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天就暴露了? 东灵洲,临海郡,溟霞山。 正值深秋,霜风卷叶,一地萧瑟。 “清儿啊,事到如今,为师也不瞒你了。” 病榻上,寒气缠身的老人气若游丝,望着眼前的清秀青年,声如蚊蚋:“为师过去与你说的,其实……大多是假的,基本都是……都是编的,咳!”话音未落,便是一阵急喘。 陈清忍着刺骨寒意,握住老人枯手,低语道:“师父放心,我早猜到了,如果真如您所言,咱溟霞山一脉是一万五千年前陆沉的中灵洲中传出的道统,断不会落魄至此,况且您编的还破绽百出……” “逆徒!”老人瞪眼怒斥,“就算是假的,也……不能说得这么直白!” 说罢,他却又泄了气,眼窝深陷,叹息道:“罢了,为师以后是更管不着你了,从今往后,你便是隐星门的掌门了,这山门是为师毕生心血,更是你师祖、师伯们的遗愿所在……可不能为师一闭眼,宗门就散了。” 陈清喉头微动,最终只道:“放心吧。” “掌门令在静室蒲团下,静室最里面有间密室,内有你师祖、师伯和师兄们的遗物,记得将为师的也放进去。藏宝房的灵髓要留些缴血税,莫学你二师兄,该低头时就低头……” 老人絮絮叮嘱,精神竟渐振作,末了却是一顿,他看着陈清,眼角浑浊,忽然压低声音:“算了,若事不可为,便……便弃了山门吧,莫要耽搁了修行,更别搭上性命。还有,等你师姐回来,替为师跟她……罢了,你这张嘴啊……” 话音戛然而止。 陈清望着榻上老人,良久,叹了口气,默然起身。 十七年前,他穿越此界,取代了溺死的前身,却又深陷激流,险些溺亡,正是眼前人将他从水中救起。 老人俗名周元靖,号听涛居士,乃隐星门掌门,其宗门坐落于南烈王朝南部溟霞山,临海而立,远离尘嚣。 他救起陈清时,见其资质尚可,心生恻隐,遂收为弟子,但隐星门是个小宗,上上下下,不超十人,周元靖自身也不过是个功至第二境的筑基修士,功法寻常,不善争斗。因门中清贫,陈清既要修行,又需耕读。 此番周元靖外出采药,结果回来时就寒毒入骨,撑了三天,散功殒命。 “走得这么利索,说好下个月给我起个道号的。” 陈清站在榻前,回忆前尘,沉默了好一会,而后重振精神。 “可不能太着相,不然外面那三个小家伙更要慌了。” 又看了一眼血肉都化作青紫色的老人,他转身打开房门,丝丝缕缕的寒气,与他一同朝门外涌去。 门外,三双眼睛看了过来。 两名少年,一名身着红袄的女孩。 这三个是陈清已故的大师兄、二师兄留下的弟子,这三个师侄,连同外出养病还未归来的师姐,以及刚登掌门之位的陈清,就是溟霞山隐星门的全部成员了。 在陈清看来,这阵容和规模与其说是宗门,不如说是个修仙同好会。 “师叔!掌门师叔祖怎么样了?可好转了?” 三小一见陈清出来,急切的上前询问。 陈清摇摇头,对三人道:“你们的师叔祖已经仙去了。” 话音刚落,最小的女孩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两个少年也红了眼眶,拳头攥得发白。 陈清蹲下身,轻轻擦去女孩的泪水,声音放柔了几分,道:“他叮嘱我要好生照顾你等,将你们养大成人,传授本领。” 女孩的哭声小了一点。 边上,个头最高、体格壮硕的憨厚少年哽咽道:“师叔祖答应过我,说这次回来就教我御剑的,怎么突然就……”话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别过脸去抹眼睛。 陈清却眼皮子一跳。 据他所知,自家师尊可没有御剑飞行的本事,宗门中也无御剑法门,想来又是老头子一时口嗨,信口许诺。如今,他老人家是不用烦恼了,这锅怕是要落到自己身上!过些时候,得寻个契机,将话说明白才是。 想到这,陈清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想说些安慰的话,却见另一个瘦削少年突然抬头,问道:“师叔,咱们隐星门以后怎么办?” 这话像一块石头,重重砸在众人心上。 三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陈清。 陈清语气坚定的道:“你们师叔祖临终前,已将掌门之位传于我,一切照旧。” 三小闻言,神色各异。 女孩怯生生地拉住陈清的衣袖,虽还在哭,但紧绷的心弦似已放下;憨厚少年重重地点头,眼中重现光彩;唯独那瘦削少年却低下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陈清见状,叹了口气。 这瘦削少年名为韩砾,乃一渔村遗孤,被大师兄从海匪刀下救回,收为弟子,自幼聪慧、早熟,沉默善思,此刻显然仍在忧虑未来。 陈清不再解释,打算日后慢慢疏导,他看了一眼天色,道:“你等黄庭未开,没有第一境的修为,抵挡不了寒气残余,后事我来料理,都先去休息吧。” 憨厚少年与红衣女孩点了点头。 瘦削少年韩砾忽然出言,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淹没:“师叔,我……我想下山,听说海渊观正在招收弟子……” 另外两个孩子则变了脸色。 女孩惊恐地瞪大眼睛。 憨厚少年直接揪住了韩砾的衣领,怒道:“师叔祖刚刚仙去,你就要欺师灭祖?” “我没有!我只是……”韩砾涨红了脸,却未退缩。 陈清上前分开二人,深深看了韩砾一眼,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等料理完掌门后事再议。” 韩砾咬唇点头,朝陈清鞠了一躬便匆匆回屋。 憨厚少年则默然无语,最后拽着红衣女孩朝陈清行了一礼才走,女孩频频回首,神色惶然。 “带团队果然不易啊。” 陈清摇头轻叹,便忙碌起来。 正如他对三小说过,周元靖寒毒入体,身死道消后寒气再无约束,整个尸身被迅速冰封,以陈清第一境圆满的修为,尚能顶着寒气收殓,但也着实费劲。 等搭好了灵堂,已是落日时分,他刚要休息,却忽的一瞅山门之外。 “几个阵法得停,都是耗能大户!” 隐星门人丁稀少,山门仅前后八间屋舍,因地处深山,又有修行界的纷争,所以其师布下了阵法,用以防御、侦查、警戒。往日靠着周元靖定期灌注法力维持,如今陈清区区一境修为,自是难以为继,加上门中资源匮乏,为细水长流,只得先尽数停用。 待一切处置妥当,已是深夜。 陈清回屋盘坐蒲团,调息恢复,驱散寒气。 他所修的《海岳残卷》,被老头子说成是传承自传说中的中灵洲,为大宗秘法的残本,但陈清很清楚,实则是自家师祖无意中所得的传承。 此功分吐纳、观想、周天行气三部,虽是锤炼性命的真解法门,却因残缺不全,上限仅至第二境圆满,对资质与悟性的要求极高。 陈清资质平平,十二岁始修,十七载苦功方至修行第一境“黄庭初辟”圆满。 “修道第一境,黄庭初辟之境,修的是黄庭宫,也就是下丹田,能开启精元神藏,我今圆满,寿元可达凡胎极限,也就是一百二十岁,但海岳残卷越往后修得越慢,怕是七八十岁才有机会踏足第二境‘冲和筑基’。届时气血衰败,怕是仙道难期。” 往日每思及此,他都心头烦躁,如今宗门重担加身,更觉疲惫。 杂念纷扰间,他索性合衣而卧。 许是白天劳碌,又痛失师尊,心情起伏剧烈,陈清闭目即沉入梦乡,朦朦胧胧间,来到了一片白蒙蒙的世界。 十七年来,他每夜入睡,必梦至此地。 四野茫茫,唯见一方石台。 石台半人高下,台上摆着一本线装书,封面无名。 来到台前,陈清望书轻叹。 这书被他翻过不知多少遍,页页空白。 唯一益处,就是梦中多了些思考时间——肉身安睡,神思却在此活络,既能恢复精力,也能在梦里复盘参悟,每天比常人多了几个时辰的思考时间,可即便如此,进度依旧缓慢。 “按理说,这册书或许与我穿越前设计的传记丛书有关,可别人穿越不是系统伴身就是异宝相随,我却只有本无字天书,也不知如今担任了掌门、身份提高了,能否……嗯?” 他如往常一般来到石台前,朝那本书一扫,却骤然怔住。 封面上多了五个字—— 《太虚道衍录》。 “还真有变化!因我担了掌门之职,才激活此书?” 他压下心中波澜,翻开书页,见那书第一页多了十七道墨痕。 指尖轻触墨痕,一段讯息涌入脑海—— “此乃道痕,源于人心之悟。用之为凭,述于门生,可刻命途之转折,录浮生之枢机,编撰生平。然执笔者须量力而为,不可胡乱妄书,否则徒耗道痕。待天书定纲立目,可入梦品味所录人生,得其反哺,以全性命。” 再往后翻,却还是空白。 “此书的核心,在于‘述假成真’!” 陈清闭目参悟许久,豁然开朗。 “道痕从人心明悟中产生,如同自定义点数,能通过与人讲述虚假故事的方法,让人信以为真,以此编写虚构人物的生平,但不能过于离谱,否则就算耗了道痕,也无反馈。这虚假人生却有妙用,能用入梦之法,体会虚构之人的人生经历,从中获得反哺,完善自身的性命根基。” 一念至此,陈清便睁开眼睛,若有所思。 “像是以入梦为手段的修行法门。” 便在此时,四周白雾陡然震荡。 “要醒了,参悟费了很长时间。”陈清对此并不意外,“也罢,今天开始就要做掌门了,也该早起准备一下。” 白雾散尽时,他睁眼醒来,门外正好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憨厚少年手持信笺慌慌张张的闯进来,急道:“师叔!韩师弟……韩砾他走了!” “走了?”陈清一愣。 “他留了封信,”少年递过信纸,声音发颤,“信上说,掌门师叔祖一直在骗我们!咱们隐星门根本不是中灵洲遗脉,只是个寻常的散修旁门!镇门的海岳神功也只是残篇,别说问道长生,想要健体长寿都是奢望!” 第2章 入梦书 看完韩砾的信,陈清眉头紧锁。 陈清的大师兄共收了两名弟子,韩砾是首徒,因根骨不错、又颇为聪慧,被看做是隐星门壮大门楣的希望。 “现在看来,果然有些聪明劲。”陈清放下信,“阵法停运,我又未舍得以符箓守夜,才让他得以溜走。” 信中,韩砾直言隐星门不过是散修传承,与中灵洲毫无瓜葛,而他们苦打基础,想要求得的性命真解《海岳卷》,更是残缺不全,既难长寿,更不利修行,甚至不得健体。如今掌门仙去,宗门摇摇欲坠,毫无前途可言,唯有另投他处,才能真正踏上修行路。 最后他还着重表示,只有真正踏上修行路,才算继承其师的遗志! “真正踏上修行路?” 看到这,陈清暗自摇头。 秘法真传,乃尘世罕有;道若金石,须炉火相济。 况且,若非大师兄相救,韩砾一介渔村遗孤,莫说修行,性命都难保,又哪有机会接触玄门秘法、性命真解?残卷若不珍贵,隐星门何以立派? 须知,修行法门往往经历百年、千年,乃至万年面前,便是近年创建,也有源流,积累了历代修行者的智慧与尝试,一字一句,精炼的是过去试错中的血泪,看似几字,其实字字珠玑,蕴含千百年的智慧与注释。 “海岳残卷能修到冲和筑基之境大圆满,也就是第二境大圆满,寿元直达二百岁,已算长寿,更能增长气血、力气。除此之外,师祖还留下一卷秘法,说是能冲击更高境界,只是所需天赋更高,这点老头子不会诓骗我……” 想到这,陈清忽然警觉。 “不过,他说的虽是对的,但信中诸多见解,已超出韩砾认知范围,想来早就有外人接触他了,却不知是看他资质根骨不凡、有意诱拐,还是别有所图、包藏祸心。” 他正暗自思量。 “师叔,韩砾信上说的可是真的?” 憨厚少年一声询问打断了陈清思绪。 这少年名为方大螯,是陈清二师兄从海啸中救下的,因撞伤失忆,被重新起名,跟了其姓,收为弟子。此子天赋平平却心思纯粹,修行进境最快,三年便打牢基础,即将正式修习《海岳残卷》。 此刻他低声追问,失魂落魄:“我往日常向乡亲夸耀宗门传承,若都是假的,师尊九泉之下如何瞑目?我又有何颜面存世?” 你这个思路不太对,道心也有些脆弱啊! 但毕竟是师兄留下的遗脉,年岁又小,还接连遭遇变故…… 陈清暗道:“曲小鳐年幼尚可,方大螯在这个时候骤闻真相,恐生变故,正因其心思纯粹,做事一根筋,往往认死理。师父啊师父,你一开始就老老实实的交代,以大螯的性子未必不能接受,结果却闹到这个地步。” 罢了,先稳住他们,日后再慢慢梳理吧,否则自己今天刚做掌门,可能就树倒猢狲散了。 想着想着,他忽然灵光一闪,想到那本《太虚道衍录》中所说的道痕编撰法门。 “大螯与小鳐既是隐星门人,又是我的师侄,也该算是门生了,或许,可以试试那本《太虚道衍录》的成色?顺便安抚大螯,解其悲念。” 一念至此,陈清就道:“若说传承,也是有的,据说与中灵洲有关。” 曲小鳐松了一口气。 方大螯犹豫了一下,问道:“师叔,纵有传承,但我天资愚钝,小鳐师妹年岁还小,韩砾是我等之中天赋最高的,他却走了,日后咱们宗门,还能复起吗?” 咱宗门都没真正起来过,何谈复起之说? 但既然开了个口子,陈清索性道:“自古以来,散尽家财尚可复起,国破家亡犹能中兴,咱们宗门功法尚在,门人犹存,为何不能?” 方大螯眼睛一亮,却会错了意:“师叔是说,当年咱们隐星门在中灵洲立山门时,也有中兴宗门的祖师?” 我何曾这么说过?我还没开始编,你就脑补了这么多? 但见方大螯重又振作,又算是补充了故事设定,所以陈清顺势就道:“兴许有吧。”心中暗忖:若那太虚录上没有变化,这编造祖师之事,下次可不能继续了。 “我就知道!山门自有仙家传承!海岳卷中藏着长生之基!韩砾不告而别,定会后悔!”方大螯看向山门外,恢复了几分精气神:“师叔祖说过,轻弃仙缘者,纵使焚香祷祝,也不过刻舟求剑,徒留悔恨。” 曲小鳐小声问道:“韩师兄这一走,岂不让宗门真解外泄?” “哎呀!”方大螯猛然醒悟,“是这个理!得去追他!”说着就要动身。 “不必。”陈清摆手制止,“他学的引气术,并非本门独有,但既是学自隐星,自当追回。不过,如今诸事繁杂,你等且先休整,待理顺后我自会去寻他。” 他暗自思量:韩砾突然离去,背后恐有蹊跷,不知是否接触了什么人,说不定就和他口中的海渊观有关,断不能再让两个师侄涉险。 “况且阵法还需重设,但灵髓仅剩九块,全用上也撑不过一月,另外,南海血税将至,更需预留几块。至于韩砾……” 他微微眯眼。 “总不能真让他做个白眼狼,若他不存体面,我这个师叔少不得要帮他体面。” 这般想着,陈清来到正堂,摆好了师父的灵位。 然后,他看着台上摆着的祖师、两位师伯和自己师父的四块令牌,拜了一拜,然后道:“弟子陈清,今以隐星门掌门之位,将不告而走、背门另投的韩砾逐出师门!请诸位先辈做个见证!” 说罢,他取来纸笔,写下一封“除名帖”。 . . “你那师叔倒是谨慎。” 溟霞山脚下,有几道身影徘徊,瘦削少年韩砾面色惊惶地站在其中,身前立着个白袍男子,正仰头望山,面露贪婪。 “可惜没把他引下山,否则就能逼问功法,搜刮药石,”白袍男子舔了舔嘴唇,“溟霞山几十年的积累当是颇为可观的。” 一旁的绿衣女子娇笑道:“师兄可是担忧山上阵法?不过是个失了第二境修士庇护的散修小门,请位长老出手,破阵不是易如反掌?” “糊涂!长老出手,你我还能落得什么?”白袍男子失笑摇头,“况且吾等南滨宗门,皆受限于赤焰血盟,这溟霞山可是交了血税的,不好直接破门。”说到这,他阴冷一笑,“不过既然有投诚之人,等弄清此山虚实,再来求取。”说罢意味深长地瞥向韩砾。 韩砾战战兢兢:“刘君先前不是说,是看我根骨不错,不忍蒙尘,才……” “自然是看重你。”白袍男子突然掐住韩砾下巴,强迫他抬头,“但你不把溟霞山的传承、秘密吐干净,我如何因材施教?”他猛地甩开手,“还有,今后,我是你师,尊师重道,懂么?” 韩砾踉跄后退。 白袍男子淡淡道:“记住,你现在是海渊观的人了,比那些山野贱修高贵得多!得有点格局!懂么?” “懂、懂了……” “很好。” 白袍男子满意点头,在一番敲打后,又给了一甜枣:“再过些时日,有位璇玑棋院的高人会来南滨。此人喜好提点年轻一辈的修士,所谓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你在溟霞山多年,也就只有这么点低劣功夫,可若能受其点拨一次,至少能省五年苦功!好生表现,才有机会。” “是!师父!”顿时,韩砾又涨红了脸,满眼期待。 . . “凡尘扰,修不好。” 夜色已深,忙碌过后的陈清仰观明月,长叹一声,然后强打精神盘坐而起,摒弃凡俗杂念,观想海岳,吐纳月华。 “呼吸庐间入丹田,吞津纳气通六腑……” 很快,他脐下三寸处便有毫光透出,全身上下传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气血奔涌,周身更散发出一股草木清香。 黄庭乍显金光,气血如汞奔涌。 这正是第一境圆满的标志。 《黄庭》有云:“黄庭内人服锦衣,紫华飞裙云气罗。” 黄庭宫就是下丹田,修行第一境需开辟、蕴养下丹田,到了圆满时,全身气血奔涌,可将各处的后天之气摄取过来,聚于丹田“起云罗”,也就是酝酿真息、内气。 自打天地异变、中洲陆沉,天地间的灵气与资源便越发匮乏,旁门修士没有灵脉、灵穴,只能借日月交辉之际,在体内积攒微末灵气,用以提炼。 周天运转,疲惫稍缓。 “黄庭云罗已成,但欲破境,晋级第二境‘冲和筑基’,尚需五行灵物。门中仅存木、土二属,还缺三行。” 想着想着,他顺势躺下,但马上又坐起,取出一道黄符,掐诀念咒:“辰曜巡天,警兆昭然!疾!” 符箓飞悬院中,朱纹微亮,照耀庭院。 “此符可持三个时辰,到时将我唤醒。” 布置妥当,他才重新躺下,缓缓入睡,再次来到了那蒙蒙白雾之中,打算好生思考一番今日之事,推演后续变化,除此之外,还需查看那《太虚道衍录》上有无变化。 等来到石台前,陈清马上打开书册,快速翻看,先见第一页墨痕少了七道,还余十道,等从头翻到尾,最后又翻回中间页,因为这里新现了一行字迹: “昔有祖师■■,值宗门倾颓之际,独擎危厦,复立道统,重续长生之基,被后世弟子尊为中兴之祖,香火永祀。” 这内容看着可当真眼熟,岂不正与方大螯臆想的中兴祖师如出一辙! “我的推测是对的!”陈清忽生明悟:“果然是这么个执笔法!我编,他信,便能耗去七道道痕,编了七个人生节点,将一虚构人物的生平串起来!” 之前陈清就怀疑,这是种通过入梦修性命的玄门真解,此时既见条件齐整,自是心头雀跃,也不管他事,便迫不及待的伸出指尖,轻触字迹,默念:“我欲入梦。” 霎时狂风骤起,裹挟着他的梦中之身,卷入书页字句之间。 第3章 假的,可以成真 当陈清睁开眼睛,入目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他游目四望,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狭小逼仄的潮湿石牢,四周密闭,除了一扇铁门外,连窗户都没有。 有微弱的光线从门缝透入。 “这梦中质感,这光、这水……跟真的一样。” 陈清旋即察觉,此刻意识所乘的并非自己的肉身,此身中竟充斥着浓郁至极、尚未炼化的灵气。 “这灵气怎么回事?如此粗犷浓郁,囫囵吸纳却不炼化,也不怕时时散溢?太奢侈了!” 正疑惑间,忽然脑袋刺痛,无数记忆如洪流袭来,瞬间冲击而至,令他闷哼一声,脑中混沌一片—— 中灵洲……太初仙朝……定边城……玄狱……星枢宗最后的传人…… 种种信息如狂风过境,在陈清心中扫过。 但这洪流来得快,去得也快。几息后,陈清长舒一口气,感受着多出的记忆,表情古怪,疑在梦中。 “不对,我确实在梦中,根据编造的祖师生平,生成了有如真实的梦中梦。按记忆所述,这具身体本名陈虚,乃星枢宗最后传人。星枢宗是中灵洲边陲宗门,山门被破,弟子近绝,陈虚侥幸逃脱,却被太初仙朝剑修擒获,关入玄狱。” 玄狱,乃太初仙朝镇压炼气士之地,纵修为通天,亦难逃脱。 “最后的宗门传承者?全对上了。” 将记忆理清之后,陈清一阵恍然。 “不过这太初仙朝,不知是杜撰还是确有其事,可惜隐星门家小业小,维持传承已竭尽全力,哪有余力了解中灵洲历史,根本无从比对。说起来,这《太虚道衍录》为何忽然被激活了?是因我成了掌门,还是对师侄编了谎话?若是前者还好,日后经营宗门总能开发书中妙用,可若是后者……” 他略一思索,豁然开朗。 “师父既已开路,我作为弟子,为宗门忍辱负重动动嘴皮子,有何可犹豫的?不就是编故事么,前世我可看了不少,一肚子货!” 现在,他更好奇这梦中故事如何发展。 “说能反哺性命,但得完成生平演绎才行吧?现在身份背景已定,后面该中兴宗门了,可这都沦为阶下囚了,如何中兴?” 他凝神感知这具身体。 “太浪费了!这一身充盈灵气,该都是用粗陋吐纳法囫囵吞入的,四肢百骸灵气充斥却不加约束,等于时刻在漏气!若以海岳残卷法门吐纳,光吸纳这些灵气就得不眠不休修两三年!就这么放着?暴殄天物!” 心念及此,他当即观想海岳之景,运转行气之法。 嗡! 下一刻,陈清体内灵气震颤,如烈火入滚油,各处灵气沸腾,循功法脉络朝黄庭宫奔涌而去!如洪流倾泻! 这些灵气充沛至极,如臂使指,他修行十七载以来,从未打过如此富裕之仗! 灵气所过之处,凝实如剑,在经脉中征伐开垦—— 噗噗噗! 转瞬间,六条经脉就被贯通! “正经被打通了?” 陈清面露惊容,打通经脉不仅需灵气之量,更需灵气之质! “黄庭初辟之境,需吞纳月华朝气,摒弃血肉杂气,凝结后天之气化为内息。但内息松散,仅可强身、强韧经脉,不足以通脉,唯有踏入第二境‘冲和筑基’,掌握太和之气,方能打通经脉!但……这体内又没有太和之气?”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是为冲和。 此境调和阴阳五行、魂魄虚实,掌握一丝太和之气,筑长生之根基,立问玄之道基,故第二境乃冲和筑基之境。 “但只是通脉,并无太和之气在体内流转,那就还是第一境的修为,”联想前后,他猛然醒悟:“这具虚构祖师之肉身,本就有第二境修为?但被废过修为?” 霎时,记忆碎片如生共鸣,传来零星信息—— 被捕镇压后,修为遭削…… 就在此时! “丙字三十一!为何引动灵气异变?” 一声暴喝自门外炸响,铁门轰然洞开,几名魁梧狱卒鱼贯而入,手持镣铐直扑陈清! 陈清猛然睁眼欲要反抗,眉心却骤然刺痛!一个古篆“囚”字浮现额间,瞬间封禁经脉,镇压气血!前一刻还是一境圆满、疑似筑基,却转瞬沦为凡躯! 哗啦! 特制镣铐加身,立时压制了体内灵气,陈清连呼吸都为之一滞,顿时瘫倒在地。 “这梦境真的不像是临时衍化的……” 他心头掠过疑虑,但据记忆碎片所述,玄狱专囚修士,有此镇压手段倒也合理。 “陈虚,本念你出身大族,命途多舛,又素来安分,这才解了镇灵锁,你便是这般回报我的?” 清冷话音中,一名黑袍高瘦男子踱入牢房—— 正是丙字号狱长李本计。 他停在陈清脸前,靴尖几乎触到面颊,冷声道:“我知你心有不甘,陈家曾随圣人清扫中洲,你曾祖更是位列一百零八星。你陈虚二十从军,征战西荒,却因义兄谗言被夺兵权、废灵骨,连累家族,流落边疆,为求复起拜入星枢宗,偏逢仙朝罢黜万宗……” 他忽然蹲下,冷峻面孔逼近陈清双眼:“但仙朝法度森严,入此便需守规,莫再想着复仇,否则再大的背景,也逃不过斩灵台上走一遭!” 说罢,他不等回应,便带人离去,竟丝毫不关心陈清如何回应。 咣当! 铁门闭合。 陈清尝试运功,却如负巨石,经脉闭塞,恢复了好一会,才艰难起身,靠墙斜坐。 “大族出身却被夺兵权、废灵骨,是追加设定?果然被废过修为境界,因为过去境界高,修行起来才这么快?不,是体内灵气太充沛了,连这牢中灵气也异常浓郁,方才还不觉得,如今细细感知,处处皆是灵气涌动,应是时代之故……” 他试图梳理“陈虚”的记忆碎片,却发现如翻书般需耗费精力,难以速成。 “不似寻常梦境,倒像真穿越到了中灵洲,可中灵洲早在一万多年前就沉没了,我这又是个虚构人物的生平……” 想着想着,陈清摇头叹息。 “罢了,待醒来再想,三个时辰后符箓自会唤醒我,只不知能否获得性命反馈。” 谁知这一等,竟是整整七天! “竟昏睡这么久?肉身怕是要饿垮了!幸好门中备有干粮,大螯他们应当无恙。就怕七日不见我人,他们又生担忧。而且,维系阵法的灵髓怕是消耗不少,若实在不行,须设法苏醒,只但这是我第一次入梦,就怕这一梦一醒,留下什么隐患。” 这七日间,“陈虚”被囚于此,仅得两枚辟谷丹充饥,传闻中此丹一颗可三日不饥。 “按着设定,‘陈虚’得中兴宗门,可在太初仙朝的大势下,脱困都遥遥无期,一个半废修士如何逆袭?而且我这几日参悟记忆碎片,发现此界功法虽存境界之分,却粗陋不堪,细节上连《海岳残卷》都不如,最多只到第三境圆满,还无前人注释,凭着这些,也没啥资本逆袭……” 咣当! 铁门骤开。 李本计负手而入,冷眼睨向角落:“算你走运!十公主要挑几个身世清白的囚徒,竟还记得你。”跟着,他话锋一转,“但别妄想重获恩宠,如今的你,顶多当个试功药渣!” 原来这虚构祖师还与什么十公主有旧? 陈清心知此乃梦中梦的转折,默然起身。 很快,他被带入一处开阔石厅。 厅内已有数名镣铐加身的囚徒垂首而立。 上首一方石座虚悬,被薄纱遮掩,薄纱后隐约可见一道纤细身影,气息清冷。两侧侍立着气息深沉的修士与玄狱官员,李本计则退至一旁,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 陈清目光扫过石座时,瞳孔骤然一缩,见那薄纱之后,竟闪过一丝墨染般的幽暗灵光! 这光芒一闪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错乱灵光?”他心生疑惑,“按《海岳残卷》所说,这是第二境未臻圆满,就强行破境留下的隐患,会因此阴阳失调、五行失衡,该闭关以地脉灵气和洗髓草调理才对,怎会亲临阴煞之地?” 十七年《海岳残卷》的苦修经验让他生出猜测:“莫非因作为背景的太初仙朝年代久远,尚无修行者注释,连皇族都不知这些修行要诀?” 就在这时。 “奉公主令!”一名银纹黑袍老者突然扬声道:“遴选三人充作近侍,试演新法!尔等需如实应答,不得妄言!” “就三人?” 厅内顿时骚动。 囚徒们眼中迸发出疯狂的求生欲。 机会渺茫,竞争残酷! 接着,挑选开始。 便有那老者旁有四人出列,分头测问,或厉声询问出身经历,或探查根骨经脉。 被问及的囚徒无不战战兢兢,竭力表现,有人痛哭表忠,有人催残存灵气,甚至还有匍匐乞怜者。 很快,两名囚徒被选中。 一人身材魁梧,根骨粗壮,虽修为被废,但底子犹存;另一人则口齿伶俐,对答时引经据典,该是世家出身。 几息后,轮到了陈清。 “丙字三十一,陈虚。星枢宗余孽,陈家弃子。” 听到报名,黑袍老者突然投来目光:“你就是那个拖垮了陈家的陈虚?既曾为边军将领,总该有些见解。” 陈清尚未应答,远处突然有人高呼:“第三人已定!” 黑袍老者当即收回目光,摆摆手:“算了,也不用回答了。挑出三人,也差不多了,毕竟是玄狱,再多就有些违例了。” “大人!再给我一次机会!” 未被选中的囚徒面如死灰。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骤然响起—— “公主殿下。” 既在梦中,陈清毫无顾忌,越过黑袍老者等人,直接向石座上的身影开口。 这一举动令在场修士皆是一怔。 李本计则眯起眼,冷冷盯着他。 陈清视若无睹,继续道:“殿下冲击第三境前,该是根基未固吧?近日是否阴阳紊乱,触五行之物时体内有如针刺?” 黑袍老者瞳孔骤缩,雄浑气势陡然压来:“你从何处得知?” “定波君。” 薄纱后,始终静默的身影终于开口。 仅此三字,黑袍老者当即噤声。 随后,那女声再度传来,不容置疑:“把他也带上。” 没有解释,短短五字,却如同金科玉律。 黑袍老者躬身应命,转向陈清时眼神复杂:“陈虚,上前来!” 在众人的目光中,陈清站到了被选中的囚徒之列,成了“第四人”。 他扫了一眼身旁三人,正思索后续,忽觉视野边缘模糊扭曲,白雾渐起。 “时间……到了?” 心中一凛,陈清感到自己意识正缓缓从这具“陈虚”之身中抽离,当即明悟。 要醒了。 . . 一睁开眼,陈清便觉体内空虚。 “这是习惯了梦中的灵气充裕?可惜终究是假……嗯?” 忽有丝丝真气自上涌出,仿佛有汩汩灵气自天灵处灌了进来,虽不汹涌却连绵不绝,渐渐充盈全身,与肉身水乳交融,宛如锤炼多年。 “何等精纯!与梦中炼化的真气相似,但量少了许多,约莫只有梦中的十分之一……” 他猛然醒悟,回忆前后经历,梳理着当前了解的《太虚道衍录》规则,已有心得—— “教授他人,可得道痕;” “消耗道痕编造人物,可入梦体会其生平;” “梦中锤炼的灵气,可按十比一反馈现实肉身。” 正思索间,窗外动静吸引了陈清的注意。 陈清翻身下床,推开窗户,见耗尽灵力的黄纸符箓跌落在地,仍断断续续传出微弱唤醒止之声,他先是一愣,随即恍然。 “我原来是被符箓唤醒的,梦里七天,但梦外只过去三个时辰!” 第4章 梦里自有书中法 “既然是梦,那时间流速不同,也是很合理的!” 念头刚落,心底一阵白雾涌动,传出一点信息,让陈清一愣,旋即恍然。 “每次入梦,外界是一梦之间,梦中则为七日,但每次入梦节点可能随机,并不一定会延续上次梦的结尾。若是消耗一道道痕,留下楔子,可以续接前梦,又或想在一次梦中超过七日,也可消耗道痕,增加梦中时间……嗯,暂时还无必要。” 感受着新纳的灵气在四肢百骸中游走,隐隐有要脱离、散溢的迹象,陈清当即收敛心神,专注导引灵气周天运转,最终归入丹田。 一时间,他的气海愈发充盈,脐下三寸金光隐隐增长! “师父曾说过,古时修士突破全凭资质悟性,因天地灵气充沛,不需费心积攒灵气,所以这脐下金光预示筑基潜力,越长越亮,资质越高!” “如今天地间灵气稀薄,破境便需借外物,大境界、小境界都要有对应的天材地宝、药材丹药。” “我若每次都能从梦中梦里获得灵气反馈,说不定能省去资源,留下来给门人使用。” 在将灵气归于丹田之后,陈清回想梦中“陈虚”的经历。 七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被困牢狱中的方寸之地,所得有限。 “不知历史上是否真有过太初仙朝,若真有,只要多搜集资料,在梦中行事能便利许多。但此界历史据说能追溯到十几万年前,如此漫长时光,要考证一个仙朝,谈何容易?” 他回味梦中的灵气充盈之感:“梦中时代天地间的灵气充裕至极,轻而易举就能吸纳灵气,而陈虚身世不凡,虽被废修为,但大概率有第二境的底子,多多经历其梦,或可助我破境……” 思及此,陈清回忆起师父所述境界要诀: 修行之道,在于性命同修,性修重在修心性、明本源,命修重在炼形体、固根本,是以,修行之道,性不离命,命不离性。 修道第一境“黄庭初辟”,壮脏腑,强体魄,养气力,辟丹田,开发精元神藏。 修道第二境“冲和筑基”,引炁洗髓,种符净垢,蕴养太和之气,凝聚本命灵符。 修道第三境“玄同归一”,由命及性,凝聚阴神,性命同修,形神既分离又归一。 如此三境,又称“初修三境”,统称“筑基炼形”,旨在锤炼肉身为渡世之筏,且为性修奠基。 “我今第一境圆满,师父则是第二境中期,听闻师祖借秘法成就第三境,按理说,二境寿二百,三境寿三百,可他们都未能尽享天年……” 正思索间,忽闻窗外响动,陈清循声望去,见方大螯正蹑手蹑脚往后院去。 他眉头一皱,悄然跟上。 几步之后,到了后院空地,见方大螯正演练五禽引导术中的熊式,拳风呼呼。 “这是心里有压力,偷偷加练?”陈清暗忖,“可一味锤炼肉身,药浴食补跟不上,反损根基。” 方大螯等人都是十几岁的年龄,虽打熬体魄数年,但未至精足气稳之境,并未真正开始修行,连一境修士都不是,肉身凡胎的,可经不住经常这么硬练。 想到这,陈清直接出声道:“修行之道,贵在身心并重,咱们隐星门的这套引导术,即便是踏足第一境后仍可强身,但讲究循序渐进,欲速则不达。” 方大螯闻声僵住,讪讪挠头:“师叔,第一次偷练就被你发现了……” “你这点把戏能瞒过我?”陈清走近,叮嘱道:“炼体练武,无药膳相辅,只会透支气血,越练越虚,所以人家说穷文富武,这练身体,没钱没药可不行。” “韩砾走了,小鳐年幼,我再不努力,如何振兴宗门?”方大螯说着,稍显迟疑,最后道:“除此之外,方才醒来,便腹生暖意,想起师祖说过,初入第一境的征兆便是丹田生暖流,然后气力倍增,我就想着,万一是感觉来了,怕错过机缘,这才……” “丹田生暖了?”陈清闻言,先是一喜,继而正色道:“修行虽讲机缘破境,但筑基时却重在日积月累,水到渠成,积累到了,方能势如破竹!” 方大螯若有所思,踌躇片刻后开口道:“师叔,听你刚才的说法,踏入初境后,还能继续以五禽引导术修炼?” 陈清颔首道:“不错。五禽引导术并非隐秘功法,各派皆有类似功法。咱们隐星门的独到之处在于观想、吐纳、气行周天的路径,以及辅佐药方。” 方大螯消化片刻,又问:“可我资质愚钝,不及韩砾,恐难修成玄门正法,宗门下一代岂非衰颓?不如师叔下山去找些资质天赋上佳的,才好继承衣钵。” 修行种子,哪是那么好找的! 更何况,我这天赋也一般啊…… 一念至此,陈清略作沉吟,道:“修行之法自古传承,日趋完善。今日之法,不仅划分大境界,每个境界更有前中后及圆满之分。这些划分并非刻意,而是循序渐进之道,是一代代修士不断完善、注释的结果,每个阶段都有明确要点与对应药材,实为降低修行门槛和难度,你只需专注修行,自可精进。” “我明白了!”方大螯眼中一亮,再次干劲十足,也听劝的回屋补觉了。 待其离去,陈清却暗自叹息。 他所言虽实,但隐星门核心功法乃是残卷。 残在何处? 修行要诀模糊,药材配方残缺,连观想图都缺了半块!若非如此,焉能进境缓慢?又何必苛求根骨悟性?自然是因为条件不够,天赋来凑! “我现在倒有些理解师父了,这管理宗门,确实少不了言语安抚。但光靠安抚不是长久之计,待大螯他们踏入第一境,问题迟早暴露。” 这个忧虑在几个时辰后更增几分,陈清发现,曲小鳐竟一反常态,认真识字,一副拼命架势,浑然没有过去那般随性、自在了,显然也是心有压力。 因此,他这一整日都不时忧心,直到夜晚方得喘息。 “还是先探索《太虚道衍录》的入梦之法,以隐星门这般处境,按部就班的,想要翻身太难,若说转机,或许就在这梦中,嗯?” 当他入了梦中平台,再次翻开《太虚道衍录》,却发现第一页的墨痕从十道增至十一道。 “多出的这道……” 手指轻触,陈清立时明悟。 “果然来自开解大螯,他心有所悟,我梦有所得。这就有了稳定获取道痕的途径,原先还想着要省着用,现在倒可稍放宽心了。” 这般想着,他默念“入梦”,意识便再度被卷入书页之中。 . . “上次一梦七日,困于牢狱,出狱在即时却醒了,但每次入梦时间点不同,这次不知过去了多久……” 陈清睁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幽暗潮湿的牢顶,而是明媚阳光与斑驳树影。 微风拂面,格外舒畅。 他下意识的深吸一口气,清香入腑,带着一股韵味! 陈清不由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这是浓至极的灵气啊! “随意一吸,就有这么多的灵气混杂其中,好时代啊!不过,这里是哪?唔!” 他忽然头痛欲裂,无数记忆碎片涌来! 片刻后,陈清长舒口气,望向远处的一片屋舍:“入梦的时间点果然不是连续的,从上次离开,竟已过去七年!” 刚才那些碎片,正是“陈虚”这七年间的记忆。 七年前,“陈虚”因十公主一言脱了玄狱之困,被带来这听风城。 此城,乃十公主封邑。 公主名义上是招募一批身世清白、有修行基础、岁数还不太大的修士作侍卫,实则是为“试功”。 “太初仙朝建立之前,百族争锋,人族先贤开辟了修行之路,从中崛起。然而后世子孙天赋根骨不及开创者,加上功法草创,有诸多不明不清之处,学其功法,自是事倍功半,进境甚微,遂衍生诸多增改法门,也因此诞生许多宗门、世家。” 抵达此城时,城主许若怀便为来者答疑解惑。 当时,这位城主还曾直言:“曦瑶公主这等仙帝后裔,因天生神异,魂魄根骨坚韧,修行常法反而困难,因此才需尔等试功!调整功法,以供公主参考、修行!” “专门豢养修士来试功,尝试各种功法的优缺得失,当真奢侈。”陈清摇摇头,收回思绪,“不过,这也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日里大螯、小鳐苦于进境缓慢,我亦如此,谁知梦中古人竟也困于相同难题,只是缘由迥异,一个是功法残缺,一个是……” 他突然怔住,眯眼思忖:“既是试功,为公主试,与为师侄试,为我的肉身本尊试,有何区别?这里是梦中,这肉身、身份都是虚构的,根本不用有什么顾忌!” 按记忆所载,那日他点出公主修行的隐患,被选做第四人,可被选中后,十公主却一直没有露面询问隐患之事,“陈虚”来到听风城后,就被安置在山间别院,久无人问。 “她不急,我更不急,况且这是梦中,断断续续的,也很合理。” 比起公主之事,陈清更在意的是这七年中修行,他的梦中身到了这别院后,选了部《太岳通天诀》作为主修,如今已修到了第一境圆满。 “之前这梦中身体虽然快速通了经脉,但底子还是第一境,如今重修功法,还是从头开始的,不过这太岳通天诀……” 回忆了一遍此功内容,陈清面露讶色。 却是这套功法太过粗糙,且仅列三境!既无细致境界划分,也无关键注释,连辅助修行的丹方药引都没有,论内容,比《海岳残卷》还要残缺! 陈清以苦修《海岳残卷》十七年的经验,轻易就能发现其中诸多疏漏与可改进之处。 “如此残缺,七年竟能修至圆满?是陈虚根基扎实,还是因灵气充沛?” 惊疑间,他深入回忆,终于发现此功的特异之处—— 那《太岳通天诀》开篇竟是一幅完整的观想图,图中奇峰直插云霄,仅是回想,便令陈清心神震颤,有心神要自头顶飞出的感觉! “仅是回忆就令人心神震荡,这观想图品级定然极高!” 想到功法原本就在“陈虚”房中,陈清顿时坐不住了,当即起身欲返,不料刚走两步,就被一个矮胖身影拦住。 “陈虚,可算找到你了!”来人明显与“陈虚”相熟,“今日又要考评修行心得了!咱们得赶紧逃!得离开这,才能保住性命!” “逃?” 陈清一怔,随即摇头。 “梦里逃个什么劲儿?” 第5章 不鸣则浑噩 “观想图……观想图……” 踏入厅堂时,陈清仍满心系着《太岳通天诀》的那幅观想图。 那幅图和他的功法很配,《海岳残卷》残卷中的观想图本是海岳相依,浩瀚汪洋畔矗立着巍峨高山,可惜那山缺了半边,致使他修行十七载,始终差了分坚韧意境,每次观想都有未尽之意。 “那幅太岳图,或许可以补全山海之意……” 咔嗒咔嗒—— 他正想着,身侧突然传来牙齿打颤声。 却是那与自己同行的矮胖男子,正面如土色,浑身发抖。 此人名为姜鹤,寒门出身,来此只为搏个修行机缘。 瞧他这般畏惧,陈清不由道:“三年一次的考评,最差不过遣返原籍,你又非我这般要回玄狱,怕什么?” “他怕被评为下等,送去公主府。” 一道冷冽声音陡然插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想着逃跑!若非陈君没跟着逃,让他泄了胆气,乖乖过来,他这会已被收押。” 陈清抬眼望去。 见廊柱旁倚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一袭劲装勾勒出矫健身形,她怀抱长剑,唇角噙着笑。 只是一眼,陈清就从记忆碎片中找到了与此女有关的信息——是同为试功者的徐昭缨,此女背景深厚,历年考评皆是上等,但修行进度不快。 但这回最让他在意的,是对方的话中之意。 “被评下等,会被送去公主府?” 陈清微微蹙眉。 记忆中,“陈虚”在入狱前,曾与十公主有过数面之缘,但在此修行七载,却再未得见,怎么被评为下等的人,反而能去? 徐昭缨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问道:“你既出身陈家,当知曦瑶公主的身世吧?” 公主的身世? 陈清眼中闪过一丝疑色,记忆碎片应声翻涌—— 仙帝第十女,容姿绝世,性情清冷,身具……百族血脉? 陈清瞳孔微缩。 百族,是人族崛起前雄踞天地的存在,如今多蛰伏于北寒洲。 徐昭缨轻抚剑鞘,低语道:“因曦瑶公主有青丘血脉,就有传闻,说三次下评者,明面上是遣返原籍,实则是被公主抽血炼功。” 陈清皱眉道:“都是考评为下了,说明资质低劣,有何可炼的?看来这个传闻不实。” 徐昭缨忽然欺近半步,吐气如兰,笑道:“或许,正因说不清修行关窍,才要公主亲身验看。” 陈清一怔。 姜鹤寒颤则打得更响了。 “知道了这些,”徐昭缨突然逼视陈清,“你现在可生出逃意了?” 陈清摇头。 既是梦中幻境,又何须顾忌? 别说只是传闻,就算是真的,自己也敢走一遭。 “看来你对异族并无偏见,放心吧,传闻是假的,公主哪有这些闲心?她……”徐昭缨正待再说,但忽然耳朵一动,转而道:“吕老要来了。” . . “此番有劳李君了,竟亲自将东西送来。” 走廊上,有两人并肩而行。 其中一人黑发白须,清气绕身,手里握着一幅画卷,乃是管着这山间别院的宿老吕涵;另一人身形瘦高,黑袍空荡,神色冷峻,却是那玄狱的丙字狱首李本计。 李本计听罢,回道:“我因与公主有旧,就常为她张罗试功之事,此番是听闻有人将被罢黜,要来一趟把人带回去,顺道就将此画捎来了,却不知要用在何处?《百川归海图》乃纳海宗传承要物,此宗尚有余党未清,若消息走漏……” 吕涵摆手笑道:“你且放心,是公主门客之女在此修行《浩渺经》,她观想沧澜浩渺图总有几分欠缺,据说其父因此写信求助公主,得公主首肯,才请出这幅《百川归海图》给她参悟。” “公主果然礼贤下士。” “到了。” 说话间,二人已至正厅门前。 “一同进去吧。”吕涵指了指门内,“里面就有个玄狱来的,听说还有些出身,可惜灵骨被废,如今资质低劣,修了几年仍浑浑噩噩,今日若再说不出个所以然,你就带回去吧。” “我知道是谁了。”李本计眯眼点头,随吕涵入内,果然瞧见了“陈虚”,却不多言,只待考评过后带人回去。 陈清看到了他,倒有些意外,本不欲多事,可见对方时不时的看着自己冷笑,却又有些疑惑。 “这人看着对我有些成见,以前得罪过他?” 修行考评并不复杂,且是分批进行,此次在场的,除去陈清、姜鹤、徐昭缨三个,还有七人。 吕涵一个个召人问询修行体悟,全程公开,毫无避讳,这本是公主私设的试功考核,众人所修功法各异,自然各抒己见,但越是靠后,也越显劣势。 陈清本还想听听众人见解,可前面那几人战战兢兢,不是结结巴巴,就是车轱辘话来回转,连第一境的气血变化都说不清楚。 “颠三倒四,毫无重点。”吕涵失望挥手,“都下去吧。” “完了!”姜鹤一听,越发忧愁,“咱们怕是连他们都不如……”他转头一看身旁的陈清,见后者眉头紧锁,便叹了口气。 唉! 这是和自己一样,愁的啊! 殊不知,陈清听了一圈下来,越发疑惑。 “按说这太初仙朝雄踞中灵洲,十公主贵为天潢贵胄,选出的人再差也不该差到哪里去,怎么连第一境的关窍都说不明白?难道因为是梦境之故,不能超出我的认知?” 想到这,他想起这个时代的背景,灵光一闪。 “这个时代,虽有人道先贤开辟仙路,但修行常识或许真的尚未普及!那我若将《海岳残卷》中的境界通识稍加整理……” 想到这,陈清目光渐亮。 他虽视此境为梦,但梦中却有反馈,这公主府资源丰厚,他对《太岳通天诀》的观想图更是志在必得,若被遣返,哪还有机会接触? “下一个,陈……” 吕涵正欲点名,徐昭缨忽而开口:“我先来吧。” 吕涵和颜悦色道:“也好,你所需之物已送来,结束了考评,正好取用。” 徐昭缨看了那幅画卷一眼,上前听问。 “老夫知晓你的本事,便简单一问。”吕涵捻须笑道,与先前公事公办的态度判若两人,“就说……你上次提到的骨硬肉疼之感,可寻到缘由了?” 骨硬肉疼? 陈清心头一动。 莫非是骨生石斑? 在隐星门所在的时代,第一境“黄庭初辟”已被精细划分为前期、中期、后期和圆满四个阶段。 其中,第一境中期的修士需搭配高纯度的地脉玉髓凝练骨骼,纯度越高,效果越好。相反,若用劣质地脉玉髓淬骨,便会引发骨骼异变,生出石斑硬刺,从内刺伤血肉,骨硬肉疼。 “回吕老,”徐昭缨正从容应答:“《浩渺经》有云:骨为髓府,气之根基。故弟子以为,此痛乃气血淬骨之兆,所以骨骼愈硬,是修行精进之象,血髓渐满的前兆,唯有忍痛打熬,方可坚定道心,有所精进。”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不过我亦发现,引地脉之气入体可缓解痛楚,或可作为参考。” 吕涵抚须笑道:“这件事老夫当记下,递交定波君等人参详。” 李本计冷眼旁观多时,这时却瞥向陈清,突然道:“初辟之境的骨硬肉疼,不是孤例,我认识的一位高人花了二十多年都未确定原因,若徐姑娘能探出根源,那可是大功一件。对了,陈虚你出身世家,又征战过西荒,见识总该比旁人强些,你觉得徐姑娘这番高见,如何?” 场中霎时一静。 这是要捧杀?还是挑拨? 陈清眉头微皱,怎的这人似在针对自己?莫非“陈虚”过去真和他有仇? 不过,吕涵听着这话,却不好驳了李本计的颜面,顺势就道:“也好,你来说说。” 陈清权衡利弊后,道:“徐道友所言确实有理,不过我觉得未必是髓满,亦有‘骨若寒冰,髓若凝霜’的可能,也就是骨生寒刺,恐非修行精进之象,反是隐患。” “哦?”李本计挑了挑眉,“玉京的高人都未下此论断,你这语气却是笃定,是参悟出了什么?” 吕涵沉思片刻,说道:“修行之道,因人而异,没有放之四海皆准的经验,但凡能从修行中悟出适合自己的法门,已是难得,我觉得这也算个解释。” 徐昭樱则低头不语。 李本计却道:“空谈无用,若有真本事,就该道出解决之法。” 徐昭樱听罢,这才说:“李道友,你方才也说,连玉京的高人都无定论,陈清又哪有解决之法?这件事就……” 陈清却忽然道:“我曾在一本古书上面看到过,说若骨生石斑、寒刺,可用‘地脉真髓’重淬筋骨,修养月余,时常用过夜的冰水侵泡身子,当能缓解,尤忌强行修炼,否则会加重伤势。” “古书?”李本计脸色微沉,“玉京的高人都未曾提及此法,你倒是敢信口开河?” 吕涵抬手制止,他听出话中的针对之意,但这会却顾不得李本计面子了。 “老夫一位故交当年正是这般症状,后来却是好转了,问他缘故,却始终三缄其口,不肯说方子,改日倒要问问他,是否用了地脉真髓。”顿了顿,吕涵打量着陈清,“看来你看着是似浑噩度日,实则是韬光养晦啊。” 姜鹤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心中暗惊:“陈虚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竟有这般见识?但每次问他,他都说自己并无心得,都是骗我的?合着就我在混日子?” 吕涵目光灼灼,又问道:“你对‘黄庭初辟’一境,可还有更深的见解?今日本就是考评,说这个才是正题。”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于陈清身上。 陈清暗自思量:“这个梦中时代的修行体系应尚在摸索阶段,再抛出一些后世见解,或许能引起重视,让梦境里的剧情进一步转折……” 第6章 字越少,事越大 陈清略作沉吟,想着既然锋芒已露,不如再进一步,正好探探这个时代在修行方面的底。 “确实略有心得,”他当即开口:“以我来看,黄庭初辟之境,可分四阶。初期,丹田生暖,蕴养筋骨皮膜,从而气力倍增,进而能拳碎石碑、纵跃三丈,但说到底,这些都是气血壮大的外显……” 吕涵原本含笑听着,可听着听着,神色却渐渐凝重。 李本计眼中的轻蔑也化作错愕,随即陷入沉思。 陈清继续道:“……中期炼骨洗髓,以血传意,五感通玄,灵识滋生,内可视经络,外能辨百丈外蚁爬,意与气血相合,轻重随心,闭气半日、踏雪无痕皆非难事。再之后,就是后期……” “且慢!”吕涵突然出言打断,继而转向李本计,委婉说道:“李君,考评已毕,想来你还有要务,不如……” 李本计一听,眯起眼睛,他岂会不懂,这是要支开自己! 于是李本计抱臂冷笑,非但不走,反而向前半步,道:“吕老何必见外?此人乃玄狱要犯,既是我让他开口,自然该听个明白。”他话里带刺,“还是说,公主府的修行秘要,连玄狱都听不得?” 吕涵面色一沉:“功法要诀,外人自然不宜旁听!” 李本计眼中阴鸷一闪:“那我现在就按律将人押回,吕公以为如何?” 空气骤然凝固。 姜鹤等人没有想到,一个试功囚徒的只言片语,竟让两位大人物针锋相对,随即就意识到,这里面的水太深了,他们恨不得立刻就走。 见李本计寸步不让,吕涵眼中寒芒一闪,但最终按下怒意,冷声道:“既如此,李君便静听吧,只是有些东西,知道的多了,未必是好事。” 李本计丝毫不为所动。 吕涵转向陈清时,直言道:“拣紧要的说,不必细述。”话中暗示明显,意思是,有些话不可当着外人讲。 陈清登时心领神会,他自然不愿回那暗无天日的玄狱,见吕涵反应,已知今日稳了,那就更要拿捏分寸,该说的说,该绕的绕,该挤牙膏的,决不能一口子倒出,否则日后如何迭代? 