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大明二世而亡?【新书求收藏】 “头!我的头还在吗?” 张飙猛地从床板上弹起来,动作幅度之大,差点把床头那盏宜家小台灯掀翻。 同时,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脖子,入手是温热,带着点汗津津的皮肤,以及清晰跳动的颈动脉。 没有凉飕飕的断口,也没有喷涌的血浆。 “呼....” 张飙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像被抽去了骨头,瘫回散发着淡淡石楠香的被褥里,喃喃自语:“吓死爹了...老朱的刀,还是那么快。” 他习惯性地抬起左臂,光滑的小臂内侧,一个纯白色的,仿佛科幻电影里投影出来的数字,正在安静地跳动:【71:59:58】 “啧,怎么才三天?!” 张飙撇了撇嘴,语气熟练得像是抱怨法定节假日缩水的社畜。 不过,他很快就掀开薄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走到屋里专门定制的高清试衣镜面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的脸,五官端正,带着点应毕生的清澈。 “啊!哦!呃!咦!” 张飙对着镜子活动了一下嘴巴,然后开始回来的必修课。 练习‘死谏’表情包。 表情一: 【皇上!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您如此残忍弑杀,是要逼反天下百姓吗?!】 张飙边喊边对着空气挥舞手臂,唾沫星子差点喷到镜子上,练习了两秒,他自己先垮了:“不行不行,太费嗓子了,而且上次用这招,老朱嫌我嗓门太大,直接让锦衣卫把我嘴堵上才砍的,体验感极低,差评!” 表情二: 【呜呼哀哉!大明江山,危如累卵,皇上!您睁开眼看看吧!看看这饿殍遍野,听听那民怨沸腾!臣.....臣心如刀绞啊!】 说着,张飙努力挤了挤眼睛,试图憋出点泪花,结果只打了个哈欠,便摇头嘟囔:“算了,演技要求太高,哭不出来。而且老朱也不吃这套,上次哭到一半,他就说‘聒噪’,直接赐了杯毒酒,那酒劲儿真大.....苦得我舌头麻了半天。” 表情三: 张飙深吸一口气,脸上所有情绪瞬间清零,眼神放空,嘴角微微下撇,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累了,赶紧毁灭吧’的丧气,然后对着镜子,语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不耐烦。 【启奏皇上!臣闻有藩王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此举无异于自掘坟墓,恐帝国祸患无穷......哦,证据?臣没有,你自己查吧!什么叫臣不想活了?对!您说得太对了,快杀了臣吧,臣赶时间!】 他满意地点点头:“嗯,下次就用这个,省心省力,台词短,信息量足,精准踩雷,保证老朱怒气值拉满,触发‘斩立决’的概率高达99.8%!完美!” 敲定主意,张飙便开始了他三天的度假生活。 其实,与其说度假,不如说重归现代社会。 因为在三个月前,他的手臂莫名其妙地就出现了一个倒计时。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这是谁的恶作剧,可是,随着倒计时归零的那一刻,他的世界忽然天旋地转,然后就穿越到了明朝。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然而这还不是最诡异的。 最诡异的是,他刚穿越到明朝,就被推上了断头台。 原因竟是冒死进谏,触怒了洪武大帝朱元璋,被当场从奉天殿拉出午门斩首。 是的,张飙这家伙刚穿越就被老朱杀了。 但更诡异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一点疼痛,几乎是刀接触皮肤的一瞬间,他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而手臂上的倒计时,也在这一刻刷新。 后来经过反复实验,他终于确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手臂上的倒计时,是他能在现实世界待的时间。 第二件事,穿越的时候,现实世界和大明世界的进程,可以无缝衔接。 第三件事,要想回到现实世界,必须冒死进谏,被老朱怒杀。 这.....这就挺变态的。 不过,以老朱的尿性,杀个人那还不是手拿把掐?反正自己也没什么痛苦,而且还很爽。 特别是死谏老朱的时候,简直人生巅峰。 至于死而复生,会不会引起老朱或者其他人怀疑,张飙也测试了,他们只记得有个人被杀了,根本想不起那个人是谁,仿佛记忆被删除了一段。 当然,张飙也想过,这会不会是一场梦? 但除了杀头时的毫无痛感,其他的感受都非常真实。 比如受伤了会流血,吃粗窝头会卡喉咙,去烟花柳巷玩...... “咳咳.....” 张飙冷不防地咳嗽了两声,这才发现,房间的空调没有关。 虽然是租的房子,但房间的空调可不是一级能效,他之前洗空调的时候就看了,被人换了贴牌,明明是五级能效,却贴了个一级能效的标,真是坑爹。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得可劲儿享受现代生活。 毕竟明朝那生活,按照现代人的标准,那真不是人过的。 “嗯,今天吃点什么呢?” 张飙随手关了空调,便熟练的拿起手机,点开外卖app,然后一顿划拉,最后点了一份酸菜鱼,土豆烧拐肉,鸡丝凉面。 紧接着,又熟练的走到电脑前,点开某历史论坛,饶有趣味的发了个帖子: 【理性讨论:如何用最简洁的语言激怒朱元璋,并达成斩立决成就?在线等,挺急的!】 如果说现实社会是一首进行曲,那网络世界,绝对是交响曲。 没到几分钟,张飙发出去的帖子就有回复了。 【楼主是穿越者?带我一个?】 【哎呀!这有何难?直接骂他鞋拔子脸,保证一秒见效,骨灰都给你扬了!】 【建议当廷给他表演个后空翻,然后大喊‘老朱,你不行啊!’,参考某位被剥皮的勇士.....】 【楼上的太狠了,如果是洪武二十五年九月,楼主直接举块牌子写‘朱重八!你宠庶弃嫡,有悖人伦,大明二世而亡!’】 张飙看得津津有味,差点笑得跌倒。 “哈哈哈,后空翻?难度也太大了!洪武二十五年九月?那不就是现在吗?好好好,大明二世而亡是吧!我记下了....” 他一边吐槽,一边用小本本记下网友们的回复帖。 三天时间,在各种美食,电脑游戏,疯狂补剧,以及孜孜不倦的研究‘作死学’中,飞逝而过。 当手臂上的纯白色倒计时跳到最后几秒的时候,张飙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拿着平板电脑看一部无厘头古装喜剧,剧里一个皇帝正被一个逗比御史气得跳脚。 【00:00:05】 【......4】 【......3】 【......2】 【......1】 【......0】 张飙懒洋洋的数着。 忽然,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第2章众人皆醉我独死!【新书求收藏】 清晨的应天府,空气中还带着一丝凉意。 张飙躺在一张硬床上,猛然睁开眼睛。 熟练的进行下一步,动作一气呵成。 1.摸脖子——完好! 2.看手臂——纯白色倒计时消失! 3.感受身体——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就是有点想玩手机! 张飙麻利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先整理了一下那洗得发白的青色七品御史官袍,对着模糊的铜镜扶正歪掉的乌纱帽,再推门而出。 “呼....” 一阵不同于现代的清新空气,拂面而来,带着少许烟火气。 虽然老朱的官,死亡率高,但该有的待遇,那是一样不少。 比如张飙住的宿舍,就是朝廷给安排的,别看简陋是简陋了一点,但离皇城很近,上朝也方便。 不过,这官宿也充分展现了老朱的智慧,那就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你是什么样的官,你周围就是什么样的官,别想着攀龙附凤,一步上青天。 “早啊!张兄!” 隔壁同样七品的沈御史,正端着个粗瓷碗在门口吸溜稀粥,看见张飙,热情洋溢地打招呼:“看你今日气色红润,精神抖擞,定是有好事发生啊!” 张飙脚步一顿,内心一阵腹诽,什么红润?那是被砍头吓出来的红潮好吗?精神抖擞?我特么赶着去投胎啊沈兄!还好事呢!昨天老朱把我拖出午门斩首的时候,你都吓尿了好吧! “沈兄早!托福托福!” 他脸上挤出一个标准的,带着点僵硬的职业假笑:“是啊!今天....是个谏言的好日子!” “呃....” 沈御史只觉得张飙最近越来越古怪,每次说到谏言,语气里都充满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眼神里还总透露着一种莫名的兴奋,于是忍不住好心提醒道:“张兄勇气可嘉!不过....皇上近日龙威正盛,还是小心为妙!” 说完这话,又环顾了一遍四周,压低声音道:“昨天才杀了一个咱们的同僚....” 那同僚不就是我吗? 张飙心中哭笑不得,但表面上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并露出一脸‘我懂,但我偏不’的坚定:“多谢沈兄提点!但咱们做御史的,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话音落下,他便昂首挺胸,径直汇入了通往承天门的人流。 同僚们或步履匆匆,或三三两两,低声交谈,内容无非是些鸡毛蒜皮或官场八卦。 “赵大人,早!听说昨日城西米价又涨了?” “可不是嘛,唉,这日子哟,难过了....” “王御史,您那弹劾工部贪墨的折子递上去了吗?” “嘘....小声点,还在斟酌.....” 张飙听着这些‘昨日黄花’,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你们讨论的都是我‘上辈子’的事儿了! 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醒了还得去送死’的感觉,真是....泰酷辣! 或许因为朱标才死没多久,老朱整个人都充满了低气压。 巍峨的奉天殿内,气氛庄严肃穆,朱元璋高坐在龙椅上,穿着明黄色常服,一张‘鞋拔子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锐利地扫视下方的群臣。 【嗯,表情管理到位,怒气值正在蓄力中,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张飙心里这样想着,甚至能脑补出他头顶有个隐形的进度条,就等着自己上去‘点火’。 虽然朝会每天都在进行,但朝议还是在按部就班。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一名司礼太监例行公事的呼喊着。 “启奏皇上!” 