐,多出来的部分男生便接着女生的队伍站到后面去,直到两列都整齐。 这是陈拾安第一次做早操,感觉还挺新奇的。 他目光环顾一下四周,人头攒动,也没有看到温知夏的身影,估计因为个子小的缘故,排到十一班前面去了。 林梦秋的身影他倒是轻易就看到了,毕竟同班,她个子也高,在女生队列里站着,就在陈拾安斜前方几个身位而已。 跟周围同学还在聊天说话不同,林梦秋出操时也是不苟言笑安安静静的,她立在那里像株临水的青竹,肩背挺得笔直,却又带着点不着力的轻盈,肩胛骨在素色校服下若隐若现,像蝶翼收束时的轮廓。 明明气质又淑女,却总给人一种疏离感,连风拂过她发梢的动静,都似乎比旁人轻慢几分。 陈拾安注意到,除了自己班部分男生之外,其他班也有不少男生会用倾慕的目光落到林梦秋身上,只可惜少女目视虚空,怕是这些目光全要打水漂了…… 陈拾安正看着她时,林梦秋转了一下头,目光从前排男生开始,一路掠过,直到在陈拾安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她没有再往后看了,又扭回头去。 啥意思,这是看我有没有来做操? 陈拾安好笑,纵使他看人很准,有时候也看不懂她在想什么,果然师父说的没错,女人心思最难猜,算命最好别给女人算。 准备要做操了。 集合完毕的各个班级队伍开始拉开身位散开,要是从教学楼上看的话,这个场景颇为壮观,聚集在操场上的三四千名学生像被无形的手拨动的方阵,从中心向四周呈放射状铺展,原本密不透风的人墙渐渐裂开缝隙,清晨的阳光趁机从头顶泼下来,在移动的身影间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 不消片刻,松散的人群便已经绷成了规整的网格。 空气的流动变得清新了,视野的受阻也得到了缓解。 陈拾安再次往十一班的方向瞥了瞥,总算是从人群的间隙里看到了温知夏的身影。 她正跟排在她身后的女生说话呢。 十一班作为文科班,班上男女生的比例跟五班反了过来,五班是男生来帮忙补充女生队伍,而十一班则是女生来帮忙补充男生的队伍。 陈拾安想了想,问排在他前面的邹晓坤。 “晓坤,十一班是什么班?” “文科尖子班啊,跟我们班一样,也是最尖的一批!” 陈拾安主动找他问问题,让邹晓坤十分受用,嘿嘿笑道:“安哥,咱学校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有什么不了解的,尽管问我就行!” 原来也是尖子班啊,看来小话痨成绩不错嘛。 “那咱们学校班级都是怎么分的?” “就按选科和成绩分的呀,高一下学期开始选科分班,然后有尖子班、重点班、普通班,每学期末大考结束后还会有升班和淘汰制度……安哥你放心,把子涵那傻逼淘汰也不会淘汰安哥你的。” “……” “安哥你会做操不?” “什么操?” “广播操,就学校做的这个。” “没学过。” “那安哥在道观里都怎么养生的?跑步吗?” “静坐冥想,吐纳呼吸,或者做八段锦、五禽戏、导引术这些。” 听着陈拾安的话,他周围一圈哥们脸上又都浮起‘牛逼’的神态出来了。 “呼吸也能锻炼?” “自然能,调息是炼气锻炼的重要一环,服气、食气、进气、咽气、行气、采气,上息、下息、满息、冲息、持息、长息、深息……守风相则心散,守喘相则心结,守气相则心劳,惟守息相则心定。” “哥!收我为徒吧!这个我真得学!” 陈拾安:“……” 众猴儿并不觉得陈拾安在装逼,人家小小年纪精通道法和修行,不是他想装逼,而是很多时候他就是个逼啊! 这要是学得道爷的一招半式,出门在外不得拉风死? 不诚心的徒儿,陈拾安不收。 广播操开始了。 操场上的学生们跟着音乐有节奏的做着指定的动作,前排的同学还好,后排的同学就做得稀稀拉拉了。 陈拾安不会,就站着观察学习一下,发现也不难,便以慢别人半拍的速度,边看边练练。 评价嘛……只能说锻炼效果聊胜于无。 这套动作主要只是活动一下肢体,不像陈拾安平时练的那样,除了炼体之外,更多的是炼心。 广播操结束后,集合在操场的学生也没能立刻散场,而是重新收拢聚成一团,等待校领导们的讲话。 今日是开学的第一天,台上讲话的人是林校长。 林校平时很少上台讲话,比起其他校领导来,学生们更喜欢林校讲话,单纯是因为他比较体恤学生站着辛苦,一般简短讲几句就是了。 而周副校就狗屎了,话筒到他手上没有半小时都下不来! 作为林校长的亲闺女,也不知林梦秋见着自己老爹在台上讲话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陈拾安好奇地观察了一下,发现向来面无表情的林梦秋,屡次露出了翻白眼的小表情,头都没抬起来往主席台看过一眼…… 倒是台上的林校长,偶尔会把目光落到高二五班的方向看看小棉袄…… 好在周副校今天没拿话筒,林校简单表示了一下对高一新生的欢迎、激励了一下高二高三同学要努力,便让体育老师组织大家散场了。 安安静静的人群这才重新热闹了起来。 楼梯口有限,一些排在末尾离教学楼近的同学赶紧撒腿就往楼上跑,一些走得慢的,便只能跟人群堵在楼梯口这里,慢慢排队上楼。 陈拾安是走得慢的那一批,楼梯口堵得水泄不通,他也没跟着去挤。 正好看到宣传栏上的光荣榜,他就停下脚步看看。 [理科] [第一名:高二五班、林梦秋——语文136分、数学150分、英语140分、物理95分、化学93分、生物92分,总分706分] 虽说成绩不是评价一个人的唯一标准,但仅就学习成果而言,再也没有比成绩排名更直观的东西了。 陈拾安对分数没太大概念,但两相对比一下,就知道林梦秋的学习成绩真的非常不错,比第二名足足高了十五分,前十名基本都在六百七十分以上,至少六百分以上才能进到光荣榜,也就是前一百名。 现在师父走后,净尘观就只剩他和肥墨。肥墨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不给净尘观抹黑算好了,重铸净尘观荣光的任务就只能全靠他,陈拾安当然也不想自己考得太差给净尘观丢脸,只是现在刚入学,成绩这事一时半会儿急不来。 但心不清则无以见道,志不确则无以立功,目标还是得有的。 陈拾安的目标当然不会只是放在前一百名就好。 他盯着林梦秋的排名和各科分数看了老一会儿…… 这小同桌不老实,还说七百分就能拿第一,原来是没把她自己算进去…… 呵,真是傲慢的同桌,就不能像他一样谦虚点? 看过了理科的排名之后,陈拾安横跨一步,来到文科的光荣榜面前。 映入眼帘的第一个名字是那么的熟悉—— [文科] [第一名:高二十一班、温知夏——语文141分、数学138分、英语146分、政治89分、历史92分、地理88分,总分689分] 温知夏叽叽喳喳的形象跟不苟言笑的林梦秋截然不同,从昨日坐车时认识到现在,她可没少跟陈拾安吐槽学习苦、学习累、然后一会儿羡慕道士、一会儿又羡慕猫,嗷嗷嗷┗|`O′|┛嗷~~说我不想学习…… 陈拾安还以为她成绩顶多中游,结果这一看,怎么不声不响地就成了文科第一名了?! 小话痨,你也不老实啊! . . 第27章 班长,能请你教教我数学吗? 陈拾安上楼回到教室的时候,林梦秋早就回到自己的座位坐着了。 不过这会儿倒是没有在看书或者写卷子,大概是刚做完早操又晒了会儿太阳的缘故,她脸上有些薄薄的汗,这会儿正拿着水瓶小口地喝水呢。 她微仰着头,瓶口碰到下唇时带起细微的颤,咽喉滚动的弧度显得很柔和,几缕碎发被汗黏在额角,露出的精致眉骨也不像平时那样紧绷了,反而泛着层薄红。 要让陈拾安来形容她现在的样子的话,他觉得她有点像被晒软的糯米糍,竟还有些小可爱。 只可惜这样的柔和没持续多久,见到陈拾安往她身旁的空位走来,少女就再次清冷了起来。 林梦秋也不跟他搭话,斯斯文文地旋紧瓶盖把水放好,然后拿出来待会儿上课要用的数学卷子。 她刚刚可是看到陈拾安在楼梯口看光荣榜了。 除非他眼瞎,不然不会没看到她的名字和排名和分数。 现在知道你的那一声[噢——]有多么无知了吧! 林梦秋神色不变,拿出卷子铺在桌面上,可余光却控制不住地往他的方向瞥,她觉得他应该会有什么话要说,于是暂且空出一份心神来,等待他说话。 可陈拾安却好像压根没有跟她说话的意思。 只见他从书堆里把七年级的数学上册拿了出来,摊开第一节的内容,一边看着,一边像她刚刚那样喝了一口水。 少女这份特地空出的心神落了个空,这种判断失误的感觉让她有力使不出的麻痒。 不管他了。 林梦秋揭开了笔盖,拿出草稿纸,开始做起了数学题。 可现实偏偏就是那么戏弄人。 她不想要同桌时,老爸给她安排了一个同桌; 她刚刚特地等陈拾安说话时,他偏不说话; 现在她真的在专心做题了,陈拾安居然被她吸引到了注意力。 陈拾安的目光落到了她的笔尖上,那些他依样画葫芦都觉得生涩的数学符号,在林梦秋快速游动的笔尖下竟是如此的圆润顺滑,他看不懂她的推理计算过程,但不妨碍他觉得她笔下式子变化、精简的过程赏心悦目。 某一刻,她游动的笔尖停顿了下来,笔尖抵着草稿纸,洇出一个明显的墨点。 陈拾安回过神,再抬头的时候,她正盯着他。 少女没有出声说话,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你在看什么?] 被她现场逮包,陈拾安也不尴尬,自然地好奇道:“看看你做题,你这是在做什么题?” “数学题。” “这个我知道。” “证数列不等式。” “听不懂。” 陈拾安很坦诚,又笑道,“我刚刚看光荣榜了,看到你考了706分,然后数学还是满分。” “嗯。” 林梦秋表情淡淡,可心里却一下子舒坦起来了,像是解开了一道卡了很久的题目一样,令她神清气爽。 “你数学真好。” “……” “我刚刚看你做了一会儿题,虽然看不太懂,但觉得你解得很流畅,看得赏心悦目。” “~~~” 此话一出,少女原本淡淡的表情开始融化,陈拾安的话让她有些意外。 从小到大她就因为长得漂亮、成绩又好,没少被人夸奖,可那些都是泛泛的夸奖,像陈拾安这样具体到细节上的夸极少,夸的还是她最引以为傲的数学。 “你看不懂怎么知道我没有做错?” “不是对错吸引我,而是你解题时的那种状态吸引我,很自信,很专注,很流畅。” “~~~” 陈拾安一向有什么说什么,听着他真诚的话语,林梦秋体温不变,却莫名地感觉耳垂发烫。 他的回答让她没有理由辩驳,就像是他找到了刚刚那句话的唯一解似的。 [不是对错吸引我,是你解题的状态吸引我],这对数学研究来说真的对吗……也许不对,但她听着高兴。 林梦秋没有再回复他了,她继续解题。 余光中,她注意到陈拾安又在看她解题了,而且眼睛似乎真的只盯着她的笔尖。 被人这样看着做题的感觉很奇妙。 更别说这人刚刚还用力地夸过她。 只见少女纤白如葱的手指微微捏紧了笔,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那一个个符号和数字也写得更加认真了…… 一直到等她把这道题目做完,陈拾安的目光才从她的笔尖转移到她的俏脸上。 “是做出来了吗?” “嗯。” “是不是很难的题?” “还好。” “我完全看不懂。” “你基础差。” “你数学真的很好。” 说完这句话后,小道士图穷匕见了—— “所以,班长,能请你教教我数学吗?” “……” 林梦秋转头,陈拾安正看着她,露出的笑容干净、纯粹、真诚。 他坐在靠过道的那一侧,身后是课间吵闹的班级。而他看着她露出笑容的这一瞬,像是定格住的剪影,竟让林梦秋微微失神。 林梦秋下意识地就要说‘可以’,但严谨的她反应过来,陈拾安说的是‘教’,而不是‘我有不懂的可以问你吗’,这两者有本质上的区别,大概就是主动‘教’和被动‘讲解’的区别。 见她沉默着,陈拾安也不着急说下一句话,也不转头,就像最开始问她名字那样,好像只要她不回答他的问题,他就会这样一直盯着她。 没有礼貌——扣他一分再说。 林梦秋投降了,她可没有喜欢被人盯着的喜好,但也没正面答复他的话,只是说道: “我不太会教人,你没有基础,我很难教。” “要什么样的基础?” “你没上过学。” “我只是没上过学而已,不是没受过教育。” “加减乘除会么?” “会。” “743+849等于多少?”林梦秋随口一问。 “1592。”陈拾安脱口而出。 陈拾安回答的速度快到林梦秋都没有反应过来,几乎是她问完之后的下一秒他就给出了答案。 反倒是林梦秋自己愣了一下,题目她是随口出的,等陈拾安问完之后她才反过来心算了一下答案,分毫不差。 但速度显然就没有他那么快了。 “367×295等于多少?”林梦秋再问。 “108265。”这次陈拾安虽然不是脱口而出,但也依旧是心算回答的,速度依然极快。 这下轮到林梦秋僵住了。 她这次特地在问的同时,自己也在心算。 单纯的乘法不难,但因为位数高了的缘故,需要的计算量也会随之增长,相当考验一个人的记忆力和计算能力。 她才刚开始验算呢,陈拾安就已经算完了?! 367×295……367×295……等待验证答案的过程,漫长得让少女有些羞臊……向来没急过的她显得有些急了,可越是不冷静,越是难以快速算出答案。 这臭道士还补刀! 问了句:“你在想下一题吗?” “……” 林梦秋脸色涨红,却也不承认自己还没算出来的事实,显得有些烦闷道:“等我想想题目……” 心思全乱了,短时间是心算不出来了。 林梦秋放弃了当场验证答案,退而求其次,先记下题目,回头再来验证他的答案…… “178945÷321等于多少?” “557有余。” “……” 不能再问他基础的加减乘除了!! 要么他乱答的,要么他真算出来了。 可他真的乱答的么? 林梦秋虽没算出准确答案,但凭数感估计也确实是这个范围。 从陈拾安轻松淡然的表情能看得出来,她出的这些问题根本对他造成不了丝毫的难度。 确实有些人专门训练过心算速算,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算出答案,但陈拾安连学堂都没上过,林梦秋自然不觉得他有特地去训练过什么心算速算。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他真就是硬算出来的,或许有自己一套独特的技巧也不一定,但他对数字的敏锐程度依然不可辩驳,这是一种数学能力的直观体现。 不过,做数学可不单纯只是算得快就能做得好的…… 林梦秋冷静下来,其实到这里,陈拾安已经给到她足够大的惊讶了,几乎是颠覆了她对‘九漏鱼’的认知。 不过她依然没有罢休,琢磨一会儿后,问了他一道初中常见的解方程。 “(x+1)/(x-2)=2x/(x+3)-1,x是多少?” 陈拾安愣了愣,问道:“艾克斯是什么意思?” “……就是未知数。” “噢——” 还[噢——]!扣你一分! 因为题目比起简单的加减乘除多了一些变化的缘故,这次陈拾安就解得没那么快了。 像这样的题目涉及到方程的简化,林梦秋自己也是心算不出来的。 见陈拾安久久没有给出答案,林梦秋也算是找回了一点场子。 “?” “嗯,等等,我需要用笔算一下。” 林梦秋看着他,只见他拿出来本子和笔,用圆代替X的符号,把式子先写了下来,然后开始硬算…… 不一会儿,陈拾安就算满了一整页的草稿纸,但答案他也算出来了。 “三分之一?” “嗯……” 林梦秋没忍住道:“你直接在方程两边同乘最简公分母(x−2)(x+3)去分母,再展开各项,移项化简就不用算得那么复杂了。” “是噢……!” 陈拾安恍然大悟,他第一次做这样的解方程题,确实硬算被他算出了答案,但显然不如林梦秋所说的方式那么轻巧便捷。 数学能力很强,但数学思维不行——林梦秋给出了陈拾安的评价。 不过这倒不是什么无可救药的事,毕竟学堂上的数学课,培养的就是学生的数学思维,唯独数学能力这一块,才是天生决定一个人数学高度的上限。 见陈拾安放下笔看过来,继续等她出题,林梦秋也没有再继续出题的意思了。 她承认陈拾安有一定的数学天赋,至少对数字运算极其敏感,但只会基础运算对初高中数学没有任何意义,得培养起那种数学思维来才是最关键的。 “不出题了吗?”陈拾安问。 “我可以教你。”林梦秋自说自话。 陈拾安愣了愣,随即脸上挂起笑容:“那谢谢班长了。” “……” 少女脸色复杂,那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她就开始有些后悔,到底是什么样的冲动,让最讨厌麻烦的自己愿意自找麻烦的? 全是老爸的任务罢了! 如若不是,她怎么可能教? 心情不爽,先扣他一分再说…… 林梦秋心想着,什么时候给他扣到六十分以下,就能义正词严地去找老爸换同桌了。 …… 上课了。 陈拾安拿出自己的七年级数学书,转头看的时候,林梦秋在草稿纸上写写算算什么。 他好奇地瞄了一眼,却没想到激起了少女激烈的反应—— 她唰地一下用小手把草稿纸上的内容遮盖住,同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陈拾安:“……” 小道士感到很抱歉,这次确实不该看。 因为她正在验算367×295…… 当人面,揭人短了…… . . 第28章 数与道(4700字加更) 语数英三大主科多连堂,今天的第一二节课便是数学的连堂课。 数学老师姓张,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头顶的稀疏跟梁老师有的一比,眼镜的度数似乎很高了,隔着眼镜看他的眼睛时,就显得格外的小。 人到中年难免发福,小肚腩把他那件下摆塞进裤头里的白色短袖衬衫撑得明显,短袖露出的手臂却很细。 陈拾安看了一眼便知道,大概是脾虚湿盛、痰浊内蕴了,想来跟张老师久坐少动、喜食肥甘油腻的生活习惯有关。 当然了,他是来学习的,不是来看病的,这样的亚健康现代人很多都有,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张老师有意改善的话,陈拾安也不介意提点他几句,抓点中药调理下脾胃,控制下饮食,得闲练练八段锦或者五禽戏也是有所帮助的。 眼下这会儿,张老师已经走上了讲台,一边整理着带过来的教辅资料,一边朗声说了句‘上课’ 然后便见到第一组的一位女生站了起来,喊了句‘起立!’ 这位女生叫邱语芙,是高二五班的副班长,日常工作职责就是代行班长之位,帮林梦秋处理一切她不想处理的事,只有邱语芙实在遇到自己处理不了的事时,才会跑来请林梦秋出山当救星。 可以说,林梦秋这个班长在五班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威慑作用,五班唯一执剑人。 比如上令下行,邱语芙怎么说大家都不听时,林梦秋站出来说一句,大家就不会再有意见了…… 毕竟这位可跟邱语芙不同,林梦秋的背后可是校长办公室啊! 有时候也会有好闺蜜偷偷替邱语芙鸣不平,觉得班长的事明明都是她在做,怎么才屈尊当个副班长呢? 傻孩子,这班干部得做到多大才算大啊…… 反正邱语芙觉得自己这个班干做到副班位置就已经满足了,真要当了班长的话,反而平日里那些能管理好的事变得难管理,她可太清楚了,班上的同学怕的不是她,而是她背后的林梦秋而已。 一来二去的,邱语芙也学会了跟林梦秋配合双簧,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倒是把五班管理得妥妥当当。 在邱语芙喊完那一声‘起立’之后,五班同学纷纷站起,谈不上整齐,有人站起的快,有人站起的慢。 陈拾安便是起身慢的那一批。 主要还是不习惯。 虽说小学上课时也有起立跟老师问好,但这都隔了多少年了…… “老师好——” “好,坐下吧。” 从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班后,身边的同学和老师就没换过,彼此都是老面孔了,张老师对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也随意。 只见他双手撑着讲台,微微倾斜着上身,面带微笑地扫过台下众人,最后视线落在了陈拾安的身上。 陈拾安很好找,主要是林梦秋之前一直单人座,现在多了个同桌,想不注意到他都难。 梁老师昨天已经跟各科任老师交过底了,张老师知道陈拾安是插班来的道士,而且基础很差,不过他还是饶有兴趣地打量了陈拾安一会儿,道士学生……还怪新鲜! “我们班上来了新同学啊?” “是道爷!” 不用陈拾安自己介绍,猴儿们就已经嚷着嗓子给他介绍完毕了。 “好,欢迎新同学来到我们班。” 张老师带头鼓了下掌,班上同学也跟着响起热烈掌声。 陈拾安很有礼貌地从座位上站起,微微弯腰跟讲台上的张老师示意一下。 张老师眼睛一亮—— 嚯,新同学有点意思啊……不羞不怯,沉稳淡然。 看着相当斯文,如此有教养的样子,完全不像老梁那家伙说的成绩很差的样子呀! 老梁不老实。 估计这厮是当了太久尖子班的班主任了,眼高于顶,就算成绩差点,但人态度没问题就可以嘛! 张宏当了这么多年老师,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跟绝大部分老师一样,对成绩差的学生都有刻板印象,觉得要么懒懒散散、要么闹事捣乱、要么仗着家里有钱或有势,老师都不放在眼里。 陈拾安的这番形象和表现,可真是让张老师印象极好,以至于宁可相信他其实成绩没那么差。 “好,新同学请坐。” 陈拾安这才坐下。 简单过个场之后,张老师便拿出来前几天月考的数学卷子评讲。 这张卷子陈拾安有,他昨天摸底测试时做的就是这张。 “都把卷子拿出来吧,咱们花两节课简单讲一下。” “成绩和排名你们也都看到了,普通班的同学觉得卷子难也就算了,一百五十分的卷子,怎么你们班还有同学才给我考个九十多分出来的?” “除了梦秋同学之外,其他人都把自己做错的题抄一遍,自己自觉一点,然后课代表记一下,等今天晚自习结束之后,把抄完的错题本都收上来……” 张老师在上面说话时,教室里显得很安静,但陈拾安耳力好,还是听到一些小声的嘀咕: “这次真的难好吧,老张何不食肉糜,怕是读书时考得都没我高……” “九十一分的那个人是谁?” “还能是谁,子涵呗。” “吃屎,老子九十六!” “那谁九十一?” “记错了,没人考九十一,九十六是最低分了。” “你妈……” 陈拾安:“……” 小道士看着自己面前这张估计是零分的卷子,也不知道这次算不算进班里成绩的统计、张老师刚刚说的抄卷子包不包括他…… 他的卷面整洁得令人发指,每道题后面他都画了个圈,像卦象里的爻。 选择题也没选,毕竟是摸底测试,乱蒙没意义,主要是题目他都看不懂,便全部都是画了个圈。 扭头再看看同桌林梦秋的卷子,她也全是空白,倒是有在卷子上当草稿,有些零散的线条和式子。 陈拾安愣了愣,好奇道:“你不是满分吗?怎么你也没做卷子?” 林梦秋:“?” 随着她把铺在最上面的试卷移开,压在下面的答卷便露了出来——黑色笔迹的作答赏心悦目、红色笔迹的分数满满当当、最上方的[150]三个数字,炫目到好似盛夏的骄阳,让人不敢直视。 林梦秋下意识的挺了挺小胸脯,陈拾安脸上的惊讶她可是看到了,这次他又会说什么呢? “原来还有答卷的啊,难怪……” “……” 林梦秋不想说话,她讨厌上课讲话的人。 “不过你的题答得真好,卷面看着很舒服。” “~~~” “可以看看你的答卷吗?” “……” 林梦秋没说话,把答卷抽了出来,横移到了两人座位的中间。 陈拾安笑了笑,接过她的答卷,轻轻捏在手里,一边对着试卷的题目,一边看她写在答卷上的答案。 林梦秋余光瞥了他一眼,见他看得认真,眉头微皱的样子,似乎是在思考。 初中方程都解不明白的人,林梦秋可不信他能看得懂这些题目以及她答卷上的答案,她可是看到陈拾安的试卷了……一个个圈还画得挺圆。 林梦秋猜的不错,陈拾安确实看不懂,思考了一会儿后,发现自己对着答案都看不懂。 那问题就严重了,说明现在的他,还完全没有跟上高中数学课堂的能力。 讲台上,张老师在讲试卷。 “这道题。” 张老师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半截粉笔,声音带着不满的严肃和中年人特有的沙哑,“看起来唬人,但拆开来全是基本功,怎么还有这么多同学在这道题上做错呢?”说着,他在抛物线的顶端重重地画了个圈,粉笔灰簌簌落下,整个教室沉闷又安静…… 陈拾安抬头看着黑板,尝试配合老师的讲解看自己能不能懂,结果发现除了张老师发泄情绪时画的那个圈之外,其他的都听不懂…… 见他脸色凝重的样子,一旁的林梦秋终于说话了。 她头也没抬,老师在讲试卷,她自己在做别的题,一边写着一边小声道:“别费劲听了,你先自己看初中的基础。” “你怎么也不听?” “……” 林梦秋抬头,一脸‘我俩能一样吗’的表情看着他。 陈拾安:“……” 这不表情挺丰富的么,你不出声我都知道你想说什么…… 见林梦秋也这么说,陈拾安总算是放弃听课了。 之前是心底的那一丝傲气支撑着他不信邪,现在他也不得不承认,有些数学题不会就是不会…… 没有沮丧,没有摆烂,在确信自己真的无法跟上高中课堂之后,他当即便收起自己的卷子、还了林梦秋的答卷,抽出那本《七年级数学上册》来,专心开始从初中数学基础学起。 小学数学主要围绕自然数、分数、小数展开,包括数的基础运算,加减乘除等等。 到了初中数学,数的范围则扩大到了有理数、无理数,还引入了负数、根式等概念,运算也变得复杂,还增加了代数的概念,求解一元一次、二元一次方程等等,除了数之外,还有图形几何、统计概率等内容。 这些都是陈拾安之前没有接触过的,让他重新对‘数学’这个科目的范围有了新的认知。 学校各学科所用的课本,经过一代代的优化编排之后才会送到学堂上,课本所授内容不求多深,只求绝大部分学生能够理解跟掌握,因此难度并不高。 尤其是以陈拾安的聪慧,哪怕现在没有初中老师来教他,仅靠自学,初中课本上的内容他也能看懂学会。 “x和y……原来是这个意思……” 陈拾安不觉得学习痛苦,这种不断吸收新知识、理解新概念的过程让他有种莫名的快感。 每当他懂了一个新概念,就立刻会有另一个新的知识点跳出来告诉他‘你懂得还不够’; 有时候他也因课本上所授的解法而大开眼界,惊觉这个问题原来还能这么解; 一条式子可以化繁为简,也可以化简为繁,千变万化让他思路大开;无论圆大如车轮,还是小如指尖,那个比值永远恒定; 这其中玄妙无比的,可不就是道么? 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讲的是一种本源,一种演化规律。 数学呢?数学也讲本源,讲规律,从最简单的数字,到复杂的公式,再到描述宇宙万物的运行…… 陈拾安承认,他一开始对数学有所轻视,可随着他阅读的深入,这样的轻视烟消云散。 在他的意识里,数与道开始变得难舍难分,用‘数’来解析世界本源规律,是他从未设想过的道路,手里轻飘飘的哪是书呀,是个很伟大、如宇宙般广袤的东西!而现在的自己连窥探到冰山一角的程度都说不上呢! 陈拾安一边看着课本,一边拿着笔做课本上的题目练习着,正处于完全投入状态的他,连什么时候下课了都不知道。 铃声和周遭环境的吵闹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投入,整个人像是入定了一般,边看边学边练边算…… 林梦秋都惊呆了…… 很多时候她也安静,但终究会在周围的影响到达某个程度的时候被打扰,她不是没听到那些声音,只是不想搭理而已。 哪像陈拾安这样,张老师都在讲台上喊了他半天,他却像耳朵被念珠堵住了似的,压根没有一点反应的啊! 是装的么,不是,她可是一点一点看着他怎么投入的。 短短一节课的时间,他手里的数学课本就翻了二十多页不止,草稿纸更是写满了三张双面。 以至于林梦秋都不知道是该佩服他的学习速度,还是佩服他这般投入的精神了,要知道,他可是刚被打击完的,林梦秋觉得换做是自己,她大概是没这么迅速就提得起劲儿来。 “陈拾安同学?” 讲台上的张老师又喊了一声。 已经是第三声了。 林梦秋觉得自己这个同桌该有所作为,于是拿着笔,用笔头戳了戳他。 当了这么久学生,这却是她第一次拿笔戳人,还有些不习惯,借由着手里这根笔的连接,她触碰到了他的手臂,从笔杆上传来的微妙弹性,让她感觉心头有什么东西酥酥痒痒的。 戳戳、戳戳、 没反应? 再戳戳、戳戳! 陈拾安扭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林梦秋:“……” 什么表情?我好心提醒你,看样子你还怪我咯? 不知好歹!扣你一分! “怎么了?” “张老师喊你。” “嗯?” 陈拾安扭头,喊了他半天没反应的张老师干脆自己走过来了。 “拾安同学刚刚一节课都在看什么呢,我喊了你老半天你都没反应。”这会儿是课间时间,张老师呵呵笑着已经站到了陈拾安桌旁。 老师当前,陈拾安也没有坐着跟人说话的习惯,当即便站了起身来。 脸上挂着歉意,诚恳道歉:“抱歉张老师,刚刚没听见。” “没事没事,坐吧。” 不管如何,礼貌的人总是让人平生好感,张老师越发觉得老梁这厮在骗他,这陈拾安再差能有多差? “看的什么书?看你看一节课了。” “是七年级数学,梁老师借于我补基础用的。” “啊?” 张老师心里咯噔一下。 有些不相信地拿起他桌上的数学课本,可不就是《七年级数学上册》么! 不对……不对不对! “我听老梁说,我们这次月考的卷子你也做了是吧,卷子有吗,拿给我看看。” “这里,张老师过目。” “……” 看着那张除了圆就是空白的卷子,张老师人都傻了,有些不确定道:“答卷呢,你是在试卷上写的吗?” “是在试卷上写的。” “那这些题……” “都不会。张老师,我没有上过学,梁老师早上跟我说我可以在课上自学,他说他跟你交过底了。” “……” 看着诚恳老实的少年,张老师天都塌了—— 老梁这厮真不是个东西! 只说了陈拾安基础差,没上过学是只字不提啊! 难怪当时说完溜得比狗都快!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张老师您去哪儿?” “我……回办公室一趟。” “我卷子……” “借老师用用!” . . 第29章 能借的咱就借 张老师拿着陈拾安的卷子去干嘛了他不知道。 只知道卷子拿回到他手中的时候,卷面上明显多了几处戳痕褶皱,有点像是在跟人争执时,用手指戳出来的…… “额……拾安啊,那个,你以后上数学课跟不上的话也没关系,反正你就先自己看书吧,有不懂的问题整理下来,回头问我就行。” “好,谢谢张老师。” 张老师的表情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看着面前斯斯文文、温文尔雅的少年,重重的叹了口气。 应该是块好苗子才对的呀……怎么会连学都没上过呢……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铃声响起了。 张老师回到了讲台上,继续讲卷子的最后两道大题。 陈拾安重新看了眼手里的卷子,对上面的题目依旧一窍不通,便把手里的卷子塞回抽屉里,继续学他的七年级数学。 林梦秋看了他一眼。 又是刚刚那个状态了…… 心理学领域上,对这种状态有专门的名词和解释,叫做心流。 意思是指人们在做某些事情时表现出的全神贯注、投入忘我的状态。这种状态下,人的思考速度、反应速度提升到极致,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并且在当前事情完成后产生一种充满能量并且非常满足的感受。 专注学习多年,林梦秋自然也是遇见过这样的状态。 进入这种状态时,其实本身是没什么感觉的,只会觉得内心十分平静、抗干扰力超强,无论是阅读还是写作还是解题都超乎寻常的顺畅和高效率,只有从这种状态出来的时候,才会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莫名的牛逼。 心流状态当然谁都想要啊,可即便是林梦秋自己也是可遇不可求,这种玄妙的体验也就有过仅有的几次。——平日里别人喊她她没反应不是进入心流了,只是单纯不想搭理人。 却没想到这样的状态,陈拾安说来就来! 这样对心境状态极速的调节与超强的掌控,真的有人能做到吗? 联想到陈拾安道士的身份,林梦秋释然了——也许就得山沟沟里那样远离喧闹的地方才能培养出这种人,换做现代社会天天泡在短视频和各种杂乱信息下的人们,能持续专注个二十分钟算了不起了…… 时间滴答滴答的流逝。 经过两节课的自学,陈拾安已经学完了课本上《第一章-有理数》以及《第二章-整式的加减》部分,阅读的页数也来到了七十多页,差不多是这《七年级数学上册》的一半了。 以过来人的身份看,这两章的内容自然是基础又简单,但对陈拾安而言,却是第一次接触,而且还是自学,短短两节课就自学完成了七年级学生学半学期的内容,这速度不可谓不快。 他停下手里的笔时,下课铃声也刚好响起了。 班上闹哄哄的,陈拾安略显疲倦,十指交叉往外伸,浅浅地放松一下。 他转头看时,发现林梦秋正看着他桌面还没合上的数学书。 似有所感,少女目光轻移,正好跟他的目光对上。 “看得怎么样?” 破天荒的,她主动挑起话题。 不过语气里倒不是关心,而是好奇。 “还可以,刚学完整式的加减法,下一章应该是一元一次方程了。” “有不懂的吗?” 她再次问道,语气里关于关心的成分依旧不多,倒是隐隐有某种热切的味道。 “还没有遇到。” “……” 少女失去了聊天的兴趣,自顾自地拿起水杯喝水。 “课本上的习题都太浅了,感觉做不出什么效果,班长,你能给我出两道题看看吗?” “……” 林梦秋没说话,但把右手拿着的水杯换到了左手上面,同时右手捡起桌面上的笔,在草稿纸上唰唰写了起来。 还没等陈拾安凑过来看,她就将写完题目的草稿本移到了两人桌子的中间。 毕竟题目是林梦秋随手出的,难度有限,跟课本上的也差不多。 陈拾安接过题,草稿都没用,唰唰两下就给写完了。 “是这个答案没错吧?” “嗯。” 林梦秋点了点头,又道:“但你要被扣分。” “为何?” “给分是按照解题步骤给的,你跳了好几步,就算是答案对了,你也拿不到满分。” “原来如此……” 陈拾安虚心受教,虽然他对所谓的跳过了几步解题过程不甚在意,但既然考试有要求,该遵守的还是遵守吧。 “谢班长了,你说的这些书上都没有,不是你提醒的话我还不知道。” “~~~” “可以再出个难点的题吗?” “你可以自己找相关的练习题。” “上哪儿找?” “外面书店买练习册。” “好。大概多少钱一本?” “几十块吧。” 林梦秋说完,又见到陈拾安脸色似乎为难起来。 这一本练习册就几十块,尚不知习题囊括的内容有多少,就算一本练习册对应一本数学书,他缺了那么多年的学堂、还有那么多的科目,这加起来得是一笔多大的数字? 秉承着一脉相承的优良传统,陈拾安诚恳开口问道: “班长你还有初中的练习册吗?可以借给我吗?” “……怎么不买新的?” “没钱。” “……” 一直以来,出现在她身边的男生,要么喜欢炫富、要么喜欢耍帅、要么喜欢展示自己看了多少书、学了什么牛逼的技能,就只有陈拾安一个,坦诚地告诉她自己没读过书,以及没钱……这都借到她头上来了! 林梦秋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没脾气地说道:“都在家里放着,我不确定还有没有,而且都是我做过的,可能会影响你做题,你真想要的话,改天带过来再给你。” “感激不尽。” “……” 确认面前的道士应该不像是那种会拿着她用过的练习册过肺的人,林梦秋也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她从没借过别人东西,别人借东西也从来不会跟她这样‘一眼就不好说话’的人借。 说实话,把自己用过的东西给人用还挺难为情的…… 尤其是像练习册这种东西,还记录着她学习的轨迹,比如那时候的字是不是写得好看、一眼简单的题目有没有做错很多、有没有傻不拉几地在本子上写过什么奇怪的话之类。 当然,这些心里话说出来贻笑大方、也不是她的风格。 但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木头,自然也是会有自己所思所想,只是话常在心里,而不是嘴边罢了。 不管怎么说都好,只是借练习册的话,总比脑袋碰脑袋的教他数学要让她容易接受多了…… 林梦秋举着水杯倒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杯里的水空了。 她拿着杯子,把修长的双腿从桌子下抽出来,转身面向陈拾安。 有同桌就是这点不好,进出都不方便。 陈拾安察觉到动静,转头看了她一眼。 就在林梦秋准备说话的时候,陈拾安起身了,他侧身站到了过道上,顺带把椅子也推进了桌子底下。 陈拾安的体贴和反应的迅速让林梦秋有些意外,见他都已经让开位置了,她便也拿着杯子起身,径直走了出去。 陈拾安这才注意到,林梦秋站起来的身高刚好到他的嘴巴附近。 少女从他身旁走过时,发梢先于身影掠过视线,迎面而来的轻风,带着她身上的气息漫过来,像沾了晨露的铃兰,淡得几乎抓不住,却在呼吸间漾开,丝丝缕缕地黏腻在心头。 擦肩的瞬间,那淡雅的体香还未散尽,一句‘谢谢’带着点温软的气音,轻轻地飘了过来。 陈拾安回头,她已经走过去了。 步履轻盈又慢慢,她一路走到教室前排、走上讲台、走过讲台、弯腰在讲台旁边的饮水机打水。 咕噜咕噜—— 饮水机蓝色的水桶冒起泡泡。 陈拾安回过神,才注意到自己不自觉看了人家好久…… . . 第30章 哪里不会点哪里 有数学老师在前面探探路之后,如今这会儿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知道陈拾安除了语文有点底子之外,其他科目全部惨不忍睹了。 “张老师,你们也不用太灰心,拾安同学的聪慧机敏,林校也多次夸赞。他虽年纪不大,但说话办事、品性修养,都远超同龄人。虽然没进过学堂,但也不是不可教,事在人为,未必两年后高考不能取得好成绩嘛……”梁老师照搬着林校昨天跟他说的话。 “老梁,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众老师义愤填膺。 “咳咳……” 不知何时出现在办公室的林校咳嗽两声,面露尴尬道:“我觉得梁老师说得对。” 众老师:“……” …… 两节数学连堂之后是两节的英语连堂。 英语老师叫叶明美,今年三十五岁,看起来却像是二十多岁出头,很喜欢穿一双白色的裸脚背小皮鞋,一年四季都喜欢穿,说话甜甜的,还很喜欢笑,一笑一个小梨涡,虽然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但班上的同学都很喜欢她,毕竟叶老师又温柔对大家又好,哪里只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呀,是全班同学的妈妈还差不多。 只可惜叶老师这节课笑不出来,她也看到陈拾安摸底时做的那张英语卷子了——比张老师的数学卷子还惨,连圆圈都没有,真就全是空白。 “拾安同学怎么不把选择题做了呢?” “叶老师,我看不懂。” “随便蒙一个答案也行呀。” “怕不小心蒙对了,给自己和老师造成误判。” “……” 这么多年来,包括自己的学生时代和老师生涯都算上,这也是叶老师听过最离谱的回答。 居然是因为怕不小心蒙对了?! 好吧……虽然以成绩论的角度而言过于离谱,但至少面前少年的坦诚和那份丝毫不弄虚作假的心让她刮目相看。 这会儿是上课时间,叶老师想跟陈拾安好好交流一下,在教室里不方便,便把他叫到走廊外面来。 “拾安同学,你跟我出来一下。” “好。” 陈拾安起身,跟在叶老师后面,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一起走了出去。 班上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坏了,安哥没上过学,肯定是因为考得太差要挨叶老师骂了!” “可恶啊,让道爷爽到了!” “……你真没救了!” 班上不少同学都挨过叶老师骂,可这种挨骂却一点都不难受,因为叶老师骂人时话也都是轻轻的,说是骂,但基本都是属于温声细语教导的范畴,其中流露出来的不是责备,而是浓浓的关心,每每被叶老师骂完,总有一种让人想要热泪盈眶、扑到她怀里懊悔不已的感动。 此刻,陈拾安已经跟着叶老师来到了走廊外面。 正值上课期间,教学楼外安安静静的,只有各个教室里正在讲课的老师的声音传出来,绕着空旷的走廊回响。 临近中午,阳光也从阳台外漫了进来,落在了面对面站着的师生两人脚上。 叶老师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的手臂,身子微微倾斜靠着阳台,说话声音跟传言一样,果然温声细语的。 自然不是骂陈拾安,不管怎么都好,现在他是自己班上的学生,叶老师总得跟他了解清楚情况。 “我听你们梁老师说,拾安同学是正儿八经的道士,之前一直在山上清修?” “是的,从记事起就开始跟着师父修道了……” 叶老师问得很细,包括他的家庭、他目前的学习情况、他想要考到什么样的目标等等,陈拾安有问皆答,他对叶老师的感官也非常好。 可惜叶老师教的是英语,而他对于英语几乎完全没有概念,以至于他无法通过她所授的科目本身来对她形成太多的了解。 如果说陈拾安的数学才到小学毕业的程度的话,那么英语大约就等于只会阿拉伯数字的程度——会认会背二十六个字母。 听到陈拾安说自己没有父母,是被师父捡回山上照顾长大的时候,叶老师的神情自然流露出了关切,她本身就是两个孩子的妈妈,设身处地一想——这哪里是他自己不愿意进学堂呀,分明就是个苦命娃嘛!大家都有的义务教育福报他没有,太命苦了! 陈拾安不敢说话。 “嗯……” 不管过去怎么都好,眼下是怎么帮他把成绩提上去,叶老师沉吟思考着。 她其实不像张老师他们那么绝望,身为英语老师,她再清楚不过英语这门课程了,说到底不过是一门外语,从零开始学英语跟从零开始学法语俄语日语等语言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它不像数理化那样要求环环相扣的基础,即便是从未接触过英语的人,只要多读、多听、多背、多说、多练,不消一年时间,水平也会得到巨大提升。 “拾安同学,你等我一下。” “好。” 陈拾安不知道叶老师要去做什么,只见她快步走回了办公室。 不多时,她便拿着一根‘笔’回来了。 “拾安同学,这个你拿着。” “叶老师,这是什么?” 陈拾安接过她手里的‘笔’,好生端详一下,说笔不严谨,其实就是个电子产品,有点笔的形状,但比笔要宽要粗的多,顶端呈U形有个感应器,笔身是液晶屏幕,两边还有按键开关。 山里来的小道士不知道这是啥玩意儿,但城里的学生一眼就能看出来——哪里不会点哪里!说的就是它。 “这个是点读笔,遇到有单词句不会的,你就这样子扫一下,它就能快速帮你查词、翻译、和教读了……” 叶老师拿来一张卷子示范一遍给陈拾安看,本来他完全看不懂的那些洋文,经过点读笔这么一扫描,翻译便出现在了屏幕上面,而且还有清晰标准的发音来演示这一句洋文该怎么读。 陈拾安很是惊讶,虽然他也上网,也知道现在科技发展很快,但很多应用端上面的东西确实是不如现代年轻人懂得多的。 之前他还觉得学英语最难的不是背和记,而是他不知道这些单词句是什么意思、怎么读,自己去查找或者问别人都很麻烦,现在好了,要是有这玩意儿,学英语对他来说不是手到拈来的事么。 “怎么样,应该会用了吧?” “会用,这个点读笔确实特别好,感觉帮助很大。” “嗯,那拾安同学你就先拿去用吧,老师知道你基础很差,但老师平时也有教学任务、晚上还要回家带孩子,可能没办法抽太多时间来教你,所以还得靠你自己多多努力自学了,然后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比如语法呀发音呀之类的,你都可以随时来办公室找我。” 顿了顿,她又道,“学英语其实不难,就是得多费苦功夫,唔……你要是一开始觉得难的话,咱们一天就先背十个单词,然后慢慢往上加任务量,高中英语要求掌握的词汇量其实也就三千多个,距离高考还有差不多两年的时间,每天记十个单词,到明年你也掌握得差不多了,词汇是一切的基础,有了词汇量,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原来是这样……放心吧叶老师,我知道的。不过叶老师,这个点读笔应该不便宜吧,老师还是拿回去,回头我自己去买一个就行。”陈拾安说着,把手里的点读笔递回到叶老师面前。 叶老师却笑了笑,又把笔推了回去。 “没事,不贵的,老师没时间亲自教你已经很惭愧了,权当是老师对你的一点小帮助就行。” “那,谢谢叶老师。” “加油,老师对你有信心,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好。” 陈拾安很有信心,有了点读笔这样的神器,估摸着用不了几天他就能把所有的单词扫荡干净了…… . . (上章末尾小修了一下,换了梦秋的视角,感觉行文更贴切有趣一些~) 第31章 班长你干嘛老看我 [STARTER UNIT 1 -Hello!] [SECTION A -How do you greet people?] 高二五班的英语课堂上,英语老师在讲台上评讲着月考试卷,陈拾安拿着点读笔,翻开七年级英语上册的课本来,哪里不会点哪里,点得不亦乐乎。 林梦秋:“……” 一旁英语考了一百四十分的同桌少女,看着他拿着点读笔在课本上滑来滑去的模样,一时间搞不清自己现在是在哪里…… 啊啊啊……多个了同桌也就算了,为什么她的同桌还跟别人的同桌画风完全不同? 如今身为过来人,看着那仿佛启蒙读物般的七年级英语课本,林梦秋不知道自己是该觉得好笑还是无奈,陈拾安仿佛就是为了打破她惯来高冷的人设才出现在这里的…… 认真学英语中的陈拾安突然转头,正巧跟她目光对上,让林梦秋有种偷窥人家后被当场抓包的羞耻感。 “班长,你看着我干嘛?” “……你小声点。” “嗯?……噢,不好意思。” 陈拾安愣了愣,然后把点读笔的音量又调小了一些。 这玩意儿可以连蓝牙耳机,但是他没耳机,便直接外放了,不过声音调的很小,按理应该不太会吵到别人才是,既然林梦秋说吵到她了,那就再调小一点吧! [Look……] 随着这次陈拾安把音量调小,林梦秋就真的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了——侧耳聆听时仅有的一点点,都还没有蚊子那么大声。 “……怎么了?还吵到你吗?”陈拾安回头,林梦秋又在盯着他。 “没有。”林梦秋忍不住问道,“你调这么小你自己听得清?” “听得清。” “……” 不管是他听力真的这么好,还是他在吹牛,总之林梦秋决定再也不看他了。 说来也怪,明明自己是那么不关心别人的人,却总是忍不住好奇想看他在做什么…… 也许是被他那跃跃欲试要考赢她拿第一名的眼神吓到了、想看他究竟是哪来的自信考赢她? 开玩笑……这怎么可能! 真要被他这个九漏鱼拿了第一,那云栖一中苦读十二年的学生不都成了笑话啦! 林梦秋终究还是忍不住又瞄了他一眼。 陈拾安已经进入了心流状态,用那几乎听不见声音的点读笔,一行一行地划着七年级英语课本上的每个单词,她愣神的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便已经划完了半页。 林梦秋打心眼里不相信他看这么快能把书看进心里去……但莫名地,心里居然会因此而产生了一种压力和紧迫感。 她终于不再关注他了,转头也投入到了自己的学习中去。 …… 两节连堂的英语课结束,中午放学的铃声响起。 “好了,大家去吃饭吧~记得今晚要把作文交给我。” “谢谢老师——!” “谢谢妈妈——”不知是哪只猴儿这样嚷了一声,很快就被众人干饭的热情和喧闹给淹没。 从不拖堂——这也是大家除了叶老师温柔和蔼之外,最喜欢她的一个地方。 要是老梁的课是最后一节,这厮不拖个三五分钟都不放人走的! 因为他是班主任,他自己的语文课上从来不讲班级管理的东西,专门留到下了课之后拖堂来讲,险恶用心,可见一斑! 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学生时代是真的饿啊! 饿到什么程度呢,春节时堆满茶几的糖果饼干坚果没人吃,带到教室里来,那就是山珍海味; 家里吃妈妈的饭还磨磨蹭蹭嫌这嫌那,饭盒打包一份小酥肉带到宿舍里去,能让一宿舍人轮流叫爹。 大半天高强度的脑力活动下来,要说谁不饿的,那真的不是身体有问题就是心理有问题了。 瞧瞧一旁的林梦秋,在教室时除了打水和上厕所会离开座位之外,其他时候都坐在位子上巍然不动,现在听到干饭铃声响起,她也在快速行动了起来。 虽然动作不似那群猴儿们混乱着急,却也跟她的画风完全不同了。 陈拾安也饿,跟她一样,井然有序却加快动作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虽身怀法力,却也还是像正常人一样,需要吃饭喝水,师父说传说有人能够达到真正辟谷的境界。 [师父,那你要是达到辟谷境界了,以后我是不是就可以少做一个人的饭了?] [……那不成,为师的饭你一样要做。] [切,我还以为可以不吃不喝呢,到头来辟谷也是要吃喝?] [能不吃不喝是一回事,吃吃喝喝又是另一回事,喜怒哀乐饥渴视听,皆是我等与大世界联系碰撞的真实感受,这是生,若无情无欲无惧无求,跟死有何区别。] [行了行了,这就做饭去,今日吃啥?] [今年的香椿长得不错……] 道观院墙的边上有一株香椿树。 每年春时,温和的风吹过,香椿树从冬日苏醒,枝头上冒出一簇簇暗红色的嫩芽儿来,边缘带着点绿意,每当这时,香椿炒鸡蛋这道菜便成了师徒俩为数不多嘴馋的季节性佳肴。 躲了一冬的肥墨也胖胖的,它会身手灵巧地爬上香椿树的枝头,用爪子将那些嫩绿的香椿芽勾下来。陈拾安就负责拿着竹篮在树下捡,待摘够一餐的量,就去取几枚山里养的鸡生的蛋,没文化的师父则盘腿坐在大石头上,看着远方冒绿的山头,吟他那自编的春诗,显得很忙的样子,其实就是等着吃…… 这样一想着,陈拾安又有点想吃香椿炒蛋了。 可惜现在已经是九月,香椿是没有的,纵使有,学校食堂大抵也吃不到,就算能吃到,或许也不是回忆中的那种味道了。 “你去食堂办饭卡了吗?”林梦秋一边把水瓶装进书包里,一边头也不抬地问他。 “林叔他给了我一张,说是教职工用的饭卡。” 陈拾安说完,又好奇问她,“你有吗?” 林梦秋:“……” 少女服了,心想这到底是谁的爸呀? 还记得刚上高中那会儿,林明就跟她说用他饭卡怕被人说闲话,结果转头就把饭卡给陈拾安用了? 还好她已经在学校分给老爸那间教师宿舍住着了,教师宿舍只有一间房,要是再多一间房的话,不得把陈拾安也叫过来跟她一起住? 这要是放到古代,怕不是连着她也想一起许配给这小道士了吧! 林梦秋脸色古怪,越发觉得老爸不对劲儿…… 老爸向来知恩图报,当年读大学时是村里乡亲五块十块给他凑的,如今出头之后,学校食堂员工和环卫工和保安全是乡里人也就罢了,这陈拾安师父是救过您命不成,居然对他这么好的? 想到这儿,林梦秋忍不住好奇地问陈拾安:“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讲。” “你知道你师父当年跟我爸有过什么事吗?” “不知。” “你没问过我爸?” “一般我师父没告诉过我的事,要么是他不想我知道,要么是事儿太小,他觉得不足以说。你若好奇的话,倒是可以问问林叔。” 陈拾安顿了顿,又道:“然后记得告诉我一声。” 林梦秋:“……” 还以为你不好奇呢!我爸要是告诉我了,我还用得着问你呀! “林叔说你在教师宿舍自己住?” “嗯。” “那像我这种走读的,中午在哪里休息?” “教室休息。班上除了你没有走读的。” “要一起吃饭吗?”见她收拾好了东西准备起身,陈拾安也从座位上站起,将椅子推到桌子底下,给她让开位置。 “我打包回宿舍吃的。” 林梦秋起身了,先行离开了教室。 中午十二点才下课,下午一点半就要上课了,中间只有一个半小时的吃饭休息时间。 既然走读生只能在教室休息,陈拾安便不带背包下去了,他拿出饭卡来,转身往教室外走。 正值统一放学时间,教学楼两边的楼梯皆堵得水泄不通,难怪班上的干饭人一个个冲得那么快…… 好在五班只是在二楼,陈拾安慢慢排队下楼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云栖一中很大,食堂离教学楼有一定距离,走到宽敞的校园地带时,他便见到好多人在跑。 陈拾安心想,这要是把校服都换成灾民服,朝廷发赈灾粮的盛况也不过如此了。 也不知道肥墨的猫粮吃完了没,饿它半天当减肥也不是坏事…… 正想着的时候,他的肩膀被一只小手轻拍了一下。 “嘿!道士!” 陈拾安回头,见到少女的容颜时,他自然地就泛起了笑容—— “小知了,又是你呀!” . . 第32章 起风了 “我不是小知了!我有名字的~!” “那你刚刚不也叫我道士了?” “因为你本来就是道士呀。” 看着温知夏一本正经跟他分析的样子,陈拾安忍不住被逗笑了。 原来真有些人真的只是出现在眼前,便能让一切都好似变得光鲜灿烂。 “你干嘛走这么慢,你不饿吗?”温知夏又问他,现在是干饭时间,路上的学生哪个不是行色匆匆的,就他倒好,闲庭信步的样子。 “饿啊。” “那你还走那么慢?” “食堂又不会跑了。” “食堂是不会跑……但是要排队啊!快跑吧!” 说完,温知夏捣腾着两条小短腿儿,快步地走了起来。 她还很贴心地怕陈拾安跟不上,正想回头看他时,他已经跟在身边了。 速度与她持平着,但与她明显匆忙的肢体动作和神态不同,陈拾安即便走得这样快了,却依旧给人一种闲庭信步的感觉。 “你、你怎么走得这么快?” 少女已经是有点要小跑起来了,跑和走最明显的区别是双脚有一瞬间会同时离地,陈拾安分明还是在走,只不过他的‘走’若是细看的话,似乎有些超乎常理的现象——按理说他的腿没有那么长,可总是在轻轻迈开时,落出去好大一步,可明明他的动作幅度也丝毫不夸张。 温知夏很震惊,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就好似风在特别顺从他,他在走路时非但不给他阻碍,还在他周身推他一把似的。 表演里有一项很经典的‘无实物’演绎,演出者通过对肢体动作和神态的演绎,让观众误以为虚空中真的有个球或者一堵墙。莫非陈拾安也特地训练过肢体神态的控制?明明都快跑起来了,却给人感觉还在走一样? 可惜无修为的人也只能看到表象,看不出他步法的奥妙。 陈拾安没多解释,只是笑了笑道:“我腿长啊。” “哼!腿长了不起啊,我腿也不短呀!” 陈拾安打量她一下,少女这话倒是没错,她虽然个子不高,但腿长的比例确实很完美了。 学校一共有四千多名师生,食堂有三个,两个是学生食堂、一个是教师食堂。 普通学生的饭卡只能在学生食堂刷,但老师的饭卡三个食堂都可以刷。 临近食堂,温知夏走路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像是当地人给外地游客介绍似的,给陈拾安分析起哪个食堂的更好。 “一号食堂的面食比较不错,饭菜一般般,单价还贵一些,不过菜品更丰富点;二号食堂的承包商听说是校长的老乡,不过还算实诚,菜都是咱们当地口味的多些,但品类要少点,不过价格也实惠些。你要吃面还是吃饭呀?” 两人碰巧遇见了,又正好都是独自一人,便默契地决定当个临时饭搭子了。 “我吃饭,你呢?”陈拾安说。二号食堂是他昨天打包的那个食堂,饭菜他尝过了,味道感觉还行。 “嗯嗯,我也吃饭。不过现在好多人……”温知夏看了看前面排队的队伍,每个窗口前都至少排着十多个人,少说得等十分钟的。 “不急,饿一点吃饭更香。” “也是~” 陈拾安站到了他昨天打菜那个阿姨的窗口队伍后面,温知夏便也跟了过来,站到陈拾安后面。 她伸出小手,自头顶平移过来,差不多刚好到陈拾安耳朵左右。 陈拾安扭头看着她的动作,忍不住道:“你在比身高吗?你的手移歪了吧?” “哪有。” “应该顶多到我下巴才是。” “……你多高?” “一米八吧,你呢?” “我……一米六!” 陈拾安狐疑,以他的目测来看,她穿着鞋子的身高差不多是在一米六这样……但, “我说的是净身高。” “那、那我也有一米六!” “不会只有一米五九吧?” “怎么可能!” 少女俏脸一窘,然后就说些什么‘穿上鞋就一米六一啦’‘谁出门还不穿鞋’‘净身高有什么用’之类让人听不懂的话来。 见她因为视线被阻挡,时不时侧探头去看前面队伍和打菜窗口的动作,陈拾安便给她让了个位置。 “要不你还是站到我前面来吧。” “好~” 温知夏就不跟他谦让了,今天两人一起吃午饭已成定局,谁先打饭谁后打饭都一样的,恰好站陈拾安前面的也是个不高的女孩子,哪怕前头还有高个子的人挡着,但至少视野多了许多舒适空间了。 随着少女站到身前,陈拾安看到的便是她的背影。 