于是,他当即话锋一转:“在我看来,这第一境的四阶,初期蕴气血,养经脉;中期炼骨髓,强感知;后期贯脏腑,调五行;至于圆满之境,气血如汞奔涌,脐下三寸显光,开启精元神藏……” 原本每一个阶段,陈清都说得通透,这会却开始做缩减、总结了,自以为省去了关键,可这话未说完,吕涵已勃然变色! 而李本计本不通细节,但听着这几句,也是眼皮子一跳,马上明白吕涵为何突然变脸驱赶自己了—— 这陈虚的寥寥数语,竟是直指修行关窍! 徐昭缨则心头一跳,眼中异彩连连,身子轮廓竟模糊了几分,但马上重新凝聚,其他人心情激荡,倒是不曾发现。 甚至就连姜鹤与其他七人,虽忐忑不安,懵懵懂懂,听了几句,也觉珍贵。 须知,后世每一句修炼要诀,都是前人在漫长岁月中,用血泪铺就的最优解,越是精简,越是珍贵! 字越少,事越大! “考评到此结束!”吕涵突然起身,在众人惊愕目光中指向内堂:“陈虚,随我来!” 姜鹤瞪圆双眼,喃喃道:“陈兄……这是要翻身了?” 吕涵突然想起什么,朝徐昭缨一招手:“昭缨,你也来。”随即冷声下令:“今日所有考评者,一律看管起来,不可与他人接触!” 姜鹤等人顿时面色一白。 吕涵已转向李本计,低语道:“李道友该听得出这口诀的价值,想来是不会乱传的,这事老夫要禀报公主,李道友,你若还要拦,那等会与你说话的,就是定波君、正霜君了。” 李本计脸色阴晴不定,但终究没有再出声。 待三人离去后,他猛地攥紧拳头。 “陈虚明明根骨已废,悟性怎还如此惊人?”他眼底闪过一丝悔意,“莫非我因那人之言,心存成见,看走了眼?” . . 檀香缭绕的内室中,有一座画着旭日竹林的屏风。 屏风前,吕涵笑容和煦地为陈清斟茶,与在前厅时判若两人。 “陈小友对初辟境的见解,当真令人耳目一新。”茶盏轻推间,老者眼中精光闪烁,“你虽灵骨被废,但这份悟性着实令人惊叹,若将这些体悟系统整理,或可为传世之说。” 陈清余光扫过徐昭缨怀中的画卷,口中道:“不过是些零碎感悟,偶然得之。” “修行如登山,偶尔的心血来潮,便如山中捷径,价值连城!此为人杰所以超群之所在!” 吕涵摇头感慨,而后手掌一翻,掌中便多了一块温润玉牌:“此乃听风令,凭此物,可自由出入别院,你来此七年,还未在城好好逛逛吧?持有此物,只要不离城,皆可去得,关键是还能防身。” 怕是还能定位。 陈清心知肚明,却还是伸手接过,目光掠过徐昭缨腰间同样的玉牌,最终定格在那幅画轴上,一股莫名的吸引力让他心头微动。 吕涵见状,捋须笑道:“此图费了些周折才求得,专为昭缨修行所用。” 陈清一听,就说:“那想必价值连城。” “在公主麾下,只要展现价值,便是费些周章、求些珍宝,也是寻常!”吕涵语气陡然郑重,“就如这纳海宗镇派之宝《百川归海图》,据传是沧海真人亲笔所绘,昭缨因修《浩渺经》正需此物,便被请了过来,你若有兴趣,可一同观摩,但此图尚水,与你修的《太岳诀》属性相克……” 百川归海图? 陈清心中一跳! 海!? 这时,徐昭缨手腕轻扬。 “唰——” 画卷垂展的刹那,陈清抬眼看去,瞳孔骤缩! 但见那画上万顷碧波奔涌,百川归海,每一道浪纹都暗合天道韵律,浪涛间更有龙形游走,整幅画卷仿佛活物,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道韵! 如此意境,已远远凌驾于《海岳残卷》的观想图! 陈清只觉脐下三寸骤然发热,体内真气竟自发循着《海岳残卷》的路线运转起来,与画卷产生了奇妙共鸣。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缘! 《海岳残卷》的观想图本就残缺,若能借着梦中经历,补全山岳与碧海之感悟,那即便没有性命反馈,这一梦也是值了! 而既在梦中,何须顾忌? 他当即盘膝而坐,全神贯注地参悟起来。 心中存想百川归海之意,陈清刹那间仿佛化身千百江河,每一道水流特性都清晰可感,转瞬又似化作浩瀚汪洋,包容百川归流。 “海纳百川……原来如此!” 他渐生明悟,滞涩的经脉开始自行贯通,气血奔涌如潮,在周身形成完美循环,整个人竟化作灵气漩涡,疯狂吞噬着四周的天地元气! 一旁的吕徐二人脸色骤变。 “他就看了一眼观想图,这是有了感悟不成?”徐昭缨低声询问,“但陈虚修的,是土属山岳之法啊!看了水属之图,能瞬间感悟?” 吕涵胡须微抖:“悟性过人、惊才绝艳之人就是如此,一草一木皆可悟道!此子悟性之高,实属罕见,可惜灵骨被废,否则……” 话音未落,陈清周身突然蓝光大盛,气息节节攀升! 五色灵气如百川归海,疯狂涌入体内。 “这是要纳入五行灵气?开始突破境界了?”吕涵也不淡定了,眼睛一瞪,“只修七年新法,就要晋级?” 徐昭缨深吸一口气,眯起眼睛:“修山岳法,看碧海图,生晋级之相,这是触类旁通,参悟出了新法门?” 两人相顾骇然。 灵骨被废竟还能有如此进境,这等悟性,匪夷所思! “若灵骨尚在,怕是千年难遇的奇才!必须替公主笼络住此子!” 吕涵眼中精光爆闪。 第7章 山海在一心 陈清已然物我两忘。 十七载苦修的经验、梦中身躯第一境圆满的底蕴水乳交融,浩瀚如渊的积累,化作滔天洪流,将种种桎梏彻底冲破! 刹那间,他眼前浮现出奇景—— 巍峨群山拔地而起,浩瀚沧海奔涌而来! 山海相映,刚柔并济,在灵台演化出玄功真意! 轰! 一股清凉之气自泥丸宫倾泻而下,如银河倒灌黄庭。 “太和之气!” 这第二境冲和筑基的关键,就在于引入太和之气,蕴养于身,铸就长生道基! 如今,这太和之气自泥丸宫垂落,最后汇入下丹田黄庭宫中。 此气所过之处,骨髓震鸣,十二正经如被玉液洗涤,污垢化作黑气从毛孔排出,原本阻滞的关窍接连被洞开! 这便是第二境初期的标志,太和之气通正脉! 丹田内五行灵光骤旋,一点本命微光乍现! “性命交融,法力滋生!我这梦中之身,真正突破到第二境、冲和筑基之境了!” 心念流转间,陈清周身气息如潮,灵气化雾萦绕,左现巍峨山岳,右显浩瀚碧波,最终山海相融,在他头顶结成一幅山海相依的奇景! “内外交感,气生异象!他竟真的破境了!”吕涵瞳孔剧震,“山海相合之相!但此人既修山岳功法怎会又生出海纳百川之意?!” 疑惑中,他以为自己是看岔了,于是摒心静气,抬手一抹双眼,令双瞳泛起精芒,再去看时,却是更加惊讶! “并非简单的掺杂水行,而是将山海真意相融,刚猛中暗藏绵长,雄浑里透着包容!从未涉足水行,仅凭一幅观想图就……领悟了沧海之意?” 徐昭缨双目圆瞪,也已明白吕老为何如此失态了! “难道真如吕老所言,此人悟性之高,触类旁通,只是看过一眼,就能抓住机要,突破境界!?” “昭缨。”吕涵忽然开口传音,“你与公主最是亲近,可知她何时归来?” 徐昭缨一怔,沉吟片刻,道:“还未确定时间。” 吕涵目光一沉,沉声道:“那你先去公主府,将今日之事传讯禀明。” 徐昭缨一愣,回问:“是否太急了?” “等李本计把人押回玄狱就晚了!”吕涵袖中手指掐诀不停,“以陈虚今日展现的悟性,若有他辅佐,对公主的修行……有大益!” “我……好吧。”徐昭缨看了陈清一眼,终是点头,转身离去。 吕涵则凝视着入定的陈清,眼神越发热切:“灵骨虽废,反因祸得福,悟性更上一层?若真如此,这哪是什么药渣,分明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呼——” 过了一会,陈清长吐一口气,双眸睁开,眼底山海幻灭。 眼前的世界骤然清晰,五色灵气在视野中流转。 他低头凝视双手,指节如玉,肌肤下灵光隐现。 “真突破了?《海岳残卷》残缺的意境,先被记忆中的《太岳图》补全了大半,又得这《百川归海图》加以巩固……” 后世要从第一境破入第二境,先要黄庭稳固,再要集齐五行灵物,更得寻一处清净洞府,闭关三月,避尘世浊气侵扰。 就是都做到,真能破关之人也是寥寥可数。 可在这梦中,仅一幅观想图,便水到渠成! “是此界灵气浓郁?还是‘陈虚’底蕴深厚,属于重修,所以顺利?” 内视之下,陈清见丹田之中的太和之气如云蒸雾绕,山势海韵完美交融,毫无滞涩。 正思索间,他忽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头便见吕涵正凝视着自己。 吕涵抚须而笑:“山岳厚重,大海广博,小友这破境气象,当真妙不可言。” 陈清不想节外生枝,就道:“偶有所悟,侥幸罢了。” “侥幸?”吕涵摇摇头,“修行之道,一步一重天,你是灵骨被废,却自悟破境,这等侥幸,老夫也是今日仅见。”说着,他取出一卷帛书,“这本《修行杂录》,记着上古修士的破境后心得,或可助你稳固境界。” “多谢宿老。” 陈清并不客气,接过帛书,粗略一翻,与梦外功法对比,暗自摇头。 杂乱无章,远逊后世体系,且东鳞西爪,不比梦外井井有条。 但吕涵一番好意,显然是在做感情投资,陈清自然不会拂其面子,再说到底是前人智慧,说不定有可取之处,便收了起来。 “以后你我皆在公主麾下做事,自当亲善。”吕涵哈哈一笑,“七年前,公主前往探索一处遗迹,一直未归,但有关你的消息,已传讯于她,待她回来定会召见于你,在这之前,你可先安心修行。” 七年前去遗迹历练? 陈清恍然,难怪自己被带出玄狱,后面又没了动静。 吕涵跟着又说:“你刚突破,先巩固境界,总结心得,待公主问询,也好回答,这会先去休息休息。” 陈清也不客气,顺势告辞,虽说借着《百川归海图》晋级了,但他心里依旧记挂着太岳观想图。 吕涵也不留他,但等人一走,马上召了人来:“查!所有与陈虚相关之人,亲友仇敌,一个不漏的都呈上来。对了,查查他被挖走的灵骨,如今在谁身上。” “遵令。” 待属下离去,屏风后传出一个声音:“吕公真要拉拢这戴罪之人?” “蠢!”吕涵袖袍一震,“不管他过去是什么身份,今后都不同了!能补全修行漏洞、总结境界得失的天才,岂能放过?” 屏风后再无声息。 . . 陈清循着记忆回到住处,从书架一角取出了那本《太岳通天诀》。 书页展开的刹那,一座巍峨奇峰轰然撞入眼帘! 山势如巨灵镇世,仅是惊鸿一瞥,就压得他呼吸凝滞。 “果然是奇伟山岳!” 他凝神细观,见山脚怪石嶙峋,每道纹路都暗合天道,见山腰云瀑相生,动静间蕴含无穷玄机,又见峰顶雪映朝阳,超然意境直指大道! “太岳诀的功法细节虽不如《海岳残卷》,但这幅图的意境,比残缺的海岳图要强上太多了!正好才破境,便借用这梦中身躯,好生试一试,进一步将太岳观想图嫁接到海岳残卷上。” 一念既生,陈清立刻看着这图,在心中观想奇伟山势! 其内息自发运转,内息在方才通畅的经脉中奔涌的如江河决堤! 随着时间推移,他周身泛起土黄光晕,皮肤浮现山石纹路,屋内空气陡然沉重,仿佛被无形山岳镇压。 突然! “嗤!” 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陈清猛地睁眼,冷汗已浸透衣衫,丹田如被烈火灼烧。 “功法相冲?” 他循着《海岳残卷》与师门长辈的功法纪要,略一推演,便明悟关键。 《太岳诀》山势虽妙,却过于霸道,不似那《百川归海图》一般包容,骤然替换观想意境,身躯承受了巨大负担,自然会出现问题。 “若能循序渐进,就可慢慢适应,好在只是梦中,若是现实中的肉身,一旦损伤,动摇根基,日后修行可就困难了。不过,在梦里能少些顾忌,毕竟这肉身的灵骨都被人挖去了,用来试错、尝试,说不定能寻得其他路径。” 拭去冷汗,平复体内紊乱的内息,陈清并不沮丧,这次失败反而让他窥见了更大机缘! “太岳观想图的价值毋庸置疑,若还能结合《百川归海图》,将两者精髓融入《海岳残卷》,必能补全残缺,提升功法品级!甚至,给我时间,还能把海岳残卷的细微玄妙之处,融入《太岳通天诀》,推动此功蜕变!” 一念至此,他越发意识到这梦中梦的价值。 “梦中推演功法,一梦七日,耗费现实时间的一个月,可抵大半年苦修!如果还能给梦中身定下长期目标,配合入梦时间节点的跳跃,说不定能凭空获得几年经验和感悟!” 接下来的几日,陈清也不去他处,只管参悟、修行。 吕涵见他潜心修行,更是倾力支持,各种行方便。 直至此次入梦的第七日,陈清才稍微停歇。 “七日已至,梦外肉身该醒了。” 他回顾所得,虽未见十公主,却收获颇丰。想了想,他并不打算用道痕留下一个续梦楔子,更不打算扩展此次入梦的时间。 “见不见公主,有什么要紧的?顺其自然吧。倒是可以试试时间跳跃的效果!看前后两次入梦,跳跃一段时间,能否让这梦中身躯自己修行,我直接拿经验……” 于是,迷雾渐起时,陈清凝聚最后一丝清明,反复默念,试图在此身心底烙下执念—— “安心修行!参悟观想图!完善海岳残卷!” 终于,在意识抽离的刹那,他看见梦中身盘坐而起,开始修行…… 第8章 意外收获 窗外雾气缭绕。 陈清睁眼的刹那,浑身毛孔舒张,一股精纯至极的灵气自天灵处显化,如涓涓细流般涌入。 “好精纯的灵气!这次反馈的灵气,比上次更为精纯!” 他当即盘坐运功。 灵气流转间,他的经脉嗡鸣如琴弦震颤,脐下三寸处的黄庭宫更是金光大盛,隐隐有凝实之感。 “也不知下次再入梦进去,会跳过中间几年,梦中身是否能修行到什么地步,中间的记忆和经验,能否直接获取……” 反馈过来的灵气虽只有梦中的十分之一,但胜在精纯,与他苦修十七年的根基完美契合,随着周天运转,逐渐融入四肢百骸,滋养着每一寸经脉。 他清晰地感觉到,第一境与第二境之间的屏障已隐约可触。 “按这进度,何须等到古稀之年?很快就能尝试冲击第二境了!” 一念及此,他忽又轻叹。 梦中突破第二境时的感受仍历历在目,太和之气涤荡全身时,五感蜕变,恍若新生,可一梦醒来,又如跌落凡尘,落差难免,带来失落。 但很快,他眸光复又清明。 “旁人破境,如盲人摸象,而我已提前走过一遭!谁能有这等优势?到时候熟门熟路,自是顺畅,又有什么好失落的?”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一道比蚕丝更细的清凉气息,忽自天灵垂落。 这气息虽微弱如游丝,却让陈清浑身剧震! “太和之气?!” 这分明是第二境方能吸纳、孕育的玄妙气息!虽只一缕,却如春风化雨,所过之处经脉莹润,内息运转陡然圆融三分。 “虽然微弱至极,却是货真价实的太和之气!难道说,梦中突破,连代表境界真意的力量都能反馈?” 陈清心头掀起惊涛,但感受着那道清凉之气的流转,又压住念头,屏息凝神,引导这缕气息周天循环。 待收功时,他眸中精光内敛,但惊意不散。 “《太虚道衍录》怕是比想象中更为逆天!” 细细体悟着那一丝太和之气,陈清感受着它在经脉中流转的轨迹,片刻后,眉头微蹙。 这缕太和之气虽如臂使指,却似无根浮萍、无源之水,用一分便少一分,非得入梦方得补充。 这情形,倒让他想起师尊当年的告诫—— “修行之道,讲究循序渐进,强纳外力,如饮鸩止渴,轻则经脉鼓胀,重则爆体而亡。为师曾有一位旧识,贪图速成,结果惨啊……” 师父当时摇头叹息的模样,至今仍历历在目。 “但我的情况又有不同,这缕气息虽非第一境应有之物,却因出自我的梦中身,与现世肉身同源同质,所以没有半分排斥。若依此理……” 他忽觉口干舌燥。 “等梦中身能突破更高境界,岂不是连第三境的阴神玄妙,乃至第四境的威能,都可提前窥得一二?进而引入现世真身?”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如星火迸溅,瞬间燎原,令他生出遐想—— “境界之差,如隔天堑!即便只得一缕高境真意,亦是压箱底的底牌,在生死关头祭出,也足以逆转乾坤!我若能有效利用这一道太和之气,在关键时刻施展出来……” 山风穿堂而过,令陈清倏然回神,他当即警醒。 “不可贪功冒进!当务之急,仍是夯实根基。此番入梦的收获远超预期,不仅修为有所精进,还见了珍贵的观想图、得到了修行感悟,更有一缕太和之气!《太岳诀》虽暂不可用,却为补全《海岳残卷》指明方向,正是借此打熬基础的时候,争取早日让现世真身突破境界!” 正在这时,窗外传来窸窣响动,令他心中一动。 “大螯和小鳐已经起来了。” 收拾了心情,他起身迈步。 推门而出,山风扑面。 远处方大螯的呼喝声虎虎生风,中气十足。 “师叔!” 见到陈清,少年收势行礼,气息已比前几日浑厚许多。 陈清微微颔首:“拳势不错,只是呼吸还需与动作相合。”目光落在其丹田处,“温热之感可还在?” 方大螯赶紧点头。 “好事。”陈清露出笑容,“这是黄庭将开之兆,切记勤加体悟,一旦契机到来,便可踏足第一境,水到渠成。” “是!” 望着少年雀跃离去的背影,他若有所思。 “该为两个孩子规划修行之路了。” 忽然,他灵光乍现。 “梦中的观想图虽然无法带出来,但如果能以画载道,在现世把梦中的观想图画出来,即便只得三分神韵,也足以让门人受用无穷,但我并不擅长丹青作画,这个要学、要练,问题是去哪学?” 想到这,陈清心中一动。 “梦中的感悟直接入心,还能得灵气反馈,那在梦中习得的丹青妙笔,岂不同样也能化为我有?” 越想,他越觉得可行。 “不过眼下倒不急着入梦,修行如筑台,需得层层夯实。梦中突破第二境所得感悟虽多,但若不能彻底消化,反而会乱了自身根基。另外,那缕太和之气虽妙,却更需细细温养,方能真正化为己用。” 山雾渐散,陈清心中已有计较。 于是,之后陈清每日清晨都会盘坐于山巅,迎着朝阳吐纳,将那一丝太和之气在体内循环往复,感受其与内息的交融。 “太和之气,调和阴阳,贯通五行……原来如此!” 他睁开双眼,目光晶润。 “我先前以为《海岳残卷》中的‘山势藏海韵’,是指观想时需兼顾山海意境,如今看来,是暗指内息运转时需刚柔并济,如山海相生!” 往日《海岳残卷》中晦涩之处,此刻豁然开朗。 “师父常说,一法通,万法通,原来不是在口嗨吹嘘……” 七日沉淀,陈觉自觉梦中所得已消化得七七八八。 “差不多,可以再次入梦了。” 嗡—— 这般想着,他刚回到山门,房中符箓却突然激射而出,当空震颤示警。 陈清瞳孔骤缩! 护山大阵被触动了! “师叔!”曲小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眼中带着几分慌乱,“山门外……来了好多人!” “莫慌,”陈清安抚过后,问道:“来了何人?” 小鳐深吸一口气,才道:“人很多,但都围着个白胡子老先生,那老先生说自己来自璇玑棋院,特意过来拜访咱们隐星门的!” 璇玑棋院? 陈清目光一凝。 他听师父提起过这家宗门,说是南烈国的大宗,门中有第四境的修士坐镇,在修行界地位极高。 那南烈国占据了东灵洲南方大部分的土地,乃是一方霸主,其境内大宗自然不是隐星门这样南垂边境地的小宗能比的,但这样的人物,怎会屈尊来这荒山野岭? “还有……”小鳐突然攥紧衣角,嘴唇咬得发白。 “还有什么?”陈清语气平静,“只管说。” “韩师兄也来了,他……他穿着海渊观的衣服,正给那老先生引路。” 韩砾?引路? 陈清眯起眼睛,闪烁寒芒。 “来的正好,省得我去找他了。”他拂袖起身,“既有客人来访,哪有闭门不见的道理?你去叫大螯……” 突然! 山门处传来方大螯的怒吼声。 “走!”陈清一把提起曲小鳐,急步而奔! 第9章 老当益壮 山门前,青石阶上。 方大螯双拳紧握,指节发白,死死盯着山道上的一人。 对面,韩砾一袭海渊观月白道袍,垂首而立,不敢与他对视。 “韩砾!”方大螯声如闷雷,“宗门有难,你便改换门庭,居然还有脸回来?” 韩砾身子一颤,尚未开口,身后五名海渊观弟子已哄笑起来。 “良禽择木而栖,韩师弟天资卓绝,岂能埋没在你们这等末流小派?”一名鹰钩鼻青年越众而出,语带讥讽。 “胡说!”方大螯怒发冲冠,“若不是大师伯当年从海匪刀下救他,他早——” “方师兄!”韩砾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我正是为了继承师父遗志,才选择这条路!海岳功残缺不全,修不出什么名堂!” “你被人骗了!”方大螯痛心疾首,忍不住踏前两步,走出山门,“掌门师叔已经告诉我了,咱们——” 话音未落,鹰钩鼻眼中见方大螯离开了山门阵法,突然并指如剑,一道水箭自袖中激射而出! 方大螯仓促侧身! 嗖—— 千钧一发之际,一枚白子破空而来,“叮”的一声将水箭打偏,在方大螯身后的岩壁上蚀出三寸深孔! “偷袭?”方大螯弄不清其中变化,但知道自己为人偷袭,浑身筋肉如弓弦绷紧,熊式起手,隐隐有山岳之势,“想打?那就打!” 就在这时。 “大螯,住手。” 一道声音响起,陈清自山门内缓步而出,曲小鳐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小手紧攥着他的衣角。 陈清目光先扫过韩砾,最终落在山道尽头—— 那里站着四人。 为首的老者白须垂胸,面容清癯,双目炯炯有神,穿青白长袍,拄着一根青玉杖,杖头雕刻着一枚古朴的棋子,隐隐有灵光流转。 在他身后,两男一女皆气度不凡:左侧青年背负剑匣,眉间一点朱砂如血;右侧男子腰悬玉箫,面如冠玉;唯一的少女约莫二八年华,腕间金铃随山风轻响。 “方才多谢阁下出手相助,否则我这师侄要被人突袭重伤,”陈清拱手道:“不知璇玑棋院的诸位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道友就是隐星门的掌门?刚才你人已至,便是吾等不出手,想来掌门也能护持。”那老者微微颔首,抚须轻笑,“老朽莫怀永,听闻贵派乃中灵洲遗脉,特来拜会。” 中灵洲遗脉? 这名声都传到璇玑棋院了? 陈清眼皮子一跳,余光扫向韩砾,然后冲莫怀永摇头道:“寒舍简陋,恐怠慢贵客,还是不必……” 莫怀永白须微动,笑意不减,打断道:“老朽此行另有机缘相赠,南滨之地,自古与我璇玑棋院渊源颇深,定期寻访良才乃门中惯例,隐星门也在南滨,吾等理应过来拜访。” 陈清心中微凛。 这话绵里藏针、暗藏锋芒,其实是在说,南滨之地自古就是璇玑棋院的势力范围! 不过,以陈清所知局势,如今南海也有势力插手,反倒是这璇玑棋院许久不见踪迹。 “原来如此。”他不动声色,拱手继续推辞,“前辈厚爱,可惜门中弟子资质驽钝,恐怕难入棋院法眼。” 莫怀永目光如炬,在方大螯身上停留,意味深长地道:“气血雄浑,筋骨近铁,已具黄庭雏形,若得良师指点,未必不能有所成就。” 方大螯闻言,毫不犹豫的道:“我乃隐星门弟子,此生只认师门!” 铮—— 莫怀永身后剑修佩剑微鸣,却被他抬手按下。 “前日老朽在海渊观指点了几位年轻弟子,”他温和望向韩砾,“听得其中一人说,他尚有两位同门,资质更胜于他,就在溟霞山隐星门中,老朽惜才,才特意前来,并无他意。” 陈清眉头微皱。 堂堂璇玑棋院,岂会因一句随口之言,就专程登门?而且自己一再推诿,对方却还是坚持,其人修为高深莫测、背后宗门势大,又何必执着于自家这小宗? 事出反常必有妖! “修行之道,最重机缘。今日老朽等既然来了,不如这样——”见陈清不语,莫怀永袖袍一翻,一枚青玉棋子凌空浮现,清光流转,“此乃‘问道棋’,可测根骨悟性,不如让两位小友一试?便当是探探底,这可比寻常宗门的摸骨之法,要准确的多。” 陈清微微眯眼。 这老道看似和善,实则步步紧逼,以势压人,可自己若再拒绝,就可能得罪璇玑棋院这等庞然大物!若只是测试根骨…… “前辈盛情难却。”他深吸一口气,继而道:“不过山门简陋,不如就在这山前石坪上一试,如何?” 莫怀永眼中精光乍现,颔首道:“善。” 很快,众人就移步至山门前开阔处。 得了师叔准许后,方大螯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曲小鳐则紧张地攥住衣角,小脸紧绷。 莫怀永屈指一弹,青玉棋子凌空飞旋,清辉如雨垂落,洒在方大螯和曲小鳐身上。 “放松心神,仔细感应。”莫怀永声音缥缈,似含某种玄妙韵律。 方大螯逐渐放松,周身土黄微光涌动,隐约凝成熊形;曲小鳐身侧则水雾氤氲,如烟似幻。 “根基尚可……” 莫怀永眼底失望一闪而逝。 这两人也不是…… 与此同时,也不知是因陈清离得近,又或清辉有灵性,那半空中的棋子忽的一抖! 数缕清辉意外洒向陈清! “不好!莫先生,你不是测我门中弟子吗?怎么朝我这门中老将来了?” 陈清心头一凛,本能的运转太和之气护体。 但下一瞬—— 轰! 清辉遇气如沸,朝着陈清的天灵处一聚,骤然迸发璀璨光柱,似是长河,而后当空一转! 刹那间,滚滚虚象从光中绽放—— 巍峨山岳拔地而起! 浩瀚碧海波涛翻涌! 山海相融间,竟在半空中演化出一幅异象! “这……这是……” 莫怀永瞳孔骤缩,脸上从容之色荡然无存! “气近太和,山海共鸣?!”那背负剑匣的青年低声惊呼,“这人境界不高,却能引动气象,难道吾等要找的气运深厚之人,就是此人?” 全场死寂,唯闻山风呼啸。 莫怀永身后那面如冠玉的男子,打破了寂静,低语道:“莫师叔,此人是初辟之境,但这等程度的异象,非根基雄浑者不可显化,可他又是一宗掌门……” 莫怀永微微抬手,止住他后续之言,而后目光灼灼地看向陈清。 第10章 悔之晚矣 几息之后,山海异象渐渐消散,但那股磅礴气韵仍萦绕在陈清周身,如渊渟岳峙,高深莫测。 “陈掌门,”莫怀永深吸一口气,语气已彻底变了,再无先前那若有若无的居高临下,反而透着一丝郑重,“方才老朽当真眼拙,竟未看出阁下之气象竟如此不凡!” “这……” 陈清原本还有些警惕,见除了异象,并无其他变化,才稍微放心,却也是一头雾水:“不是说检测我家两个小辈的资质吗?” 方才那异象缠身时,他倒有几分舒畅之感,可这会回过神来,已隐隐猜到,自己身上的异象,该是因那一缕太和之气而起。 此气本是第二境“冲和筑基”所属,被自己提前掌握,量虽少,本质却极高!若这测量根骨的棋子,是以第一境为标准来查,自然会生出偏差,显化出远超他当前境界的异象。 “是老朽一时疏忽,波及到了陈掌门,却也不算坏事,”莫怀永的笑容愈发和煦,“也幸亏如此,才让老朽等见得陈掌门的根基竟这般出众!” 陈清一愣,随即摇头道:“我这算不得出众……” 莫怀永当即道:“陈掌门过谦了,溟霞山藏龙卧虎,一看就是内秀气象,才能养出掌门这等人物……” 他态度转变之快,令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尤其是那鹰钩鼻青年,原本还面带冷笑,此刻却已面色发白,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再不敢多言半句。 更受冲击的,却是韩砾。 他呆呆地望着陈清,嘴唇微微颤抖,如遭雷击,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师叔……原来竟有这等底蕴、根骨吗?” 他是自以为前途黯淡,才咬牙叛出师门,投奔海渊观,可如今,陈清展露的气象,连璇玑棋院的长老都为之动容!说明身在门中,自己的前途未必就差! 前所未有的悔恨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若他当初未曾离开…… 若他再等一等…… “我不会……选错了吧?” 这个念头如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神,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莫怀永何等人物,目光一扫,便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然后微微一笑,对陈清道:“陈掌门,老朽有个不情之请。” 陈清心中警惕,面上依旧平静:“莫前辈请讲。” “璇玑棋院素来爱才,今日得见陈掌门这等人物,实在欣喜。”莫怀永语气诚恳,“陈掌门可愿与我棋院结个善缘?他日若有闲暇,可来我棋院一叙,彼此论道,岂不快哉?”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璇玑棋院主动示好,这可是多少南滨小宗小派求之不得的机缘! 陈清却并未被骤变冲昏头脑,拱手道:“莫前辈厚爱,晚辈铭记于心,他日若有机会,定当登门拜访。” 莫怀永见他并未直接答应,也不勉强,哈哈一笑:“好!那老朽便在棋院恭候陈掌门大驾了!” 他袖袍一拂,那枚青玉棋子飞回掌心,对身后三人道:“走吧,莫要再叨扰陈掌门清修了。” 那三人恭敬应是,这便要走。 陈清心中忽然一动,想到这璇玑棋院传承悠久,门中当是记载了不少历史,说不定…… 此念一起,他也不犹豫,当即就出言问道:“莫前辈见多识广,晚辈倒有一事请教。” 莫怀永一听,眼中闪过喜色,停下脚步,问道:“但问无妨。” 陈清当即就道:“不知贵宗典籍中,可曾提到过太初仙朝?” “太初仙朝?”莫怀永一愣。 他身后的那名女子,出言道:“师父,弟子在一本记述中灵洲奇闻异事的古书上看到过这个名字,说是个古代的修行之盛世,距今...怕是有几万载之遥了,具体的已不可考。” “哦,为师也想起来了,那不就是仙朝纪么?”莫怀永眼中一亮,“此纪元紧随着问道纪!” 陈清心头剧震。 还真有! 问道纪、仙朝纪……从名字上来判断,过去的历史上,存在诸多纪元,各有划分! 不过,说仙朝是修行盛世? 想到这,他略作回忆。 “若以灵气论,倒也勉强,但在功法上……” 忽然,陈清回过神来,自己所遇的乃是特异梦境,那仙朝是几万年前的,《太虚道衍录》再特殊,总不至于逆转时间吧? 应该……不能吧? 莫怀永关注着陈清的表情变化,忽然问道:“陈掌门为何会问起这太初仙朝?又是从何处知晓的?” 陈清早就准备好了应对之言:“我对过去的历史很感兴趣,这太初仙朝是我从一本书上看到的……” 莫怀永眼中一亮,当即笑道:“原来如此,此乃雅兴,璇玑棋院中有几座书阁,老朽亦有藏书,掌门若是感兴趣,我可让人送来几本记述历史的书。” 陈清犹豫了一下,最终拱手致谢,并未拒绝,他是真的需要这方面的知识。 莫怀永看上去很是开心,再次告辞,领着三人就走,背影很快消失在山间。 “咱们也走。” 他们一走,海渊观几人更是不敢多留,就要告退。 韩砾脚步沉重,望向山门内那熟悉的景象,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韩砾。” 就在这时,陈清忽的叫住了他。 韩砾身形一顿,缓缓转身,眼中带着几分茫然与挣扎:“师叔,你……” “我已不是你师叔。” 若按陈清的想法,自是不会再多此一举,也知道对方泥潭深陷,无从回头,可还是例行公事的取出除名帖,按着门规问道:“我虽不喜反复之人,但你终是大师兄收入门墙的弟子,隐星门的门规是,不可不教而诛,因此按着门规,我还得在问你一次——” 他眯起眼睛,目光扫过一群海渊观的弟子,最后落回韩砾身上:“你可是在隐星门受了什么委屈?又或被人威胁?” 山门前一片死寂。 韩砾浑身颤抖,方才陈清展露的山海异象仍在脑海中回荡,那等气象,连璇玑棋院的长老都为之动容!若是留在门中,未来亦有前途…… “我……” 他嘴唇哆嗦着,余光却瞥见鹰钩鼻青年阴冷的目光,顿时如坠冰窖。 “韩砾!你可想清楚了!海渊观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那鹰钩鼻青年突然冷笑,“况且,溟霞山才几个人,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莫要忘了师叔对你的期望!” 韩砾想起“新师父”的狠辣,浑身一抖,声音细若蚊呐:“没有。” “好!既有是你自己的决断,那我便成全你,从今往后,你就非隐星门人了,”陈清眼神平静,他倒也担心对方来一句回头,“只是,你有你的追求,宗门也有宗门的规矩,你得将自门中所学的东西,留下来。” 话音刚落,他身形如鬼魅般闪至韩砾身前,双指并拢,快若闪电般点向韩砾双臂要穴!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韩砾双臂经脉寸断,他惨叫着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鲜血顺着脸颊流淌。 “这伤势对凡人来说很重,”陈清冷冷的看着他,“但对修行之人而言,只需几味药材便能修复,只是养好之后,要重新打熬气血、锤炼肉身,正好让你专心修炼海渊观的功法。” 他将除名帖塞进韩砾的领口中,漠然道:“你这条命是大师兄救的,好自为之。如果日后心存恶念,再来溟霞山放肆,就不是断手这么简单,走吧。” 韩砾挣扎着抬头,脸色惨白如纸,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惨然一笑,踉跄着爬起身来。 “废物!走!”鹰钩鼻青年一把拽住韩砾的衣领,却不敢直视陈清,带着海渊观众人就要走,但忽的眼前一闪,陈清已到了跟前。 “你……你要作甚?我可是……” “方才是你偷袭我那师侄的吧?”陈清一句话说出,屈指一弹! 那鹰钩鼻青年也惨叫一声,捂住右手,满脸惊恐。 陈清收回手:“再有下次,便不是断指这么简单了。” “你……”那鹰钩鼻男子脸色苍白,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带着众人,仓皇离开。 山门前重归寂静。 “师叔,韩砾他……” 方大螯握紧的拳头微微发抖,他与韩砾同吃同住五年,见其惨状,心中五味杂陈。 “路是自己选的,既然选了,就要承担。”陈清转身拾阶而上,“回去吧。” 曲小鳐突然拽住他的衣袖,小脸发白,小心问道:“那个白胡子老先生......真是来指点我们的吗?还有师叔身上的异象,看着好厉害!” 陈清摇摇头,低声道:“此事蹊跷,回去再说。” 在他看来,璇玑棋院的态度转变太快,必有所图。 至于所谓异象…… “不过是借助太和之气的虚张声势,不能当真!不过,如果因此被璇玑棋院盯上了,可就是个大问题了,福祸难料。” 一念至此,他顿感压力和紧迫。 “必须尽快提升实力!增加底牌!” 陈清转身走向山门,心中已有决断: “今夜,当再入《太虚道衍录》!” . . 莫怀永一行四人在山道上缓步而行。 “师叔。”背负剑匣的青年忽然开口,“海渊观似对隐星门掌门颇有敌意,咱们是否要……” 莫怀永脚步不停,淡淡道:“不必。” “可那人气运深厚,若被海渊观所害,岂不可惜?”腕系金铃的少女也忍不住问道。 莫怀永停下脚步,望向远处天际。 “东灵洲新一轮的五行轮转将起,”他声音低沉,“咱们璇玑棋院善推演天机,早有察觉,才派出几路人马,遍寻气运隆厚之人,要收入门下,以壮宗门底蕴,熬过此劫。” 他抬手一翻,掌心浮现一枚古朴棋子,通体青玉,正是测根骨的那颗,但等莫怀永抬起手指在上面一抹,青色消退,紫气流转,无数细小符文在其中游动,玄妙莫测。 “‘天运子’乃璇玑棋院镇宗之宝‘璇玑天盘’分化之宝,能测人气运、根骨、命数。”莫怀永目光深邃,“溟霞山掌门虽只初辟之境,但显出了‘山海共鸣’之象,说明此人气运极盛,可能身负某种大机缘!” “那更该将他带回宗门!”剑匣青年急道。 莫怀永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道:“气运隆厚之人,往往要历经磨砺,方能崛起。若他安安稳稳在这溟霞山做掌门,如何能与我璇玑棋院结下大因果?又如何能为我所用?”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 “师叔的意思是……” “海渊观真对他不利,倒是个契机。”莫怀永意有所指,“待他陷入劫难,再出手相助,雪中送炭,方能真正归心。” “若他撑不过去呢?”少女忍不住问道。 莫怀永淡淡一笑:“连这点劫难都撑不过去,说明气运不足,不值得璇玑棋院倾力相助。” 众人沉默。 莫怀永收起天运子,继续前行:“修行之路,虽是逆天而行,但真正的天骄不会轻易陨落,陨落了的,便不是天骄。” 第11章 再入仙朝,筑基有成 或是因韩砾之故,又或是被测了根骨、潜力后,心生急迫之念,回来后,方大螯稍微吃了点东西,便开始了打熬、锤炼。 曲小鳐也是早早跑到桌边,小手握着毛笔,一笔一划地写着字,小脸绷得紧紧的,很是认真,等写完了字,又去辨认草药。 陈清站在院中,看着方大螯和曲小鳐忙碌的身影,心中欣慰。 方大螯的天赋虽不算顶尖,但胜在勤勉,每日坚持练拳,如今隐隐触摸到黄庭初辟的门槛;而曲小鳐虽年纪尚小,但心思灵巧,对药草辨识和符箓绘制颇有天赋。 呼呼呼—— 赤着上身的方大螯,一招一式间拳风呼啸,练得满头大汗,却丝毫不觉疲惫,反而越练越是精神。 陈清看了好一会,却不由叹息,若非《海岳残卷》上关于入门时气感细节的记述有缺漏,那大螯只要丹田有温感,便可尝试初辟入境了。 “师叔,我刚才练的鹤式,可有偏差?” 几息之后,方大螯收势而立,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请教起来。 陈清便道:“架势已得七分神韵,但呼吸还需再绵长些,鹤式讲究轻灵飘逸,你发力过猛,反而失了意境。” 说着,他身形舒展,如鹤立松巅,一呼一吸间,衣袖无风自动,竟真有几分仙鹤振翅的韵味,竟是当场演示了一遍。 方大螯看得目瞪口呆,随即惭愧道:“师叔施展起来,像是画中仙鹤一般,我还差得远……” 陈清笑道:“修行非一日之功,你已进步不小,况且很多时候,对功法内涵、境界的理解与苦练同样重要。”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顺势问道:“大螯,你可知修行第一境,为何叫‘黄庭初辟’?” 方大螯一愣,挠头道:“师祖说过,黄庭乃丹田别称,开辟黄庭,便是打下修行根基,开辟修行基础。” “不错,但不全对。”陈清忽的想起梦中经历,“黄庭者,性命之根,造化之源。人体如宇宙,黄庭便是其中枢,所谓‘初辟’,不仅是开辟丹田,更是开辟自身小天地,修行之路,便是由内而外,一步步探索这方天地的过程。” 这番话,是他结合梦中感悟、太岳、百川两张观想图后,对《海岳残卷》的新解。 方大螯听得似懂非懂,但眼中却渐渐泛起光彩。 一旁的曲小鳐也放下手中药草,眨着大眼睛认真聆听。 陈清见状,心中微动。 “教导弟子,明悟修行之理,理应也能获得道痕……” 当夜幕降临,陈清盘坐榻上。 “是时候再次入梦了,这次除了继续提升修为,还需留意丹青之法。” 心里想着,他闭目凝神,意识渐渐沉入白雾缭绕的梦境世界。 石台依旧。 陈清翻开书册,目光落在第一页的墨痕上——原本的十一道墨痕,已增至十三道! “果然,指点大螯和小鳐,又得了两道道痕。” 道痕源于人心之悟,而人心之悟,又源于教导与传承,他指点方大螯拳法呼吸之要,又教曲小鳐辨识药草,二人皆有所得,故而反馈道痕。 “如此看来,只要悉心教导门人,道痕便能稳定增长。” 他目光微动,心中忽然萌生一个念头—— “既然道痕来源稳定了,是否该为‘陈虚’增加一些生平,看看梦中世界会有什么变化?” 这个念头一起,便越发浓烈。 毕竟,梦中世界太过真实,若能借道痕补全“陈虚”的生平,或许能探索更多隐秘,甚至获得更高境界的反馈! 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 “现在诸事繁多,还有许多不曾确认之事,贸然消耗道痕,未必明智。” 思索片刻,陈清决定暂时搁置这个想法。 “先专注于提升实力,待道痕积累更多,再作尝试。” 一念至此,他不再犹豫,翻至“陈虚”生平所在的那一页,默念—— “入梦!” . . 陈清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正盘坐在一间雅致的静室之中。 窗外,秋风萧瑟,落叶纷飞。 “上次还是春暖花开之时,所以这次入梦,离上次过去了许久?” 紧接着,他察觉到这梦中身的丹田之中,太和之气如溪流潺潺,内息凝练如汞,法力充盈、凝实,隐有聚合之象。 “真炁化溪!这是第二境中期的标志!”陈清心头一震,心中欢喜,“果然,上次离魂时留下的执念起了作用!这具梦中身,在被跳过的时间里,始终在苦修!” 他立刻闭目内视。 “按《海岳残卷》所载,第二境‘冲和筑基’的前、中、后、圆满四阶段各有侧重。” “前期,太和初生,气通正经。” “中期,真炁化溪,骨泛玉泽。” “后期,凝气化命符,经脉如琉璃。” “圆满,炁海生旋涡,天灵透灵光。” “如今,梦中之身已是中期,正好可让我在回忆中重温初期经验,再体悟中期玄妙!” 陈清心中振奋,转念又想:“修为精进了,那功法呢?意识抽离时,我让梦中身参悟《海岳残卷》、完善《太岳通天诀》,是否也有收获?” 他将心神沉入梦中身的记忆深处,不管闲散记忆,只专心梳理这些年的修行所得,当触及《海岳残卷》的感悟时,却是心头一震! 原本残缺的第一境修行要诀,竟被补全了大半,残卷上原本模糊不清的关窍、语焉不详的注释,竟变得清晰明了! 比如“气血如溪,需温养经脉”之后,原本只一句“以意导之”,如今却多了详细注解—— “初辟黄庭时,气血奔涌,需以观想之法引导,先观山势之稳,再感海潮之涌,使气血如山岳沉稳,似海浪绵长,方可稳固根基。” 再如“骨生玉纹,杂质化斑”这一关键处,原本只有警示,如今补上了解决之法—— “若骨生石斑,可寻地脉玉髓淬炼,辅以洗髓草熬制药浴,连浸七日,可消斑驳,复归玉质。” …… 如此这般,比比皆是! 陈清越回忆越是心惊! “《海岳残卷》虽比太初仙朝的功法完善,可终究是残本,有许多细节缺失,修行时全凭师父口述和自己摸索。如今竟被‘陈虚’补全了大半!”他转念一想,“也对,此人天赋见识俱佳,又得清净参悟,自然事半功倍。” 再观那近乎补全的第一境要点,更是欢欣。 “这些补全的要诀,正好可教大螯小鳐入门,更可作为隐星门镇派根基!” 再看《太岳通天诀》,更是惊喜。 此功的第一境的修行要诀,虽仍显粗陋,却已融入《海岳残卷》精华: 原本只强调“山势厚重,需以刚猛之气冲关”,如今却多了“刚不可久,需辅以绵长之息”,融入了“刚柔并济”之意。 “假以时日,若能将《太岳通天诀》彻底完善,传于现世,我隐星门岂非又多了一部镇派功法?更能如大宗一般,分化出专修支脉!” 不过陈清在振奋之余,很快又冷静下来。 “终是梦中所得,需验证后,再传门人。” 想着想着,一段陌生经文忽然自心底浮现: “海纳百川,浩渺无垠;云蒸霞蔚,气化万千……” “水行至柔,却可穿石;云雾无形,却能遮天……” “修行此法,当如沧海浩渺,包容万物;又如云霞变幻,无拘无束,因此此功可称《浩渺经》。” “浩渺经?!”陈清猛然回过神来,“这不是徐昭缨所修功法吗?梦中身从何处记来的?” 正思索间,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陈道友,可在静修?” 一道女声响起,赫然是徐昭缨。 陈清收敛心神,起身开门。 门外徐昭缨一袭白衣,手持长剑,眉目如画,却透着一股凌厉之气。她的目光在陈清身上一扫,微微讶异:“道友修为又有精进?” “略有所悟。”陈清含糊应答,暗中梳理记忆,随即暗惊。 距上次入梦竟已过去了一年半,在这期间,因徐昭缨时常来访论道,交流间,使他记下了《浩渺经》部分要诀。 “不愧是你。”徐昭缨笑道:“吕老说得没错,你果然是个修行痴人,连公主归来这等大事都不关心。” 第12章 山崩海啸,扑朔迷离 “公主何时回的城?” 曦瑶公主归来的消息让陈清心头一凛。 “三日前。”徐昭缨眉间掠过一丝阴翳,“此番外出颇不顺利,折损了几位供奉。” 陈清察觉到她说话时语含遗憾,眉宇间似有愁容,往日的洒脱竟消减了几分。 “不说这个了,”徐昭缨忽的话锋一转,“明日辰时,公主会在府邸召见考评优异者,你那将黄庭境分成四阶的见解若已完善,这次正是机遇,可呈上去,只要得了赏识,便不再有被送回玄狱的隐忧。” 陈清眸光微动。 梦中修行本就有诸多便利,但自己求的不是修为,而是经验、见识、观想图等,若得公主赏识,或许能接触到更多的高阶功法与资源。 可以干。 那就认真干。 “有劳徐道友传讯。”他拱手致谢,“不知公主喜好何种话题?我好早做准备。” 徐昭缨笑容消失,微微挑眉:“怎么?灵骨被废的陈将军也学会讨好人了?我与你交谈时,可不见你有半点客气,每每指出错漏,都是直来直去,毫不容情。” 陈清一愣,回忆片刻,才道:“指出错漏如果还拐弯抹角,便不能起到警醒之效。” “别紧张,”徐昭缨复又正色道:“公主最厌谄媚之徒,你有真才实学,直言便是。”说罢,她转身欲走,临到门前,又驻足道:“骨生石斑的解法,确已见效,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在徐昭缨离开后,陈清当即盘膝入定,既为明日面见公主调整状态,亦为熟悉梦中身的变化。 太和之气流转经脉,如清泉涤荡。 与现世修行时的滞涩感不同,梦中世界灵气充沛得近乎奢侈,每一次吐纳都有灵气自发涌入,周天运转间修为便见增长。 “难怪梦中身进境神速。”他暗自感叹,“纵有天赋根基,若无这般天地灵气怕也难有这等进境。” 但他很快甩开杂念,当务之急是借这梦中机缘提升实力,以应对梦外危机,想多了也无用。 夜幕降临,陈清依旧静坐调息,既作休憩,亦在梳理这一年半的经历。 先前梦中醒来,他只顾修行记忆,又因徐昭缨来访而草草带过,明日面见公主,若被问及过往细节,必须能对答如流才行,省得节外生枝。 记忆如潮,纷至沓来—— 自上次意识抽离后,梦中身便在这僻静院落苦修不辍,渐得“修行痴人”之名。 半载前的一个雨夜,此身忽有所感,将《海岳残卷》“刚柔并济”之要融入《太岳诀》,引地脉灵气与太和之气相融,这融合之气自行勃发,在那十二经轮转九回,洗髓引炁,竟一举破入第二境中期。 当时,灵气化雨,笼罩庭院,异象惊动众人。 吕涵亲临查看后,叹曰:“当真天纵奇才!灵骨被废还有如此进境,老夫活了三百年,也是首见。” 从那以后,徐昭缨来访次数明显增多了。 从初时讨教疑难,渐成定期论道,因此女襟怀坦荡,谈起《浩渺经》毫不藏私,倒让陈清获益良多,记下关键,二人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 “不曾想,梦中身竟也曾人前显圣,还遇红颜论道……”陈清哑然,转念又想,既是梦境,梦中身弄出点动静,倒也无碍,只要有了感悟、参了功法,便是真收获。 “不过,若在梦外的真实世界,想从第二境初期破入中期,需以雷击桃木心导引地脉灵气,在十二正经中轮转九遍,再辅之洗髓草,舒缓经脉,方有一定成功可能。而这梦中界仅凭灵气之盛便水到渠成了!” 他在入梦前,其实有打算借现世辅佐进阶的药方为筹码,在此世交换机缘,此刻顿觉索然,没了凝神的定心,索性来到书架上,取出了一本手札,诵读静心。 这手札里画着简易的经络运行图,标注着各个关窍的淬炼要诀,正是与徐昭缨论道后所记《浩渺经》残篇,其中水行变化之论,恰好可融入《海岳残卷》的海韵之意中。 “百川归海,万流归宗,水性至柔,然滴水可穿石……” 陈清低诵真言,体内太和真气随声流转,肌肤表面凝结的晶莹水珠,沿着玄妙轨迹游走,最终汇入黄庭。霎时间,其人体内气机如江河奔涌,周身一尺内泛着朦胧水雾,宛如氤氲。 “这浩渺经为水,归于海,太岳诀为岳,乃是山,能否共同融入海岳残卷,补全此功?” 意念一动,《太岳通天诀》的山岳真意亦在他经脉中沉浮,厚重如山,巍然不动。 两种功法,一柔一刚,一海一山,本应相生相济,可此刻却因运转方式尚未完全调和,竟隐隐相冲! “唔——” 经脉突如针刺! 水波激浪与巍峨山势轰然相撞,竟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令陈清体表灵光乍现,山石纹路与水雾交织,气息暴涨! 轰! 陈清脚边,水光绽放,地面龟裂! 狂暴气浪一转,将整个屋子里的东西都吹得东倒西歪,四分五裂! “好强的爆发力!这样下去,经脉会受损!” 陈清心头一震,旋即警醒,这无意中产生的山海对撞虽能短暂提升战力,甚至爆发出恐怖一击,却伤及经脉根本。 他当即敛神分导,将两股力量缓缓归元。 调息毕,他拭去额间细汗,细细体悟刚才的变化,眼中闪过兴奋之色。 “山势厚重,海潮汹涌,二者相冲,如怒涛翻卷,虽不能持久,却可在一瞬间爆发出远超自身境界的力量!”他轻抚胸口,“若在危急关头,这一招‘山崩海啸’,虽只一瞬,却可爆发潜能,越境而战,倒也不失为一张底牌。” 但跟着陈清又一想。 “此招只宜梦中身施展,现世肉身羸弱,强行为之恐伤根基。” 修行之道,讲究循序渐进,尤其是现实中的肉身,还需为长生久视打基础,不能轻易损耗。 想着想着,他重新入定,这次不再强求融合,而是细细揣摩两经玄奥,寻求那刚柔相济的平衡之道。 “《海岳残卷》本就讲究‘山势藏海韵’,以此为桥梁,或能让两门功法真正相融……” . . 东方泛白时,陈清已更衣完毕。 