工部尚书出列,声如洪钟:“为彰显天朝威仪,臣奏请重修奉天殿前御道,采用昆仑白玉,雕龙画凤,两侧增设鎏金盘龙柱各九根,此乃千秋功业,万世瞻仰啊皇上!” 张飙眼睛一亮。 好好好!大工程! 劳民伤财!完美踩雷点!! 工部尚书还在滔滔不绝描绘白玉御道如何光耀千古。 朱元璋听着,手指开始习惯性敲击扶手,眉头微皱。 “皇上!臣有本奏!” 张飙抓住时机,一步跨出,声音洪亮。 刷! 所有目光聚焦。 朱元璋锐利的眼神扫过来,带着被打断的不悦:“讲!” 张飙闻言,深吸一口气,然后在万众瞩目下,做了一个让所有人下巴掉地上的动作—— 他猛地解开了自己的官袍腰带! “嘶——!” 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几个礼官气得差点当场晕厥。 朱元璋敲击扶手的手指僵住了,眼神从锐利变成了纯粹的,难以置信的懵逼。 只见张飙飞快地解开青色官袍,然后把脱下的官袍往地上一铺。 接着,又开始脱....官靴?! “张御史!你放肆!” 礼部尚书气得胡子乱颤:“殿前宽衣解带,成何体统?!” 张飙充耳不闻,利索地把两只官靴并排放在官袍旁边。 此刻,他赤着脚,只穿着中衣中裤,站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上。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朱元璋那仿佛看精神病人般的目光注视下,张飙对着龙椅方向,露出了一个极其阳光开朗的笑容。 “皇上!工部尚书欲修白玉御道,此议甚好!” “然,空口无凭,难显其利。臣不才,愿以身为砖,以足为尺,为皇上及诸位同僚,现场丈量演示一番这白玉御道,究竟能有多滑!多贵!多不实用!” 话音未落,张飙动了。 他没有走,而是直接在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呲溜一下滑了出去。 动作流畅得像穿了溜冰鞋。 “哎哟喂!” 他口中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身体左摇右摆,双臂胡乱挥舞,仿佛随时要摔倒,偏偏又险之又险地维持着平衡。 他就这么在奉天殿上,在满朝文武和皇帝面前,呲溜呲溜地滑行起来。 一边滑,他还一边用极具韵律感的调子大声唱了起来,歌词全是现编的: “御道滑~滑~滑~” “银子花~花~花~” “百姓苦~苦~苦~” “皇上糊涂啊~糊涂~” 整个奉天殿,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石化了! 眼珠子掉了一地! 这.....这是什么操作?! 他居然在御殿前跳.....跳舞?! 朱元璋的脸,从懵逼到铁青,再到涨红。 他看着那个穿着中衣,在奉天殿上呲溜乱滑,还唱着侮辱性歌词的小御史,感觉自己的理智线正在一根根崩断。 敲击扶手的声音密集如鼓点。 一股滔天怒火,蓄势待发。 “张!飙——!!” 第3章激活了新功能?【新书求收藏】 “张!飙!!” 工部尚书率先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又颤抖着声音道:“你.....你亵渎朝堂!侮辱皇上!其心可诛!其罪当诛九族啊皇上!” 张飙刚好一个滑行漂移到工部尚书面前,停下,歪着头,一脸无辜:“尚书何出此言?我这不是在帮您演示,御道的优越性吗?” “您看,多滑溜!” “这要是铺上白玉,下雨天大臣们上朝,那场面.....啧啧,集体滑跪?倒也省了行礼的功夫!就是苦了年纪大的,摔个好歹.....嗯,医药费算工部的还是算皇上的?” “够了——!” 龙椅之上,朱元璋的怒火终于彻底爆炸了。 他猛地站起,浑身气得发抖,指着还在金砖地上摆造型的张飙,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声音都劈叉了:“妖孽!此乃妖孽现世!!” “来人!!” “给咱把这个殿前失仪,装疯卖傻的妖孽!!拖下去!!” “凌!迟!处!死!!” “给咱剐够三千六百刀!少一刀都不行!!咱要亲眼看着他变成骨架!!” “立刻给咱执行!要快!” “得令!” 锦衣卫这次是真兴奋了。 凌迟!大活儿啊! 他们如狼似虎地扑上来,目标直指张飙。 张飙一听凌迟,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卧槽!老朱你不讲武德!直接开大招?!” 这死法太不人道了! 太影响体验了! 眼看锦衣卫就要抓住他,张飙求生本能瞬间爆发。 他猛地一个矮身,从两个锦衣卫的缝隙中呲溜滑了出去。 动作比刚才演示时还快。 “保护皇上!” 有武将条件反射地大喊。 场面瞬间大乱。 只见一个穿着中衣的身影,如同泥鳅般在金銮殿光滑的地面上左冲右突,疯狂呲溜滑行。 后面追着一群气急败坏的锦衣卫,时不时有人脚下打滑摔个四脚朝天。 “拦住他!” “别让他冲撞圣驾!” “哎哟!谁踩我!” “滑!太滑了!” 奉天殿变成了大型溜冰现场。 大臣们惊慌失措,东躲西藏,生怕被这'妖孽'撞到或者被追捕的锦衣卫误伤。 朱元璋在龙椅上看得目瞪口呆,血压飙升。 张飙滑得兴起,眼看就要滑到殿门口,他急中生智,对着混乱的场面和龙椅上那个快气疯的皇帝,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最后的、石破天惊的绝唱: “皇上——!” “您看臣这‘御道溜冰谏’效果如何?!” “是不是比干巴巴的奏折生动多了?!” “您要是觉得还不够劲——!” “臣还会跳科目三!要不给您助助兴?!” “噗——!” 终于有礼部大臣受不了这刺激,一口老血喷出,当场晕厥。 “妖!孽!受!死!” 一个身手最好的锦衣卫千户,终于瞅准张飙喊话停顿的空档,一个飞扑,泰山压顶般将张飙死死按在了冰凉光滑的金砖地上。 “带走!立刻凌迟!” 朱元璋的咆哮带着血腥味,他已经不想再看这糟心玩意一眼了。 张飙被七八个锦衣卫叠罗汉般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他艰难地扭过头,看着龙椅上那个浑身散发着‘我要把你挫骨扬灰’气息的老朱,虽然过程惊险了点,但结果....好像还不错?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用口型无声说道: “谢皇上恩典.....下次.....给您跳.....极乐净土?” 下一刻,在锦衣卫把他像抬年猪一样抬起来,押赴刑场享受三千六百刀‘服务’的瞬间—— 张飙眼前一黑。 没有痛楚,没有恐惧。 只有一点点对凌迟处死的吐槽。 “老朱.....算你狠.....” 廉价出租屋硬板床上。 张飙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气:“呼.....呼.....刺激!太刺激了!差点翻车!” 他心有余悸地摸摸全身,确认零件都在。 抬起左臂。 纯白色倒计时:【167:59:59】 “哇哦.....七天时间!” 张飙惊呼一声,随即又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 因为右手手臂忽地出现了一个【0Kg】的新标识。 “这是什么东西?新功能被激活了?” 张飙满脸疑惑,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喜过望:“Kg应该是重量单位吧?难道......我能穿越两界带东西回来?!我靠!发财了啊!!” “这样我就再也不用住出租屋了!” “好好好!我要住大房子!我要开豪车!我要白美,黑丝,超短裙,我还要Jk.....” “咕噜噜~” 就在张飙畅想走向人生巅峰的时候,他的肚子忽地响了起来。 “呃,算了.....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无奈地嘟囔了一句,张飙又摸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 “月付要还款了,卡里也快没钱了,酸菜鱼、土豆烧拐肉、鸡丝凉面.....都吃不起了。” 张飙摸着下巴,眼中闪烁着穷困潦倒的光芒:“要不.....换个口味?听说新开了家螺蛳粉?臭是臭了点.....但据说很便宜?” 他果断地输入螺蛳粉,看着那红油赤酱、铺满酸笋腐竹的图片,口水差点流下来。 “嘿嘿,老朱,你就在奉天殿里慢慢气吧!爷的螺蛳粉假期,开始咯!” ........ 奉天殿内,一片狼藉。 大臣们惊魂未定,扶冠的扶冠,揉腰的揉腰。 地上还躺着那位吐血晕厥的礼部大臣,正被手忙脚乱地抬出去。 金砖地面上,还残留着几道张飙呲溜滑行时留下的淡淡鞋底灰痕。 龙椅之上,朱元璋胸膛剧烈起伏,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他看着被抬出去的臣子,看着混乱的朝堂,看着地上那件被踩了好几脚的青色御史官袍和两只孤零零的官靴...... “妖.....孽.....” 他嘴唇哆嗦着,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前阵阵发黑。 “皇.....皇上息怒!保重龙体啊!”司礼太监带着哭腔劝道。 朱元璋猛地抓起龙案上一个沉重的玉镇纸,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张飙官袍所在的位置。 “砰——!”玉镇纸碎裂。 金砖都被砸出一个浅坑。 “查!!” 朱元璋的咆哮带着无尽的狂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给咱查他十八代祖宗!!” 第4章今天,也是努力死谏的一天【新书求收藏】 七天‘假期’一晃而过,张飙再次从那张熟悉的硬板床上醒过来。 老朱下令查他十八代祖宗的事,他自然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也是‘上上’辈子的事了。 毕竟‘妖孽张飙’跟他张御史,没有半毛钱关系。 所以,他心里毫无任何负担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依旧行云流水。 1.摸脖子——完好! 2.看手臂——纯白色倒计时和0Kg标志消失! 3.感受身体——没有吃螺狮粉拉肚子的虚脱感,就是还想吃一次。 而人类的本质,其实是复读机。 “啊!又是努力求死的一天!” 他伸了个懒腰,骨头噼啪作响,脸上露出一种社畜面对新一周工作般的‘从容’微笑。 好吧,其实是‘老子还没睡醒就要上班’的生无可恋。 也不知道老朱这人咋想的,又不需要996福报,怎么每天都要上朝,你看看历朝历代,哪个皇帝是每天都上朝的? 不仅累坏了自己,还累坏了儿子,人家标哥还没当皇帝呢,就操着皇帝的心,结果年纪轻轻就走了! 都当了皇帝了,还这么勤快干嘛?就不能好好享受吗? 不然这得了天下,跟没得天下有什么区别? 尽管心中不住的想要吐槽老朱,张飙还是一套熟悉的流程,整理官袍,戴正官帽,然后推门,遇沈御史。 “张兄早!今日气色红润,精神抖擞,定有好事发生啊!” “托福托福!沈兄早!是啊,今天.....是个谏言的好日子!” 张飙笑容灿烂,在他眼里,沈御史就是个NPC。 熟悉的场景,奉天殿。 老朱依旧威严无比的坐在龙椅上,目光冷冷地扫视殿内的众臣。 