视线切过她的侧脸,能看见少女的下颌线流畅地收向颈侧,她微微仰头望向前方队伍时,脖颈便拉出一道细腻的弧线。 温知夏确实很怕热,许是刚刚一路走太急的缘故,她白皙的脖颈间有些微汗,齐肩的发尾恰好停在她精致锁骨的上方,她转头时,柔顺的秀发擦过嫩红的小耳朵,与颈间的薄汗相应,竟生出一种潮湿又清亮的夏日感。 因为有道行存在的缘故,陈拾安周遭会自发地弥散着一种清净道意,但强度有限,而且不算是物理意义上的‘凉’。 见少女这会儿确实是很热的样子,陈拾安心念微动,于是她的周遭便似有了风。 只是这风连她的发丝都不曾吹动,却能给她带来一抹真正的清凉。 肉眼可见的,少女用来扇风散热的小手慢慢停了下来。 她细心感受了一下,然后眼睛瞪得圆圆的,很是惊喜地样子转头跟陈拾安说话: “道士,你感觉到有风了吗?你前面的位置比我刚刚的位置凉快好多诶!突然一下子就没那么闷热了!” “噢,原来是热得不说话了,我说你怎么一下子安静了。” “是好热呀,越说话越出汗了,学校真是抠门,明知道食堂最热的地方就是排队的位置,也不多装几台风扇……” “你平时都是自己吃饭的吗?”陈拾安好奇道。 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学生们,发现独自吃饭的人并不多,大多都是三三两两结伴一起的。 “嗯嗯,我平时都是自己吃饭。” 温知夏的回答让陈拾安有些意外,按理说她的性格,朋友应该不会少才对。 “你没有朋友吗?” “有啊。” “那你怎么不跟她们吃饭,是孤立她们了吗?” “才不是!” 温知夏白他一眼,“因为她们都是住宿的呀,吃完饭就要赶紧回宿舍休息了,然后我吃饭又很慢,总是我最后吃完,她们不等我她们又不好意思,她们等我我又不好意思,总之就是很为难啦,所以我就自己来吃饭,总比大家一起热闹吃饭,然后她们先回去了,剩我自己在慢慢吃更好……” 少女细腻的心思和体贴让陈拾安刮目相看,看着完全不是那么大咧咧的样子。 说完温知夏又问他:“那你呢,你怎么也是自己一个人吃饭?”还没等陈拾安回话,她又自言自语道:“噢对……你才刚插班过来,跟不熟的人一起吃饭怪尴尬的,换我也宁愿自己吃……” “你说完了我说什么呀?” “哼,帮你省口舌你还不乐意。” 说完她又有些自言自语的好奇:“不过还真神奇诶,我也不是很外向的人呀,咱们才认识两天,怎么感觉跟你就很熟的样子了?” “可能是眼缘合适吧,就是有人会让你一眼看上去就感觉是认识好多年的朋友。” “啊!你也是这样感觉我的?” “那不是,我只是感觉你很好玩。”陈拾安诚实道。 “滚滚滚~好玩不就是有趣,果然我是有趣的人。” 少女很会给自己找补,说一个人有趣的话,应该算是很高的夸奖了! 陈拾安算是知道她如此阳光开朗的性格是怎么形成的了。 “那要不以后咱俩一起吃饭?像你早上说的,当个饭搭子?”陈拾安发出邀请。 “我吃饭很慢的喔。” “我吃饭也不快。” “真不快么,你们男生吃饭不都是坐下五分钟就拿着空盘子走的吗?” “你看我走路都这么慢。” “是噢!” 他说的是‘我吃饭也不快’而不是‘我不嫌弃’或者‘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这两者的区别对温知夏来说很重要的!她之所以不跟朋友们一起吃饭的根本原因就是大家吃得都比她快,而并非是大家不等她,她是相当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原因而给别人添麻烦的女孩子。 “唔……” 温知夏沉吟少许,终于是眼睛亮晶晶地回头: “好!那我们再当个饭搭子!” “那要是我吃得比你还慢怎么办?”陈拾安笑道。 “我等你呀。” . . 第33章 拉勾 队伍在闷热的空气里缓慢移动。 有人陪着说话的时候,漫长的排队时间也显得没那么熬人了。 终于,温知夏如愿以偿地站在了打菜的窗口面前。 她小手捏着自己的饭卡,微微伏身开始点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在面前的菜肴上扫来扫去,然后伸出葱白的手指快速点餐—— “阿姨我不要那么多米饭,然后我要这个、还有这个、这个!……可以了,谢谢阿姨!” 能看得出来少女很能吃辣,她点了三个菜全是辣的,一个是水煮肉片、一个是麻辣豆腐、一个是手撕包菜。 二号食堂的承包商是林校的老乡,包括食堂员工、环卫安保都是林校的老乡,这在学校里几乎不算是什么秘密了……众人还调侃,要是学校能养狗的话,林校怕是会把乡里的狗都拉到学校来当校犬。 众人之所以没意见,一来是因为云栖一中属于半私立学校,校董就是林校本人;二来也是因为林校的这些‘老乡’对待工作足够认真负责,反而还给林校赢了个‘重情重义’的美名。 听说当年林校考上大学,没有学费读不起书,便是老乡们五块十块给他凑的。 二号食堂主打的都是些当地菜,掌勺的师傅是以前乡里摆大席的厨子,在学校的管理和补贴下,餐费比不少高中都便宜一些。 像温知夏打的这三个菜,水煮肉片3.5元、麻辣豆腐1.5元、手撕包菜1元、米饭统一5毛,总共花费6.5元而已。 也许是少女的甜美礼貌赢得了打菜阿姨的不少好感,不锈钢餐盘上的三个格子都装得满满当当。 温知夏拿出饭卡贴在刷卡机上,她的饭卡长得跟陈拾安的不一样,粉粉的颜色,还有很多只可爱的小猫印在上面,陈拾安后来才知道,那猫叫[Hello Kitty],那是她自己贴的贴纸。 “那我先过去那边拿筷子等你。” “好。” 温知夏先端着盘子走了,陈拾安走近窗口也点了自己的餐。 今天他穿着校服、又剪了头发,昨日的打菜阿姨没认出他来,不过见小伙子长得顺眼,依旧是像昨日那样给他多加了两块肉…… 等陈拾安端着餐盘从队伍中走出来,温知夏已经拿好两人份的筷子勺子了,她正弯着腰,拿着大勺在桶里舀汤。 “我来吧。” “没事儿!我都装好了,喏,这个给你。” 汤有点烫,她眼睛盯着汤碗,小心翼翼地把打好的那碗汤放到陈拾安的餐盘上,最后再把另一碗放到自己的餐盘上。 “咦?我刚拿的筷子勺子呢?” “在我这儿。走吧,你想坐哪儿?” “那我们去后面坐好了!” 两人便一前一后地各自端着餐盘往后走,一直到食堂后方比较少人的地方找位置坐下。 “你点了什么呀……” 温知夏坐到了陈拾安的对面,餐盘放下的第一时间,就好奇看看他盘里的菜。 “土豆烧肉、鱼香茄盒、番茄炒蛋,怎么说,要不要分你一点尝尝?” “不用不用,你要不要尝尝我的?” “好啊。” 少女不过是客气一下而已,却见到这臭道士居然真的恬不知耻地伸过来勺子,吃她的豆腐! 见着她呆住了的模样,陈拾安好笑,又道:“想吃什么自己快点夹。” 温知夏终于是不再跟他客气,也伸过来勺子,舀了一勺他的番茄炒蛋。 果然还是这样子吃饭有意思,要都是客客气气的,吃得多闷呀。 “土豆烧肉你要不要?” “不要~我要少吃肉,要减肥。” 她嘴上的话是这么说着,但陈拾安明显注意到,她下筷子最多的那道菜,还是她点的水煮肉片。 “减肥?你又不胖,干嘛要减肥。” “反正……就是要瘦下去!” “……” 陈拾安边吃边打量她一下,以她的身段儿,绝对是跟胖扯不上关系的,如果她说的‘反正就是要瘦下去’的地方指的是鼓鼓囊囊的胸怀的话…… 到底是哪位庸医在坑害无知少女?! “放宽心,吃吧吃吧,读书学习消耗那么大,不吃饱怎么行。你若是想养生塑型的话,我这里倒是有套术法很适合你日常练习。” “你还懂这种东西!” “略懂。” “怎么弄怎么弄?” 听陈拾安这么一说,温知夏就来了兴趣,女孩子嘛,哪有不爱美的? “经络是气血运行的通道,经络不通则气血瘀滞,所以你想减肥的话,只靠节食是不行的,得将气血活动起来才行。” “那平时都要上课,哪有时间运动呀……” “我教你几个简单的动作吧,每天睡觉前自己练练,不说能起到多大效果,至少对你睡眠也有帮助。” “是噢!你昨天还说我上火了,就是最近也没太睡好,怎么弄?” 接着陈拾安便以身做示范,教了她几个简单的养生动作,比如梳头、揉腹、推拿脾经胃经等等。 虽然少女不像他这样有法力真气来使效果完美发挥,但只要能坚持下去,总是对身体有好处的。 “真的有用嘛……” “如果你道行跟我一样高,那效果会非常明显,可惜你没道行,效果聊胜于无吧,但积少成多,只要坚持肯定也会有效果的。” 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少女也被逗笑了:“才不信你,是忽悠人的道行么?” “那你看我气血怎么样?” “唔……” 温知夏一边吃着饭一边盯着他看呀看,她也不知道怎么看‘气血’,只是陈拾安确实很好看,他身上的状态也跟其他人截然不同,很有能量的样子。 看着看着不小心看偏了,光顾着看他的五官长相了…… 少女回过神来,俏脸微红,打着马虎眼道:“还行!” “那说明还是有效果的吧,我从小就在练习这些。” “……” 温知夏眨了眨眼睛,对陈拾安的话将信将疑的样子,不过他教的这些动作倒也不难,改天练起来试试! 跳过这个话题之后,温知夏又跟他聊起了今天上课的事。 “咦!叶老师给了你一支点读笔啊?” “嗯。叶老师也教你们班?” “是啊,叶老师就教我们班和你们班。” “原来是这样。” “点读笔用起来怎么样?” “感觉不错,能知道那些单词怎么读、都是什么意思了。” “那你读一句我听听?” “How do you greet people?” 这句英语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时候,陈拾安就愣住了,实在是说得太僵硬、太不标准了。 纵使他记忆力远超常人,能清楚地记得各个单词的释义、拼写和读音,但说出口的时候,还是感觉舌头在打结,生涩的不行。 还没等温知夏评价,陈拾安自己就摇头道:“不行,应该得再练习下读音。” “算是挺好了!” 温知夏却给他鼓励道:“你都没学过英语,能完整说出来算很厉害了!口语和听力光看书不行,还是得多练习,你想练习英语的话,我可以教你呀,我们是学习搭子嘛。虽然我成绩一般般……但,教你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见着她藏在眉眼里的那份小骄傲,陈拾安笑道:“考了文科第一、英语是全年级最高分的146分,也叫成绩一般般?” “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光荣榜了。文科第一个就是你的名字,想不注意都难。” “~~~” 少女脸红了,忍不住嘻嘻笑起来。 一直来温知夏都不觉得光荣榜有什么,直到被陈拾安像这样提起时,她才真的感觉到了光荣。 “那你还要不要跟我当学习搭子了?” “当啊,咱们不都约好了。什么时候一起学习?” 温知夏沉吟思考一下:“那要不就每天上学放学的路上好了,我陪你练口语听力,然后吃饭的时候也可以教你,正好我们是饭搭子又是路搭子!” “好啊。”陈拾安点头答应。 “你微信多少呀,我们加个微信。” 温知夏偷偷观察一下四周,从兜里把手机拿出来,加了陈拾安的微信。 陈拾安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于是一位头像是可爱卡通小猫、昵称为[知知]的用户便躺在了他的列表里,成了他微信上的第二个好友。 “平时上课发消息也不方便,要不我们简单约一下吧。”温知夏说。 “约什么?” “唔,我在四楼,你在二楼……要不这样,如果你要等我一起吃饭回家的话,你就在一楼走廊等我;如果你有别的事的话你就先走,我看到你不在我就知道了;或者如果你等了我十分钟我还没下来的话,可能是我也有事,你就可以先走啦;然后上学的话,轮到我在路口等你!” “好。” 陈拾安点头,这样的约定还蛮有旧时情怀的。 他再看时,却见到少女朝他伸过来了右手,她其余四指微微蜷着,只余一根细嫩的小拇指勾起,带着几分软糯的娇憨。 “怎么了?” “来拉勾呀。” 陈拾安眨了眨眼睛。 很是郑重地放下手里的筷子,这才同样伸出自己的小拇指,跟她的小拇指勾在了一起。 “好,拉勾。” 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像是浸在溪水里的鹅卵石。 明明是自己先提议拉勾的,可真的当两人的手指勾在一起时,温知夏却莫名地感觉心跳都漏了半拍。 两根小拇指彼此勾在一起的瞬间,她就感觉一阵细微的麻意顺着指节爬了上来,他的指尖带着好似阳光晒过的温度,比她的要暖一些,蹭过她细腻的肌肤时,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 那不算用力的力道,刚好能感受到彼此指骨的形状。 少女的心跳加快,脸颊悄悄泛红。 彼此的小拇指分离后,她飞快地把手指收了回来,拾起餐盘上的筷子…… “吃饭吃饭!” . . 第34章 死要脸的人连口糖都吃不上 陈拾安算是知道温知夏为什么吃饭慢了,这边吃饭边叽叽喳喳讲话,哪里能快得起来? 像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陈拾安这里是没有的,平日里和师父肥墨一起用餐,也都是边吃边聊天。 陈拾安吃饭不会因为刚开始比较饿就吃得快,他全程都是保持一种均匀的速度用餐,哪怕吃得食物平常、穿着也素朴,却总有一种很高雅的气质出来。 到最后反而是温知夏先吃完了,在她吃完之后的两分钟左右,陈拾安保持着依旧均匀的速度,结束了他的用餐。 这点让温知夏相当满意,她向来不好意思让别人等她,自己却不介意等等别人,果然陈拾安是个完美饭搭子~! “你吃完了吗?” “嗯,吃完了。” “给你纸巾。” 少女从裤兜兜里拿出一包纸巾来,这种小包纸巾比一般的抽纸要大张厚实多了,她从中抽出一张,撕开一半递给陈拾安。 在学校里,纸巾那可真是超级硬通货了,谁桌面上放了十块钱,可能都没人捡,但谁桌面上要是出现一包纸巾,保准一天就被人抽了个精光。 像温知夏这样纸巾分你一半的行为,在学生里可算是好朋友之间才会有的待遇呢! 陈拾安本想说他有手帕的,但见捏着纸巾的小手都已经伸到了面前,他便也笑着接过。 “反正呢你就先按照我教你的办法先学英语吧,我以前初中时英语也不太好,后面慢慢成绩才上来的。” “嗯,感觉你的办法挺管用的,我到时候试试。” 刚刚吃饭的时候,温知夏跟他讲了很多英语学习的诀窍,其实主要都是一些关于背诵记忆的窍门、比如怎么背单词更快、怎么背课文更牢固等等。 都说穷则战术穿插、富则火力覆盖。 普通学生在背诵记忆上的烦恼,从小就过目不忘的陈拾安很难体会的到…… 不过他还是听得很认真,至少以后别人有问到他怎么提升记忆背诵效率的时候,他能把温知夏教的办法照搬过去,不至于跟人家说——多看两遍不就记住了吗。 “那我们走吧。” “这个盘子要自己洗吗?” “不用,放到回收区就行,你跟我来。” 温知夏端着餐盘起身,陈拾安也端着餐盘跟上。 餐具回收的地方就在食堂后门,两人将餐余倒入潲水桶,将餐盘叠放好,一起走在了校道上。 “你也是回教室午休吗?”陈拾安问。 “对呀,走读生只能在教室午休了呀,现在都快十二点四十分了,一点半就要上课,回家也没时间午睡了。你们班有几个走读的?” “好像就我一个,你们班呢?” “也就我一个!” “因为大家都住得远吗?” “不全是啦,有些同学可能家里没人做饭或者在学校学习更方便,就都住宿,学校默认都是住宿的,走读是要额外申请的。” “那一会儿教室午休不就只剩你自己了?” “怎么可能!” 温知夏掰着手指数道,“像我们班平日里中午还待在教室的,起码有七八个吧,都是住宿生,中午不午休,在教室里自习的,你们班我不知道,但肯定也有好几个。” “课堂之外还在学习?”陈拾安很惊讶,至少没听老师有说过这个规矩,那么就是大家自己主动的了。 “对啊,我们学校很卷的,你不是看了光荣榜嘛,没有六百分都进不了前一百,光靠课堂上的学习肯定不够呀,很多同学课外还请专门的家教来辅导呢。” 听温知夏这么一说,陈拾安这才对高中生的‘卷’有了新一层的认知,本来他都已经觉得学校安排的上课时间就有够长的了,想不到这还不够。 “张弛有度,过犹不及。”陈拾安评价一句。 “那你心态挺好。反正不管是老师还是家长,都说要认真学习,不学习考试成绩就会差,考试差了就考不上好大学,考不上好大学就找不到好工作,找不到好工作就赚不到钱,赚不到钱人生就完了。” 顿了顿,温知夏转头看着陈拾安又道:“不过你确实跟我们不一样。” “怎么说?” “因为你跟我们反过来了呀,你已经有工作了,你是道士,不管学得好不好,都不影响你是个道士。” “又羡慕我了?”陈拾安好笑地看着她。 只见少女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大喊出声一样,最终却只是捏紧小拳头,用俏皮地语气说了一句:“羡~慕~死~了~!” 陈拾安被她逗得哈哈笑。 闲聊着,两人走到了教学楼这边,不远处有一家校园超市,温知夏想了想道: “要不你先上去吧,我去买盒笔芯来,刚好用完了。” “哪里买?” “喏——小超市那儿,买东西刷饭卡就行。” “走吧,一起。” “你要买什么?” “我没进去过,去逛逛。” “闲的你!” 有人陪着更好,温知夏便带他来到了校园超市这里。 布局跟外头的超市也没区别,空间不算大,只是个生活小超市而已,主要售卖一些零食、面包、文具、饮料、水果之类的,早上还有卖茶叶蛋和蒸饺,商品价格跟外头差不多,老板也是林校的老乡…… 陈拾安感觉挺新鲜的,一直来他觉得学校单纯就是个上学的地方,倒未曾想现代化校园为了能让学生更好的学习,把能安排到的设施都给安排上了,像什么小超市、医务室、心理室、体育馆这些,真像是大都市里独立出来的一片小天地一样。 至于这片小天地,是桃花源还是炼狱,可能处在不同时期的学生感受也不一样,陈拾安如今学会了动态地去看待事物,至少以当下他的角度而言,他觉得还不错。 温知夏挑选了一盒笔芯,平日学习消耗最大的就是笔,秉承节约的原则,除非笔杆子坏了,不然她都是换笔芯。 少女有转笔的习惯,难得有个转得超级顺手、盘得圆润无比的笔杆子,她轻易不会更换的。 陈拾安没啥要买的,见到收银台上有卖棒棒糖,他想了想,便买了几根,五毛钱一根,不同颜色的包装纸代表不同的水果味儿。 “你喜欢吃棒棒糖呀!”一起出来之后,温知夏问他。 “好久没吃过了,试试。” 陈拾安第一次吃棒棒糖,是三岁那年,跟着师父一起去一户人家做法事时一位姐姐给的。 他还记得那位姐姐说他好萌好可爱,明明才那么点大,穿着道袍像个小大人。 那次的棒棒糖是苹果味的,糖吃完之后的白色塑料棒子还是个能吹出声音的小口哨。。 当时他还很好奇,为什么明明跟普通的糖是一样的,但就是会因为多了一根棒棒,吃起来的感觉就不同了呢。 他去问师父,师父说,[好徒儿,还有没有,给为师一根尝尝,为师还没吃过] [刚刚在人家里大把你怎么不吃?] [为师一把年纪了,吃这个让人见了闹笑话] 于是三岁的陈拾安就懂了一个道理,死要脸的人连口糖都吃不上。 糖这种东西还是得分着吃更好吃。 陈拾安分出来两根递给一旁的温知夏。 “来,给你交搭子费,请你吃糖。” “你学得好快!” 这搭子费,可不就是她上午给他送豆浆时说的嘛。 “拿着拿着。” “不用啦,我要减肥,不吃糖。” “要胖一起胖。” “……” 再也没有比这个理由更能动摇人减肥的决心了。 温知夏终于接过他手里的两根糖,跟他一样把糖纸剥开。 她这根是草莓味粉色的糖球、陈拾安那根是浅青色的苹果味糖球。 两人一起捏着棒棒,将糖球塞进嘴里。 糖球在嘴里滚动着,棒棒则在嘴边晃悠着。 俩搭子相视一眼,笑得很甜。 “怎么样?” “嘻嘻,好吃!” . . 第35章 勤快的人在教室里也可以修行(感谢煦夏JL的盟主) 陈拾安和温知夏午休去了。 他回了五班,她回了十一班。 看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四十五分了,距离下午上课就只有四十五分钟。 温知夏午不午休他不知道,想来少女应该是回教室照常自习去的,不然也不会因为缺少睡眠看起来有些小上火。 跟温知夏说的一样,虽然班里就只有他一个走读生,但中午这会儿,教室里却依然有七个同学在自习。 能在学校规定时间之外还来教室自习的学生,自觉性没得说,七名同学都各自安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书或者写卷子,没有人出声讲话,其中五个都是女孩子。 刚来到班上,陈拾安对班上同学还不熟悉,主要是没有名单来给他对应,除了那几个猴儿他知道叫什么名字之外,很多同学他还叫不上来名字,但模样却是全部记住了的。 在场的七个人里,他只叫得出副班长邱语芙的名字,上午在看光荣榜的时候,他也看到邱语芙的名字了,理科年级排名二十七,总分六百五十六分。 这样的分数放在普通的县城高中,进年级前三都绰绰有余,但在五班这里,甚至连班级前十都排不上,更不要说比肩林梦秋七百多分的成绩了。 陈拾安动作轻轻地走进了教室。 自习的七位同学中有四位抬头看了他一眼,剩下的三位是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教室里多了一个人。 没有像人多时那样闹腾,在缺少群体氛围的起哄之后,七位同学都显得很斯文很安静,终于是符合了学霸的刻板印象。 难怪学校要区分那么多的班级,氛围真的很重要。 陈拾安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林梦秋的位子空荡荡的,他还有些稍显不习惯——这点倒是跟她反了过来,她是因为多出了个同桌而不习惯。 剩下也就四十来分钟的时间,陈拾安就不打算睡午觉了。 只见他安坐在椅子上,双腿自然分开,双手下垂,自然地平放在双膝之上,开始打坐冥想起来。 他没有用盘腿的姿势,主要椅子不大,桌椅空间狭窄,事实上对于打坐冥想而言,姿势并不重要,不管是盘腿也好、还是站着躺着也罢,只要身心能静下来,进入修行的状态即可。 静坐冥想是修行的第一课,也是修行的重要方式,陈拾安从记事起开始学,不管每天再忙,也总要抽出一些时间来静坐冥想。 修行本没有境界之分,为了方便陈拾安有个概念,师父便给他分了几个境界。 第一层是身安静;修行之初,首要的便是让身体达到安静状态,通过调整呼吸、放松肌肉等方式,摆脱外界的纷扰。 第二层是识神安静;识神也就是后天意识,是日常生活中最活跃的部分,人们通过后天意识处理各种信息、输出决策,与外界交互,而在修行的时候,却需要让识神安静下来,内心深处的声音才能得以显现。 第三层是心神安静;心神则为先天意识,属于潜意识部分,它蕴含人们深层的情感和记忆,往往不受个体意愿掌控,很多人终其一生也做不到这一层,这是天赋,也跟每个人的生活成长环境有关,这是一个清零的过程。 第四层便是身心静了;是结合了前三层的进一步升华,进入这一境界后,能够感受到身心的统一,体验到身心深度的静谧,但思维却异常清晰,仿佛能够洞察世间万物,开始感受到世间奇妙的灵韵。 第五层为入静步虚;到了这一境界,修行者能将虚无的世间灵韵纳体养神,从身到心皆产生难以言喻的奇妙变化,至此方为入道。 第六层是天人合一;到了这个境界之后,个体身心的边界感得以突破,能与宇宙天地的本源能量、自然规律相融相呼,进而借用那种玄妙的灵韵,此乃道法,在静坐冥想之时,甚至能将思维外放出去,突破个体的视听边界。 这一层境界太过于宏大,像是从洼而起,走着走着,发现原来还有大一点的叫池、再走着走着,发现还有泊、继而有湖、最后发现终点是一片茫洋大海。 像是什么灵魂出窍、千里传音之类的神通都会在这一层得以体现,只不过根据修行者本身的道行不同,展现出来的强度也有所不同。 陈拾安问过师父,第六层之后还有别的境界吗? 师父说不知道,本就是他自己为了方便徒儿认知而划出的境界。 如《庄子》所言,[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或许修道并无所谓的境界,[与道合一],最终回归[圆明本觉]才是真谛。 其实陈拾安不太认同师父对这些境界的划分,师父说到了第五层便算是入道,而他觉得,到了第六层才算是真正的入道而已。 越在这一层走,越深知道法的无边无际,又无前人经验,所有的一切都得由自己去悟道、去探索。 求道,归根结底就是一个求知的过程。 灵韵取之天地、用之自身,不识日月星辰天地人间万千生灵,又如何求知求道? 因此师父一生曾三次下山游历,每次都花了二十年,直到最后一次捡到了陈拾安,继承了他的衣钵。 要说师父跟陈拾安有哪里最大的不同,其一就是天赋。 [呵呵,为师虽然证道不成,却也青出于蓝了。] [怎么说?师父你比师公道行更高了?] [那不是,为师不过是教了个比他徒弟厉害的徒弟] [……] 其二嘛,大概就是师徒俩的心态不同。 陈拾安小小年纪就到了第六层,而师父则是花甲之年方才到达这一层,面对这一层的汪洋大海,年迈的老道和正值青春的徒儿,心态自然是不一样的。 前有无古人,陈拾安不知道,但前没有路是真的,一切都得由他自己探索,他其实很享受这种未知的有趣。 所谓的证道,向来指的都不是一个结果,而是一个过程,至于能走多远,全看自己。 用道法解析世界,和跟用数理化解析世界没有本质的不同,只是求解的方式不同而已,此番下山求学游历,是陈拾安拓宽眼界、打开思路的难得机会,越是在外头走得久了,越能体会到师父的苦心。 其他同学为了考大学,他为了求道,道不同却共相谋了不是! …… 陈拾安端坐在座位上,闭上双眼不过十息许,便已经进入了静坐冥想的状态。 天地间稀薄而又玄妙的灵韵开始与他相融相呼,一种难以言喻的静和动,环绕他自身开始散发开来。 中午的教室安安静静的,只有写字声、翻页声和风扇转动的声音。 空调是学校统一管理开关时间的,午休这会儿没有空调,只有风扇,难免有些燥热。 可莫名地,教室里自习的七位同学都感受到了一股清凉。 跟空调风吹到身上是从外到内的那种凉不同,这样的凉是从内而外散发的,不但原本的燥热感一扫而空,连带着身心都变得清净起来。 这种凉不是突然到来的,而是循序渐进一点点发生的,以至于一些自习正投入的同学都没注意到,也有些因为刚刚燥热进入不了状态的同学注意到了,可愣是琢磨不明白突然没那么热了是咋回事…… 偶尔也会有同学将目光看向陈拾安。 道爷真不愧是道爷啊!午睡都跟别人不一样,坐着睡的?! 而此时此刻的陈拾安,意识早已外放了出去,他还没有达到灵魂出窍的程度,却也可以在静坐修行时突破自身的视听边界了。 看,还有些看不清。意识海里只能观测到一些模糊的光影。 但听,他能听得异常清晰。方圆两公里左右的范围内,只要他愿意,他能听见所有细微的声音。 模糊的光影在他意识海里构建出校园的轮廓,他以识化蝶融入自然,飘出了教室、飘出了校园,外面是吵闹的大街,一团团快速移动的光影…… [喵。] [咦,哪来的流浪猫啊?我们要歇店午休了,没有东西给你吃了噢] [喵……] [好好好,给你切一块……] 看到那猫形状、小小团、亮得刺眼的光影,以及那熟悉的猫叫声,陈拾安脸皮都抽抽。 好你个肥墨,让你看家,你就满大街溜达骗吃骗喝! 我给净尘观争的光都不够给你抹黑的! 正蹲坐在快餐店门前等吃的黑猫儿心有所感,扭头往学校的方向看了一眼,待到鸡肉到嘴之后,赶紧拔腿就溜…… [啊呀,这坏猫,东西吃了摸一下都不肯!] . . (感谢煦夏JL同学的盟主呀~!老板大气!老板发大财!非常感谢对新书的支持~!) 第36章 没事,不重 随着午间校园逐渐变得喧闹,静坐中的陈拾安也退出了神游状态,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上午几节课他都在以高集中度学习,难免也会有些困乏的,但稍稍静坐冥想一会儿之后,他便已经恢复回了最佳状态。 主要还是学校的教学时间太紧凑了,要是能长一点的话,他还能去找个清凉的树荫瞌睡一会儿呢。 跟正常午睡醒来一样,陈拾安十指交叉伸了个懒腰,拿起水瓶喝了几口水。 转头看的时候,原本在教室自习的七位同学已经趴下了,现在预备铃才刚响起,距离正式上课还有十分钟,熬了一中午不睡实在顶不住,就趁这最后十分钟赶紧趴一下。 其他同学不像陈拾安那样可以通过静坐冥想快速恢复状态,要么老老实实午睡,要么用速冲咖啡等物来提振精神。 身为高中生,除了吃不饱之外,还睡不够。 瓶中的水喝完了,陈拾安起身拿着瓶子去饮水机前装水。 他用的是普通的矿泉水瓶。 接了一瓶凉水之后,看到饮水桶已经空了,他便把空桶拿了下来。 