他选了件靛青长袍,既不失礼,也不显刻意。 “陈道友,可准备好了?”徐昭缨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来了。” 临行前,陈清将几部功法、连同手札藏入贴身的储物锦囊,此乃吕涵所赠,内有三尺见方的空间。 推门相见,这位女修依旧素装简束。 陈清执礼道:“有劳道友引路。” 徐昭缨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走吧,莫让公主久等。” 二人穿行街巷,陈清忽觉城中异样,城门戍卫比记忆碎片中所见多了一倍,街巷间行人稀少,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腥锈味,似海风混着血气。 “徐道友,城中可是出了什么事?”他压低声音问道。 “三日前,公主回城时遇袭。”徐昭缨脚步不停,声音微不可察,“城中在搜捕余党。” 陈清眉头微皱。 在自家封邑遇刺,看来这位公主的处境比想象中更为微妙,而这仙朝的局势更显扑朔迷离了。 转过长街,一座青黑府邸巍然矗立,形如伏兽。 十二尊磐猊踞于檐角,乍看像是装饰,细看却能发现它们眼珠会随行人转动。 “此为御赐的磐猊。”徐昭缨注意到陈清的目光,“乃以狻猊精血为核心炼制而成,每一尊都有第三境的修为!关键时刻,燃烧精血,还可提升战力!” 陈清暗自凛然。 这府外就立着十二个相当于第三境的守卫,仙朝公主的底蕴,果然深不可测! 府门前,银纹黑袍的老者负手而立,衣袂无风自动,正是当年在玄狱中挑选陈清的定波君。 “陈虚,别来无恙。”老者眼角笑纹舒展,与狱中判若两人,“你那第一境心得,老夫可是反复研读了七遍,很是不错。你这一年多潜修,心得中的细节可曾补全?” 陈清执礼间目光微动,阳光照出老者耳后若隐若现的鳞纹。 百族混血! “疏漏处已补全大半。”陈清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暗自惊讶,这位公主心腹竟有异族血统,再联想十公主的青丘血脉,他当即意识到,这里面的水怕是很深。 “好!好!”定波君突然抚掌,声若洪钟,“好生参悟,若得公主青睐,莫说自由身,便是重振陈氏也不是不可能!” 听着定波君之言,陈清心道,我若真是陈虚,或会有几分念想,可惜现在的我只想修行。 但想到一半,忽然一愣,想到这具梦中身的身份。 “莫非真是靠着这位公主,才得以重建宗门,中兴传承?” 这时,徐昭缨突然开口:“定波君,弟子突然想起还有要事需处理,恐不能陪陈道友面见公主了。” 定波君皱眉道:“何事如此紧要?” 徐昭缨答道:“有批古籍从玉京运来,正好送到,公主让我亲自验收。” 定波君沉吟片刻,摆摆手道:“既是公主吩咐,你且去,陈虚跟着老夫便是。” 徐昭缨点头褒词,临行时嘴唇微动,对陈清传音入密:“等会记得小心,里面还有其他势力的人在,要小心他们。”说完转身离去,转眼消失在街角。 陈清心中一凛。 徐昭缨这临别警告来得突兀,莫非今日的召见还另有隐情? “走吧。”定波君袖袍一拂,转身向府内行去。 陈清紧随其后,方跨过门槛,忽觉万缕冰针透体而入,寒意直透骨髓,他面色如常,唯有袖中双拳微紧,抬眼向前,眼前豁然洞开! 十二根蟠龙柱擎天而立,每根柱上竟都缠绕着活生生的蛟龙,小的如臂,粗者若桶,见定波君走过,皆垂首示敬。 “这都是公主豢养的灵宠。”定波君随口解释,“平日里负责看守府邸。” 陈清暗自心惊,那几条水桶粗的蛟龙,气息压得他呼吸凝滞,怕已至修行第三境! “不愧是梦境,这要是现实中,大宗也没有这等奢侈的配置吧?若在现实,这等蛟龙随便一条都够在小地方开宗立派了,在此竟只配看家护院?” 长廊的尽头是一扇青铜大门,门上雕刻着百兽朝拜的图案。 定波君在门前站定,取出一枚玉符按在门中央的凹槽处。 青铜门开,檀香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个宽敞的圆形大厅,四尊青铜鹤灯衔珠吐晕,最中央,白玉案几后端坐着一位轻纱覆面的宫装女子。 此女衣着素白,唯有一双清冷凤眸穿透纱幕。 仙朝十公主,曦瑶。 第13章 狂徒 曦瑶公主的身后站着两名侍女,一人执拂尘,一人捧玉匣,皆是低眉垂目,气息内敛。 收回目光,陈清踏入门中,脚步微滞,因有三道目光同时刺来—— 正中那道来自公主身侧的灰袍老者,这枯瘦老人原本昏昏欲睡,却在陈清踏入瞬间睁眼,目光如刮骨钢刀般锋利。 左侧源于七八个素袍修士,有男有女,该是和陈清一样被召来的考评优异者,他们见定波君亲自引他入内,交换的眼神中满是惊疑。 而右侧的紫檀椅上,一名锦衣青年斜倚在紫檀木椅上,把玩着玉骨折扇,腰间赤玉佩流转火光,身后站着四名随从,三人着玄色劲装,气息沉凝,一人着儒服,气度儒雅。 这锦衣青年打量陈清的目光犹如审视货物,最后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定波君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公主,陈虚带到。” 曦瑶公主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如泉:“陈虚,听闻你补全了黄庭境的修行要诀?”她却是半点都不绕圈子。 左侧众人顿时哗然,看向陈清的目光多了几分敬畏。 陈清拱手行礼,谦虚依旧:“回公主,略有所得。” “哦?”公主尚未开口,右边的锦衣青年“啪”地合拢折扇,“听说这位陈道友被废了灵骨,还在玄狱中被关了不少年月,这出来没有几年,就能参透黄庭玄机,当真是……”他略作停顿,扇骨轻点下巴,“……令人意外。” 他语气温润,措辞客气,可那“意外”二字却咬得极轻,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耐人寻味的意味。 他话音一落,厅内气氛骤然一凝。 定波君眉头一皱,灰袍老者依旧闭目,但公主身后两名侍女眸中寒光乍现,刺向锦衣青年。 你谁啊? 陈清眉头一皱,心有不悦,进而便猜出,此人就是徐昭樱口中的其他势力了,但此次公主召见,不该是闭门考教麾下修士吗?怎会让外人列席? 因为突来的刺杀? 但这人见面就出言挑衅,一副赶着被打脸的样子,又如何能做公主的座上宾? 陈清既在梦中,自然不会惯着这人,当场就要开口反击。 “唰!” 锦衣青年则见陈清不答,折扇骤展,正要再开口。 “陆小侯爷。” 公主清冷的声音如霜刃出鞘:“陈虚尚不知你身份,有怠慢之处,还望海涵,他是有真才实学的,且心思纯粹,专于大道,你那些话术,还是收起来吧。” 小侯爷? 陈清瞬间明白过来,此人该是仙朝贵胄,难怪如此嚣张!但令他意外的是……公主竟当众回护于他! “也罢。”陆小侯爷折扇一收,语气忽转亲昵:“曦瑶妹妹开府不久,既要压制仙人血脉反噬,又要调和百族精血冲突,哪有余力甄选良才?” 他折扇轻摇,目光掠过众人,从容点评:“定波、正霜二位前辈修为虽深,却不通政务,至于这些……”扇尖扫过一众考评修士,最后停在陈清身上,“所谓天赋异禀之辈,若真有本事,岂会沦落至此?” 话音未落,厅内空气骤然凝滞。 陈清眉头越皱越紧,余光瞥见定波君袖中五指成爪,正霜君白眉微颤,而那些考评修士更是面红耳赤,却敢怒不敢言。 陆小侯爷恍若未觉,忽然前倾身子,靠近公主,道:“圣皇的考验,靠这些废物如何能成?”他声音陡然转低,却字字清晰:“我陆府人才济济,可任你差遣……” 他眼中闪过一丝炽热。 “只要你愿下嫁于我,共修大道!” 轰—— 整座大厅猛然震颤,公主周身爆发出滔天威压,烛火尽数熄灭,鹤灯明珠黯然失色。 陈清胸口如遭山岳重击,喉间顿时涌上一股腥甜。 面纱翻飞间,露出一抹冰玉般的下颌。 “陆启远,你僭越了。” 短短七字如万载寒冰,厅内霎时霜结三尺! 陈清瞥见陆小侯爷几名随从肌肉紧绷,其中一人剑已出鞘三寸,但那儒生打扮的男子,却是面含微笑。 陆小侯爷却悠然直身,折扇轻敲掌心,依旧笑吟吟的:“曦瑶妹妹何必动怒?”他眼中闪过诡光,“你如今肩负重担,又急于突破,因此在天瑰遗迹中受了伤,重压烦躁之下,青丘血脉的躁动该是越来越强烈了,若是没有合适的双修之法调和……” “放肆!” 定波君一声低喝,淡蓝波纹震荡开来,地面剧烈摇晃,数名修士踉跄跌倒。 陈清强压翻腾气血,心中惊异,这小侯爷到底是什么来头?这番作态,称得上是肆无忌惮了! 定波君面色一沉,寒声道:“小侯爷若诚心相助,我等自当感激。公主今日召集麾下英才,让他们展现修行才学,本为安君之心,但若君存他念——”他的袖袍无风自动,“先前诸约,就此作废!” “哈!”陆小侯爷折扇一展,“据我所知,大皇子、二皇子、五公主这几位威望甚高的圣皇子嗣,军国大事从不容下属置喙,怎么到了曦瑶妹妹这儿……”他目光斜睨定波君,“倒让仆从代为做主了?” 定波君须发皆张,眼中怒火几欲喷薄。 “罢了。”陆小侯爷扇面轻摇,嗤笑道:“本不指望这群试功之徒能有什么真知灼见,但既然公主抬举尔等,便不妨让尔等知晓,尔等主君如今面临何等危局!” 他一步踏前,威压骤现,压住众人的话语:“半年前,北域有叛军作乱,破十城,屠五万人,更有血炼邪术出没,于是二皇子领军北上,大破叛军,俘十万罪民!圣皇闻之甚喜,当即下旨,让人拿出化罪为民的良策,因六皇子当朝使计,将难题推给了十公主,圣皇乃令公主以五年为期,化十万罪民!如今朝中各方,都等着看你等主君的笑话呢!” 说罢,他环视噤若寒蝉的众人。 “怎么?平日论道时,你等一个个该是口若悬河吧?如此才能将曦瑶妹妹蒙蔽,以为一些个花言巧语便代表天赋异禀,如今遇了事就成哑巴了?可有对策?” 便有人忍不住道:“可以继续关押,或者编入军中,让他们戴罪立功,又或者分散安置……” “这十万罪民成分复杂,战俘、叛修、罪臣后裔,甚至有北寒异族!”陆小侯爷缓缓踱步,声音低沉,“直接释放?那是资敌!继续关押?每日耗费足以拖垮一座城池!编入军队?你敢保证他们不会临阵倒戈?分散安置?稍有不慎,便是遍地烽火!” 他每说一句,厅内众人的脸色便凝重一分。 顿了顿,陆小侯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曦瑶妹妹,你虽不喜政务,但此事关乎圣皇对你的评价,拿不出像样的方案,你一直来想要证明自己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厅内一片寂静。 那些考评优异者中,有人额头渗出冷汗,显然被这错综复杂的局势震慑住了。他们平日里钻研功法、苦修内息,何曾接触过这等朝堂博弈? 一时间,竟无一人敢随意开口。 陈清则是沉思起来,暗道这或许是窥探仙朝格局的绝佳时机?毕竟,他对这仙朝时代所知不多,理应多收集资料。 况且陆小侯爷所述之事,让他想起前世做p社战犯和网上键盘论道的日子,勉强称得上经验丰富,并非无从回答。 “当真无人敢言?”陆小侯爷环视一周,不由摇头,“公主府上,果真尽是庸才。” “在下倒有一策。” 就在这时,一道清越之声忽从陆小侯爷身后传来。 众人惊诧望去,却见陆小侯爷身后穿着儒服那人缓步上前。 此人面容温润,眉目间透着一股沉稳之气。 定波君眉头一皱,正待斥退此人,陆小侯爷却抬手一拦,笑道:“此乃我的挚友周仁敬。当初我隐藏身份游历四方,偶遇周兄,听其高论,深为叹服,故而结为知己。此番因他曾与公主有一面之缘,才特意同行,如果能得他献策,那真是难得的福分,你们就偷着乐吧!” 说罢,他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看向周仁敬:“以周兄的本事,一旦出口,必是妙计,但公主得了对策,转头自己去办,岂不是坏了我的好事?” “本宫从不亏欠人情,”曦瑶公主眸光微转,玉指轻叩扶手,越过小侯爷,问道:“你说与本宫有旧?” 周仁敬长揖及地:“荡龙山一役,公主斩妖救下的那个书生,正是在下!”他抬首时眼中星芒闪烁,“当年手无寸铁的书生,如今……终可略尽绵之力了。” 陈清立刻察觉要素,将刚组织好的策略蕴在心中,准备静观其变。 第14章 键来 “荡龙山……” 公主眼中闪过追忆之色,但并无他言。 周仁敬等了片刻,微微叹息,然后长袖一振,道:“请容在下先献拙策。”既无谄媚之态,亦无狂傲之色。 陆小侯爷眼睛微眯,暗忖:“这家伙,倒是会找机会表心意。”却也不阻,只是作壁上观。 满座修士屏息凝神,都想看看这人能说出什么妙计。 周仁敬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缓缓开口:“安置之难,根在人心不古、戾气横生,当以煌煌正道,涤荡妖氛,重塑其魂!我有三策,可一劳永逸!” 他竖起三根手指。 “其一,请公主殿下择一广袤之处,布下千里大阵,引九天清正之气,凡入阵之罪民,日夜受正气冲刷,戾气、凶性、桀骜皆会自然消融!只需五年,必成十万顺民。” 众人一怔之下,皆露思索之色。 周仁敬跟着又道:“其二,于大阵核心,兴建一座学院,名为同修,广邀大贤,讲授圣皇仁德、仙朝法度、人伦纲常,使罪民修心养性,明辨是非。” 角落里的考评者们听得目瞪口呆。 还可以这样? 定波君、正霜君则微微皱眉。 周仁敬则抛出了最后一策:“其三,学院之中,立下规矩,能诵经万遍者,记小功;著百篇善文者,记中功;引正气入体、身心归顺者,记大功!功绩若足,即可脱去罪籍,成为仙朝良民!即可洗脱罪籍,晋为仙朝良民!优异者更可擢为同修院助教,永沐圣光!” 满座哗然! 周仁敬最后朝着曦瑶公主深深一揖,语气诚恳:“此三策乃煌煌正道,五年之期,何愁人心不归?” “妙!妙极!”陆小侯爷大笑,折扇“啪”地一收,“周兄此策,正合圣皇教化四方的圣训!同修院更是开千古未有之先河!”他转向曦瑶公主,“公主以为如何?” 曦瑶公主蹙起眉头,思索起来。 定波君沉声道:“千里大阵耗资甚巨,恐耗尽封邑百年积蓄,更遑论维持阵法运转所需,以及延请大贤的代价。况且,各方积怨已久,恐怕院墙未立,便已血流成河,再者说来,区区诵经著文,岂能化解深仇?” “定波君此言差矣!”周仁敬从容反驳:“君上只见眼前耗费,却未见万世之功,初始投入虽大,待成定制,消耗自减。”他转向公主,郑重一礼,“圣皇最重文教,殿下若开教化先河,必得圣皇青睐,在众皇子公主中脱颖而出,声望无两!” 定波君听得此言,面露迟疑之色。 灰袍老者正霜君沉吟片刻,道:“周道友此策,当真气魄宏大,虽耗费不小,但若得大阵、大贤相助,纵不能教化十万,三万人当无问题。”他的声音略显低沉、沙哑。 “正霜君果然见识不凡!”陆小侯爷朗声笑道,然后看向公主:“曦瑶妹妹,本侯愿倾力相助。陆氏有三座灵矿,家父又与文渊阁诸位大贤交好!只要你应下道侣之约,明日便有十万灵髓送至听风城!日后延请大贤,亦非难事。” 听得此言,众考评者中有人愤然,有人艳羡。 那可是十万灵髓啊,足以支撑中型门派百年用度! 曦瑶公主面纱轻动,眸光掠过众人,最终停在陈清身上。 “陈虚,你可有建议?” “嗯?” 陆小侯爷眉头一皱,折扇骤合,打量着陈清:“你?” 满座视线瞬间聚焦。 陈清沉静以对,心如明镜。 眼下局势微妙,这陆小侯爷咄咄逼人,令人很是不快,而周仁敬之策看似堂皇,实则暗藏隐患,若依言施行,曦瑶公主必陷于陆氏掌控。 连公主都沦落为陆府附庸,自己就更不用说了,就看陆小侯爷方才对自己的态度,怕是连回玄狱都是最好选择了,还如何在梦中捞取好处? 既如此…… 陈清上前一步,道:“周道友之策,立意虽高,但耗费巨、变数多。” “哦?”正霜君瞥了他一眼,“你真有何良策?这考较的是治世之策,非修行天赋。”说罢,此老又瞧了曦瑶公主一眼。 “大言不惭!”陆小侯爷冷笑一声,“周兄之策已是上上之选,你一个无名之辈,敢妄加评判?” 陈清不卑不亢,毫不畏惧的道:“良策与否,不在言辞华丽,而在切实可行。” 迎着众人目光,他踏前一步,向曦瑶公主道:“这十万民众,本就是作乱被抓,想让后续再无纷乱,本就不现实。所以无论何种策略,都应做好疏导混乱的准备,该压就压,该镇就镇,不该畏惧混乱,若因此束手束脚,则无成事可能。在此前提之下,破局之要,则在于分权散势,化力为国!” “分散?”陆小侯爷眉头微挑,“这不还是散于各处,埋藏祸根的老路?” 陈清摇摇头:“是分其权、散其势、化其力!” 跟着,他不等旁人再问,就主动道:“要点有三。” “其一,分等制衡,罪民中的修士头目严加看管,工匠能者则各归其用,至于老弱妇孺便另作安置,分等而待,令其上下相制,自生嫌隙,若有作乱,可分等处置,鼓励检举。” “其二,化整为零,打散团伙,发往新拓之地、瘴疠未开之域、或是新辟的灵田矿区,每处不过千人,与军民混居,有兵马镇在侧,从而以正卒监罪囚,以良民化恶念,令他们开垦殖民,戴罪传法。” “其三,十万罪民,便是十万劳力,可修路、筑城、开矿、拓荒、疏通河道、加固边防!” 顿了顿,他朝曦瑶公主拱手道:“公主可请朝廷给你赎罪赦免之权,而后宣称,劳作三年无过者,可减刑脱籍,立功卓著者,能赐田为民!不过,过程中所获矿产灵谷当尽归国库,也因如此,那监管、迁徙、安置所耗,也当由国库承担,此差乃是仙朝指派,总不能只给差事,不给配套和助力吧?” 简单几句,陈清便将主张叙述了一遍,都是他前世时与人键上论道的内容,讲究一个分权制衡,以工代赈,但这仙朝似是颇为古老,加上人道崛起不久,可能根本没经历过人道王朝的权术尔虞,重超凡而轻术势,一众修士怕是根本就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但仔细一想,倒也正常,若能以力破巧,谁又会去弄些繁琐的策略? 只是,在资源有限、权柄受制之时,这些个巧思之谋,却可另辟蹊径。 对比周仁敬之策,最关键的就是……省! 省钱、省资源、省特效! 待他言语落下,陆小侯爷脸上的玩味之色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深思。 周仁敬眉头紧锁,目光在陈清身上反复打量,仿佛刚刚才看到他一般。 曦瑶公主那双清冷的眸子深处,似有冰湖乍破,泛起涟漪。 她身旁的定波君与正霜君,更是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 “好个分权、散势、化力!” 过了一会,陆小侯爷打破沉默:“此策,条理分明,深谙制衡与驱策之道,但还是那个问题,叛乱修士、罪臣之后、视我人族如仇寇的异族,会为了区区脱籍、薄田,就甘心做牛做马?况且,三年、五年之后呢?” “人皆畏死逐利。”陈清早有准备,当即道:“问道者,谁甘为矿奴?有能者,又岂能不自救?我在玄狱时,虽被镇了修为,尚且不甘于牢狱之中,想着脱困之事,周围之人也是如此,这群罪民亦然,此人之常情。” “慎言!”定波君马上出言,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警告道:“陈君这话此乃类比,不可妄传!” 陈清会意,话锋一转:“所谓围城必阙,他们原本觉得没了活路,憋着一口气就跟人拼了,但若知晓活命之机尚在,上升通道依然存在,自然有人动摇!” 正霜君忽然道:“怕是只有少数人动摇。” 陈清回道:“哪怕只有一个,也要着重嘉奖,广而告之,再着人暗中对比,说归顺了好处多少,负隅顽抗何等凄惨,甚至推动归顺者成家立业,旦有屋舍、产业、子嗣,便有了软肋,谁还会铤而走险?” 众人听到这话,既觉巧妙,又暗自心惊,惊觉此人对人心的拿捏简直细致入微,实在是个心机深沉之人啊! 陈清若知他们所想,怕是大呼冤枉,自己这点计策算个啥,前世网上键修,哪个不是信手拈来、头头是道?自己的本质,实乃赤诚之人。 “确有道理。”陆小侯爷此刻表情已然郑重。 “不愧是统兵征过西荒洲的!”定波君则抚须而笑,“我家公主麾下,还是有才的,这人还是老夫我招揽的,老夫在玄狱一眼就看出小友非池中之物!” 第15章 一粒丹入口 那日能选中陈虚,分明是公主钦点!你差点把人放过去了! 听得定波君之言,在场知情人暗自腹诽,但很快又都聚焦到了陈清所提之策上。 “陈虚之策是借势用力,以利导之,暗合道法自然之意,而周仁敬之策,则是以超凡伟力强行扭曲人心!其实各有侧重,但咱们毕竟不是朝廷,负担不起太多的消耗!” 周仁敬自是听得到,先是面色不愉,但思索片刻,又叹了口气:“比起我的计策,陈道友的这个法子,耗费更小,无需大贤、大能,寻常的兵卒便可执行,确实更便于施展。” 陈清见对方谦虚,也客套起来:“以德服人者王,以力服人者霸。周兄此策,既用德,也用力,乃是王霸之道啊!” “……” 周仁敬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何止是安置罪民?实乃治世安邦的阳谋大道!”陆小侯爷则一拍座椅扶手,霍然起身,“借力打力,以利驱虎,直指人心根本!” 他自怀中取出一枚非金非玉的赤色令牌,屈指一弹,令牌化作一道赤光,落入陈清手中。 “此乃赤火令,持此令者,为我陆氏座上宾!方才多有得罪,以此赔礼,亦算交个朋友,他日你若要离开听风城,陆氏大门,永为君开!” 定波君闻言,脸色一变:“小侯爷,你这话……” 陆小侯爷不等其人将话说完,就长笑一声,衣袂翻飞间已飘然离去。 来时锋芒毕露,去时却云淡风轻。 周仁敬也不意外,冲着曦瑶公主与陈清等人拱手,道:“今日收获不小,日后再来拜访。”说罢,又忍不住看了公主一眼,才与三名侯府随从一同离开。 几人一走,厅内紧绷的气氛为之一松。 曦瑶公主未对陆启远的离去多言,反而道:“今日考较已毕,尔等所见所闻,皆属机密,不得泄露。” “遵命!”众人心头一凛,齐声应诺。 “且退下吧。” 转眼间,偌大的厅堂内,只剩下曦瑶公主、定波君、正霜君,公主身后的两名女官青鸾、影鹞,以及……陈清。 曦瑶公主的目光落在陈清身上。 “陈虚之策甚妙。”公主声音少了几分疏离,“定波君,正霜君,你二人以为如何?” 定波君抚须长笑,声如洪钟:“分而治之,以利驱之,以威慑之,乃阳谋王道!属下以为,当立即以秘符,将此策要点连同陈虚之名,一并呈奏玉京!” 正霜君微微颔首,枯槁面容上难得露出一丝波动:“细则尚需推演,务求滴水不漏,方能堵住朝中悠悠之口,更要防人从中作梗,此策既出陈虚之手,后续推演,他当为主力。” “军国要务,当由诸位定夺。”陈清闻言婉拒,政治虚名要之何用?修行才是根本,人前显圣,是为了当场变现,落袋为安。 “你果然更醉心于修行。”公主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既如此,待商定细则,便以秘符呈奏父皇,等此策施行些时日,有了结果,当有赏赐下来,到时候定少不了你的。”顿了顿,她话锋一转,“献策之功,我亦当赏。陈虚,你想要什么赏赐?功法?丹药?还是脱罪?” 厅内骤然一静。 陈清早就等着,因此并不客气:“我有三请。” “讲。” 陈清便道:“其一,我欲研习丹青之道,请公主赐下相关典籍、图谱,我还在闲暇时临摹揣摩。”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修行之人,求功法、丹药、法宝者众,求丹青这等“小道”的,实属罕见。 曦瑶公主却未追问,颔首道:“允。青鸾,将府中收藏的丹青典籍选出几个,并上品笔墨纸砚一套,赐予他,再拿着本宫的名帖,拜访城中丹青大师,请他们传授心得。” “谢公主!”陈清一喜。 这梦中观想图的神韵,若能在现实中以丹青之法描绘其一二,对大螯、小鳐的修行,乃至他自身功法推演,都大有裨益! “其二,我已将《太岳通天诀》修至瓶颈,可有能调和五行、凝聚五行灵气的丹药,辅助提升?” 这才是实质好处! 璇玑棋院与海渊观的威胁如芒在背,他必须尽快提升现实实力! 梦中凝练的灵气有十分之一可反馈肉身,看似不多,但聚沙成塔,只要多多积攒,必然可观。 但更重要的是,太和之气能反馈给梦外肉身,那五行灵物的精炼之气呢? 若五行精炼之气,也能反馈梦外肉身,岂不是省去了搜集五行灵物的苦功和时间? “你倒是真不客气。”定波君摇头微笑,若是旁人,这一连两个请求,他会觉得欲壑难填,但现在怎么看陈清怎么顺眼,便觉得这是不拘小节,不见外,真性情。 曦瑶公主则已开口:“允。正霜君,取九窍丹。” 灰袍老者正霜君默然点头,袖袍一拂,一个温润的羊脂玉瓶已悬浮于陈清面前。 瓶塞微启,清香瞬间弥漫开来,闻之令人精神一振,周身毛孔都仿佛舒张开来。 陈清双手接过玉瓶,入手温凉,扒开塞子一看,但见一粒龙眼大小、通体浑圆、闪烁着九色氤氲霞光的丹丸躺在里面,丹丸表面有九窍吞吐灵气。 正霜君道:“此乃九窍通脉丹,集九种五行灵粹,辅以三十二种名贵药材,炼制而成。” “谢公主!”他再次深深一礼。 曦瑶公主则问:“第三个呢?” 陈清坦然抬首,道:“此番献策只为报恩,乃是感念公主脱困之恩,若此策侥幸得圣皇垂青,我却不想牵扯太多,只想继续在山间别院静心修行。” 毕竟这里是梦境,就是征伐天下又有何用?退一步说,就算是真的,那也是不知多少岁月之前的事了,中灵洲都沉了,其他都是虚的,不如一处修行地。 目前来看,公主府就挺适合自己。 但此等姿态,却让定波君等人眼中欣赏之色更浓,连一直沉默的侍女影鹞,也是目光闪动。 曦瑶公主凝视陈清片刻,双眼微微一弯,似乎轻笑。 “不愧是你,确是个修行痴人,准!” 顿了顿,她道:“陈虚献策有功,寻一灵穴,赐作……在别院中选一灵穴,建一独院,给他做修行地。除本宫召见,任何人不得扰其清修,所需资粮,按供奉标准,加倍供给,另外,青鸾,去玄狱销了陈虚罪籍,李本计如果有异议,让他来找本宫。” 陈清心中大定,这道护身符,足以保梦中身安稳修行! . . “收获不小。” 待回到山间别院,陈清并未立刻吞服那粒九窍通脉丹,而是盘坐蒲团,双目微阖。 大药当前,他反而沉得住气了。 “此丹蕴含五行灵粹,有淬骨炼血之能,省却无数摸索之功!然而,欲承其重,必先固其本。” 陈清的识海之中,巍峨太岳与浩瀚碧海交相辉映,将之前因献策、密议而略有起伏的心神气血抚平、归拢,如同巨匠打磨璞玉,去芜存菁。 他这一坐,便是整整三日。 第四日,陈清引动别院聚灵阵法,天地灵气如潮水般涌入静室,被他的周身毛孔吸纳,化为滋养躯壳、稳固根基的资粮。 第五日,他按师父传授的省药推演之法,一遍遍推演丹药入腹后的种种变化,使其最大程度地淬炼己身,冲击关隘。 第六日,陈清的精气神三者,在沉淀与积蓄中攀至巅峰! 第七日。 当第一缕紫气穿透窗棂时,陈清双眸倏地睁开,屈指一弹,羊脂玉瓶的瓶塞应声而开! “嗡——” 九色霞光冲起,精纯的五行灵粹气息轰然爆发,静室内的灵气被瞬间点燃、沸腾! 他张口一吸! 丹丸化作一道流光,直入口中! 第16章 天予当取 丹丸入喉,五行灵粹如天河倾泻,瞬间在陈清经脉中炸开! 炽热!澎湃!厚重!锋利!绵柔! 顿时,他周身赤红如烙,青筋暴突,汗液未落便汽化成雾,五脏六腑更仿佛被投入熔炉,在五行真火中反复煅烧。 “五行灵粹在体内,需维持平衡,若任由一行独大,则余下四行会被渐渐吞噬,化作资粮,从而五行偏转……” 凭着一点清明,他陈清勉强凝聚心神,按照修行要诀,观想诸图! 识海中山岳虚影轰然落下,镇压狂暴药力! 跟着便是绵长海韵,将肆虐的灵粹梳理成溪。 “咔嚓——” 骨骼爆响如炒豆,玉泽金光透体而出! 梦中身的经脉在冲击下不断拓展,内壁泛起琉璃宝光。 时间飞速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当洪流渐趋温顺时,丹田气海突然传来龙吟般的轰鸣! 太和之气如怒江奔涌,在药力催动下疯狂旋转,丝丝清光从中滋生,交织成蒙蒙光辉,将整片气海映照得如梦似幻。 “凝!” 万千光辉骤然收缩,在气海中央凝聚成一点璀璨星芒! 四周,顿时弥漫着一股玄妙意境。 . . “此子当真心性了得!” 别院深处,一座八角小亭内,定波君端着一杯茶,有感而发。 他与正霜君的目光穿透院墙,落在那静室之上。 “九窍通脉丹在前,三境修士都要道心摇曳。”定波君放下杯子,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他却如老僧入定,能忍着将精气神打磨至巅峰圆满!有定力!” 正霜君沉默片刻,道:“公主慧眼识珠。”他语调虽平,却已是极高的评价。 另一边。 离别院稍远的一处临水轩榭中。 徐昭缨立于窗边,怀抱长剑,遥望着陈清静室的方向。 “引而不发,蓄势待天时?” 就在这时。 “轰——” 一道沉寂如渊的意念冲天而起,惊得满园灵禽振翅! “来了!” 定波君、正霜君、徐昭缨,连同其余关注之人,齐齐凝神! “七日静坐,一朝吞丹,便似领悟了命符意境!”定波君先是一愣,随即长叹一声,“若他灵骨还在,其成就,恐非我等所能揣度!唉!” 正霜君若有所思,忽道:“听说,吕兄在查陈虚被挖出来的灵骨,去了何处。” “查!一定要查!”定波君神色严肃,“挖此灵骨者,说不定毁了一尊人间真仙!” 说着,他站起身来。 “却要先去阻他凝聚完整命符,无传承之法与血脉承袭,贸然凝聚,如同盲人摸象、瞎子绣花,全看天数!这第一枚命符乃本命之符,可是疏忽不得啊!” 正霜君点点头,道:“他被挖去灵骨时,已被废过一次命符,这次重修,当格外小心。” . . 屋中。 陈清的丹田气海中,一道山海交织的符箓虚影正在吞吐灵光,那符纹似亘古篆字,每一次闪烁都引得他周身法力沸腾。 命符雏形! 陈清心神剧震,此刻若一鼓作气,便能完成“凝气化命符”的质变,踏足第二境冲和筑基的后期,领悟先天术法,施展术法时,也会威能暴涨! 但下一刻,他猛然惊醒,老师生前的警示浮现心头—— 命符天成,祸福难料,昔年,有人一举凝出“九霄雷符”,一念可引天雷降世!却也有天资纵横之辈凝出“弱水符”,法力绵软无力,终生难破第三境! “师祖、师伯和师父的遗册中,有命符凝聚的要诀、要点,之前我境界不够,都放在静室中吃灰,但如今梦中修为已够,勉强能一观了!” 他身处梦中,虽境界足够,但贸然凝符,衍生出与现世肉身不契合的命符,便失了相互借鉴的机会和便利! 心念电转,陈清当即循着修行要诀,以山岳真意镇住命符雏形。 嗡! 就在这时,四周忽起白雾! 一股无法抗拒的抽离感瞬间降临! 梦中七日之期已至! 陈清对此早有准备,无半分慌乱,在最后关头,还像上次一样,给梦中身留下了几个执念—— “沉淀修行,不急着凝聚完整命符!” “研习丹青,无需强求,有空就练!” “参悟梦里梦外的功法,互通有无、相互借鉴!” 随着最后一道神念传出,陈清彻底放开心神。 白雾弥漫,吞没意识。 但他不知道的是,失去主魂的梦中身,在这一刹那,竟陷入奇异之境。 无念无想,却灵台通明; 无我无执,却道韵自生! 太上忘情! 但这状态的持续时间不长,转瞬即逝。 . . 梦境之外,隐星门中。 沉睡一夜的陈清倏地睁开双眼! “轰!” 天灵处一道精纯灵气轰然灌顶! 他顿时周身毛孔舒张,内息如怒江奔涌,黄庭宫金光暴涨,几乎透体而出。 “一夜反馈,竟抵半年苦修!” 陈清心中欢喜,运转周天,内息澎湃如潮,越发丰盈! 但第一境圆满终究有其极限,那暴涨的内息在体内奔涌数圈后,竟如潮水撞上堤坝,再难寸进! “若是境界未满,单凭这次反馈,至少能省却半年苦修!” 他正惋惜间—— “嗡!” 又一道太和之气反馈而来,所过之处经脉如沐甘霖,内息运转陡然圆融。 陈清登时精神大振,但未及欣喜,五感突然轰鸣! 一道赤红如火的温暖灵气自天灵灌入! “火行灵气!?” 紧随其后的是青翠欲滴的木行灵气、厚重沉稳的土行灵气、锋锐肃杀的金行灵气、绵柔流转的水行灵气! 五道精纯灵气接连灌入! “五行俱全!” 陈清瞳孔收缩。 他于梦中吞服的九窍通脉丹,竟真将五行灵粹反馈到了现世! “虽只有梦中的十之一二,但胜在品质绝佳!如此一来,便无需再搜集五行灵物,就可择日尝试晋级!” 第一境要冲击第二境,需集齐五行灵物,调和阴阳,方能引动太和之气,洗髓筑基。但他与其师多年筹谋,苦寻多处,灵物也没得多少,筑阵、修法、师兄生前用度又消耗许多,如今只剩木、土二属。 这一夜反馈,补全了最关键的拼图! “先蕴养三日,待精气神完足,再择吉时破境……” 陈清强压喜意,缓缓收功,令五行之气在经脉中自行流转,沾染自身气息,也不枯坐,起身推开窗户,带着水汽的山风扑面而来。 远处,方大螯正在晨练,拳风呼啸间隐有虎豹雷音;曲小鳐则蹲在药圃边,小心翼翼地为一株灵药松土。 “师叔!”方大螯见他开窗,立刻收势行礼,“方才天刚亮时,来了个卖药的货郎,在山门外徘徊,说是要收购咱们的药草,我看他眼神不对,就打发走了,因你熟睡,未曾打扰。” 陈清眉头微皱。 溟霞山地处偏僻,寻常商贩根本不会来此,这货郎,可能是来探路的。 “下次再有此事,及时通报。”吩咐过后,陈清揉了揉凑过来的小鳐发顶,“去把库房里的灵髓清点一下,看看还够维持阵法几日。” “是!” 待两个孩子离去,陈清便去巡山查阵,发现护山大阵灵光黯淡,至多再撑半月。 “驱动大阵需得法力,师父在时,能以法力补充,尚且要每月下山采换,如今储备见底,得外出采换了,但小宗最怕被人惦记,海渊观之流,拉拢了韩砾,万一问清虚实,就能算准了日子,在我下山时设伏。” 陈清正思量着,不料体内异变陡生! 那五道精纯灵气在经脉中流转了几圈后,归于丹田,却与太和之气纠缠,化作一道五色斑斓之气,然后不受控制的膨胀起来! 那斑斓之气骤然爆发,所过之处窍穴震颤,隐隐有自行冲击关隘之势! “不好!” 陈清急运玄功镇压,但那洪流似脱缰野马,裹着太和之气,满身奔走,赫然一副走火入魔的架势! “轰!” 丹田气海沸腾,转眼形成一个漩涡,疯狂吞噬着体内的内息与外界的天地元气! 这情形,竟与梦中破境时近乎一样! “是我疏忽了!五行灵气相生相克,在我体内达成微妙平衡,但与太和之气相融后,竟自行引动了破境之机!毕竟太和之气是第二境才有,五行灵气又是突破到第二境所需,次序颠倒,却还是息息相关!” 其实不是他疏忽,而是寻常修士哪能在第一境炼化太和之气?自然无人会想到,五行灵气提前与太和之气相遇,竟会自生破境之机! 此刻洪流越发狂暴,若强行压制,轻则经脉受损,重则走火入魔! 陈清将心一横,已有决断!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便借这天赐之机,一举破境吧!” . . 与此同时。 山脚岩洞中,幽光浮动。 “隐星掌门平日可谓深居简出,”一身绿衣史虹频频望向溟霞山巅,“除了璇玑棋院那次,其他时候几乎不露面,更不下山。” 旁边的青石上,海渊观的刘望轻笑一声,道:“无非想着如何突破第二境罢了,可五行灵物岂是那么好找的?”说罢,他弹了弹白袍上的尘土。 史虹犹豫道:“可那日璇玑棋院的测试,此人颇有气象,怕是有些气运在身上,是个有天赋的。” “咱们夺了他的门人弟子!已然结仇!正因如此,才不能等他突破,而是要夺他道基!”刘望嗤笑一声,袖中滑出一柄泛着蓝光的短剑,“师妹放心,有天赋的人多了,但死的也多,死了的天赋之人,叫气运浅薄!我十六岁入道,斩过的天才也不少。” 史虹却道:“可若他一直不下山……” “他会下山。”刘望说的斩钉截铁,“隐星门的灵髓最多再撑半个月,大阵一熄,他就是瓮中之鳖!何况,要突破第二境,需五行灵物,他也要下山搜集。对了,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史虹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拿出几物:“五毒散,还有三张雷火符,都是最近讨要的,这……真有必要?那就是个一境修士。”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刘望满意点头:“去告诉赵师弟,守好北麓,一旦发现隐星掌门,不要打草惊蛇,先发信号。” “师兄是要?” “你等皆说他气象过人,”刘望抚摸着短剑,“不亲斩之,我道心不宁。” 第17章 截杀 溟霞山上。 “轰——” 在五灵之气暴走的刹那,陈清就当机立断,非但不再压制体内异变,反而全力运转功法,将狂暴灵气尽数引入经脉! 朝阳初升,紫气东来。 现世灵气虽不及梦中充沛,但反倒更适合现世肉身。 他手掐子午诀,周身毛孔舒张,天地灵气如百川归海! “哗啦啦!” 陈清体内传出江河奔涌之声,肌肤泛起光泽,骨骼爆响如金玉交鸣,那道蛰伏已久的太和之气,化作游龙自丹田腾起! “太和之气,调和阴阳、合五行!” 太和之气沿督脉直上泥丸,复归任脉而下,每循环一周天,便与五色灵光交融一分,渐渐有山海虚影在陈清头顶沉浮,脐下金光大盛,映得整座静室通透光明! “破!” 随着一声清喝,泥丸宫中忽有清泉倾泻,却是一道新生的太和之气! 这道气与梦中反馈截然不同,乃是取自这梦外天地之间,代表着陈清的本源肉身真正踏入了冲和筑基之境! 此为,筑基! “呼——” 浊气如墨,自毛孔排出。 待太和之气归入黄庭,丹田金光倏然内敛,凝作一点本命微光。 从此内息过此,皆可化凡为真,凝成法力,催动术法! “呼吸庐间入丹田,玉池清水灌灵根!长生道基,成了!” 陈清缓缓收功,眼中神光内敛,但破境虽成,他却不敢有丝毫松懈,接下来还需稳固境界,按照师父周元靖的布置,此刻该吞服那枚珍藏的“固元丹”。 “但何须如此?” 梦中的破境经历在他心头闪回。 陈清当即心念沉凝,周身灵气化作氤氲雾霭,山海虚影在身侧交织融合,最终在头顶凝聚成一幅玄妙图景! “唰——” 双目眸光如电。 屋中尘埃在视野中纤毫毕现,窗外虫鸣鸟啼清晰可闻。 陈清原本单薄的身躯此刻挺拔如松,肌肤流转玉泽,举手投足间,太和之气在经脉中奔涌,带来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和梦中感觉相同,是真正的第二境!冲和为凭,筑就道基。” 若现在再遇到海渊观那些修士,他单凭气势就足以碾压。 “但那些不过外门杂鱼,真正的威胁,是其门中高修!听说海渊观中,不仅有多位筑基后期的长老,还有新晋的第三境修士坐镇!所以最近才会肆无忌惮的扩张、广招弟子……” 他看向窗外的夕阳。 “师父去世后,隐星门就像块肉,我虽晋入第二境,但门中机密应已外泄,仇怨已结,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相互罢兵的……” 这般想着,陈清的思路重新回到宗门局面上。 “供给阵法消耗的灵髓所剩无几,我在晋级后,虽能用法力补充,但现在法力尚浅,又刚刚破境,也需下山采买一些资源……” 想着想着,他目光渐冷。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下山要趁早,趁着对方没摸清我的底细,震慑他们,一味妥协退让,只能让他们得寸进尺,还会失却门人心气。梦中参悟的山崩海啸之术,只要控制住爆发的程度,便能将对肉身损伤降低,可作为与人搏杀的底牌!” 想着想着,他推开房门。 “吱呀——” 正对上两双担忧的眼睛。 方大螯和曲小鳐紧张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随即化作震惊!! “师叔,方才屋里动静不小,您……”察觉到陈清身上气度改变,方大螯小心询问起来。 陈清笑道:“修为有些进展,无需大惊小怪。去将库房里的灵植、特产都整理一下,过两天我要下山采买了。” 方大螯猜到了陈清的进境,顿时精神振奋,道:“我跟着师叔一起下山。” “你们就和以前一样,留在山中,”陈清摇头道:“这里有大阵护持,比跟在我身边安全。” 曲小鳐则问道:“师叔下山,是去找韩师兄吗?” 陈清摇了摇头:“自然不是。” . . 三日后的清晨,山雾未散。 陈清背着行囊、挂着芥子袋,从怀中取出一道竹简,递给方大螯,嘱托道:“灵髓我取走了三块,余下的还能支持阵法运转七日,这竹简上有操控之法,可让你借助符箓操纵大阵。记住了,若我三日未归,就带着小鳐从后山密道离开。” “这么凶险?”方大螯登时一惊,当即就要出言相劝,却见陈清目光如铁,只得重重抱拳:“弟子遵命!” 陈清点点头,转身便走。 等下到半山腰,他忽然驻足。 进阶第二境后,他的五感敏锐了数倍不止,山间草木的清香、泥土的湿润、远处溪流的潺潺,都如画卷般在感知中展开。 一里外的灌木丛中,有细微的呼吸声,气息紊乱急促,显然不是山中野兽。 陈清不动声色,又走了几步,忽的扬声道:“出来吧。” 四周先是一片安静,几息后,草丛簌簌作响,韩砾踉跄着钻出,他面色苍白,眼下青黑,嘴唇干裂起皮,哪还有当初在隐星门时的清秀模样? “师、师叔,”韩砾声音嘶哑,顿了顿,一咬牙道:“师叔你快回去!海渊观的刘望带着人,在前面设了埋伏!” 陈清神色冷淡,并未回应。 就在这时。 “现在才想回去,晚了!” 树丛中白影闪动,刘望缓步而出,手中泛着幽蓝光泽的短剑吞吐寒芒,脸上带着冷笑。 “早看出你心怀鬼胎。”刘望剑尖轻挑,一道剑气划过韩砾脸颊,留下一道血痕,“以为我没发现你的小动作?放任你来报信,不过是要引蛇出洞罢了,顺便也让你瞧瞧,你这师叔,是如何陨落的。” 陈清目光微沉,在他感知中,树丛里还藏着四人,呈合围之势,其中一人气息尤为阴冷,气势不低,与眼前这人一样,都该是第二境的修为。 那刘望咧嘴一笑,对陈清道:“陈掌门,我的来意,你该是清楚,废话就不多说了,这就送你与你师父团聚!顺便坚定我的道心!”话未说完,他猛地一挥手! 杀意涌动间,蓝芒直取陈清咽喉! 第18章 这么猛!? “铛!” 一声脆响,刘望虎口发麻。 他惊愕抬头,见陈清仅用两根手指就夹住了他的剑锋。 “你......” 刘望话未说完,忽觉一股沛然大力从剑身传来,他急忙撒手后跃,却见自己那柄剑已在陈清手中寸寸断裂! “气透筋骨?第二境?!”刘望瞳孔骤缩,“不可能!前几日你还是……” 同一时间,陈清心底则涌出了许多沙场交战、与人厮杀的画面,赫然是“陈虚”领军征伐西荒洲的经历,他一怔之下,根本不等对方把话说完,随手掷出剑柄,破空声如雷。 刘望仓促闪避,仍被擦破肩头,顿时血流如注。 “我自问与尔等并无多大仇怨,况且两家之间,还有南海血税之盟的约束,结果你一出手,就要置我于死地?”陈清眼神冰冷,“看来,这仇怨是解不开了!” “当然解不开!不声不响的成就第二境,却故意下山来引诱吾等出手,这等天赋与心计,让你活着,再过些年,怕是我海渊观要受到打压了!” 刘望冷冷说着,猛地一扬声—— “动手!” 树丛中四道身影同时跃出! 史虹双手连弹,五毒散化作绿雾弥漫,另外三人各持符箓,雷火交织成网。 “与人一同出手围攻,也能稳固道心?你这是什么品种的道心?” 心底警兆长鸣,陈清知道若让这些攻击落下,自己不死也要重伤,索性也不去试探了,直接就拿出底牌! “山崩海啸!” 心念一动,太岳之意如山倾覆,浩渺之意似浪滔天,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的经脉中对撞,宛如惊涛拍岸,迸发出远超第二境初期的恐怖威能! “轰!” 刹那间,他周身气浪翻涌,衣袍猎猎作响,脚下山石地面寸寸龟裂,碎石被劲气卷起,在周围形成一道旋风,将袭来的毒粉与雷光扫落一旁! “不好!”刘望脸色骤变,急忙掐诀,“结阵!” 但为时已晚。 陈清一步踏出,劲力自脚底升腾,与黄庭诸气相合,凝成一股,直达右肩,跟着节节贯穿! 啪啪啪! 右拳势起,如泰山压顶,直取刘望面门! 拳风未至,刘望已觉呼吸困难,仓促间举臂格挡。 “咔嚓!” 骨裂声清晰可闻,他整个人倒飞出去,撞断三棵碗口粗的松树才堪堪停下。 “怎么这么猛!?” 史虹见状,急忙又甩出五毒散,但陈清左手一挥,浩渺真意化作水幕,将毒粉尽数挡下,右手变拳为掌,一记“推山填海”轰然拍出! 轰隆隆! 心神辐射,史虹仿佛看到大山在面前崩倒,四周却又是滔天激浪! 退无可退! “噗!” 硬抗之后,她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后退,两眼发黑。 另外三名海渊观弟子见势不妙,转身就逃,陈清冷哼一声,内息灌注双腿,身形如鬼魅般闪动! “砰!砰!砰!” 三记手刀精准劈在三人后颈,干脆利落地将他们击昏,三人瘫倒在地上。 “这也太凶残了!吾等根本不是对手!一个照面,就都被解决了!” 另一边,史虹挣扎着爬起,正要捏碎传讯符箓,忽见一道金光闪过,她手腕一凉,整只右手已齐腕而断,登时惨叫起来! 陈清收回手,突然察觉刘望正悄悄爬起,然后提气纵身,想要遁走! “带头过来,却要逃走?走得了吗?” 陈清当即单手结印,太和之气引动地脉。 “山岳走势,起!” 地面震颤,土石隆起,瞬间在刘望周围筑起一道环形石墙,将他困在其中。 “陈清!”刘望面色狰狞,眼中杀意如刀,“你今日伤了吾等,乱了我的道心,海渊观不会放过你!” 话未说完,陈清已跃至墙头,眼神冰冷。 “什么三流反派发言?就这还道心?本想留你一命,但你这话提醒了我,便是放你走,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反会催着那海渊观不断加码,既然如此,不如送你一程……” 他右手并指如剑,太和之气在指尖凝聚。 “手下留情!” 远处一个声音骤然传来! 但陈清根本不理,剑指点出,正中刘望眉心。 刘望双目圆睁,猛地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缓缓倒地,至死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折在一个刚入第二境的修士手中。 陈清收势而立,周身气息如潮水般退去。 他低头看了看手掌,经脉中传来的刺痛感,但比起梦中初次施展时的惨状,这点损伤简直微不足道。方才动手时,他已竭力控制威力,不使这山海碰撞后的爆发损伤血肉经脉,否则还能再提升三成威势! “可惜,这刘望只是个第二境的,若有个第三境能给我练手,便可精准估算战力了……” “师、师叔……” 旁边,韩砾瘫坐在地,脸色惨白。 “你好大的胆子!” 树影晃动,一名灰衣老者缓步走出,气息深沉如渊,每踏出一步,地面就泛起水波般的纹路。 第二境后期! “海渊观执法长老,赵顺。”他定住心念,认出来人,“躲在暗处看了这么久,终于舍得现身了?” “既然认识老夫,还敢杀我观中弟子?”赵顺眯起眼睛,眼缝中闪烁着寒芒,“哪家培养一个二境修士都不容易,你说杀就给杀了,你说该如何……” “你来的正好!”陈清突然厉声打断,自怀中取出一枚赤红玉符,“南滨诸宗共立血契!同进同退!你们的人却公然伏击隐星门掌门,埋伏围杀,招招夺命,是何用意?” “血税之契?” 赵顺脚步一顿,地面波纹骤然凝固。 他盯着陈清,想起对方刚才杀伐果决的手段,眼角的皱纹微微抽搐:“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你以为……” 铮! 他话未说完,一道青虹自天外飞来,精准钉在赵顺脚前,剑穗上“璇玑”二字迎风飞扬。 赵顺眼神一凝。 他脸色连变,最后挥袖射出三道水箭将昏迷弟子刺醒,同时卷起刘望尸体,嘴里道:“今日给璇玑阁一个面子,暂且退去,但这笔血债,自有人与你清算!” “随时恭候。”陈清不卑不亢,“不过,待我缓过来,却也要去贵门讨个公道。” “好胆量!”赵顺冷哼一声,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 陈清收回目光后,抬眼望向远处丘顶,见一道身影立于其上,正是那日莫怀永身后、背负剑匣的男子。 二人隔空相望,陈清抱拳一礼,转身离去。 . . “就这么让他走了?” 山丘之上,二八少女踮着脚尖远眺,腕间金铃叮当作响。 “师兄你都出手了,好歹让那家伙道声谢呀!” 旁边,背负剑匣的青年五指虚握,地上长剑“铮”地飞回归鞘,然后头也不回的道:“我不出手,他也不会吃亏。” “你怎么知道?赵顺可是第二境后期!”少女说着,回忆片刻,又道:“不过他出手确实狠辣凶猛!气势十足!” 青年终于转身,淡然道:“此人几日前尚在第一境,如今却能瞬杀第二境。”他望向陈清消失的方向,“这等人物,何须他人施舍生机?” “算了,不深究了,反正按师父说的,多瞧着此人便是。”少女话锋一转,歪着头又问起另外一事:“他刚才说的南海血税之盟是什么?赵顺似乎十分顾忌。” “南滨之地,地处东灵洲最南端,向来不受中土三十三家重视。”青年手指轻抚剑匣,“咱们璇玑棋院名义上统辖此地,实则鞭长莫及,偶尔才来巡视。” 少女隐隐明白,就问:“莫非是更南边……” “不错。”