司礼监太监如往常一样,时辰刚到,就站出来吼了一嗓子:“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启奏皇上!” 很快,户部尚书站了出来,开始汇报江南水患,以及赋税等情况。 虽然老朱不知道现在的张飙,就是‘妖孽张飙’,但‘妖孽张飙’的另类死谏,还是起到了作用的。 比如工部尚书提议重修奉天殿的谏言,当天就被老朱驳回了。 而工部尚书也因为‘妖孽张飙’的疯狂行径,气得回家大病了一场,然后直接告老还乡了。 其实,他也没多大年纪,主要是心理阴影太大,实在不敢再当官了。 至于户部尚书提出的江南水患,张飙记得是他第三次穿越到大明朝发生的事。 不过,老朱杀他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江南水患的事,而是他为江南的一名贪官伸冤。 众所周知的是,无论古今发生水灾,肯定是需要赈灾的,结果那贪官把粮食偷偷卖了,等到需要粮食救灾的时候,他却拿不出来。 后来,他灵机一动,强征了当地富户们的粮食,惹得富户们恼羞成怒,雇了一大堆人去冒领粮食。 没办法,他就往粮食里掺沙子。 那些冒领粮食的人,看着领到的粮食里有沙子,弄出来麻烦,吃又不能吃,没领几次就不领了。 再后来,水灾得到了缓解,百姓也终于获救了,但贪官却被那些富户给告了。 老朱得知此事后,大发雷霆,张飙却觉得这贪官做的不错,甚至还夸了他几句,瞬间就触怒了老朱为民做主的逆鳞,然后一怒之下,推出午门斩首。 现在想起来,张飙依旧觉得这贪官做的不错,但这贪官也跟着他挂了。 只不过,他复活了,贪官却见太奶了。 唏嘘着..... 张飙站在御史堆里,看似低眉顺眼,实则心不在焉,手指在宽大的袖子里抠啊抠。 直到户部尚书话锋一转,语气沉重地道:“.....然,北疆军饷,辽东粮草,皆不可一日或缺,为社稷计,臣斗胆奏请,江南受灾诸府,赋税....加征三成!以解燃眉之急!” 好家伙! 张飙整个人都惊呆了。 江南刚刚遭了水灾,你还要再加三成赋税,这不是往伤口上撒盐吗? 不!这简直就是撒石灰! 龙椅上的朱元璋,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手指习惯性地在扶手上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张飙眼睛大亮。 就是现在! 只见他猛地深吸一口气,便要冲出去死谏。 然而,有人比他的动作还快。 甚至人还没到位,声音就先响了起来:“皇上!依臣之见!当务之急是先立储君啊!” 这声音高亢尖锐,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瞬间就盖过了户部尚书的奏请。 殿内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寂静。 整个奉天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所有官员脖子僵硬,立刻屏住呼吸。 就连张飙也硬生生把迈出去半步的步子卡死在原地。 只见礼部右侍郎吕平,跪在丹樨之下,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金砖,后背官袍已被冷汗浸透成一片深色。 立储?不是吧兄弟,我刚穿越过来是怎么死的,你真忘了啊!? 此时此刻,张飙突然回忆起自己刚穿越大明时的情况。 那时候,朱标才死没多久,自己前身就头铁的站出来,提议老朱赶紧立储,结果老朱雷霆震怒,对着他一顿狂喷,不仅将他推出午门斩首了,还告诫众臣,不许再议立储之事。 然而,这才过去不到三个月,就又有人跳出来议储,这不是打着灯笼去茅房,找屎吗? 不得不说,明朝的官员就是刚,一个个仿佛都不怕死。 我真的太适合明朝了,张飙如是想到。 却听老朱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平静而威严地道:“咱之前不是说了吗?储君之事,暂时不议,怎么又提立储之事了?” “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储君啊!” “哦?”老朱的嗓音不高,甚至带着点气音,却让殿内所有人后脊一凉:“这么说,吕卿对社稷根基,殚精竭虑得很啊!” “臣惶恐.....” 吕平抖得更厉害了,汗珠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完了完了! 老朱要对他进入狂暴模式了! 张飙那个捶胸顿足!心说为什么不是对我!? 第5章张御史的路子这么野吗?【新书求收藏】 “你说国不可一日无储君?” 老朱一字一顿,声音如同刀锋,一寸一寸地刮着吕平抖如筛糠的背脊。 紧接着,他又缓缓从龙椅上站起来,明黄色的龙袍无风自动:“太子尸骨未寒,咱这江山,就迫不及待要寻新主了?” “臣等不敢——!” 满朝文武哗啦啦的跪倒一片,额头贴地。 冷汗也从后背冒了出来。 只有张飙,表面上跟着众臣一起跪倒,心里却一点也不慌。 甚至在心里还嘲讽起了众臣。 不敢?你们这帮老狐狸在想什么谁不知道? 吕平就是你们扔出来的探路石子好吧! 其实,按照历史的进程,老朱接下来确实会立皇太孙。 但立皇太孙的过程,肯定不会很顺利。 因为老朱对朱标的感情,实在太深了。 可以说,在老朱心中,只有朱标才是自己儿子,其他儿子,不过是皇子罢了。 人家儿子尸骨未寒,你就让人家新人换旧人,换作谁都会火大。 所以,即便知道提议立储,会让老朱怒杀自己,张飙也没有再提这件事。 毕竟跟前身比起来,他的道德观还是挺正的。 不过吕兄啊....你这波操作把我的作死大业抬到了一个新高度啊! 就在众臣都被老朱吓得战战兢兢的时候,一个略显年轻的嗓音,带着急切的响起,是兵部左侍郎齐泰: “皇上息怒!吕大人其心虽切,言辞失当,但也确实是为国着想,如今北地蒙元余孽蠢蠢欲动,辽东亦是需要时时提防!皇上日理万机,太子在时还可以为您分担,如今太子薨去已有三月,国事不减反增,臣等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咱累死了吗?好一个为国着想,难道咱不听你们的,咱的大明要亡了不成?!” 还没等齐泰把话说完,老朱就怒不可遏的打断了他。 齐泰,原名齐德,是一个九年之内都没有犯任何过失的官员。 这在洪武朝,简直比登天还难。 所以,老朱十分欣赏这个叫齐德的官员,并给他改名齐泰,打算将他培养成朱标的肱骨之臣。 虽然齐泰是个文人,且从未带过兵,但老朱依旧任命他为兵部左侍郎,由此可见,他在老朱心里的地位。 然而这时候,齐泰居然也站出来提议立储,直接就刺痛了老朱的神经:“咱标儿当初是怎么对你们的,竟被你们如此无情无义的抛弃!?来人!给咱将他们.....” “皇上——!” 正当老朱准备大开杀戒的时候,张飙果断的站了出来。 因为按照老朱的尿性,如果今天杀了其他人,很大概率就不会再杀他了,所以,他不得不在这时候站出来‘死谏’。 “户部尚书赵大人所奏,江南加征三成赋税,此乃亡国之策!万万不可啊!” 轰隆! 全场轰动! 刚刚被‘立储’吸引走的全殿目光,又齐刷刷地聚焦到了张飙身上。 户部尚书赵乾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而老朱则是满眼赤红的盯着张飙,如同被打搅进食的凶兽,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你也觉得咱的大明要亡了?” “呃,这个.....” 张飙顶着那几乎实质化的杀意,脸上却努力挤出一个忧国忧民,痛心疾首的表情,持笏道: “大明亡不亡,臣不知道,就算是亡了,臣也是死在前头。关键是,赵大人适才所奏,加征江南三成赋税,以充军饷,此议看似为国,实则遗祸无穷,请皇上明鉴!” “!!!” 户部尚书赵乾,额头上瞬间弹出三个黑色感叹号。 我特么谢谢你啊!临死还拉我垫背?! “陛下万万不可轻信张御史一面之词,他....他什么都不懂....” 赵乾极力想要为自己辩解,但老朱的眼神更凶了。 而张飙则浑不在意的继续道:“皇上请想!江南水患方息,民力枯竭,犹如大病初愈的病人,此时再加三成赋税,无异于饮鸠止渴!轻则民怨沸腾,重则激起民变,到那时.....” 他深吸一口气,图穷匕见,祭出了绝杀捆绑包:“内有民变忧未平,外有北元患仍在,储君之位又悬而未决,三者叠加,此乃亡国之兆啊皇上!!” 哗! 全场哗然! 混乱,无比的混乱,隐隐有些控制不住局面了。 有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破口大骂。 有人则犹如醍醐灌顶,念头通达。 张飙的绝杀捆绑包,可谓石破天惊,将大明目前面临的所有问题,全都捆在了一起,令人措不及防。 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哦对了。” 张飙又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了眼赵乾,道:“吕大人,齐大人两位,妄议储君,确实该杀!但像赵大人这种不为民着想的奸臣,其危害更甚于妄议储君!” “你....你血口喷人!” 户部尚书赵乾被气得浑身哆嗦,他指了指张飙,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至于老朱,则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张飙的目光,也开始变了。 而张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只见他立刻挺直腰板,对着龙椅方向,发出最后的,响亮的,充满大无畏精神的呐喊:“皇上!臣今日冒死进谏,非为私利,实为大明江山社稷!为万世开太平!” “若皇上觉得臣危言耸听,离间君臣,有大不敬之嫌,甚至扰乱朝纲....” 话到这里,他顿了顿,看了眼角落里瑟瑟发抖,两眼发直的沈御史,扬起脸,露出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表情,又掷地有声的道: “那就请皇上,效法处置吕大人,齐大人,赵大人,给臣来个痛快!当然,皇上若觉得给臣一个痛快太便宜臣了,也可以剥皮实草!臣都无所谓!只求皇上不要再加征江南赋税,要为黎民百姓生计着想!” “臣!死!而!无!憾!” 话音落点,全场目瞪狗呆。 特别是早上才给张飙打过招呼的沈御史,此刻真想给他竖个大拇指。 张兄牛逼啊!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大殿的文武百官,都被张飙这波‘捆绑销售’+‘主动求剥皮’的骚操作惊呆了! 这.....这张御史的路子这么野吗? 第6章 老朱!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了!?【新书求收藏】 虽然御史死谏这种事,在历朝历代都屡见不鲜,但御史被杀的案例,其实并不多。 即便是老朱铁血治下的大明朝,也很少有御史被杀。 而且,每一个跑出来死谏的御史,也不是真心求死的。 有时候,说是死谏,表明的只是一种决绝的态度。 而当权者,除非是昏君,或者有人化身‘妖孽张飙’,是很少拿御史来开刀的。 