上午的时候,他看过其他同学换水,知道怎么换。 先揭开新水桶瓶口上的封膜,倒转过来插进去即可。 只是他换水的动作不像其他同学那么吃力,几十斤的水桶在他手里跟刚刚的空桶没啥区别,伴随着‘咔’一声,新水桶就稳稳当当地插在了饮水机上。 “道爷,你力气好大!” 说话的是刚睡醒同样过来打水的董文羽,论个子的话,他和陈拾安差不多高,身材却像是竹竿似的,鼻梁上挂着眼镜,除了手掌很大之外,细胳膊细腿,好像风大一点都会把他吹散架。 “还好,不算重。” “这还不重啊?” 董文羽不信邪,也蹲下来,抱起一旁备用的新水桶试了试,陈拾安感觉他提桶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像蝴蝶振翅一样在震。 行了行了,别散架了哥们!有莲藕我也没法给你拼起来啊! “……哎哎?” 眼见董文羽就要扑街,陈拾安眼疾手快,一只手接过他手里的桶,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 一股厚重沉稳的力道自肩膀传来,董文羽这才站住了,就这么一下折腾,哥们额头都冒起了虚汗。 “没事吧你?” “没事没事……刚刚蹲下站起身太急,眼前突然一黑了……” 陈拾安:“……” 咱们还是同龄人么!那山脚下村里七十岁的大爷蹲下起身也没说双眼一黑啊! 嗯,严格来说不算‘同龄’,陈拾安问过温知夏,就读高二的绝大部分同学都是十七岁,比他小一岁这样,既然他们同岁之间都互称‘爹’,那平日里他们喊他这一声‘道爷’倒也没错…… 陈拾安瞄一眼便知道,董文羽身体其实没啥大问题,就是四肢不勤缺乏锻炼,加上用脑过度、睡眠不足,又纵欲过度,神虚体虚加肾虚了。 “你得好好锻炼一下啊。”陈拾安语重心长道。 “没事儿!主要平时没时间,等以后高考完了,我指定要调整作息好好锻炼的!” “……” 陈拾安不太相信,以他对大多数人的了解来看,在结束一件压力巨大的事情后,迎来的是更加的放纵。 “道爷,你要喝咖啡不,我那还有,给你整一包?” “谢谢,不用了。” 董文羽一边冲咖啡一边惊讶道:“刚刚看道爷你是坐着睡觉的?” “不算睡觉,静坐冥想。” “牛逼!有用吗?” “有,改天你可以试试。” 陈拾安打完了水,回座位上放好,班上陆续有其他同学走进教室了。 趁着还没上课,陈拾安便顺道去上个厕所。 那边的董文羽也跟了过来。 “上厕所吗道爷?” “对,小解一下。” “一起一起。” “……” …… 上完厕所回来,班上同学都来得七七八八了。 除了董文羽之外,原本留在教室自习的其余六名同学也睡醒了,一个个蔫蔫的,头发凌乱、眼神空洞地发呆,他们也就睡了十分钟左右而已。 而回宿舍睡了一小时的同学却也没好到哪儿去,同样一个个哈欠连天,说话都提不起力气,上幼儿园时觉得午休就是折磨人,现在上了高中,睡个午觉恨不得在睡死在床上。 床不会问问题、床不会批评你、床又软又暖和、床永远在那等你,床真好! “这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啊!”不知道又是哪个猴儿发神经喊了一句。 陈拾安回到座位坐下,一旁的座位还空空的,林梦秋还没来。 正在他好奇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少女从教室后门进来了。 不等她说话,陈拾安便起身让开了位子。 林梦秋把肩上的背包取下,防止碰到后座同学桌子上的书,背包显得有些沉重的样子,背包带勒着她细嫩的手指,肌肤上隐约泛着红白。 少女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背包放在桌面上,明显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她也不跟陈拾安说话,回到座位之后就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 先拿出一包纸巾来,擦了擦脸蛋和脖颈上的薄汗,擦完汗的纸巾就丢在挂在桌子旁边的垃圾袋里。 陈拾安没有搜集美少女用过的纸巾的古怪癖好,他的目光落在了林梦秋的脸上。 从她走进教室的那一刻起,陈拾安就发现她似乎莫名带着点怨念,包括进座位、放书包的动作都比平时稍重。 陈拾安也迷糊啊,总不能是他得罪了她吧,心想自己起身让位置的动作还挺迅速的。 窗外午后的阳光正热烈,她像是走了挺远的路,白皙的俏脸有些泛红,几缕发丝还黏腻在她清丽的脸蛋上,被她用细嫩修长的手指勾起理顺。 林梦秋准备喝水,拧瓶盖的时候,余光注意到陈拾安在看着她。 于是她也转头,没有说话,但头顶却能看到一个问号似的。 林梦秋:“?” “教师宿舍离教室很远吗?”陈拾安好奇问。 “不远。” “怎么看你走了很远一样?” “我回家了。” “噢——” 又噢!阴阳怪气!扣你一分! 陈拾安没问她为什么回家了,林梦秋便也不解释。 她本来是没打算回家的,虽然家住的不远,走路也就十来分钟,但一来一回的,中午休息时间就不够了。 还不都是因为早上答应了他要把初中用过的练习册资料借给他! 虽然上午说的时候是说等她周末放假回去再给他带过来,但偏偏她又是那种一旦答应了别人什么事、不立刻去把事情解决就会一直惦记在心里的人。 中午从食堂打包完午饭出来,少女一琢磨,干脆就拎着午饭直接回家去了。 正在家里喝粥的老爸见她突然回来还愣了一下,问清原因后又道:‘那你不早跟爸说,爸今天正好有空,早跟我说的话我就下厨弄几个菜,你把拾安一起叫家里来,咱们吃个饭就好了。’ 听得林梦秋可是脸皮直抽抽!越发觉得老爸不对劲,要不是陈拾安长得跟老爸真不像,她还怀疑陈拾安是不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呢! 平时午休在教师宿舍里,她都会小睡半小时,今天中午她也没睡了,吃过饭后就一直在书房里翻找初中用过的数学练习册和卷子等资料。 这一找就是一中午,她翻出来好多,全带过去是不可能了,便只挑了一些她觉得最有用的,即便如此,也塞满了她的背包。 有些后悔为什么要答应他,不过现在算是了结这个约定,林梦秋松了一口气。 [哗——] 背包拉链被拉开的声音。 陈拾安好奇转头看了过来。 只见林梦秋从背包里拿出来近十本薄厚不同的练习册,还有一卷装订好的卷子。 啪一声轻响,这一沓练习册和卷子被她放在了两人桌子的中间,原本不堪重负的背包像她一样松了口气,松松垮垮地瘪了下去。 “借你的练习册。” 林梦秋面无表情地说着,“都是七年级数学的,上册和下册都有,你做完这些应该掌握就差不多了。后面的……后面再说。” 陈拾安闻言微愣,随后表情惊喜起来,他将放在两人座位中间的这些练习册移到自己这边,一边翻看着一边感动道: “原来你特地回家是帮我拿练习册啊?不是说好等周末有空你回去再拿的吗……班长,真的太谢谢你了!” “……就刚好回去顺路拿的。” “也一样很谢谢你呀!麻烦你一直惦记着了。” “……” 少女的表情有些不自在的红润,明明刚刚歇了一会儿没那么热了,现在却又感觉脸上有烫烫的感觉。 陈拾安的情绪价值给得很足,不论是他的表情反应,还是他说出口的这些话,挠得她心底有些酥酥痒痒的。 她用小手给自己扇着风,余光却控制不住地往他那边瞄,见他一本一本看得认真、一页一页翻得小心,顿时有种‘没白费我这么辛苦找书带书过来借你’的感觉,原本的烦闷也一扫而空。 “才七年级的就有这么多……要不这样吧,等下次我亲自过去搬,就不用班长你那么辛苦了。” “没事,不重。” . . 第37章 女人心思最难猜(3700字) 肾虚公子董文羽抬三十来斤水差点没能站起来; 班长大人背二十斤书顶着烈日走十多分钟轻轻松松; 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班上同学都到齐了,上课铃声也随之响起。 犯困不算是最折磨人的事,最折磨的是刚好在犯困的时候,上的第一节课是老梁的语文课。 “干什么干什么?放两天假回来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样子?都把月考卷子拿出来,这节课我们来评讲一下卷子。” 讲卷子是比讲课更无聊的事,而且语文这种东西……你想考低分很难,考高分更难。 班上同学的语文成绩都在一个比较集中的区间内,最高分139分、最低分116分,最高分的同学不敢保证自己下次还是最高分,最低分的同学也不一定就干不到一百三十分以上,具体拿几分全靠命…… 身处于尖子班,想靠语文来跟其他同学拉开巨大差距是不可能的事。 因此绝大部分同学对语文也没有那么看重,别拖后腿就行。 甚至连梁老师自己,他的教学目标也不是为了培养语文高分尖子,而是把全班的平均水平提上去就行。 全班六十人,要说语文课听得最认真的,当属陈拾安了。 语文是他在目前高中学习阶段唯一能跟得上的科目、也是唯一能听得懂老师讲课的科目。 他有语文的功底,只不过还缺少标准化的应试作答规范,其他科目的课他可以暂时不听,语文课还是要听的。 陈拾安拿出来摸底时做的语文卷子,跟大家月考时的是同一张,梁老师在评讲试卷,他就拿着笔认认真真听,同时以梁老师给的标准,修改一下自己的答案。 林梦秋偷瞄他卷子一眼。 字写得真不错,她第一次见有身边同学写出那么好看的字; 阅读理解题目的作答……挺新鲜,逻辑自洽论据分明,不能说他错,但着实不知该怎么给他打分; 作文居然还是用文言文写的……很多词句挺深奥的,她都有些看不太懂,不过从文章的构造和行文来看,似乎是一篇挺有深度和文采的文章。 也不是说不可以用文言文写作,但班上同学包括她自己,都不敢轻易尝试…… 陈拾安敢。他不但用文言文写作了,而且还用的全是繁体字,包括他作答的其他题目,也全是繁体字。 若不是这些繁体字连成了词句,刻在国人基因里的文化传承能让林梦秋没啥阅读障碍,这要是把某些繁体字单拎出来,她还真认不得是什么字…… 少女心中凛然,再次对这条九漏鱼刮目相看起来。 反正她觉得换做是自己的话,绝对不可能在没有进过学堂的情况下,还能做出这么一份卷子。 他不应该参加高考,而是应该参加科举才对…… 科举没有数学英语物理生物化学,而这些往往才是一个高中生最头疼的东西。 陈拾安似有所感,循着目光转头。 林梦秋却又不动声色地撇开了头去。 陈拾安:“……” 班长真下头,怎么老是喜欢看他在做什么? …… 好在下午的语文课没有连堂。 课后,梁老师走下讲台,来到陈拾安身边,简单跟他聊了几句。 “怎么样,拾安还跟得上吧?” “跟得上,梁老师的课讲得很好。” “呵呵。” 老梁很是受用,看看班上这群兔崽子一个个都不识货! “我给你布置个作业,你就把你做的那份卷子,结合我讲的内容,重新规范一下作答交给我。” “梁老师,我已经改好了,你过目一下。” “这么快!” 梁老师接过他递过来的卷子看了看,经过修改之后,陈拾安的这份卷子看起来‘规整’了许多,只是很多修改之处看着依旧有些偏题和生涩,但这不是大问题,平日里多加训练就好。 “作文的话……你多训练一下现代文写作,除非你每次都能保持你这篇文言文写作的水准,那你用文言文写也无妨……不过现代文写作你一样要多加训练,因为有些命题要求,确实是不适合用文言文写的,多掌握一些,对你没有坏处。” “好的,谢梁老师。” 梁老师离开后,副班长邱语芙朝着四组的方向走了过来。 陈拾安注意到了。只是见这位女孩子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又看看他身边的林梦秋,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来找谁的。 “陈拾安同学。” 邱语芙在他桌旁站定,然后拿出一张表格来。 “我们班每天都有安排同学轮流做值日,擦黑板和打扫教室卫生,然后你刚来的话,暂时还没给你编排上去。这是我们班目前的座位表,值日都是按照座位轮流来的,你看看,在你的位置上签个名,然后我就照表正常给你安排值日了。” “好,我看看。” 陈拾安接过她手里的座位表,这张表就是最新的座位表了,一一对应着班上每个同学的名字,他扫了两眼记下,以后就不用担心不知道班里谁是谁了。 “除了擦黑板和打扫教室卫生还有别的吗?” “要把垃圾倒掉。” “好。” 陈拾安拿起笔,在座位表上面挨着林梦秋的名字旁边,签下了他的名字。 邱语芙接过表,却没着急走,而是又微微探了下身子过来,跟一旁安静做题的林梦秋说话。 “梦秋,那这样……以后你还跟怡宁她们两个一起值日吗?” 郑怡宁和谢梦萱是坐在陈拾安前桌的两个女生,平日值日都是同桌两个一起的,但林梦秋之前没有同桌,便都是和她们两个一起做值日。 现在她有同桌了,再和郑怡宁她们两个一起值日,抛下陈拾安自己显然不太好。 邱语芙不敢替她做主,特意询问一下她意见。 林梦秋头也没抬,沉默些许后,低声道:“正常安排就好了。” “OK。” 邱语芙离开了,走到了教室后的黑板前,写上明天值日生的名字:[陈拾安、林梦秋] 陈拾安扭头看了眼。 “班长,明天我跟你一起值日。” “嗯。” “垃圾倒到哪里?” 林梦秋看他一眼,想到他对学校不熟悉,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描述垃圾池的具体位置,便干脆省流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好在陈拾安也十分省流,见她这么一说,他便不好奇垃圾池的位置了。 也不接她的话,小道士自顾自地整理着课桌,准备下一节的课。 “在靠近学校北门右边附近。”冷不防地,林梦秋补了这么一句。 “……” 陈拾安回头看她一眼,越发觉得师父说的女人心思最难猜这句话很有道理。 …… 下午最后的两节课是物理和化学,同样是评讲月考卷子。 陈拾安尝试听了一下,听不懂,遂放弃。 目前缺失的基础太多,纵使是他这样学习高效的人,要想把成绩提上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陈拾安简单给自己制定了一个学习计划。 那就是先把语文、数学、英语这三大主科提上来,三大主科就占了450分,尤其是数学,算是物化生的定基石。 语文和英语好说,主要靠背靠记靠练习的科目,他平日里正常在语文英语课堂上进行自学补习就行,至于数学的话,是需要多花点时间了。 当然了,你让他课后去多花时间,陈拾安是不愿意的,也觉得没必要,本来一天的学习时间就有够长了。 这不是还有物理课、化学课、生物课么,用来学数学不是正好…… 理综老师们无话可说。 孩子的基础都烂成这样了,不上课睡觉和捣乱,对老师而言就算是福报了,课上学数学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物理课上,陈拾安把七年级数学上册已经自学了两章的内容,又多自学了一章。 剩下最后一节化学课,陈拾安拿出来林梦秋带给他的七年级数学练习册,针对已经自学的这三章内容练习起来。 果然还是得要额外的练习啊。 课本上的习题都是比较基础的,缺少一些题型的变化,而这些题型的变化,恰是培养数学思维重要的方式。 练习册都是林梦秋当年已经做过的,上面有她写下的答案。 这些答案对陈拾安造成不了什么干扰,他可以控制得了自己不去看它……而且在发现林梦秋的答案里偶尔有错的时候,他对这些‘答案’也保持起了怀疑态度出来。 五年前的林梦秋啊……看字迹跟她如今变化还蛮大的,那时候她的字有种很笨笨的单纯感,写得一笔一画的,哪像现在这样很多流畅的连笔。 而且答题时错误修改的地方也好多,跟她那张考了150分华丽的答卷截然不同,这算是她的来时路么? 陈拾安忍不住好奇问她。 “班长,你读七年级的时候,成绩如何?” “一般。” “一般的意思是?” “班里前十。” “噢——” 陈拾安点了点头,殊不知自己又被扣了一分。 他一路边看边写边做,练习册上的题目除了题型变化多了一些之外,其实难度也不算大,拆解开来都是课本上的内容而已。 一开始他还做得挺慢的,等慢慢适应了这些题型变化之后,他做起来的速度就很快了。 当然了,也会有一些属于这个阶段的复杂难题,会让他慢下来思考。 比如这一道—— 林梦秋作答时惯用的蓝色笔迹是空白的,只有后面修订时的红色笔迹。 这道题确实挺难的,能看得出来她当时没有做出来。 倒是题目旁边有个用铅笔画的‘小兔子哭哭’,很小很可爱的一个图案,铅笔的字迹也早已被摩擦得模糊了,却依然能让陈拾安从时光长河中窥见到少女当时做不出题的情景似的。 见陈拾安拿着练习册凑了过来,林梦秋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还以为你都会呢,终于有不会的要来问我了? 可随着陈拾安把练习册推到她面前,手指点着那个‘小兔子哭哭’的卡通画时,少女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班长,这是你画的吗?” 臭道士的脸上挂着一种发现新大陆一般的惊奇。 那看着眼神‘分明’在说[想不到高冷如班长你居然也会画这种萌萌的东西诶][啊好可爱][班长的内心肯定也是软软的小兔子吧] 不管是不是自己的臆想也好,还是臭道士真的这样想的也罢,总之这一瞬间,少女的俏脸窘得羞红! 像是满身是刺的小刺猬不小心被人发现了柔软的小肚皮,眼看着他就要伸手指过来挠挠了! 她的动作很快啊,摸起桌面上的橡皮擦,唰唰两下就把那‘小兔子哭哭’的铅笔卡通画擦了个干净…… “哎哎?怎么擦掉了?” 陈拾安反应过来想要阻拦,可那萌萌又可爱的‘小兔子哭哭’已经惨死在了林梦秋的橡皮擦下…… “不是我画的。” “那也不用把它……” “不、是、我、画、的。” “……” 陈拾安不敢吱声,小心翼翼地从她手里拿回来练习册。 只能回头再帮小兔子超度一下了…… . . 第38章 道爷展示一下实力!(3800字) 桌面上散落着橡皮屑。 林梦秋小手轻轻一扫,小兔子的灰都没了…… 再回头看的时候,‘不懂事’的臭道士终于‘懂事’了起来,不再追问她什么,继续老老实实地在做题。 说实话,要不是陈拾安拿过来给她看,连林梦秋自己都忘了什么时候在练习册上画过这可萌可爱的小兔子铅笔画,而且还是‘哭哭’…… 这都过了多少年了,连她自己也回忆不清当时画这‘小兔子哭哭’是因为做不出题,还是因为想妈妈了。 也许都有——恰巧做不出题的时候,难过地想起了妈妈。 人在成熟之后,回看自己的来时路,总会觉得那时幼稚,也羞于提起。 矫情的话语、直白的情感表达……这一切都跟她当下所认知的‘成熟’所不同。 她其实不觉得做不出题羞耻、更不觉得想妈妈羞耻,她羞耻的是,当年的自己把这样的脆弱表达了出来,时隔多年再见时,便有种‘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割裂的感觉。 今年已经十七岁的她,也会有做不出的题,也会有想妈妈的时候,但她再也不会画‘小兔子哭哭’了。 这种把内心情绪深埋隐藏起来的生存之道,不知何时起,已经成了她的一种本能。 林梦秋觉得这样挺好的,应该算是妈妈口中的‘长大’了。——永远不会有脆弱的时候,永远也不需要别人操心。 不知不觉走了神。 她呆呆地看着草稿本上的空白,笔尖游走着,一个用签字笔画的‘小兔子’卡通简笔画跃然在了纸上。 多年前的肌肉记忆,让她下意识地就要在‘小兔子’的脸蛋上画上几点‘哭哭’ 但落笔时,笔尖却猛地顿住。 接着就是唰唰唰地一顿胡乱线条,将这可萌可爱的卡通小兔子简笔画全部涂黑遮掩住了。 陈拾安听见这重重的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眼角余光看了过去。 不知道她刚刚在写写画画什么,反正这会儿她已经把那一页草稿纸撕掉揉成团,丢进了挂在桌子旁的垃圾袋里。 再看少女的脸时,好似比平时更冷了几分。 林梦秋似有所感,朝他看了过来。 陈拾安反应比她更迅速,几乎是她刚有转动颈部的动作时,他就已经收回了目光。 师父啊师父!女人可比题难懂多了!徒儿如履薄冰啊! 小道士暗暗咋舌,他能感知到林梦秋情绪不好,却不知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是怎么个事儿,但他很聪明,知道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不知道,这要是上前去关心她,保准好心办坏事! 陈拾安不动声色地渡了一抹清净之意过去。 很有效果。 林梦秋莫名而起的那股烦躁又莫名地渐渐消散了,她捡起笔,继续安静做起了题。 陈拾安这才松了口气,虽搞不明白林梦秋突然咋了,但此事因他而起,总要负责安抚一下才是,更别提自己现在用的,还是人家特地背过来借他的册子。 题做三巡,翻了几页之后,陈拾安目光微凝—— 他在某道难题旁边,又发现了一只用铅笔画的‘小兔子哭哭’。 不过这次他学聪明了,没有去问她,甚至藏着掖着不敢让她注意到…… 很可爱呀不是么,擦掉也太可惜了…… 陈拾安也拿起铅笔,在这‘小兔子哭哭’的简笔画旁边画了另一只小兔子——[小兔子摸摸头、不哭不哭] 呵呵。 你画得没贫道好。 …… 最后一节化学课结束,放学铃声响起了。 班上热闹了起来,陈拾安也从做题中收回注意力,合上手里的练习册。 简单总结一下今天的学习成果,语文大概了解了现代高中评卷作答的给分规则、英语背了三百四十六个单词、数学自学了七年级上册的三大章内容,最后这节课是在做练习册巩固,三大章内容才做了三分之一不到。 整个七年级数学上册共有六大章内容,从有理数、代数、整式、一元一次方程一直到几何图形初步,难度是在逐渐攀升的。 陈拾安很清楚,现在学得快不代表后面也能学得这么快。 关键是学了之后还要巩固,也就是不断地做题,才能培养出那种举一反三、见微知著的数学敏感力和思维。 具体在数学这门课程上要花多长时间才能跟上目前课堂的进度,他自己心里也没个准数,不过距离高考时间很长,陈拾安不着急,先把基础都夯实了才是真。 至于物化生,就先晾着吧,贪多嚼不烂,一科一科来。 晚上还有晚自习要上课,现在是五点十分,距离六点半上晚自习有一小时二十分的自由时间。 但实际上是没有那么多‘自由’的,对住宿生而言,吃饭得花个十五二十分钟吧?洗澡洗衣服得花个十五二十分钟吧?这些时间扣掉,剩下的也就四五十分钟而已。 陈拾安还不知道怎么安排,打算先去干个饭再说。 起身离开座位,走出教室下了楼。 他有饭搭子,中午跟温知夏约好了,需要一起搭伙吃饭的话,就在一楼走廊等她,如果等十分钟她还没来,他就可以先走,或者他有事也可以直接先走,她看到他不在就知道。 陈拾安喜欢这样的约定,很清晰、很怀旧、很自由,在成伴儿的前提下,又给足了对方私人空间。 比起中午放学,下午放学时楼梯口就没那么拥挤了。 陈拾安来到一楼走廊等待一下,还没见到温知夏,倒是先见到了抱着篮球往下冲的徐子涵。 “道爷!一起打篮球啊!狗哲那边已经霸到场了!” “我不会啊。” “嗨,这有啥!除了我他们都是菜鸡,一起玩几把就会了!走走走,正好咱缺人!” 陈拾安想了想,便跟着徐子涵一起过去篮球场看看怎么个事儿,权当体验高中生活。 篮球场离着不远,从田径场穿过去就是。 先来霸场的刘卓然、邹晓坤、汪宇泽、李凯几个人已经在篮球场这边了,书包随意地在篮球架旁边丢着,霸了个半场来玩儿。 作为尖子班的学生,几人的运动水平说不上多好,除了徐子涵这个体育委员球打得还能看之外,其他几个水平参差不齐,但每个人都觉得对方比自己菜。 “道爷!” “道爷也来打球吗!” “六个人正好,咱分两队打半场!” “道爷难道会道法篮球?!” “道爷!露两手!” 男生们的感情大多是在一起打游戏、一起打球、或者一起在课间挤在阳台上看妹子而产生,见着陈拾安过来打球,几人都显得十分欢迎和好奇,纷纷要陈拾安先露两手。 “道爷,接着!” 冷不防地,几人把篮球朝他抛了过来。 陈拾安伸出手,稳稳当当地接住。 换做任何一个打篮球的人,在接到篮球的第一件事,应该就是先运一下球找找手感了,可陈拾安不是,接住球之后他就这样拿着,抱着球走了几步,把背包放边上之后,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不会打篮球啊,这个怎么玩的?是把球丢进那个框里吗?” 徐子涵几人愣住,道爷接到球之后这违和的姿态,可不就是像完全没接触过篮球的人才有的表现么?道爷戒过毒啊?球到了手里都不拍一下的?! “道爷,你真不会啊?” “确实不会,在山里时,我们道观也没有篮球,算是第一次碰吧。” “我靠!九九成!稀罕物!” 几人顿时大惊小怪起来,纵使班上也有不少男生不打篮球,但总不至于像道爷这样,长这么大了才第一次摸篮球吧! “那道爷知道篮球规则不?” “是把球投进框里就算得分是吧?” “(⊙o⊙)…额,算是,但规则要复杂一点,比如道爷你现在的位置就是三分线外,从那把球丢进去就是得三分,或者……卧槽!!” 徐子涵话都没说完,就见到陈拾安双手轻飘飘地用力,把手里的球从胸口处往外一推,像是发射的炮弹一样,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轨迹,唰地一下,空心入网! 空心球!除了篮网之外,没有与篮筐、篮板之类的地方有任何接触的空心球!用的还是这种完全没有章法的‘新手投球’姿势,出手的地方甚至还在三分线外两米! 篮球本身多少也是有些重量的,大多数人在三分线外投篮时都会稍稍起跳用力,更别说新手了,可陈拾安却纹丝不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他双手轻轻把球送了出去,然后球就飞跃了半个场的距离…… 咋回事儿?没看清啊!蒙的吧! “道爷有手法啊!” “道爷,再投一次看看!” “刚刚那样算得分吗?” “算算!来道爷再试一球!” 邹晓坤跑过去将球捡起,然后把球往陈拾安的方向丢了过去。 球传得有点歪,陈拾安轻轻跳起,一只手伸出,稳稳当当地控住了飞行中的球。 “卧槽!!道爷你扮猪吃虎是吧?都能单手抓球了?!还有这弹跳力??” 随着陈拾安用他那新手投篮的姿势把球投出,飞行中的篮球再次空心入网! 如果说第一次是运气,那么第二次就很能说明情况了。 “吾道不孤也!” 徐子涵大嚷一声,拍拍陈拾安的肩膀,热切道:“想不到咱们班上除了我之外还有高手!偌大的云栖一中,也就只有道爷你跟我头角峥嵘了!” “拉几把倒吧子涵!三分球就没见你中过,你能跟道爷比?” “道爷会扣篮不,扣一个给哥们长长眼!” 几人再也不相信陈拾安说自己不会打篮球的话,纷纷让他展示一下实力。 这反而整得陈拾安有些尴尬了:“真不太会啊……” “道爷净拿哥们当乐子,谁信你不会啊!我先来一个!” 只见徐子涵接过篮球,一边运球一边快步猛冲,接着猛猛地一跳! 哐当一声,球扣飞了…… 篮筐晃动着,那是他的手拍的…… 徐子涵的手猛打在篮筐上,疼得龇牙咧嘴,愣是一声没吭。 “道爷来一个!咱俩身高差不多,刚看你的弹跳力和滞空力,百分百能扣!” “扣一个扣一个!” “……就扣进去就行是吧?” “对!有多大力扣多大力!” 见众人起哄,陈拾安无奈,只好接过篮球,走到篮筐下,然后一跃而起—— 原地起跳扣篮?! 徐子涵几人都已经呆住了,眼前的景象好似放慢了速度,只见道爷拔地而起,整个人好似滞留在了空中,他伸出的右手抓着篮球,对着面前的球框扣了下去…… 砰——! 一声巨响之后,透明玻璃做的篮板,自篮筐位置为中心,无数道裂纹瞬间扩散,将玻璃从透明色崩成了白晶色! 再紧接着便是[哗啦]一声,碎裂的玻璃、篮球和空中的陈拾安一起落了下来…… 篮球在地上哒哒哒地弹跳着、空荡荡的篮板只剩篮筐还在颤巍巍地晃着…… 徐子涵五人目瞪口呆,感觉像是做梦般没回过神来。 空气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直到好一会儿之后,猴儿们才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声音—— “卧槽!!!” “道爷把篮筐扣爆了!!!” “尼玛的真爆了!!!” “道法篮球!!这是道法篮球!!” “牛逼!!!” “全校通报!!必须全校通报!!!” . . 第39章 这是今天的同桌费(3800字) [全体同学请注意] [刚接到体育器材管理处通知,今日下午我校二号篮球场发生一起意外,一名同学在进行扣篮动作时,因瞬间冲击力过大,导致球场篮板损坏。