青年颔首,“南炎洲赤炎皇朝的分支势力,借着海路在此渗透,这血税之契,便是他们笼络南滨小派的手段,也是渗透、腐化和压榨这些宗门的定制。每过几年,就要征收,能缴纳的,便受到名义上的庇护,若是交不了的……” 少女咋舌道:“那岂不就是赤炎皇朝的血食?所谓庇护,不会是等着养肥再宰吧!” . . “血税盟约终究是权宜之计,只能在明面上制约海渊观,纷争不会因此消失。” 山道蜿蜒,陈清脚步沉稳。 他细细回味方才一战,分析得失。 那刘望与史虹皆是第二境初期,在自己山崩海啸的爆发之下,竟如土鸡瓦狗。 “若全力施为,或可匹敌后期!”陈清感受着经脉中残留的刺痛,“但对上第三境就不好说了。” 第三境的存在,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海渊观若真有新晋的第三境修士,自家的护山大阵最多能挡三次冲击,而血税之契虽能拖延,可终是外力,很容易绕过。 “不够!” 陈清望向溟霞山方向,见山巅云雾缭绕,恍若梦中那方石台。 “等稳固之后,须再入道衍录!这次,试着看,能否找到对抗第三境的手段!” 第19章 抢钱的买卖,得做! 山道转角处,陈清突然停步。 身后灌木丛剧烈摇晃,韩砾跌跌撞撞地追了上来,他右臂还耷拉着,衣襟上沾着血迹与泥土,脸色苍白得像是从坟里爬出来的。 “师叔……” 陈清摇头打断:“我已不是你师叔。” 韩砾如遭雷击,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陈清看着这个曾经的大师兄首徒,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扔给韩砾:“这里面有半块灵髓,一张易容符,往北三百里有座青萍镇,镇东有家醉仙楼,你如果能活着抵达,便去楼中找掌柜的,就说是我让你去找个谋生的活计。” 他这十七年中,自然也结交了人脉。 韩砾手忙脚乱接住锦囊,泪水混着血水滴在泥土里,刚要开口——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但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陈清的声音格外清冷,“从今日起,你与隐星门再无瓜葛,若让我听说你打着师门旗号,或者泄露师门之事,就只能清理门户了。” 话未说完,韩砾已是趴在地上。 咚咚咚! 三个响头砸得地面震颤。 再抬头时,他额间鲜血直流,嘴唇哆嗦:“弟子……韩砾谨记。” 陈清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身后,压抑的抽泣声被山风吹散。 . . 虽是遭遇了插曲,但陈清并未回转山门。 路上,他五感全开,方圆一里内的风吹草动尽在掌握,一个时辰后,三里外出现几道阴晦气息,始终缀着,却迟迟不靠近。 陈清心中一动,突然身形如电,那几道气息顿时慌乱,追出半里便悻悻退回。 他这才专心赶路,待翻过三座山头,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青砖灰瓦的镇子卧在山坳间,炊烟袅袅。 陈清的目光扫过那些挑担的货郎、叫卖的商贩,脚步不停。 这镇子表面寻常,却暗藏玄机。 在巷弄间信步游走,他最终停在一面爬满青苔的老墙前,然后手捏印诀,一指点出。 “开!” 墙面如水波荡漾,显出一条幽深巷道。 陈清一步跨入,眼前景象骤变—— 三座白玉拱桥凌空飞架,桥下云雾缭绕。 桥头立着青碑,上书“小瀛洲”三字。 桥上行人往来,桥畔楼阁错落,一条青石板路延伸开去,两侧摊位鳞次栉比。 有老者兜售符箓,有壮汉叫卖妖兽材料,有蒙面女子身前摆着几株灵药,清香四溢。往来行人或披斗篷,或戴面具,气息强弱不一。 “不愧是南滨第一黑市……” 陈清曾随师父来过这里几次,知道这不仅有宗门弟子,还有各方散修,甚至有乔装打扮的魔修、妖修。 “这位道友,看着面生啊。” 桥头茶肆里,一灰衣老者轻抚茶壶,壶中茶水无火自沸,他眯着眼打量着走近的陈清。 “隐星门陈清。”陈清行礼,声音不卑不亢,“来采买些物件。” 老者手中茶盏突然一顿,眯眼细看,忽然笑道:“认出来了,周道友的高徒,老夫记得你来过两次,当时年岁不大,令师可好?他有一阵子没来了。” “家师已仙逝。”陈清语气平静,并未隐瞒,这消息也瞒不住。 老者手中茶盏一顿,叹息道:“可惜了。”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这是店铺名录,新开的五气阁有些好货,至于这沿途的摆的摊子,”他手指划过几个摊位,“尽量不要去,良莠不齐,多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玉简入手冰凉,陈清指尖太和之气一吐,其上顿时金光大作,各家店铺信息如活物般游动,几家老字号旁赫然标注着“周氏旧识”的小字。 “多谢前辈指点。” “去吧。” 待陈清走远,老者从桌下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提笔写下“陈清”二字,继而又书:“周元靖之徒,年不足三十,已破第二境……” 待收回册子,他眉头微皱。 “此子何时成就的第二境?这般年岁、如此气度,莫非老周一死,隐星门否极泰来,要起运了?” . . 另一边。 云桥之上,陈清步履从容。 两侧悬浮的店铺流光溢彩,他却不急着上前,反留心着往来修士的只言片语—— “听说了么?海渊观又变着法子吞了两家小派的传承……” “南边来的一队商船,带来了不少好东西。” “璇玑棋院最近招揽人才,已有五人被选中,其中一人,听说是玄光道体,惊才绝艳!” …… 一圈过后,陈清已有计较,转而将心思放在采买、换物上。 “维持阵法所需的灵髓、巩固和提升境界要用的洗髓草和雷击桃木心、还有就是补充警戒和防御用的符箓……” 算定所需后,他的目光锁定挂着“青囊轩”匾额的老店上。 这家店门可罗雀,柜台后坐着个打瞌睡的老道。 见陈清进来,老道抬了抬眼皮:“自己看,价签都在下面。” 陈清不急不躁,先看了圈药材,最后停在角落的玉匣前,匣中躺着几株不起眼的灰草,标价却极高。 陈清问道:“洗髓草怎么这么贵?” “那些是新来的上品洗髓草,”老道士打量着陈清,“你是周元靖的弟子?才多长时间没见,第二境了?有点意思,要蕴养第二境,确实需要洗髓草。” 说着,他挪了挪身子,从柜台下摸出个灰布袋。 “周道友走后,老朽还以为隐星门要完,现在看来,还有转机。拿着吧,就当是给故人弟子的破境贺礼。” 袋口微开,十株洗髓草赫然在列,虽然品相残缺,却散发着纯净的灵力波动,至少价值三枚灵髓! 陈清一惊,随即道:“前辈,如此贺礼,着实贵重!” “少废话!”老道士声音很大,“周元靖救过老道性命,这几株杂草算什么?这十株放了三个月,你回去之后用玉盒装盛,能多保留一段时间药效,够你大半年所需了。” “多谢前辈!”陈清不再推辞。 洗髓草种植不易,需要特殊的灵田与灵脉,隐星门没这个条件。 “唉。”那老道却叹气,“这熟面孔是越来越少了,你回去好生修行。” . . “原来师父时常说的人脉,居然不是吹牛。” 待拜别了青囊轩的老道,陈清又转悠了几圈,最后走进了新开的“五气阁”。 踏入此阁的瞬间,他的目光就扫过五行排列的五色玉柜,见每件商品都封在流光溢彩的透明结界中,灵气氤氲。 柜台后站着个锦袍中年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这位道友气度不凡,想要些什么?” “看看灵髓与地髓。”陈清语气平淡,“要品质上乘的。” 锦袍人抚掌笑道:“巧了,新到一批南炎洲的灵髓与地火髓。”他引陈清到赤玉柜前,取出两块拳头大小的玉石,一块晶莹剔透,一块内里有火焰流动。 陈清接过细看,见那灵髓确实纯净,但价格牌上的数字让他眉头微皱,比上次来时涨了三成。 灵髓源于灵矿,又称灵石,近似于修行界中通货,时常被用来标注物品价值,近似于凡间的银钱,但似隐星门这样的小宗,没有矿藏,没有稳定获得灵髓的渠道,要来修行者集市购买,用的一般就是自家培育的灵植。 这样的灵植不仅数量少,培育时间还长,当然要精打细算。 过了一会,陈清放下两块玉石,问:“还有别的么?太贵了。” 锦袍人笑容不变:“不瞒您说,最近南边商路不畅,物价确实涨了。”他察言观色,忽然压低声音:“若是日后为常客,可以走暗标。” 陈清心头一动。 这“暗标”是修士集市特有的交易方式,买卖双方将报价写在玉符上同时亮出,避免当众议价的尴尬,陈清以前跟师父来时,只听过,却未曾亲历。 “可。” 半刻钟后,陈清袖中就多了两块灵髓,价格虽比预期高,但品质确实上乘,只是隐星门的家底又薄了几分。 但他刚迈出门槛,迎面撞见个步履匆匆的青衫书生。 “掌柜的!”书生扬着手中书册,“这是我新得《南溟奇谭》!包管少东家没听过!只要五块灵髓!” 锦袍掌柜面露苦笑:“于公子,少东家一早就去听书了,再说这价……” “三块也行!”青衫书生一把拍在柜台上,“要品质好的!” 陈清目光扫过那本平平无奇的册子,既无灵韵,也无异象,为何敢要价五块灵髓? 他好奇的站定了身子。 书生似有所觉,转头笑道:“这位兄台也爱奇闻轶事?” “略有涉猎。”陈清敷衍了一句。 等见着那书生,真用那册子换了三块品质上佳的灵髓,欢天喜地的离开后,陈清便觉袖中刚买的灵髓不香了。 “掌柜,这……”他忍不住开口。 锦袍掌柜苦笑着摇头:“让客官见笑了,我家少东家爱收集上古奇闻,碰到新鲜的,就会买来听个新鲜。这于公子上月一篇《九幽书》,卖了五块灵髓,食髓知味,便常来了。” 陈清听得心头巨震。 一本小说,换五块灵髓? 这哪是买卖,分明是抢钱! 突然,他鬼使神差道:“太初仙朝的秘闻,可有人讲过?” 掌柜的一愣,继而道:“客官说笑呢?仙朝距今少说几万年,哪还有人记得许多……” 话未说完,楼上突然传来“咣当”一声,似有茶盏打翻。 “请这位道友上来!” 陈清听着这话,长舒一口气。 “看来这抢钱的买卖,我也有机会做了。” 第20章 一言抵万金 陈清随掌柜登上二楼,心中暗忖:“此人既知仙朝旧事,或可打探一二,但需防有诈,别是个套路骗……” 正想着,跟着他就见一名锦衣少年坐在窗边,正捧着书册看得入神。 掌柜恭敬道:“少东家,人带到了。” “老周,你先下去吧。”少年这才抬眼,打量着陈清:“在下白少游,道友如何称呼?” “隐星门,陈清。” “陈道友方才提到了太初仙朝?”白少游放下书册,“不知是从何处听来的?” 陈清不慌不忙的落座,回答道:“偶然得见古籍记载。” “古籍?”白少游身子前倾,“可愿转让?价钱随你开。” “已经遗失了。”陈清摇了摇头,“不过内容倒还记得些。” “看茶!”少年闻言,招了人来奉茶,又从袖中取出三块灵髓推过来:“愿闻其详。” 这什么钞能力开局! 陈清目光扫过灵髓,眼皮子直跳,强压住收下的冲动,反问道:“阁下不是去听书了么?” “哈!”白少游嗤笑一声,“那群人整日围着我转,无非图个赏钱,不胜其扰,还打扰我看书。我让老周放出风声说要听书,他们自然都跑去茶楼候着了。”他拍了拍手中书册,“倒是那位于道友,虽也为利来,至少故事新鲜。” 这少东家是个明白人,不好糊弄! 陈清略作沉吟,道:“不如这样,我讲段仙朝秘闻,你若觉有趣,便与我说说你知道的旧事。互通有无,如何?” “妙极!”白少游眼睛一亮:“道友请讲。” “这故事要从太初仙朝初年说起……” 陈清声音压低,将梦中经历娓娓道来,从星枢宗覆灭到玄狱脱困,从听风城修行到面见十公主,只隐去这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白少游听得入神,竟唤来小厮记录。 待说到陈虚悟出修行要诀时,陈清故意停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白少游早已听得入神,见陈清停下,急道:“后来呢?陈虚既有心得,该会被那位宿老重视了吧?还有那徐家女,按着志怪传奇的套路,她该是对陈虚另眼相看,芳心暗许了吧?夜里直接翻窗入室了吗?” “咳咳咳——” 陈清险些呛住,强自镇定道:“阁下觉得这故事如何?” “妙极!”白少游拍案而起,“细节详实,宛如亲历!且罢黜百宗、玄狱镇压这些关节,与我家古籍记载的仙朝制度分毫不差!” 陈清心头一跳,遂问:“道友家中真有仙朝古籍?” “自然有的,”白少游神秘一笑,“我家中有本南炎洲带来的《仙朝遗事》,里面记了不少太初仙朝的秘闻,道友若感兴趣,待你将故事讲完,我令人去家中取来,借你观阅。” “到时候再说。”陈清大为意动,却没表现的太过热切,转而讲述陈虚的后续经历,不过,待他说到那十公主封号“曦瑶”时,白少游一挑眉,突然打断! “你说十公主封号曦瑶?” “正是。” 白少游回忆片刻,道:“奇了!我家祖传的《南炎纪事》残卷中,也提到过一位名叫‘曦瑶’的人物,但那人不是仙朝公主,而是一尊九尾天狐,因作乱一方,最后被镇压了。不过,其中倒是没有提到陈虚之名。” “什么?” 陈清当即问道:“你说的那作乱天狐,是什么时候的事?” 白少游摇头道:“没有具体的时间记载。” 陈清当即皱眉。 梦中之事,竟在现实中有迹可循? 只是,这白少游口中的天狐曦瑶,会是曦瑶公主吗? 九尾天狐……青丘血脉…… 正当他沉思之际,白少游突然道:“陈道友,你的这些故事,我出五十块灵髓买断!只要你今天就把故事写下来。” 陈清手指一颤,茶盏险些脱手。 五十块灵髓! 这放到凡间,价值超过万金!足够隐星门半年用度了! 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那句“天狐曦瑶”。 他强压念头,问道:“那天狐详情如何?” 白少游眯眼轻笑:“陈道友对这天狐格外上心啊。” 陈清不动声色的回道:“奇闻轶事,自然好奇。” “好,我来看看。”白少游从怀中取出一块残破玉简,摊开一看,“天狐曦瑶,身具青丘血脉,曾三破封镇,掀起碧波浩渺,冰封万里,终被人以五龙分尸之法封镇!” 五龙分尸?! 陈清瞳孔微缩。 “就这些?” “就这些。”白少游收起玉简,“过往之史宛如长河,再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在里面也不过沧海一粟,再加上漫长时光的侵蚀,能存世一两句记载,已是十分不易。” 陈清听着,也觉得有理。 “不过,”白少游忽然压低声音,“我白氏秘库中,还藏着一件天狐相关之物。” 陈清当即问:“何物?”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曾详细打听过,”白少游说到这,话锋一转:“只待道友将故事写完,我便着人去问,如何?” 陈清思索片刻,摇头道:“这故事我也只知前半段,日后若能寻到后续,定来与你分享。” 白少游遗憾叹息,却解下腰间青玉令牌,道:“既如此,这枚五气令赠予道友,你持此令可随时来寻我,若有新故事,价钱翻倍。” 陈清接过令牌,见正面刻着“白”字,背面却是五气旋转之相。 “好!” 待走出五气阁时,陈清袖中多了五块灵髓、一块地髓,还有半截雷击木,这是白少游硬塞的定金。 不过,陈清此刻的心思却在那“天狐曦瑶”上了。 梦中的十公主,是否便是这天狐曦瑶? 若是,结局当真如此凄惨? . . 二楼雅间,白少游倚窗而立,目送陈清身影消失在街角。 “老周。”他头也不回地唤道。 锦衣掌柜快步上前:“七少爷有何吩咐?” “查查这位陈道友的底细。”白少游指了指外面,“特别是他背后的隐星门,是否与仙朝传承有关。” 老周眉头微皱,道:“七少爷,主君派您来南滨,是为熟悉商路人情……” “我知道。”白少游转身打断:“可这些账本货单实在无趣。”他抓起案上那本书册,“若能寻到仙朝传承,修得长生大道,不比整日拨弄算盘强?” 老周欲言又止。 “放心,我不会耽误正事。”白少游摆摆手,“另外,去祖宅问问宝库中的天狐之物是什么,若不贵重,给我送来。” 老周叹了口气,正要退下。 白少游又想起了什么,吩咐道:“另外,查一查,仙朝记载中是否有‘陈虚’这个名字。” 老周无奈道:“这明显是杜撰的人物,方才那人该是知道些仙朝风物,在此基础上,编撰了个故事。” 白少游收敛笑容,道:“你只管去问。” “喏。” 第21章 捡漏淘宝,五年一弹指 离了五气阁,陈清本打算去寻售卖符箓的店肆,可等他路过一处杂书摊时,忽然驻足。 摊上堆满了泛黄书册,几本残缺功法被刻意摆在显眼处,标价不菲,但这类功法多有致命缺陷,不是他关注的对象。 “道友可是要淘书?”摊主是个精瘦汉子,眼睛滴溜溜转,“这些可都是上古传承,不买一本回去试试?捡个漏?” 陈清装作漫不经心道:“可有上古轶事记载?” “想去五气阁换灵髓?可惜来晚喽!”摊主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神秘兮兮摸出两本册子,“就剩这些了,三块灵髓拿走。” 陈清随手翻看,尽是些粗制滥造、东拼西凑的野史,摇摇头,正欲离开,余光瞥见角落里有本灰扑扑的书册,封面上三个褪色大字。 《绝物志》。 陈清将其拾起,入手粗糙,书页泛黄脆硬,散发着一股陈年霉味。 “哟,道友好眼力!”摊主眼睛一亮,凑过来,“这书虽不是什么功法秘籍,但记载了不少绝迹的好东西!说不定哪天就能派上用场!你看这幻心草……” 他指着书页上几幅简陋却特征鲜明的墨线图,正待唾沫横飞。 “都是绝迹之物了,何用之有?”陈清不置可否。 摊主当即辩解道:“好些个东西,是表面绝迹,只要找到相似之物、药性相同之物,岂不是就用上了?在以前,这可都是不传之秘!这本书,一个灵髓,您拿走!” 陈清合上书册,摇头道:“都是些绝迹之物,毫无作用,最多一株灵植,换来打发时间。” “灵植?”摊主瞪大眼睛,“这可是孤本!您看这纸,少说几百年历史!” “这纸如此古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破损了。”陈清作势要放下书册。 摊主急忙按住:“别急别急!”他一咬牙,从屁股底下抽出一本更破旧的书册,“加上这本《古丹残方》,一共一个灵髓,如何?” 陈清接过一看,这本《古丹残方》纸质泛黑,边角残缺,其中记载的丹方却颇为奇特,所用药材大多闻所未闻。 “这些可都是从古迹中抄录的!”摊主在旁强调,“虽然材料难寻,但万一碰上了呢?” 陈清心中一动。 在现世,这些所需药材是稀罕物,可在梦中仙朝,这些绝迹之物或许尚存! “五株灵植,两本。”他说的斩钉截铁道。 摊主苦着脸:“道友,这价也太……” 陈清转身便走。 “成交!”摊主一把拉住他,“就当交个朋友!” 两本残卷入手,陈清和摊主都露出了笑容。 拐过街角,他停在一家符箓铺前。 “道友,看看新写的符箓?”一个灰袍老妪招呼道,她身前的台子上各色符纸流光溢彩。 陈清驻足细看。 “新炼的玄甲符,”老妪拿起一张青光流转的符箓,“可挡第二境全力一击,就是第三境的出手,也能在第一击下保住性命!” “要价多少?”陈清直接问道。 “三块灵髓。” 陈清眼角微抽,这几乎抵得上他今日一半收获,但想到海渊观可能的报复,还是咬牙道:“一块。” “道友说笑了。”老妪摇头,“符箓炼制不易……” “再加一张惊鸿符。”陈清根本不搭话,指向叠绘着飞鸟纹路的符纸。 一番讨价还价、唇枪舌剑,他最终以一块半灵髓成交。 陈清将两张符箓收入怀中,又花半块灵髓买了三张示警用的“灵雀符”。 摸着怀中符箓,陈清心中稍定,临走时还不忘给两个师侄捎上点心、字帖。 . . 日头西斜时,陈清回到了小瀛洲的入口处,行至桥头,被灰衣老者唤住。 “方才有人打听隐星门,老朽推说不知,看装扮,当是海渊观的人。” 陈清瞳孔微缩,拱手道:“多谢提醒。” 那老者跟着又压低声音道:“听说海渊观寻得了浮空神山的踪迹,正邀人探索,你当心被借题发挥。” “浮空神山?” “据说是一座悬空古峰,以虚渊为名,在天地间遨游,每四五百年抵达一次东灵洲,第一站便是南滨之地。此山历史悠久,能追溯到中灵洲时期,传闻山中有诸多遗宝,常引人探索。” “多谢前辈提醒。” 谢过老者,陈清一边想着那古峰上怕是有真正的中灵洲传承,一边转道藏锋楼,以一块灵髓购得血钢短剑。 剑身隐纹暗刻,出鞘无声。 “玄甲符护身,惊鸿符远遁,灵雀符示警,再加上这柄暗剑,纵是第三境来犯,我也该有一战之力!可惜啊,寻不得能让我练练手的第三境修士……” 一番折腾,等陈清踏出幻阵时,暮色已沉。 他这一趟收获不小,不仅补充了物资,更是摸清了行情,下次再来,就不必像今日这般谨慎试探了。 除此之外,还得了个额外的换取灵髓的门路,弥足珍贵。 “待我在梦中多整理些仙朝故事,过些时日再给那白公子送去……” . . 月照东山时,甩掉了几个尾巴的陈清方回溟霞。 护山大阵的光晕比离山时又弱了几分,但山间灯火依旧。 “师叔!”方大螯急迎上来,“您可算回来了!刚才山下又来了个货郎,说是……” “即日起封山。”陈清抬手打断,“外人一概不见。” 方大螯一愣,随即重重点头。 入夜,陈清先去宗门静室取了两本书册,然后灵雀符悬于梁上,玄甲符贴身而藏。 跟着,他盘膝而坐,取出《绝物志》和《古丹残方》,准备先通读一下。 几页后,他被一幅赤红蝎图吸引—— “地火晶蝎,通体如红玉,其气混杂火、土两灵,近似于地脉火毒,尾蛰火毒可炼焚脉散,霸道无比!其巢伴生赤纹石,能平火毒躁气,调和阴阳。” 调和阴阳? 陈清暗思:曦瑶公主阴阳紊乱,这赤纹石,或可对症。 还有这气合火土,近似于地脉火毒,倒是印证了师父“五行偏则为毒”的警示。 “若梦中世界这些奇物尚存,其中妙用,可就太多了。” 又看了一会那丹方,他愕然发现,残方中大部分是用来平息修行中种种异状的,不光涉及阴阳紊乱,那气血崩毁、日光灼神、闻雷颤魂等,分明是指向更高境界的修行隐患。 “古代的丹方,更聚焦于修行后修补,而不是进阶前辅助……” 待记了个大概后,他将书册收好,又翻开自静室中拿出的书册,这上面正是自家师父、师伯、连同师祖在内的修行心得。 他主要看的是凝聚命符的内容。 命符,实乃第二境后期修士的根本所在。 此符非金非玉,以太和之气为基,融合修行感悟、功法特性与本命心念。其形各异,有若山岳者,有似江河者,更有如龙如凤者,因修士所修功法与心性不同而千差万别。 待将宗门前人的凝符心得囫囵记下后,陈清收好书册,合衣入睡。 梦中,他有的是时间研究。 “此番入梦,当用梦中身凝聚第一枚命符,感悟经验……” . . 当陈清再次睁眼时,已回到了太初仙朝之时,迎面是呼啸山风! 其梦中身所在,竟不是听风别院的静室,而是一处悬崖绝壁。 脚下云雾翻涌,远处群山如剑,直插云霄。 “梦中又过了五年……” 陈清面有愕然之色。 “但这是给我干到哪来了?” 第22章 梦中有仙? 崖边风起,陈清缓缓睁眼。 “五年积累,竟深厚至此!” 内视之下,太和之气已如大江奔涌,命符雏形凝实七分,山海纹路隐现。 梦中身这五年苦修,省却现世数年功夫,更将凝符前的关隘尽数勘破。 “哗——” 随着《海岳残卷》运转,他体内顿时传出江河奔涌之声,体表泛起玉泽光华。 “照此进度,三日之内便能将五年感悟尽数消化,届时反馈给现世肉身的,可不止灵气,更有完整的破境体悟!不过……” 五年内许多记忆浮现—— 他因献策之功名动玉京,连仙帝都听闻其名,却也因此被各方势力惦记上了。为避纷扰,曦瑶公主将他安置在这“玄都山”修行,还传下了《太岳通天诀》后续功法。 抬眼望去,云海深处青铜古殿若隐若现,“玄都”二字苍劲如剑。 “玄都山,真仙道场。” 传闻此地有真仙坐镇,等闲不敢造次,只不过“陈虚”来了几年,也不曾见过。 回忆梦中前尘,陈清忽感荒谬。 “修仙修仙,修得就是得道成仙,逍遥自在、长生久视!我在现世挣扎求存,梦中却得窥仙缘,这反差,真不愧是做梦,果然什么都有!只是不知,这仙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正思量间,他忽见一道碧波剑光破空而来。 剑光落下,现出徐昭缨的身影。 她穿着一袭湖绿长裙,腰间玉带轻摇,却面罩寒霜,眼中怒意难掩。 “又碰壁了?”陈清说话时却瞥了对方手中的碧蓝长剑一眼。 此剑名为“流水”,剑身有流水纹路,剑柄处九道螺旋纹呈狐尾之相。 按记忆碎片所示,此剑乃一件特制剑器,品级甚高,还可消耗灵髓御空飞行,只要掌握了御剑法诀,就算徐昭樱修为境界不高,一样能御剑飞行。 “玄都山这帮伪道学!枉称仙人弟子!”徐昭缨冷哼一声,甩出一枚玉简,“一提血脉躁动,不是推说丹方残缺,就是药材难寻!” 陈清接过玉简,神识一扫,发现是份残缺的《百脉调和丹方》,可用于调节血脉、气脉的诸多纷乱,按理说也是价值不菲,但却缺了最关键的主药。 “我待……我家曦瑶公主待他们不薄,年年供奉不断!”徐昭缨咬着银牙,“如今需要他们出力,却这般推诿!无非还是看不起百族血脉,有意歧视!” 陈清若有所思。 梦中五年,徐昭缨与“陈虚”颇为亲近,此番同来玄都山,明为伴修,实则是为公主求取平息青丘血脉躁动的丹药,只是一直不顺。 他仔细端详着手中玉简,眉头微蹙。 这丹方的配伍手法,与白日所得《古丹残方》有七分相似。 他看着玉简说道:“百脉调和的思路,与上古的五行归元之法相似,只是仙朝初立时,许多灵药的作用尚不清楚,药力不明,未必是有意隐瞒……” 徐昭缨摇摇头,低声打断了他,道:“三日前,公主血脉又有躁动,差点现出妖相,朝中已有人上书,说她非我族类!” 陈清心中一惊。 难怪徐昭缨今日如此焦躁。 继而,他想起白少游口中的“天狐曦瑶”一事。 真要应验不成? “若再无解决之法,”徐昭缨袖中拳头紧握,“只待再有血脉失控的风声传出,那些老顽固就要逼公主去洗脉池了!” “洗脉池”三字一出,陈清心底记忆碎片骤然翻涌——那是仙朝处置异族的大杀器,入池者轻则血脉尽废,重则魂飞魄散! 但……那可是仙朝公主,就因血脉异动,就要被处置? 这梦境在重现历史? 还是说…… “其实,没有这回事,咱们在这也待不了几日了。”徐昭缨忽然话锋一转,从袖中取出一封符信,“这是公主密信。” 陈清接过一看,入目的是一列娟秀小字—— “陈卿献策,功在社稷。今圣皇召见,三日后当程赴京,卿当随行受赏,切莫延误。” 字迹间隐约可见几处墨渍晕染,似是写信时心绪难平。 “安置策推行不顺?”陈清收起信笺问道,梦中身这几年安心修行,对外界之事几无了解。 徐昭缨叹息一声:“何止不易!那些罪民前后暴动了三次,朝中有人暗中资助兵器,若非公主亲自坐镇,联合陆氏、赵氏几家,怕是早被他们搅黄了!” 说着,她看向陈清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敬佩:“不过你这分而治之的法子确实高明,施行到第三年,已有三成罪民主动归化,如今五年过去,期限将满,第一批脱籍的罪民子弟,与寻常仙朝子民几无区别!” 顿了顿,徐昭樱露出一抹笑容:“听说,有好些世家与仙朝大人物在寻访你的踪迹,想要招揽、拜访,等你离山之后,怕是要门庭若市了。” 当当当—— 说话间,远处忽有钟响,一连九声,震得云海翻腾。 “一年一次的讲法,居然是今日!”徐昭缨望向古殿,“据说此次讲法的是玄都山主的二弟子,太延上人!常说仙人难见,但这等仙家入室弟子也轻易难见,若能得其指点,受用无穷。” 她看了陈清一眼,提醒道:“左右咱们也要走了,这次你就别闭门苦修了,与我一同过去听听吧,看能否触类旁通,让你寻得凝结命符的思路。” 她知道自己这个道友对自己要求严格,五年前就凝聚了命符雏形,但为了尽可能的尽善尽美,一直在沉淀、积蓄。 陈清点了点头,之前他的本我意志不在,此身理应是循着最基础的认知行事,一味苦修,如今既是入梦归来,又岂能错过仙人弟子的讲学? 他心头微热,须知,现世真仙早已绝迹! 不过,等他随着徐昭樱,一同踏上那把流水剑,闻着对方身上的清香,心里想的,却是自己每次入梦过来,都会碰上些事端——玄狱脱困、听风献策,这次更是玄都讲法、公主听赐! “莫非是在让我经历‘陈虚’一生的转折?” . . 呼—— 风呼呼啸! 二人御剑而行,穿过云海,抵达一座悬空山峰。 此峰通体青玉,四周云雾缭绕,峰顶平台平整如镜,中央立着一座白玉法坛。坛下已坐了数十人,个个气度不凡,有锦衣华服的世家子弟,也有气息深沉的老修士。 陈清忍不住赞道:“好一派仙家景象!” 徐昭缨笑道:“玄都山确是人间仙境,但却比不过几座浮空山仙气足,如那虹光、虚渊、金乌三山,能横跨部洲,遨游四海,才是真仙迹。算算时间,有几座正在中灵洲,过些时日带你去看。” 虚渊山?! 陈清心头一紧,这不正是小瀛洲守门人提及,被海渊观发现的那座神山? “海渊观找到的浮空神山,莫非就是徐昭樱口中的虚渊山?这……这跨了两个部洲、多少岁月?不过,毕竟是梦境,说不定有似是而非之处。” 但心底,却免不了生出疑惑。 真的只是梦境吗? 正想着。 “两位请在此处就座,莫要高声,惊扰了其他人。” 有一名青衣童子见了二人,便迎了上来,随手一指最外围的石凳,态度敷衍,待看到徐昭缨腰间玉牌,才稍显恭敬:“原来是曦瑶公主府上的人。” 陈清注意到,内圈那些锦缎蒲团,早被几个气息浑厚的修士占据,童子对他们殷勤备至,不时奉上灵茶仙果。 “玄都山规矩,修为高、位格高者坐内圈。”童子见陈清目光,随口解释,“道友初来,不知也属正常,还请入座。” 徐昭缨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忽被一声清朗问候打断—— “这位可是陈虚道友?” 有一青衫文士快步而来,面容儒雅,腰间悬着一枚青铜小印。 “正是。”陈清拱手。 文士眼睛一亮:“果然是你!早听说你在玄都山中,没想到这次心血来潮来听玄都讲法,竟真碰上你了!那'分权散势化力'之策,你是如何想出来的?”他抚掌赞叹,“一策化去十万敌,当真是妙绝!” 声未落,内圈骤起骚动。 “陈虚?献策安民的陈虚?” 一位锦衣公子飘然而至,郑重拱手:“在下丘氏丘方,家父常赞陈兄之策精妙绝伦!” 这一下如同捅了马蜂窝,转眼间,赵氏、李氏子弟纷至沓来,将外围石凳围得水泄不通。 童子见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世家子弟,竟争先恐后地向一个坐在外围的修士行礼,手中茶盘差点跌落。 徐昭缨微微一笑,轻声道:“你这‘一策安民’的名头,可比我想的还要响亮。”忽又蹙眉,“可惜,这般人情世故,却污了此处的仙家气象。” 陈清闻言却笑了起来,想起了梦外现世的修行界。 徐昭樱嗔道:“你笑甚?” 陈清指着远处山峰,道:“你看那山巅云,聚时为景,散时为气。仙缘人情,也不过在聚散之间。” 徐昭樱一怔,细细品味,再看陈清时,目光又有细微变化。 “当——” 钟鸣再响,荡开云海,众人瞬间肃然归位。 一道金虹贯空而下,法坛上已立着位白衣道人。此人面容清癯,眸光如电,周身气息似渊渟岳峙,压得满座修士屏息凝神。 “今日讲的是《天地为炉篇》。” 声如金玉相击,在峰顶回荡开来。 第23章 仙语启造化 白衣道人袖袍轻展,云海中便浮现一尊青铜巨鼎虚影。 他也不等众人准备,便道:“世人皆知炼丹需鼎炉,却不知天地为炉,造化为工……” 其声如洪钟大吕,带着某种玄妙韵律,直达人心。 听得此言,在场修士无论修为高低,皆如遭雷殛,陷入顿悟之境。 陈清只觉灵台一阵清明,眼前浮现万千景象,山川河流化作炉壁,日月星辰沉浮其中。 自己仿佛成了鼎中一粒微尘,天地灵气如烈焰般炙烤周身,但在这灼烧之中,却暗藏玄机…… “鼎器本是乾坤体,大药原来精气神……” 道人的声音似从九天传来,每一个字落下,都如晨钟暮鼓,滋生道韵。 崖畔千年古柏突然簌簌作响,树皮皲裂处竟睁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溪边顽石“咔”地裂开,蹦出个玲珑石精,顶着青苔作揖。 “哗啦啦——” 满山草木突然摇曳,岩隙里钻出七八个刚化形的小精怪,个个头顶还粘着泥土。 那声音渐渐缥缈,陈清的意识却愈发清晰,现实世界中积累的修行经验,与此刻的道韵产生奇妙共鸣。 “《海岳残卷》的山势藏海韵,似乎暗合天地熔炉之理!” “咔嚓——” 体内传来细微声响,命符雏形上的山海纹路竟自行流转起来。 “唔!” 周围陆续传来闷哼声。 最先醒来的几个世家子弟面色茫然,显然一无所获。那几个童子更是早早就睁开了眼,正懊恼地揉着太阳穴。 待道人讲到“劫难非劫,皆是火候”时,在场已有半数修士从顿悟中跌落,内圈那些世家子弟,此刻也陆续睁眼,最长者不过坚持了半刻钟。 徐昭缨眉头紧锁,香汗涔涔,显然也到了极限。 随着讲法深入,越来越多的修士从沉悟中脱离,有人面露喜色,显然有所得;有人摇头叹息,似懂非懂。 “……金砂入五内,雾散若风雨。此金砂非外物,实乃天地间至纯灵气。” 当讲到“金砂入五内”时,全场唯剩陈清周身泛着清光,太和之气自主运转,将古今修行要诀融会贯通。 白衣道人目光微顿,众修侧目讶然。 “……是故,山河为材,岁月为火,丹成九转时,莫忘入炉尘。” 随着最后一句道音落下,陈清蓦然睁眼,发现场上只剩自己一人尚在参悟,赶忙收敛气息。 “道友竟能参悟至终?”徐昭缨眼中惊色未褪。 陈清笑而不答,心中却也疑惑,随即想到自己梦中这具身躯虽只是第二境中期,却承载着跨越万古的修行认知,后世功法未必就比古代强,但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虽自身不高,却能望得更远。 不理会众人投过来的各种目光,待得心念初定,他当即内视丹田。 那命符雏形已凝实九分,更有一缕玄妙道韵缠绕其上,正是《天地为炉篇》的精髓所在! “梦中身差不多可以凝聚命符了。” 另一边,白衣道人并未离开,而是袖袍轻拂,将围拢的精怪驱散:“贫道可没灵果喂尔等,尔等的造化亦非此间,去吧。” 一袖之下,众精怪跌落山峰,落入云海。 “太延上人,吾等皆有疑惑,可否解惑……” 众人见状,纷纷上前请教。 “可。” 道人应答如流,三言两语便直指关窍。 陈清静立旁听,如饥似渴地记下每字每句,这些可都是现世难寻的真诀! 正听得入神,忽觉袖口被轻扯,而后徐昭缨传音入密:“看那童子脸色。” 陈清余光一扫,只见先前倨傲的童子,此刻正捧着上等灵茶,满脸敬畏地候在一旁,只等讲法间隙便要过来奉上。 陈清却无心理会,那道人所言,字字都是无价之宝,若能尽数记下,带回现世,可谓价值连城! “不知这道人是什么境界……”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白衣道人将袖一甩,驾云欲去时,忽的驻足回眸,看向陈清。 “这位小友根骨如渊,暗藏海纳百川之象,寻常人听我讲‘万物刍狗’便头痛欲裂,你却连‘熔铸阴阳’都能安然听完,很合《天地为炉篇》的意境。尔之灵骨,该也有吞纳森罗、调解阴阳之能,可惜,可惜……” 说罢踏云而去,余音散入云海,徒留满峰修士面面相觑。 陈清却还还有几分懵。 根骨如渊? 何意? 摇摇头,他意识到这等机锋之言,自己这点道行是万万参不透的,索性不去多想。 注意到四周目光越发灼热,徐昭缨适时轻唤:“陈君,该准备赴京了。” “走吧。”陈清收回思绪,点头应下,最后望了眼道人消失的方向。 云雾深处,那座青铜古殿若隐若现。 钟声余韵未消,云台上众人已纷纷起身。 数位世家子弟刚要上前,却见碧波剑光已冲天而起。 “道友请留步!吾等诚心相邀!须知十公主已自顾不暇,你跟着她……” 这可不兴留步的! 陈清心中暗自嘀咕,便与徐昭樱同乘碧波剑光,转瞬没入云海。 只余童子捧着灵茶呆立,众人面面相觑。 剑光穿云破雾,徐昭缨忽然轻笑:“你倒是洒脱,那些世家子弟平日想结交都难,那些世家资源丰厚,且少受制约……” “不过是慕献策之名而来。”陈清望着脚下翻涌的云海,摇了摇头,“若投奔他们,怕是要被日日催策,哪还得清静修行?不结交也罢。” 徐昭缨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而后道:“太延上人之言,也无需太过在意,灵骨既失,未必没有成就……” 陈清笑道:“放心。” 徐昭樱点了点头,而后剑光倏忽加速,直奔山腰别院。 山风呼啸中,陈清暗自思量:此番听道所得,若能尽数参透,回归现世时也有莫大益处。 待回到居住的洞府,二人毫不耽搁,收拾妥当后,便架起剑光,直入青冥,穿云而去。 陈清立于剑上,回首望去,见千峰如龙虎盘踞,云海似泼墨翻涌,青铜古殿悬于天际,偶有金光迸射,照彻山河万里。 “好一处仙家福地!好一幅天然观想图!” 他正感慨,随即灵台忽震,太和之气奔涌如潮,命符雏形震颤不休,竟是积累雄厚,要自行凝聚的征兆! 恍惚间,陈清竟见自己手持画笔,在青灯下临摹古画,山巅上写生云海,甚至在青铜古殿外描绘高人讲道! “这是……梦中身于五年间修习的丹青之术?” 他又惊又喜。 梦中身果然按他留下的执念,在修行之余研习画技,虽因无人指点,进展缓慢,但日积月累,也有了三分火候! “陈君?”徐昭缨察觉异样。 “无事。”陈清压下命符躁动,见丹田内山海纹路已近圆满,只差最后一步便能成型。 似是感觉到陈清体内灵气变化,徐昭缨在掐诀御剑的时,开口道:“此去玉京,路途遥远,途中会经过几处险地,需得小心。” 陈清微微颔首,目光流连于这一路上的如画江山。 说话间,剑光已掠过数座山峰。 忽然! “嗯?” 陈清眉头一皱,感应到前方云层中隐有异动。 几乎同时,徐昭缨也察觉异常。 剑光骤停! 三道乌光破云而出,直袭二人心口! 陈清袖袍翻卷,太和之气如浪涌起! “铛!” 三枚漆黑骨钉应声而落,阴煞之气蚀得空气滋滋作响。 “阴煞骨钉?”徐昭缨瞳孔骤缩,“北寒咒术!” 兹啦! 云层撕裂,身穿兽皮大氅的老者踏空而立,白骨杖所指之处,黑气翻涌成狰狞鬼面,第三境的威压如山倾覆,呼啸而来! “你就是陈虚?等你多时了!”他狞笑咆哮:“若非你那分权散势之策,我北寒儿郎岂会沦为奴工?他们的孩童岂能认贼作父?今日便要你这毒士付出代价!” 说罢,他将白骨杖一挥,漫天黑气化作狰狞鬼面,直扑二人! 第24章 我成毒士了? 我成毒士了? 这人一旦出了名,果然不光只有好事! 陈清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旁边,徐昭缨剑诀一变,流水剑绽放碧芒,如长虹贯日,驱散鬼影! “此人能白日生鬼影,已达玄同归一境!”她传音急道:“但该是潜入仙朝的无牒修士!这等修士会受到中洲结界压制,修为必不超三境!我有公主赐宝可暂困他,你寻机击退,创造出空间,你我才能以遁走!” 话音未落,徐昭缨手捏印诀,一方青玉印玺已冲天而起,迎风便长,化作十丈方圆,垂落道道清光! “青丘镇岳印?!如此至宝,怎会在这个无名女子身上?” 被那青玉印玺凌空一压,兽皮男子脸色剧变,周身黑气顿时萎靡。 “此人该是初入归一境,阴神未固!” 陈清这时眼中精光一闪,想到师父生前的只言片语,心有计较! 但徐昭樱似乎担心陈清被对方的第三境名头吓住,当即提醒道:“此人身上并无法衣虚影,出手也是以阴神驾驭咒法,而不是阴神出窍,说明只是初入第三归一境!这等修士白日作战,若被镇住阴神,肉身不过二境强度!我等还是有一击之力,能暂时逼退他的!” “原来如此!” 陈清得此提醒,心下大定,想到师父生前的手段,便知对方若被压住了阴神,自己确实有一两次出手的机会! 既然如此…… 呼! 他竟是一下纵身跃出剑光! “区区一个二境修士,以为压住了我的阴神,便有机会对抗?狂妄!”兽皮男子狞笑,白骨杖横扫,黑气化作百丈巨蟒,张口噬来! 轰! 一股澎湃威压爆发,那方青玉印玺摇晃了一下,徐昭樱脸色骤白! “不愧是第三境,大境界的差距,果然有着鸿沟,哪怕有法宝压制……” 但陈清却不闪不避,双手结印,体内山海意境轰然爆发! “山崩海啸!” 陈清双掌合十,《太岳通天诀》与《浩渺经》的灵力在经脉中强行交融,太和之气如怒龙翻腾,每过一处穴窍便炸开雷鸣爆响! “咔嚓!” 他右臂经脉崩裂数处,鲜血渗出衣袖,却换来惊天伟力! 一拳轰出,山影凝实如岳,海啸汹涌似真,与那百丈黑蟒当空相撞! “轰隆!” 气浪炸开几十丈云团,下方山林尽折腰! 徐昭樱本来见陈清跳出剑光,一惊之下,正待提醒他退回,见着这一幕,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第二境怎有如此威能?”兽皮男子身形踉跄,面有惊色。 陈清抹去嘴角鲜血,眼中战意如火! 这一击虽伤及经脉,却让他真切体会到第三境修士的力量层次! “再来!” 长啸一声,他身形如电,拳脚间山海虚影轮转,竟不退反进! 兽皮男子怒道:“你这毒士!若非此刻乃是白昼,我难以阴神出窍,焉能被你得手?也罢!”他突然咬破舌尖,“阴神,现!” 顿时,七尺烟霞自其天灵冲出,被日光一照,泛起琉璃火光,那男子更是闷哼一声,而后手捏印诀,烟霞中一道命符显化,竟是要拼着阴神受损也要斩杀陈清! “阴神裹命符?此人要拼命!” 徐昭樱一惊之下,看了陈清一眼,将心一横,一咬舌尖,也张口喷出一道鲜血,祭在青玉印玺上! “轰隆!” 那青玉印玺陡然震动,冥冥中与虚空中一道意志联系,重量瞬间增加! “镇!” 咔! 烟霞阴神瞬一下被定在原地! “不好!” 兽皮男子大惊! 陈清岂会错过这等良机?趁其阴神未归,双掌一合,山海虚影化作天地磨盘,将兽皮男子连人带杖碾得倒飞百丈! “你找死!” 兽皮男子怒吼一声,白骨杖炸裂,化作漫天骨刺射向陈清! “嗡!” 青玉印玺清光大盛,骨刺尽数消融。 “山海一气指!” 陈清身若游龙,追击而至,一指点在膻中要穴! “咔嚓!” 胸骨碎裂声中,兽皮男子闷哼一声,那烟霞阴神顿时溃散! “轰!” 青玉印玺落下,将男子如流星般砸落山崖,昏死过去。 陈清落地时,周身经脉灼痛,太和之气几乎耗尽,但丹田内的命符雏形却比战前更加凝实,流转着山海交融的玄妙纹路。 他拭去嘴角鲜血,看着昏死的兽皮男子,眼中战意未消。 “第三境初期,阴神若出,我必败!但若抢在阴神显化前出手,尚有一线胜机!” 这一战虽借了青丘印之威,却让他真切体会到境界鸿沟,更在生死之间有所顿悟! 值了! 待平息了心念,陈清一转身,徐昭缨郑重一礼:“多谢道友相助,若非青丘印镇压阴神,陈某今日危矣。” 徐昭缨收起印玺,俏脸犹带惊色:“你竟真能击退第三境!”随即柳眉倒竖,“但这也太冒险了!以第二境硬撼第三境,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以你的天资悟性,该在修行和天下大事上做出更多贡献,岂能如此莽撞?” 陈清心道自己其实惜命,只不过是在梦外的现世,在梦中,他的目的不是存命,而是求索! 说话间,陈清丹田内太和之气翻涌如沸,命符雏形震颤不休! 他顿时心有明悟。 “徐道友稍待!” 陈清当即盘膝而坐,周身玉泽光华流转,太和之气如百川归海,尽数汇向丹田。脐下三寸金光乍现,一道虚幻符箓自气海升起——山海为纹,云霞为络! “这是要凝聚本命灵符了?”徐昭缨美眸微睁,随后回过神来,立即掐诀布下防护禁制,取出三枚青玉符箓悬于陈清头顶,形成三重光幕,护其肉身。 犹豫了一下,她咬破指尖,将一滴精血落在陈清身前。 “山海为基,太和为引……” 陈清默念《海岳残卷》要诀,将激战中的感悟尽数融入命符,那兽皮男子阴神出窍的玄妙,青玉印玺镇压四方的威势,连同之前听的《天地为炉篇》之概要,皆化作养分,滋养符箓。 “凝!” 一声轻喝,他丹田绽放光华,三寸玉符彻底成形,悬浮气海!山岳巍峨,海浪滔滔,云纹缭绕间道韵自成! “成了!” 陈清睁眼,眸中精光如电,从此法力质变,威能倍增! 徐昭缨收起禁制,难掩惊叹:“临战突破……” “非是正道,”陈清起身活动筋骨,感受着澎湃法力,“如今提倡的是厚积薄发,远离凶险,苟在洞府晋升,坐看风云变幻。” 陈清这般说着,自是觉得梦外本体应以苟为主,但梦中的虚构化身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想着,他起身活动筋骨,只觉身躯轻盈如羽,法力运转圆融无碍,跟着目光一沉,盯着地上昏迷的兽皮男子。 “此人能精准埋伏,必有人通风报信。” 徐昭缨脸色一变。 “玉京之行,恐有变数。”陈清叹了口气,“需早做打算,你能联系上公主吗,将这里的情况告诉她。” “放心,她会知晓。”徐昭樱取出一枚青玉小瓶,“这是锁魂丹,可暂时禁锢此人修为,待他醒来,正好审问一番。” 话音未落,兽皮男子突然浑身痉挛! “噗!” 黑血喷涌间,一缕青烟自其天灵窜出。 “不好!” 徐昭缨袖中三张符箓急射而出,堪堪将那青烟锁入符纸,化作三张漆黑的狰狞鬼面符。 再看地上,男子已气息全无。 “神魂俱灭!”徐昭樱脸色凝重,“该是被人植入了魂魄咒法!大手笔,竟用归一修士做弃子!” 陈清也是面有惊色:“第三境说灭就灭?” 暮色沉沉,徐昭缨召回流水剑,急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她拿出一张漆黑符箓,交给陈清,“此符含阴神一击,你拿着护身,慎用。” “好!” 剑光再起,划破暮色。 . . 与此同时。 玉京城外九十里,青溪城。 一辆青布马车缓缓碾过青石板路。 车帘微掀,露出少年阴郁的眉眼。 “到了。” 车内,少年低声开口,随即看向身旁脸色苍白的少女。 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面容姣好,却透着几分病态的苍白,闻言轻声道:“五哥,你说……二哥会听我们的吗?” 少年沉默片刻,摇头道:“不知道,但这是陈家最后的机会了。” 车外,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见二人迟迟不下车,眉头微皱,上前道:“陈五公子、陈七娘子,驿站已备好厢房,还请早些歇息。明日入京,六殿下会亲自接见二位,但在此之前,还需你们手书一封,以血脉秘术,传于陈虚公子。” 第25章 谁说我脾气好? 陈五郎陈瑜闻言,深吸一口气,掀开车帘,搀扶着妹妹陈萱下车。 锦袍男子见状,微微一笑,道:“二位放心,只要陈虚公子归顺六殿下,陈家的污名自可洗清。六殿下已许诺,事成,不仅恢复陈家爵位,更会赐下‘洗髓丹’,助七小姐根除寒毒。” 陈萱身子一颤,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陈瑜却冷声道:“赵管事,我二哥性子执拗,当年被废灵骨、逐出家门都未曾低头,如今要他背叛曦瑶公主,恐怕没那么容易。” 赵管事笑容不变,意味深长道:“正因如此,六殿下才特意请二位前来。血脉亲情,终究是割不断的。” 他抬手示意二人入内。 驿站内灯火通明,几名仆役早已备好热水热食。 陈瑜扶着妹妹坐下,自己却站在窗边,望着远处玉京的方向,神色复杂。 “五哥……”陈萱轻声唤道。 陈瑜回头,勉强一笑:“没事,很快就能见到二哥了。” 陈萱低头,看着手中的一枚玉佩,那是陈虚离家前留给她的。 “二哥若知我们是被六皇子的人带来的,会不会生气?” 陈瑜沉默片刻,低声道:“生气又如何?陈家已无路可走。父亲被囚,族人流放,若不抓住这次机会,以后就真的没有陈家了……” . . 剑虹划破暮色,三千里路尽收眼底,山河变换,城池星罗。 陈清指尖在虚空中轻划,沿途奇景,皆成无形画卷印入识海。 徐昭缨也不打扰,只是将剑光又催快三分。 日头落山时,二人终至玉京郊外。 远方,九重城阙入云霄,万丈虹桥跨星河。 金乌西坠处,宫灯次第亮起,照得整座皇城如琉璃世界。 “到了。” 徐昭缨按下剑光,落在城外的连山驿。 陈清这才回神,或许是凝符的时候参考了玄都山景之故,此刻那重重山影竟在识海中自成画卷,随时可以取出参悟。 “这俨然是成了观想图了……” 他暗自思量,待见过公主后,定要寻个清净处,将这幅“玄都观想图”绘出,若能成功,不仅梦中身修行可再进一步,回归现世后,还可增加宗门底蕴! “此番醒来,差不多该传授大螯山海残卷,助他踏足第一境、开辟黄庭宫了……” . . 夜色深沉,驿站内灯火渐熄。 陈清盘坐榻上,调息凝神,体内命符流转,太和之气滋养周身经脉。 窗外忽有风声微动。 “嗯?” 他眉头一皱,抬眼望去,见一只纸鹤穿窗而入,轻飘飘落在案前。 纸鹤通体雪白,唯独鹤喙处染着一抹暗红,似血非血,透着一股诡异气息。 “传信纸鹤?” 陈清伸手一摄,纸鹤展开,化作一张信笺,信上字迹清秀,却透着几分急促—— “二哥,见字如晤。” “我与七妹已至玉京,蒙六皇子垂怜,暂居青溪。