毕竟人家御史就是吃这碗饭的,你把御史都杀光了,以后谁还敢谏言,怕是整个朝堂都没人敢说话了。 然而,张飙的这个骚操作,连一向嗜杀的老朱都被整不会了。 他看着下面一脸‘忠贞不屈’,主动求死的愣头青御史,再看看旁边那个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户部尚书赵乾,以及跪在地上的吕平,齐泰二人.....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炸开! 户部尚书赵乾提及的加税破事,他感觉心里堵得慌! 吕平妄议储君之事,他怒不可遏! 齐泰打着为国着想的名义,再提立储之事,他心都在滴血! 现在又蹦出个不怕死的张飙,不仅将所有糟心事都捆在了一起,还主动申请最惨的死法来'逼宫'? 乱! 实在是太乱了! 杀! 一个个都该杀! 但咱确实不能便宜你们! “好好好!” 老朱怒极反笑,笑声如同夜枭啼哭,让人头皮发麻:“好一个忠耿直臣!好一个死而无憾!” 说着,他猛地一指张飙,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张飙!你妖言惑众,危言耸听,离间君臣!还敢以死相胁!?” “说什么剥皮实草?你也配?咱嫌脏了手艺!!” 老朱咆哮着,用尽全身力气吼出张飙梦寐以求的指令:“来人!将这个不知死活!唯恐天下不乱!求死卖直的混账东西,给咱......” 张飙听到这里,心脏狂跳。 来了来了! 斩立决! 快! 直接说砍头! “——给咱拿下!!” 老朱喘着粗气,声音因暴怒而嘶哑扭曲:“打入诏狱深牢!连同吕平,齐泰,赵乾三人,交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严加会审!把他们嘴给咱撬开!咱倒要看看,是谁!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敢如此胆大包天?!” “必须给咱查清楚!查他们的同党!查他们的幕后指使!” “???” 张飙闻言,额头上满是问号。 不是老朱! 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了?! 我特么都这样求死了,你怎么能不杀我?! 就在张飙不知所措,满脸惊愕的下一刻,几名锦衣卫如狼似虎的朝他扑来。 他顿时慌不择言:“老朱!快杀了我啊!我赶时间!” “住口!!!” 老朱气得跳脚:“把他那张臭嘴给咱堵上——拖下去!!!” 满朝文武见状,不由面面相觑。 这时,身为朱元璋近臣的刘三吾,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皇上,明日是太子爷下葬的日子.....” “罢了,这件事就交给蒋瓛去办吧,咱要去看标儿最后一面了,散朝!” 老朱心力交瘁的摆了摆手。 显然,即便是朱标死了,也能在关键时刻,平息他的怒火。 满朝文武都心知肚明。 只是不知道,朱标下葬之后,能维持多久。 很快,老朱就离开了奉天殿,前往了朱标灵柩停放的奉安殿。 ....... 与此同时,奉安殿内。 一群太监宫女,簇拥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妇人,哭天抢地。 妇人的泪水,犹如雨下,似乎连站立都站立不稳。 “太子爷呀!您怎么就忍心丢下我们娘儿母子不管了呢?这诺大的东宫,没有您我该怎么办啊!” “太子爷呀!您怎么不把妾身一起带走啊,也好有个人伺候您啊!” 哭喊声,悲怆于绝,令人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而这位妇人,不是别人,正是朱允炆的母亲,太子继妃吕氏。 “母妃!” 眼看吕氏摇摇欲坠,跪在她身后的朱允炆,连忙上前搀扶,泪水也止不住的往外流。 至于其他朱标的子嗣,虽然也想上前搀扶,但被朱允炆的身躯挡住了,只能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母妃,我扶您去偏殿歇一会儿吧,您这都哭了一早上了,滴水未尽,我怕....” 朱允炆小声地朝吕氏提醒,但下一刻就感觉大腿传来一阵钻心地疼痛,以及一道低声训诫:“我儿糊涂!你忘了咱们母子的大事了吗?你皇爷爷马上就要下朝了,咱们怎么能离去?” “可是您的身体.....” “若能助我儿完成大事,母妃就算现在死了,也无憾!” 听到吕氏咬牙切齿的这番话,朱允炆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自然知道自己母亲对自己的期望,也知道那个位置的重要。 但那个位置,除了自己,谁还能比自己更适合? 朱允熥吗?一个不学无术的废物,凭什么跟自己争位? 二叔,三叔?倒是符合继承制,但皇爷爷又不眼瞎,他们什么德行,能让皇爷爷选他们,而不选自己? 至于四叔..... 想到这里,朱允炆的眼睛不由微微眯起。 而这时,一名小太监不动声色地走到吕氏身边,一边帮朱允炆搀扶吕氏,一边压低声音禀报今日朝堂之事。 当吕氏听到吕平被朱元璋打入诏狱的时候,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怎么会这样? 这都过去快三个月了,怎么还不能提立储之事? 莫非皇上他.....心系了别人? 想到这里,吕氏连忙看向朱允炆。 只见朱允炆也有些不知所措,难以置信。 皇爷爷该不会真想立四叔吧? “皇上驾到——!” 就在朱允炆母子一脸担忧的时候,殿外忽地传来一道嘹亮且尖细的通报声。 “参见皇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中众人听到通报声,立刻停止了哭泣,带着悲伤而恭敬的神色,立刻朝门外磕头请安。 “万岁?万他娘的什么岁!?” 老朱没来由的一阵抱怨,旋即眼神迷离的看向殿内的灵柩,委屈道:“咱的妹子没了,咱的标儿也没了,万岁有个甚用?!” 话音落下,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第7章人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此!【新书求收藏】 尽管心中满是委屈,老朱却没有理会在场的任何人。 只见他径直走进大殿,伸出那张略显粗糙的手掌,在朱标的棺椁前,颤抖的不敢去触摸。 这是他最爱的儿子,也是他给予全部希望的太子。 老朱这一生,杀人无数,不想自己最爱的儿子也跟自己一样,是个粗人。 所以,从小就给他请了最好的名师,细心辅导他。 好不容易盼着他长大,又给他安排了史上最强东宫班底,让他成为名副其实的常务副皇帝。 本以为再过两年,自己就可以轻松退休了。 没想到竟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此时此刻,他真想大声哭喊,悠悠苍天,何薄于我儿? 但他是皇帝,是大明的九五至尊,他不能哭喊,只能将无尽的悲伤,埋藏在心底。 直到一句略带哽咽的声音响起:“皇爷爷,父王让我告诉您,他虽不在了,但大明的山河还在,让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标儿!” 闻言,老朱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伤,崩溃痛哭,老泪纵横。 世人都说当皇帝好,但无人知道皇帝有多无助。 就算坐拥天下,一怒伏尸百万又如何? 还不是要面对生老病死! 如果没有掌握至尊权利,生老病死也不过稀松平常,但掌握了至尊权利,却不能改变一切,这才是最痛苦的。 “皇爷爷!您千万要保重啊!” 眼见老朱也隐隐有些站立不稳,朱允炆连忙舍弃搀扶吕氏的手,上前扶住老朱:“孙儿没了父王,不能再没有皇爷爷了,您若伤了龙体,就是孙儿的不孝啊!” 听到这话,朱允炆身后的那些弟弟妹妹,无不面面相觑。 但也有反应不慢朱允炆多少的:“皇爷爷的腰不好!咱爹一直都挂念着!快!快搬椅子!加个软垫!” “对!皇上您快歇歇!” 吕氏自然不会甘于人后,特别是朱允炆之外的皇孙表达孝心,她立刻就提高了警惕:“来人!给皇上端杯参茶来!” “不用了,咱知道你们都有孝心,咱知道....” 老朱一脸欣慰地摆了摆手,然后又将目光落在朱允炆身上,看着他因悲伤过度而瘦脱相的脸,不由道:“你虽孝顺父母,但也要顾念自身啊!” “皇爷爷!身为人子,孝顺父母是天经地义的,为父守孝亦然,孙儿只恨自己不能替父遭难......” “唉!” 老朱叹息一声,眼泪再次缓缓落下,不禁伸手摸向朱允炆的头:“痴儿啊!痴儿!” 他知道朱标临死之前,朱允炆日夜守护在身边,亲自照料饮食汤药,数月衣不解带的事迹,对这个至纯至孝的孙儿好感倍增。 心里不禁冒出一个念头。 或许他们说的对,咱是该考虑立储之事了。 ....... 另一边,应天府,十王府。 这是老朱为秦,晋,燕等十位封王建造的府邸。 专门供已就藩的亲王回京朝觐时暂住,或未就藩的皇子临时居住。 原本按照老朱制定的规则,藩王未奉诏是不得入京的,但朱标去世属于特殊情况,因此,他们全都被允许回京奔丧。 但他们住在十王府,必须由朝廷统一管理。 所以,哪怕是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这些排名靠前的藩王,也要老老实实的服从管理。 不得搞任何特殊。 “明天就是大哥下葬的日子了!咱们恐怕又要各奔东西了!”十王府内的一个花园内,晋王朱棡看着花园内的景观,没来由的感慨了一句。 而不远处的秦王朱樉,则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怎么,你还舍不得啊?” “二哥莫要说笑,爹是什么性格,你难道不知道?”朱棡顿时板着脸道。 朱樉却不以为然:“大哥走了,我也很伤心,但咱们身在皇家,家事也是国事,如今,爹迟迟不立储,搞得满朝人心惶惶,实在有些不妥!” 说完,又扭头看向一旁的燕王朱棣,挑眉道:“你说是不,四弟?” “二哥慎言!” 朱棣脸色一沉,旋即冷冷的说道:“我们是藩王,职责是镇守地方!就算父皇开恩,允许我们回京奔丧,那也是看在我们兄弟情分之上!如今,大哥尸骨未寒,岂能妄议立储之事?” 朱樉冷笑一声,不屑地道:“还是咱四弟冠冕堂皇,难怪大哥在那会儿,屡次向爹给你说好话!” “看来,这储君之位,有你燕王.....” “够了!” 还没等朱樉把话说完,朱棣就怒喝打断了他,然后扫了眼众兄弟,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稳了稳情绪,面无表情地道:“我乏了,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二话不说的就转身离开了。 徒留下众藩王,面面相觑。 “不是!老四他什么意思?他居然敢吼我?!” 目送朱棣离开,朱樉脸色阴晴不定,不由扭头朝诸王抱怨。 但诸王却没有一个理他,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便也跟着离开了。 直到此地只剩下朱棡和他两人,才听朱棡笑着打趣道:“你又何必试探老四,他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机会!” “我就是看不惯大哥当初对他那么好,感觉他就像有机会似的!”