目前现场已进行安全隔离,未造成人员受伤,请大家不必恐慌……] [篮球运动虽能强身健体,但危险动作可能带来安全隐患。学校在此提醒全体同学,在进行体育活动时务必注意自身及他人安全,自觉遵守运动规范,避免尝试超出自身能力范围的高难度动作……] [针对二号球场的损坏情况,后勤保障部已安排维修人员进行检修,近期该球场将暂停使用,具体开放时间请关注后续通知……] 学校这一则广播响起的时候,早已热闹了一个傍晚的各班教室,再次喧闹了起来。 “卧槽!还真有人把篮板扣碎了啊?” “哪个班的?通报没说啊?” “听说是高二五班的。” “尖子班也有此等卧虎藏龙之辈?!” “好像是个刚转学的学生……” “不会是那个道士吧?听说他们班昨天才刚转学来一个正儿八经的道士!” “莫非是浑身肌肉的道士?” “你若不懂道法,贫道也略懂些拳脚!” “牛逼牛逼!有视频吗?这发到网上不得爆火啊!” 其他班尚且如此议论纷纷,高二五班就更不用说了。 在一线新闻人邹晓坤添油加醋的描述下,那一刻的道爷仿佛神兵天降一般,举手投足便崩碎了篮筐,这可是超甲级的新闻,除了他之外,还有四个目击证人呢! 男生们佩服得五体投地,女生们也纷纷朝陈拾安投来惊疑的目光。 实在想象不到看似斯斯文文的陈拾安同学居然有如此爆炸的一面,莫非他就是最遭人眼馋的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真的看不出来呀! 连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林梦秋都有些忍不住好奇问道: “你真把篮板扣碎了?” “……不是故意的。要赔钱吗?” 这是陈拾安的真心话,徐子涵几个一直让他扣,他便扣了,谁料到这篮板这么不受力,他都没敢用太多力道,却还是给篮板干碎了…… 也不知道要不要给学校赔钱的,这玩意儿看着就不便宜,手头没几个钱的他,实在是赔不起。 “不用。” 林梦秋淡淡说着,其他学生扣碎篮板要不要赔钱她不知道,陈拾安指定是不用的,她老爸她还不清楚么。 “那就好。” 陈拾安松了口气,显得低调了很多,刚上课第一天就搞出这么大动静,属实是意外了…… “你要是受伤了,可以去医务室。”林梦秋瞥了他一眼,看他好像没什么事的样子,不过还是提醒了一句。 “谢谢,我没事。” “嗯。” 林梦秋便不再说话了,转过头去专心自习。 碍于班长大人的威严,以林梦秋为中心的这一圈同学还算是比较安静的。 前桌女生郑怡宁没忍住好奇,但又不敢大声说话,便转过身来给陈拾安塞了张纸条。 林梦秋停住笔,目光斜瞄了一眼。 陈拾安打开纸条看,上面是一行清秀的小字: [陈拾安同学,他们说你会道法,扣篮的时候像在飞] [要相信科学] 陈拾安回了纸条。 铃声响起,随着副班长邱语芙坐到讲台上带领晚自习,热闹的五班终于渐渐安静下来了…… …… 刚上高二这会儿,晚自习还是以自主学习为主,大家自己看书做题,唯一要求是遵守自习纪律。 待到学习阶段往后,晚自习便也要讲课了,比如高三,下晚自习的时间从九点四十五分延长到十点三十五分,前面两节课由各科任老师轮流值班带领大家复习,最后两节课才是自习。 高中生活的辛苦和压力可见一斑。 林梦秋傍晚放学的时候极少在校园里活动,先回宿舍洗个澡,她自己在教师宿舍住,洗澡也不用像女生宿舍那样排队,洗完澡吹干头发,她就去食堂吃饭。 她向来都是一个人吃饭,不愿意别人等她、也不愿意等别人,自己一个人吃饭挺好,吃完她就直接来教室了。 通常这时候才傍晚六点钟而已,她到教室自习的时间,比班上规定的还要早半小时。 晚自习的时候,不少同学都穿着常服,她却依旧穿着那身夏季校服,只不过换了一套,也不像很多同学那样穿着拖鞋来上晚自习,除非下雨,不然她都是穿着小白鞋。 轻薄的夏季校服短袖口露出的,是她那白嫩如玉的手臂肌肤,消瘦的肩膀上透过轻薄的校服隐约能看到一条肩带,教室的灯光打在她的侧脸上,她低着头看书做题,安安静静地好似玻璃窗外深邃的夜。 一只花蚊子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陈拾安的视野当中。 它震动着翅膀,发出着恼人心烦的嗡嗡声。 只可惜专心做题的林梦秋没有察觉。 它便进一步嚣张地落到了少女白嫩的手臂上,像是豆腐上落了一粒芝麻般,大煞风景。 就在花蚊子掏出口器,打算扎进这肌肤当中,好好享用少女的香甜血液时,它忽地感知到了头顶上降落下来的危机。 花蚊子振翅欲飞,却发现自己竟是动弹不得! 在它的视线里,一根巨指从天而降,就这样压住它摁了下来,那让它无法反抗的力道,将它摁得凹陷在少女柔软的手臂肌肤之上,下一秒便被超度了去…… 林梦秋下意识地一颤,她缩了缩手臂,瞪大眼睛,一脸警惕地看着陈拾安。 没有说话,但眼睛里的意思很明显:[你干嘛?!] “刚有只蚊子,帮你摁死了。” 陈拾安伸出食指,在他的指尖上,果然躺着一只被摁得发扁的花蚊子。 “这种花蚊最毒了,咬人特痒。” “……” 林梦秋将信将疑,目光看向刚刚被他摁过的手臂位置,果然白皙的肌肤上还有着一点灰黑色的蚊子痕迹。 她最怕这些蚊虫了,加上肤质又敏感,被叮咬上一口,总会起个大包痒很久的。 “谢谢……” “不客气。” 林梦秋放松下来,从桌面上扯了一张纸巾递给他擦手,自己也扯了一张擦擦残留在手臂上的蚊子痕迹。 然后把纸巾丢掉,又伸手到抽屉里,摸出来一瓶碧绿色的防蚊喷雾,哧哧哧地往手臂这些裸露肌肤喷了一下,还弯下腰来,拉起裤腿,往白嫩的小腿和脚踝处也喷了一下。 见她这样一副恨不得武装到牙齿的画面,陈拾安目瞪口呆。 “你要吗?” 毕竟他刚刚帮自己摁死了一只蚊子,林梦秋喷完之后也礼貌询问陈拾安一下。 “我不用,蚊子不咬我,教室里其实还好,山里蚊子更多。” “我不敢去。” 林梦秋当然知道山里蚊子多呀,像陈拾安所说的净尘观在什么山沟沟里之类的地方,她可打死都不会去的…… …… 傍晚时扣碎篮板的热度还高涨不下,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味道。 为了避风头,陈拾安晚自习下课便哪也不去了,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做题。 托林梦秋的福,只要他坐在位置上,就没人敢来打搅他。 晚自习期间,林梦秋的上课下课概念比较模糊,若是做某道题入了神,即便是下了课,她也是在自己座位一动不动的。 唯有恰好做完某道题后,觉得累了,才会拧开瓶盖喝一口水,浅浅地休息一下。 每当这时,她就会看陈拾安在做什么。 练习册已经借他大半天了,他也已经做了不少的题,却依旧没来问过她问题。 这让林梦秋感觉很不爽,难道你都会了么?还是根本没有认真做?我当年都做错那么多,你就一点没有? 转念一想,自己应该是很烦别人打扰的人呀,他不来问自己问题,不应该乐得自在才对么,希望他问问题又是怎么个事儿…… 或许还是那种落差感吧,梁老师和老爸都说‘多带带他’,连她自己当时也觉得‘他肯定要麻烦我了’,结果到头来人家除了跟她借书之外,愣是没麻烦过她一次,有种对自我价值判断错误的沮丧感了…… “做得怎么样?” 林梦秋忍不住问了一句,问完又补充道:“有不懂的吗?” 做题中的陈拾安停下笔,抬起头。 隐约能看出来少女某种很期待的目光。 他其实很想说,有不懂,能跟我说说你画的那个[小兔子哭哭]是什么意思吗? 做了多页的练习册,他总共发现了三个[小兔子哭哭],这也是练习册上他唯一不懂的东西了。 “有。” 陈拾安点了点头,顺道将手里的练习册横移到了两人桌子中间的位置来。 “我在想这一题。” 他很诚实,只说了自己正在想,但没说不会做。 可听到林梦秋耳中味道就不一样了。 明显见她眼睛一亮。 她一只手握着水瓶身、另一只手把着水瓶盖儿,像这样与人的沟通交流,她手里总要拿点什么东西才会更自在。 少女微微侧头,看向陈拾安点着的那道题,目光下滑,也看到了自己当年写的答案。 “你看答案了吗?”她问。 “还没。” “嗯,像这道题有三种解法,我之前写的这种就是比较常规的,也是课本上教的,你可以先列个不等式组……” 当年这题也是难倒过她的,只是多年过去,曾经难倒她的题目也变得简单了,她甚至扫一眼就能想出三种解法。 她其实不擅长教人数学,生怕自己说的东西陈拾安跟不上听不懂,便一点一点掰碎了来说。 好在他能跟得上的样子,一副听得认真的神情、时不时‘嗯’‘啊’‘这样啊’的回话,让她感觉十分受用。 “……这第三种解法,需要你思维灵活一点,你刚开始练,就先掌握前两种常规的方式吧。” “除了这三种解法还有其他解法吗?” “我暂时还没想到。” “噢——” “?” 正沉浸在降维打击、炸鱼虐菜中的少女突然眼神一凛。 又[噢——]!好像你想到了似的!明明自己连最基本的两种解法都不会!扣你一分! “现在会了吧?” “会了,班长的三种解法讲得很好。” “~~~” 林梦秋心情愉悦,不跟他说话了,铃声响起,她坐正身子,继续自己的自习。 前三种解法都被她讲完了,再写一遍也没必要了,陈拾安拿出草稿,在上面写下了第四种解法…… 他收好草稿纸。 可不能让林梦秋看到。 …… 九点四十五分铃声响起,班上热闹了起来。 陈拾安的第一天高中生活结束了,虽然还有些不习惯,但总体而言感觉还不错。 他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一旁的林梦秋还没有下自习的意思,估计是想再学会儿。 “班长我走了,明天见。” “……” 知道自己基础差也不多学一会儿,玩心甚重,扣你一分! 林梦秋头也没抬,只是余光中见到他站起身来,拿起了背包,椅子也推到了桌子下去。 班上吵吵闹闹的,就在她准备戴上耳机图个清净时,一只大手伸到了她的桌面上,手抽离之后,她的桌面多了两根棒棒糖。 “这是今天的同桌费,请你吃糖。” “??” 林梦秋拿起棒棒糖,再抬头看的时候,陈拾安已经背着包走远了。 同桌费…… 什么鬼! . . (依旧是三千八百字大章!晚上还有一张三千六百字的!想跟大家求个两分钱的段落打赏,新的一周,新书数据很重要,求追读求月票,拜托大家了~!) 第40章 等你一起 夜晚九点四十五分这会儿,学校里依旧灯火通明。 陈拾安下了楼,背着包在一楼通往校门口的那条走廊边上等待。 远远地,还能看见二号篮球场左边那个半场,篮板底下被围了一圈‘安全隔离’的警示带。 碎玻璃早就被清理走了,却还有不少学生趁着下课这会儿过去打卡观摩。 虽然广播没通报他的姓名班级,但不少同学都已经吃瓜知道了是‘高二五班那个道士干的’,不过好在大部分人不认得他,倒是把他的相貌越传越玄乎了。 陈拾安心想,如今剃了发穿着校服的他,混进篮球场的吃瓜群众里,怕是也没人认得出他是罪魁祸首吧…… 不过,除了五班之外,也是有同学能认得他的。 陈拾安等了没多久,便见到一道俏丽的倩影从楼梯口上下来,她目光在一楼走廊搜寻一圈,最后锁定在了他身上,少女紧了紧肩上的背包带,快步小跑着朝他跑来。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嗯?” “傍晚的时候把篮板扣碎的人是不是你?他们都说是五班新来的道士给扣碎的!” 温知夏叽叽喳喳地说着,一双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她可真是想不到,看起来斯斯文文彬彬有礼的陈拾安,居然有这么惊人的爆发力!有种明明是小轿车、里面却是装着重卡内核的感觉! 陈拾安面露尴尬,小声道:“此事不宜声张……” “还真是你!!” 温知夏既吃惊又兴奋,还有很多的不可思议,“我说你下午怎么没等我去吃饭呢,原来是去破坏公物了呀!” “哎哎,这话说的好像我故意似的。” 少女咯咯笑,又好奇问,“那学校有没有让你赔钱呀?” “暂时还没有。” “那看来应该就不用了……对哦,你背景那么硬,学校肯定不会让你赔钱的。” “……” 陈拾安心想着改天得跟林叔道个歉,还未曾为校争光呢,净搞破坏去了。 他已经走出去两步了,回头看少女还在往篮球场那边张望。 “还走不走了?” “等等我!” 温知夏快步跟上来,两人就不紧不慢地沿着走廊往校门口走了。 “你平时都是怎么锻炼的?是不是打篮球超级厉害?” “平时都在山上修道,今天第一次打篮球。” “真的假的,那你身体素质也太夸张了吧!听我们班同学说,体育特长班也没几个能扣篮的。” “学校还有体育特长班?” “有啊,还有音乐特长班、美术特长班,你有什么特长么?” “超度。我超度特别快。” 陈拾安本想谦虚的,但这个真谦虚不了,因为他的超度真的特别快。 “……这不算啦!” “拉二胡、吹笛子、弹琴、水墨画、书法、剑术、棋艺、刻木雕这些算么?” “你还真学过!你怎么学了这么多东西!哪来那么多时间的?” “我不用上学啊。山上时间多,无聊时便这学点、那学点。” “那你都学得怎么样?” “略懂。” 身边也没个东西给他展示,温知夏也不清楚陈拾安说的‘略懂’是有多懂,不过光是听他还学过那么多东西,她就已经十分惊讶了。 “你们道士还学这些?” “琴棋书画皆是道,音乃天籁、棋乃阴阳、书乃修心、画乃写意。技进于道,道在日用,这本来就是修道传统中道器合一、道不离物的核心思想呀,以艺悟道的先辈大有人在,跟我们这些普通的修道之人殊途同归而已。” 陈拾安说的这些话是课堂上绝不会出现的,同龄人交流时也从不会有这样的见解和深度,可把温知夏听得一愣一愣的,以至于少女捏着小下巴思考好久。 “唔……意思是万物皆可道?” “差不多意思。” “那……茶道是道么?” “是啊。” “剑道呢?” “是啊。” “足道呢?” “……这啥?” 两人已经走到了校外,温知夏伸出小手一指,马路侧对面不远处便有一家‘足道养生’的馆子。 陈拾安沉吟些许,有些不确定道:“这得我体验一下才知道……” 少女闻言笑起来,抿抿嘴道:“其实就是想找借口去洗脚对吧!” “我这叫严谨,没体验过的事,可不敢乱说。” “跟你聊天真有意思!” 温知夏忍不住发出感慨,在学校里闷闷地学了一天,如今下了课,吹着夜晚清凉的风,听着陈拾安讲些她完全不知道的东西,就莫名地有种童年时,在夏夜里听爷爷摇着蒲扇讲古的那种惬意感。 “那我讲的你都听懂了?” “就是因为听不懂、然后偏偏觉得你讲的挺有道理的,才有意思呀。” 温知夏琢磨一会儿,总算知道该怎么表达那种感受了:“就像是小时候什么都不懂,然后什么都好奇,爸爸妈妈说出来一些奥秘就会感觉很新鲜!” “嗯。”陈拾安点头,“这是求知欲。” “然后等年纪大了些,自己也懂好多了,他们再说些自己已经懂的东西就会觉得很烦、说些跟自己理解不一样的东西就会觉得不对!” “嗯。”陈拾安点头,“这是叛逆了。” 温知夏歪着脑袋瓜问他:“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很正常的自然规律而已。” “那你会么?” “我不会。” “为什么你不会?” “因为我师父最早教我的就是克己、慎独、守心、明性,而且他自己也做到了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从不过度干预我。” 陈拾安边走边说,少女就像只小鸡崽似的跟在他身边,边听边点头。 难怪陈拾安身为同龄人给人的感觉却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样,除了他在道观长大的经历之外,这从小接受的教育思想也跟别人完全不同,其他人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来为了考高分,而他花了十八年的时间来修身养性呀。 温知夏想象不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状态,身边的小道士就像是海,她越是跟他接触,就越觉得他特别、越觉得他有意思。 “唉。”少女悠悠地叹了口气,“早知道修道这么好,能懂这么多,我也去山上当尼姑好了,天天上学考试都烦死了。” “心境没到,剃光了也不过是个发型。” “滚啦~~” 温知夏伸出小手打他一下,反应过来又觉得这个动作过于亲密了,她俏脸微红,好在有着夜色的遮掩,倒也看不出来。 少女挑起眼眸偷偷看他一下,见他没什么反应的样子,这才放心下来。 九月份开学之后,天气也渐渐要入秋了。 白日依旧盛夏般闷热,但夜晚这会儿确实清凉了不少。 迎面的微风吹到脸上很是惬意,穿着同样校服的少年少女并排走着,路灯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好长。 温知夏平日里都是自己一个人上学放学,尤其是夜晚回家的时候,作为一个女孩子,多少是有点没安全感的,她走路总是很快。 可现在有陈拾安陪着,走这段夜路的时候,她就不怕了。 他可是道士诶!黑漆漆的夜里纵使有什么妖魔鬼怪,也不敢近他身吧! 还有黄毛流氓?他可是能干爆篮板的人诶!常人能挨住他一拳么! 温知夏感觉安全感爆棚,能跟陈拾安一起做搭子可真是太好了。 经过一个香喷喷的烤肠摊子时,陈拾安听到了某人肚子咕咕的声音。 “你是不是肚子饿了?” “你怎么知道。” “我都听到你肚子咕咕叫了。” “……这个大可不必说。” 温知夏一窘,她确实肚子饿了。 每天这么高强度的学习,哪有不饿的呀,本来想着要减肥,回家去洗个澡早点闷头睡就好了,现在被他点破,那空空的小肚子明显开始跟她的意志力抗议起来了。 “那你饿不饿?”温知夏问他。 “你饿了就吃东西呀,问我做什么?” “快说快说!” “饿。” 温知夏这才放心下来,原来他也饿了,那就至少证明自己不是小馋虫了! 她叫住陈拾安,然后在烤肠摊前停了下来。 摊位亮着灯,光照在滚动着的烤肠上,肠身被划开一道道漂亮的花刀,在炙热的烘烤下滋滋冒油,光是看着就让少女垂涎三尺。 “老板,这个烤肠怎么卖呀。”少女的声音憨憨甜甜的,这句话问出口之后,就代表着她今晚要是吃不上这烤肠,就绝对睡不着觉了。 “三块钱一根。” “噢噢,那给我来两根!” “要辣不?” 老板问话完,温知夏却没回答,而是转头问陈拾安。 “你要不要辣?” “哈?” “我请你吃!快说,要不要辣!” “那放一点吧。” “老板,两根都要辣……我要这两根。” 温知夏伸出小手指了指烤肠架上烤的最好的那两根,外皮微焦,里头粉粉的肠肉都绽出来了。 “好。” 老板动作很利索,眼花缭乱的手速,拿着各种调料小瓶给两根烤肠调个味儿。 温知夏也掏出自己的手机,扫码付了六块钱。 “要袋子吗?” “不用了,谢谢老板~” 温知夏将手机揣回兜里,喜滋滋地接过两根烤肠,然后‘喏——’一声将其中一根递到陈拾安面前。 夜色漫在她身上,烤肠摊的灯却照亮了她的俏脸,那真切因为分享而开心的笑容,实在纯真。 “谢谢。” “哼哼~不客气~” 陈拾安从她的小手上把那根烤肠接了过来,刚烤好的肠热乎乎的,两人走路的速度就更慢了一些,边走边吃。 “怎么样,会不会很辣?” “嗯,有点辣。你好能吃辣。” “嘿嘿,辣才好吃呀。” 正是饿肚子的时候,吃上这么一根烤肠,别说温知夏了,连陈拾安都感觉身心满足惬意。 “既然你请我吃烤肠了,那下次我送你一些养颜养生茶吧。” “去买的么?” “药材有的话就自己去野外采,没有的话就买,我给你配。” “你还会这个!那里面都有什么呀?” “一般用玫瑰花、洛神花、枸杞、红枣、荷叶、山楂、白芍、茯苓这些,看情况给你搭配一下。” “会不会很苦的?” “不苦,要觉得苦了,你可以加点蜂蜜。” “蜂蜜啊!” 温知夏喜欢蜂蜜,一听就甜丝丝的了。 俩搭子吃东西都不快,各自手里的烤肠还没吃完,温知夏便已经到家了,陈拾安看了看她指的位置,就在自己住的小区附近,确实是很顺路且很近。 “我走了,明天六点十五分我在这个路口等你,拜拜!” “拜拜。” 陈拾安说着自己不惯用的词,学她那样浅浅地挥了挥手,目送她刷了门禁卡进了小区。 小时候他住山上,同学都住村里,一起上学时总约不到一起。 倒没想到这么多年后体会到了那种心情。 还挺好的。 . . 第41章 姐姐的糖水(感谢弥天大厦的盟主) 跟温知夏分别后走了不远,陈拾安也回到了自己住的小区。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看,现在是晚上十点零三分,俩搭子磨磨蹭蹭地走路也走了十多分钟了。 手机电量还有42%,主要还是手机太旧了,光是待机就用掉大半电量,事实上他一整天看手机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过他不依赖手机,自然也没有电量焦虑。 陈拾安以前试过用法力给手机充电,用的是师父那台连上网功能都没有的摩托罗拉,结果电没充上,还给师父的手机给干爆了…… 有了这个教训之后,现在用着自己的手机,陈拾安自然不敢随意拿来尝试。 虽是修道之人,但陈拾安从小就不缺乏钻研精神,他赤手摸过220伏裸露的电线、第一次练火术时失控烧过道观里的老书房、嫌钟声不够响,偷偷往里头塞了张爆鸣符,结果那日师父敲钟,巨大的声浪直接把道观窗户全部震碎…… 有时候陈拾安自己也反思,是不是自己做的事情太惊天动地了,所以那时才觉得同龄人做的调皮事无聊? 人都有童年,从小就在山上修道的陈拾安也不例外; 人也都会长大,连陈拾安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哪个瞬间,让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个小孩子了。 有时候想想自己能活到十八岁也不容易,除了命确实很硬之外,少不了师父的包容。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这句话出自《老子·道德经》。师父养他育他的这十八年里,是真真切切地做到了这一点。 陈拾安知道,这才是传承,而不是那张轻薄的证明师徒关系的传度证。 儿时用法力给师父手机充电充爆了的那次经历,师父没骂他,陈拾安也没觉得自己做错,如今想来确实是错了。错在傲慢和无知,在不了解电的性质、蓄电池原理的前提下贸然用法力给手机充电,手机不爆谁爆啊…… 还是得好好学学物理,哪天他真成功地用法力给手机充上电时,便算是给自己愚蠢的童年画上一个圆满句号了。 微信图标上有个红色的消息提示点,数量为3。 陈拾安知道,这代表他有三条未读消息。 在山上待久了,生活习惯难免跟时代有脱节。 类似打电话、发消息这种,大概相当于道法里面的千里传音神通,以师徒俩的道行,相互隔个二里地传音就是极限了,可现代科技却轻易能把信息带到海的那头,甚至宇宙外空上去。 陈拾安不懂其原理,但甚感玄妙,改日一定要好好研究研究,指不定能对他千里传音的神通带来一些启发。 当然了,依靠无线电波的信息传递也有局限,比如在山里九成的地方都是没有信号的,有时候师父和猫溜达不知道哪去,陈拾安做好饭了便用神通传音喊他们回来吃饭…… 陈拾安点进微信。 他微信里只有李婉音和温知夏两个好友。 此时的三条消息里,有两条是李婉音发的,一条是温知夏发的。 20:36-小回音:【照片】 20:36-小回音:[几点下晚自习?我煲了绿豆糖水,先晾凉着,在厨房锅里,等你下课回来一起吃【斜眼狗头】] 陈拾安笑了笑,这样相互发消息还挺有趣的,便先给她回复道: 22:04-陈拾安:[快到家了] 22:04-陈拾安:【熊猫头邪魅一笑】 这是他昨天偷她的表情包,这小表情真有意思,九成九的场景都能用。 再看看温知夏发的那条。 22:01-知知:[到家!] 22:01-知知:[洗澡睡觉~!明天别睡过头!【绿色小恐龙躺平安睡】] 22:04-陈拾安:[我也到家了] 22:04-陈拾安:【绿色小恐龙躺平安睡】 温知夏没回复他,估计应该是去洗澡了,李婉音倒是回复他了。 小回音:[带钥匙了吧?] 陈拾安:[带了的] 回这条消息的时候,他都已经走上九楼,走到家门口了。 楼道的灯随着脚步声亮起,他借着灯光将钥匙插进孔里,打开了家门。 屋里的灯亮着,里面响着电视机的声音。 可陈拾安扫了一眼,却没看见李婉音的人,倒是肥墨自己一只猫懒洋洋地趴在沙发上看电视。 “喵呜?” 听到开门动静,黑猫儿转过头来,见着陈拾安不怀好意的眼神,肥墨有些心虚。 咋滴了,家里又没有老鼠又闷又无聊,本喵看看电视咋滴了? “肥墨,你下午是不是溜出去了?” “……” 黑猫儿又转头看向电视,装作耳聋听不见。 它又不是不知道回家的路,出去溜达溜达怎么了,正好碰到有好心人给猫一点吃的,那不是很正常吗!什么骗吃骗喝,没有的事! 陈拾安还以为它猫粮吃完了才出去骗吃骗喝的,结果往它碗里一看,都还有大半碗在里头呢。 “一点没吃啊你这是,早上不还吃得好好的吗……” “喵。” 陈拾安端着猫粮看的时候,房间里的李婉音闻声出来了。 她已经洗完了澡,穿着居家的短裤和T恤,踩着拖鞋从房间里走出来时,最先迈出的,便是那双从裤口延伸出来的腿儿。 李婉音天生皮肤白,平日里在外总穿长裤,双腿更是捂得白嫩,洗过澡后的肌肤水润透亮,白皙中还透着几分淡淡的粉腻,像裹着一层柔光。 “拾安你回来啦?” “嗯,婉音姐什么时候下班的?” “我六点多就回来了,然后买了些绿豆和片糖,煲了一点绿豆糖水,现在晾凉了,正好可以当宵夜吃。” 跟昨天初识相比,李婉音对自己这位新舍友明显熟络多了,加上自己是毕业进入社会工作的姐姐,他不过才是个上高中的小弟弟,相处时也不会有太多同龄男女间的拘谨和不自在。 昨天陈拾安请她吃了饭又吃了西瓜,李婉音是很惦记别人好的女孩子。 这会儿她要上班,陈拾安要上课,两人也就晚上在家时能碰个面,便想着煮个糖水,正好一起吃。 “我看到你发的糖水照片了,谢婉音姐。” “嘿嘿,不客气,等周末有空时,我再做个饭,当做是我们合租的庆祝。” 李婉音说着的时候,已经走进了厨房,她拿起勺子和一个碗,先往碗里舀了一点糖水试试甜味儿,这才又取来一个碗,舀了两碗绿豆糖水端了出来。 “婉音姐,我自己来就行。” “没事没事,你试试看会不会太甜了。” 陈拾安接过她手里的碗,就这样站着先喝了一口。 刚和温知夏一起吃了烤肠,嘴巴正干巴着,这一口绿豆糖水下来,可真是滋润得不行,浑身都透着满足惬意。 糖水是今晚才煮的,为了省时间,李婉音用了高压锅,将里头的绿豆压得软烂出沙,还细细地用漏勺将多余漂浮的绿豆皮打捞了一下。 放的不是白砂糖,而是片糖,其实就是赤红色的蔗糖块,比起白糖的甜味更加香醇,而且还有补血益气的功效。 别看煮绿豆糖水简单,没点经验的人可是煮不出这样清爽出沙又不粘不腻的效果的。 陈拾安站着喝了两口,然后边喝边在餐椅上坐下,连连点头,赞不绝口: “好喝,婉音姐的厨艺看来真的很不错啊。” “哪有,煮个糖水而已。” 李婉音这样说着,但听着陈拾安的夸奖,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光夸奖可无用,她可是见着陈拾安大口大口地喝呢,而这样的表现,就是对一个下厨人最大的肯定了。 “你小心烫啊……要是冻一下就好了,主要太热了也放不了冰箱。” “没事儿,这样就很好,绿豆本就是寒凉的,再冷冻的话就太寒了,胃不好的人吃多了容易反酸,我以前在山上的时候煮绿豆汤,都是这样温温着喝的。” “你还懂这些!” 李婉音有些惊讶,她吃得就比陈拾安斯文多了,坐在餐椅上,拿着一个勺子慢慢舀着喝。 “小时候我妈煮绿豆糖水的时候,还有摘一种野菜放进去,叫什么来着……” “狗肝菜?” “诶!对对对!然后比起这样纯绿豆煮的,味道要更特别一些,很好喝!你居然也知道!” 李婉音更惊讶了,别说像陈拾安这样的少年人了,很多大人也都没听说过什么狗肝菜呢。 “我煮绿豆汤的时候就经常放,我们道观台阶路边就长着很多,可以清肝热,凉血,解暑,而且风味也不错,有种草木特有的清香。” “是啊是啊,我都好久没见过狗肝菜了,城里也没有,可能见着也认不出来了。” “那等下次我遇见了,就摘些回来给婉音姐煮绿豆汤。” “那可要好好回味下小时候的味道了。” 李婉音说的都是儿时农村生活的经历,却没想陈拾安都能轻易接得上她的话,这种畅快的聊天可真是好久不曾有了。 两人吃着的时候,黑猫儿叼着它的碗过来了,意思很明显,给它也整一点。 李婉音想起什么,对陈拾安说道:“我刚下班回来,看到拾墨碗里的猫粮吃完了,我就给它倒了一些。” 