殿下宽厚,言若二哥愿归顺,陈家污名可洗,爵位可复,更赐洗髓丹,解七妹寒毒之厄。” “二哥,如今父亲被囚,族人流散,陈家已至绝境。六殿下乃圣皇嫡子,权势滔天,曦瑶公主不过异族血脉,难成大器,望二哥三思!” 落款是“五弟陈瑜”。 陈清看完,指尖一搓,信笺化作飞灰。 当初曦瑶公主之所以接下安置十万罪民的差事,正是因那六皇子从中作梗。如今差事将成,六皇子竟又暗中接触陈家,想将他拉拢过去? “这个六皇子,仿佛特意与曦瑶公主为难一般,双方有何矛盾?另外,陈瑜、陈萱……居然真有个陈家,还牵扯出了兄妹,我的设定理应只涉及陈虚一人,这是身份配套?” 记忆中,这二人确是“陈虚”的弟妹,当年陈家遭难时,他们年纪尚小。 陈清起身推窗,望向远处玉京的方向。 夜色中,那座巍峨皇城灯火通明,如一头蛰伏的巨兽。 “用亲情逼人就范?反派做派啊!” 陈清目光渐冷。 若他真是“陈虚”,或许会为此动摇,但他只是借梦而来,对这陈家并无多少感情,何况,曦瑶公主与徐昭樱等人待他不薄,哪会随意跳反? 况且,若在梦中都因利益而轻易改志换道,道心怕是根本难立! “大不了再编个祖师重练,让我随意扭曲念头,却是不成。” 正思量间,门外传来脚步声。 “陈道友,可曾休息?” 是徐昭缨的声音。 陈清收敛神色,道:“尚未,徐道友请进。” 门开,徐昭缨一袭素衣,捧着一盏青灯,灯焰如豆,映得眉目如画。她目光一扫,见案前有纸灰残留:“有人传信于你?” 陈清也不隐瞒,将信笺内容简略告知。 徐昭缨听完,眼中寒芒一闪:“六皇子竟暗中接触你族亲,逼迫于你?”沉吟片刻,她道:“陈家之事,你待如何?” 陈清却说:“徐道友觉得,我会如何?” 徐昭缨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的展颜一笑:“我信你。” 短短三字,却重若千钧。 她跟着又道:“其实你不用担心,公主会想办法安排陈家的。” 陈清心中微动,正欲开口,忽听窗外传来一声尖锐破空声! “咻——” 一枚青玉令箭破空而来,钉在窗框上,尾端系着半块残破的玉佩。 “还未入玉京,就这么热闹了。”陈清一怔,目光一扫,见那玉佩上面刻着一个“云”字,肉身竟不受控制地气血翻涌! 李霄! 这个名字如毒刺般从记忆深处扎出! 正是这义兄当年诬陈虚谋反,害他灵骨被废、陈家倾覆! 若是真正的陈虚在此,恐怕早已怒不可遏。 窗外,月影下似有一道身影闪过。 “引我出去?” 他沉思片刻,冲徐昭樱问道:“玉京脚下,动手可有忌讳?” 徐昭樱道:“只要有异样的灵气波动,就定会引来玉京巡卫,不过吾等有公主的召令,奉公而来,遇到突发之事,可以便宜行事。” “好!”陈清点点头,身形如烟,无声无息掠出窗外。 徐昭缨眉头一蹙,探手入怀,捏碎了一枚传讯玉符,才跟了上去。 . . 荒野中,古槐下,月华如水。 一道白衣身影负手而立,衣袂飘然,气质出尘,眉间一点朱砂格外醒目。 李霄。 陈清停住脚步,眉头微皱。 与记忆中阴鸷狠辣的“义兄”不同,此刻的李霄温润如玉,气息渊深似海,竟看不出深浅! 这才过去多久? 哦,三十多年了,那没事了。 “虚弟,许久不见。” 李霄转身,目光柔和,似含关切。 陈清立于十丈之外,神色平静,既不显露恨意,也不故作亲近,淡淡道:“是许久不见了。” 李霄微微一怔。 他本以为陈虚见到自己,要么怒不可遏,要么冷言相向,没想到对方竟如此沉稳,让他一时摸不透心思。 “虚弟倒是变了许多。”李霄轻叹一声,语气诚恳,“当年之事,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今日冒险相见,只为救你。” 陈清眉梢微挑:“救我?” 李霄压低声音:“此番十公主此番入京,表面上有许多缘由,但实际上是要被送入洗脉池的。” 他袖中滑出一卷密函,递向陈清:“如今圣皇闭关参悟天道玄妙,执掌仙朝事的乃监国天后,日前朝中有大臣联名上书,说曦瑶公主血脉异变,非我族类。于是天后已下密旨,此番召见是假,洗脉是真!” 陈清接过密函,目光扫过,脸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咀嚼着“监国天后”这个名称。 李霄暗中观察他的反应,心中惊疑,若是过去的陈虚,听闻此事,必会震怒或焦急,可眼前之人竟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虚弟,”他试探着道,“你就不担心?” 陈清抬眸,不答反问:“你今日来,只为说这些?” 李霄一滞,随即苦笑:“你还是不信我。”顿了顿,他忽然压低声音,语气凝重:“其实还有一事……莫再查你那灵骨的去向了,什么都查,对你不好。” 陈清眸光微闪,终于露出一丝兴趣:“为何?”忽然想到玄都山太延上人所说的“根骨如渊”之事。 李霄摇头:“知道得太多,更加危险。” 陈清神色依旧平静,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李霄心中越发没底,但仍故作诚恳道:“虚弟,听说你现在修的是《太岳诀》?此法与你的体质不合,你过去修的《周天星宿劫》原典恰好在我手上,只要你同意离去,此物可物归原主。” 他取出一卷玉简,递向陈清,指尖却悄然泛起一丝黑气。 陈清目光微垂,似在思索,实则已察觉到那缕黑气。 就在李霄即将触及他手腕的刹那—— “铮!” 一道剑光破空而至,徐昭缨冷喝:“贼子敢尔!” 李霄扔掉玉简,暴退数丈,伪装的温润瞬间剥落,露出阴鸷本相:“可惜,差一点……”他抬眼看向陈清,见对方并无出手之意,略感失望。 “陈虚,你竟能忍住不出手?” “我都看不出你的深浅,自然不会贸然出手。”陈清叹了口气,故意做出一副意兴萧索的模样:“事到如今,便是对你出手,又有何意义?” 李霄眯了眯眼,忽然大笑:“原来你锐气已丧!脾气都没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让你再苟活一段时间又有何妨?反正公主一倒,你一样要落到我手上!” 陈清听出端倪:“你想要抓我?” 李霄不再回答,手捏印诀,便有漆黑疾风吹起,要将其身包裹…… “其实你错了,我其实脾气不好。” 陈清忽的出言,屈指一弹,一张漆黑符箓激射而出,顺着疾风就朝李霄飞去! 李霄长袖一挥,灵气如光,潇洒从容,笑道:“我还道你真丧了心智,原来是寄希望于这等小手段,还以为自己是过去那个天之骄子,却不知萤火如何与……啊!怎会是阴神!?” 话音未落,符箓陡然炸裂! “轰——” 没有火光,没有气浪,只一股阴冷至极的寒意爆发,如万载玄冰,瞬间冻结方圆十丈! 空气中浮现出一张张扭曲人脸,形若鬼魅,发出无声的尖啸,扑在李霄身上! 阴神残念,跗骨蚀灵! 第26章 这都不忘说场面话 阴神符箓轰然爆发,那本就是用第三境修士的怨毒残魂炼制的至邪之物!蕴含其临死前的滔天怨毒与阴煞之力,专蚀修士道体、污浊神魂! 李霄右臂刚触到符箓,整条手臂瞬间覆满黑霜,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干瘪! “嗤——” 血光乍现! 但他反应极快,左手并指如刀,“嗤”的一声竟自断右臂,同时喉间迸出一声低喝:“元都护命,神照无瑕!” “嗡——” 他眉心那点朱砂骤然亮起,化作一道赤红光罩笼罩全身,竟将侵袭而来的阴寒煞气暂时阻隔在外。 但这只是开始,那阴神符箓的真正杀招,并非仅仅是侵蚀肉身! “呃啊——” 李霄突然闷哼一声,七窍溢血,面容扭曲。 符箓中万千怨魂正顺着神识反噬,疯狂冲击他的紫府! 这一刻,他仿佛坠入无间地狱—— 耳边是万千冤魂的哀嚎,眼前浮现出无数血腥画面,正是那三境修士临死前所见所感的片段! 即便以他阴神之强韧,也禁不住道心震荡,护体光罩剧烈波动。 “咔嚓!” 他踉跄后退三步,脚下青石尽碎,断臂处血肉蠕动,竟开始缓慢重生。 “陈!虚!” 李霄目眦欲裂,面目狰狞如恶鬼,哪还有半点温润模样。他死死盯着陈清,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你敢用这等邪物暗算于我?!” 陈清正色道:“看着你这张假惺惺的脸,我本就浑身难受。更别说,你还是个谜语人,问啥都不说,若真让你从容来去,留下一个潇洒身姿,我怕是连觉都睡不好了。” 远处,玉京城方向已传来破空之声,显然巡守的玉京卫察觉了此处的异常灵气波动,正在赶来。 李霄面色阴晴不定,突然阴森一笑:“好!很好!你以为投靠曦瑶就能翻身?她自身尚且难保,倒要看看能护到你几时!等公主一倒,咱们再算算恩怨!”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唯有原地残留的阴寒煞气,仍在无声侵蚀着周围草木,使其迅速枯萎腐朽。 “你倒是果断,我本以为你真要忍气吞声,任那人嚣张。”徐昭缨剑光一敛,落在陈清身旁,“此人修为甚深,方才若非阴神符箓出其不意,再加上他顾忌玉京卫不敢全力出手,否则便是我祭出青丘印,也未必能抵挡。” “如此狼狈,还不忘说点场面话。”陈清凝视着李霄消散处的黑烟,轻叹道:“可惜,没能留下他,三十年不见,何以进境至此?” 地上阴神符箓的残灰被夜风吹散。 此物虽强,但终究只能用一次。 “不过,听他的意思,分明是在等公主倒台,再来收拾我!” 心里想着,目光扫过地面,突然一凝—— 一卷玉简正安静的躺在地上。 “可能是吕老追查你灵骨下落时,惊动了什么人,此人才会突然现身。”徐昭缨剑指一划,碧芒绕玉简三周,斩尽附着的阴煞之气,凌空摄了过来。 陈清点了点头。 徐昭樱跟着就道:“待入了玉京,你先去与公主汇合,我则去联络玉京故交,确认圣皇是否真的在闭关,此次召公主回京受赏的诏令,究竟出自谁手?” 陈清目光一凝:“你怀疑真是天后布局?” “安置策推行之初,阻力重重。”徐昭缨忽的话锋一转,语气渐冷,“但等公主一一排除,加上你的政策显效,玉京各方对公主赞誉有加,但如此局面,天后未必乐见。” “公主与天后有何矛盾?”陈清追问。 徐昭缨眸光一凝,环顾四周夜色,而后道:“此处非谈话之地,先回驿站。” 陈清点了点头。 徐昭樱跟着便将那玉简递给陈清:“拿着吧,既是你的旧日传承,不妨一观,如今你本命灵符已成,正可凝聚其他术法灵符。不过要小心,那人像是故意将此物遗漏,不知是否藏着什么算计。” 陈清闻言心头一震。 在梦外现世,虽偶有传闻说在修士其实可凝多枚灵符,但多为道听途说,也有说是大宗的不传之秘的,不想这梦中世界,竟真有这般玄妙法门! 他接过玉简,指尖触及的刹那,体内命符突然震颤,似与玉简产生共鸣,一缕星光自简中溢出,没入陈清眉心。 “这是……”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浩瀚星空,万千星辰按照玄奥轨迹运转,每颗星辰都对应着一枚符箓雏形。 徐昭缨见他出神,轻声道:“传闻《周天星宿劫》乃上古星宗秘传,修至大成,可在体内凝三百六十五枚星符,合周天之数……” 远处传来几道声响,她忽然住口,转而道:“先回去再说。” “好!” 二人身形刚动,前方官道突然金霞漫天。 十二尊金甲神将踏空而至,为首者手持玉笏,声如洪钟:“何方修士在此斗法?” 徐昭缨立刻亮出公主府令牌:“曦瑶公主府徐昭缨、陈虚,入京途中遇袭。” 神将验过令牌,目光扫过陈清时瞳孔微缩,随即颔首:“玉京内外,不得私斗,此番事出有因,便就放行。那行刺者是何模样?” “那人擅长隐匿,一时怕是追寻不到。”徐昭樱与之交涉片刻,几位神将就去寻找刺客踪迹。 待神将离去,徐昭缨剑诀一引:“走!” 待二人返回驿站厢房,徐昭缨布下隔音禁制,便沉声道:“公主与天后的恩怨,要从公主的母亲说起。当年,青丘天狐一脉的圣女当年与圣皇结合,诞下公主后便离奇陨落,而天后一直视天狐血脉为异类,自公主展露天资,她寻着机会便会训斥。” 陈清目光微动:“可是因血脉、嫡庶之争?” “不止如此。”徐昭缨摇了摇头,从旁拿起茶壶茶杯,“公主继承母遗志,主张百族共存。这些年,朝中有人主张善待北寒百族,公主多有支持,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因此便有人会去天后跟前进谗。” 陈清摸了摸玉简,问道:“若天后真要对付公主,当如何应对?” 徐昭缨沉吟片刻,道:“明日入京后,若局势不妙,你就离开!不是圣皇之令,还不至于强束公主,只要离开玉京,总有办法应对。” “如此说来,这玉京反而成了龙潭虎穴。”陈清就道:“那又何必明知是险境,还要过去?” 徐昭樱道:“仙朝相召,先就占据大义,不可违逆?总之,明日……不,等会我就送你去青梧别院,与公主汇合。” 陈清早得其提醒,但心底想起一事,忽然问道:“徐道友,你可知有什么法门,能让第二境初期压制第三境初期?” 徐昭缨正在斟茶的手一顿,茶水溅出几滴。 “你没事吧?”她放下茶壶,眉头紧蹙,“莫不是对付那兽皮男子太过顺利,昏了头?” 她起身踱了两步,告诫道:“那次是出其不意,加上我在旁用青丘印压制,大境界之差犹如天堑,哪是能轻易跨越的?之前若那人第一时间阴神出窍,你我只有逃遁的份,哪还有其他可想?” 陈清目光微动:“当真毫无可能?” “倒也不是。”徐昭缨忽然压低声音,“传说古有‘燃命之法’,可短暂提升境界,但代价极大,轻则折寿,重则道基尽毁。除此之外,就得像之前那样,占据先机。但也就是初入第三境的大修士,还未熟练掌握阴神,还未掌握法衣虚影,才有可乘之机。” “初入第三境么?”陈清一听,默默思索。 徐昭樱突然逼近:“突然问这个作甚?” “如今局势微妙,”陈清早就准备好了说辞:“若局面最坏,总得有个搏命的法子,至少不被人一掌拍死,能支撑片刻,逃出生天。” 徐昭缨眸光微闪,思索片刻,摇头道:“你思路错了。” “嗯?” “与其想着硬拼,不如专修一门逃遁之法。”她直言道:“你硬拼的目的,是为争取逃命的时间,那为何不从开始就专精此道?” 陈清一怔。 “星宿派的身化星光之术,你正好得其传承。”徐昭缨继续道:“此术若能参透,可瞬息千里,修至大成,第四境也追之不及!况且,如今时间紧迫,其他法门你也来不及修习,不如专攻此法。” “身化星光?” 他手抚玉简,感受着其中流转的星力。 徐昭缨见他意动,继续道:“星宿一脉的遁法,最是玄妙,你若能参悟一二,保命足矣,另外……” 她从袖中甩出两枚符箓。 青玉符箓莹莹生辉,黑符则散发着阴冷煞气。 “这是青丘隐踪符,可遮掩气息,若事有不谐,你便催动此符。至于这阴神符箓,我留着用处不大,你那张既已消耗,便再拿一张,一定要保住有用之身,不要以身犯险!知道了吗?” “多谢。” 他郑重收好,却想起白少游所说的“天狐曦瑶”。 “若十公主就是被封镇的天狐,当下这局面,会是开端吗?” 第27章 玉京城里是非多 二人说了一会,徐昭樱便先去做离开准备,陈清则盘坐榻上,将玉简置于膝前。 他手抚玉简,凝神其中,登时星光流转,万千星辰骤然在识海中绽放!每一颗都似乎蕴含着一道玄奥符箓,星辉则化作游鱼飞鸟、山川河岳,在浩瀚星海中沉浮流转。 嗡! 身躯震颤,陈清体内气机竟与屋外星空的某颗星辰产生了玄妙共鸣! “这玉简中的功法内容,居然不是文字,而是星空万象!直接映射于内识之中!太玄妙了,而且还蕴有一种奇异力量,让我的心神与星空某星共鸣,或许该称之为星辰之力?” 他瞳孔微缩,额头渗出细汗,尝试以意识接触最近的一枚星符。 那符箓形如展翅青鸾,甫一触碰,便有浩瀚信息涌入—— “青鸾遁空符,需引东方七宿星力……” 轰! 仅一息接触,便如遭雷殛! 陈清闷哼一声,心神有衰竭之感! “难怪徐昭缨说专修一门,当真博大精深!这玉简可能真是神功原典,也不知是怎么到了李霄手上……” 这《周天星宿劫》包罗万象,但以他现在的境界,根本无力全盘参悟,若强行修炼,怕是未得其利,先受其害。 “只能退而求其次……” 陈清沉思片刻,想到一个取巧之法。 既然无法从玉简中直接获取玄法,何不借玉简为媒,接引星辰之力,加以凝练? 他这具梦中身,在被废修之前,修的就是这星宿法门,或许适合承载星辰之力,况且一旦凝练,说不定还能在醒来后,反馈给现世真身! 一念至此,他当即运转功法。 本以为会十分困难,没想到却意外的顺利,动念间就有一缕星光被牵引而出,与他体内的太和之气交融。 “哗——” 星光如水流淌,在经脉中游走,最终汇入命符,而后那命符上的山海纹路竟开始吞吐星辉! “果然可行!” 陈清精神大振,继续小心引导。 如此反复九次,命符已蒙上一层淡淡星辉,内里星辉流转。 “虽未得玄法,但命符品质提升,施展术法时当能更加得心应手。” 他正欲继续,门外忽然传来徐昭缨的脚步声。 “陈道友,该走了。” 门外徐昭缨的声音刚落,陈清已收功起身,玉简在掌心化作流光没入袖中,推门便见一袭白衣胜雪。 徐昭缨劲装束发,腰间短剑寒芒内敛,整个人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她见着陈清气色有变,就问:“参悟的如何了?” 陈清摇头道:“星宿玄奥,难窥门径。” “这是好事,”徐昭缨笑道:“越是真传,越难参透。李霄舍得拿出这等传承,所图非小。你且收好,待入京后,公主或有办法助你参悟。” 片刻后,二人悄然离开驿站。 徐昭樱一捏剑诀,流水剑泛起碧芒。 “上来吧。”徐昭缨踏上剑身,“夜晚城门不开,咱们得从九霄云道入城。” 流水剑碧芒暴涨,载着二人冲天而起。 九霄云层中,陈清衣袍猎猎,俯瞰山河如画,远眺玉京灯火。 前方,一道金色光带横贯天际。 “那就是九霄云道?” 徐昭缨点头道:“仙朝禁制,非持令者不得通行。”说话间,她玉牌一亮,剑光如虹,贯入其中! 瞬息天地倒转! 待眼前金光散去,巍巍玉京豁然眼前—— 城中九重宫阙金碧辉煌,琼楼玉宇悬浮于云端;四方楼宇鳞次栉比,分为一百零八坊,屋舍间点缀着灵植花树,街道上灵雾氤氲。 “那里就是青梧别院。”徐昭樱点了下方的一处院落。 话音未落,三道青光破云而来! “小心!” 陈清右手已按在腰间符箓上,却见徐昭缨剑诀轻转,流水剑当空划出三道碧痕。 那三道青光见状,立刻变幻轨迹,在空中交织成青丘狐影。 “自己人。”她低语一声,剑光倏忽加速,随那三道青光折向东南,不多时便落在城角一座旧庙前。 古柏阴影下,站着个佝偻老妪,手持青藤杖。 “婆婆。”徐昭缨低声道,而后对陈清道:“这位是公主府暗卫统领,青婆婆。” “陈公子。”老妪沙哑开口,“公主命老身带个东西给你,顺便带句话给你。” 陈清行礼道:“请讲。” “入京后,无论听到什么消息,切莫轻举妄动。”老妪说着,摊开枯掌摊开,一枚青玉哨泛着幽光,“若遇险情,吹响此哨。” 徐昭缨突然插话:“婆婆,玉京情况有变?” 老妪恭敬点头称是,然后深深看了陈清一眼,身形一晃,如烟消散。 三道青光从角落飞出,也随之远去。 “我去查探消息。”徐昭缨收起玉哨,语气凝重,“你先按照我指的路,去青梧别院与公主汇合。”接着,她不等陈清回应,已御剑而起,化作碧芒贯入云霄。 陈清微微叹息,迈步向前,独行长街。 行走在玉京街道上,许多记忆碎片随之浮现,显然设定中的陈虚,曾经来过此城。 . . 青梧别院坐落在玉京城南的栖凤山上,四周古木参天,灵气氤氲。 院墙以青玉砌成,隐现鸾凤纹路,门两侧各有一株千年梧桐,枝叶交织成天然的门廊。 陈清一到,院门自开。 一步跨过门槛,天地骤变! 原本寻常的院落骤然扩展! 假山拔地成峰,溪流奔涌化湖,九曲回廊浮于云雾之间。 一株古木虚影在院中央拔地而起,枝叶间垂落缕缕清气,每一缕都蕴含着精纯的木灵精华。 陈清呼吸微滞,体内太和之气竟自行运转起来,那古木似有所感应,一根嫩枝忽然垂下,在他额前轻点。 “嗡——” 他顿觉心念通畅,《海岳残卷》中些许久思不解之处豁然开朗! “陈小友,你可算是来了。” 定波君的声音从古木后方传来。 陈清回神,发现四周异象已恢复常态,唯有衣襟上沾着的一片青叶,证明方才并非幻觉。 曦瑶公主正在一株梧桐下煮茶,素手轻抬间,茶盏自行飞到陈清面前:“青梧院有先祖布下的万象青灵阵,方才建木虚影显化,说明与陈卿有缘。” 茶汤碧绿,沉着三片金纹茶叶,异香扑鼻,闻之心神通畅。 公主一指,有树藤汇聚,凝成一椅。 陈清端着茶杯,刚要落座。 院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喝—— “六殿下到——” 院中众人神色骤变,唯有公主面色如常。 “哗!” 院门再次洞开,一名金袍青年负手而入。 他面容俊朗,眉宇间却透着几分阴鸷,四名紫袍修士如影随形,散溢的气息逼得梧桐叶簌簌坠落。 “皇妹。”六皇子也不看旁人,只看公主,笑容温和,“父皇闭关,此番封赏由我代劳,你当即刻入宫觐见天后,至于其余有功之人,”他目光扫过陈清,“上诏特许,可入藏宝阁选一样赏赐。” 定波君眉头一皱:“殿下,按例,献策之功,当由圣皇亲赐……” “怎么?”六皇子笑容转冷,“定波君觉得,我不配代行封赏?” 气氛骤然凝滞。 曦瑶公主忽然起身:“陈卿,你随殿下去吧。”她看向陈清,眼中似有深意。 “还是皇妹明白事理。”六皇子满意点头,竟是一个字都不再多说,转身便走。 四名紫袍修士分立两侧,隐隐将陈清围在当中。 陈清倒不怯场,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顿觉神清气爽,而后起身:“那我就先去看看。” 待他们离去,定波君急道:“公主!六皇子怕是不怀好意!他将陈虚带走,怕是存着拉拢、分化之意!” “无妨。”正霜君忽然开口,“陈小友机敏过人,当有分寸。不过,陈虚一来,六皇子便至,消息不知是从何处走漏。” 定波君的脸色登时变了。 第28章 宝物丛中过 玉京长街,金砖铺地,两侧楼阁飞檐斗拱,雕梁画栋。 六皇子负手而行,紫袍修士前后簇拥。 陈清落后半步,余光扫过街边景象,见琼楼玉宇间灵雾缭绕,仙鹤盘旋,有修士御剑往来,好一派仙家气象。 “陈卿看这玉京如何?”六皇子忽然出言。 陈清便道:“玉京之盛,乃生平仅见。” 前世都比不了,毕竟没有楼能飞。 六皇子反而笑道:“这算什么?真正的仙界,据说有三十三重天,每一重都广袤无垠。仙宫连绵亿万里,灵泉流淌如星河。”他眼中闪过一丝向往,“待父皇证道飞升,便能见识那等盛景了。” 陈清心头一震:“仙帝要飞升?” “自然。”六皇子语气笃定,“父皇修为已至地仙极致,只差最后一步,一旦飞升,便是天仙果位,与天地同寿。” 陈清想起玄都山所见,试探着问:“我在玄都山时,听闻山中有仙,又何必飞升?” 六皇子闻言大笑:“那是散仙!散去了肉身,只余性修,看似逍遥,实则性命不全,劫难不断。唯有飞升仙界,证道天仙,才是真正的大逍遥、大自在!” 陈清听得心神摇曳,但随即警醒,自己在现世中不过刚破第二境,这些高端话题听听便罢,若因此好高骛远,反而会迷失本心。 “陈卿可知,你那五弟和七妹,如今正在本王府上做客?”六皇子忽然话锋一转。 陈清面上波澜不惊,只道:“舍弟来信说,多谢殿下照拂。” “不必客气。”六皇子轻笑起来,“本王乃天后嫡子,论血脉之纯,大皇兄、二皇兄皆不如我,母后乃上古人族正统,祖上曾出过三位真仙。” 这都修仙了,还讲究门第? 陈清默然听着,分析着话中信息。 六皇边走边道:“父皇一旦证道,霞举飞升,届时仙朝之位空悬,自然需要有人继承,而陈卿献策安民,已显大才!”他语气诚恳,“你若愿辅佐本王,他日必定仙道可期,至于曦瑶……”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她终是异族血脉,看着是人,其实非吾等族裔,旁的不说,曦瑶寿已近三百,一身神通战力却皆在肉身之上,道行境界却只有第二境,内修不成,便不得性命真解,一旦血脉逆转,靠着肉身强行长生,命修为主,那就是妖!是要被镇压的!” 话音落下,前方出现一座九层金塔,塔尖直入云霄,通体散发着淡淡威压。 “到了。”六皇子抬手示意,“这便是藏宝阁,玉京有宝阁七座,除去宫中的那座之外,便是这座位于青龙大道上的森罗藏宝阁最是全面。” 陈清望向金塔,见塔门处站着两名金甲力士,气息之强,难以测度! 不过,自他来到这玉京,所见之人,几乎个个难以测度,已然有些习惯了。 “陈卿。”六皇子见他目光,提醒道:“以你的修为掺和到这等事中,无异于蚍蜉撼树,不过本王看重的,本就不是你的修为,一策安民,化戾气为祥和,这才是真正的本事。” 陈清神色平静:“谬赞了。” “不必自谦。”六皇子抬手虚捏,光芒闪过,一块赤玉令牌就被他凭空捏成,再抛给陈清,“持此令可自由出入本王府邸,你那些策略谋划,本王很感兴趣,至于修为……曦瑶能给的,本王给双倍,她不能给的,本王能给!” 陈清接过令牌,既不行礼也不推拒,只道:“陈某记下了。” 六皇子将抬手一挥,金塔大门缓缓开启。 门洞开的刹那,万千宝光如星河倾泻。 “此塔共分九层,以你之功,可在前三层任选一件。第一层是寻常法器,第二层藏有上品灵物,至于第三层……” 他顿了顿,看了陈清一眼:“宝物有灵,择主而侍,若有机缘,或许能有所得,去吧。” 陈清拱手致谢,迈步踏入塔中。 就在大门关闭的瞬间,六皇子却陡然道:“曦瑶那边,你暂时不必回去,天后已下旨,命她入宫参悟《青丘秘典》,以作恩典。” 陈清心中一凛,回眼看时,大门已关。 “青丘秘典?听着像是血脉秘典,天后不是忌惮青丘血脉吗,还会让公主参悟?想故意激发曦瑶的血脉?” 话虽如此,但他既进了这宝库,被楼中阵法一隔,与外界失联,因此思索片刻后,便先放到一旁。 前行两步,陈清瞳孔微缩。 一层大殿内,千百法器如星辰悬浮,青铜古剑嗡鸣应和,紫金宝鼎吞吐灵雾,刀枪剑戟、钟鼎印玺,琳琅满目,每一件都散发着淡淡灵光。 虽然六皇子说这些都是寻常法器,可陈清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法器在一起! “可惜啊,法器不能反馈给本体……” 遗憾中,他略作查看,便沿着玉阶登上二层。 二层空间稍小,但宝物品质明显提升。 中央悬浮着三件灵物,一枚土黄小印,一柄赤红短剑,一块漆黑铁牌,每件都散发着独特气息,显然都是上品。 陈清目光触及,那三物微微震颤! “宝物有灵!一旦有了灵性,法器便会蜕变,最终化作自有元灵的法宝!可惜,都只能在梦中用,也不知是否有能运用于本体的宝贝……” 陈清目光未作停留,径直踏上通往三层的台阶。 “嗡——” 一股无形威压骤然降临!如万钧重担加身,每上一阶,骨骼都在震颤! “果然有古怪,难怪第三层被着重提及……” 他催动太和之气,命符星辉流转间,勉强抵消部分压力,一步步艰难攀登,待踏上最后一阶,已是汗透重衫,喘息未定,抬眼却是一怔—— 整层楼阁,流光如雾,宝光氤氲。 他甫一踏入,便仿佛有数十道目光落在身上——那些悬浮于这一层各处的宝物竟似活物! 左侧玉案上,一尊青铜酒爵自斟自饮,琥珀酒液汩汩涌出,酒香醉人,见陈清望来,杯身浮现两行金篆:“千杯不醉者得之。” 右侧屏风上,一幅水墨山河图自行流转,充斥着岁月气息,画中樵夫忽然停步,转头咧嘴一笑,竟而出言,声如金铁交鸣:“画中走一遭,归来仍少年。” 另有玉箫自鸣,音律刁钻,需三息内复奏;有金铃轻摇,幻化迷宫,须闭目直行百步不偏;有七弦琴自弹自鸣,一曲动天地方可得之;有玉斧悬空劈砍,欲取者需劈山九千仞! …… “全是法宝?!” 陈清心头一震。 在现世,即便是大宗门,法宝也是镇派之宝,而此地竟有数十件,各有灵性,择主而侍! 他强抑激动,目光扫过,脚步未停。 不管能不能得,先过过眼瘾再说! 直至西侧一座青玉莲台前,他骤然驻足。 莲台通体剔透,悬浮离地数寸,缓缓旋转,中央托着一株枯焦赤兰,仅余三片残叶,叶脉隐现金纹。 莲座浮现火烙般的六字—— “活此兰,得此宝。” 陈清瞳孔骤缩! 这枯焦赤兰的形态……竟与《绝物志》所载的“火舌兰”一模一样! “入梦前突击记忆,果然没白记!”他心中暗喜。 据《绝物志》记载,火舌兰生于火山熔岩之畔,根须嗜食地脉火毒,方可生长,反之则枯。 “也就是说,只需得了地脉火毒,便能让此兰复生,但此地深藏楼阁,哪来地脉火毒?” “难道要出去准备?”陈清眉头微皱,忽然—— 灵光乍现! “我记得那书上还有个地火晶蝎,此物气含火、土双灵,近似地脉火毒!当时我因此物能调节阴阳紊乱,很是留意,那能不能……” 一念至此,他屏息凝神,运转太和之气。 要踏足第二境,本就需要炼化五行精粹,与太和之气杂糅合一,此刻他逆转功法,太和之气顿时分化五行—— 陈清脑海中,又浮现师父生前所说的蕴养五行之诀窍—— “五行灵粹在体内,需维持平衡,若任由一行独大,则余下四行会被渐渐吞噬,化作资粮,从而五行偏转……” 逆着这个忠告而行,陈清催动那火、土二气纠缠着,在山岳之势催动下,渐渐凝成一缕暗红浊气! 这浊气驳杂不堪,勉强模拟出几分地脉火毒的特性。 “勉强可用。” 陈清毫不犹豫,屈指一弹! “嗤——” 浊气入根,枯兰剧颤! 那三片蜷曲的残叶,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缓缓舒展! 第29章 酒中经 “成了!” 莲台中央,枯兰骤然舒展!叶缘金纹流光溢彩,根须处一股灼热生机喷薄而出。 陈清心头狂跳,指尖连弹,数道浊气激射而出。 枯兰如饥似渴地吞噬着养分,叶片由枯黄转赤红,竟在顶端凝结出一颗金灿灿的米粒花苞! 正惊喜间,陈清体内却是“啪”的一声,因浊气去的太多,以至五行失衡,火土二气暴走,其余灵气几近湮灭。经脉如被烈火灼烧,陈清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 就在他勉力调息之际,金色花苞骤然绽放! 一缕纯净火灵从花蕊喷出,直入眉心。 霎时间,陈清暴走的火土之气如遇甘霖,瞬间平息,命符星辉与火灵交融,符纹边缘镀上一层璀璨金边。 “嗡——” 青玉莲台光华暴涨! 枯兰彻底复苏,三片赤叶如利剑出鞘,金纹流转似熔岩沸腾。 莲台表面突然浮现万千古老符文,每一道都如活物般游走,最终汇聚成九朵青莲虚影,环绕陈清周身旋转。 一股温润如玉的灵力从莲台涌出,自陈清足底涌入,在经脉中流转一周天后,化作一层薄如蝉翼的青光护罩,紧贴肌肤。 “嗯?” 一声轻咦突然从宝阁深处传来。 陈清猛然转头,见一位灰袍老者不知何时已立于角落,这老者须发如雪,面容枯槁,手持一柄青玉拂尘,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复苏的赤兰。 “小友好手段。”老者缓步走来,拂尘轻扫,“这九品青莲台沉寂三百载,今日终遇明主。” 陈清心头一凛,拱手问道:“前辈是……?” “不过是个看门的老朽罢了。”老者摆摆手,光却未离开赤兰,“此物名唤赤心金纹兰,生于九幽地火之中,需纯净火灵滋养。你能救活它……”他眯起眼睛,“倒是蹊跷。” 陈清本来见着这老人的一身装扮,脑子里就蹦出“扫地僧”之类的标签,但这时听其人一说,却又奇怪。 这赤兰能被救活,说明乃是后世记载的“火舌兰”,哪来什么九幽地火之说?而且我用的明明是掺杂两行的浊火,与“纯净”二字可是毫不沾边…… “又是时代认知的局限性?” 老者并不知晓陈清的疑惑,指着莲台道:“这九品青莲台乃上古遗宝,可镇心魔,护肉身。你如今道行虽然浅薄,但催动此物,便是第四境高手出手,也能阻挡一阵。至于这株赤兰……” 陈清听到这,心头震动,再看莲台的目光已然变化。 能挡住第四境修士的攻伐? 这要是拿到现世,哪还需要忧虑海渊观的第三境修士? 不过,便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赤兰突然剧烈震颤,三片赤叶上的金纹如活物般游走,转眼在叶心凝聚成三个古朴符文。 “哦?”老者面露讶然之色,“三昧真火符!” 陈清还未来得及反应,三个金色符文便从叶片上飞出,直入眉心! “轰!” 他的识海中顿时金焰滔天,往日积攒的焦虑、犹豫等杂念瞬间灰飞烟灭,道心一片澄明。 三枚金色符文悬于识海深处。 “好造化!”老者抚掌大笑,“三昧真火可炼心魔,从此修行再无滞碍。这莲台赤兰本就可吞人法术、法力蕴养自身,积累的足够,便可凝结符篆,日后自会显现更多玄妙。” 这意思是,吞纳法术、法力,抽卡? 陈清心中欢喜。 莲台护体,真火炼心,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即便带不会现世,只说这炼去杂念的手段,每次入梦就可清静道心,也有其妙。 陈清正欣喜于收获,老者却突然拂尘一挥,身形渐淡:“不过,宝物终是外物,真正的修行,还在本心。” 余音袅袅间。 陈清躬身一礼,这才伸手轻触莲台。 “收!” 九品青莲台应声而缩,化作巴掌大小落入掌心。那株赤心金纹兰更是凝成一枚赤金相间的种子,静静躺在莲台中央。 “有此护身至宝,总算多了几分依仗。” 他将莲台收入怀中,正欲离去,忽然脚步一顿,目光扫向四周琳琅满目的宝物。 “来都来了,不妨再看看……” 于是,陈清在三层宝库中又转了几圈,目光扫过那些灵性十足的法宝。 青铜酒爵自斟自饮,见他经过竟倾倒相邀; 水墨屏风上,樵夫停步招手; 七弦琴无人自抚,奏响一段玄妙乐章; 金铃轻摇,幻化出重重迷宫...... 陈清摇头失笑,继续前行。 “条件都太难了,”几息之后,他转身走向楼梯,“靠《绝物志》取巧,得了九品青莲台已是意外之喜,还是不要奢望更多了。” 身后,传来宝物们不甘的嗡鸣。 然而—— 待陈清回到一层大门,伸手推门,却发现纹丝不动。 “嗯?” 大门纹丝不动! 他眉头一皱,手上力道加重三分,门上依旧紧闭,门扉上却突然浮现一行金字—— “至宝难得,莫轻易定下,“君可继续挑选,不必着急离去。” “这是......软禁?” 他瞬间明悟。 “是了!定是要等曦瑶公主那边尘埃落定,莫非她真要送人去洗脉池?可将我困在此处,是否多此一举?多我一人又能改变什么,防止我给公主出主意?” 想着想着,陈清的手不自觉摸向怀中的青莲台,但随即顿住。 这莲台能护持自身,却似乎没什么攻伐之能! “方才那位老者,乃世外高人,估计也喊不出来……” 三日光阴,转瞬即逝。 陈清被困宝塔,却未虚度。 他将塔内前三层每一寸墙壁都摸索殆尽,想找个出路。 第四日破晓时分,二层西北角的青玉砖缝中,一道细微刻痕引起他的注意,指腹轻触,竟有微弱刺痛感! “这是……” 他俯身细察,见那刻痕细若游丝,却锋芒毕露,分明是以剑气镌刻而成。顺着纹路推演,一段残缺经文渐渐浮现—— 【混元一气,包罗万象,上接青冥,下连九幽。炼至大成,可化天地为烘炉,熔万物为一气,故此法可称‘混元一气经’!】 字字字如雷,震得陈清心神俱颤。 这功法立意之高,竟让《海岳残卷》都黯然失色!虽仅得开篇数百字,体内太和之气已自发运转,与刻痕产生玄妙共鸣。 “这是何人所留?这般隐蔽,莫非也是如我一般,被困在此地时留下来的?” 他福至心灵,指尖凝聚太和之气,沿着刻痕徐徐描摹。 “嗡——” 青玉砖骤然绽放毫光,更多文字如活物般涌现: 【气分阴阳,形有虚实。虚实相生,可化万物……】 陈清看了几眼,顿时如获至宝。 “到底是仙朝底蕴,连藏宝库角落里的功法都这般玄妙,这若是在梦外现世,流传到外面,怕是要引起腥风血雨!” 很快,他便看的如痴如醉,浑然忘了时间。 “咕——” 直到腹中雷鸣将他惊醒,方才惊觉三日未进滴水粒米。 虽说修行之人能辟谷多日,但这宝库内灵气稀薄,加上他连日参悟功法,消耗甚巨。 “六皇子总不至于用饿死这等下作手段……” 念头刚起,他自己先摇头。 “是了!” 陈清思索片刻,猛然醒悟,常人被困必会静坐调息,偏生他这几日上上下下,还连日参悟《混元一气经》,消耗自然远超寻常。 “须找些充饥之物,或者有什么能喝的……等等!喝的?” 他忽然眼睛一亮,顶着威压冲上台阶,一把抄起青铜酒爵,迟疑片刻,随即想到这是在梦里,跟着仰头就灌。 “咕咚——” 琥珀酒液入喉,瞬间化作滚滚热流席卷全身,不仅饥渴尽消,连精神都为之一清! “好酒!” 陈清抹了把嘴,嘿嘿一笑。 自此,陈清饿了便饮那青铜酒爵,醉意朦胧间,《混元一气经》的玄妙反而愈发清晰。 【……混元者,天地未分之气也!】 当他的指尖划过最后一道刻痕时,玉砖中突然迸发耀目光芒!醉眼朦胧中,几行狂草跃然墙上—— 【余游历天下六洲,观尽万法,创此混元一气经!后世小子得之,当知此功包罗万象,修至大成,可熔炼万法为一炉!——太玄散人】 字里行间那股睥睨天下的傲意,陈清即便醉意上头也不禁心神俱震。 “好大的气魄!” 他踉跄起身,酒爵中的灵酒虽能充饥,后劲却越来越大,这两日他少说喝了几十杯,眼前已有重影。 “难怪说要千杯不醉……” 陈清苦笑摇头,正要再去取酒,忽然脚下一软,险些栽倒。他连忙扶住墙壁,只觉天旋地转,识海中的三昧真火符都黯淡了几分。 “再喝真要昏过去了……” 正自踌躇间,他忽然浑身一颤,眼前有淡淡白雾汇聚! 这是入梦七日将至,即将醒来的征兆! “要醒了?” 陈清心头一紧,酒意都消散了不少,急忙盘膝而坐,将这几日的参悟收获稍作梳理,恐有遗漏。 白雾渐浓,陈清的意识逐渐抽离。 在即将醒来的刹那,他忽然心念电转——曦瑶公主危在旦夕,局面扑朔迷离,下次入梦再跳个几年,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须留下楔子,下次续梦!” 他强聚最后一丝清明,却因酒醉难以集中,直到白雾彻底遮蔽视线,一道墨痕才骤然浮现,然后迅速扩大,仿佛铺天盖地,在此间画下一笔,化作烙印。 这烙印不似以往留下的具体执念,而是一道若有若无的“意”,宛若梦海明灯,指引来日续梦之途。 只是仓促之下,时间锚点有极其微小的偏移。 “喝酒误事啊!”临去前,他习惯性为梦中身种下执念:“继续喝以充饥,继续参悟……” 随后,其意离去。 下一息,梦中身的机械地拿起酒爵,一饮而尽。 酒液入腹后,他周身毛孔开合,将酒中灵力尽数吸收,却无醉意,一双眼睛空洞如渊。紧接着,梦中身转向墙壁刻痕,目光所及,经文入目,参悟速度比先前快了数倍不止! “咦?” 暗处观察的灰袍老者满脸惊愕。 明明方才还醉态可掬,转眼间却仿佛神游物外,不滞于形! “太上忘情!?” 第30章 有所得 仙朝纪,七百九十七年。 森罗藏宝阁。 看着那道时而畅饮灵酒、时而挥指临摹的身影,暗中观察的老者抚须惊奇。 “头一回见人这般破解禁制!先是不求得宝,只为充饥,如今更借着酒劲,直入忘我之境了!” 他见那人又举爵痛饮,顷刻便将灵力吸纳,不由拊掌:“这杯中酒专攻神思意念,饮者但凡有一丝杂念,便会醉意渐生,杂念愈多醉意愈浓,纵是三昧真火亦难炼化。偏生这太上忘情之境,无想无思,恰是此酒的克星……” 想着想着,老者忽然眉头一皱。 “该不会,真个要被此子拿了去吧?此物可是……” 话音未落,宝库穹顶忽然传来一阵波动。 老者抬头望天,面露愕然。 “天机已动,变数将生!” 叹息声中,他的身形渐渐淡去。 而楼中的那道身影依旧不知疲倦地饮着仙酿、临摹刻痕,浑然不觉外界变化…… . . 现世,溟霞山。 陈清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如电,在昏暗静室中划过两道白痕。 而后他体内便有剧烈变化,太和之气奔涌如江,较入梦前暴涨三成!丹田中的本命微光更是璀璨如星,隐隐有凝实迹象。 “呼——” 一口浊气吐出,竟在墙壁上蚀出浅坑。 “这梦中局势当真复杂,是要出来透透气了。不过此番反馈也着实不少,感觉现在若引导地脉灵气入体,至少可以将正经冲刷个四五遍了。” 陈清正想着,忽然天灵一凉! 一缕星光似自九天垂落,细如发丝,却凝练无比,直贯天灵! 陈清心头一跳,引导着这缕星力沿任脉而下。 星光过处,经脉泛起玉泽,最后汇入丹田本命微光之中。 “嗡——” 微光轻颤,竟与遥远星空中的某颗星辰产生微妙联系,虽模糊不清,却真实存在。 陈清福至心灵,忽然明白过来。 “梦中参悟《周天星宿劫》的感悟,果然也反馈出来了。” 此番入梦,陈清收获颇丰,不仅凝聚命符,更提前体会了第三境修士的手段,面对海渊观的第三修士,已多了几分把握。 而这醒来之后,除了灵气反馈,更珍贵的是对“混元一气经”的参悟,虽只得了残篇,但其中“熔炼万法”的理念,却让他对自身功法有了全新理解。 “《海岳残卷》讲究山势雄浑、海韵绵长,而《周天星宿劫》侧重星辰变化,本不相容,但若按混元一气的思路……” 他五指微张,一缕青芒在指尖流转,时而化作山岳虚影,时而如海浪翻涌,最后竟掺杂一丝星辉!混元一气之妙初现端倪! 他满意点头。 “若进一步挖掘,或可推演出不输山崩海啸一样的术法,且不伤肉身。眼下虽然仅有一丝,但未来可期!可惜命符未能带出……” 他轻叹一声,随即摇头失笑。 能得灵气反馈与星辰接引已是天大机缘,岂能还贪心不足? 正思索间,忽又觉天灵一热! “嗖——” 一道赤红符印从中显化! “这是?” 陈清识海剧震,只见一枚金纹赤符高悬其中,焰光流转间,杂念如雪消融! “三昧真火符!?这玩意还能带回现世?不过,梦中是三枚,这里只反馈回一枚……” 欣喜之下,他只觉思路开阔了许多。 三昧真火在识海中静静燃烧,将连日以来的浮躁、焦虑尽数焚化,体内气息随之越发纯净,如清泉流淌,毫无滞碍。 “符印虽只一枚,却神妙非常,能焚烧心魔杂念,修行当可事半功倍!正好借此先将诸多反馈去芜存精,细细梳理一番!” 山中无甲子。 待他再次睁眼,已是三日之后。 “嗤——” 体表渗出点点黑渍,被山风一吹,化作飞灰,陈清长身而立,只觉神清气爽。 “哗啦啦——” 体内太和之气已凝若水银,汩汩流转。 三日梳理,他不仅将梦中所得尽数消化,更将体内太和之气锤炼得如臂使指。 “现世灵气稀薄,种类单一,远不如梦中世界充沛,所以梦中虽已第二境后期,可在这现世,还要按部就班的突破……” 在当今之世,要从第二境初期到中期,需以洗髓草淬体,强化血肉骨骼后,再借雷击桃木心导引地脉灵气入体,融合太和之气后,一口气冲刷正经九轮,方才能成,便是天资过人之人,要达成这些,至少也得几年。 “虽无法一蹴而就,但有梦中寻道这等得天独厚的条件,能省去几年苦功,最多一年,便可踏入第二境中期。” 这等速度,放在现世,除了有丰沛资源供给的大宗内门,已算迅疾。 “不过……” 喜悦之余,陈清眉头渐锁。 梦中世界风云变幻,再次入梦前,最好能寻个破局之法。 “通过梦外提升梦里的实力,是做不到的,但可以从其他方面寻找助力,比如说情报上,又或是能压制血脉异变的丹药,那古丹方上并无相关丹方,毕竟这设计血脉的丹药,从来珍贵……” 想着想着,他霍然起身,推开静室之门。 “师叔出关了!”方大螯正在院中练拳,见陈清出关,匆忙行礼,额上还挂着汗珠。 陈清问道:“这几日可有异状?”他布下的符箓和大阵不曾示警,说明无人动用术法,却不能探查所有过山之人。 方大螯挠头,道:“倒没什么大事,就是前日有个青衣女子来访,自称是什么五气阁的,留下个锦盒就走了。” 陈清心头一动:“锦盒何在?” “在正堂放着,我和小鳐都没敢动。” 陈清快步来到正堂,果然见案几上摆着个青玉锦盒,盒上刻着白氏标记。 掀开盒盖,里面整齐码着十块灵髓,旁边还附了张字条—— “陈道友亲启:闻君闭关,特备薄礼。若有新得故事,价钱翻倍。——白少游” 方大螯和曲小鳐一见盒中之物,立刻惊得眼珠子瞪得滚圆! 他们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灵髓放在一起! “倒是解了燃眉之急,也当真是富贵人家,有钱还会做人,不过正好,我确实要去找他。” 陈清可不打算客气,这十块灵髓,足够支撑护山大阵运转数月,更能购置不少修行资粮,暂时是不用担心宗门运转了。 日后,他若靠着梦中故事,和五气阁达成长期合作,不仅能得灵髓,那自己也无需外出冒险,可以真正苟在宗门,安静修行。 至于修行所需的历练、感悟,便可取之于梦中! 想到这,他迎着两个师侄震惊的目光,将盒子交给了他们:“收好,以后吃穿用度,皆从中出。” “喏!” 方大螯接盒的手一抖,险些没捧住这泼天的富贵。 . . 小瀛洲,五气阁。 被陈清念叨着的白少游,此刻正斜倚在软榻上,翻着两本新得的志怪传奇,眉头微蹙。 “哗啦!” 他随手掷开,抱怨道:“尽是些粗制滥造的杜撰,算什么上古秘闻?” “七公子!”掌柜周得海快步走入内室,身后跟着两名青衣小厮,捧着个三尺长的檀木盒子,“您要的东西送来了。” 白少游眼睛一亮,坐直了身子:“快打开!” 小厮小心翼翼地将木盒放在案几上,掀开盖子。 白少游探身细看,眉头皱起:“这就是所谓天狐遗物”语气里满是失望。 周得海低声道:“据秘库记载,此物确实与天狐有关。” 白少游撇了撇嘴,兴趣缺缺地挥手:“罢了,先收着吧。” 小厮合上木盒,恭敬退下。 白少游转而问道:“让你查的东西呢?” 周得海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竹简,递了过去:“本家那边的人翻阅了不少古籍,还真查出了点东西。” 白少游一下来了精神。 “真有?那隐星掌门便不是信口胡说了!” 随即,他道:“备礼,准备一下,这两日我要亲自去一趟溟霞山!” 第31章 遗 “得再去一趟五气阁。” 溟霞山上,陈清做了一番准备后,便打算去白少游那拜访,看能否获得一些仙朝情报加以利用,同时问问有没有压制血脉异变的丹方。 不过在离去前,他却先将方大螯唤到身前。 “师叔,可有交代?”方大螯见陈清表情严肃,也郑重行礼。 陈清径直问道:“你腹部的温热感如何了?” 方大螯闻言,当即回道:“回师叔,这两天愈发明显了,尤其是晨起练拳,那股热气直冲膻中,奔涌不息!” “好。”陈清微微颔首,袖袍轻拂,一卷泛黄皮纸滑入方大螯手中,“是时候了。” 方大螯身躯剧震,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师叔是说,弟子可以尝试破境了?!” “不错,你也积累的差不多了,可以试着开辟黄庭宫,成就修行第一境了。”陈清目光扫过那皮纸,“你要记住,这一步与先前并无本质区别,无非是平日多服食一味地灵草入药,再辅以观想之法。” “师叔,那我呢?”旁边的曲小鳐闻言立刻凑了过来。 陈清失笑:“修行之路,一步一个脚印,急不得,你根基尚浅,还需打磨。” 曲小鳐撇撇嘴,却不敢多言,只是眼巴巴看着那张皮卷。 方大螯双手微颤地接过皮卷,小心展开,见其上绘着山海相依之图了,山势雄浑却缺了一角,海浪滔天但颜色有些暗淡。 “这就是山海图?” “不错。”陈清目光扫过那皮纸上略显残缺、模糊的山海图卷,山势虽雄浑却失一角,海韵虽磅礴却少了几分灵动。当即道:“你且等等。” 他取过笔墨,闭目凝神。 刹那间,周身气息仿佛与天地相合,一股无形的气势弥漫开来。 方大螯与曲小鳐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陈清将笔一点! 笔落惊风雨! 墨迹蜿蜒,如龙蛇起陆。 残缺模糊的山势,被磅礴的笔意瞬间补全,嶙峋奇崛,似欲破纸而出!海浪翻卷,墨色由浅及深,仿佛蕴含潮汐伟力,隐约溅起细微的墨珠! 随着最后一笔点下,整幅画卷骤然泛起一层温润毫光! 山影巍峨,海韵澎湃,苍茫浩瀚的意境扑面而来! 方大螯与曲小鳐看得目瞪口呆,心神完全被那画卷吸引,仿佛置身于怒海孤峰之间! “叽叽叽——” 远处,忽有几声猴叫,把两人从震惊中唤回神来。 “师叔……这、这是仙家手段?”方大螯声音发颤。 陈清收笔,气息归于平凡,摇头道:“不过是借了前人几分感悟,描摹其形罢了。”他心中清楚,这画中神韵,远远不及梦中《太岳图》与《百川归海图》。 先凑活用吧,等我在丹青之道上再有提升,便进一步补全。 这般想着,他指向画卷,对方大螯道:“每日服药后,静观此图,引气入体,待山海之形于识海稳固,便习练五禽合一拳,劲贯百骸,叩开黄庭之门。” “弟子谨记!”方大螯如获至宝,小心收起画卷。 曲小鳐眼巴巴看着,小手揪着衣角:“师叔,那我何时能……” 陈清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刚才就和你说了,根基未固,急不得。你先把五禽导引术练到神与形合的程度,自有你的机缘。” 交代完毕,陈清抬头望了望天色。“守好山门,开启大阵。” “是!”方大螯重重点头。 . . 陈清下山时格外谨慎,周身气息收敛如常人,七拐八绕确认无人跟踪后,才踏入小瀛洲地界。 五气阁前依旧车水马龙,他刚要取出怀中“五气令”,掌柜老周已快步迎出,满脸堆笑:“陈道友!您可算来了!少东家这几日茶饭不思,就盼着您呢!快请!” 二楼雅室,珠帘轻响。 “陈道友,你来得太巧了!我正打算去拜访你呢!”