朱樉愤愤不平的说道。 朱棡不置可否地道:“比起他,我现在更担心的是大哥那几个儿子!” “你担心他们做什么?按礼法,也应该轮到咱们!” “是啊!礼法!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礼法!” “什么意思?你真觉得他们比我们更有机会?”朱樉顿时有些紧张的问道。 朱棡则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边转身,一边悠悠地道:“若按礼法,大哥的陵寝就不可能是仿帝陵建造的,若按礼法,爹就不应该为大哥服丧,若按礼法.....” 话到这里,又忍不住叹息道:“算了,说这么多有什么意义呢,咱爹根本就不讲礼法!” “可是,不讲礼法,那讲什么?”朱樉一脸茫然地追问道。 朱棡脚步一顿,然后抬头仰天,半晌,才呢喃似的道:“或许讲,爱吧....” “爱?” “对!爱屋及乌的爱!” “荒谬!”朱樉嗤之以鼻:“你说咱爹对咱们的爱,还不如大哥的儿子?!” 朱棡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一言不发的走了。 当你知道真相,却无能为力,人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此! 第8章嫡长嫡孙继承制【新书求收藏】 老朱对朱标的爱,没得说。 就算他爱屋及乌,也没得说。 朱棡能理解,那是因为他是老三,按照长幼有序的规则,机会不大。 而朱樉不理解,那是因为他是老二,朱标死后,他觉得自己是最有机会的。 可事实却是,他想多了。 先不说朱标在的那会儿,他有多能搞事,就说他那德行,也不怪朱允炆都看不起他。 连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至于朱棣,在离开十王府花园后,就独自回到了自己的燕王府。 与其说是燕王府,倒不如说大点的四合院。 里面没有什么豪华的家具,甚至连个像样的丫鬟仆人都没有。 但是,这些朱棣都不在意,因为他在北平的燕王府,应有尽有。 “爹!您这么快就回来了?” 眼见朱棣一脸严肃地走进燕王府,胖乎乎的朱高炽,立刻恭敬地笑脸相迎。 而跟在他身后的朱高煦,则一言不发的挺直腰板,模样与朱棣非常相似。 “嗯。” 朱棣点了点头,然后抬眼扫向两个儿子,略微一愣,随即蹙眉道:“高燧呢?” “三....三弟他....” 朱高炽略微迟疑地看了眼朱高煦,随后小心翼翼地道:“他去锦衣卫衙门了....” “胡闹!” 朱棣脸色一沉:“这时候去锦衣卫衙门干嘛?!” “说是无聊,想当差....” “这个逆子!” 朱棣低喝一声,随后板着脸看向朱高煦:“你去将那逆子叫回来!高炽!你跟我进来!” “是!” 两兄弟对视一眼,当即躬身领命。 很快,朱高煦就出了燕王府,而朱高炽则跟着朱棣进了府内书房。 “高炽!你是老大!也比你弟弟们都懂事,爹有什么话,只能对你说,你明白吗?” 朱棣坐在椅子上,一脸正色地看着朱高炽。 只见朱高炽略微蹙眉,然后小心翼翼地问:“爹,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儿?” “不该你知道的,不要多问,现在,你听爹说,明日太子下葬之后,爹和你们诸位王叔,肯定会被你皇爷爷赶出京城!” “爹这里还好说,就怕你几位叔叔有小动作,最后牵连咱们!” 说到这里,朱棣的眉头皱了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然后接着道:“所以,爹的想法是,将你们暂时留在京城,一个是为了让你皇爷爷安心,二个是为了向新太子示好,你明白吗?” “啊?”朱高炽面色一诧,不由得道:“皇爷爷已经有新太子人选了?” 话一出口,他就感觉到不对,连忙低头请罪:“父王恕罪!” “哼!” 朱棣冷哼一声:“再有下次,自己去领二十军棍!” “是....” 朱高炽冷汗瞬间就出来了,连忙小声应答。 而朱棣则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无奈暗叹,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不类自己!类自己的,又没什么脑子! 至于那个既不类自己,也没脑子的,算了,不提也罢! “咚咚咚!” 就在朱棣对三个儿子头疼不已的时候,门外忽地响起一阵敲门声,以及一道禀报声:“王爷!马三宝求见!” 朱棣闻言,立刻收拾好心情,朝门外吩咐了一句:“让他进来!” 很快,一名太监模样的青年,就快步从门外走了进来:“参见王爷!” “嗯,什么事?” “回王爷,这是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 马三宝二话不说的就递过去一个折子。 只见朱棣接过折子,缓缓展开,逐字逐句的开始阅读,直到读完折子里面的所有内容,才满脸古怪地问道:“这个张御史,何许人也?” “回王爷,属下派人去调查了,此人是一个孤臣,不仅没有朋党,连父母亲戚都没有,据说是闹瘟疫的时候,全家,全村都死光了。洪武二十年进士出身....” “难怪他敢死谏,恐怕早已心存死志....” 朱棣恍然点头,旋即叹息着合上折子:“回北平的事,都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 “好!就让我再送大哥最后一程吧!” ........ 另一边,皇帝御书房。 老朱看着蒋瓛递上来的折子,眉头紧锁,看不出喜怒哀乐。 直到一阵微风从窗外吹来,吹得他灰白色的发丝飘动,他才叹息着叨咕了一句:“原来他跟咱一样,也是个苦命人....” “那皇上的意思是.....” “哼!苦命人又怎么?苦命人就能肆意妄为,胆大包天吗?给咱查!不管他有什么目的!在水落石出之前,必须给咱活着!” 蒋瓛闻言心头大动,立刻就退了下去。 不多时,老朱又看向了身旁的小太监云明,平静道:“云明,你去将刘三吾叫来!” “是!” 云明应了一声,很快便离开了。 大概过了两刻钟,身为翰林学士的刘三吾,就恭恭敬敬地进了御书房。 “臣,刘三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行了!咱现在听到万岁就烦!你过来!” 还没有等刘三吾行礼完,朱元璋就没好气的打断了他。 刘三吾见状,顿时心头一凛,连忙上前听训。 却听老朱率先开口道:“你对今日之事,怎么看?” “呃....这,不知皇上讲的是何事?” “怎么,你也在咱面前耍心眼子了?嗯?” “臣不敢——!” 刘三吾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然后诚惶诚恐地道:“臣只是脑子有点乱,今日发生之事太多了,请皇上恕罪!” “脑子乱么?” 朱元璋笑了:“咱脑子也乱,都怪张飙那个竖子!” 刘三吾听到这话,眼珠子一转,立刻试探着道:“皇上是在说储君之事?” 老朱眼睛一眯,随后沉沉地问道:“你觉得咱应该立谁?” 刘三吾道:“子殁孙承,适统礼也!” “什么统礼?” “嫡长嫡孙继承制!” “你的意思是,立允炆?”老朱皱眉道。 刘三吾正色道:“皇次孙殿下仁孝,四海归心,可安天下!” 老朱沉吟了片刻,始终没有下定决心:“罢了,你先下去吧,容咱再想想!” “皇上三思啊!” “下去吧!” 老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刘三吾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第9章是兄弟,就让老朱来砍我!【新书求收藏】 啪啪啪—— 一阵小皮鞭抽打的声音,在诏狱接连响起。 伴随着阵阵喝问之声。 “说不说!说不说!说不说!” “你....你们到底想让他说什么啊.....抽得这么惨,他还不说?” 张飙瑟瑟发抖的看向身旁的锦衣卫。 却听那名锦衣卫咧嘴一笑:“我们锦衣卫办案,只重过程,不重结果,因为结果都一样,所以我们打了他三天三夜,就问他说不说,说不说......” “嘶——!” 张飙闻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就连身后的齐泰,吕平,赵乾三人,脸色都不由白了几分。 虽然他们早就听说锦衣卫很凶残,但闻名不如见面,老朱果然是大明第一狠人啊! 不然怎么会搞出这样变态的机构? “行了,你给他们说那么多干嘛,反正以后有他们好受的,说多了咱们还怎么玩!?” 似乎是不爽同僚的大嘴巴,另一名锦衣卫立刻喝止住了他。 很快,张飙四人就被踹进了各自的牢房。 “哐当!”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也隔绝了张飙那颗拔凉的心。 诏狱? 我居然被打入了诏狱! 不是斩立决,不是剥皮实草,是蹲大牢! 还是老朱下的令,三司会审的那种! 潮湿,阴冷,混杂着血腥,烂霉和排泄物恶臭的空气,瞬间涌入鼻腔,呛得张飙一阵阵干呕。 耳边时不时传来若有似无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环境比他在现实世界看到的任何恐怖片取景地都更带感。 “完了.....芭比Q了....” 张飙直接就瘫软在了草地上,抱怨不休:“老朱你丫的不讲武德!我都主动申请VIP剥皮服务了,你给我整到诏狱是怎么肥事?还嫌脏了你手艺?你那手艺活就这么金贵吗?” “流程呢?说好的斩立决呢?我想回我的空调房啊!我不想待在这里!我的疯狂星期四啊!” “怎么办?怎么办?” 他抓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脑中思绪万千:“难道我要一直在这鬼地方,等到三司会审结束?那得猴年马月!万一老朱气消了,把我流放三千里怎么办?也不知道自杀能不能回去!可不能....把我关一辈子吧?!” 一想到自己要在这暗无天日,臭气熏天的地方度过余生,张飙就觉得痛不欲生。 “不行!我得尽快想办法!” 张飙神神叨叨的猛然站起来,开始在狭小的牢房里来回踱步,思索着破局之法:“要不激怒狱卒?让他们看不顺眼,直接弄死我?” “可是,万一弄死我了,我回不到现代该怎么办?” “按理来说,老朱现在应该对我还有怒气,我让狱卒弄死我,跟侩子手弄死我,其实也差不多.....说不定.....” 想到这里,张飙瞬间就打定了主意:“好!就这么办!” 他凑到栅栏边,对着外面昏暗的甬道,扯着嗓子骂道:“人呢?!都死哪里去了?老子饿了!给爷整只烧鸡!要聚仙楼的!再来壶上好的女儿红!” “听见没有?都聋了吗?信不信爷弹劾你们?!让你们指挥使过来给爷陪酒!” “妈的!有没有喘气的?回个话啊——!” 外面一片死寂,只有张飙自己的声音在甬道里嗡嗡作响。 别说狱卒,连只耗子都没有被惊动。 “靠!这么高冷?” 张飙有些郁闷,但依旧不死心,于是改变策略,趴在牢房栅栏边,朗声高歌:“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诏狱的生活是多么痛苦啊~~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美好啊~~何日才能重返我的家园~~啊~~家园~~~” 跑调跑到隔壁姥姥家的歌声,在死寂的诏狱里回荡,如同鬼哭狼嚎。 “闭嘴!号丧呢!” 