陈拾安愣了愣:“我说碗里怎么还有猫粮,原来是婉音姐倒的啊。” “对啊,看它饿得不行的样子,都要在沙发上晕倒了,其他猫咪吃猫粮都是一颗颗吃,它是一口口闷的。” “……” 小话痨和小同桌和肥墨都不老实,果然还是婉音姐和他最老实啊。 “拾安,猫能吃绿豆糖水吗?” “喵。” “猫能不能吃我不知道,反正猪肯定是能吃的。” “喵?” 陈拾安一边说着,一边把碗里还剩三分之一的绿豆汤倒给了肥墨拌猫粮吃。 “婉音姐,锅里还有糖水吗?” “有,我煮了好多。” “那我再去盛一碗。” “嗯嗯!” . . (感谢弥天老爷的盟主!老板大气!老板发大财!老板新书一飞冲天!) (晚上更五千字大章!谢谢大家的打赏月票支持~!) 第42章 婉音姐,把右手给我一下(5000字加更) 糖水喝完,姐弟俩和猫都惬意地呼了口气。 陈拾安主动接过李婉音的碗筷要去洗碗。 “没事没事,我自己洗就行。” “我来,婉音姐煮了糖水,我来收拾,很公平。” 两个人的碗筷并没有多少,陈拾安弯腰在水池旁边洗碗,同时把厨台上用过的锅、勺也一起拿过来清洗一下,最后用抹布擦一遍台面。 李婉音在门口看着,见他如此熟练地整理着厨房,这般老手的姿态,可真是与他这身高中生校服展示的年纪截然不同。 “拾安你应该也会做饭吧?” “对,在山上的时候,平常都是我做饭。” “那你几岁开始做饭了?” “四五岁吧,踩着板凳够得着灶台高度的时候就开始做饭了。” “这么小!!” 陈拾安笑了笑,还不是他师父既懒鬼又会忽悠人,说什么学炼丹之前要先学会做饭打打基础,饭都做不好丹怎么练? “婉音姐几岁开始学做饭的?”陈拾安回头问。 “唔,应该是十三四岁吧,暑假开始学的。” 两人才不过闲聊这么一会儿,陈拾安便已经把厨房都收拾妥当了,这样的迅速让李婉音有些惊叹,明明他看起来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呀。 见陈拾安往外走,她便让开门口位置,刚吃饱也不着急回房间,主要还是跟他很聊得来,想跟他聊聊天。 毕业之后出了校园,人就莫名地感觉有些孤单了,上班时接触的要么是同事,要么是客人,没有一个能像普通朋友那样交流的。 她今天依然是做着那份兼职派单的工作,接触的人没有两百也有一百了吧,同样的话语说的口干舌燥,却依旧感觉一天下来,好似没跟人说过话似的,唯有此时此刻夜晚与陈拾安同在一个屋檐下时,才让她真的有了在跟人说话交流的感觉。 客厅里的电视机开着,电视机传来的声音成了家的背景音。 山上没有电视,小时候是有一台的,被陈拾安练习引雷术的时候劈了,后面就再也没有电视了。 陈拾安看了眼电视,好奇道:“刚刚婉音姐在看电视吗?” “我没看,就刚回来时看了一下剧,然后拾墨在看,我要关电视它还不肯,就开着给它看了。” “喵。” 其实就算拾墨不看电视,独自一人在屋里的李婉音也时常会把电视打开当做背景音,哪怕这会浪费一点电,但至少不会觉得安静得心慌。 李婉音在沙发坐了下来,黑猫儿已经不那么认生了,只要她不伸手摸它的话,它不介意把自己的地盘让一点给她。 她看了一会儿电视,转头看陈拾安准备去阳台收衣服,便提醒道: “你昨天洗得衣服我刚帮你收了,晚上露水大,然后我也洗了衣服,怕给你晾干的衣服碰湿了,就先都收了进来。在椅子上放着。” “好,谢婉音姐。” 陈拾安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他昨天洗的道袍、校服,都被她整齐地收了进来,放在那张靠背椅子上,没有特意去叠,但不乱。 “你昨天洗的校服干了吗?我早上醒来看了下,还湿湿的,你这样穿着不怕感冒啊?” “没事,抖抖就干了。” “不要感冒就好。” 李婉音闻言笑,自然是不相信他说的抖抖就干了,以前读书时,班上的男生也都这样,雨天淋湿了衣服也不换、冷得发抖的天也不多添一件衣,却也都还挺耐造的!不像女孩子那样,来个姨妈就各种不适的症状都来了。 “婉音姐洗澡了吗?” “我洗过了,你洗吧。” “好,那我先去洗个澡。” 陈拾安能看得出来李婉音想跟他聊聊天,但他上课上到快十点,现在澡都还没洗,道心稳固的他还是打算先做完自己该做的事再说。 浴室门关上了,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只剩电视机的声音。 李婉音本打算回房间的,见一旁的拾墨还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电视,她便也拉过一旁的抱枕抱在怀里,陪猫儿一起看看电视。 偶尔会拿起手机回回消息,都是读书时的好朋友发来的,相互间问问近况,吐槽一下公司或者老板。 跟她一样,她的朋友们也大多还没找到工作,些许几个上了班的,做的却不太如意。 [我真服了,这傻逼老板早不交代晚不交代,都十点钟了才发来个文件让我整理出来说明天一早开会要用,姐妹们,你说我回不回他?] [回毛线!都十点钟了,你睡着了不很正常么!] [佳芸人呢?不会真傻到起来赶文件了吧?] [啊啊啊!他给我打电话了!连打了三个!] [那确实很惨了……] [不想干了,明天就去辞职] [要不还是忍忍吧、咱们几个现在就你找到工作了,你不干的话,下个月房租怎么办呀] [姐妹们,我后天就离开云栖回老家了,这两天有空一起出来吃个饭嘛] [璐琪你要回老家了?] [嗯,我爸让我先去我舅的厂子里做着,办公室文员,一个月两千八,大家抽时间吃个饭吧,明天晚上怎么样,火锅,我请客!] [那肯定呀,我没问题] [婉音呢?婉音最近很忙吗,都没怎么在群里冒泡诶?@小回音] 其实群里的聊天李婉音都有在看,只是自从毕业之后,聊天氛围就不像从前那么轻松欢快了,大抵都是些负能量抱怨。 李婉音不是那种怨天尤人的女孩子。 从家庭变故那年起,她就知道抱怨没有用,但大家都在说着这些,她便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别人的不容易她帮不上忙,她的不容易又不想跟别人说,聊天频率就渐渐从曾经的水群大王,变成了沉默小透明。 小回音:[我可以呀] 李婉音终于冒了个泡。 [婉音最近在干嘛,还在云栖吗,找到工作了没?@小回音] 小回音:[还没……] 小回音:[最近在兼职过渡一下] [那个以前追过你的欧学长你还记得不,他最近又来找我问你联系方式了,人家家里有钱,现在听说都当小主管了] [啊!那个蜡烛哥啊?他都毕业一年了,还对咱婉音念念不忘呢?] [哈哈哈,蜡烛哥……] 小回音:【捂嘴不要再说了】*10 这算是宿舍里几姐妹为数不多可以记一辈子的乐子事了,之所以叫人欧学长为蜡烛哥,还不是因为他愣头愣脑地在女生宿舍下摆爱心蜡烛跟李婉音表白。李婉音本就不喜欢他,更不喜欢这样的招摇,也不知是蜡烛哥哪位军师给他出的馊主意,在女生宿舍楼下喊了半天,没能把李婉音喊下来,倒是把宿管大妈给喊下来了。然后蜡烛哥掏出手机给李婉音发消息,才发现自己早被拉黑了。 现在提起来,李婉音都还觉得一阵恶寒和尴尬。 陈拾安昨天说的没错,她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对象,不是没人追,而是自己不想谈罢了。 [婉音,你不会真打算以后就一直单身了吧?] [我以前也觉得单身挺好,现在也打算找个对象了,不说花人家钱吧,至少也能相互扶持一下] [璐琪你有情况!] [我妈给我介绍了个相亲对象,这次回老家就是顺便相亲的……有点烦] [我靠!你也相亲?!] [也?佳芸你也有情况!] [我能有什么情况!我就惊讶一下而已,婉音呢,不是问着婉音事儿呢嘛@小回音] [耍的一手好挡箭牌] [婉音,那欧学长那边,还要不要把联系方式给他?其实他人挺好的,就是有点傻愣@小回音] 正打算继续潜水的李婉音赶紧回了一句:[不要,不开玩笑,千万不要,我现在没想这些] [那你现在想什么] [赚钱赚钱赚钱!赚很多很多钱!等我当了富婆,我养个年轻帅气的男高不好么?【发财】【狂赚】【熊猫头抽中华】] 在李婉音发完这段话后,姐妹群里的风气才终于纠正了过来,一个个嚷着[我要赚钱][我要当富婆][我要点男模] 李婉音悄悄地又潜水了,等她再抬头时,浴室的门打开了。 刚洗完澡的陈拾安走了出来,一只手拿着毛巾,另一只手上搭着他刚手洗干净的校服裤衩袜子等衣物,头发还带着些许的湿润,被他自然撸起,露出清爽的额头。 陈拾安的皮肤很好,说不上太白,却很干净,脸上没有一点痘痘或者印子,尤其是刚洗过澡这会儿,整个人的气质显得十分清爽,一件普普通通的复古汗衫在他身上穿着,竟被他穿出某种时尚青春又硬朗的感觉来。 感受到有视线,陈拾安转头看过去,发现李婉音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李婉音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眼睛看着电视,似随意地问道:“你洗完澡啦?” “嗯,婉音姐要用卫生间?” “那倒不是……你衣服又是手洗的?” “是啊。” 陈拾安从电视机前走过,拿着换洗好的衣服走到阳台晾晒,“反正没多少,洗一下也快。” “那我确实该多匀一些水电费给你了……” “不用,都住一起了,不计较这些的。” 陈拾安抬头,阳台上只挂着她同样手洗晾好的贴身衣物,便知她大概是其他衣服囤两三天再一起用洗衣机洗的了。 “婉音姐两三天洗一次衣服,我每天洗一次,咱们其实用水用电差不多。” “那好吧……” 陈拾安的大度,让李婉音对自己计较感到难为情,哪怕是她对自己计较。 要是有钱就好了……像刚刚在群里吹牛皮一样,她要是当了小富婆,养着他也……呸呸呸!随口说的话怎么还真当真了哩!呸呸呸! 贫贱舍友百事哀呀! 李婉音连忙转移话题。 “拾安,你今天上课感觉怎么样?缺了这么多能跟上嘛?” “除了语文,其他课在课堂上都跟不上,不过老师跟同学都给了我不少帮助,先慢慢从初中的基础补起吧。” 陈拾安一边晾衣服一边说,“婉音姐你呢?今天上班怎么样?我早上煮面时本来想给你也煮一份的,但见你还没醒就只煮了我和肥墨的了。” “没事的没事的,你还要赶着上课,我早餐自己解决就行。上班嘛……唔,马马虎虎吧,因为已经派了两天单了,效果渐渐不太好,不过我今天带到了两个客人进店吃饭消费,还多赚了二十块钱提成~!” 陈拾安回头,见她很开心的样子。 “这么厉害?原来还有提成啊。” “是啊,不过很看运气,得当场带进店的才算。” “我师父说过,凡俗世间最难的事莫过于赚钱,婉音姐能够靠自己赚到钱已经很厉害了,我都还没赚过钱呢。” 李婉音噗呲一笑道:“我这哪算赚到钱呀,你都还在读书,以后毕业了肯定比姐赚钱多。” “都说富和尚穷道士,我看我是赚不了什么钱了。” 陈拾安语气轻松地说着,他对赚钱花钱其实没什么概念,哪怕兜里一分钱没有,他也不会感到心慌。 毕竟从小师父就没有给他强调过钱,只是目前在城里读书确实要花钱,而且身上还背着债,他偶尔也会对这些事有所思考,如今历练红尘,怎么去营生,总是一项绕不开的话题。 “那你们道士都是怎么赚钱的呀?”李婉音好奇道。 陈拾安已经晾完衣服了,他在沙发坐下,将懒洋洋的猫拎起来搭腿上像揉面团似的揉搓,一边斟了一杯水,一边慢条斯理地回话: “一般就是香火钱、然后还有给事主祈福、超度、看相、看风水之类的,或者售卖一些自己做的法器物件或者符箓等等。我师父不善经营,道观很穷,倒是不像一些大道观那样会经营。” “你还会看相!” “会啊。” 李婉音很是惊奇,虽然她不相信这些东西,在外头也绝不舍得花钱去找人看什么相,但陈拾安是自己舍友,如今就坐在她旁边,这位姐姐闻言便也起了兴致。 “那、那你能不能帮我看看相?” “可以啊。” 陈拾安转头看她,“婉音姐想看什么?” “唔……财运!” “那我看看啊。” 两人都在沙发上坐着,李婉音双手撑着沙发边缘,侧身转向陈拾安。 陈拾安与趴在他腿上的黑猫儿,齐齐将视线落在她的俏脸上。 眼前的姐姐不过才二十出头,肌肤水润得像浸在山泉里的暖玉,清秀的五官标致得挑不出半分瑕疵。 她面带微笑时眉梢轻扬,透着三分灵动;那双漂亮的杏眼与他对视时,本有些腼腆地想躲闪,却被她生生按捺住,直直地迎向陈拾安的目光。 陈拾安看得格外认真。 长时间的沉默,让李婉音都恍惚觉得,自己在和他玩[木头人一动不动]的游戏。 终究是她比不过这位小道士能憋,忍不住‘噗呲’一声捂嘴笑了出来。 “怎么样怎么样?你看出什么来了?” “婉音姐好面相。” 陈拾安收回目光,先笑着夸了一句,随即又认真看向她,继续说道:“天庭饱满光洁、人中清晰深长,主正财旺盛;再看鼻梁端正高挺,这是财帛宫好相。” “下颌线圆润流畅,则代表财运稳定,心胸宽广,易获贵人相助……” “婉音姐,把右手给我一下,我看看你手相。” “给。” 李婉音听得心里喜滋滋的,立刻笑着伸出了右手。 “你还会看手相呀?” “嗯,手相结合面相一起更准。” 陈拾安说罢,便轻轻捏起她的指尖,使她的掌心呈标准张开,仔细端详起掌纹。 虽然李婉音不像富家女那样养尊处优,但她的手却依然细软漂亮。 指尖带着自然的弧度,指甲修剪得干净利落,泛着淡淡的粉白光泽,手指节圆润得恰到好处,没有过分的纤细,却透着浑然天成的温婉,手腕处的肌肤薄而透,隐约可见的淡青色血管,像她的性子一般,带着一种天生的温润与柔和。 “怎么样怎么样?”指尖被他捏着的时候,李婉音只感觉心跳都莫名地加快,即便两人的手接触的部分并不多。 “财运线清楚又宽阔。” 陈拾安松开了她的指尖,抬眼笑道,“看来婉音姐将来不仅家宅丰厚,更能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是少见的大富大贵之相啊。” “你、你年纪不大,怎么这么会哄人~!”李婉音脸颊微红,语气里满是笑意。 “我说的都是真的喔。” “真的?” “真的。” “嘿嘿~” 李婉音忍不住笑出声,眼睛里像是有亮晶晶的银子在闪动,陈拾安的这一番话听得她好开心,一整天的郁闷心情都烟消云散了。 果然还是男高好呀!长得好看又体贴,说话还好听! 等以后真发了财,她就要养个像陈拾安这样…… 啊呸呸呸!! . . (5000字加更,感觉用不了多久新书期字数就要被我干超标了,我反正是没有发财的命了……总之,还是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求追读,求月票!) 第43章 记得走楼梯 城市里人潮拥挤,灵魂却大多孤单。 这是个体存在的独特性与人类认知的局限性,与生俱来的一种枷锁。 一整天‘没跟人说过话’的李婉音,在陈拾安回到家的这一小时里,终于有了‘跟人好好聊一次天’的感受。 放松自如的状态、没有利益往来的牵连、没有企图心、没有价值观的差异、没有批判和评价……这样的聊天状态,可真是令她太上瘾了。 肉眼可见的,此刻心情愉悦又松弛的姐姐,跟刚下班回来时的那种黯淡又紧绷的状态已经截然不同。 要不是兜里都没钱,李婉音真想跟小道士买个钟,让他多陪自己聊一会儿才好的。 不知不觉已经十一点整了。 李婉音心满意足,主动结束聊天。 “十一点了,我回房间去了,拾安你也早点休息吧。对了,你房间有没有蚊子呀,我这有蚊香。” “没事,蚊子不咬我,那我也回房睡了。” “晚安。” “婉音姐也早歇。” 两人各自从沙发上站起,李婉音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待到陈拾安和猫进了房间关上房门之后,她又关了客厅的风扇和灯,这才回到自己房间,轻轻关上了房门。 跟昨夜一样,陈拾安没开空调也没关窗,他站在窗边看了看外面的夜空,至少这几天都是好天气不会下雨。 在山上的时候,他大多晚上九点多就熄灯睡觉了,极少像现在这样熬到十一点。 但现在看来,以后十一点后睡觉,应该会是常态。 “吾日三省吾身,肥墨你今天反省了吗?” “喵。” 陈拾安在床上躺了下来,拉过一旁的被单稍盖一下。 黑猫儿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蜷了蜷身子,窝在他枕边,乌黑的毛发跟夜色融为一体,唯有它睁开双眼时,旁人才能注意到它的存在。 晚上十二点,李婉音房门缝隙里漫出的光也熄灭了。 夜静悄悄…… …… 纵使在城里的生活比在山里睡得更晚,可凌晨五点天才蒙蒙亮时,陈拾安依旧照常醒来。 比起昨日晨起时的不适,他今天显得要适应多了。 倒是因为睡得少了,多少有点犯困,但这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大事,只需静坐冥想那么一会儿,就可以恢复到最佳的状态。 静坐冥想可以一定程度上代替睡眠,但陈拾安却很少这样做。 本就是肉体凡胎,过早地剥离身为人的自然感受,对修道而言未必就是一件好事,像中午那样替代一下午休倒是无妨。 法力的增长并非全靠静坐冥想而获得,主要看得还是能不能体悟到[道]的运行规律,做到[本道]与[大道]的本性特质一致,从而便能自然而然地聚集天地大道的能量。 哪怕是在吃饭睡觉走路学习,这种积聚也同样在悄无声息地发生。 静坐冥想不过是加快这样积聚的速度而已,却并不能改变自身法力增长的上限,就像是一个瓶子,这个法力瓶子最后能装多少,上限全看修道者的天赋、以及对于[道]的感悟有多深。 因此在法力积攒到了某个瓶颈的时候,便会有闭关的说法,其实就是关起门来悟道,想办法提高这个上限。 跟闭关相反的,是外出历练。但殊途同归,目的都是为了[悟道]。 像神通的施展,说到底不过是借用着天地间本就有的规律和能量而发生的,只不过根据每个人的道行不同,能做到的程度也不同罢了。 陈拾安盘腿坐在床上静思冥想一会儿,睡眠不足导致晨起时的疲倦和混沌便一扫而空,他恢复到了最佳的身心状态。 睁开眼睛。 视野里有一只蝴蝶在房间里扑腾。 估计是昨夜里没关窗户飞进来的。 黑猫儿瞄了一眼,跃跃欲试——蝴蝶虽然不好吃,但是很好玩。 还没等肥墨扑过去,陈拾安便朝着蝴蝶招了招手,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它困住了似的,它扑腾着翅膀想要逃离,却控制不住地朝他飘过去。 陈拾安没有超度它,只是将它拿着,走到窗边把它放飞了出去。 放飞了蝴蝶后,他站在窗边,感受一下城里的清晨。 天空灰蒙蒙的,空气也是沉的,吸进肺里,总觉得裹着些说不清的东西,不像道观里的风,从松树林里传过来,带着松针和露水的气息,深呼吸一口连眉骨都觉得清爽。 楼下传来垃圾桶被拖动的哐当声,陈拾安低头看去,是环卫工在倾倒垃圾,城里也是有人比他起得还要早的。 两点一线的生活并非他所愿,陈拾安想了想,今早就不看书了,趁距离上课还有不少时间,外出跑跑去。 他穿上鞋子,带上钥匙,走到九楼的阳台边犹豫了一下,见到不远处的小区杆子上挂着摄像头,最后还是决定老老实实从楼梯下楼。 “喵?” “我去外头逛逛,肥墨你去不去?” “喵。” 肥猫儿就不像他那么老实走楼梯了。 明明胖的都要成小猪了,行动力却敏捷地令人发指。 只见黑猫儿跃上阳台,弓身蓄力,扭臀一跃,如箭般窜到空中,它斜斜地划过抛物线,精准地扑向一旁垂直的墙面,如履平地般在墙面奔跑,往楼下直冲,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冲到了二楼,它从墙面蹬回二楼的阳台稍作借力,再次腾跃而起,最后像片羽毛似的,轻盈地落在了水泥地上。 下了楼后,拾墨没有等走楼梯的小道士,它翘着大尾巴,迈着猫步,轻车熟路地往小区门外走,它昨天就已经逛遍小区和周边了。 不多时,便在身后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陈拾安不紧不慢地跑了出来,但‘不紧不慢’的只是他的动作神态,事实上他跑步的速度一点也不慢。 五点钟出头的小区很安静,除了清扫卫生的环卫工外,几乎没有其他居民。 一人一猫就这样跑着,不一会儿就到了小区门口。 保安室里的大叔玩了一宿的手机,刷了一晚上的抖音美女,直到这会儿天亮,才打着哈欠,冲了杯浓到发苦的茶,叼着根烟坐在保安室旁的凳子上透透气。 猫是不走门的,哪怕门就在眼前,黑猫儿非要从门旁边的围墙直接一跃翻出去。 保安大叔愣了愣,啥玩意儿黑不溜秋地从眼前一晃而过了?大黑耗子? 还没等他站起来瞅瞅清楚,一位穿着汗衫的少年又跑了出来。 小区是老小区了,管理也宽松,平日里大门都是半敞开的,晚上和清晨这会儿就会关上,进来得刷门禁卡。 陈拾安在小区大门前停下,从兜里拿出门禁卡。 保安大叔提醒一句:“出去不用刷门禁,按旁边那个按钮就行了。” “这个吗?” “对。” “好,谢谢叔。” “小伙子跑步呢?起这么早!” “是啊,刚搬过来,周围逛逛。” “难怪我瞅你眼生。” 保安大叔笑了笑,全然认不出来陈拾安就是那天进小区的道士,只觉得他这一身汗衫的穿搭很像他老爹……呸!是穿衣风格! 事实上陈拾安的年纪看着跟他儿子也差不多,但他儿子是绝对不可能那么早起床跑步的,这要是放假的时候这个点看到他儿子,那估计不是刚醒,而是还没睡。 “叔怎么称呼?” 陈拾安向来随性,遇到谁都能搭几句,别看之前是住在山顶上,但山脚下的叔伯阿婶大爷大妈,甚至他们家的大黄,他都是非常熟络的,连谁家娃儿野果子吃多了便秘拉不出屎他都知道。 如今换了个生活的环境,与周围邻里的关系网也要重新建立,不求这样的人际关系给他带来什么好处,所求不过是一种自然和谐而已,这样的心态可真是跟如今城里普遍‘对门不识’的疏离截然不同。 “我姓郑。” 见小伙子热络,保安大叔也笑呵呵地回应着,在城里待了那么多年,可真是好久没见过这样旧感又老款的年轻人了。 “陈拾安。” 唷,连名字都跟现在一溜的‘子轩’‘梓涵’不同,不但穿衣风格是他老爹辈的,连名字风格都像他老爹辈的! “看你年纪应该还在上学吧?在哪读书呢。” “隔壁云栖一中。” 保安大叔眼睛一亮,点头道:“那你成绩可真是不错了!我儿子跟你年纪差不多,连老家县城的高中都没考上,都是年轻人,咋差那么多哩,我前天还看到个道士,跟你年纪差不多,长得也跟你差不多高……” 保安大叔声音越说越小,越看陈拾安越熟悉。 “赵叔说的那道士,应该是我了。” “……嘿!还真是!” 保安大叔一拍大腿,还没等他接着唠,小道士已经走出小区外跑起步来了。 “走了。” 陈拾安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跟他说的,还是跟别的什么说的。 只见刚刚他误以为是大黑耗子的那团黑影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这次他可看清楚了。 是只黑猫。 还是只会跟着人跑的黑猫! . . (感谢云尘夏天的角色卡八万赏~!非常感谢云尘同学一直的支持!) 第44章 ‘哈哈,要不算了’ 跟其他跑步为了锻炼身体的人不同,陈拾安的跑步路线并不是直的、宽敞的、安全的。 除了没有跑到马路中间去阻碍车辆通行之外,人行道也跑、小巷也跑、死胡同或者障碍物就翻过去…… 以小区为圆心出发,呈螺旋向外扩散的方式,陈拾安一圈一圈地扩大自己的活动范围,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则在他的脑海里,构建出了如今生活的地方清晰的地图。 偶尔也会有早起的路人注意到这位在大街小巷横穿的少年,见他身手灵巧地翻过三米高的死胡同,惊得那是目瞪口呆—— 跑酷吗这是?! 高手在民间啊!那谁谁来,怕也没法如此轻松地翻过这面墙吧?墙上还嵌着碎玻璃呢!哥们刚刚到底怎么过去的? 城里的建筑密集,多得好似山林里的树,陈拾安这样一番‘跑酷’,常人的体力是绝对跟不上的,而他保持着这样稳定的超高速,足足跑了半小时。 直到时间差不多了,陈拾安这才停止了往外探索,转而往小区跑去。 没有走常规的大道,而是从他刚探索完毕的小巷中穿行,熟络得像是住了多年的居民似的,七拐八弯地,不多时就回到了小区。 “小陈跑完回来了?”保安大叔搭话问道。 “是啊,改天再跑跑,差不多得收拾收拾去上课了。” “嘿,你这跑半小时汗都没出,有运动到吗。”保安大叔笑道。 “还行,快入秋了,早上没那么热。” 陈拾安边走边说,跟着他在外头溜达了一圈的黑猫儿也重新翻围墙跳了进来。 陈拾安继续走楼梯,黑猫儿则如履平地般在垂直的楼梯墙壁上直冲,直到抵达顶层的九楼,这才轻轻一跃跳进阳台里。 不多时,陈拾安打开了房门回到了屋子里。 时间五点四十五分。 他麻溜地洗漱完毕,像昨日那样简单煮了个鸡蛋面。 给肥墨倒点面,鸡蛋也分它一半。 吃完之后,他换上另一身干净的校服,穿好鞋子,拿上背包准备出门了。 “饿了就吃猫粮,别到处去骗吃骗喝。” “喵……” 什么骗吃骗喝,本喵吃完帮人家抓个老鼠不就行了么…… 要不是城里的老鼠实在下不去嘴,拾墨都不介意给大家做公益呢。 六点十分,陈拾安出门了。 昨日跟温知夏约好六点十五分在路口结伴儿的,陈拾安向来守时。 他离开小区,沿着学校的方向走去,远远地就看到了温知夏的身影了。 少女像昨日那样,双肩上背着包,一只手拿着杯豆浆嘬着,另一只手提着满满当当的大袋早餐。 太阳已经逐渐升起了,光落在她的身上,她看起来很犯困的样子,娇俏的身子微微倚着路灯杆,小嘴儿还嘬着吸管呢,脑袋却一耷一耷的,仔细一看,竟是闭着眼睛在打瞌睡了…… 不知道是她太迷糊还是陈拾安走路太轻了,直到他的声音响起时,温知夏才猛地像闹钟惊醒一般睁开眼睛。 “早啊,小知了。” “道士!你什么时候来的?” 本就迷迷糊糊的,被他这么一惊,她手里的豆浆一捏,豆浆便从吸管口倒滋出来,流得她拿豆浆的小手到处都是。 “啊啊啊啊……手上到处都是了!” 见她狼狈的样子,陈拾安忍俊不禁:“干嘛呢你,怎么站着都打瞌睡的?” “快快帮我提一下!” “……” 陈拾安只好接过她手里的豆浆和那大袋的早餐,温知夏这才忙不迭地从兜里拿出纸巾擦擦手。 “困得要死呀,难道你不困么,我都起死回生了。” “……起死回生?” “起床就要死了,回床上就活了。” 陈拾安被她逗笑,这成语还能这样用的! “你不是比我还早到家么,很晚才睡?” “到家都十点钟了,洗完澡不得十点半啊,然后我小姨还煮了汤,吃完就十一点了……噢!都怪你!” “怎么还怪上我了?” “你不是要学英语么,我昨晚还帮你把初中英语要用到的语法知识点什么的整理了出来,躺床上睡觉都十二点了!” 陈拾安眨眨眼睛,没想到导致小知了晚睡竟然还有自己一份锅。 温知夏一边说着,一边把肩上的背包转到身前来,小手把拉链拉开,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份用A4纸打印好的资料。 上面是初中英语常用到的语法相关知识点,都是她自己根据自己的学习经验整理打印出来的。 “喏——给你~” “谢谢。” 陈拾安很是郑重地接过她手里的这份资料。 英语学习归根结底无非三个要素,一个是语调、一个是单词、一个是语法。 语调是语言的灵魂,直接影响听力和口语的水平,很多人听不懂别人说话,不是因为词汇量不够,而是因为对方的发音和你的发音不一样,这种差异导致了理解上的障碍,比如英式英语、美式英语、中式英语、日式英语,明明都是英语,但有些岛国人说的英语你就是听不懂。 单词就不多说了,相当于建房子的水泥砖块,那是根基。 语法则直接跟阅读和写作相关,组织起句子的逻辑、消除表达时的歧义,人们平时用母语交流时很少注意到语法的存在,但在外语学习上,尤其是应试笔试,这是至关重要的。 陈拾安有超强的单词记忆能力,又有叶老师给的点读笔辅助听说阅读,最缺的就是这语法上面的学习了。 可以说,温知夏的这份语法资料,真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小知了,你人真好。” 陈拾安直球的感谢,让少女有些脸红。 “没、没什么!本来我也是要做一份给我表妹用的,之前就在做了,一晚上可弄不好,就顺便给你复印一份而已。” “那也一样很谢谢你啊。” “小case~小case~” 之前这份资料一直在做不假,但也确实是因为陈拾安需要用到,温知夏昨晚才熬夜给他麻溜弄出来的。 少女本就是热心肠的性子,但这不代表她无条件的热心肠,多的回报她也不需要,只要像陈拾安这样,真诚地给她道个谢,她就觉得自己很满足了。 “那你现在这么困,一会儿上课咋办?” “去到教室冲杯咖啡咯。” 温知夏说着又盯着他看了看,“你几点起的?” “五点。” “五点!!” “嗯,平时都是五点起。” 少女傻眼了,想起初见时,他说他五点起、走了两小时山路、坐了一小时车,本以为那只是例外,却没想到五点起是他的常态? “你真是铁人吧!