白少游见陈清进来,放下手中书卷,眼中闪着喜色,起身相迎:“上次你那个故事,搅得我日夜难安!为此,白某新得了两件事物,正想请陈道友品鉴一二。” 他语气温和,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矜持,接着示意侍者看茶、上东西。 陈清心头微动。 很快,茶水送上,侍从亦捧来一个三尺檀木盒,古朴沉重。 白少游笑道:“陈道友见多识广,可识得此物?”然后挥了挥手。 盒盖掀开—— “铮——” 一声清越孤高的剑鸣骤然炸响!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带着说不尽的苍凉与锐意,在雅室内久久回荡! 陈清目光触及盒中之物,瞳孔骤然收缩! 一柄幽蓝古剑,静静躺在锦缎上。 剑身斑驳,隐见流水暗纹,剑柄九道螺旋盘绕如狐尾。 这形制、这气息……冰冷、锐利,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孤高。 太像了! 不,不是像! 流水剑! 徐昭缨的佩剑! 但此时这剑上的禁制早已腐朽殆尽,连炼制所用的材料都近乎失效,早已没了神异,近乎凡铁。 一股难以言喻的物是人非之感,混杂着历史尘埃的厚重与冰冷,瞬间攫住了陈清的心脏! “此剑名‘流觞’,”白少游的声音适时响起,平稳中带着一丝考究的意味,“据秘档所载,乃上古天狐化形时,取青溪寒玉精髓所铸,只是如今只是一件古董遗物,莫说御剑,稍微动弹,都有可能损坏。” 他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陈清脸上,实则带着审视。 识海中三昧真火符跳动,压下心绪。陈清神色古井无波,甚至慢条斯理地端起了案几上的灵茶,水面纹丝不动。 “形制古拙,气韵孤高,确是上古遗珍。”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评价一件寻常古玩,心中则泛起先前的几个猜测—— 《太虚道衍录》构建的幻境,当真映射了真实的历史?截取了过往历史的片段? 又或者是…… 之前听闻天狐曦瑶之事时,陈清便隐约猜测,《太虚道衍录》怕是截取了真实的历史片段,构建了梦中世界,因此在历史上存在原型,陈清其实不算太过意外。 但…… 徐昭缨的剑、天狐化形为人时所铸? 无数梦中的细节碎片汇聚起来,令他生出了一个念头。 白少游见陈清的镇定远超预期,微微一笑,不再试探,转而从案几下取出一件泛黄的竹简。 “还有此物,道友请看,注意第一句……” 他双手将竹简缓缓展开,姿态郑重。 竹简上,古老的篆文泛着一点微光。 陈清目光扫过开篇文字,目光顿时一凝—— 【仙朝初立,有陈氏子虚者,其祖为仙帝前部将。虚执戎西荒,坐谋叛夺职……】 第32章 卷藏古今 祖为仙帝部将、戎守西荒、因“谋叛”而被夺职…… 这些记载,毫无疑问,与他梦中“陈虚”的身世严丝合缝,至少表面上如此,毕竟那谋叛之事,涉及到被人陷害,皆为隐秘。 白少游一直观察着陈清的反应,见其人目光在玉简上停留,神色虽依旧沉静,但神色略有变化,被他敏锐捕捉。 他心中笃定,笑道:“陈道友,此简所载‘陈氏子虚者’,其名、其事、其时、其地,似乎与道友前次所言的那位献策安民的奇人,有颇多吻合之处?” 陈清没有回答,而是顺着这一句往后面看,但之后的内容却又残缺不全,且与“陈氏子虚者”关系不大了,说的是仙朝在西荒洲的战事。 收回目光,他竟有几分释然。 一直以来的许多猜测,在这一份竹简之中,找到了部分答案,这对他而言不是坏事,而是好事。 无论《太虚道衍录》是如何将仙朝世界呈现在自己面前的,但对陈清而言,反馈的灵气为真,经历的一切也都并不虚假。 “简中的内容可有不妥?”感受到陈清散发出的那股子释然之意,白少游反而摸不清这位的心思了。 三昧真火符金光微闪,涤清杂念,陈清轻饮一口茶水,心中思量。 剑与竹简,证明了白少游搜集仙朝情报的能力,想从他这获得更多仙朝信息,须给出一个足够分量、且能自圆其说的解释。 放下茶盏,迎着白少游的目光,陈清坦然道:“实不相瞒,道友所查之人,正是我隐星门的过往祖师。” “祖师?!”白少游指节骤然发白,案几被捏得吱呀作响,脸上的从容荡然无存,“那陈虚……陈修士,是贵派的祖师?他可是仙朝时期的人物,隐星门当真是上古道统传承?!”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之前的考究与试探荡然无存。 “难怪你能道出如此秘辛!”深吸一口气,白少游强行平复翻涌的心绪,语气已截然不同:“陈道友,失敬了!未曾想道友竟是上古道统传人!关于贵祖师后来之事,白某心向往之,可否再闻其详?” 陈清顺势推舟:“道友既对仙朝旧事如此执着,上次还提及家中有《仙朝遗事》这等秘,想必所知甚详,陈某愿以更多祖师秘闻轶事换取一观。不知白道友,意下如何?” “有何不可?”白少游咧嘴一笑,对侍立一旁同样震惊的老周道:“老周,去库中取《仙朝遗事》原本,再将那罐‘九叶凝神’沏来。动作快些!” 老周如梦初醒,躬身应是,快步退下。 “道友稍待。”白少游转回身,姿态已带上几分郑重,眼中的渴望几乎要溢出来,“贵门有这等来历,该是对仙朝之事也有许多记载才对。” 陈清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考虑到这位乃是灵髓大户,日后需可持续地薅羊毛,便答道:“祖师事迹,门中确有传承,但我也不瞒你,这仙朝的事,记载的残缺不齐。” “陈道友高义!白某感激不尽!”白少游眼中喜色一闪,立刻道:“《仙朝遗事》道友尽可翻阅,只望道友闲暇时,不吝赐教些许祖师秘辛!” 老周很快将记载着《仙朝遗事》的玉简与香茗奉上。 陈清接过玉简,入手温润,已是顾不得其他,当即打开。 玉简展开,开篇便是浩瀚星图,六大部洲方位历历在目—— 中灵洲曰“炁枢玄土”,状如龟甲,居中; 东灵洲曰“离阳玄洲”,似龙腾于海; 南炎洲曰“赤焰诸岛”,若火凤展翅; 北寒洲曰“玄冥冰域”,呈玄龟负岳; 西荒洲曰“黄泉漠土”,如猛虎踞地; 唯有西幽洲被一团迷雾笼罩,仅标注“鬼域”与“不详”二词。 不过,陈清自然知道,这图中的中灵洲如今已然不存。 沉了。 【问道纪末年,太初仙帝横空出世,扫平六合,立仙朝正统……】 陈清目光扫过这些记载,一目十行地扫过那些繁复记载,指尖在玉简上快速滑动。 【太初仙帝飞升后,仙朝日渐奢颓,有天工坊“千机城”大兴机巧之术,造飞天楼船、傀儡战甲,奢靡无度;有东海侯“珊瑚宫”以万顷珊瑚为基,筑水晶宫阙,夜夜笙歌……】 看着看着,陈清默默摇头,这些记载虽详实,却非他所求。 “仙帝果然飞升成功了,只是没有记载确切的时间!只是他这一走,仙朝就走上邪路了,奇观误国啊!” 直到“虚渊浮黎”四个字跃入眼帘,他的目光骤然一凝。 【……有虚渊浮黎,横亘两洲,四百七十载一周天。每逢过境,便有修士登峰赴宴,饮虚空晶盏,聆九霄仙音,摘星拿月,极尽奢靡,盛极一时。】 虚渊浮黎,这名字他并不陌生,在梦中玄都山上,曾听徐昭缨提及,说此山能横渡大洋,穿梭诸洲,四五百年转一圈,而且当时似乎正在中灵洲上,徐昭缨与他还约定日后一同去看。 未料《仙朝遗事》上也有记载! “虚渊浮黎……” “陈道友识得此山?”白少游捕捉到陈清的关注点,接口道:“此乃上古奇观,能穿梭虚空,横渡大洋。”顿了顿,他声音压低,“说来也巧,前些时日,海渊观在东海上空发现了一座浮空神山,山体之上隐现‘虚渊’古篆!十有八九便是此地!” 陈清心头一跳。 海渊观? 他不动声色的问:“哦?那海渊观可曾登临?” 白少游摇头,笑道:“想入上古遗泽,谈何容易?须知此山几百年就来一趟,还能保留完好,可见非凡。那山外禁制森严,海渊观手段尽出,至今不得其门而入,正四处求索破解之法,焦头烂额,却不想想,这等奇物,是他一个小小宗门能独吞染指的么。” 说着,他摇摇头:“此门怕是灾祸不远了。” 陈清眸光微闪,忽的心中灵光一闪。 穿梭虚空……横渡大洋……四百七十载一周天……海渊观发现……禁制难入…… 这几个词在他脑海中碰撞! “虚渊浮黎古来便有,至今未坠,还能穿梭诸洲,那岂不是说……” 他心头狂跳,一个大胆至极的念头在脑海中成型。 好一会,陈清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白少游,问道:“白道友,依你之见,若有人在仙朝鼎盛时,于虚渊浮黎上留下些传承物件,待万载之后,神山重现,后世之人能否循迹得之?” 第33章 仙朝诸事 白少游沉吟片刻,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才道:“若论上古传承留存,虚渊浮黎确是最佳之所,传说此山游离于时空之外,不受岁月侵蚀……” 话锋一转,他眉头微蹙。 “然则,即便以虚渊之玄妙,也有风貌变迁,而且听说过去还有山主,里面怕是本来就存有不少传承遗迹,才会引得后人趋之若鹜,而万载沧桑,纵有传承,怕也早被前人取了不少。” 顿了顿,白少游叹了口气,感慨起来:“仙朝崩塌后,天地灵气越发稀薄。莫说是如那流觞剑一般的寻常法器、典籍,便是天妖遗蜕、仙人遗宝也难抗岁月消磨。如今的前人遗泽、过往洞府,最多上溯几千年,能达万年都算难得,因此上古传承才显珍贵。” 他放下茶盏,轻点案几。 “我曾查阅商盟秘档,记载中提及,上古修士留下的传承十分罕见,往往需用星核玄铁、太虚青玉之类的物件为载体,方有机会存放万年。” “星核玄铁……太虚青玉……” 陈清一听,就皱起眉来。 这两件东西他也听过,星核玄铁采自天外陨星核心,经真火淬炼,能历万劫不磨;太虚青玉产自九幽地脉深处,可自成小天地,隔绝岁月。 他摇头按下念头,继续研读玉简。 白少游虽觉古怪,但想到对方上古传承的身份,那举止古怪些,也是正常的,便就释然。 玉简后半段记载的,却都是仙朝中后期的奇闻轶事了: 【天工坊被查封后,其余孽造“木鸢”载百人叛逃,被雷部神将击落于西荒。】 【北寒洲献冰魄玄女,得宠一时,因私通外敌,被囚寒狱,于狱中产子,婴孩手握冰晶而生。】 【仙朝八千载,南炎洲进献“赤焰天罗”,织就火凤羽衣,遇水不侵,遇火不焚;东灵洲献“九窍玲珑树”,结果如婴孩,食之可增寿百载,栽于御苑,后枯死。】 【仙朝中期,西荒剑冢现世,十万古剑齐鸣三日,仙朝遣使收之,铸“万剑台”于玉京,后毁于天劫。】 【仙朝两万载,西荒大漠现蜃楼城,有金甲神人巡守,仙朝派兵征讨,入城者皆疯癫。东海又有岛自沉,现海底祭坛,坛上悬七盏青铜灯,灯油未尽,火犹燃。】 【仙朝末年,南炎洲火山喷发,现赤铜巨棺,棺上缠九道火链,仙朝遣使查探,使团尽殁。有星官夜观天象,见紫微星坠,上书谏言,反被囚于观星台。】 …… 陈清目光如电,却再寻不见与梦中相关的只言片语。 待翻到末尾,他特意回看序文,记下“玉玑道人著于陨星纪”的字样,便合上玉简,轻叹一声:“可惜未见祖师记载。” 白少游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振奋起来:“无妨!既有线索,何愁查不到?何不再说些祖师轶事?我看其他典藏中是否有蛛丝马迹。” “也好。”陈清见他对仙朝旧事如此痴迷,放下玉简,就道:“据门中典籍记载,陈祖师得公主赏识后,曾入玄都山,有幸听一白衣道人讲法。” 白少游眼睛一亮,急忙凑近:“那道人可是真仙?” “记载中,此道人讲法时有古柏化精、石头得灵,但是否为仙,倒是不曾提及。” 见白少游面有失望之色,陈清跟着又道:“讲法结束后,祖师随一女修入玉京,却被仙朝的六皇子以献策有功,着他选宝为名,软禁在玉京的藏宝阁中。” “不愧是贵门祖师,往来的不是仙人,就是皇子,俨然是仙朝的高层人物!可惜记载残缺,不知他后来的成就到底有高!但想来也是位不得了的仙朝大能!”白少游听得入神,连呼吸都放轻了:“后来呢?” 陈清听着那“仙朝大能”的评价,眼皮子直跳,缓了缓,才道:“被困时,他在阁中发现了一篇刻在墙上的残缺功法……” 说到此处,他微微停顿,想着是否该借白少游之手,去查查那功法根底。有些高深法门,是不能随意传授的。在梦中让梦中身修行,与在现世传于门人弟子,让他们外出施展,可是两个概念,不搞清楚来历,贸然传授,反而可能害人。 白少游则赞道:“遇险得宝!不正是那些传奇话本里的桥段吗?贵祖师果然是有大气运在身!”随即急切追问,“不知那功法叫什么名字?” “混元一气经。”陈清吐出这五个字,盯着白少游的反应。 “混元一气经?”白少游眉头微蹙,“这名字一听就非同小可!但我不曾听闻过。”他明显对功法一类很感兴趣,“无妨!可派人去查!五气阁的藏书楼里或有线索,再不济,还可以托人去家里、去璇玑棋院问问!” 话落,白少游当场招手:“老周,去查查,看有没有一部名为《混元一气经》的功法!先从《上古功法辑录》查起,再去问问那几个老学究!” 周掌柜领命而去。 白少游转身回来,难掩兴奋:“陈道友,贵门可曾记载功法内容?”话刚出口便自嘲一笑,“是我冒昧了,若有记载,那就是上古传承,岂能轻易示人!” “功法早已失散。”陈清回答的斩钉截铁,他只是用祖师名头来扯虎皮,岂会为虚名自惹祸端? 白少游则如抓心挠肝,急道:“那后来呢?” 陈清便继续道:“祖师在藏宝阁中,还得了件宝物。” “什么宝物?” “那就不清楚了,”陈清摇头叹息,“仙朝崩塌时,门中遭劫,诸多传承散佚,这宝物也没了……唉!” “唉!” 二人对坐无言。 好一会,白少游又急道:“这就没了?后来呢?” 陈清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才道:“道友见谅,记载到此为止。毕竟……”他放下茶盏,意味深长地道:“几场大劫,门中典籍多有散佚。” 他故意留白,让白少游自行想象。 “哎呀!后面真没了?”白少游猛地站起,来回踱步,“这……这简直比那些传奇话本还勾人!” 他突然转身。 “陈道友!贵派传承来历如此之大,但凡还有其他祖师轶事,价钱随你开!”说着,他将《仙朝遗事》推到陈清面前,“这《仙朝遗事》等会让人拿个抄本,送给道友!还有什么需要,只管讲来。”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陈清和之前拿着传奇话本换灵髓的不同,那些人稍微有点东西,便咣当的满天下知道,但这陈清,肚子里有货,偏就是憋着不说! “这就是上古传承的定力?” 见陈清仍沉吟不语,白少游一咬牙,道:“不如这样,你讲祖师往事,我负责查证线索,若有古之传承之类的收获,咱们五五分账,如何?” 陈清这才微微颔首:“也罢,道友这般诚意,便这么约定吧!不过,我有言在先,我家祖师往事牵扯甚广,有些秘辛不可随意宣之于口,而且很多东西乃是秘传,藏得甚深……” “为你保密!不催你说!绝对不是另有图谋!” “然!” 二人议定合作,气氛顿时热络。 但梦中进度就到宝库软禁,陈清着实无法透露更多,没过多久,便告辞离开。 “且慢!”白少游突然从案底取出个锦囊,不由分说塞进陈清手中,“三块灵髓、两块地髓,权当定金!” 陈清正欲推辞,白少游已压低声音:“这些俗物,怎及道友所言万一?道友不收,我心难安。” 陈清心软,只好收下巨款,临到门口,忽然驻足,问道:“白道友,你查到的记载中,可曾提及陈祖师最后如何了?” 白少游一怔,摇头道:“记载残缺,只余片段,贵门记载中不曾提及吗?” 陈清摇头道:“年代久远,早已散佚。” “仙朝初期,距如今该有四五万年了吧?”白少游感慨道,“能留下只言片语已是难得。” “四、五……万年吗?” 陈清叹息一声,这才离去。 . . 白少游还是倚在窗边,目送陈清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少爷真信那陈清?”老周捧着茶盏走近,眉头微皱。 “信不信有何要紧?”白少游接过茶盏,轻啜一口,“那陈虚的记载却是实打实的,你可曾见过编故事,能编到与古籍严丝合缝的?” 老周欲言又止:“可隐星门如今……” “就剩几个小娃娃了。”白少游将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忽然压低声音,“老周你说,以隐星门这局面,我若提出让陈清代师收徒……” 老周脸色一变:“少爷!这话若传到主君耳中……” “玩笑罢了。”白少游摆摆手,“我虽痴迷上古传承,却也不是傻子,陈清不过第二境初期,连做我师兄都不够格。” 说着说着,白少游忽然压低声音,“老周,干脆你去趟璇玑棋院,查查他们的书阁,看是否有陈虚和‘混元一气’的记载。” 老周躬身领命,却忍不住道:“少爷分明已信了七分。” “他知道得太多了。”白少游眯起眼睛,“一个偏远小派的掌门,能道出连五气阁都查不到的秘辛,要么真有传承,要么……” “要么什么?” “要么就是有比传承更惊人的秘密。”白少游转身望向窗外,“无论是哪种,都值得我结交。” 第34章 意外来客 “这次碰面,虽然收获不小,但严格来算,目的达成的却并不理想,虽有仙朝情报,但太过笼统、没有聚焦仙朝初年……” 陈清走出五气阁的时候,街边摊贩已开始收摊,他一边走,一边想,便打算去找一找用以压制异种血脉的丹药、丹方。 街角处,摆书摊的精瘦汉子正弯腰收拾书册,见陈清路过,登时眼睛一亮,喊道:“道友!又来淘书?” 陈清驻足,问了一句:“可还有丹方卖?又或者记载仙朝之事的古籍?”说着,他随手翻检摊上残卷。 “这两个目前都没有,若你需要,我可帮你留意。不过,这次,我还有其他好东西!”汉子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摸出一本泛黄册子,封面上“沙门秘录”四个褪金字隐约可见,“你也知道五气阁那位喜好上古秘闻,这本册子记载佛门起源,保准让他满意!” 陈清当即问:“佛门源于何时?” 那汉子一愣,便道:“那时代可久远了,听说人族都才将将崛起,还在寻找问道之路。” “问道纪啊,”陈清翻了几眼,见里面言语晦涩、提及的人物尽数陌生,便皱起眉来,“要价多少?” 汉子伸出五根手指:“五块灵髓,不二价。” “太贵。”陈清合上册子放回,“另寻他人吧。” “道友!”汉子一把按住书册,“这可是我义兄拼了命,从古庙遗迹里带出来的!” 陈清摇头,摊牌道:“半块。” 那汉子差点被噎住! 哪有这么讲价的? 这都不是腰斩了,直接斩到脚脖子了。 “四块半!” “告辞。”陈清转身欲走。 汉子急忙上前:“三块!不能再少了!” 陈清拂袖甩开:“改日再说。”他此刻满脑子都是事,实在无心纠缠。 走出几步,身后传来汉子不甘的喊声:“道友!这书我给你留着啊!” 陈清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阴影中,几步之后,就到了那青囊轩前。 陈清推门而入,便见店主孙老道正佝偻着背,用一杆小秤称量着几片藤叶。 听到动静,老道抬头,浑浊的双眼一亮:“周元靖的徒弟?这次来做什么?” “孙前辈。”陈清跨过门槛,拱手一礼,开门见山,“今日来,是想寻些能压制、调节异种血脉的丹方或药材,若能抑制乃至治疗血脉反噬之症,更好。” 孙老道手中小秤一顿,眯眼打量陈清:“谁人所需?莫非你还收了异族门人?” “并非门人,”陈清摇头,“是一位道友所需。” 孙老道点点头:“能为道友奔走,这份心性倒是不错,只是……”他摇了摇头,“调和阴阳、梳理异种血脉本源,谈何容易?光是能想到的几味主药,莫说南滨,便是整个东灵洲,也难觅踪迹,甚至有的主药已绝迹于上古。” 陈清听着,却是心无波澜,绝迹的药材,在梦中仙朝或许尚存! 正说着,柜台下突然钻出个七八岁的男童,脸蛋圆润,眼睛晶亮,扯着老道袖子道:“爷爷!你前几日不还说‘月见草’的根,配上‘玄阴寒髓’,也能调血脉吗?还说可惜找不到‘赤纹石’了。” 孙老道失笑,揉了揉孙子的脑袋:“小兔崽子偷听大人说话!那都是古方上的记载了,做不得数。”转而对陈清叹道:“许多草药早绝迹了,丹方中主材‘千年雪莲’、‘九转还魂草’也已难寻……” 陈清却道:“还请前辈告知丹方!” 孙老道摆摆手:“也罢,一张早已无用的古方罢了,说与你听又何妨,这方子名为‘太阴清秽散’。” 他蘸着茶水,在柜台上写下几行字: 九转还魂草三钱,千年雪莲一朵,赤纹石七粒…… 陈清将每一味药名、特性牢牢记下,末了取出一枚灵髓放在柜上。 孙老道皱眉:“你师父当年与我论道采药,我说个无用方子,哪还能收你的灵髓?” “便当是给您孙子的见面礼吧。”陈清一笑,后退一步,周身气息骤然一合,身形如烟般向后飘退,转眼便没了踪影。 孙老道怔了怔,望着空荡的门口喃喃:“动若流云?老周这徒弟……已到这般境界?这进境也太快了!”他低头看看灵髓,又看看身旁懵懂的孙子,长叹一声:“你要有他一半天赋,爷爷死也瞑目了。” 男童不服气地撇嘴:“我以后肯定比他厉害!” 孙老道哈哈大笑,眼中却闪过一丝黯然。 . . “丹方有了,其中几味药材早已绝迹,但好在《绝物志》有载,梦中或可寻得。” 暮色四合时,陈清踱至糕点铺前,却见摊收人散。 他摇头轻笑,转而购得几册字帖,走出了小瀛洲。 “点心没了就没了,这字帖可不能少。” 夜色渐浓,陈清踏着山间小径缓步而行,将今日所得信息一一梳理。 今日所得所知,虽填补了部分仙朝空白,甚至让他对《太虚道衍录》认知翻新了,但梦中身被困宝库,外界风云变幻,知道个虚渊浮黎,于事无助。 “现在看来,有《太虚道衍录》在手,真到了绝境,舍弃‘陈虚’这重身份,也不过是耗费道痕,重新编造一个过往祖师,重开一局罢了。” 但旋即,他眉头紧锁,想到梦中仙朝的种种经历。 “不!”陈清眼神陡然锐利,“正因为有退路,才更不该违逆本心!若遇劫便退,与那刘望何异?” 他深吸一口山间清冷的空气,胸中浊气尽吐,眼神复归清明。 退路是底牌,不是龟壳,更非逃避的借口。 该争的争,该守的守,入梦本该是炼心! 就在他念头通达,心神澄澈之际—— “陈掌门心事重重,莫非在忧心海渊观之事?” 一个清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丈许外的阴影中传来! 陈清浑身汗毛瞬间倒竖!他此行已万分谨慎,防截杀、避埋伏、戒盯梢,竟仍被人无声欺近至丈许之内! 他猛地转头,见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正立于阴影之中。 来人背负着一口古朴的剑匣,匣身暗沉,却透着一股锋锐之意。 “是你?”陈清瞳孔微缩,认出来人正是先前跟在莫怀永身旁、背负剑匣的青年! “正是在下,凌无锋。”青年踏出阴影,月光映照清俊面容,眉间一点朱砂如血。他见陈清目光锐利,也不绕弯,径直开口:“陈掌门无需戒备,凌某此来,一为传讯,二为赠物。” “哦?”陈清周身气息沉凝,太和之气隐于黄庭,蓄而不发。 “其一,”凌无锋声音平淡,说的话却石破天惊,“海渊观已不足为虑,他们自身难保,灭门在即。” “什么?”陈清瞳孔骤然收缩! “此派行事乖戾,肆无忌惮,更怀揣不该有的妄念,惹了不该惹的人。”凌无锋语气毫无波澜,“如今该是麻烦缠身,根本无心他顾了。” 陈清心中寒意陡生,一个可能有第三境修士坐镇的宗门,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就自身难保了? 修行界之残酷,似乎远超想象! 必须苟起来! 倏地,他心中的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 有《太虚道衍录》这条渠道,他可以源源不断的获得灵气反馈、功法机要,更可借此换取修行所需的资粮,但正因如此,在现世更要稳扎稳打,默默壮大,绝不可当那出头之鸟! 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陈清看向凌无锋,问道:“其二?” 凌无锋翻掌间,一块莹白玉盘浮现,此物巴掌大小,通体微光流转,内里星点明灭,如寰宇缩影。 “听闻陈掌门醉心仙朝旧事。”凌无锋将玉盘递出,“此乃‘万象星盘’的拓印残片,内中封存着仙朝初年一些零散见闻、舆图星象。莫师叔言,或对你有用。” 陈清一怔,继而便又一喜。 这简直是瞌睡送枕头! 他正愁对太初仙朝初年的细节了解太少,在梦中行事如同盲人摸象,当下也不疑有他——对方若想害他,根本无需如此麻烦。 “代我谢过莫前辈!这个人情,我记下了。”他也不客套,伸手接过玉盘,触手温润微凉。而后几乎是本能地,一缕精纯的太和之气,顺着陈清的手臂渡入玉盘之中,欲要探查其中奥妙。 “且慢!”凌无锋脸色微变,“此物乃强行拓印,内蕴信息庞杂混乱,需以清心符篆护持心神,贸然探查,恐遭……” 他话未说完,异变陡生! “嗡——!” 那玉盘被太和之气一激,爆发出刺目白光! 无数混乱、嘈杂、扭曲的意念洪流,顺着那缕太和之气,倒灌入陈清的识海! 刹那间,陈清眼前幻象丛生! 有星辰崩灭的末日景象,有古战场上的凄厉哀嚎,有修士走火入魔的癫狂嘶吼!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碎、同化! 凌无锋脸色剧变,暗道不好! 他比谁都清楚这拓印玉盘的凶险,即便是他这样的修为,初次接触时也要师门长辈护法,辅以清心秘宝才能勉强承受,眼前这隐星掌门不过初入筑基,如何抵挡? “万象硬盘的拓片,虽然也有凝练神识的功效!可连大师兄第一次都差点走火入魔,这隐星掌门纵有气运、天赋,但终究传承浅薄……” 凌无锋正要出手,却突然收到一道传念,动作不由一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陈清识海深处,三昧真火符骤然发光! 赤金色的火焰席卷而出,纯粹、炽烈、焚尽万邪! 那些汹涌而来的混乱意念,甫一接触这至阳真火,立即发出“嗤嗤”尖啸,如同积雪遇上沸汤,瞬间被净化成缕缕青烟。 识海之中,赤金火焰熊熊燃烧,将一切外邪焚灭,守护灵台一点清明不灭。 陈清的双眼恢复焦距,气息已然稳固,眼神更是清澈如初。 “呼——” 吐出一口带着灼热气息的白雾,陈清低头看向光芒渐敛的玉盘,既心有余悸,却又带着一丝兴奋。 三昧真火符果然神妙! 但以后可不能这么冒失了。 抬起头,他对凌无锋道:“多谢凌道友提醒,让我及时反应过来。” 凌无锋却是僵在原地,一双眸子死死盯着陈清,眉间朱砂都因极度震惊而微微颤动! 第35章 天意如此 凌无锋看得分明! 方才那玉盘爆发的意念冲击何等凶戾! 便是自己猝然遭袭,也要神魂震荡、气息紊乱片刻。可这溟霞山掌门不过初入筑基之境,竟在瞬息间气息复归沉凝?更无半分道心受创的迹象? 这简直……匪夷所思! “陈掌门……无恙便好。”他强压惊涛骇浪,声音却比平日低了三分。 陈清恍若未觉,闭目凝神间,三昧真火余韵仍在识海静静燃烧。 那些被淬炼过的信息碎片如星子沉浮,被快速梳理、分拣。 “璇玑棋院不愧是传承悠久的大宗,这个托片之中的信息,果真包罗万象,却又支离破碎。” 玉盘中的内容,与《仙朝遗事》各有侧重,但确实是聚焦于仙朝初年,但其重点集中在风物琐记、诸侯轶闻,除此之外赫然记载着太初仙帝两大丰碑—— 其一,剑定乾坤,万族俯首! 其二,霞举飞升,万古流芳! 这第二件事,与陈清切身相关, 于是,他心神沉凝,再以太和之气包裹灵念,探入那玉盘拓片之中。 这次有了防备,汹涌而来的驳杂意念虽依旧猛烈,却难越雷池半步,尽被三昧真火符焚于识海之外。 他摒弃了风物琐记、诸侯轶闻,灵念直指仙帝飞升前后的关键节点。 碎片信息如洪流冲刷,但大多无益,无非是飞升消息传出后,几方古老世家如何蠢蠢欲动,几处封疆大吏如何暗中勾连,某某皇子又得了某位隐世老怪物的青睐……皆是重新站队与利益划分。 但…… “玉京暗潮汹涌,有域外邪魔勾结朝中叛逆,欲趁帝尊闭关行大逆之事,幸得监国天后以新炼之宝镇压,顷刻间魔氛尽消,叛逆伏诛……” 这段记载令他心头骤紧,这岂不是说,天后非但没有因仙帝闭关而势弱,反借机炼成了新的镇国重器,更以此立威!这无疑会巩固她的权柄! 一丝阴霾笼罩心头。 正忧虑间,他的灵念扫过一段极其简略的文字—— 【……帝尊踏虹桥,霞举飞升。天后功成身退,归隐太素。玄明居士承天命,继仙朝道统,为第二任仙朝之主。】 玄明居士! 陈清的灵念骤然停顿。 “玄明居士?第二任仙朝之主?” 这个名字,他前所未闻,在所知的玉京权力格局中,无论大皇子、二皇子,还是锋芒毕露的六皇子,没有一个能与此名号对应! “化名?仙帝血脉众多,一时倒是分辨不出,或许该去探探名号,提前投资。不过,这都是仙帝飞升之后的事了……” 陈清按下翻涌的猜测。 “眼下最重要的,是仙帝尚在‘闭关’,天后监国,借势压人,这才是迫在眉睫的生死局!但还需思索破局之机……” 他深吸一口气,灵念果断从玉盘中退出。 星光如水,陈清双眸乍开,眼底精芒一闪而逝。 “陈掌门,”凌无锋静立一旁,见他回神便道,“此物凶险,信息庞杂无序,强行探查,恐伤及根本,不若……” “有劳凌道友挂怀。”陈清打断他,“此物于我确有大用。虽未能尽窥其妙,却也解了心中一些疑惑。”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郑重:“请代陈某谢过莫前辈厚赠,此情,必当后报。今日天色已晚,宗门尚有俗务,先就此别过。” 说罢,不待凌无锋再言,陈清周身气息微敛,足下轻点,人如青烟,飘然而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山道的尽头。 凌无锋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眉间朱砂微蹙,眼中疑虑更深。 “面对万象星盘拓片的信息冲击……此人竟能如此快恢复,且……” “气息沉凝更胜先前。” 苍老声音自背后响起。 莫怀永银须飘拂,负手立于青石之上。 “师叔。”凌无锋抱拳行礼,眉间朱砂微蹙,“方才为何阻我?那陈清若被星盘意念所伤……” 莫怀永抚须而笑:“无锋啊,你可知我那浑师兄近日寻得个玄光道体?” 凌无锋瞳孔微缩。 莫怀永叹息着道:“望气堂已决议将半数资源倾注其身,若真如此,咱们一脉在门中地位可就要动摇了。” 话未说完,凌无锋已明其意:“师叔是想借陈掌门……” “不错!”莫怀永袖袍一振,“浑师兄有玄光道体,我等就一定不如他?方才那陈清面对星盘冲击,非但未伤分毫,反而气息更凝实三分。此等根基,岂是寻常?” 他望向溟霞山方向,目光深邃。 “此子命格奇特,那海渊观覆灭在即,正是天意要断他因果,此乃气运深厚之证!我怀疑他亦身怀某种道体,方才才会阻你,借托片先做试探,待验身之人到来,才不至于毫无把握。” . . “那万象星盘是什么,能记录这么多历史细节?下次见面,或许该问一问,若记载的历史众多,那对我而言,可是有大用处。” 陈清这般想着,回到了溟霞山。 月华初上。 方大螯还在院中打坐,额头沁汗,见陈清归来,勉强起身行礼:“师叔……” “坐下,”陈清一眼就看出问题:“观想不顺?” “弟子愚钝。”方大螯羞愧道,“那山海图中,海浪翻涌之态始终难以把握,怎么观想,只觉山势雄浑,海韵却是难寻玄妙。” 陈清伸手按在他肩头,一缕太和之气探入,顿时了然。 “按理说,今日初试,本不用着急,你心性刚直,确实难合海之绵长,”他收回手,沉吟片刻,“也罢……” 方大螯一听,以为是师叔遗憾,正待再说,却见陈清袖袍一展,远处空白画轴凌空飞来,悬于身前。 “看好了。” 他并指为笔,五行灵光流转,显化颜色,凌空一点,墨色自指尖流淌而出,在素白纸面上晕染开来。 第一笔落下,山势初显,峰峦如剑,直指苍穹。 第二笔勾勒,岩纹隐现,峭壁间似有飞瀑流泉,隐约可闻水声叮咚。 第三笔点染,云气自生,山巅处几缕流云缠绕,如仙带飘摇。 最后一笔收势时,整座山峰忽的泛起淡淡清光。 山门之内的灵气竟随之流转,化作缕缕云雾,环绕画轴盘旋。 那画中之山,越发显得孤高绝尘,似要破纸而出! 方大螯与曲小鳐瞪圆了双眼,嘴巴不自觉地张开。 “师叔,你这……”方大螯脸上满是震撼,“这莫不是神仙手段?” 曲小鳐杏眼中光彩流转,小手紧紧抓住衣角。 “哗啦——” 一声轻响从院角传来。 只见一只金丝小猴从老槐树上跌落,却浑然不觉疼痛,一骨碌爬起后,乌溜溜的眼珠瞪得滚圆。跟着,它人立而起,对着那幅画作连连作揖,如见神物。 “此乃太岳图。”陈清负手而立,“不取海韵,专修山势,讲究一个顶天立地,宁折不弯。” 方大螯呼吸骤急,画中孤峰山势与他心性竟完美契合!当即盘坐观想,周身气息如利剑出鞘,竟在空气中撕出“嗤嗤”锐响。 陈清微微颔首。 这幅图确实是《太岳通天诀》中的太岳图,被他以丹青之法回忆临摹,虽失了阴阳调和之妙,却更合其刚直本性。 突然—— “噼啪!” 方大螯一跃而起,挥拳轰出,筋骨齐鸣如虎啸龙吟!丹田暖流奔涌,瓶颈应声而破! 收势时,他双拳微颤,眼中精光四射:“成了!” 只觉浑身气力暴涨三成不止,丹田处更是滚烫如火,一缕精纯内息已然成形!方大螯难掩激动:“师叔,这新图当真神妙!是您临时所创?” 陈清摇头道:“此法传自那位中兴祖师,本门传承,本就因人成法。” 方大螯闻言,胸膛不自觉地挺起,眼中满是自豪:“原来如此!咱们宗门传承当真厉害!包罗万象!” 陈清便顺势道:“好生体悟,你第一境已成,日后更不能懈怠,须知,山不在高,有势则灵。” “是!” 待方大螯离去,陈清独自站在院中。 夜风微凉,曲小鳐蹲在廊下,小手托腮,眼巴巴望着方大螯离去的背影。 陈清瞥见她的神情,道:“莫急,待你根基扎实,自有适合的功法,来,新买的字帖。” “知道了师叔,我也会更加用功,争取也早日修上中兴祖师传下来的功法!”小丫头用力点头,转身就去练字,一笔一划比往日更加认真。 随后,陈清心有所感,看向角落里小心靠近过来的小猴,摇头失笑,却未驱赶。 “世间本就各有缘法,我这梦中的破局之法……” 夜风拂过,他拿出那玉盘,想着曲小鳐方才所言,忽然心有所感,抬头望向星空。 “中兴祖师啊……” 若梦中之事真为历史,所谓的“中兴祖师”,正是他自己。 这是一个从无到有、从假及真的人物。 “可现在,那祖师被困在宝库中,出都出不来,靠山也要倒,还如何能中兴宗门?嗯?这后续……” 想到这,他心中蓦地闪过一道灵光! “是了!” 他踱步到院中古松下。 “处处寻访破局之机,却忘了根本!无论陈虚是真实存在,还是《太虚道衍录》所创,终究是我所定下的中兴之祖……” 山风骤起,松涛如浪。 “既然找不到个稳妥的,何不自己编一个破局之法?” 念头一起,他顿觉豁然开朗。 第36章 我的回合,印卡! 【昔有祖师陈虚,值宗门倾颓之际,独擎危厦,复立道统,重续长生之基,被后世弟子尊为中兴之祖,香火永祀。】 理清思路后,《太虚道衍录》中关于“陈虚”的记载在陈清心中流过。 “基础设定不涉及具体的事件,有一定的发挥空间。” 他闭目凝神,入梦仙朝后的经历如走马灯般闪现—— 脱离玄狱、献策安民,得公主赏识; 入玄都山听道,凝聚命符、被人截杀; 抵达玉京、李霄现身、被六皇子软禁于藏宝阁; …… “每段经历,都在补全‘陈虚’这个角色。” 睁开眼睛,陈清已有大致思路,所以这一夜,他坐于梦中的白雾平台之上,完善思绪。 “破局需实力,而‘陈虚’修为尚浅,按正常的路途,从宝库中出去都难,但既然他本就是虚构人物,何不再添一笔?打牌要赢,当然得当场印卡!” 话虽如此,但陈清并未一下上头,也在权衡利弊。 “目前要注意的主要有三点。一,按照道衍录的规则,道痕虽能增加设定,但不可过分夸张离谱,否则不仅道痕消耗了,还会无效。二,增加设定也有可能牵扯出新的变化。三,要预留足够道痕试错。” 他继续推演思路,直至东方既白,才缓缓退出白雾世界,睁开眼睛。 “所以,得按着计划一步一步来,第一步是积攒道痕,然后再召门人,编起来!” 陈清心中已有定策,于是长身而起,推门而出,山风扑面,神清气爽。 远处,方大螯正挥拳如雷,新得的太岳图让他进境神速;曲小鳐蹲在药圃旁,小手小心翼翼地拨弄灵草,时不时偷瞄师兄练拳。 之后一连两日,陈清足不出山,专心指点两个师侄修行。 . . “气沉丹田,劲贯四梢!” 看着方大螯演练拳法,陈清不时提醒、纠正。 方大螯每一拳打出,都伴随着筋骨齐鸣之声。 “师叔,这一式虎扑,我总觉得差了几分神韵……” 听着问询,陈清忽然并指一点,直指方大螯! 那分明只是一根手指,却散发出扑击之势,且凌厉非常,在触及对方面门前骤然一收,但方大螯已惊得瞪大眼睛。 “虎扑不在形似,而在神聚。你太过追求力道,反而失了灵动。” 方大螯恍然大悟,重新摆开架势。 这一次,他的拳势圆融许多。 “不错。” 陈清满意点头。 “师叔,”曲小鳐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我啥时候才能像师兄那样?” 陈清失笑,蹲下身与她平视,说道:“大螯练了七年五禽引导术,你可知道,这七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曲小鳐摇摇头。 “风雨无阻,寒冬酷暑从未间断。”陈清轻抚她的发顶,“修行如四季,各有其时,有人如山岳,进境迅猛;有人似溪流,绵长深远。你心思细腻,辨识药性一点就透,这本就是天赋,待得时机到来,自然能厚积薄发。” 曲小鳐听得懵懵懂懂。 陈清见状,心道:这小丫头性子柔中带韧,其实和《山岳残卷》并不完全相合,更不适合修行《太岳通天诀》。 “不知《浩渺经》是否与她适应,但此法讲究海纳百川,对根基和悟性要求极高,且原版多有疏漏。待度过危机,需抽空补全推演,才可传人。” 他思量着:“话说回来,若梦中功法皆可实用,那只要善用《太虚道衍录》,何愁功法传承不够?还真就成上古传承、底子奇厚的隐世宗门了!” 实际上,这两日对师侄的教导,亦让他稍微夯实了根基,梳理了梦中所得,道痕更已积累到十九道。 “差不多了,就是浪费几道,也能承受得了。” 山间暮色渐沉,陈清在院中石桌前煮药,给两个师侄准备药膳。 方大螯还是在院中演练拳法,忽然一个踉跄,拳势顿散,当即满脸懊恼:“师叔,这山势入骨的要点,弟子始终参不透。” 曲小鳐一听,也抱怨起来练字沉闷。 陈清微微一笑,果断开编:“修行之路,本就坎坷,莫说是你们了,当年中兴祖师被困上古宝库时,可比你们狼狈多了。” “中兴祖师可也遇到过挫折?” 两小只顿时竖起耳朵。 “何止。”陈清拂袖坐下,示意二人近前,“听说那宝库四壁刻满禁制,连只蚂蚁都爬不出去,祖师苦思几日,粒米未进……” “啊!水也不喝吗?”曲小鳐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重点吗?”方大螯急不可耐,“师叔,那后来呢?” 陈清笑道:“自然是脱困了,不然焉有今日传承?” 两个师侄当即就追问:“祖师是如何脱困的?” “我记不太清楚,好像是偶遇上古修士,得其助力,这才脱困出来。”陈清正等着这句,“不过门中典籍记载更详,明日我查证后再与你们细说。” 方大螯听得两眼放光,道:“有些像是传奇话本中的故事,不愧是中兴祖师!” 曲小鳐也重重点头。 目的达成,陈清倒也没将两个师侄扔一旁,等两小都歇息了,才回到静室,一番布置后,缓缓入梦。 待到了梦中平台,他翻开《太虚道衍录》,眉头一皱。 “道痕少了五道,还剩十四道!但有关‘陈虚’的语句并未增加,看来是新增设定消耗了道痕,却被规则判定为无效了,可这得前辈高人之助的设定并不夸张,毕竟有个神秘老人在侧……” 他也不觉得遗憾,这本就是在测试和尝试,寻找规律,因此马上转而分析起缘由。 “道以为我要凭空捏造一个上古修士?但我的本意是指那灰袍老者……” 陈清梳理着《太虚道衍录》的规则,忽然明悟:“陈虚的故事发展到现在,新增设定只能针对陈虚本人,不可涉及外界!”继而,他意识到,需要找到一个能自然融入剧情、即刻见效的切入点。 有这样的切入点吗? “还真有。” . . 次日,陈清依旧是指导了两个师侄一天,待晚上闲下来,便又提起昨日之事,说自己看过门中记载了,并非得高人相助。 他倒也不直接说,反而问道:“你们猜祖师是如何脱困的?” 方大螯当即握拳道:“定是以力破禁!在宝库中踏破平静,一拳打碎大门!” “不对,既然那宝库是什么仙朝的藏宝之处,那仙朝听着就很厉害,哪是轻易能打破的?”曲小鳐却摇头:“能破早就破了,说不定是智取!师叔,你赶紧说吧。” 陈清笑了起来:“关于祖师脱困之法,许是年代久远之故,门中典籍的记载也不统一,共有三说。这第一种,说他在宝库中得旷世奇宝认主,不仅破困而出,还震慑当世、实力大增,留下传承。” “厉害!大丈夫当如是也!”方大螯听得两眼放光,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但陈清跟着话锋一变:“但也有记载说,祖师在绝境中忽然明悟前尘,知晓自己乃仙人转世,一念破禁,逍遥自在,留下真仙道统!” 曲小鳐小嘴微张,手中的药铲“当啷”一下掉在地上:“咱们隐星门是真仙道统?” “第三种说法,”陈清话锋又一转,“说祖师在宝库墙上发现了一部玄法残篇,那玄法包罗万象,他从中领悟了一种法门,人虽被困在方寸之地,心神却可随天地之气遨游八荒。”这说法显然承接《混元一气经》的设定。 他嘴里说着,却又想着,不知那《混元一气经》能修到什么境界,里面多是玄妙之言,但因为是残篇,不曾提及对具体境界的打磨。 方大螯听罢,却挠头道:“这也太玄乎了吧?” 曲小鳐却说:“我倒觉得,比之前两种说法更可信一些呢。” “修行之事,本就玄妙难测。”陈清点了点头,“就像你们此刻的瓶颈,或许换个思路,便能豁然开朗。” 方大螯一听,盯着自己的拳头,若有所思:“山势入骨,莫非山势不是重点,得多敲敲骨头?” “……” 陈清一阵无言,最后道:“你还是多敲敲脑袋吧。” 待方大螯回过神来,面皮发红,陈清却摇了摇头。 他转身望向渐暗的天色,心中期待。 三个版本,哪种能被《太虚道衍录》承认? 梦中,便知分晓。 第37章 妙啊! 【昔有祖师陈虚,值宗门倾颓之际,独擎危厦。虽羁玄扃,不惑声色,日契玄功,自此气与天通,能一念神游八极,乃得主旨,复立道统,重续长生之基,被后世弟子尊为中兴之祖,香火永祀。】 当陈清再次翻开《太虚道衍录》时,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有关“陈虚”记载的变化。 “‘虽羁玄扃,不惑声色,日契玄功,自此气与天通,能一念神游八极,乃得主旨’,这些是新加的,果然是第三个啊……本以为既是梦中,或许可以再美点,可惜,可惜……” 他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旋即便有几分遗憾,但旋即振奋精神,翻开了第一页,点了一眼道痕数目。 “六句真言,理应只消耗六道道痕,但原本十几道的存货,如今只剩三道!也就是说,至宝镇世和真仙转世不仅被无效了,还消耗道痕,却因太过离谱,最终没有定稿、显现。” 叹了口气,陈清没在这上面纠结,这本就是探索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其实比预想中要好,至少还留着三道,可做不时之需。” 他凝视着《太虚道衍录》上新浮现的文字,推敲着新增的每一个字。 “虽羁玄扃,对应得是当前困局;日契玄功,指参悟《混元一气经》;气与天通,是点名所契合的功法特性;而最后这句‘一念神游八极’,便是摆脱被困局面的钥匙!” 参悟《混元一气经》,就是陈清选择的切入点,既符合现有剧情,又因功法高深莫测的特性,为后续发展提供了充足空间。 这一安排巧妙衔接了已有线索,又自然的铺垫了未来发展。 且通过一番对照后,陈清更隐隐把握住了中途增加设定的三条则—— “其一,须基于已有事实合理延伸;” “其二,无法直接改变外部环境或他人意志;” “其三,应尽量与已有功法、宝物、物件产生联动!” 简单来说,过分夸张的设定会被否决,但基于现有线索的合理延伸,能被接纳! “也就是说,此番入梦,我可在参悟《混元一气经》时获得‘神游’之能,从而找到脱困之法!但这神魂出游,至少得阴神凝聚,且还有诸多限制。梦中身虽有几分际遇,但到底也只是第二境的修为,又该如何神游?” 想着想着,他摇头失笑,将杂念压下。 “想这么多作甚?入梦一观,自然明了。” 一念至此,他不再犹豫,指尖轻触书上语句,闭目凝神。 “入梦。” 随着一声轻吟,陈清的意识渐渐沉入黑暗。 窗外,月光如水。 陈清的肉身盘坐于蒲团上,闭目无声,表情恬静。 啪嗒。 不远处,一只金丝小猴倏然顿住。 它歪头盯着屋内人影,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突然后腿一盘,前爪下垂于腹前,指尖相触,竟是将陈清的冥想姿态学了个十成十! 夜风掠过时,猴儿绒毛根根竖起。 它却纹丝不动,唯有鼻翼轻颤,仿佛嗅到了什么玄妙气机。 . . 仙朝纪,七百九十七年。 玉京,森罗阁。 “陈虚”盘坐于地,双目空洞如潭,手中青铜酒爵机械地抬起、倾倒,琥珀酒液入喉,不见丝毫醉意。 他的另一只手在砖墙上缓缓描摹,指尖过处,《混元一气经》的刻痕微微发亮。 “咕咚——” 又是一杯饮尽。 酒爵刚放下,便自行斟满,仿佛有无形侍者在侧。 暗处,灰袍老者的身影若隐若现,眼中满是惊异。 “怪哉!”老者拂尘轻摆,“这太上忘情之境持续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这人莫不是太上后裔?道祖庶子?可他也不姓李啊!” 嗡—— 喝着喝着,“陈虚”周身气息越发澄澈,砖墙上那些被描摹过的刻痕,渐渐连成一片玄奥图案。 “咔嚓——” 一声轻响,酒爵突然裂开一道细纹,裂痕中显露玄光。 老者瞳孔骤缩:“这……裂痕显露,说明是饮酒之人马上要千杯不醉了!这还真要成了?那这事可有些复杂了!这是要闹出事端来啊!而且,此子以酒为媒,以墙为鉴,莫非要参悟出什么来了?” 他竟是感到,那堂下盘坐之人的心头,似孕育着一滩幽水,水波阵阵,似有什么要一跃而出! 话音未落,“陈虚”忽然抬头。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骤然清明,似有星河倒悬。 灰袍老者猛地攥紧拂尘,胡须无风自动。 “要成了!” 另一边。 “原来如此!” 陈清主意识归位的刹那,无数感悟如江河倒灌,直入心田! 他顿时双目微阖,周身灵气如沸,一股明悟如同积蓄已久的酒酿,在他心头绽放开来。 太和之气自丹田涌出,在经脉中奔流,最终汇聚于天灵,化作一缕晶莹剔透的灵丝。 “气与天通,一念神游!” 轻声呢喃中,那灵丝倏忽离体,如活物般在虚空中蜿蜒游走,顿时陈清感到自己的意识、灵识朝外延伸出去! 灰袍老者心有所感,凝神一看,瞳孔骤缩。 “心念神游?!不成阴神,如何能出窍神游?” 他他死死盯着那道游走的灵丝。 见那灵丝并非纯粹的灵识、意念,而是由精纯至极的灵气构成,内里包裹着一缕灵识念头,灵气在外流转不息,不断从天地间汲取精华,反哺其中意识,使其始终凝而不散! “以灵气为舟,载灵识出游?不是阴神出窍,而是将意识、念头寄托于灵气之中,灵气不散,神游不止!”老者倏地瞪大眼睛,“妙哉!这灵气为舟的神游法门,简直是自成一派!虽是取巧,但也称得上是开宗立派了!没想到,此子灵骨不存,却还能有这般悟性!” 越是品味,他越觉得精妙,忍不住抚掌赞叹:“老夫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等精妙绝伦的取巧法子!这小子,有意思!有意思啊!” 在他的目光尽头,陈清的那道灵丝每一次游动,都会吸附周围灵气,壮大己身,其意识更顺着灵气丝线延伸,如游鱼入水,在宝库禁制的缝隙间自如穿梭。 宝库禁制在陈清“眼中”已化作透明脉络,那些维持阵法运转的灵气细流,此刻全成了他的通途! 几息之后,他的灵识已顺着灵气溪流,穿透了最外层的禁制。 呼—— 塔外,浓郁的天地灵气如潮水般涌来,让陈清这缕意识瞬间壮大了十倍不止! 外界景象更如画卷般展开,玉京的万家灯火、皇城的巍峨宫阙、夜空的璀璨星汉、四野的无垠天地,在这一刻都清晰可见! 陈清只觉自己化作了一缕清风,在这天地间无拘无束,自在遨游! 一种前所未有的自在之感,充盈心中! 第38章 不好!有高人! 一阵清风吹来,陈清倏然回神,并未沉溺于自在之感。 “得先和公主那边取得联系,了解外界情况。” 