隔壁牢房终于传来一声忍无可忍的怒骂,带着浓重的口音和虚弱:“再嚎....老子.....老子过去掐死你!” 张飙眼睛大亮,心说终于有反应了? “兄弟!隔壁的兄弟!” 他火急火燎的扒着栏杆缝隙,压低声音,充满诱惑力地道:“想不想出去?想不想自由?我有个计划!咱俩配合一下,你掐死我!然后你就说为民除害,怎么样,双赢!” 听到这话,隔壁沉默了片刻,然后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伴随着气急败坏的咒骂:“咳咳...疯子!咳咳....你就是个疯子!离老子远点!” “不是,大哥....” “滚——!” 隔壁牢房扔来一个不知名的东西,同时伴随着一道用尽全身力气的怒骂。 张飙躲过那东西,悻悻的坐回草堆,开始思考更激进的计划。 “撞墙?看起来很疼,而且还不一定能死透,万一被救回来了,岂不是白遭罪了?更何况,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到现代!” “咬舌自尽?据说成功率极低,而且还贼疼。” “难道.....” 他四十五度角仰望...呃,仰望黑黢黢的,滴着不明液体的牢房棚顶,一脸悲怆:“难道天要亡我张飙?” 就在他万念俱灰,思考着要不要尝试一下传说中的‘柯南式他杀法’的时候,一阵‘踢踏,踢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不是锦衣卫那种沉重的步伐,而是更随意,甚至带着点...轻快? 只见一个穿着青色狱卒服,但明显比普通狱卒干净整洁许多的年轻男子,提着一个食盒,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溜溜达达地停在了张飙牢门前。 “新来的?张飙?” 年轻狱卒长得挺精神,就是眼神有点懒洋洋的,上下打量着张飙。 “干嘛?” 张飙没好气地瞥了眼他,又瞥了眼他手里的食盒:“送断头饭?告诉老朱,爷不吃!是兄弟就让他来砍我!” “噗——” 年轻狱卒乐了,蹲下身,隔着栅栏把食盒塞进去:“想啥呢?还断头饭?这是蒋指挥使特意交代的,你这案子,三司会审之前,得好好‘伺候’着,不能出半点差错!诺,你的饭!” 说着,食盒就被他打开了。 张飙装作毫不在意的看向食盒,然后瞳孔猛地一缩,犹如九级地震! 第10章大明顶级牢饭!【新书求收藏】 没有想象中的馊饭烂菜,甚至没有粗粝的窝头。 里面赫然是..... 一碗晶莹剔透的白米饭! 一碟油光水滑的酱爆肉丁! 一碟翠绿欲滴的炒时蔬! 还有一碗飘着油花和葱花的.....蛋花汤? 张飙看着食盒里面的两菜一汤和白米饭,眼睛都直了! 虽然现实世界的美食,比这好多了,但在大明朝,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丰盛的美食,口水都有些不受控制的流了。 没办法,老朱给的那点工资,别说吃美食,就连一家温饱都成问题。 不然沈御史也不会天天蹲在家门口,端着个粗瓷碗吸溜稀饭。 要知道,张飙穿越大明三个月,就看了他三个月吸溜稀饭,你说这堂堂七品京官,何至于斯? 说多了都是泪啊! “这....这给我的?”张飙难以置信。 “那可不?” 年轻狱卒懒洋洋地靠在栅栏上,道:“咱蒋头儿说了,你是皇上亲自关照的要犯,得特殊对待,顿顿有肉吃,还管饱.....” 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丢进了牢房。 张飙见状,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就捡起来打开了。 只见里面居然是几块精致的绿豆糕! “这....这诏狱的伙食标准....这么高的吗?” 张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感觉跟刚才进来时候的凶残画面,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连三观都刷新了。 却听年轻狱卒嘿嘿一笑:“别人可没这待遇!但你是谁啊?朝堂上敢把加税,立储,户部黑幕打包捆一起,还主动求剥皮的主儿!你的大名,现在诏狱里都传遍了!兄弟们都佩服你是条汉子!” 说完,他又看了看左右,声音更低地道:“再说了....咱蒋头儿特意交代,吕平,齐泰,赵乾他们几个,才是重点关照对象!你嘛....就是个添头!” “但毕竟是皇上亲自扔进来的,面子上总要过得去。所以啊,你就安安心心的住在这儿,吃好喝好,就当...呃...度假了?” 张飙:“......” 度假?度个鸡毛的假!你有见过在诏狱里度假的吗? 还包吃包住,有肉有菜有点心? 巨大的荒谬感瞬间冲淡了刚才的绝望! 但转念一想,张飙又豁然开朗。 对啊! 老朱把我扔进来,是让三司会审,查他们幕后指使的,重点不在我,在吕平他们! 我就是个附带品! 还是个敢说敢做的‘愣头青’附带品! 在幕后黑手没有查清楚之前,他们不仅不敢弄死我,还得好好伺候着我,免得我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牢里,显得他们锦衣卫办事不力..... 想通了这一层,张飙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 这哪里是监狱?这分明是包吃包住,安全无忧,还不用每天上朝的摸鱼圣地啊! 至于穿越回现实世界? 急什么! 诏狱里机会多的是! 说不定老朱哪天就想起了我这号人,然后气不过我在朝会上的胆大妄为,直接下旨在狱中处决? 或者三司会审结束,给我定个扰乱朝纲的罪名,直接拉出去砍了? 这不还是斩立决吗? 就算老朱想不起来,三司会审也不给我定罪,大不了给老朱来点猛药! 那网友不是说了吗?洪武二十五年九月,写个‘朱重八,你宠庶弃嫡,有悖人伦!’的牌子,保证老朱大开杀戒! 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老朱立朱允炆为皇太孙的事! 虽然按照某些人的说法,立朱允炆为皇太孙,没什么问题,因为他确实符合嫡长嫡孙继承制。 但也有人说,朱允熥才是嫡子,朱允炆是庶次子,因为朱允炆的母亲吕氏,是后来被朱标扶上太子妃的,不能按嫡子算。 总之,这件事在网络上的争议很大。张飙经常上网,自然也清楚这件事。 不过在张飙看来,嫡长嫡孙什么的,暂且不论,就朱允炆那能力,坐个江山都坐不稳,还让朱老四靖难成功了,妥妥的废物皇帝! 让这样的废物皇帝登位,那就是他这个御史的不称职! 所以,如果真到了老朱立皇太孙那天,他肯定是要死谏的! 没得商量,必须干朱允炆这个废物皇帝! 只是不知道老朱什么时候立皇太孙.... 九月? 也没个具体时间! 算了,还是先等着吧,反正现在也出不去! 待在这里,我还能近距离观察吕平那几个倒霉蛋被审问,说不定还能吃到《明史》没有记录的大瓜? 这可比穿越回去刷无厘头古装剧爽多了! “兄弟!” 张飙瞬间就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拿起一块绿豆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怎么称呼?” “呃....好说,我叫朱.....你叫我朱小三就行了!” 年轻狱卒似乎没想到张飙的态度转变这么快,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朱小三?哦!三哥啊!” 张飙立刻顺杆子往上爬,笑着拱手道:“以后多多关照!这绿豆糕不错,还有吗?明天能加个鸡腿不?” 朱小三:“……” 这家伙的适应能力,挺强啊? 倒是有点意思! “行!看你胃口这么好,明天给你加!” 朱小三笑着应承了一句,便提着空食盒溜溜达达走了,哼的小曲儿似乎更欢快了。 而张飙则美滋滋地扒拉着香喷喷的饭菜,喝着热乎乎的蛋花汤,刚才的绝望也一扫而空。 “啧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他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四仰八叉地躺在稻草堆上,虽然依旧潮湿硌人,但心情已然不同。 “老朱啊老朱,多谢你的关照!让我体验了一把大明顶级牢饭!” “齐大人,赵尚书,吕侍郎…你们可得挺住啊!多扛几天!别那么快招供!让我多享受几天这包吃包住的清净日子!” “等你们飙哥吃饱喝足,养精蓄锐…..” 昏暗的诏狱深处,某个牢房里,响起了某人没心没肺的,轻微的鼾声。 而诏狱里的吕平等人,正经历着第一轮重点关照的热情问候,惨叫声隐约传来。 张飙在睡梦中砸吧砸吧嘴,不住嘟囔:“嗯....明天.....能不能点菜?我想吃鱼了!” 第11章简直,太残暴了!【新书求收藏】 “老三!快跟我回去!爹都生气了!” 朱高燧刚从锦衣卫衙门出来,就迎面撞上了前来找他的朱高煦。 “二哥?” 朱高燧愣了一下,然后满脸堆笑地走了上去:“二哥!我给你说,我今天在诏狱里遇见了一个可有意思的人,他......” “诏狱?你怎么跑诏狱去了?!” 朱高煦吓了一跳,连忙打断他道:“怎么回事?!” “哎!看把你紧张的!我就是进去涨涨见识,还真让我遇到了有意思的事!” “糊涂!诏狱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当心爹收拾你!” “你少拿爹吓唬我!是皇爷爷让我去锦衣卫历练的!再说,爹又不是第一回生气,有老大顶着,你怕什么?”朱高燧有些不以为然地道。 “你!” 朱高煦被噎了一下,然后也有些恼羞成怒的道:“我懒得管你!反正是爹让我来找你的!你就等着回去挨揍吧!” “啊?是爹让你来的?” 朱高燧有些慌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可听说皇爷爷今天在朝堂上大发雷霆,还下狱了几个人,连兵部左侍郎齐泰,户部尚书赵乾都下狱了!” “这些事跟咱们八杆子打不着!估计爹有别的事要交代....” “哦,那赶紧走吧!别让爹气坏了!” “你不是不怕吗?” “我怕得要死!” 就这样,兄弟俩贫着嘴便离开了。 而目送他们离开的目光,却在不远处的一个巷子里收了回来,然后连带人影也快速消失在了巷子的阴影里。 ....... 与此同时,秦王府。 朱樉坐在书房里,脑中不住回想今天朱棡和朱棣说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因为自古以来,立储对皇子们都是一件大事。 明争暗斗,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可看朱棡和朱棣的态度,就好像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一样。 当然,有自己这个老二在,也确实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但关键是,他们的态度也太不正常了吧! “难道....爹真打算立大哥的儿子,而不立我?” 想到这里,朱樉眼中顿时迸发出暴戾的目光,双手也不由得捏紧了。 虽然老朱对朱标的爱,他其实很清楚,但朱标已经死了,凭什么还要把这份爱给朱标的儿子?! 朱樉十分不理解,也十分恼怒。 