怎么一点都不会困的?” “可以打坐冥想一下,或者按压一些穴位提提神。” “真不会坐着坐着就睡着吗……” “你可以试试。” “怎么弄?” 温知夏很感兴趣,陈拾安便教她怎么按压相关穴位提神,比如合谷穴、攒竹穴、内关穴等等。 “哈哈哈……感觉好像不起作用诶。” “你手法不对,而且不够静心。” 见少女笨手笨脚的样子,陈拾安忍不住道:“要不我帮你按按,你感受一下。” 见他这么一说,温知夏也答应得很爽快:“好啊,那你按呗,看你说的那么有效的样子……” “那你先站着别动。” “嗯,立定了!” 温知夏不以为意,原地立定,又见着他双手还帮她提着早餐和豆浆,就把他手里拿着的东西都接了过来。 陈拾安终于空出了双手。 两人就这样在上学路上的人行道旁站着。 陈拾安站在了她的面前。 温知夏莫名地开始有些紧张。 还没等她说‘哈哈,要不算了’时,陈拾安出声道:“闭上眼睛。” “噢……” 少女便乖乖闭上了眼睛。 这不闭眼睛还好,闭上眼睛之后,心好像怦怦跳得更厉害了。 “……你眼睛不要闭那么用力,放松一点。” “噢……” 可这哪里放松的下来呀! 就在她终于忍不住要说‘哈哈,要不算了’时,两根手指带着柔和的温度,轻轻地拨开她额前的碎发。 指腹先落在了她眉头凹陷处的攒竹穴,没有用力按压的刺痛,只有恰到好处的酸胀感顺着眉骨漫开,像带着凉意的溪流缓缓淌过紧绷的神经。 温知夏嘴唇颤了颤,那句‘哈哈,要不算了’终究是没能说出来。 这是她长这么大来,第一次有如此奇妙的体验。 他的手指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指尖稳而轻,顺时针打圈揉按,那力道和指温透过薄薄的皮肤渗进去,精准戳中那片酸胀的源头。 少女被那股酸胀中带着的舒适定在原地,原本怦怦乱跳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按住,连呼吸都跟着慢了半拍。 “放松,头抬一点点。” “嗯……” 陈拾安的声音混着指腹的触感传来,下一秒,拇指移到太阳穴,另四指自然地搭在她的头顶。 这次的力道稍重些,带着有节奏的按压,像是在给紧绷的发条松劲。 温知夏起初还有些细微的钝痛,可不过数秒,那股钝痛感就化作温热的暖流,顺着太阳穴往头顶散开,又沿着后颈往下淌,连带着僵硬的肩膀都悄悄松了下来。 原本缺少睡眠带来的神经混沌和紧绷烟消云散,少女原本紧蹙的眉头也不知不觉舒展开了,空气中飘着他校服淡淡的洗衣粉清香,和他指尖带来的那种舒适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安宁感。 “好些了吗?” 陈拾安放缓了动作,指尖在太阳穴上轻点按压收尾,终于是收回了手。 “……” 温知夏意犹未尽地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视野不再模糊,眼眶的酸胀沉重也彻底消失了,大脑像是被清空了混沌的雾气,变得清明又轻快。 “怎么样?”陈拾安又问。 “真的不困了诶!!!” 温知夏望着陈拾安干净的手指,声音带着不可思议:“怎、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你按起来跟我自己按完全不同的?真的一点都不困了!” “我有法力,你没法力,肯定不一样啊。” “才不信~!你快说快说!刚刚教我时是不是藏东西了?” “行了行了,赶紧走了,上课不迟到啊。” “……快走!!” . . 第45章 能不能有点默契! 温知夏好久没有体验过这样饱满充沛的精神状态了。 那感觉就像是一觉无梦睡到自然醒,拉开窗帘发现阳光明媚、视野清亮,仿佛拥有了全世界的温柔拥抱,醒来后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一般。 真的是因为手法的差异吗,亦或是她少女人生里,与异性仅有的这般亲密举动所带来的奇妙体验? 矜持的少女不想承认,但不可否认的是,从刚刚陈拾安手指轻捏在她眼角时,她的心跳就一直保持着某种慌慌的频率,明明也不热,可就是感觉浑身都被那小心脏泵出来的热度搞得烫烫的…… 两人边走边聊,温知夏趁着上学路上这为数不多的时间里,教他练习一下口语。 “afternoon,The weather is very nice this afternoon~” “阿符吐嫩?” “不是阿符吐嫩,是afternoon~你可以把它拆分成三个音节,af-ter-noon~/a/、/ə/要弱读、然后/u:/……” 温知夏教的很认真,很有耐心。 好在小表妹不在这里,不然肯定要给表姐发一个‘?’ “afternoon?” “嗯!对对对!这次你读得就很标准了!” 说实话,以过来人的身份看英语确实简单,毕竟差不多二十年前开始,英语就纳入到小学教材里面去了,除了像海岛、山卡拉那样的偏僻地方小学不学英语之外,再次的学校,三年级也开始接触英语了,更别提如今日常生活中也少不了听说见读几个单词。 但英语这种东西吧,跟游泳一样,年纪越小越容易上手,随着年纪增长,很多肌肉发音习惯已经形成了记忆,再想纠正口音是件很难的事情,连日常英语都是一百四十多分的温知夏都不敢说自己的英语讲得很‘地道’ 陈拾安刚开始时,发音确实相当僵硬,但进步的速度快得惊人,这得益于他对身心的超强控制力,短短一番练习之后,他的发音就有模有样的。 “你刚刚说这是英式英语,那美式英语发音又不一样吗?”陈拾安好奇道。 “嗯嗯,不一样的,我们学的主要是以英式为主,但也会融入一些美式的元素,反正你按照课本学就好啦,到时候我给你推荐几部英语电影给你看看,听得多了讲得多了,你的口语和语法就没问题了。” “原来如此。”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并肩走进了校园,走进了教学楼里。 “真羡慕你们班,楼层那么低,都不用爬楼梯,学校真该把文理科的楼层换过来才好。” “羡慕道士又羡慕猫,完事儿这会儿开始羡慕楼层了?” 陈拾安失笑,“我们班在二楼不也要爬楼梯,你们班在四楼就多两层而已,七楼上面的班级可能还羡慕你呢。” “噢对了,这个给你。” 在二楼的楼梯口临分别前,温知夏小手伸进那大袋的早餐里掏了掏,摸出一杯温热的豆浆塞到他手里。 “又请我喝豆浆吗?” “自己家的豆浆,不要钱,拿着拿着。走了,拜拜,中午要一起吃饭的话一楼等我~!” 说完,少女挥挥小手,拎着大袋早餐,背着包蹬蹬地上楼去了。 …… 陈拾安的时间压得很准,跟昨日一样,在规定时间的三分钟前到达了教室。 班上绝大部分同学都已经到齐了,好似昨日重现一般,该坐在座位上看书的看书、吃早餐的吃早餐、说话的说话、走来走去不知道干嘛的继续走来走去不知道干嘛。 但今天走来走去的人好像多了一些——原来是各组的小组长在组内发卷子,空白的数学卷子,不是测验用的,而是作业练习用的。 陈拾安的桌面上也有一张,刚发的,放得有些随意,有同学靠走道经过时,衣角擦了一下,他的那张卷子便像秋后落叶一般,轻飘飘地打着转儿落到了地上。 卷子没有在地上躺太久。 同桌的少女侧过身来弯腰,柔顺的秀发从她肩头簌簌滑落,扫过她的侧脸,紧接着那莹白的小手伸了过来,捡起地上掉落的试卷。 还没等她直起身,视野里的过道上,就出现了一双熟悉的黑色帆布鞋。 少女目光微凝,随着捡起试卷后直腰的动作,视线也从那双帆布鞋开始往上扫,直到落到陈拾安的脸上定格了一下。 “谢谢班长。” “嗯。” 既然被他刚好看到了,林梦秋便也不多说什么,本就是举手之劳的事,哪怕同桌不是他,她也一样会捡这张卷子。 林梦秋将手里的卷子放回他的桌面上,刚刚伸出来的腿收回桌下,娇俏的身子也重新在座位上端正坐好了。 她拿着自己那张同样空白的数学卷子看起来,余光却偷偷地观察着陈拾安的动作。 只见他放下手里的豆浆,取下肩上的背包挂在课桌旁,拉开椅子坐下。 原本他不在时,那一侧的视野是很宽敞的,他坐下之后,便好似把她关到了里面,空间显得有些狭窄,但却不像最开始那么憋屈了……她似乎渐渐习惯了有个同桌的存在。 “数学卷子啊……” 陈拾安拿起卷子看了看。 林梦秋没回他,他这话应该是自言自语。 陈拾安昨日已经学了七年级数学上册半本书的内容,但如今看这张卷子还是宛如天书般没有任何头绪,就在他思考着自己要不要像大家一样做卷子、交作业时,一旁的班长大人说话了—— “你今天来得太晚了。” “啊?” 陈拾安愣了愣,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话题跳的太快,以至于他都有些迷糊,再看看教室后面挂着的时钟,离规定到教室时间不还差两分钟嘛! “今天是我们两个值日,你要早点过来教室倒垃圾。” “噢——” 又噢!还噢!扣你一分! 听林梦秋这么一说,陈拾安这才恍然大悟。 “早上也要倒垃圾?” “要。” “抱歉,我之前以为只有下午打扫完卫生才要。那我现在就去吧。” 学校里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更别说值日是每个人都有的责任,陈拾安放下手里的卷子,起身离开座位,往教室后面的垃圾桶走去。 教室的垃圾桶很大,是那种白色的巨型塑料垃圾桶,两边各有一个提手的拉环。 昨日的值日生傍晚时已经倒过一次垃圾了,但一晚上的晚自习结束后,垃圾桶里又有了差不多半桶的垃圾。 重肯定是不算重的,就是比较大,一个人拿着不方便。 陈拾安将角落里的垃圾桶拉出来,正准备自己端出去倒时,回头看见原本坐在座位上的林梦秋走了过来。 “怎么了班长?” 少女见着陈拾安双手端起这巨型垃圾桶的动作有些惊呆,倒不是吃惊他的力气,而是吃惊他居然想着自己一个人去倒垃圾? 真的一点学校生活经验都没有啊!谁家不是两个值日生一起去倒垃圾的? “你、你干嘛?”林梦秋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了一句。她觉得自己现在每天能讲那么多的台词,估计全托陈拾安的福了。 “不是刚刚班长你说的要倒垃圾吗?” “……你一个人怎么倒,我也没让你一个人去倒呀?” “[今天是我们两个人值日,你——要早点过来教室倒垃圾]”记忆力强的好处得以体现,陈拾安重复了一遍她刚刚说过的话,在关键地方还加重拉长了语调。 “……” 我压根不是那个意思好吧!就算我表达有误,但……两个人一起倒垃圾不都是从来如此的么!笨蛋! “我跟你一起去。” “[今天是我们两个人值日,你要早点过来教室,我们要倒垃圾]” 这臭道士也不回她的话,只是自顾自地又说了这么一句。 就在他呵呵笑着想问林梦秋‘是不是这样表达才准确一点呢’时,他对上的只有少女冷冽的目光,于是话到喉咙,又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那行,那我们一起去吧,这桶确实大,拿着不方便。” 陈拾安说着,把双手端着的垃圾桶放下,自觉地站到其中一个提手环那边。 林梦秋莹白细腻的小手伸了过来,没有去抓提手环,而是给他递过来一张纸巾。 “嗯?” “……” 林梦秋没说话,她把纸巾给陈拾安之后,自己拿着另外一张纸巾包裹在垃圾桶的提手环上,这才将小手抓了上去。 呵,挺讲究嘛。 陈拾安知道纸巾是干嘛的了,便也学着她那样,把纸巾包在提手环上再把手抓上去。 “那走了?” “嗯。” 教室后方空间有限,两人没法横着走,就一前一后地提着垃圾桶走。 但似乎显得没什么默契的样子…… 陈拾安在前面走得慢,林梦秋在后面走得快,主要是有同学八卦地看了过来,少女莫名地有些不自在,只想赶紧走出去。 于是一慢一快,中间的垃圾桶哒哒地撞到陈拾安的后脚跟。 终于走到教室门外了。 毫无默契的两人一个打算往左走、一个打算往右走,伴着咔哒一声,中间的垃圾桶绷紧悬起,若是启了灵,垃圾桶大人都有些恨不得当场烂掉算了! “不走右边楼梯吗?” “垃圾池在后门,走左边楼梯下去更近。” “噢——” 啊啊啊!少女要崩溃了…… . . 第46章 一起倒垃圾 在本应该待在教室的时间里,在教室外行走的感觉很奇妙。 走在走廊时,耳边环绕的是各班读书的声音。 陈拾安和林梦秋一起提着垃圾桶,并排着从左边的楼梯口下了楼,又从一楼的左边出口走出去,走到了通往学校北门的校道上。 这条校道很笔直,校道的右边是三栋教学楼,左边是围墙,围墙之外是校外。 比起通往学校大门的热闹主干道来,这条校道显得格外清幽。 晨雾还未散尽,淡金色的晨光已经漫过围墙,在校道上洇开一片暖融融的光斑; 沿着围墙种着一行香樟树,清凉的风吹过,叶子沙沙作响; 两边的草坪刚被浇过水,草叶尖挑着晶莹的水珠,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虹光; 偶尔还有几只雀儿从树梢飞起,又落在围墙头上,歪着小脑袋不知聆听什么,又抬起一侧的翅膀,梳理梳理羽毛,几只雀儿起起落落,打打闹闹…… 一起提着垃圾桶的陈拾安和林梦秋,便行走在这样的晨间校园风景中。 “这条道很漂亮啊,我还没走过呢。” 陈拾安闲庭信步地慢走着,目光悠闲自在地打量着周遭的风景,在校园里发现这一角,不亚于他在山里发现一处溪流小涧。 “……” 确信他应该是在自言自语,一旁的林梦秋便没有回应他的话。 她余光瞄了瞄他,又顺着他的目光朝围墙头看去,那里有几只雀儿,其中一只雀儿嘴里还衔着一只蚂蚱,也不吃,逗得身旁的几只胖胖小雀叽叽喳喳。 “那是白颠儿。叼着蚂蚱的那只是母鸟,旁边那几只是刚出巢没几天的小鸟,它在教小鸟觅食呢。” “……” 林梦秋从小雀儿身上收回目光,落到一旁的陈拾安脸上。 她有些惊讶,他明明好像也没看她,怎么知道她在看鸟儿,又怎么知道她好奇的呢。 不理他。 肯定又是在自言自语。 可走了两步之后,她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怎么知道?” “我在山里很常见啊,白颠儿喜欢在岩壁缝隙、房屋墙洞以及石墙缝内筑巢,我们道观年年都有它们筑的巢。” “……” 林梦秋心想,那你们道观肯定很破了,不然哪来那么多的墙洞和缝隙给鸟儿筑巢…… “叫白颠儿?”她小声问一句。 “嗯,反正土话就叫它白颠儿,也有人叫白面儿的。” “那只呢。” 她也没有用手去指,只是脑袋轻轻朝某个方向挑了一下,然后问。 陈拾安却很精准地知道她说的是哪只。 “那是土画眉。清晨和傍晚时,叫得最吵闹的就是它们。” “……” 林梦秋不知道他是怎么认得这么多鸟儿的。 ‘白颠儿’她是第一次听,‘土画眉’倒是有听过,但一直不知道长啥样,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她算是知道了,原来平常里也见过,只是她的注意力从来没放在它们身上罢了…… 想起儿时跟老爸回老家乡里,老爸带她在农村闲逛,也会像这样告诉她,这是什么鸟、这是什么树、这是什么野果子。 那是她第一次去乡下,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牛。 活着的牛。 有黄牛、有大水牛,大水牛长得很唬人,但老爸说大水牛最温顺了。 老爸说起那些来,如数家珍,介绍那些鸟儿、野果子,用的也都是土话,言语间都是回忆。 而她只感觉那些东西都很新奇,却又离自己的生活很远。 却想不到,同龄人里,还有像陈拾安这样对这些如数家珍的。 回忆涌上心头,林梦秋组织着语言: “你知道一种果子吗,乡野田间的……红红的……一粒一粒……好像还有刺……味道酸酸甜甜的……” 时间久远,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时除了腿上被蚊子叮咬的包之外,便是这酸酸甜甜的小果子最让她印象深刻。 “刺泡儿?” “……!” 陈拾安的话,忽地唤醒了当年老爸跟她介绍时说的话:[这叫刺泡儿,爸小时候最馋这野果子,每年三四月份才有,你看……这些还青的不熟,红的就熟了,像这样颜色发乌的刺泡儿最甜,你尝尝……] “刺泡儿……原来叫刺泡儿……”林梦秋点点头,自言自语。 “你尝过?”陈拾安问。 “嗯。” 少女话少,问什么答什么,极少主动延伸话题多说。 像这样跟他聊了‘这么多’,估计也是因为不在教室里的原因,校道上只有她和他两个人,空间又开阔,早晨的风清爽,难得的惬意。 只是连林梦秋自己都没注意到,今早和陈拾安一起去倒垃圾的这段路,她走得比以往任何一次跟其他同学一起倒垃圾都要慢……除了刚走出教室的那段路。 明明都已经是上课时间了。 林梦秋反应过来了。 肯定是他那‘磨洋工’的慢步子带坏她了,毕竟一起提着垃圾桶,他这么磨蹭,她有什么办法呢? 成绩都那么差了,还不想着赶紧回教室学习……不管了,先扣他一分再说! 磨磨蹭蹭半天,两人终于走到了学校北门。 比起学校大门来,北门可就要小得多了,学生老师也习惯称之为后门。 日常管理中,后门都是关着的,只给运输车辆通行,比如给食堂送菜、垃圾车这些。 垃圾池在北门旁边,学校每日产出的垃圾众多,垃圾池自然是不能设置在教学区域内的,这里有两个环卫工人用铲子铲着垃圾,一些能拿去卖废品的纸皮、塑料罐,则被他们特地捡了出来,当做是工资外的额外收入。 学校早晚都有安排专人来负责打理,多么脏乱肯定不至于,但毕竟是垃圾的集中地,靠得近了,自然而然地就嗅到了空气中特有的一种酸臭味儿,远远地就能看到水泥地上渗出的垃圾水痕迹。 林梦秋没有用手捂鼻子,但眉头也下意识地蹙紧了,开始有意识地憋气。 陈拾安倒是仿若未觉的样子,见林梦秋不说话,他也就不揽活儿,两人一起提着垃圾桶走到垃圾池旁边,一起把垃圾桶抬起,把桶里的垃圾倾倒进池子里。 哗啦—— 桶里乱七八糟的垃圾纷纷落下,有零食包装袋、有纸团、有饮料瓶、有用完的草稿本,还有不知道哪个混蛋往桶里倒了没吃完的泡面,那曲卷的面条混着汤汤水水从桶沿流下,滴滴答答老半天都没流干净…… 林梦秋脸色发青。 陈拾安挺佩服她的——他知道,从距离垃圾池好远开始,林梦秋就在憋气了,她没有自持为女生、就理所当然地松开手等陈拾安去倒,而愣是憋着气、憋到脸色发青,也要跟他一起倾倒这桶垃圾,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啊? 见她再不透气就要死掉的样子,陈拾安终于主动揽活道:“我来吧。” 他扯了扯桶,那边的小手居然还死死的抓着不松开。 直到桶里最后一滴泡面汤流干净,林梦秋这才终于憋不住了。 向来斯斯文文的她,化成了小兔子,像跳方格子似的,精巧灵准地躲避着垃圾池流到水泥地上的污水痕迹,一蹦一跳地,眨眼间就跑到了一旁的空气清新地带,这才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陈拾安熟练地倒置着垃圾桶,抓着桶身在垃圾池边缘敲了敲,直到最后一点黏在桶底的垃圾都掉干净。 “阿姨,这边很多饮料瓶。” “哦!好好,谢谢小伙子!” 一旁像小鲸鱼透完气的林梦秋,重新憋了一口气回来了。 她主动接过了垃圾桶的另一边拉环,因为憋着气的时候没法说话,她就伸出手指了指垃圾池一旁的水龙头。 “要洗一下桶?”陈拾安问。 “……”林梦秋点头。 然后两人就提着桶过去水龙头这。 水龙头接着一根软水管,陈拾安把开关拧开,没想到水流还挺大,软水管哧哧地喷着水,像条失控的蛇一样乱喷起来。 一旁的林梦秋吓了一跳,连忙又像小兔子一样蹦跶开,好在水没有滋到她身上,她憋着气也没说话,只是狠狠地瞪了陈拾安一眼。 “不好意思,没喷到你身上吧?我来吧我来吧……” “……” 林梦秋这次终于没有再上前来了,毕竟水管只有一根,总是要有一人来洗桶的。 陈拾安的动作很熟练,偌大的垃圾桶在他手里像是听话的小物件,他拿着水管把垃圾桶内壁滋干净,又把桶反转过来,把桶外壁也滋洗干净。 林梦秋挺惊讶的,莫非真的是他手法牛逼?就这么简单冲一下,连桶里的陈年老污垢都掉的干干净净了? 还没等她细想明白,陈拾安的一句话又让她回过神—— “要洗个手吗?” “……” 少女重新走上前来,半弯着腰,伸出一双洁白细腻的小手。 陈拾安把水压关小,温柔的水流从软管里潺潺流出,落到了她的手上。 林梦秋搓搓干净,水的清凉让她感觉很舒服,想象中那黏在手上的细菌都好像被冲掉了,终于是让她蹙紧的眉头悄然松开。 洗完手后,她本想礼尚往来也帮陈拾安拿一下水管给他洗手的,可陈拾安不用她帮忙,自己左右手分别交替拿着水管,搓搓两下洗干净。 林梦秋伸到半空中的小手不动声色地又收了回去。 没点默契。 等她再次把手伸过来的时候,手里捏着一张纸巾。 “谢班长。” 陈拾安笑着接过纸巾,擦擦手,又把纸巾学她那样包在垃圾桶的提手环上。 “回去了吗?”他问。 “……” 林梦秋点头。 等离开垃圾池的空气污染区后,憋了半天气的她,终于说了句完整的话: “下次值日你记得早点来。” “知道了——” . . 第47章 谁还不是个学习搭子了?(4300字加更) 陈拾安本就是压着点来到教室的,和林梦秋出去倒了一趟垃圾回来,班上的早读课都已经开始十五分钟了。 今天的早读是英语,班上的声音也全是洋文,陈拾安听不懂,不过他很有信心,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听懂了。 陈拾安和林梦秋提着垃圾桶从后门进来,前排的同学大多没发觉,后排的同学则有些投过来好奇的目光。 见到那焕然一新的垃圾桶时,众人还有些愣,这是换新桶了? 班长大人当前,不敢跟道爷搭话。 陈拾安把桶提回角落放好,一旁的林梦秋却没着急回座位,而是在教室后的宣传栏托盘上拿起根水笔,然后在宣传栏空白的位置写了一句警示—— [共同维护教室卫生!] [汤、水请倒到卫生间!] [禁止倾倒在教室垃圾桶里!] 这并非是林梦秋自己定的规矩,本来就是学校教学生活管理有要求的,甚至管理方案里分得更细,什么干垃圾、湿垃圾、餐厨垃圾、纸张杂物之类。 当然了,平日里乱七八糟的垃圾丢桶里都无所谓,半桶没吃完的泡面,连汤带水地撒到教室公共垃圾桶里,可算是触碰到林梦秋的底线了。 虽身为班长,但她平日里很少插手班级管理,越是这样的少,越凸显她的权威。 难得见到班长大人发话了,班上同学都开始寻找起罪魁祸首来—— “肯定是卓哥昨晚吃的泡面!” “艹!哪个狗东西偷了我的香肠!” “天杀的,还有人舍得把泡面倒掉?” 刘卓然:“……” 昨天傍晚打完球后,刘卓然就去食堂吃了饭,可还是感觉饿,就去买了桶泡面,又从子涵那里顺了根香肠,有时候人就是这么贱,明明感觉饿得能吃一头牛,结果泡面吃了没两口突然感觉饱了,顺手就倒到了垃圾桶里…… 现在好了,得罪了班长,日子算是到头了! 陈拾安跟着林梦秋身后回座位,过道旁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衣角,然后往他手里塞了根九成九的稀罕物。 “道爷、道爷!帮我跟班长道个歉、我不是故意把泡面倒桶里的,那不是老梁他突然来教室了嘛,道爷!道爷!咱昨天还一起打过球呢,你这个真得帮我!这香肠你拿着!” “你妈,这是我的香肠!” “少哔哔,借爹救命一用!回头还你两根!” “昨晚你就偷拿我一根了!” 陈拾安:“……” 昨天让我扣篮有多大力扣多大力的也是刘卓然你吧? 好在道爷不计较,也没收香肠,答应一声就回座位去了。 座位上,林梦秋已经坐下了,她收起那张还没做的数学卷子,拿出来英语的早读资料。 “班长,刚刚刘卓然说倒泡面的事是他干的。”陈拾安说。 “嗯。” “饶他一命吧。” “……” 林梦秋没理他,自顾自地开始早读。 既然话已经带到了,陈拾安便也开始早读了。 他拿出来七年级的英语课本,拿出来叶老师给的点读笔,拿出来小知了给的语法相关资料。 目前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三大主科的学习上面,其中数学是占用时间最多的,除了数学课外,物化生的课堂上他也在看数学。 而语文和英语,他只在语文英语课堂上自学。 语文他有扎实基础,多经过标准化训练纠正答题规范即可;英语主要是多记多背多练多听多说而已,每天的英语课学学也就差不多了。 陈拾安背英语单词不是按照课本后面的单词表背的,而是直接用点读笔查阅课文的同时,背诵记忆上面出现的所有单词。 昨日的两节英语连堂课,他边看边记,已经背了346个单词。 前面的课文他不再需要点读笔也能知道是什么意思、该怎么读,就是读得发音不准、单词重新拎出来自由组合造句时,那语法习惯很生涩。 好在有了温知夏的语法资料,这下子就可以边看边记边琢磨其中的语法造句规律了。 林梦秋余光漫过来,偷偷瞄了一眼。 正当她打算把目光收回去时,注意到了他手边那份明显用心整理的语法资料。 资料是打印的。 没有署名、没有出版社,显然是个人所印。 哪来的? “叶老师给你的吗?”她突然出声发问。 “嗯?” 陈拾安扭头看她一眼,一时有些疑惑,又循着她的目光看过来,他动了动手里那份语法资料,“你说这个?” “嗯。” “不是叶老师的,是我的学习搭子给的。” 学习……搭子? 刚来学校没两天,上哪儿找的学习搭子…… 真要说学习搭子的话,不应该是我么…… 说好学习上有不懂的可以问我呀…… 谁还不是个学习搭子了?为什么英语不问我? “能给我看看吗。” “对你来说应该都很基础吧。” 陈拾安很大方,一边说着,一边坦然地将手里这份资料横移到两人座位中间。 林梦秋伸出手,将资料移到自己面前。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地翻看了几页。 整理得非常标准、非常适配英语基础差的人阅读学习,上面甚至还有不少撰写者自己的个人学习经验,别看只是这样一份偏基础的语法资料,但整理得这么好,也能看出来撰写者英语水平不低。 “可以,挺好的资料,适合你,学透吃透,对你的英语成绩提升会很大。” 林梦秋平静地评价一句,轻轻把几页资料合上,推回到两人桌子中间。 陈拾安眨了眨眼睛。 不对劲。 不对劲! 叶老师那根点读笔神器都没能换来一个词的评价,这一份资料就值得向来话少的班长大人这么长一句点评? 他能察觉到少女的情绪似乎有了什么变化,可他却完全捉摸不透那古井无波的表情下琢磨着什么。 好在天生的危机感让他懂得怎么避险,虽然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但他隐约能感觉到……最好还是少跟林梦秋提语法学习资料的事……或者说是,学习搭子的事? 陈拾安把两人桌子中间的这份语法资料移了回来,原本他是放在左手边的,现在被他不动声色地移到了远离林梦秋的右手边去。 做完这些避险小动作后,他又余光看了林梦秋一眼。 她在默默地在本子上写着什么,神情状态看着和平常毫无区别,似乎刚刚的‘不对劲’只是陈拾安的错觉而已。 写啥呢…… -1-1-1-1-1-1-1-1-1-1……-10? 都什么鬼……! …… 班上的英语早读继续着。 朗朗读书声中,叶老师走进了教室里。 叶明美和梁辉阳同样是学校的特级优秀教师,作为主科老师,叶老师除了执教五班的英语之外,还执教十一班的英语,也就是温知夏的英语老师,昨天吃饭的时候,陈拾安就听温知夏说过了。 要问理科和文科有什么不同,除了理综和文综之外,便是数学了。老高考模式下,文科的数学是要比理科简单的,但理科的语文和英语,却是和文科用着同一张卷子。 这也使得很多理科生不忿,凭啥文科数学更简单,理科的英语和语文就要跟文科一样啊啊! 今日作为学校惯例的英语早读,叶老师也比平时来校要早一些,七点钟就来到了学校,先来五班这里逛一圈,然后再上楼去十一班那里逛一圈。 叶老师深受大家的喜欢,她在教室里走动时,不时有同学拿着本子来问她问题,她也相当有耐心地解答。 “叶老师!叶老师!这题怎么做?” “叶老师别信他!这狗东西特地上网搜的难题!” “汪宇泽,你的作文还是得加强训练一下,上次让你背的范文你背了吗。” “背了!背了!” 英语作文其实不像语文作文那么难,对写作素养要求不高,掌握万能的英语作文公式就能快速搭建起作文框架,再背些高分句型句式,就能给作文增添光彩,瞬间提升档次。 作为文理科最尖子班级的英语老师,叶老师都好久没有因为某个学生的英语基础太差而头疼过了。 叶老师从第一组一路走来,走到了第四组靠走道坐着的陈拾安身边。 小道士正处在心流状态当中,拿着点读笔,结合着那份语法资料,学习着七年级的课文。 