他那游丝般的灵识在藏宝楼外游弋了一圈,惊觉楼外竟有不少盯梢之人—— 金甲力士镇守正门,一紫一灰两名修士盘踞茶楼,连街角卖花妇人都眸光如电,不时扫视过往行人! “六皇子倒是舍得下本钱。” 他灵识正欲抽离远去,却听得那茶楼内的两修士低声议论,便又停驻下来。 “陈虚那厮灵骨尽毁竟能东山再起,当真邪门!”紫袍修士啜着茶,低语道:“殿下对他似乎颇为看重?” “殿下要的,是十公主用不了陈虚这把利剑,至于拉拢还是打压,都只是手段。”对面的灰袍修士笑了起来:“我且给你透个底。” “哦?愿闻其详。” “就说那洗髓丹,”灰袍修士压低嗓音:“说是救陈家女,实为炼作傀儡!” “嘶——”紫袍道人吸了口气,随即明白过来:“果然,这恩威赏赐皆出于上,一念可变啊!” 说到此处,二人相视一笑。 陈清却听得心头一震。 原来如此! 好个六皇子!没有一点契约精神!施恩是假,还藏着算计!但何以要将陈家女炼作傀儡?这背后有何算计? 他觉得这背后并不简单,但这气载的灵识也无其他手段,便先记在心里,朝青梧别院延伸灵识。 陈清被灵气包裹的意识轻盈如羽,不受肉身桎梏,转瞬便是几丈,他不由感慨:“此法或许比阴神出窍还要自如,听说阴神一出,限制颇多,反要畏首畏尾,需时刻提防风火雷电,我这法门日光灼照不伤,微风拂过不散,甚至能借天地灵气自行补益……” 正想着,突然…… “轰!” 一股无形重压骤然降临,他的灵识仿佛陷入粘稠泥沼,行进越发艰难,连包裹意识的灵气都开始不稳。 “这是玉京护城大阵‘周天星斗禁’的威压!?”记忆碎片涌出提示,让陈清明晰了情况,“此刻尚在玉京外围,大阵压制已如此明显,若是靠近核心,怕是单纯威压就能碾碎阴神!” 他正欲规避,却又有一股蚀骨寒意毫无征兆地袭来,令灵识如坠冰窟! 陈清立刻收敛心念,小心探查,瞧见了一座古朴雅致的朱红小楼。 这小楼的顶上挂着一面八角铜镜,但那镜面并非映照景物,而是流淌着阵法流光! 灵识稍一靠近,那古镜便似有所觉,自行转向,镜中流光似要凝聚! 记忆碎片再次震颤,令陈清瞬间明悟,此处乃专司监察玉京阵法与灵气异动的“天鉴司”驻地! 他当即将灵识一转,迅速远离。 自记忆中得知,那八角镜乃是法宝“万象照影镜”,专破匿形、锁神念、溯灵源!只要被镜光沾上一点,便是再如何隐蔽,也会被侵蚀心念,不仅如此,那玉京的巡天卫也会锁定目标方位,瞬息而至,擒拿问罪! “陈虚记忆中的巡天卫多是第四境的修士,统领甚至接近第五境!不愧是仙朝首都,聚集天下精华,境界上通货膨胀的厉害!我错怪阴神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陈清已然意识到,这“灵气为舟”的法门,是把双刃剑! 阴神修士好歹能掐诀施法,自己这缕意识却脆如琉璃,方才若一个疏忽,靠近了几个险地,这缕意识怕是当场就要溃散,还有可能被人按图索骥、追根溯源! “这法门其实限制也不少,但目前来看,只要小心,还算隐蔽。” 有鉴于此,陈清越发谨慎,一边总结经验,一边令灵识如触角般小心试探,几息之后,却让他寻到了一条迂回路径,沿着那地下灵脉隐蔽前行,虽然曲折,却能避开大部分阵法感应。 几息后,他终于到了青梧别院,可“看”到的景象却让陈清心头一沉—— 记忆中的公主别院,此刻竟被十二面赤红旗幡团团围住! 那旗幡气息相合,俨然化作大阵,将整个院落封禁其中! “青梧别院被锁了?” 就在陈清想要靠近探查时,十二面旗幡突然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却见一名黑袍道人一步踏出,抬手捏印,便有一道赤红锁链自旗幡中激射而出,直扑陈清这缕意识! 陈清当机立断,撤回灵识! 那道人皱眉望向虚空,眼中满是惊疑! “锁神幡当真有反应,却又什么都没抓住!这……这说明那窥探之人,动念之间,意志随心……不好!难道是意志投影之类的手段?” 他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惊疑之色,而后手上印诀连变,十二面旗幡同时亮起赤芒,在虚空中交织成网,然而探查半晌,却无发现。 但他却更加惊惧,随即双手抱拳,冲四周道:“不知是哪位真君?小道是奉六皇子之命,才在此守护曦瑶公主参悟玄法,若有得罪,还望饶恕……” 有事您去找六皇子吧,可别为难我,拜托了…… . . 宝库中,陈清猛地睁开双眼,识海微微刺痛。 “好厉害的手段!别院被那十二面赤红旗幡所困,公主恐怕出事了!别院内戒备森严,必是出了变故!得想法子联系里面!只是,有那幡阵阻挡,灵识进不去,道痕莫非白花了?又或者,有什么地方我还没有参透?” 于是,他回忆着第一次神念出游的经历,埋首于新悟的法门,探究变化。 暗处,灰袍老者将一切尽收眼底,忽然一拂袖,便有一面青铜古镜凭空浮现。 镜面如水波荡漾,露出黑袍道人在四处探查的身影。 “这‘以气为舟’的法门,乃此子新近参悟而成,若再将之进一步完善,不仅能瞒过那锁神幡,还可适当反击。毕竟,这可是一门精妙法门,日后不断添砖加瓦,足以支撑起一个宗门!” 他轻点镜面,景象变换,显出青梧别院最深处的情形—— 曦瑶公主静坐庭中,九根青玉柱在她周围环绕而立,柱上符文明灭不定,显然是在强行压制着什么。 “看这架势,是被《青丘典》强行引出了血脉之力。”老者眯起眼睛,“太初这才闭关多久,素环便忍不住动手了,看来是铁了心将这青丘之女的天狐之气抽取出来,以图其志。” 另一边。 “有了!” 陈清忽然眼中精光乍现! “若有蕴含着公主气息的贴身之物,用这气息承载我的灵识,产生共鸣,或许能绕过那别院外的阵法,直达公主所在……” 一念至此,他探手入怀,取出一枚青玉哨,正是当初入城时,那位青婆婆所赠的信物。陈清闭目感应,从中察觉一丝熟悉的清冷气息! “果然是公主的灵力!” 精神一振,陈清将青玉哨置于掌心,太和之气缓缓注入,哨身顿时泛起莹莹青光。 一缕若有若无的联系,如丝线般在虚空中延伸。 他的灵识立刻顺着这一丝联系,如游鱼般疾驰而去! 灰袍老者见状,眉头一挑:“以物为引?倒是聪明!” 青玉哨中蕴含的公主气息与别院同源相引,竟让陈清的这一缕灵识像是被召唤过去一样,越过阻碍,瞬息而至! “快了……” 灵识穿过层层禁制,甫一进入别院范围,陈清便觉压力骤减,院内景致更是清晰可见! “能成!” 但就在他的灵识即将越过最后一道屏障时,异变陡生! “嗖——” 一道白影如电闪过,陈清只觉灵识一痛,竟被一只通体雪白的灵貂咬住! 这小兽不过巴掌大小,双眸却泛着幽蓝光芒,尖牙死死咬住灵气丝线。 “雪魄貂!” 记忆碎片中涌出相应记载,陈清心中一震,果断切断联系。 待咬断了丝线,那小兽却是面色凝重。 “大能投念?” 随即,它砸吧砸吧嘴。 “坏了!主上之令虽不可违逆,但惹怒了哪家的大修士,也是要遭殃的!” . . “好个畜生!” 宝库中,陈清猛地睁眼。 灵识虽及时撤回,却被生生撕去小半,痛得他眼前发黑,待平息了异状,自是心有怒意。 “只差一步!” 三昧真火符在识海中闪烁,扫去杂念,定住心神,便内视己身,检查灵识变化。 一连两次,已令他的心神有衰竭之相,若再有一次不顺,怕是要伤及根本。 可若就此放弃... “先不说公主对我不薄,就说那李霄之言、六皇子的谋划,都代表公主一倒,我就要大祸临头,于情于理,都不能置之不理!但这参悟的新法门,却仿佛被那畜生克制住了,莫非我对设定的理解还不透彻?” 思索间,陈清下意识举起青铜酒爵,仰头一饮。 “咕咚——” 琥珀色的酒液入喉,却与往日截然不同! 那酒液竟然化作滚烫洪流,在体内轰然炸开。 陈清猛然回神,还未及反应,便浑身剧震,七窍中竟喷出璀璨星芒! 与此同时,酒爵上“千杯不醉”四字突然大放光明,化作金色符文悬浮半空! 第39章 也是醉了 轰! 下一息,青铜酒爵剧烈震颤! 爵身迸发出璀璨金光,酒液如天河倒悬,自其中喷涌而出! 一滴、两滴、三滴…… 转眼间,千百滴晶莹酒珠悬浮半空,每一滴内里都似有琼浆玉液流转,散发出醉人心魄的醇香。 哗啦—— 酒珠碰撞,涟漪荡漾,整个藏宝阁仿佛被拉入一片醉梦之境! 若非楼阁大阵阻碍,怕是连外界都要受到影响! 暗处,灰袍老者瞳孔骤缩,身形猛地一晃,内神似被那酒香浸透! “醉仙酿被解放出来了!” 他抬手掐诀,周身泛起清光,便摆脱醉意。 “真就这么一口一口将‘千日醉’给得了去?” 老者震惊之余,复杂的目光落在了那尊悬浮的青铜酒爵上。 此宝名唤“千日醉”,乃上古酒仙所留,看似只是一尊酒爵,实则内藏乾坤,且能酿“醉仙酿”,顾名思义,此酒可醉倒神仙! 此刻,千百滴酒珠悬浮,每一滴都蕴含着不同的醉意—— 有的如烈火灼心,饮之则热血沸腾; 有的似寒冰刺骨,沾唇便神魂冻结; 更有酒珠内蕴幻象,一眼望去,仿佛见山河倾覆、日月轮转! 陈清身处酒雨中心,却未受醉意侵袭,反觉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伸手触碰一滴酒珠,顿时,玄妙信息涌入脑海—— 【此宝有三变之法用以催动,一曰酒雨迷天,二曰长河倾世,三曰一梦千年……】 陈清当即明了何为三变之法—— 一者,酒雨迷天,可醉万灵,沾之则杂念化醉意,心神失守! 二者,长河倾世,酒化洪流,冲刷一切,消融灵光,连阵法禁制都能短暂侵蚀! 三者,一梦千年,更是玄妙,能酒中蕴养幻象梦境,据说可让人沉沦醉梦,千年不醒! “好宝贝!并非单纯酒器,还是一件攻伐之宝!” 陈清大喜,他起初疑惑,此物为何骤然归顺,可随即上次离梦后的记忆浮现,才知阴差阳错之下,自己这梦中身竟在一醒一梦之间卡了霸革,达成了千杯不醉之条件! “不过,青铜酒爵也好,还是那九品青莲台,都是法宝灵性认可了我,还未真正祭炼,待离去了此地,还是得寻得炼器法诀,祭炼过后,才算是真正纳入门来!” “咳……” 他正欲再探,忽听暗处传来一声轻咳。 灰袍老者终于按捺不住,自阴影中一步踏出,拂尘轻扫,将漫天酒雨定住。 “小友,你倒是福缘深厚。”老者眯眼说道:“藏宝阁数百年来无人能得的千日醉,竟被你小子收服了。” 陈清正要谦逊,老者却突然逼近:“千杯不醉者,世间罕有,何况你那是不醉么?你心里清楚得很!” 陈清一怔。 老者又道:“之前因酒爵无主,并未催动玄妙,酒水虽醇,却有如凡酒。如今,你既得宝,虽是道行浅薄,但全力施展,怕是连第五境、第六境的修士都会被迷惑一二,但那等人可不是你能招惹的,便是迷醉,也是一瞬,切莫倚宝妄为,招来杀身之祸。” 陈清自是点头称是。 “此宝既认你为主,老夫也不便阻拦。不过此物入阁时,老夫与人有约……”老者拂袖一挥,漫天酒雨尽数收敛,重新归于爵中,“你既得此宝,算是与老夫结下一段因果。他日,你或者你的后裔、门人,需替老夫做一件事。” 陈清心中警觉,但面上不显,只恭敬道:“有何要求,前辈但说无妨,只要力所能及,晚辈定当尽力。” “不急,不过,看在你天赋过人的份上,老夫再提醒你一句,记住,此宝绝不可在玉京示人。”老者摆摆手,然后话锋一转,“你方才以灵识窥探外界,可是想联系曦瑶那丫头?” 陈清心中一震,没想到自己的举动全被老者看在眼里,不过这老者本就是楼中高人,些许行为,自是难以隐藏。 略一沉吟,他坦然道:“正是。” “也算你有心,”老者轻笑点头:“曦瑶那丫头确实麻烦不小。” 他袖袍一拂,青铜古镜再度浮现,镜中显出一座被赤红旗幡笼罩的庭院,九根青玉柱环绕中央,曦瑶公主闭目盘坐,周身妖气翻腾,眉心一道狐纹若隐若现。 “这是别院中的景象?公主的青丘血脉反噬了?”陈清皱眉。 老者摇头道:“是有人故意引动她的血脉异变,打算借洗脉之名,行废人之实!” 陈清眯起眼睛,问道:“六皇子?天后?” 老者笑而不语。 陈清忍不住道:“前辈既能见得别院之景,能否助我离开此地?” 老者笑道:“我乃守阁人,却非开门者。” 陈清一听,当即明白其意,转而道:“敢问前辈,天后为何要针对十公主?真是因公主的出身与主张?” “小友这是打算一次问个够啊!”老者哈哈一笑,而后道:“曦瑶丫头困于血脉繁杂,相互牵制,反倒耽误了自身,所以功法道行不高。但她天生神异,有天狐真身,凭着肉身神通,其实不比最前面的几位仙帝子女差多少。” 顿了顿,他收起笑容:“你道为何有人老是惦记她?正因其血脉!” 陈清心中凛然,这老者能随口道出皇室秘辛,身份绝不简单! 他不动声色地拱手道:“前辈见闻广博,晚辈佩服,不知该如何称呼?” 老者拂尘轻摆:“老夫姓姜。” “姜前辈。”陈清恭敬行礼,随即话锋一转,“晚辈斗胆请教,公主此番危机,可有化解之法?” 姜姓老者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道:“你小子倒是机灵,不问老夫来历,直奔主题。”他捋了捋胡须,“其实,如今很多人都在等。” “等?”陈清疑惑:“等什么?” 老者指向皇城深处:“等一人。” 陈清霎时明悟——竟是在等太初仙帝参悟玄功! “莫非,已到了最后玄关?” 姜姓老者叹了口气,道:“不错,太初的《九转飞升诀》已至第九转,他这次闭关参悟,成则白日飞升,败则继续统领这人间界的亿万生灵……” “……” 陈清听着这话,顿感古怪,这亿万生灵的命运,竟系于一人参悟与否,这般修行境界,委实已超出他的想象。 姜姓老者说到这,竟有几分意兴索然,便对陈清道:“继续参悟吧,老夫要去休憩了。”说罢,身形渐消。 转眼间,阁中恢复寂静无声。 “果然……” 陈清对此也不意外,这老者看似随和,实则深不可测,行事自有章法,明显不想牵扯到皇族的争端中。 “不过,此番也有收获。” 等他目光落回青铜酒爵,忽然心中一动。 “此宝能化杂念为醉意,若以灵识包裹酒气,是否能将别院中的那头灵兽给醉倒?” 陈清当即盘坐,指尖轻点酒爵。 “滴答。” 一滴琥珀色酒液悬浮而起,在太和之气包裹下晶莹剔透。 他闭目凝神,灵识如丝缠绕酒滴,那酒液逐渐化作酒气,最后杂糅一起,化作一团灵光湛湛的“醉丹”。 “去!” 屈指一弹,灵识携着醉丹穿透禁制,沿着先前路径疾驰。 . . 青梧别院墙头,雪魄貂正百无聊赖地甩着尾巴。 突然,熟悉的灵识波动再度袭来! 雪魄貂耳朵一抖,幽蓝小眼警惕地望向虚空,随即脸色一变。 “还来?”它心中哀叹,“这位大能怎如此执着?莫不是恼了我方才那一口?” 它正犹豫着是否要再“尽职”地扑咬一番,一股奇异醇香已悄然弥漫开来。 那香气似兰似麝,又带着花果清甜,更有股直透心魂的暖意,令它浑身毛发都舒展开来。 “咦?这是?”雪魄貂鼻翼翕动,小眼瞬间迷离,“好香!好香!” 但旋即它脑中警铃大作! 这香气有古怪!定是那窥探者使的手段! 可转念一想—— “能施展如此精妙醉意的大能,岂是我这小兽能得罪的?再强行阻拦,惹恼了对方……” 雪魄貂浑身一个激灵,仿佛看到自己被剥皮抽筋、炼成法器的凄惨下场! “罢了罢了!主上恕罪,小的醉了!” 它当即毫不抵挡,一息之后,小脑袋便就一歪,瘫在墙头,沉入醉梦。 “成了!” 陈清精神大振,灵识趁机穿透最后屏障,没入别院深处! 下一刻,院中景象豁然开朗—— 九根青玉柱环绕的庭院中央,曦瑶公主坐于中间,青丝散乱,双目紧闭。 突然。 她睁开眼睛,蹙眉过后,忽的一愣,然后试探性的问道:“陈虚?” 第40章 帮我的,何必要救我? 被曦瑶公主一语道破,陈清心头微震。 他这气合神游之法刚悟不久,不曾在公主府中显露,更不要说此番意念延伸至此,连脸都没露,还裹着醉仙酿的醇香,这也能被公主一眼认出? 但尽管疑惑,可他这灵气寄念之法尚在初期,颇为简陋,并无传言之能。 正疑惑间,只见公主朱唇轻启,吐气如兰。 院中青梧无风自动,道道清气垂落,竟将他那缕灵念裹成一道朦胧灵体。 灵识入主,陈清顿觉新奇:“殿下如何认出是我?”这灵体传音之妙更令他惊叹,“凭空塑体,当真玄妙!” “不过是借了地脉之力。”曦瑶公主眸光微动,“你身上带着本宫的青玉哨,更别说陈卿身如深渊,似能吞纳万物的特质,更有独特气味,本宫初见时便记住了。虽灵骨被挖后稍减,但这等根骨,天下能有几人?” “身如深渊”四字,让陈清猛然想起太延上人的评语,又忆及李霄警告他莫追查灵骨时阴鸷的眼神。 “莫非这被挖的灵骨,真藏着什么隐秘?” 一念至此,他当即问道:“殿下可知,根骨如渊者,可有先例?” 曦瑶公主便道:“本宫幼时听父皇提过,上古有吞天道体,便是根骨如渊,纳天地灵气如渊似海,可惜……”她幽幽一叹,“太过霸道的体质,终究难逃反噬,史载未有一人修至大成。” 陈清闻言,目光微沉,却未追问,转而道出此行目的:“六皇子以选宝为名将我软禁,入宝库前曾说,殿下奉诏入宫参悟《青丘秘典》,可如今……”他目光扫过九根镇压妖气的青玉柱,“殿下竟被锁在自家别院,是何道理?” 曦瑶公主抬眸,眸底隐有妖光浮动,声音却依旧清冷:“《青丘秘典》乃青丘一脉的无上法门,专为纯血天狐所创,每修一层,血脉便炽烈一分。” 她指尖轻抚青玉柱,妖气被强行压回体内:“但我身具人族血脉,强修此典,无异于引火自焚。修得越深,妖气越盛,直至妖相毕现!而这,正是他们想要的。” 陈清皱眉:“明知有害,为何还要修炼?” “天后金口玉言,此乃‘恩旨’。”公主微微摇头,“旨意之中,蕴含父皇闭关前留下的监国权柄,我为臣,亦为女,如何能抗?” 陈清眸光一凝:“竟这般明目张胆?” “父皇闭关,天后掌权,我母族凋零,朝中根基尚浅。”她淡淡道,“此时废我,正是良机。” “那为何又将你囚于此地?” “青梧别院之下,有一条从青丘祖地强迁而来的灵脉。”她轻点地面,妖气翻涌,“往日它能助我压制妖性,可如今秘典已引动血脉异变,灵脉之力倒成了催命符!每过一刻,血脉便壮大一分,离失控更近一步!” 陈清心头一凛,遂问:“可有脱困之法?” “你不必为我涉险。”公主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青梧别院已被锁神阵封禁,内外隔绝,更有雪魄貂看守,寻常手段难破。你身在藏宝阁,反而安全,待尘埃落定,脱身后不必寻我,去城西听雨巷的焦尾琴庐,找个叫吕奉的瞎眼琴师,他会带你离开玉京。” 她凝视陈清,声音渐低:“陈虚,以你的天资,不该折损于此。至于我……命数自有定数,无需在意。” 陈清沉默一瞬,忽道:“殿下,我有一丹方,若能集齐材料,让你压下血脉异变,等仙帝出关……” 就在他欲要开口的刹那—— “轰!” 庭院角落的古青梧树猛然震颤,枝叶狂摇! “好大的胆子!” 一声冷喝炸响,守在外面的黑袍道人一步踏入,袖中黑爪如鬼影般探出,直取陈清寄念的灵体! “那大能投影贫道惹不起,你这孤魂野鬼也敢在此放肆?” “嗤啦——” 黑爪撕裂空气,临时构建的灵体瞬间崩解! 千钧一发之际—— “呼——” 曦瑶公主樱唇轻启,一缕淡青气息如风拂过,精准裹住陈清灵识,轻轻一送! “嗡!” 陈清只觉天旋地转,鬼爪的锋芒几乎擦着灵识末端掠过,狂暴的劲风撕扯灵丝,更有一点腐蚀黑气如附骨之疽般缠绕而上! 下一瞬! “嗖!” 灵识如流星倒射,瞬息回归本体! “呃!” 宝库中,陈清脸色骤然煞白,闷哼一声。 虽未被直接击中,但爪风余波扫过,灵识如遭重锤,剧痛直透心神! “好霸道的爪功!竟能直接伤及灵识本质!若非公主出手,这一爪怕是能让我神魂受创,修为倒退!” 他眸光一冷,指尖轻抬,一缕黑气如毒蛇般缠绕而上。 正是那道人爪功残留的腐蚀气息! . . 青梧别院内,黑袍道人一爪落空,脸色骤变。他闭目凝神,运起独门追踪之术,却惊觉那缕灵息如泥牛入海,杳无踪迹。 “竟能完全屏蔽?”道人猛然睁眼,寒光直射曦瑶公主:“殿下这是何意?方才那游魂……” “本宫修炼《青丘秘典》,偶有气息外泄罢了。”曦瑶公主神色淡漠,“倒是你阴傀上人,未经通传擅闯禁地,该当何罪?”话落,她周身妖气骤然沸腾,眉心狐纹血光暴涨,九根青玉柱剧烈震颤,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道人瞳孔骤缩,下意识后退半步。 眼前这位虽被困阵中,但真若不顾一切引动血脉反噬,相关之人都要倒霉! “哼!”他强压惊惧,厉声道:“望公主好自为之!有贫道在此,你那些爪牙休想兴风作浪!” 待黑袍身影消失在阵外,曦瑶公主身形微晃,一抹殷红自唇角滑落。 强行催动血脉的代价,是体内妖气越发狂暴,可她顾不得调息,只凝望藏宝阁方向,眸中忧色深重。 . . 藏宝阁内,陈清盘膝而坐。 三昧真火符在识海中徐徐流转,修复着受损的灵识。 他忽然睁眼,而后叹了口气。 “公主让我在此避祸,却不知我早已是他人眼中钉。” 曦瑶的好意他心领,但若坐等大树倾覆,届时他便是砧板上的鱼肉—— 六皇子表面礼贤下士,实则包藏祸心;李霄背后的势力更是虎视眈眈,只待公主失势便会扑来撕咬。 “坐以待毙,绝非良策!一旦让六皇子那等言而无信之人得势,这仙朝都未必待得下去!左右不过一个梦中化身,瞻前顾后作甚!最坏不过折损一具化身,大不了再编个同名同姓的,从头再来!” 他霍然起身,眼中锋芒毕露! “无论如何,得先出去!” 他屈指一弹,酒爵震动,琥珀酒液凌空化河! “轰——” 酒河奔涌,醉意滔天,重重撞上阁门。 金光暴起,古老符文流转不息,任凭酒浪冲击却岿然不动。 “好硬的禁制!”陈清眯起眼睛。 阴影中,姜姓老者暗自摇头:“镇岳青铜为基,周天星斗为禁,莫说区区二境,便是真人也难破此门。” 但陈清眼中却无挫败之意,他想起了两个师侄议论祖师脱困时的话。 “蛮力不行,那便智取!” 他盘膝而坐,灵识如丝,不再强攻禁制,而是顺着门缝与符文流转的间隙悄然渗透。 门外景象逐渐清晰—— 两名金甲力士如铁塔般镇守两侧,巨斧寒光内敛,气机与大门禁制浑然一体。 “陈策士,省省你那点心思吧!”左侧力士突然转头,声如闷雷,“这尊镇岳青铜门,便是真人来了也休想硬撼!别再不自量力!老老实实待着,自有你出去的时候!别想些无用之事!” 陈清对门外之言充耳不闻,思索对策。 ““既然里面打不开,外面守着铁桶,除非……有不惧力士之刃,从外面打开!” 他的目光扫过青铜酒爵与九品青莲台,一个念头骤然划过脑海! “能开门的、能助我的,未必便是救我而来,只要能开门就够了!按姜前辈之言,以我的道行,催动青铜酒爵的醉仙酿,甚至可短暂干扰到第五境的修士,而巡天卫的统领最高接近第五境,为第四境顶尖……” 想着想着,他指尖一挑,又有一缕腐蚀之气缠绕其上。 先前的念头越发清晰,但他没有急切行动,而是逐渐镇定下来,开始查漏补缺,推算变化。 “玉京固然多有大神通者,但既然因仙帝参悟之事,连公主之事都在观望,那便说明有可为之机,一些个小事,理应不会引出什么大鱼,便是最坏的情况,那也就是损失此身,和最后六皇子得势的结局相比,未必能差到哪去!” 心念一定,陈清再无迟疑! 他灵识再次离体,但这次却不再小心翼翼,反而如离弦之箭,脱离了藏宝阁后,一路疾行,直扑那座令人望而生畏的朱红小楼—— “天鉴司”驻地! “嗡!” 陈清的灵识甫一靠近小楼范围,那枚高悬檐角的八角铜镜瞬间光华大盛! 镜面如水银沸腾,刺目的赤红晶芒如同滴入清水的浓墨,轰然炸开! 一道冰冷、肃杀、带着监察权柄的意念,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跨越空间,死死锁定了灵识的源头—— 藏宝阁! 藏宝阁内陈清的本体猛然一震,却露出了笑容。 第41章 这就走了? “何方妖邪,敢犯天鉴重地!” 威严怒喝炸响的瞬间,陈清的灵识已被无形尖刺绞碎! 几乎同一时刻…… “轰!” 七道玄甲身影踏碎虚空而来,裹挟着撕裂空气的罡风,瞬间降临于藏宝阁大门之外,沉重的脚步震得楼塔簌簌震动。 “不对劲!巡天卫怎么来了?” 顿时,在周围警戒的六皇子眼线们,纷纷紧张、不安起来,目光集中在这突如其来的一队巡天卫身上! 为首的巡天卫统领身形高大,玄甲胸口铭刻着一枚竖瞳徽记! 他手上方天画戟紫电缠绕,戟尖直指青铜巨门:“奉天鉴司令!藏宝阁内有邪祟之气冲撞天镜,即刻开启宝库,巡天卫入内搜查!” 声浪裹挟天威轰然压下,两名金甲力士面色惨白,浑身金甲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左侧的力士道:“统领,此乃六殿下……” “嗯?!”巡天卫统领发出一声冷哼,手中长戟微微抬起,“胆敢阻挠者,杀无赦!” 恐怖的威压如同山岳倾塌,让金甲力士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右侧的力士额头冷汗涔涔,咬牙吼道:“开门!快开门!” 二人从怀中各自掏出一枚青铜令牌,口中念念有词,猛地按向大门中央一个凹陷的印记中! “咔哒哒哒……” 沉重的机括转动声中,青铜巨门缓缓向内开启! “来了!” 青铜巨门刚启一线,陈清眼中寒芒骤亮! 蓄势已久的九品青莲台瞬间绽放,青光如瀑将他全身笼罩,莲瓣流转间,体内太和之气疯狂倾泻,瞬间就被抽空大半! 而在护罩成型的刹那…… “去!” 陈清又并指疾点,青铜酒爵中千滴醉仙酿化作暴雨倾泻,瞬间充斥了刚刚开启的门户通道! “果然有妖孽!”巡天卫统领怒目圆睁,方天画戟紫电暴涨! 他反应不可谓不快,毕竟是来捉拿妖邪,本就有着防备,紫电化作雷网护住周身!又有一道雷光激射而出,直指楼内! 然而,那酒雨无孔不入,沾之即化,便是被电光蒸腾为酒气,一样侵染人心! 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神魂深处的醉意轰然爆发,令这统领眼前景象瞬间扭曲、旋转! “噗通!噗通!” 两名金甲力士最先中招,竟对着虚空手舞足蹈起来,六名玄甲精锐踉跄倒退,眼前幻象丛生! 巡天卫统领凭着强横修为和手中神兵,勉强支撑了半息,但眼前已是一片光怪陆离,仿佛有无数仙娥在眼前起舞,天籁之音灌入耳中,手中紧握的长戟越来越沉…… 就在他心神即将彻底沦陷的刹那! 啪嚓! 那射入楼中的一道电光在陈清身前消散,但他的眼神不见丝毫变化,又是屈指一弹! 一道腐蚀气息激射而出,混入到弥漫的醉仙酒气之中,如同投入沸油的冷水,瞬间被狂暴的酒意放大、扩散开去! “嗯?!”巡天卫统领仅存的一丝清明,捕捉到了这股气息! “阴傀老道?!” 顿时,他便想起了在青梧别院举着六皇子旗号狐假虎威、屡次阻挠巡天卫查探的黑袍道人! 这诡异手段,定是此獠作祟! 滔天怒火混合着醉意,让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喝:“阴傀妖道!本将必杀你——”声未落,他高大的身躯终于一个踉跄,倒向一旁。 “此人修为甚高!恐怕马上就会清醒,机会只有一次!走也!” 光石火之间,青光破空! 陈清身裹莲影,如箭离弦,从横七竖八的巡天卫之间悍然冲出。 门缝仅开三尺,青芒却已掠出百丈! 生死一线! 此刻但凡有人出手,他必死无疑! “呼——” 劲风扑面,玉京夜晚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 陈清深吸一口气,没有丝毫停顿,眼中寒芒一闪,右手已按在青铜酒爵上! “哗啦——” 爵中酒液如活物般窜出,化作几道晶莹水箭,破空而去! 那几名六皇子眼线正惊骇于藏宝阁变故,忽见陈清冲出,刚要动作,酒箭已至面门! “不好!” 为首的灰衣、紫衣修士刚祭出护体灵光,酒液已穿透屏障,直入口鼻,二人双眼瞬间失焦,脸上浮现痴态,竟对着虚空作揖:“殿下……属下……嗝!” 另外几人更是不堪,酒液沾身即倒,鼾声如雷。 陈清看都不看结果,体内残存的太和之气疯狂灌注双腿,循着记忆碎片中对玉京城布局的模糊印象,亡命飞掠! 他深知,酒爵中的酒酿固然霸道,但自己修为不够,无法激发全部威能,无论是巡天卫,还是六皇子的人,清醒过来只需片刻! 留给他的时间,是以呼吸来计算的! 每一息,都是在环地府跑圈! “拦住他!” 远处屋檐上,一道黑影厉声喝道。 话音未落,陈清反手一甩,酒爵中几滴琥珀液体激射而出,在半空炸开成雾。 那黑影急忙闭气后撤,却见陈清身形忽的一折,竟转向另一方向! “追!” 暗处又窜出三道身影,但刚追出百丈,忽觉脚下发软,低头一看,不知何时,青石板缝间竟渗出淡淡酒香…… “糟!” “是那酒雾!” “着了道了!” 三人急忙运功逼毒,再抬头时,长街尽头早已空无一人。 . . 藏宝阁深处,阴影之中。 姜姓老者端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杯中清茶波纹未散。 “这就走了?” 他亲眼看着那小子祭莲护体、引酒为雨、嫁祸仇敌、再趁乱冲出……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狠辣果决,哪里像个被困数日、灵骨被挖的落魄修士? “好小子!”老者缓缓放下茶杯,眼中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诧与赞赏,“声东击西、祸水东引、金蝉脱壳,一气呵成啊!这胆色、这急智……老夫到底还是小瞧你了!若在仙朝之前,只这心智,老夫便得动心思收入门中了!” 他目光扫过门外横七竖八、醉态可掬的巡天卫和金甲力士,叹道:“此子每一步都踩在生死线上,偏走得行云流水,是个人才!自助者,人助之!也罢,老夫也想瞧瞧这天地变数到底为何,便助你一把……” 老者将手中拂尘,朝着藏宝阁大门方向轻轻一挥,一道无形的、玄奥至极的波动悄然扩散,瞬间笼罩了整座藏宝阁以及门前区域。 空气中残留的陈清气息如雪消融,四方探查的神念还未触及阁门,便被轻轻弹开。 然后,他又伸手一抓。 兹啦—— 这一片区域便像是出现了重影,过去几日连同今日在内,一切与陈清有关的影像、声音、气息都被剥离下来,化作一幅画,被这老者拿在手里。 待这之后,他的身形渐渐淡去。 “老夫倒要看看,被逼入绝境的渊中之龙,搅动了这潭死水后,能游向何方……” 啪嗒! 楼外,雨点跌落,逐渐密集。 第42章 够狠! 夜雨如织,灵雾氤氲。 陈清在纵横交错的巷道中疾驰,身后危机如附骨之疽。藏宝阁已远,追兵却随时可能出现。 “公主的别院被围,旧部怕是早已被盯死,我在玉京已无稳定的落脚之处,而且以六皇子的权势、修为,推算我的踪迹定然不难。城西、听雨巷、吕奉……公主既让我找这个人,该是有些安排,不会轻易被人推算出来。” 默念着公主最后的嘱托,灵识在雨中艰难铺展。他体内内息近乎干涸,太和之气更是消耗过甚,便只是灵识探查,都已格外艰难。 . . 城西的灯火比起别处,明显稀疏许多。 陈清假作赏雨,从几个醉汉口中套出路径,终至听雨巷深处。 一座爬满枯藤的小院静立雨中,虚掩的院门悬着旧匾,“焦尾琴庐”四字古拙斑驳。 他推门而入,清冽的松木气息扑面而来。 正屋门开着,内里陈设简朴:一几,一榻,一琴。 榻上盘坐着一位麻衣老者,双目空洞,怀中抱着张无弦焦尾琴,枯瘦的手指正虚按在琴身上。 听得脚步,他缓缓“望”了过来。 “客为何来?”沙哑嗓音似锈刀磨石。 陈清将怀中青玉哨取出,置于积了薄尘的琴几之上。 “嗒。” 玉哨落案,轻响在寂静屋内格外清晰。 老琴师吕奉沉默数息,干瘪的嘴唇嚅动:“你该是见过殿下了,她在青梧中,可还安好?” 陈清便道:“妖相将显。” “咔嚓!” 吕奉怀中古琴,竟被他生生按出一道裂痕! 他摸索着拿起那枚青玉哨,空洞的眼窝转向陈清,道:“殿下让你来,是要老朽送你出城?” 陈清点了点头:“公主是这般打算的,不过有些事我想先弄清楚!”自李霄之言可知,似有针对自己的恶意藏在暗处,就等着公主落难,再来料理自己,若不弄清楚此事,便是此时走了,怕也不能安宁修行、反馈现世,反而说不定哪一日就被人擒了去,浪费了此身。 “以你的修为,没有助力,在玉京城很难弄清楚什么事。”吕奉直言不讳,“定波、正霜陷在东海归墟阵,青鸾那婆娘三日前就被擒拿封镇!公主府的心腹,早被剪除干净了!这玉京城里,哪还有帮手?” 陈清闻言也不由错愕,他早知局势险恶,未料竟已至这等山穷水尽之境! 果然是仙朝大势,手握大权,压制一位王朝公主,如拂微尘。 吕奉将青玉哨推回,枯哑的嗓音里透着无奈:“老朽先送你出城吧,这等局势,莫说是你,便是老夫也无力回天,只能等九重宫阙里那位出关……” “我有丹方一张,”陈清却很清楚,出城也只是暂时安全,“此丹可压制血脉异化,甚至逆转妖相,那群人以妖相血脉为由,若公主血脉异化之危得解,那些人便再难借题发挥。” 吕奉空洞的眼窝微微一动:“哦?” “此方名为‘太阴清秽散’。”陈清也不等对方再问,便一字一顿道:“以千年雪莲为引,玄阴寒髓镇脉,九转还魂草……” 他每报一味药名,吕奉指下琴音便清越一分,待念到“赤纹石”时,琴身竟自鸣三响。 “以赤纹石调和阴阳,玄阴寒髓镇压躁气……确有独到之处,材料虽珍贵,倒也不是全无头绪,只是有几样或难获得,还有炼丹之事。你且在此处等候,老朽需外出一趟。”他便要起身,随即想到一事,“老夫已用乱音阵遮掩你的踪迹,但玉京大能神念通玄,名姓被提即有感应,你切莫大意。” “提及名字就有感应?”陈清先是一惊,旋即心中一动,“随时随地都有感应吗?” 吕奉一怔,才道:“这个自然,不过寻常闲谈多被忽略,除非在重要之地刻意提及。你既被公主嘱托来此,当是招惹了些麻烦吧?因此需要小心。” 说到这,他才想起一事,顺势问道:“小友如何称呼?” “陈虚。”陈清本在思考对方透露的信息,隐约抓住了个想法,“如此说来,越是在那要紧之地、著名之处提及名号,越有可能让相关之人有所察觉。” “你就是陈虚?”吕奉面露讶色。 陈清对这反应并不意外,以为对方也是因“献策安民”之事而惊讶。 不料,吕奉紧跟着就道:“我那兄弟让我探你的灵骨下落,前几日正好寻得了些线索,没想到,今日便遇上了你。” 陈清瞳孔骤缩:“我的灵骨?你找到了?在什么地方?” 吕奉抬起手,朝天上一指。 . . 与此同时。 城南,六皇子别院“漱玉轩”。 精舍内,熏香袅袅。 “嘭!” 紫檀木桌案,被一只手掌拍得粉碎! 一身黑袍的阴傀上人站在桌前,道髻散乱,脸色惨白如纸,哪还有在青梧别院时的阴鸷嚣张? “废物!” 主位上,玄色蟒袍的中年文士冷冷开口,眼神如刀,正是六皇子的心腹谋士,赵元极。 “这点小事都办砸,殿下要你何用?” 阴傀上人一听,先是惊惧,继而满眼怨毒:“那群疯狗,不由分说便当街动手!说本座以妖邪之术冲击天鉴司,祸乱玉京!简直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赵元极冷笑一声,“十二面锁神主幡碎了大半,阴神受创,道基动摇,若非殿下念旧,你现在就该在镇魂塔里哀嚎了!” 阴傀上人浑身一颤,如坠冰窟,随即分辨道:“是有人栽赃!”他来时便想通了,“是那陈虚!巡天卫自森罗阁而来,而陈虚……” “证据呢?”赵元极厉声打断,“万象照影镜最后锁定的邪气源头,就是你!” 阴傀上人如遭雷击,终于明白,自己已成弃子! 六皇子绝不会为一个“办事不力”且“惹下滔天大祸”的属下,去硬撼执掌玉京监察大权的天鉴司! “赵先生,念在贫道……” 赵元极眼神漠然:“殿下开恩,给你两条路。” “一,交出《阴傀秘典》总纲,自废修为,滚去北疆等死。” 阴傀上人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 “二,我现在就送你上路,省得巡天卫再来要人!” 死寂。 阴傀上人死死盯着赵元极,手背上青筋暴起,黑气缭绕,最终,颓然散去。 他颤抖着摸出一枚漆黑玉简和血色骨牌,重重跪伏在地。 “贫道,选第一条……” 他知道,交出这些,自己便彻底失去价值,连做一条看门狗的资格都没了。 北疆苦寒,修为尽废,与死何异? 赵元极漠然收下,转身拂袖:“拖下去。” 两名气息森冷的黑甲武士无声出现,如拖死狗般将阴傀上人架了出去。 赵元极指间翻转着那枚血色骨牌,阴气缠绕,映得他眸光阴晦不定。 “倒是小瞧他了。” 森罗阁的变故,真相如何,他心知肚明。 “困守绝境,却能借天鉴司的刀斩锁神阵,引巡天卫的雷破阴傀幡!区区第二境,搅动风雨,”赵元极指尖一紧,骨牌发出刺耳尖啸,“事后竟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阴影中传来嗤笑:“这人修为低,算不了什么,也是蝼蚁一……” “愚不可及!” 赵元极霍然转身,目光锐利如鹰隼。 “声东击西是胆魄!祸水东引是机变!金蝉脱壳是急智!最绝的是那份狠劲!对敌狠,对自己更狠!仿佛丝毫不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 他望向窗外,低语道:“阴傀栽得不冤,只是不知这颗上佳的棋子,最后会落在谁的手上……” 第43章 惊变! 翌日,雨过天晴。 陈清立于焦尾琴庐中,仰首望天。 玉京上空,数座浮空仙宫缓缓飘动,如星辰点缀。 他的目光锁定在其中一座上。 这宫阙如白玉圆环,层层叠叠拱卫着一座苍翠小山,山巅有飞瀑垂落,在晨光中折射出七彩长虹。 “云渺仙宫。”陈清声音微沉,“吕老,我的灵骨真在其中?不是说,灵骨被挖出去,要种在他人体内么?为何我这块会被单独放置?” 屋内,吕奉枯指悬于焦尾琴上,回道:“老朽眼线追查多年,确定是在仙宫漱玉阁内,被九幽寒玉匣封存,如此待遇,看来你那灵骨,比想象中更珍贵。” “你可也说了,那里是天后清修之地!怎么这什么事都能牵扯到她!”陈清心头骤沉,“可有破局之法?” 吕奉摇头道:“云渺宫守备之严,冠绝玉京。莫说活人,便是一缕异种灵气靠近仙宫百里,也会被‘周天星斗禁’瞬间绞杀!” 陈清心头如压巨石:“无人能进?”事到如今,他也大概猜到,自己那块灵骨,很可能真的有些特殊,但正因如此,便这么放任在外,总归是个隐患。 “有。”吕奉话锋一转,“每逢天后寿诞或祭祀大典,仙宫会开启侧殿‘聆音台’,召乐师奏天音以娱神,老朽曾七入其中。” “现在学琴,还来得及么?”陈清眼中刚亮起一丝光,吕奉下一句话又将其掐灭—— “但漱玉阁位于仙宫核心禁地,莫说乐师,便是皇子公主,无云渺令,擅入其中,也要……形神俱灭!” 院中陷入死寂。 陈清盯着那云中宫阙,半晌才道:“所以李霄背后,站着天后?当年陷害我,难道还有这位的推动?那这仇结得够早的。” 吕奉走到院中,面朝云渺仙宫的方向,道:“其实还有一人,可自由出入仙宫禁地,包括……漱玉阁。” “谁?”陈清霍然转头。 吕奉缓缓吐出三个字:“十公主。” 陈清先是一怔,随即眉头一皱:“因仙帝特许?” 吕奉点头。 陈清就道:“既得仙帝青睐,天后还敢打压?” “对那等境界的人来说,儿女情长,终比不上问道之机。”吕奉摇头叹息:“天后与仙帝相伴万载,岂会不知分寸?她敢如此行事,正是明白,在问道长生面前,骨肉至亲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顿了顿,他又道:“若仙帝出关时,公主已经……对其而言,也不过是修行路上的一缕尘缘罢了。”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陈清后背发凉。 他忽然明白,为何公主要让他远离这是非之地。 在这等仙朝大势面前,个人的生死荣辱,当真如蝼蚁般渺小。 定了定心念,陈清问道:“吕老,公主是如何自由出入仙禁的?” 吕奉答道:“仙帝曾赐公主无相令,可自由出入三十六座仙宫禁地,令天后对此一直如鲠在喉。” 陈清沉思片刻,有了决定:“那计划就简单了,先让公主出别院,再入仙宫取灵骨!不知那药方所需之物,可都有眉目了?” 吕奉便道:“快有结果了……” 陈清点点头,忽然又问道:“吕老,你可知这玉京内外,可有以‘玄明’为号者?” 吕奉脸色微微一变,随后却摇了摇头,说:“在此处不要随意提及他人名姓。” 正在这时。 哒哒哒——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吕公!我回来啦!” 银光闪过,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蹦进院子。他生得眉清目秀,唯独鼻梁两侧生着几片细密的银色鳞片,随着呼吸微微翕动。 听着声音,吕奉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银鳞儿,可曾寻到?” “这点小事!”少年得意地扬起下巴,语速飞快:“千年雪莲在城南百草堂的暗格里藏着,玄阴寒髓昨夜刚从北寒洲运到万珍阁,九转还魂草嘛……”他狡黠一笑,“西城赵家药圃那株,今晚子时开花!” 陈清眼前一亮:“这么快?” 少年突然噤声,银鳞轻颤,警惕地退到吕奉身后,鼻翼不住抽动。 “无妨。”吕奉轻按少年肩头,“陈公子是自家人。” 少年这才松了肩膀,但随即小脸一垮:“其他药材都好说,唯独这赤纹石……”他小脸突然垮了下来,“跑遍全城都没找到,最后是在奇物斋打听到,说最后一块,三年前被送进了云渺仙宫。” 陈清神色一凝。 这下子成了死结了。 “不过——”少年却突然话锋一转:“我听黑市说,虚渊浮黎半个月后将过玉京南境!那山上多天材地宝,说不定会有!” “虚渊浮黎?” 陈清心中一动。 那座能贯通古今的神山?! “虚渊浮黎上会开流觞宴,”少年说到兴奋处,手舞足蹈,“据说在山外对上仙人对联,或是献上绝妙道论,就能登宴取宝!上次有人用一篇《太虚感应论》换了株万年灵晶!” “流觞宴?”陈清想起在古籍中看到的记载—— 【虚渊浮黎每过一地,便有修士登峰赴宴,饮虚空晶盏,聆九霄仙音,摘星拿月,极尽奢靡,盛极一时。】 “确实是个机会。”吕奉思索片刻,道:“按说,若能献上令这一代虚渊山主满意之物,便能得宝,只是那山上规矩古怪,且飘忽不定,上山之路更是凶险万分。” 陈清沉吟起来。 “半个月,但我的停留时间只有七天,也就是说,至少得再留一次道痕,才有可能卡上时间,甚至一次都不一定够……” 他手上还有三道道痕,醒来还能再获补充,这倒不是问题。除此之外,陈清原本就计划着寻找此山,留下一点东西,验证猜测。 想到这,他已有决断:“银鳞小兄弟,你可知那山上宴席召开的具体时辰?” “说是子夜时分。”少年挠了挠头:“你要登山?没有一点能耐,连宴席都参加不了,山上还有吃人的妖怪……” “无妨,登山总比闯仙宫容易,”陈清反而平静下来,“但这都是半个月后的事,当务之急还是丹方……” “也好,那就……” 吕奉点头正说着,但话未说完,脚下大地毫无征兆地剧烈一震! “轰——隆——!” 沉闷的巨响自地脉深处传来,瞬间席卷整个玉京城! 青石板路如波浪般起伏,院中的老树剧烈摇晃,枯叶簌簌如雨落下! “咚!咚!咚!” 紧接着,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巨大脉动声,如同神祇擂鼓,轰然降临! 陈清只觉心脏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气血翻涌,眼前阵阵发黑! 他将太和之气疯狂运转,才勉强稳住身形,而后霍然抬头,见天上赤霞如血,染透半边天幕! 东极方向,紫气冲霄,凝聚成九条万丈巨龙,在云海中咆哮翻腾,龙吟震碎浮云! 西荒尽头,一座顶天立地的漆黑剑冢虚影拔地而起,亿万古剑齐声嗡鸣,肃杀剑气刺破苍穹! 南海之滨,滔天巨浪卷起万丈水墙,水墙之上,隐约可见一座古老恢弘的海底宫殿虚影缓缓升起,殿门似开未开! “这是……” 穿越前后,陈清都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天地异象! “要来了!”身旁,本该目盲的吕奉,却猛地“望”向玉京城中心、九重宫阙的最深处!空洞的眼窝剧烈收缩,脸色凝重至极,双手死死扣住怀中的焦尾琴,琴身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陈清心头一跳,猜到了什么,却还是忍不住问:“什么要来了?!” “帝君……”吕奉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战栗:“……要踏破天门了!” “当真?!在此时?” 陈清猛地扭头,同样盯住那九重宫阙! 太初仙帝,要飞升了! 我……居然能目睹仙帝飞升之相!? 下一刻! 一道璀璨金光自宫阙深处冲天而起! 金光所过之处,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 亿万道金色符文在光柱中流转、生灭,散发出至高无上的威压! 整个玉京城在这金光之下瑟瑟发抖,无数修士被这威压压得身躯沉重,如背高山! 金光之中,一道模糊却伟岸的虚影缓缓凝聚! 那虚影身着帝袍,头戴冠冕,面容模糊不清,唯有双目如同两轮燃烧的大日,俯瞰着整个仙朝疆域! 一股凌驾于众生之上、欲要挣脱此界束缚的磅礴意志,如同海啸般席卷八荒!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掌心向上,仿佛要托起这方天地! 第44章 一人得道,草木沾恩 轰—— 整个玉京城的灵气如同百川归海,化作万千流光汇入那只擎天巨掌! 天空中的赤霞、紫气龙影、漆黑剑冢、深海宫阙……所有异象都被这只手吸引、吞噬! 陈清看得目眩神迷,滋生诸多念想,突然七窍发烫,那无数念头竟要破体而出! “咚!” 天地脉动骤停。 轰—— 九天之上,苍穹如锦帛般裂开一道横贯东西、纵贯南北的漆黑巨缝!缝隙边缘,地水火风奔涌湮灭,无量金光自深处喷薄而出,瞬间驱散黑暗! 金光凝聚处,一座无法丈量其宏伟的“门”缓缓显现! 此门非金非玉,非石非木,通体由纯粹的、流淌着的道则神链交织而成! 门扉之上,日月星辰生灭,山河社稷轮转!仅是投影,便令中灵洲法则扭曲哀鸣! “仙门!是仙门啊!” 玉京城内,无数修士激动得浑身颤抖,涕泪横流,朝着那仙门方向五体投地! 陈清心知此乃机缘,但看到这门时,只感宏大与繁杂,其玄妙、形态、轮廓都无从理解,多看一瞬都觉心魂欲裂! 仙门洞开! “嗡——昂——唵——” 开天辟地般的道音响彻寰宇,凡闻此音者,无论修为高低、仙凡强弱,心中戾气尽消,灵台空明澄澈,周身沉疴尽愈! 漫天金花簌簌而落,凡沾染之地,枯木逢春,顽石生晕;九色庆云铺展天际,云霞之中,龙飞凤舞,鸾鸟和鸣,无数仙葩灵根摇曳生姿,异香沁人。 仙门中央,那道伟岸身影终于彻底凝实,那双造化烘炉般的眼眸扫过疆域,虚空顿时金莲绽放。 太初仙帝! 他抬起右手,轻轻一指! “轰隆隆——” 整个玉京城、整个中灵洲的大地灵脉轰然沸腾! 磅礴灵气自地脉深处喷涌而出,化作肉眼可见的七彩灵潮,席卷天地! 无数困于瓶颈的修士在这一刻福至心灵,瓶颈松动,甚至当场破境! “善。” 仙帝最后看了一眼这片人间,目光似在云渺仙宫、在青梧别院……在各处微微一顿,随即再无留恋,一步踏入洞开的仙门之中! “恭送帝君!!!”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响彻云霄! 仙门缓缓闭合,无量金光、道音、金花、庆云随之收敛,飘落各处。 那道横贯天地的巨大空间裂痕也随之抚平,仿佛从未出现。 啪嗒。 浓郁到了极点的灵气凝聚成雨,落下。 金花融雨,庆云化光,整个玉京城,再次为雨幕所笼罩。 造化余韵,回荡四方! . . 青梧别院,困阵之内。 曦瑶公主周身的妖气在那道威压目光看过来时,就都被压制,尽归于黄庭,身上异变瞬间消散。 她却顾不得身上变化,仰望着那消逝的金色光路,一滴清泪无声滑落。 “父皇……” 漱玉轩中。 六皇子玄袍玉带,看着苍穹,负手而立,眼中再无半分掩饰,只剩下浓浓的野心!他五指缓缓收拢,仿佛要将整个玉京都攥入掌心。 “飞升了……终于飞升了!这仙朝,是本王的了!” 其人身后,心腹跪伏一片,气息压抑而兴奋。 大皇子府邸。 一袭素袍的大皇子放下手中棋子,棋盘上黑白交错,已成死局。 他看着那通天光路,神色平静,唯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天地为局,众生为子。父皇,您这一步,跳脱得好啊。” 演武场上。 二皇子浑身浴血,望着金光消散处,将染血的长戟重重顿地,溅起火星:“走了也好!这仙朝,终究要靠铁与血来守护!” 身后,万千甲士无声捶胸,肃杀之气冲霄而起。 云渺仙宫,漱玉阁露台。 天后凤袍曳地,华贵雍容。 她凝望着夫君消失的方向,脸上无悲无喜,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极复杂的释然与……寂寥。 但很快,那眼神恢复漠然。 “这盘棋,到了该清场的时候了。” 藏宝阁深处。 姜姓老者的身影在金光冲霄的刹那便已淡去,唯有若有若无在阁楼中回荡:“太初啊太初,这一步,你终究是踏出了!” 