而这时,门外忽地传来一道禀报声:“王爷,刘五求见!” “什么事?!不是说了别来打扰本王吗?!想死不成!” 朱樉怒不可遏地暴喝一声。 门外顿时响起一阵膝盖跪地的声音,以及一道颤巍巍地声音:“回....回王爷....是您交代....小人打听的事.....” 听到这话,朱樉恍然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然后缓和了一下情绪,冷声道:“滚进来吧!” “是.....” 很快,那名叫刘五的太监就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躬身道:“启禀王爷,这是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您请过目!” 说完这话,他便将一个折子递了上去。 朱樉眯了眯眼睛,也不多言,直接就拿起折子,观看了起来。 “这个张御史,该杀!居然敢顶撞皇上!” “还有这个吕平....嗯?姓吕?” 朱樉看着折子,微微一愣,旋即蹙眉道:“吕平与太子妃吕氏,有何关系?” “回王爷,据小人查证,吕平与吕氏并无直接关系,但要论氏族,应该算是远房堂叔......” “那吕平提议立储,与吕氏是否有关?” “这个.....” 刘五迟疑了一下,旋即摇头道:“这个小人也不清楚,如果有关,锦衣卫肯定能查出来,但吕氏那边,并没有任何动静......” “哼!一个妇道人家,敢插手政事,纯粹是找死!” 朱樉不屑地冷哼一声,然后又眯眼道:“那你说,皇上是否欲立朱允炆为皇太孙.....” “殿下!小人哪敢揣测上意!” 刘五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您....您就放过小人吧.....” “废物!本王要你有何用?!” 朱樉勃然大怒:“来人!给本王拖下去掌嘴!!” “大王饶命啊!” ....... 另一边。 经过一轮审讯之后,吕平,齐泰,赵乾三人,终于回到了牢房。 但现在的他们,哪里还有半点朝廷大臣的模样,一个个可以说惨目忍睹。 “三位大人,这诏狱的滋味如何啊?比江南加征三成的赋税,够劲儿多了吧?” 张飙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闪发亮,脸上非但没有丝毫同情,反而充满了兴奋和幸灾乐祸。 “张飙!你个畜生!!都是你害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啊!!” 似乎是因为怒吼扯动了伤口,赵乾惨叫了一声,便气喘吁吁的停下了。 但张飙怎么可能让别人骂自己而不还口? 只见他掏了掏耳朵,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家常:“赵尚书,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江南百姓的冤魂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这倒先赖上我了?加征赋税的主意是你提的吧?为国燃眉之急....啧啧,说得多好听啊!现在知道什么叫燃眉之急了?我看你这眉毛都快烧没了!” “张飙!你这.....你这....” 齐泰似乎也想骂,但剧烈的疼痛让他只剩下倒吸冷气的份儿。 “齐大人,省点力气吧!” 张飙翻了个白眼,旋即戏谑道:“听说您改名之前,九年都没有犯过错,怎么了这是?太子爷刚死没多久,您就犯错了?” “哎哟,急什么嘛!皇上还有几年活头呢,您想混个从龙之功,也不急于这一时啊!” “还担心皇上累着了,我就想笑!现在好了,不用您操心了,专心享受蒋指挥使的招待吧!您这为国操劳的心,感天动地啊!就是不知道感没感动蒋指挥使手里的家伙事儿?” “嗬......嗬嗬.....” 吕平那边只剩下无意义的抽气声。 “吕侍郎?吕大人?” 张飙故意提高了音量:“您怎么不说话了?那天在朝堂上提议立储的时候,嗓门不是挺洪亮的吗?啊!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储君啊!” “哈哈哈!您说得太对了!” “现在您这忧国忧民的拳拳之心,皇上肯定感受到了!蒋指挥使肯定也感受到了!您看,他这不正加倍回报您呢嘛!” 张飙的每一句话,都像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扎在三人最痛的地方,在他们饱受肉体折磨的同时,进行着精神上的凌迟。 简直,太残暴了。 第12章让老朱的刀,来得更猛烈些吧!【新书求收藏】 洪武二十五年九月丙寅。 大明懿文太子朱标,下葬孝陵东侧,陵曰‘明东陵’。 天还没有亮,整个应天府便笼罩在一片沉重的肃穆中。 素白的幡旗挂满了皇城内外的主要街道上。 往日喧嚣的市井,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连鸡犬之声都几不可闻。 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烧纸钱的特殊气味,混着深秋清晨的寒露,吸入肺腑,带着一股刺骨的凉意。 奉天殿前广场,文武百官早已按品秩列队完毕。 所有人都身着最素净的朝服,头戴乌纱,神情肃穆,低眉垂目,不敢有丝毫逾矩。 气氛凝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 偶尔有官员因站得太久,腿脚发麻,也只得强忍着,不敢稍动。 吕氏一身斩衰重孝,在两名年长宫女的搀扶下,立于女眷队列最前方。 她脸色惨白如纸,双目红肿如桃,身体摇摇欲坠,全靠身边人支撑。 每一次细微的啜泣,都引得她肩膀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她将未亡人的悲痛欲绝演绎到了极致,连最苛刻的礼官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朱允炆紧随其后,同样重孝在身。 他身形单薄,脸色比吕氏好不了多少,但腰板却挺得笔直,眼神里除了悲痛,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和沉痛。 他紧抿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但那通红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下颌,暴露了他内心的巨大波澜。 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吕氏的手臂,动作轻柔而坚定,将一个孝子贤孙的形象塑造得无可挑剔。 他身后的朱允熥等皇孙,则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特别是在朱允炆强大的‘孝悌’气场下,黯然失色。 藩王队列中,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等人皆是一身素服,神情哀戚。 朱樉低着头,眼神却不时瞟向御座方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朱棡则眉头微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目光偶尔掠过朱允炆母子,又迅速移开。 朱棣则最为平静,他眼帘低垂,脸上是纯粹的悲伤,仿佛沉浸在失去兄长的巨大悲痛中,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是那紧握在身侧的拳头,指节微微泛白。 “皇上驾到——!” 随着司礼监太监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哑长喝,沉重的脚步声自殿内传来。 老朱出现了。 他并未乘坐龙辇,而是步行而出。 这位叱咤风云,令无数人胆寒的开国皇帝,此刻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他依旧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但外面罩了一件宽大的素白麻衣。 他脸上刻满了深刻的悲伤和疲惫,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灰白的头发失去了往日梳理的一丝不苟,显得有些凌乱。 他挺直的腰背似乎也佝偻了几分,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仿佛背负着整座江山和丧子之痛的重量。 他没有去看任何人,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只死死地盯着前方宫人抬着的、覆盖着明黄色龙纹棺罩的巨大梓宫。 那里面躺着的是他寄予厚望的帝国继承人,是他倾注了全部心血和父爱的儿子——朱标。 老朱走到梓宫旁,伸出枯槁,布满老年斑的手,颤抖着,轻轻抚摸着冰冷的棺木。 他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发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标儿!咱的标儿啊.......” 这声低唤,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许多官员再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吕氏更是‘嗷’地一声,身体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被朱允炆和宫女死死架住。 朱允炆的眼泪也终于决堤,无声地汹涌而出。 整个奉天广场,悲声一片。 沉重的哀乐响起,仪仗缓缓启动。 巨大的梓宫在数百名身着素甲的禁军护卫下,由六十四名精选的力士稳稳抬起,沿着铺满素白纸钱的御道,缓缓移出承天门,向着钟山孝陵的方向行去。 文武百官、宗室勋贵、后宫嫔妃,队伍绵延数里,沉默地跟在后面。 白色的幡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纸钱漫天飞舞,如同下了一场悲凉的雪。 朱允炆紧紧搀扶着几近虚脱的吕氏,走在队伍最前列,紧跟在梓宫和老朱身后。 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稳,努力挺直单薄的身躯,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他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复杂的目光——有同情,有审视,有期待,或许还有隐藏的敌意。 他知道,从今日起,他不再是那个只需要读书习字的皇次孙,他必须要坐上那个位置。 队伍行至半途,途径十王府附近时。 燕王朱棣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路旁一座酒楼的二楼窗口。 