林梦秋注意到叶老师了,她就站在陈拾安的侧后方,微微弯腰好奇地看着他自学。 见叶老师似乎没有叫陈拾安的意思,她准备去戳戳陈拾安的笔也就悻悻地收了回来。 叶老师静静地观察了两分钟,忍不住小声道:“拾安同学怎么不读出声来呢?” 陈拾安没反应。 林梦秋的笔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唰地一下就戳了过来。 陈拾安:“?” 怎么感觉你这会儿戳人好像带点个人情绪呢?荆轲刺秦王啊! 面对陈拾安的疑惑,林梦秋只是抬了抬眼皮,嘴角噙着一分几乎看不见的满意,语速平稳道:“叶老师问你话。” “叶老师?……不好意思叶老师,刚刚在背单词,没注意。” “拾安同学怎么不读出声来呢?” 叶老师温和一笑,并不介意,“英语还是得多读,尤其是背单词练口语,多读才能加深记忆呀。” “我想着先把单词都背了、了解语法结构,后面再纠正口语,感觉更有效率。” “相辅相成的呀,而且你这样默读,背单词也吃力。” “还好。” “学得怎么样呀?” “多亏叶老师的点读笔,帮了大忙了,感觉暂时没问题。” 叶老师伸出手来,拿起他桌上的那份语法资料看了看。 “嗯,资料自己找的吗?有这个自学意识很好。” “学习搭子给的。” “那你这个学习搭子很好啊,一起学习一起进步。” 林梦秋:“……” “拾安同学背几个单词了?” 叶老师已经做好鼓励的准备了,不管他说是背了五个也好,还是十个也罢,她都要鼓励一下,毕竟距离高考还有很久,每天坚持能记十个,两年后单词量也绝对足够了。 “四百七十三个。” “……” 听着陈拾安这有零有整的数字,叶老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愣神。 “哈?多少个?” “四百七十三个了。” 七年级英语上册课文中出现的单词,排除掉重复的,大约就三百多个左右,陈拾安昨天两节英语连堂课就已经全部干掉了,这会儿的早读课他背的是七年级英语下册,依旧是一页一页地把纸张上所有出现的陌生单词全部记忆。 叶老师傻眼了。 问了陈拾安怎么背的之后,她拿起他的七年级英语上册课本,随意从课本中找了几个单词来问他。 “[读音]怎么拼写?” “扑南溪A神——pronunciation” “[表达]” “埃可思不咧婶——expression” 叶老师随意挑的这几个都是课文里题干上的单词,并非单词表上要求掌握的必背词汇,可即便如此,陈拾安全部都一个字母不差地拼写了出来——除了发音有些僵硬之外。 一股浓浓的不可思议和惊喜出现在她脸上。 是点读笔的功劳吗? 亦或者,陈拾安就是那万中无一的英语学习奇才? 毫无英语基础,毫无英语基础!一天就干掉了四百多个单词!一天! 昨天张老师在办公室为陈拾安的数学基础伤神的时候,叶老师听着也唇亡齿寒,九漏鱼啊,那可是传说中的生物。 可没想到不过一天而已,陈拾安就给了她那么大的惊喜! 别说叶老师了,就连一旁支着耳朵偷听的林梦秋也惊呆了,连写字的笔都忘了动,转过头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陈拾安。 林梦秋宁可相信这是陈拾安天生记忆力好,也不肯相信是他那什么英语那什么学习搭子的功劳,不然岂不衬得她这个教数学的很没用啊! 他那什么学习搭子可真是会挑活儿!明明是她先来的,凭什么她就要负责最难的数学? “拾安同学……很好,很好。” 原本组织好的鼓励话语,叶老师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反而语重心长地说道,“嗯……你其他科目落下也挺多,学习英语之余,也得补补其他科目才是,要劳逸有度,身体也要多注意休息。” 陈拾安眨眨眼睛,叶老师该不会以为他一整天都在背英语吧。 他倒也没解释,只是点了点头道:“知道的,谢谢叶老师关心。” “嗯,反正拾安你好好加油!老师对你越来越有信心了!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我,加油~加油!” 叶老师说完,心情愉悦地离开了,她得去办公室……不行不行,此事不能声张,不然张老师他们几个肯定要嫉妒死了。 陈拾安继续背单词。 还没等他进入心流状态,一旁轻轻飘来一句话—— “你英语不懂的,也可以问我。” “……啊?” . . (加更,求月票~求追读~) 第48章 今日巡检,无事发生 早读课结束。 陈拾安背下来的单词数达到了五百三十八个单词。 抛开昨天已经背的三百四十多个单词不算,单是早读课这四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里,他就背下来差不多两百个单词。 随着词汇量的快速提升,他这样从英语课文里直接记忆单词的方式,文章中能遇到的陌生词汇也越来越少了,仅从七年级英语下册的课本而言,课本上的大半词汇,他都不需要再用点读笔去翻译听读。 而且背单词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从一开始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记忆,变成了能通过单词本身的直拼、拆分、构词等更便捷的方式来记忆。 不过陈拾安依旧没有直接背后面的单词表,而是继续照着课文背,对他而言,这不仅仅是背单词的过程,也是个背课文的过程,结合着温知夏给的语法资料,直接背课文,可以让他更加巩固单词、语法以及句型结构。 怕是没多少人像他这样蛮横地、以火力覆盖的方式来学习英语的吧。 管你这的那的,贫道全给你背了不就行了…… 想到刚刚林梦秋的话,陈拾安琢磨着英语上面还有什么能够请教她,这个问题对他而言似乎比背单词背课文都要难多了。 主要是他在英语学习上面最缺的部分,温知夏和叶老师都给他补全了,他也没闲到拿已经懂的东西特地又问她一遍…… 陈拾安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请教她的地方—— “班长。” “……” 林梦秋闻言停住笔,微微侧头,抬起眼眸瞄了他一眼。 “?” “我有个英语上面的问题想请教一下你。” “~~~” 此话一出,少女如冰般的表情开始融化,她不动声色地撩了撩脸颊旁的发丝,将其挽到耳后,露出来嫩嫩的小耳朵,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什么问题?” “我昨天看到你的英语卷子了,你的英文字写得真好,想请教一下你是怎么写英文字的?” “……” 林梦秋愣了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不是…… 我让你英语有不懂的可以问我,你拿着题目或者课本来呀!问我怎么写英文字算是个什么事? 还是说你那个搭子这么厉害,给你份资料,你英语就都会了?你那什么搭子考得有我高分么…… “就这个?” “嗯,我英文字写得很难看,想跟班长你学学。” “……” 林梦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见他一脸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少女也没了脾气。 英语作为一门外语,很少人像汉字书写那样特地去练习英语书写。 陈拾安说的没错,林梦秋的英文字写得确实很漂亮,好似她本人特质具现一样,从无多余的张扬,却自带一种疏朗的风骨,字母的间距分明,像她与人相处的距离感,温和却有界限,A的尖顶利落如冰棱、f与s的缠绕淡若游丝,尤其是看她的作文页,那一整页的英文字是那般清瘦、挺拔,看着赏心悦目。 这会儿是早读课下课时间,外头操场开始集合要做早操了。 林梦秋出操向来‘拖拉’,正巧陈拾安来问她问题,就更给了她名正言顺‘拖拉’的理由。 她拿出草稿本,翻到空白的一页,然后把本子放到两人桌子的中间。 “你写几个单词我看看。” 陈拾安将本子移过来,拿起笔,随手在上面写了句课文上的词句:[what rules do we follow?] 说实话,不用林梦秋说,陈拾安也知道自己写得很糟糕。 脑子知道该怎么读、怎么拼、怎么写,可手在落笔时却异常的僵硬,那一个个生涩的字母符号,让他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写字,而不过是把脑海里的画面临摹出来而已,写得慢就不说了,字母还歪七扭八的,像极了小学生刚学英语写的字。 “大概就这样了。”陈拾安把本子移回到她面前。 “……” 林梦秋看着他的英文字陷入沉思。 能看得出来,陈拾安想写的是课本的印刷体,只是写得有些不堪入目…… 你这学习英语的顺序跟大家完全反过来了好吧!哪有已经背了数百个单词的学生,写的英文字像是刚学字母的人写的?根本你就没写过英文! 林梦秋拿起笔来,在他的书写下面,重新自己写了一行英文字。 两相一对比,顿时有种癞蛤蟆和天鹅待在一起的感觉了。 “班长,你的英文字写得真好看,快教教我吧。” “~~~” 不少同学老师都夸过她的英文字好看,但林梦秋还是觉得不如陈拾安这个纯正的菜鸟夸得令她开心。 她把这本草稿收回去,重新拿来一本专门书写英语的练习本,每一大行里还分着四小行,专门用来规范英文书写的。 “你就是写得太少。” 林梦秋一边说着,一边在本子上书写,“要想英文字写得好看,你首先要掌握基本笔画的书写,比如这个A和a……” 她在说着的时候,陈拾安就在认真听着。 两人挨着桌子的正中间,各自倾斜着身子靠向对方。 陈拾安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落在她的笔上、落在她写的字母上。 不知是因为她太白还是太瘦,那手背的肌肤嫩薄的都能看见淡淡的血管脉络,少女那修长纤细的手指握笔的位置不高不低,那么细软的小手,写出来的字却格外有力道,字迹清秀挺拔,书写凌厉自然。 看字好看的人写字,确实是件赏心悦目的事。 “字母的间距要均匀一致,不要太紧也不要太松,你可以通过参考线来控制间距,实在不行就用尺子抵着横线来练习……” “这样?” “嗯,小写w的时候,起止位置你要稍稍带点勾的动作。” “英文字也分什么字体吗?” “一般就手写体,还有印刷体、意小利斜体、哥特体这些,艺术设计时才用得上。” “班长你懂好多。” “~~~” 林梦秋从没想过居然能在教别人写英文字这件事上面得到成就感。 她的心情放松且愉悦,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跟陈拾安挨得好近。 近到什么程度呢,她在写字的时候,手背能轻微地感受到他呼吸出来的温热气流,他轻声回话时,好似能听到他喉咙胸腔共颤的震音,她的手肘几乎贴着他的胳膊,他的体温透着薄薄的校服传来,混着他身上特有的那股雨后松林里的草木香,在她鼻尖萦绕不散…… “这样会不会好多了?”陈拾安自然地问话转头。 出神中的林梦秋瞳孔微微放大,视野里,他的脸几乎近在咫尺。窗外的晨光散射到他脸上,她甚至能看清楚他眼睛虹膜里山峦一样的虹彩。 林梦秋不动声色地撇开视线,指尖悄悄蜷起,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慌乱。 她甚至没听清陈拾安刚刚说什么,只是轻声‘嗯’了一句,借着拿水杯喝水的由头,跟他拉开了距离。 “反正……” 班长喝水。 “你多写多练吧,不难。” 班长放下水杯,拧紧瓶盖。 “好。” 陈拾安点头。 教室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冷喝—— “那边的两位同学!在干嘛呢!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下去做操!” 林梦秋这才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时候,抬头环顾四周,安静的教室里哪里还有其他同学的身影? 连教室外的走廊都空荡荡的,只剩那位巡查教室的年级主任站在门口张望。 少女的动作很快啊! 陈拾安都还没起身呢,她就哗地一下站起,凭借着窈窕纤瘦的身形,她就这样从陈拾安的椅子靠背和后桌间的缝隙挤了出去。 向来做操‘拖拉’的班长大人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等陈拾安回头时,她都已经小跑到教室门口了。 “……咦,是梦秋啊?” “……” 林梦秋理都没理年级主任,快步从楼梯口下了楼。 “还有那位同学……咦,是小陈师父啊?” “抱歉老师,刚刚在练字,没注意时间。” “没事没事,赶紧下去吧。” 年级主任呵呵笑了笑,严肃的表情变得亲切。 今日巡检,无事发生。 . . 第49章 这就是你的学习搭子? 早上七点多,云栖一中开始做早操的时候,李婉音也从睡梦中醒来了。 也许是陈拾安昨晚说她有大富大贵之相的好话,姐姐夜里难得地做了个美梦,一觉醒来精神奕奕,干劲满满的。 李婉音明白,好话归好话,好梦归好梦,如今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现实当中她再清楚不过。 “未来还是得靠自己好好争取呀——!” 李婉音看着梳妆台前镜子中的自己,自言自语着鼓了鼓劲儿。 打开房门出来,才听到了客厅里电视机的声音。 李婉音还有些好奇,都七点多了,难道拾安还没有去上课? 走出来一瞧,才发现是躺在沙发上懒洋洋的黑猫儿自己在看电视。 “拾墨,是你在看电视呀?” “喵。” “好吧,那你看吧……诶?” 李婉音这才反应过来,一大早的,猫自己在看电视,这对吗! 是拾安给它开的电视忘了关? 总不能是猫自己开的电视吧! “拾墨,是你开的电视吗……” “……” 黑猫儿白了她一眼,我是猫,难道还能跟你说话不成,城里人真怪,怎么老爱逮着猫儿自问自答、自言自语。 李婉音感觉十分新奇,拿起猫儿旁边的遥控器摁了一下,关掉了电视。 黑猫儿转头看了她一眼,明明不过是只猫而已,可她却好似能从它脸上看到疑惑的表情似的。 她手里的遥控器才刚放下,黑猫儿就一爪子摁了上来,直直摁在电源开关键上,又把电视给打开了。 “拾墨!还真是你开的电视!” “……” “好神奇!!你居然会开电视!!” 李婉音惊呆了,她不过就昨晚闲得无聊,教了一下拾墨怎么开电视,没想到它居然就学会了! 说到底不过是个很简单的指令而已,但它能这么快学会,而且自己把电视打开来看,也着实把李婉音惊讶得不轻。 “拾墨你也太聪明了吧!自己会用厕所、还会开电视……!你能看懂电视嘛……” “……” “不过也是,看不懂也没关系,换姐姐一个人待在屋里也觉得无聊。” “……” 李婉音兴奋地拿出手机来,给沙发上看电视的猫儿拍了张照,然后发到陈拾安的微信上。 小回音:【照片】 小回音:[好神奇!拾墨它会自己开电视看!] 陈拾安这会儿在学校,以他用手机的习惯,怕是得放学后才看得到消息。 李婉音也不介意,主要是想跟他分享一下这样的新鲜事而已,更别说这是他的猫了。 毕业步入社会之后,能相互分享新鲜事的朋友也越来越少了,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李婉音越发懂得了这个道理。 正准备收起手机去洗漱时,倒没想到陈拾安给她回了消息。 陈拾安:[是电视声吵醒婉音姐了吗,等我回去揍它] 小回音:[不是不是、拾墨很乖啊,你在玩手机啊?] 陈拾安:[昨晚给手机开了震动提醒,刚做完早操就收到消息了,婉音姐不是十点上班吗,起这么早] 小回音:[一会儿九点钟有个面试,面试完再去兼职,那你好好上课,不打扰你了] 陈拾安:[婉音姐加油] 小回音:[嗯嗯!你也是!] 今日阳光明媚,李婉音心情很好。 她放下手机去充电,麻溜地洗漱,然后去厨房简单煮了个鸡蛋面。 沙发上看电视的黑猫儿闻着味布灵布灵地跑了过来。 “喵。” “拾墨你也要啊?拾安他没有给你吃的吗?” “喵……” “好好好,姐姐把鸡蛋都给你吃。” “……” 黑猫儿原本只是想随便蹭点吃的,倒没想到李婉音直接把她碗里大半的鸡蛋都分了过来,夹到它的猫碗里。 这整得拾墨都有些不好意思吃了,它盘起尾巴坐下,低头看看碗里的鸡蛋,又抬头看看正赶时间忙着嗦面的她。 “嗯?怎么了,拾墨你不爱吃鸡蛋吗?” “……” 黑猫儿伸出爪子,碰了碰猫碗的边缘,往她的方向推了推,然后又抬起头看她。 “嗯?是让我吃吗?” 李婉音小时候家里养过猫,有时候猫儿抓到大老鼠,也会这样放到她脚下请她吃,当然她肯定是不吃的…… “喵。” 黑猫儿见她不为所动,便又伸出爪子推了推碗。 李婉音噗呲一笑,自然地伸出头摸了摸它的头。 摸完她才有些反应过来,这似乎是她第一次摸到拾墨诶!它这回居然没有躲! “吃吧吃吧,拾墨你吃吧,等以后姐姐赚了大钱,天天给你买好吃的。” “……” 见她这么一说,黑猫儿才终于不再跟她客气,张开嘴巴,三两口就把碗里的鸡蛋吃了个干净。 李婉音摸猫上瘾,还想伸手摸它时,这次拾墨不干了,一溜烟地跑回了沙发上,继续看起电视来。 时间差不多了,李婉音收拾好碗筷,拿上背包,检查一下里面复印的简历还剩几张。 “姐姐走啦,晚上回来给你带小鱼干,拜拜。” “……” 沙发上的黑猫儿转头看着她。 她像是真的在跟某位家人告别一样,跟它挥了挥手,然后轻轻关上了家门。 黑猫儿收回目光,继续看电视。 依稀听见有滴答滴答的水声,它从沙发上跳下来,跑到厨房,伸出小爪子,将她刚刚匆忙没关紧的水龙头关紧。 毛发上沾了点讨厌的水渍,黑猫儿触电般地抖了抖爪子。 跑回到客厅,它把电视关了,又跑到阳台,一跃到附近的墙壁,如履平地般地冲了下去…… 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它也该去溜达了。 …… 铃—— 中午放学铃声响起,班上热闹了起来。 陈拾安从心流状态里退出,收好自己的七年级数学上册课本。 经过这两节生物化学课上的自学数学,加上昨日的学习进度,陈拾安已经把七年级上册的数学内容全部学完了,等下午的物理课和晚自习再做一下题,关于七年级数学上册的部分,他就能全部融会贯通完毕。 速度当然算是飞快无比,同为刚接触初中数学的人,人家初中生学一个学期的东西,陈拾安两天不到给干完了。 这速度让林梦秋都有些瞠目结舌。 要知道,自从高一第二学期分科分班,那位去了文科之后,可再也没有人能动摇过她第一的位置了。 陈拾安不会真的在落后这么多年学堂生涯的情况下,把她给掀翻了吧?! 这要是放在前日,林梦秋还觉得是天方夜谭,可如今见识了陈拾安数学和英语的学习速度之后,她再也不敢小觑…… 不过,对于陈拾安在生物化学课上,没有选择学英语,而是学数学这件事上,少女有点小高兴。 连林梦秋自己都说不清这样的小高兴来自什么缘由,也许是因为他那个学习搭子教的是英语,而她教的是数学。 在数学英语无关的课堂上,陈拾安没有拿他那搭子给的英语资料学英语,而是拿她给的练习册学数学,这竟使她产生了一种很奇妙、很别样的小小胜利感。 当然了,这样的少女心思是不能让他知道的,甚至察觉到自己竟然会因为这种事而有点小开心时,连她自己都觉得羞臊…… 鬼知道怎么会莫名其妙在意这种奇怪的东西呀! 另一边,陈拾安已经从座位上起身了。 如今的陈拾安已经很有‘同桌’的觉悟——遇到像放学这样的时候,不管林梦秋有没有起身的意思,他都会先站起来收好椅子,站在旁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不给她的进出添麻烦。 这样的细节,少女自然也是有注意到的,不得不说,她读书这么多年来,陈拾安真的是她遇到过最特别的一个同桌。 “班长,中午应该不用打扫教室吧?” “不用。” “行,那我擦个黑板就……” 陈拾安话还没说完,就见到林梦秋从座位上起身出来了,径直走到写满字的黑板前,拿着抹布开始擦黑板。 有些老师写得高的位置擦不到,她还会稍稍垫垫脚。 陈拾安眨眨眼睛,在某些事上,林梦秋有着属于她自己的倔强,比如倒垃圾时,明明憋气憋得都要窒息了,也要跟他一起抓着桶倒;上午四节课,陈拾安擦了两次黑板,她也必须要擦两次黑板,一分多的便宜都不肯占他…… 既然林梦秋负责擦了这最后一节课的黑板,陈拾安也没别的事了,就先行离开了教室。 中午放学期间,楼梯人挤人。 陈拾安跟着人流下了一楼,来到一楼的走廊空旷位置等待。 等了五分钟左右,就在楼梯人群里发现了那道娇俏的身影。 现在有了个搭子在等她吃饭,温知夏也不想让陈拾安久等,下了课收拾好东西,就赶紧从四楼挤楼梯下来了。 “道士!” “小知了今天中午这么快?” “赶紧走了!一会儿又好多人了!今天要不要带你去一号食堂尝一下?” “好啊。” 两人沿着校道往食堂方向快步走。 林梦秋刚好从一楼走廊出来,目光从陈拾安和温知夏的背影掠过。 少女表情淡淡,午后日光落下,她微微眯了眯眼…… . . 第50章 小知了,你认识我们班长? 一号食堂的餐费比二号食堂要贵一些,主打特色的面食。 不少专门来一号食堂吃饭的学生,都是冲着这里的面食来的。 “道士,你要吃什么面呀?” “什么面好吃?” “我觉得都挺不错的!酸汤臊子面、油泼面、还有他们的招牌BiangBiang面也都很好吃!” 云栖当地人,包括陈拾安,平日里也都是以饭食为主,偶尔吃个面食换换口味也不错。 每个地方的饮食习惯都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当地历史、地理、习俗、气候长期沉淀的结果,可以说饮食文化是地域文化最直接的‘活化石’。 陈拾安喜欢吃,也很会吃,甚至自己的厨艺也不赖。之前久居深山,虽然在吃这件事上被他开发到了极致,但受地域和食材限制,见识始终有限。 如今下山游历,各个地方的美食,有机会他一定要都尝个遍。 面食窗口就只有四个,每个窗口的队伍都排得很长,陈拾安和温知夏夹在队伍的中间,跟随着队伍慢慢向前移动着。 不过这样的等待不算难熬,远远地还能欣赏窗口里面的三位师傅现场制作手工面。 只见师傅躬身揉面,宽厚的手掌将面团按得簌簌作响,待到面团柔韧之时,手里的擀面杖一沉一滚,拳头大的面团便舒展成边缘带浪的薄饼,刀刃起落间笃笃作响,师傅灵巧的双手捏住面条两端拉伸变细,最后摔打定型,堪称热火朝天的饮食艺术。 温知夏侧着身子往窗口里张望着,她就喜欢看这样美食制作的过程,好似可以平添食材的滋味似的。 “道士,你会做饭吗?”温知夏扭头问陈拾安。 “会啊。” “真的假的!” “骗你做什么,不会做饭那我在山里吃什么呀。” “那你都会做什么?” “常见的菜都会做,不常见的菜看一遍也会做了。” “那做的好吃吗?” “我觉得应该算是好吃的。” “说的这么厉害的样子,有机会我尝尝就知道你有没有吹牛了!” “好啊。” 见排队久了,少女又有些热的样子,陈拾安随手就渡了抹凉意过去。 “你呢,你会做饭不?” “我……我会烧开水!会煲饭!” “呵。” 陈拾安哑然失笑,温知夏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争辩道:“我以后学学就会啦,你是男生你都会,那我肯定也很容易学会,主要是没机会自己下厨而已~” “那你的朋友们会不会做饭?” “哈,她们有些连煲饭都不会呢。” 这么一想,温知夏就骄傲了起来,至少会煲饭的她,算是技高一筹了。 陈拾安眨了眨眼睛,这算不算是一种侧面印证的幸福?毕竟以他生长的乡下环境中,十多二十岁还不会做饭的少年少女确实挺少见的。 终于排队到了两人。 温知夏点了一份臊子面,特地在上面多加了一层辣子,看得陈拾安目瞪口呆,小知了是真能吃辣呀。 陈拾安也点了一份臊子面,额外多加了一个肉夹馍,臊子面十五块、肉夹馍五块,总共花费二十元,对于外头的物价而言算是实惠了,不过对陈拾安来说今天中午伙食费算是超标。 好在林叔给的饭卡每月都有八百元餐补,偶尔超标那么几次也是够用的。 俩饭搭子一起在食堂后方寻了个空位面对面坐下,正是肚子饿的时候,彼此也不客气,直接开吃。 温知夏吃饭慢,吃面也慢,小姑娘还颇有讲究,先夹起一小撮面条到勺子里,再用筷子拨点肉沫、黄花菜、豆腐丝、木耳等材料做成的臊子上去,形成一勺小小的、完整‘臊子面’,这才嗷呜一口一起吃掉。 “嗯嗯,不错,偶尔吃一下很开胃。” “不辣呀你。” “还好还好~” 可能是今天精神好的缘故,温知夏的胃口也特别好,早上被陈拾安按摩一下,一直到现在,她都感觉精神状态十分饱满。 “那咱们晚餐的时候回二号食堂吃吧?轮流着来吃。”温知夏边吃边聊。 “今天下午啊……你可能要自己吃了。” “干嘛?你又要去破坏公物了?” “……我今天值日,下午放学要搞卫生。” “噢噢,那好吧,那我晚餐就不等你了~” “你自己在食堂吃?”陈拾安好奇道。 “没有啊,我平时自己吃饭的话,都是打包了回教室吃的,边吃边看看书,可以慢慢吃。” “不会是在玩手机吧?” “……哪有!” 虽然很能吃辣,但辣极了的时候,少女的鼻尖也会沁出一些薄汗来,她觉得这样很过瘾。 温知夏从兜里拿出纸巾,扯出一张撕开一半递给陈拾安,自己边吃着边擦擦辣出来的汗。 “你的英语学得怎么样了呀?” “还行,已经学完了七年级的上册,下册也快学完了。” “……啊?” 温知夏愣了愣,抬起小脑袋瓜看着他。 “你说的学完指的是……” “都背下来了,你的语法资料很有用,组词造句的规律我现在大概了解了。” “……” 温知夏沉默了好一会儿,确信陈拾安没有在跟她开玩笑,但一天多的时间里,从零基础开始,就……差不多把七年级英语内容背完了?! “……那你背几个单词了?” “五百三十八个吧。” “五百多!!” 少女听着人都麻了,别说陈拾安这样的零基础了,换做她来,一天五百多个单词人也晕啊! “你你你怎么做到的!你吃了记忆面包吗!” “记忆面包?那是啥?” “……不要让人解释梗和冷笑话啊喂。” 温知夏的小表妹就是刚上初二的,她平时教小表妹英语,再清楚不过小表妹的学习进度,小表妹的成绩不算差,但你要让她一天背两百个单词,她能当场死给你看,顶了天也就一天一百个了,背完还是人都发昏的那种。 单词的记忆速度是跟词汇的掌握量成正比的,不管怎么说,陈拾安一天能背五百多个单词,都足以让温知夏震惊了。 “……只背了单词吗?” “课文也顺手背了。” “……” 温知夏闷声吃面,不想跟他说话了! 还说终于有机会让小道士体会一下学习的苦呢,怎么到头来衬托得她更苦了呀! 难怪他敢直接插班到高二,有这样惊人的学习速度,两年后会怎么样,真的很值得期待啊! “那、那你其他科目学得怎么样了呀,现在只学英语嘛?” “先学主科吧,语文应该还好,数学也在学了。” “……” 臭道士!臭道士!不要一次一次地打破她的认知呀!能不能一股脑说呀!还以为你只学英语呢,其他科目还在学的同时,英语一天背五百多个单词? 亏得她昨天吃饭时还那么用心地教他怎么背单词快呢,这不显得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陈拾安眨眨眼睛。 “不过还是多亏你了,有了你教我的记忆方法还有语法资料,英语学起来算是没那么头疼了。” “~~~” 算你有良心~ 温知夏桌子下的双腿儿轻轻晃动起来。 “唔,先学主科可以,主科占分高,有了主科的基础再学副科提分也快。那你语文数学怎么学?” “语文主要听课,数学我还在补七年级的,我同桌能教我一下。” “那可以,你们是理科尖子班,初中数学应该都手拿把掐,你同桌是哪个?”温知夏好奇道。 毕竟两个班中间还隔着层楼,少女也没闲着无事去别人班逛,唯一那次听说道士入学,她倒是溜过去想看看的,可惜那晚陈拾安又不在,都不知道他坐哪里。 “我们班长啊。” “你们班长?” “嗯,林梦秋。” “噢……她呀。” 听闻温知夏的语气似乎有些微妙的味道,陈拾安闻声抬头看她一眼。 只见少女的表情跟她的语气一样微妙,甚至在话音落下好久之后,她还保持着微微点头的动作,仿佛在心里一直重复那句‘噢……她呀’的话似的。 “小知了,你认识我们班长?” “嗯,当然认识啊,我们年级的理科第一嘛,大家都知道。” 温知夏点点头,小嘴儿吹吹勺子的面,温吞吞地小口吃面。 “听你语气好像不止是这样的认识吧?” “……” 温知夏又吃了一口面,这才点头道: “我和她以前是同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