笑声消散,再无痕迹。 . . 另一边。 就在之前仙门洞开,帝影即将踏入的刹那…… 陈清感受到了仙帝熔炼万气、万法归一、挣脱此界束缚的决绝意志,竟与他心中的《混元一气经》残篇轰然共鸣! 经文中的玄妙之意,与仙帝掌吞诸天异象的一幕完美契合! “混元一气……包罗万象……熔炼万法……原来如此!” 醍醐灌顶! 刹那间,他周身毛孔不自觉地舒张到极致! 散落到方圆百丈内的先天灵气、道韵金花、九色庆云,突然同找到了归巢之穴,疯狂地朝他奔涌而来! “哗啦啦——” 肉眼可见的七彩灵潮漩涡,以陈清为中心倒灌而入!太和之气在经脉中奔涌如龙,田气海中,本命命符爆发出璀璨的星辉! 星空深处,一颗星辰逐渐明亮起来! 泥丸宫内,一点纯粹到极致的灵光,自虚无中诞生! 这灵光虽微如芥子,但甫一出现,便将识海中翻腾的感悟、奔涌的灵气尽数镇压、梳理、归拢! 三昧真火符围绕着这点灵光缓缓旋转,变得更加凝练、通透! 陈清顿时从浑浑噩噩的感悟之中清醒过来。 “天灵透灵光?这是第二境冲和筑基圆满的标志!炁海生旋涡,天灵透灵光!代表着肉身无暇,灵光无垢!性命皆显!观仙帝飞升,竟让我这梦中身的境界提升了!” 他当即收拢心念,却才发现,此番真正的收获,不是单纯的境界提升,而是那观天地异象后,自“混元一气经”中滋生的崭新领悟! 此刻,这领悟还是两团模糊的思绪,于是陈清摒弃杂念,向内求索! 识海灵光跳动,照耀内外,竟让他思绪通透,念头澄净,生出顿悟之感! “这……” 在外,吕奉面露惊容,他那空洞的眼窝中,居然倒映出一点通透灵光! 银麟儿望着陈清周身翻涌的灵气漩涡,更是瞠目结舌! . . 三日时间,弹指而过。 玉京城上空的灵雨渐散,唯余几缕道韵仍在天地间流转。 焦尾琴庐内,陈清周身的灵气漩涡已然平息,但吕奉抱琴而立,仍守在旁边。 银鳞儿拖着疲惫的身躯穿梭院中,白日里奔波打探药材消息,入夜便来清扫院落。即便困倦得眼皮打架,仍要对着陈清盘坐的身影恭敬行礼。 不过,今日他还是忍不住问起:“吕公,陈公子还要参悟多久?” “急什么?”吕奉就道:“帝君功参造化、功德圆满,此番飞升,天地人同贺,乃是万年难得一遇的机缘,沉淀的越久,所得便越多。更何况,陈小友福缘深厚,其筑基灵光,怕是得了仙帝飞升时的一点道韵,铸就了道基灵光,可谓前途无量啊!” 银鳞儿听着,越发惊叹,不由回想起双亲临终前的嘱托,说是遇到身负天地大气运之人,便是脱去半妖之躯、踏上正途的机缘,当竭尽全力,追随左右! 眼前这位陈公子看着年轻,但如此气度、际遇,不正是父母所说的“身负天地大气运”之人吗? 只是想到自己的出身,银鳞儿又低下头,自己这半妖之躯,怎配追随这等人物? 正在这时。 “嗡——” 陈清睁开了眼,眸中似有阴阳轮转。 两种截然不同的法门真意,在他的灵识中彻底明悟、成型! 陈清抬起双手。 左掌翻起,一缕苍白火焰无声跃动,散发出焚灭一切、玉石俱焚的酷烈意志,令方圆丈许雨丝蒸腾,光线扭曲! “此法可称‘薪尽火传’,以自身一切为薪柴,混同归一,燃尽己身的搏命之法!” 右掌虚按,院中老树簌簌,草叶轻颤,整个小院的“气”仿佛都活了过来,与他心意隐隐相通! “此法可名‘气合天地’,乃感知、共鸣、引动万物之气为己用的法门雏形。” “呼——” 陈清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来,雨水落在他身周三尺,便被那无形的“气合天地”之韵排开。 他仰首望天,仙帝飞升的壮景犹在眼前。 “现世之中,连仙都没有,没想到在这梦中,能亲眼看到仙帝飞升的一幕!当真是造化机缘!这一场梦,就算其他皆无,只这一场感悟,便值回一切!” 泥丸宫中灵光微烁,眼观飞升大道的感悟沉淀在心底,还有待挖掘。 吕奉空洞的眼窝“望”着陈清的方向! “道韵天成,灵潮自涌。”他喃喃低语,“灵骨被挖,还能有如此际遇,莫非是应劫而生的大气运之人?” 一旁的银鳞儿本就看得目瞪口呆,再听吕奉低语,心中惊颤,陈清周身散发的那种与天地相合的玄妙气韵,已深深烙印在他心底。 第45章 居然是史上名人! 梳理了心中所得,陈清收敛鼓荡的内息,略作推算,露出意外之色,便朝吕奉、银鳞儿道:“这一参悟,竟用了三日时间!不知天后是否已经出手?” “未闻动静,”吕奉感慨道:“帝君霞举,功德无量,降下造化金雨,这玉京城中,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谁不趁着天地交感之际参悟玄机?” 银鳞儿插嘴道:“这几日街面平静得很,连平日嚣张的巡天卫都闭门不出!听说六皇子府上日夜有灵气漩涡,想是在参悟帝君遗留的道韵。” “看来他们暂时无暇他顾,但……”陈清跟着又道:“仙帝飞升,原本的谋划,已然行不通了,而且,那造化之雨,业已停了。” 吕奉叹了口气,颌首道:“不错,这两三日是飞升余韵尚在,各方皆无动静,但往后几日,便不会平静了,赤纹石须另寻他法寻找,刻不容缓!” “炼丹固然重要,但若让天后掌权,即便炼成大丹,恐怕也无济于事。”陈清目光扫过远方巍峨宫阙,“不过,仙帝在位时,天后尚需仰仗帝君威仪。如今仙帝飞升,这天后的权柄根基何在?六皇子觊觎帝位,可这凌霄宝座,当真非他莫属?” 吕奉一怔,随即道:“帝君飞升前,岂能不做安排?”他忽而恍然,“是了,大道超然,凡尘权柄不过云烟,他既登仙而去,又怎会再顾此间纷争?” 陈清微微颔首,泥丸宫中灵光流转,映出仙帝飞升时斩断尘缘的最后一瞥,不由暗想,若换作自己,又当如何抉择? 但马上摇了摇头,那一刻离着自己实在太远。 “你想借势?”吕奉想了一会,苦笑摇头,“以我等微末道行,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何况如今这玉京城中人心叵测,谁能轻信?” 说着,他神色一肃,郑重劝道:“陈小友,此时当以韬光养晦为上!你虽有气运加身,终究根基尚浅,听老朽一句劝,暂避锋芒才是上策!那等事情,岂是吾等能掺和的?老朽这就带你出城,以你的天资……” “天资再强,又如何与仙朝抗衡?”陈清凝视窗外,眸色深沉:“出城容易,可吕老想过没有?六皇子若登基,一道敕令就能让我们无处藏身;天后更是经营仙朝多年的势力,我们又能躲到几时?这不是上策,是饮鸩止渴!” 他此身本是梦中化身,其实无惧生死。 况且,陈清心如明镜:吕老的建议看似稳妥,却不知还藏着一位棋手,那神秘的“玄明居士”,六皇子与天后的一番折腾,很可能是给他人做嫁衣! 这未卜先知的隐秘,正是他破局的关键,只是该如何落子,尚需细细谋划。 一念至此,识海中灵光微烁,过往人物如走马灯般掠过陈清心头。 忽然,一个身影定格—— 锦衣华服,眉宇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莫非,你心中已有计较?”吕奉空洞的眼窝“盯”着陈清,却又提醒道:“其余各方,也非善类,贸然接触,可能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 陈清不答反问:“吕老久居玉京,可知晓陆启远陆小侯爷?他在城中,可有府邸?” “陆启远?”吕奉露出惊诧之色,“那可是个出了名的纨绔!仗着其父东海侯的威名,在玉京横行无忌,常住在揽月别院中,那是东海侯在玉京的产业,位于在金鳞坊,气派得很。” 陈清一怔:“东海侯?” 吕奉点头:“东海侯坐拥千里海疆,富可敌国,麾下镇海楼船威震东灵。” 陈清脑中瞬间闪过《仙朝遗事》中关于东海侯的零星记载—— 【有东海侯‘珊瑚宫’以万顷珊瑚为基,筑水晶宫阙,夜夜笙歌;以千年玄冰雕作假山,引活泉倒流其上,灵鱼穿梭其间……】 其人乃是仙帝飞升之后,仙朝奢靡风气的代表人物! 自己竟早就见到了未来的东海侯? 也不知,那《仙朝遗事》上记的“东海侯”就是陆启远本人,还是其后裔。 “不过,他人这么有名,其父权势不小,却又增加了几分成算!” “你想找他相助?”吕奉眉头紧锁,“此人虽曾对公主有意,但如今局势诡谲,他又是出了名的墙头草,行事荒唐,声名狼藉,风险太大!” 陈清也不说破念头,只道:“眼下你我困守琴庐,耳目闭塞,与瞎子聋子何异?天后与六皇子的威胁,如乌云盖顶,风暴随时降临,与其坐等雷霆劈落,不如主动寻一丝风讯。” 吕奉沉默了,半晌,他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决断:“罢了!横竖都是赌命!你打算如何行事?揽月别院虽非龙潭虎穴,但戒备森严,陆启远身边必有高手,强闯绝无可能。” “强闯?”陈清失笑,“那是下下策。我要的,是让他主动请我进去,不过此番出府,可能引起一些人的注意,还是得做好转移的准备。” “主动请你?”吕奉愕然。 . . 金鳞坊,揽月别院。 陈清驻足抬首。 三丈高的府门巍然矗立,通体由万年阴沉木镂空雕成,两尊深海蓝晶雕琢的狻猊分踞左右,眼嵌夜明珠,幽光浮动。 门楣上一块紫玉匾额,“揽月别院”四字银钩铁画,隐有浪涛之声传出。 “站住!侯府重地,闲人退避!” 门前侍卫身着鱼鳞软甲,气息彪悍,见陈清驻足打量,立刻厉声呵斥,手已按上腰间分水刺。 陈清也不多言,翻掌亮出一枚赤色令牌,正是陆小侯爷当初听完安民化罪之策后,给他的赤火令。 “嗡——” 令牌赤纹骤亮,四周水气瞬间蒸腾! 两名侍卫脸色瞬间煞白! “赤火令?!”随即两人不敢再有半分倨傲,“贵客恕罪!小的有眼无珠!请随我来!”其中一人弓着腰,几乎是匍匐着引陈清入内。 穿过门洞,眼前豁然开朗! 整座庭院竟以灵池为地,碧波荡漾,奇珍灵鱼穿梭珊瑚之间,有暖玉虹桥横跨水面。 “真个是大开眼界!和这个一比,白少游都显得朴素了很多。”陈清踏上虹桥,桥面温润,隐有暖意透入脚心,“这奢侈之风,该是祖传的。” 虹桥两侧,金鳞龙鲤跃出水面,吐着七彩泡泡。 引路侍卫大气不敢喘,将陈清送至一座白玉露台前。 台上,陆启远慵卧软榻,轻纱侍女跪侍左右,或为其捶腿,或为其剥着晶莹的灵果。 “启禀世子!有贵客持赤火令求见!”侍卫在露台外高声禀报。 陆启远正闭目享受着侍女轻柔的捶打,闻言猛地睁眼,待看清来人,竟赤足跃下,大笑着迎上前:“哈哈哈!陈虚!果然是你!我就知道你会来!”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颇有几分豪气:“圣皇飞升,公主已是穷途末路,你早该投奔明主!来我这就对了!凭你的本事,加上本世子的权势,玉京之大,何处不可去得?荣华富贵、长生久视,唾手可得!” 第46章 且看我的手段! 露台之上,暖玉铺地,云霞为幔。 陆启远赤足踏过温润玉砖,挥手斥退侍女,亲自引陈清入座。案几通体由万年温玉雕成,其上珍馐灵果,尽是稀罕之物。 “陈道友可知,我这的好处?”落座后,陆启远指着周围,自傲道:“此乃玉京一等一的销金窟、登天梯!往来于此的,不是仙门真传,便是贵胄嫡系!神霄道的雷法种子,万剑阁的剑痴传人,甚至几位深居简出的皇族,都曾在此流连!” 见陈清眼中精光闪动,陆启远趁热打铁:“只要你点头,三日之内,让你名动玉京、尽洗过往污名!届时,资源、功法、美人、权势,唾手可得!何苦再为那将倾之树陪葬?”他俯身向前,“便是那被挖去的灵骨,本世子也能帮你讨回来!” “哦?”陈清一听这话,笑着摇头道:“小侯爷可知,我要讨的是谁的债?” 陆启远大笑:“管他是谁!在玉京,还没有东海侯府买不来的东西!”他言语热切,目光灼灼。 见此情景,陈清也不绕圈子,他此番出来,时间一长,就有可能被六皇子的人堵住,便直言道:“小侯爷,你在公主封邑时,还想要请曦瑶公主为道侣,如今怎么急着挖人墙角了?” 陆启远拈起一枚朱果嚼了两下,笑道:“到了本世子这般身份地位,什么样的绝色仙子寻不到?我也不与你说虚的,彼时曦瑶还是仙帝宠爱的十公主,若能得之,于我陆家是不小的助力!其元阴神交之精华还可助我凝聚‘瀚海无量道种’,省却百年苦功。” 他拍了拍手,话锋一转:“可如今仙帝飞升,天后独掌乾坤,六皇子登位在即!她自身难保,本世子岂会为了个将死之人,去触天后的霉头?” 说着,他斜睨着陈清:“陈虚,你是个聪明人,当知良禽择木而栖!更不要做蚍蜉撼树的蠢事,便有知遇之恩,怎及性命要紧?” 陈清叹了口气,道:“小侯爷放心,我此来是有两件事,要向你请教。” “原来如此,”陆启远眉梢一挑:“哪两件事?但说无妨。” “其一,寻赤纹石。”陈清话音未落,就见陆启远瞳孔微缩。 “这东西可不好找,牵扯到二十年前的一桩旧案。”陆启远把玩着酒杯的手突然收紧,“不过,我可以帮你探探风声。” 牵扯到旧案?难怪这么难寻。 陈清不动声色地颔首,然后道:“其二,小侯爷可知,道号‘玄明’者是何人?” “玄明?道号?”陆启远一愣,想了想,道:“你要问别人,可能还真答不上来,好在我交友广泛,你说的这个,可能是城外玄明小筑那个琴痴。” “玄明小筑?”陈清心中一动,“谁住在那?” “七皇子。”陆启远摇头叹息:“他啊,整天就知道在城外别院抚琴作画,都十年没露过面了……嗯?” 他猛地顿住,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陈清:“问他作甚?他连自己的封地都懒得管,与曦瑶的关系也一般,加上道行修为应当也不高,不会插手此事的。” 陈清则是心中震动。 与玄明此号有关的,居然是一位皇子! 那依照逻辑来看,此人十有八九就是历史上的玄明居士,也就是第二任仙朝之主了! 压下心绪,陈清状似随意的问:“小侯爷可知,这位七皇子姓甚名谁?” 陆启远面有疑色,但还是道:“圣皇陛下乃是古徐国遗脉,仙朝皇族自然都姓徐!七皇子名讳上清下风。” “徐清风……” 陈清低念此名。 “在玉京,可不能随便提及他人姓名。”陆启远点明关键。 似乎是你先提的吧? 陈清神色不变,又道:“这位徐清风殿下如此低调,倒真令人意外,他既为皇子,莫非就对仙朝之主的位置没有念想?” “慎言!”陆启远脸色微变,继而道:“七殿下性子淡泊,极少露面,更无野心。说起来,你是从何处知晓的‘玄明’之号?” 陈清搪塞道:“偶然听闻此号,一时好奇。” 陆启远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未再多问,只道:“玉京水深,有些事,还是少打听为妙。”说完,他斟满一杯灵酒推来,“尝尝这‘碧海潮生露’,采自东海万丈寒泉,玉京独此一家。今日你既来此处,便只享乐,莫烦扰。” 陈清举杯浅尝,一股清冽甘醇直透肺腑,又化作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果然好酒。” “哈哈哈!”陆启远抚掌大笑,寒暄数语后忽借故离席,转至殿后一处静室。 室内早坐着一人,身着素雅儒服,正是其至交好友周仁敬。 陆启远推门而入,单刀直入:“周兄可有妙计收服此人?” “灵骨被挖仍不改其志,玄狱熬炼未损其智。”周仁敬慢条斯理的道:“陆兄爱才之心,小弟明白。但此人棱角未磨,心向旧主,我看他今日来意,名为寻赤纹石、问七皇子,但都是虚的,真正目的是为曦瑶公主探路!” 陆启远眉头微皱:“正因忠贞,若能收服,方显手段!” “非也。”周仁敬正色道:“忠贞者,必心高气傲!寻常富贵权势、美人珍宝,岂能入他法眼?若不能压其气焰,纵然强留其身,也难得其心!” 陆启远沉默片刻,试探着道:“得让他碰碰壁?吃些苦头?” 周仁敬指尖一顿,随即笑道:“你是要拉拢其人,让他归心,若以算计强留,日后败露,反成仇怨。” 陆启远眯眼问道:“那依周兄之见?” 周仁敬立刻说道:“若能借公主之事收服他,岂非一石二鸟?得此助力,东海基业稳固,玉京风云亦可谋。” 陆启远盯着周仁敬看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 “好!好一个一石二鸟!好一个为东海计!”他眼中精光四射,“仁敬啊仁敬,你这弯弯绕绕的心思,连我都差点被你绕进去!不过……”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天后势大,救公主等同触其逆鳞,此路不通。” 周仁敬叹息一声:“既如此,陈虚心志坚韧,非利禄可移,难入彀中。” “未必!”陆启远眼中精光一闪,“他来寻赤纹石,问七皇子,未必没有深意!况且……”他压低声音:“他失了灵骨,我若能替他寻回,便是一笔人情。” 周仁敬眉头微蹙:“灵骨?公主府遍寻无果,恐已难觅,或已被人炼化或藏匿于难以触及之处。” “呵!”陆启远嗤笑一声,“公主府才几个人手?以东海侯府的人脉、财力尽数调动,拿钱开路,以势压人,这玉京城里,除了几处禁地,就没有撬不开的嘴、翻不出的东西!” 他大手一挥,豪气干云:“最多半日!连带着那赤纹石,也一并给他寻来!” 周仁敬欲言又止,最终只道:“世子豪情,令人心折。只是灵骨牵扯旧事,万一……” “万一什么?”陆启远满不在乎地打断他,“能比去救公主、硬撼天后更危险不成?你只管安心等着!” 话音未落,陆启远已霍然起身。 “来人!” 唰!唰!唰! 三道身影如鬼魅般自廊柱阴影中闪现,单膝跪地。 “持我鱼龙令!”陆启远甩手掷出三枚巴掌大小、形似蛟鲨的幽蓝令牌,“六个时辰内,我要知道陈虚灵骨的下落,还有这玉京城所有赤纹石的线索!” “喏!” 令牌入手刹那,三道身影已化作流影消散。 陆启远转过身,冲周仁敬挑了挑眉。 “且看我的手段!” 第47章 来了! 露台上,陈清正品味灵酒,忽然泥丸宫中一点灵光微烁,心头警兆骤生! 心念一动,他新悟的“气合天地”与周遭气息交感,捕捉到高墙外袭来的阴冷杀机! “来了!”陈清心中一凛,但并不意外,“不能在此处耽搁了。” 恰在此时,陆启远朗笑着转出殿门:“陈道友……” “小侯爷盛情款待,陈某铭感于心。”陈清拱手,“时辰不早,不敢再叨扰,就此告辞。” 陆启远笑容骤僵,急步上前,试图挽留:“何必如此匆忙!不再喝一杯?我已令人去寻那赤纹石,很快便有消息!况且,为你准备的厚礼尚未……” 他言语热切,眼神坦荡,那份招揽之意溢于言表,毫无作伪。 陈清脚步未停,闻言微微侧首:“小侯爷厚爱,陈某心领。这杯酒,留待他日再饮。” “陈虚!”陆启远见他去意已决,声音拔高,带着几分不甘,“我是真的欣赏你!曦瑶公主已是穷途末路,自身难保!天后旨意一下,便是万劫不复!留在侯府,荣华富贵、功法资源任你取用!” “告辞。” 陈清不再多言,足下轻点,身形如清风流云,掠过虹桥,消失在回廊深处,避开了那股恶意锁定的方位。 陆启远望着那空荡的回廊,脸上满是惋惜:“如此人物,不能为我所用,当真可惜!不对,他说他日再饮,或许也有点归顺之意,我再努力努力,说不定就能拿下。”他猛地一甩袖,对着阴影处沉声道:“派两个人护他一程!若遇险情,可酌情出手!” “是!” 阴影中传来低沉的应诺。 “轰——” 陆启远脸上的惋惜还未褪尽。 一道赤金符诏如同天外陨星,轰然砸落! 符诏展开,化作百丈天幕—— “天后法旨,封禁查勘!” 一枚巴掌大小、形似凤喙的赤玉印玺压下! “咔嚓!” 院中灵池瞬间冰封,虹桥断裂,金鳞龙鲤僵直坠落! 整座别院如坠冰窟! 往来宾客、仆役、侍卫,尽数被一股无可抗拒的伟力禁锢当场,动弹不得! “奉天后懿旨!” 一道女声自九天之上垂落,不带丝毫情感—— “东海侯世子陆启远,妄查宫闱,搅扰玉京,其行僭越,其心不轨!即日起,封禁揽月别院!一应人等,即刻逐出!违者,以谋逆论处,神魂俱灭!” 声浪滚滚,如同天宪,震得整座别院瑟瑟发抖! 话音未落,那赤玉凤喙印玺微微一转! “噗通!噗通!” 院内所有宾客、仆役,无论修为高低、身份贵贱,如同被无形大手狠狠掼出,狼狈不堪,哀鸿遍野! 陆启远僵立原地,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最后化为一片骇人的铁青!他指节捏得爆响,气血翻涌,却寸步难移! 一名身着云纹宫装、面覆轻纱的女子凌空而立,眸中寒芒如剑,居高临下的看着陆启远:“陆世子,天后有言:东海侯养的好儿子!今日小惩,望尔好自为之,莫要自误,更莫要连累侯府八百年基业!” 字字诛心! 陆启远双目赤红,周身水汽炸裂,背后深海虚影怒涛翻涌。若非周仁敬死死扣住他手腕,几乎就已祭出了本命法宝! 女子漠然扫过狼藉庭院,冷笑一声,身形化作一缕黑烟,连同那赤玉印玺与符诏,瞬息消失。 禁锢解除,院中一片死寂。 “嘭!” 陆启远震开周仁敬的手,胸膛剧烈起伏:“妄查宫闱?是我方才吩咐之事?不过查点东西,何至于此?封我别院,当众折辱!” 周仁敬眼中忧虑深重:“陆兄,此事绝非表面这般简单,天后初掌大权,正需立威!东海侯府树大招风,你是正好撞在了刀口上,成了那只儆猴的鸡!” “把我当成那只待宰的鸡?!”陆启远先是一愣,猛地抬头,“周兄!我这是查东西,查到了天后头上?赤纹石与灵骨与宫闱隐秘有关?” 顿了顿,他眉头紧锁:“这事会不会是陈虚故意给我挖的坑?” 周仁敬缓缓摇头:“陈虚纵有智计,也难算天后心意。况且,他虽问赤纹石,但探查之意,是你主动为之,此事只能说是恰逢其会,合该有此劫。” “巧合之事,实气运之显化!”陆启远烦躁地揉着眉心:“那现在该如何?任由别院封着,我陆夹着尾巴躲回侯府?” “眼下唯有暂避锋芒,低调行事,莫再授人以柄。”周仁敬沉声道,“遣心腹速回东海禀明侯爷,请侯爷设法在朝中斡旋。” “低调?蛰伏?”陆启远突然冷笑起来,“被人当众打脸,像丧家之犬一样躲起来?等着父亲低声下气去求人疏通?” 他一脚踢翻身前的玉案,灵果珍馐滚落一地! 陆启远盯着满地狼藉的灵果玉液,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的铁青竟渐渐褪去:“你说得对,此刻硬撼,无异以卵击石,自取其辱。” 周仁敬心中稍安,正要再劝。 陆启远却抬手止住:“天后拿我立威,杀鸡儆猴,我认!但她可以折辱我,我未必不能让她也尝尝难受的滋味!” 他停步,目光转向青梧别院的方向。 “陈虚、曦瑶公主,就是天后最想拔掉的刺!她越是急于碾死他们,我偏要让他们活着!活得越久,天后就越如鲠在喉!” 周仁敬目光一凝:“陆兄的意思是……” 陆启远缓缓说着:“明面上,东海侯府认栽!别院封了就封了,我从此闭门谢客,深居简出,养望读书!”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暗地里,着人盯紧青梧别院,我要知道那里的一举一动!还有陈虚,他有任何需要,只要不暴露身份,尽力满足!丹药、符箓、情报,只要他敢要,只要我有!” “陆兄!”周仁敬心中震动,“此乃火中取栗!稍有不慎……” “你不是也想救公主么?”陆启远打断他,令后者气息一滞,“这事你来主持,咱们不亲自下场救人,只是推一把,送一缕风!让他们能多喘一口气,多让天后难受一刻!让这根刺,扎得更深些,这才叫礼尚往来!” 显然,他并不看好陈清等人能扭转乾坤。 周仁敬沉默良久,最终深深一揖:“陆兄隐忍决断,仁敬佩服!定不负所托!” . . 暮色渐浓。 陈清缓步长街,泥丸宫灵光隐现,气合天地之下,十丈之内,屋檐滴水、行人呼吸、甚至墙角苔藓的细微生机,皆如映心湖。 气机如网,倒影四方。 三十步外,二人脚步虚浮却气息沉凝;茶楼窗隙间,寒芒微闪;巷口阴影里,幽影蛰伏…… “这时来擒我的,肯定修为甚高,不让意外出现。不知吕老那边是否做好了准备,我的两件法宝,又能否撑住一会,最重要的是,在揽月别院中的话,可否如愿……” 陈清无半分慌乱,袖中青铜酒爵与九品青莲台已蓄势待发! 远处,早就藏在隐蔽之处的吕奉,亦是拿起了焦尾琴,却兀自暗叹:“此举,当真是赌之甚重!” 几步之后,陈清行至长街中段。 此处最为开阔、两侧皆是高墙。 “拿下!” 短促的厉喝声中! 两侧高墙上,黑影如鬼魅般扑下! 巷中劲弩破空,数点乌光直取陈清周身大穴! 更有一股阴冷如毒蛇的神念,瞬间将他牢牢锁定! 杀局发动,只在电光石火间! 陈清眼中厉色一闪,太和之气奔涌,便要祭出护身之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嗒。” 一声极轻、极稳的脚步声,突兀地在长街尽头响起。 轻若路人踏碎积水。 可就在这声音响起的刹那! 这一方天地,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硬生生从玉京城的画卷上“撕”了下来!瞬间扭曲、模糊、褪色! 扑下的黑影凝固在半空,如同琥珀中的飞虫;破空弩箭悬停于陈清身前三尺,箭头兀自嗡鸣震颤;那阴冷的神念更似撞上了无形壁垒,发出凄厉尖啸,瞬间溃散! 脚步声依旧。 陈清浑身汗毛倒竖! 方才那足以致命的围攻,竟被这轻描淡写的一步彻底抹去! 来人修为之高,已非他所能理解! 他强压心中惊涛,凝神望去。 长街尽头,一道颀长身影缓缓踱来。 来人面容清俊温润,眉眼间带着几分书卷气,一袭月白布衣,不染尘埃。 他行至陈清面前丈许处站定,目光平和地落在陈清身上。 “阁下是……” 陈清体内太和之气疯狂运转,命符上的山海星辉明灭不定,九品青莲台在袖中蓄势待发,声音却竭力保持平静。 那人微微一笑,道:“你不是在找我吗?” “找你?”陈清嘴中反问,心里却长舒一口气。 他赌成了! 果然,历史既成,终归有形。 既然是开卷考试,便是大神通者的心思,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那人的目光落在陈清泥丸宫中的一点灵光之上,眼神微动,然后道:“你提了我的名号,因此被我感应。” 深吸一口气,陈清缓缓吐出了那个名字。 “七皇子,徐清风……” 第48章 一枚灵骨 “唔!” 刚说出其名,陈清便闷哼一声,泥丸宫中的灵光,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势”死死压制!体内奔涌的太和之气凝滞如铅,本命命符上的山海星辉黯淡无光! “以名为饵,借势而行,胆魄不小。”徐清风目光温润,话音落下,那股压力骤然消散。 陈清当即长舒一口气。 “此人当真是深不可测!” 他压下翻腾的心绪,拱手行礼,不卑不亢:“殿下说的不错,陈某确有拜访之意。” 徐清风淡淡道:“我知你的心意,但十妹身负青丘因果,此劫乃天数所定,避无可避,强行插手,反乱阴阳。” 天数? 陈清暗中摇头,若真有什么天数,自己这个本不存在的“陈虚”又算什么? 但他面上依旧沉静:“殿下既言天数,天后强引公主血脉异变,亦是天数?”陈清不提及大位归属,只以公主为切入口,开启话题。 既然用计将人引来了,对方虽未追究,但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至于公主,他并无能力去救,但李霄之话却又提醒他,公主若倒,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徐清风没有回答,而是凝视着陈清,忽然一笑:“原来是你。” “我?”陈清一怔。 徐清风只道:“天数有定,千万川流,终归是要入海的,但在那途中,却也有变道、变迁、分流。” 陈清心中一紧。 徐清风深深看了他一眼:“因一点变数,十妹命中之劫虽在,却有了些许变化,但变化也不全是好事,天后偷取仙朝气运、意图染指天道权柄的‘偷天’之举,也因此凭空多了几分……成事之机!” “偷天?!” 陈清听得心头狂跳! 天后竟有如此野心? 但徐清风也让他悚然一惊。 变数……莫非是我?他的意思是,天后本来难以成事,自己反倒成了助力? 深吸一口气,陈清问道:“殿下既洞悉一切,何不拨乱反正,阻此逆天之祸!” “我亦身在局中,”徐清风眸光深邃,声音如隔云端:“天道如网,牵一发动全身。我若强行破局,反噬之下,仙朝倾覆,苍生涂炭,此非我所愿,亦非天道所容。”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陈清身上:“不过,变数既起,破局之手,便在你身。” “我?”陈清眉头紧锁,“陈某不过第二境修为,如何撼动天后布局?怕是稍一触碰,便粉身碎骨!” “道无高低,各有其路。”徐清风说着,话锋一转,“你可知,一切变数之始,皆系于一物。” “何物?” 徐清风正色道:“一枚灵骨。” 灵骨?! 陈清瞳孔骤然收缩。 徐清风声音平淡,却字字有如惊雷:“天后欲行偷天之举,窃天道权柄铸不灭至宝,镇压仙朝气运,需以九道劫气为引,转嫁反噬,曦瑶的天狐本源之气,正是其一!而你的气海灵骨……” 他指尖虚点陈清丹田。 “吞渊骨,吞实纳虚,可纳万气归一,正是她熔炼九气、构筑替身之局的阵眼!” 轰! 陈清识海翻腾,终于明悟—— 天后竟要以曦瑶为薪柴,以他的灵骨为炉鼎! 借二人之命,避劫脱难,铸就镇压仙朝气运的至宝! “若劫难替成,曦瑶妖性噬心,沦为天狐妖兽,而你……”徐清风目光淡漠,“灵骨永锢,终生不得寸进!” “如何破局?”深吸一口气,陈清沉声问道:“殿下也不想天后得偿所愿吧?” “五日之后,月晦之夜,子时三刻——” 徐清风抬眸,望向皇城上空那座浮空仙宫:“天衍台上,星力最暗之时,便是她以‘九气替劫因果逆转之阵’引动星禁、熔炼九气之刻!” 确切的时间! 致命的地点! “届时天道遮蔽最深,才能让她寻得偷天之机,但也因此,阵眼亦最脆弱之时。”徐清风眼中闪过一丝锋芒,“届时亦有天后之敌现身,化作人劫!” “她所谋之事,早已触怒各方。”徐清风一语带过,随即话锋陡转,“你要做的,是趁乱潜入天衍台——” “夺回你的灵骨!” 陈清呼吸一滞。 潜入仙宫禁地?虎口夺食? “骨归原主,阵眼自溃。”徐清风指尖凝聚一点星芒,“届时九劫替身之局立破,天后必遭反噬,曦瑶命数亦可得转机。” 他屈指一弹,那点星芒落在陈清身前。 “你那灵骨之中已存贮一道‘星寂劫光’,乃星辰寂灭所遗精粹,对你而言是劫亦是缘,若能纳之入体,或可窥得一丝星辰真意,但也可能会万劫不复,毕竟那劫光之位格,远超你的道行,若是难以承受,你可用这一点湮灭星辰神光,将那劫光引出,尽数湮灭。” 陈清却是心中一动,按着之前的路数来看,梦中身纳了星寂劫光,便有可能反馈给本体! 有好处,也有风险。 “五日之后,我会为你撕开星禁缝隙,遮掩天机。”徐清风衣袖翻卷,似有星河流动,“但踏入天衍台后,生死成败,便只看你自身造化。” 陈清一怔,最大的难题就此解决,不过他却猛然惊醒。 今日分明是他设局引徐清风入彀,怎的转眼间,却成了这般局面? 果然,这些执掌天机的人物…… 从来都是,下棋的人! 一念至此,陈清当场就问:“殿下所言极是,但陈某这点修为,怕是连天衍台都未踏入,就会被碾为齑粉!” 徐清风眸光如古井深潭,不起波澜:“九气替劫阵启,劫运交缠,纵是天后亲临,亦不敢踏入阵中半步,若她强施神通,必染劫气,替身之局立破,此乃作茧自缚之道。” 他指尖微抬,似点向无形虚空:“彼时天衍台内外,尽在周天星斗禁笼罩之下。此禁乃帝君截取九天星轨所布,自成一方天地,天后欲行其谋,亦只能借禁制之力,隔空操持。” 陈清目光一闪,顺势道:“殿下既能扰动禁制,不知能否将这周天星斗禁的运转关窍,略略点拨一二?不求掌控,但求生死关头,能借得一丝缝隙,觅得一线生机。” “帝君权柄,非尔能御,我虽能暂借其法,但各中关键,却难以传渡给你。”徐清风直言不讳。 陈清念头一转,又问:“殿下可知‘星枢宗’?其传承之法亦涉星辰,与这周天星斗禁,可有相通之处?” 徐清风略一沉吟,道:“星枢宗借的乃是星宿之力,而周天星斗禁,乃炼星力为罗网,经纬天地,是封镇、御敌、演道的无上法禁,二者道不同源,衍化殊途,法理不通,难为借鉴。” 他目光落在陈清泥丸宫内的灵光上:“倒是你识海中这点道基灵光,源于父皇飞升时天地交感所赐,内蕴禁法本源道韵,若能参透,或可窥得禁法运转之万一玄机。然而……”他微微一顿,“五日之期,弹指即过,欲悟此道,难如登天。” “参悟不出来吗?”陈清心念电转,“倒也未必。” 徐清风微微摇头,只当是听了一句少年意气之语。 陈清转而道:“殿下,天衍台既是禁地,必有操控枢纽?譬如核心阵眼、镇压之物,若能寻得蛛丝马迹,能否加以利用?” “天衍台核心,乃混元仪。”徐清风直言不讳,“此物乃帝君采九天星辰精粹,熔炼混沌奇物而成,与周天星斗禁同源共生,非帝君亲临或执掌禁法核心符印,万难触及。” 陈清心头微凛,念头再转,问道:“那九道劫气入阵后,可有操控之法?” 徐清风知他心思,就道:“劫气一入阵中,立受混元仪及周天星斗禁双重约束,如被套上缰绳烈马,任其如何桀骜,亦难挣脱藩篱,威能尽在掌控,更遑论借力破局。” “被套上缰绳?”陈清眼中精光一闪,抓住关键,“殿下是说,无论那劫气本身何等暴烈,一旦入阵,便受约束?这‘约束’之力,又源于何处?可是那九气替劫因果逆转大阵?” 徐清风深深地看了陈清一眼,似在审视其为何执着于此等细节,片刻后,才缓缓道:“正是此阵,这大阵的源流,可追溯至问道纪时。” 他声音平和,却引动周遭气流微旋,隐有梵音禅唱自虚空渗出: “彼时,有古佛观众生业力如海,烦恼炽盛,结为九气,沉沦苦海,无有出期,遂发大宏愿,欲寻代众生承劫之法。” “后于菩提树下得见真如,悟得‘业力如丝,因果成缚,一念慈悲,可化金刚枷锁’之理。遂创此替劫之法,以无上愿力为引,因果丝线为绳,结九气金刚印,缚孽龙于须弥山下。” “天后所得之阵,虽脱胎于此,却已失佛门慈悲本意,反其道而行之,以大神通强行拘束劫气,以周天星力为金刚锁链,以混元仪为镇孽之印,行那损人利己的替劫夺运之事。其缰绳,便是这因果枷锁之力。” “佛门?” 陈清心头一跳,想起一事来。 对面,徐清风深深看了陈清一眼,身影开始模糊,如墨溶于水, “天道之下,变数即是生机,望你能抓住那一线变化,于这煌煌史册之上,刻下属于‘陈虚’的一笔痕迹。” 一阵风来,他便不见了踪影。 第49章 我被折服了 晚风拂过,长街空寂。 陈清蓦然回神,那道月白身影已然无踪。 “五日之后,月晦子时,天衍台……” 他抬眼望向禁制森严的仙宫深处,心念急转:“以徐清风的境界,蒙骗我毫无意义。而我此番入梦已四日,再有三日便得醒上一次。要赶上五日之期,需耗费一道痕续梦,这一醒一梦间,大有可为!” 念落,左右未见吕奉身影,陈清也不停留,身影疾掠,却非回琴庐,外出时他已与吕奉约定,若此行暴露,就在城南“沉香旧坊”后的枯井秘道汇合。 “但话说回来,玉京城里,哪有什么真正的隐秘之地?无非是赌一个时间差,赌那些大人物暂时还瞧不上我这只小虾米罢了。” 窄巷尽头,荒草丛中,一口枯井半掩,陈清脚步不停,纵身跃下。 井下机关开启,地道幽深潮湿,尽头的一间狭小石室内,吕奉盘坐于蒲团上,膝上横着焦尾琴,银鳞儿侍立一旁,神情紧张。 “如何?”吕奉空洞的眼窝“望”向入口,脸上满是凝重,“先前见你被围攻,本欲出手,但一阵风吹来,回过神来,已在此处。” “正常,出手那位,可是非同凡响。” 陈清说着,便将揽月别院的见闻简略道出,提及对方一意招揽时,吕冷笑道:“东海侯一脉,向来首鼠两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也在情理之中。” 但当陈清说到长街遇袭、徐清风现身,并道出天后偷天阴谋、五日之期时,石室内的空气骤然凝固! “七皇子竟有如此修为?能洞悉天后布局?”吕奉骇然,难以置信那传闻中的闲散皇子,竟是这般深藏不露的人物? “他自称身在局中,不便亲自下场,却愿为我撕开星禁缝隙,否则天后功成,后果不堪设想。”陈清沉声道,“其言虚实难辨,但事已至此,唯有放手一搏!” “天道如网,众生皆缚!这等大事,如何能落在吾等身上?他说的,也未必是真的!”吕奉沉默良久,喟然长叹:“那天衍台,乃仙宫禁地中的禁地,有‘周天星斗禁’核心阵纹守护,纵有缝隙,亦是十死无生!你真要去?” 陈清直言道:“此行不为他人,而是为己。” 话音刚落! “嗡——” 焦尾琴弦剧震! 吕奉脸色骤变,豁然起身:“不好!有人靠近!” “真要推算,哪能不知我在何处。”陈清神色不变,袖中青莲台幽芒隐现,青铜酒爵悬浮掌心,醇香杀机暗涌! 银鳞儿周身银鳞微张,气息变得危险而暴戾! 轰! 石门洞开! 闯入者却非追兵—— 一道血影踉跄扑入!气息奄奄,衣衫尽赤,更有诡异灰气如活物般在伤口处钻动、腐蚀! 血污难掩其容。 “陈瑜?”陈清记忆碎片翻涌,认出来人,赫然是投靠了六皇子的陈家五郎,陈瑜! “二……二哥……”陈瑜的眼神艰难地聚焦在陈清脸上,“救……救救萱儿!我偷听到赵元极的话,他说天后要用你的灵骨炼‘九劫替身’!咳!”他咳出黑血碎块,嘶声道:“他们把萱儿锁在你的灵骨旁,用她的陈家血脉温养灵骨,减少排斥!萱儿快撑不住了!” 原来如此! 六皇子这等人物,还去算计一个小小陈家女,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前后线索一串,陈清心中明悟,他按住陈瑜:“不忙着说,先疗伤,吕老,这里怕是不安全了。” “我在院后藏着一辆马车。”吕奉点了点头,“银鳞儿,你去驾车。” “好!” 简单压制伤势后,陈瑜缓过来一口气,在马车上,道明了原委—— 此番,是他拼死逃脱,用血脉秘术追踪至此。 “六皇子骗我,洗髓丹实为控心蛊!等天后仪式一成,吾等便都要被炼进噬魂幡,魂飞魄散!二哥,你可有办法……” 听着这些话,陈清记忆碎片翻涌,属于“陈虚”的愤怒喷薄而出,但他本身的意志坚若磐石,冷静依旧,无需三昧真火符加持,便压下了杂念。 “五弟,”陈清的声音低沉而平静,“我这点微末道行,杀过去,不过多送一条性命,于事无补。” 最后一点希冀倏然熄灭,陈瑜嘴唇哆嗦着,发出呜咽:“是我蠢,自作聪明却害了萱儿,也害了陈家,难怪二哥你对六皇子那般态度,我悔啊!” 陈清摇摇头,招呼着吕奉:“吕老,帮他看看吧。” 吕奉蹲下身,指尖青光探入陈瑜腕脉,瞬息即收:“心脉被阴煞所伤,丹田气海遭蚀元散侵蚀,根基已毁。”他语带惋惜,“若即刻以太素九针封其残元,辅以截脉锁元,或可延命十载,但但修为肯定找不回来了。” “十年?”陈瑜眼中无悲,唯余麻木,对他而言,修为尽失,十年形同苟活。 陈清却俯下身,道:“既然还有十年,就用这十年去看看这山河大地吧,把你过去想做而不敢做、不能做的事,都做一遍吧!这里的水太深,离开未必是坏事。” 陈瑜怔怔地看着陈清。 这些字眼,对他这个汲汲营营、一心想着光耀门楣的人来说,有些陌生。 他一时有些恍惚。 陈清却不等他回应,就冲吕奉点了点头。 吕奉当即并指如风,闪电般点在陈瑜周身九处大穴! 每一指落下,就有一枚细若牛毛的青色气针没入其内。 “太素封元,锁!” 气针嗡鸣,交织成网,强行锁住溃散元气! 陈瑜脸上的死灰之气褪去少许,呼吸平稳许多,虽依旧虚弱不堪,但终于有了点活人的神采。 “多谢前辈……”他挣扎着想行礼。 “免了。”吕奉摆手,转向陈清,意有所指:“他需寻隐秘之处固元。”眼中疑虑未消,还是担心陈瑜之事只是个苦肉计,或者诱饵,毕竟以陈瑜的修为,哪是那么容易逃出六皇子掌控的。 陈清点了点头,对银鳞儿道:“银鳞儿,扶他走,换地方!” “是!”银鳞儿立刻搀起陈瑜。 一行人迅速离开。 接下来,吕奉寻了人来,将陈瑜单独安置起来。 等到了最新的藏身之地,陈清调息过后,找吕奉借了一本炼器法门。 . . 石室幽暗,油灯如豆。 陈清膝上摊着一本《气蕴诀》。 此诀讲究以自身太和之气、神念反复冲刷法宝,直至心神相通的“蕴养”之道。 “神念为刀,精元为砥,徐徐图之,方得真意……” 看着其上内容,陈清眉头微锁。 此法重在一个“蕴”字,最忌操切,纵有梦中身加持,亦难违其根本,怕是梦外加设定,都无法一蹴而就。 “罢了。”他合上书册,决断干脆,“梦醒后,另寻炼器法门,师父的手札或有所载,但隐星传承浅薄,怕难称高明。” 他此番求索,是为进一步炼化九品青莲台与青铜酒爵。 两宝灵性内蕴,威能浩瀚,如今仅凭神念粗通,如稚童抡重斧,难展其锋!若能性命交修,境界虽不变,临阵杀伐之力或可倍增!闯那天衍台,多一分力便多一线生机! 目光扫过闭目的吕奉,陈清忽问:“吕老,西荒佛门传承,当真难觅?” 吕奉眼窝微动,答道:“中灵洲佛门凋零,真传多藏于西荒古刹,仙朝境内几近绝迹,除非亲赴西荒……” 陈清默然。 “看来,还是得梦醒后,再去寻情报,”他心念电转,“白少游那积累众多,或许知晓替代劫难的阵法路数?还有那书摊……” 正思忖间,石室暗门“咔哒”轻响。 银鳞儿闪身而入,发髻散乱,衣染风尘,怀中紧抱粗布包裹,气息微喘却难掩兴奋:“公子!快来看!” 他将包裹摊开,三块内蕴星芒的“碎星铁”赫然在目! 此物虽非奇珍,却是温养灵性、辅助炼器的上佳灵材!正合《气蕴诀》所需,能省却水磨工夫! “我帮不上大忙,”银鳞儿喘息着,小心说道:“见公子求教炼器法门,便想着找些矿品,能让你省些力气。” “来的正是时候。”陈清听罢,温言道:“辛苦你了。” 少年脸上疲惫顿扫,绽开笑容。 陈清随后又问:“这东西都从何出来的?” 少年笑容顿时一僵,迟疑了片刻,才道:“这些东西嘛,自然是从……” 恰在此时! “咻——” 一道赤色流光洞穿禁制,悬停陈清面前,赫然是一柄赤红小剑! 吕奉、银鳞儿瞬间戒备! 剑中却传来陆启远豪迈之音:“陈虚!莫惊!是本世子!东海府寻人自有手段,顺手也将尔等痕迹抹去!” “是陆小侯爷。”陈清抬手示意吕奉勿动,目光沉静,“且听他说。” 那小剑之中便传出声音:“闻你寻炼器之宝,我已为你备好!迟些送来!放心,本世子行事,向来只凭心意!此番是被你气度所折服,有心相助!” “被我的气度折服?”陈清闻言,哑然失笑,“这位小侯爷,倒真是个豪爽之人!” 吕奉欲言又止。 第50章 一点灵光,草木沾恩 陆启远的炼器材料很快便挪移而至。 “温玉髓、沉银砂、千年寒铁精……”银鳞儿清点包裹,声音难掩震惊。 吕奉听着听着,也忍不住感慨道:“东海侯府,当真下了血本,尤其是……” 他的手中握着一件墨玉瓶,瓶身冰冷刺骨,内里一缕幽蓝火焰静静悬浮! “九幽冥火!”吕奉的声音陡然凝重,“此火生于西幽洲绝域‘九幽裂隙’,采之需引动地脉煞气,诱其离巢,稍有不慎,便是神魂俱灭,永堕幽冥!其性至阴至寒,却又蕴含一丝通幽真意,乃淬炼法宝、沟通灵性的无上利器!” 陈清亦是看着此瓶,这等灵火,在现世早已是传说之物,绝地湮灭,传承断绝,纵有古籍记载,也仅存名号。 “本以为他另有所图,”吕奉语气复杂,“但连此等镇族之宝都肯拿出……陈小友,他怕是真被你气度所折服了。” 银鳞儿用力点头,满眼崇敬。 “既然这文具都到的差不多了,该先温习温习了……”陈清倒也不耽搁,遍览过后,回返静室,当即盘膝坐定,袖袍一卷,九品青莲台与青铜酒爵悬于身前。 太和之气奔涌而出,裹挟着新得的《气蕴诀》法门精义,如涓涓细流,渗入两件法宝核心。 神念为引,精元为砥,一遍遍冲刷着法宝深处的浩瀚灵性。 这过程枯燥漫长,如滴水穿石,需心神合一,不容丝毫急躁。 就这样,陈清一边学习炼器法门,一边蕴养法宝。 转眼,就到了此番入梦的第七天。 距离天衍台之事,还剩梦中两天。 陈清暂歇法宝蕴养,识海灵光沉浮,三昧真火符环伺,焚尽杂念。 “下次入梦,便是直面天后之局!风险滔天,机缘亦大!”他心神澄澈,“若能借着灵骨,获得一丝‘星寂劫光’,于现世本体,便是通天机缘!” 梦中身若陨落,不过是断了这“中兴祖师”的故事线,于现世本体无损。 可若成了……收获难以估量! 四周白雾渐生,抽离感降临。 “此番梦醒,有许多事要做,但梦中身这边也要做好准备和铺垫,双管齐下,两边都要硬!” 陈清立刻凝聚心神,将几道执念烙印于梦中身的躯壳深处—— “炼化法宝,不可懈怠!” “参悟《混元一气经》新得法门,勤加推演!” “稳固境界,打磨灵光!试着从中参悟出仙帝掌控周天星斗禁的法门!” 烙印落定,泥丸宫灵光骤亮,一道墨痕凭空显化,猛然扩张,仿佛要在整个世界留下痕迹! 此乃续梦之楔! “下次再入梦,就是决战时了。” 意念落下,陈清的主意识不再抵抗。 “呼——” 白雾汹涌,瞬间吞没一切感知。 . . 溟霞山,静室。 陈清猛地睁开双眼! “轰——” 意识归体的刹那,远比前次精纯磅礴的灵气自天灵倒灌而下!如江河奔涌,自发流转! “这次入梦观仙帝飞升时,可着实吞了许多灵气,梦中身的境界更是被推得更上一层,所以此番醒来,反馈的灵气也格外浓郁!” 感受到体内灵气之充沛,陈清在感慨过后,忽的心中一动,引着奔涌灵气在体内运转周天! 一、二、三…… 几转之后,那灵气所过之处,经脉壁泛玉泽,杂质尽消,隐透毫光!骨骼深处传出“噼啪”密响,髓腔如注玉髓,宝光莹莹! 过往修行、战斗留下的细微暗伤,也如同冰雪消融,迅速弥合! 九转周天之后,最终汇入丹田气海! “哗——” 气海中央,奔流不息的太和之气,骤然掀起滔天巨浪! 太和之气掀起巨浪,疯狂吞噬灵气,凝练、压缩,最终化作一道璀璨凝实的银色溪流,气息浑厚数倍! 骨泛宝光!气凝长河!内息九转! 第二境中期,水到渠成! 比陈清预计快了何止一年! “果然,无需刻意引导地脉,仙帝灵气自蕴造化生机,筋骨皮膜所需,尽在其中!” 然而,这并非终点! 气海银溪奔涌,核心一点极致精华正孕育!只待陈清一念引动,以太和之气为墨,道法为引,便可凝聚本命命符,直入第二境后期! “嗡!” 识海中,三昧真火符骤然亮起! 金焰流转,将那股因境界飙升而自然生出的躁动与急切焚烧一空! 陈清心神一凛,瞬间清醒! “梦中身根基深厚,历经五年打磨才凝聚命符雏形。现世的本体,虽借梦境反馈连连突破,但少了沉淀,贸然凝聚命符,虽能成,却可能根基虚浮,为日后修行埋下隐患。” 根基不牢,地动山摇。 该突破时果断,该沉淀时恪守本心,两者皆是难事。 “何况梦中凝的是山海命符,当时积累所限。如今新得感悟,当统合归一后,再凝本命之符!” 他压下冲动,海量内息尽归气海,积蓄之雄浑,远超同境,距后期仅一步之遥! “海渊观之危暂解,正好借此沉淀一番……” 念头未落,异变陡生! 一点微如萤火、却重若星核的纯粹灵光,自天灵垂落! 无垢灵光! 梦中身于飞升异象中所悟灵光,竟跨越虚实,降临现世本体! “轰!” 灵光坠入识海,如星火燎原!清辉透体而出,辐射四方! 这灵光甫一落入识海,便如星火坠入滚油! 轰! 灵光光辉灿烂,甚至从陈清体内投射而出,辐射四方! 道韵如雾弥漫! 外界稀薄沉寂的天地灵气骤然沸腾!如巨龙惊醒,疯狂涌向静室! 灵光拂过,院中草木异象顿生! 蜷曲的嫩芽骤然舒展,枯枝竟孕出花苞,瞬息绽放! 叶片无风自动,沙沙作响,如朝拜般向着静室方向微微低垂! 隔壁厢房,方大螯揉眼推门,一股清灵之气直灌肺腑! 他浑身一震,头脑前所未有清明,拳法中几处滞涩豁然开朗! “山势入骨……原来如此!” 福至心灵,他下意识在院中摆开架势,一拳轰出,拳风破空,圆融如意!困扰多日的瓶颈,水到渠成! 收拳而立,方大螯望向静室方向,眼中满是震惊与狂喜! 另一侧,熟睡的曲小鳐蓦然惊醒。 一股玄奥灵韵自虚空垂落,没入眉心! 偷记下的五禽引导术在心间飞速流转:猛虎扑击之凌厉、仙鹤振翅之飘逸、老熊撼树之沉稳……种种神韵流淌心间,骤然明悟! 她小嘴微张,眼中异彩连连,忍不住在榻上比划起鹤形手势,动作竟带上一丝神韵! 古松上,闭目冥思的金丝小猴也被浓郁灵气惊醒。 “吱?”小猴深吸一口气,眼中茫然尽褪,灵光湛湛! 它低头看看毛爪,又望望静室窗棂透出的微光,笨拙地的起身,对着静室方向合爪作揖!猴脸上有肃穆虔诚之意! 静室之内! 陈清识海中,那点灵光如同定海神针,高悬于识海之上,清辉遍洒!灵辉透体,照耀周身! 血肉筋骨在纯净道韵的照耀中,发出微不可查的嗡鸣! 血脉深处细微杂质被析出湮灭,骨骼深处宝光愈盛,进行着深层次的蜕变升华!周身更隐隐透出玉质微光! 整个人的身躯,由内而外,正经历一场无声的“洗炼”! . . 距溟霞山数里外,千年古槐虬枝上,璇玑棋院的弟子少女李薇正闭目冥思。 突然!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骤然穿透心神! 她倏然睁眼! 眼前景象令其倒吸冷气! 隐星门主峰方向,草木生长,灵光涟漪荡漾,小半座山生机勃发! 更有一股清灵之气扑面而来,涤荡神魂!往日修行滞涩处,豁然贯通! “气通草木,泽被万物!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道体觉醒?!” 李薇心神剧震,俏脸失色! 她再无迟疑,手腕上金铃晃动,摸出怀中传讯符。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何师门对那位陈掌门如此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