那里,一个身穿黑袍的和尚正肃立在窗边,遥望着送葬的队伍。 朱棣的眼神没有任何停顿,仿佛只是随意一瞥,便又回到了前方那巨大的棺椁上,脸上依旧是深切的悲痛。 但两人间刹那的眼神交汇,已传递了足够的信息。 ....... 与此同时,诏狱深处。 张飙百无聊赖地躺在稻草上,用手指蘸着水,在冰冷的地砖上画圈圈。 外面那震天的哀乐和隐约的哭声,隔着厚厚的牢墙,依旧能模糊地传进来。 “啧,老朱现在肯定难过死了.......” 张飙撇撇嘴,又话锋一转:“不过难过归难过,该砍人的时候,他老人家可从来没手软过!” “等葬礼结束,老朱缓过劲儿来,就能想起我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刺儿头’,还关在诏狱里吃香喝辣......” 张飙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我的三司会审也该提上日程了吧?吕平、齐泰他们估计扛不了多久了!到时候,只要再想办法见到老朱,嘿嘿.....”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锦衣卫带出诏狱,面对暴怒的老朱,然后达成斩立决成就,美滋滋回归现代的景象。 “大明顶级牢饭......以后怕是吃不上了。” 他有点遗憾地咂咂嘴,随即又很快振作起来:“不过没关系!回去点外卖!各种满减神券超实惠!!” 他闭上眼睛,开始在心里默默排练‘死谏’表情包,期望这次能精准踩雷,一击必杀! 让老朱的刀,来得更快更猛烈些吧! 第13章你真是个人才!【新书求收藏】 “张飙!你够了!” 齐泰对张飙的精神凌迟,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但张飙却没打算放过他。 因为齐泰,黄子澄二人,可谓朱允炆身边的卧龙凤雏。 也就是说,就算齐泰现在因为立储之事,被老朱下狱了,他大概率也会没事。 而且还会因为这件事,深得朱允炆的信任。 所以,张飙现在的心思是,能带走一个带走一个,省得他们以后祸害大明朝。 “什么叫够了啊齐大人,您当点菜呢?关键是您也没那个能力啊!这里是诏狱,可不是东宫!人家朱允炆身边有黄子澄,您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竖子粗鄙!你......你放肆.....” “是吗?我也觉得我放肆,反正我不想活了!要不,你跟我一起死吧,咱俩路上也有个伴儿!” “张飙!你住嘴!” “哟,吕大人!怎么着,你也打算跟我一起上路吗?好好好!咱们一人留,两人疚,三人游~~” “张御史!兴致挺高的啊?” 就在张飙骂着骂着,不知不觉地哼起了歌词的时候,朱高燧提着食盒溜溜达达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看戏的笑意。 很明显,他也听到了隔壁的动静和张飙的舌战群儒。 “三哥!?您又来了!?” 张飙一个鲤鱼打挺凑到栅栏边,眼睛发亮。 “怎么着,想我了?” 朱高燧眉毛一挑,似乎对这个张御史,越来越感兴趣了。 却听张飙连忙接口道:“那必须得想啊!您可是我的衣食父母!” “呵!” 朱高燧笑了,旋即忍不住吐槽道:“就你这贫嘴,你不该当御史,应该当奸臣!” “不不不,当奸臣死得慢,当言官死得快!” “呃....” 朱高燧嘴角一抽,然后有些哭笑不得的摆了摆手:“行了,别贫了,来,看看你的饭菜!” 说完,便把手中的食盒推了过去:“昨天太子爷下葬,蒋头儿抽调了人手,但我听说你想吃鱼,就让人给你弄了!” “是吗?那我今天可有口福了!” 张飙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盖子。 嚯! 一碗白米饭依旧晶莹。 一碟翠绿的炒青菜。 一碗飘着油花和蛋丝的汤。 而主菜,赫然是一尾清蒸鱼! 虽然不大,但鳞片刮得干干净净,鱼肉雪白,上面铺着几丝姜葱,散发着诱人的鲜香。 “清蒸鲈鱼?!” 张飙惊喜地叫出声,口水差点没忍住:“三哥真够意思啊!” “可别谢我,这是蒋头儿的安排,说要照顾好你!” “那替我谢谢他老人家!” 朱高燧翻了个白眼:“谢个屁!蒋头儿是怕你三司会审的时候没精神头,显得我们锦衣卫招待不周,赶紧吃你的吧!” 张飙哪还顾得上客气,抄起筷子就戳向那鲜嫩的鱼肉。 鱼肉入口,鲜、嫩、滑! 虽然调味简单,只有姜葱盐,但胜在食材新鲜,火候恰到好处,比他在现实世界吃的某些过度烹饪的鱼更显本味。 “唔!好吃!这鱼够鲜!” 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不清地赞美:“三哥,你们诏狱这伙食,比外头酒楼都好!有这待遇,我都想多住几天了!” 隔壁牢房,刚刚经历了二轮锦衣卫热情问候,又被张飙喷得体无完肤的赵乾,正饿得前胸贴后背,闻着那飘过来的鱼香,听着张飙的咀嚼声和满足的叹息,眼睛都绿了,肚子也忍不住咕咕叫。 虽然他在心里恨死张飙了,但食欲战胜了仇恨。 只见他扒着冰冷的栅栏,有气无力地朝这边喊:“张...张御史....你有没有点同僚之谊....分老夫一口啊....” 张飙嘴里塞满鱼肉,头也不抬,含糊道:“赵大人,您可省省吧!我这可是扰乱朝纲,离间君臣,妖言惑众换来的‘断头饭’!您那加征三成赋税的‘良策’,皇上可还惦记着呢!” “您就安心等着三司会审,说不定明天您的伙食比我这还好呢?清蒸活人什么的......” “你!噗——!” 赵乾本就又饿又气,听到这话,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另一边的吕平更是心如死灰,齐泰则闭目养神,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抽动的喉结,暴露了他们同样被这‘顶级牢饭’折磨得不轻。 朱高燧看着张飙吃得香,又瞥了眼隔壁那几个面如土色的重点关照对象,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 他蹲下身,饶有兴致地看着张飙:“你这人,心是真大。外面因为你主动求剥皮的‘死谏’,都快吵翻天了。都察院那边有人说你是千古谏臣,也有人说你是哗众取宠的疯子!” “六部官员更是恨不得生撕了你,尤其是户部的人。你倒好,跟个没事人一样?” 张飙咽下最后一口鱼肉,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拿起小勺慢悠悠地喝着蛋花汤:“吵呗,骂呗。嘴长在别人身上,我还能堵住不成?再说了.....” 他放下勺子,抹了抹嘴,脸上露出一丝狡黠:“我越在这儿吃得香,睡得安稳,外面那些想看我倒霉,看我哭爹喊娘的人,岂不是越生气?气死他们才好!这不比跟他们打嘴仗痛快?” 话音落下,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八卦劲儿:“三哥,说到外面.....今天有啥新鲜事没?比如.....我这几个室友.....” 说着,朝吕平方向努了努嘴:“他们家里头,没啥动静?没想着走走门路,捞捞人?” 朱高燧眼神微动,这家伙看似没心没肺,心思却很活络。 他懒洋洋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摆:“有些事,轮不到我们这些小喽啰打听!至于捞人?” 他嗤笑一声,眼神扫过吕平等人,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进了诏狱,还是皇上亲自下令三司会审的钦犯,谁有那个胆子捞?谁又有那个本事捞?老老实实等着审吧!走了,明天给你带只烧鸡!” “谢了啊三哥!要聚仙楼的!” 张飙冲着朱高燧背影喊道。 朱高燧脚步一顿,最终只憋出一句:“你....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第14章是我们审你,还是你审我们?【新书求收藏】 朱标的葬礼仿佛抽干了应天府最后一丝生气。 整个京城沉浸在一种肃杀而压抑的氛围中,连秋日的阳光都显得有气无力。 但诏狱深处,张飙的小日子却过得有滋有味。 聚仙楼的烧鸡果然名不虚传,皮酥肉嫩,香气四溢,他吃得满嘴流油,骨头都嗦得干干净净。 朱高燧说话算话,甚至还给他捎了壶温过的黄酒。 “啧,这诏狱,比宿舍差了点意思,但胜在清净,伙食过硬!” 张飙剔着牙,满足地靠在‘特供’的厚实稻草垫上,琢磨着明天是不是该点个红烧熊掌试试。 然而,就在他盘算着诏狱点菜大业的时候,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牢房的宁静。 这一次的脚步声,整齐而沉重,带着公事公办的冰冷,绝非朱高燧那种散漫。 “张飙!”一声冷喝在牢门外响起。 张飙懒洋洋地抬眼望去。 只见栅栏外站着三名身着不同颜色官袍的官员,神情肃穆,眼神锐利。 他们身后,是数名手持水火棍,面无表情的衙役,以及一脸看好戏表情的几个锦衣卫。 来了! 三司会审! 张飙精神一振,求死的雷达瞬间开启。 他一个鲤鱼打挺,麻利地拍拍身上的稻草屑,脸上瞬间切换成忧国忧民,视死如归的标准‘死谏’表情包。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人犯张飙,提审!” 为首的刑部侍郎,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牢门‘哐当’打开,两名衙役上前就要架人。 “慢着!” 张飙猛地一甩袖子,昂首挺胸,正气凛然:“本官自己会走!头前带路!我倒要看看,是哪几位青天大老爷,要审我这扰乱朝纲,离间君臣的奸佞!” 他这气势,倒把衙役唬得一愣,下意识看向提审官。 刑部侍郎眉头一皱,旋即冷哼道:“死到临头还牙尖嘴利!带走!” 张飙被带到了一个比普通牢房大上数倍,光线稍好的审讯室。 室内陈设简单,一张长条案,后面坐着刑部尚书吴庸,都察院左都御史詹徽,大理寺卿陈瑛三人。 衙役分列两旁,水火棍杵地,气氛森严。 “人犯张飙,跪下!” 主审吴庸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 声浪在石室里回荡,带着十足的官威。 张飙腰杆挺得笔直,纹丝不动,反而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三位主审官,仿佛在菜市场挑拣萝卜白菜。 “跪?” 他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跪天跪地跪君父!你们几位,是皇上?还是老天爷?” “大胆狂徒!” 吴庸气得胡子直翘:“公堂之上,岂容你放肆!来人!给本官....” “诶,尚书大人息怒!” 张飙忽然抬手,打断了对方的话头,脸上露出一种恍然大悟又带着点戏谑的表情:“我明白了!你们三位是代表皇上,代表朝廷法度来审我的,对吧?” “知道还敢放肆?” “不是放肆,是我得问清楚,你们是打算审我妖言惑众呢?还是审我离间君臣?又或是.....审我那天在朝堂上,哪句话说得不够清楚,需要我再给三位大人解释解释?” 他语速不快,但字字清晰,每一个问题都像小锤子,精准地敲在三位主审官预设的节奏上。 他们准备了一肚子威严的训斥,严谨的诘问,此刻却被张飙这一连串反问敲得有点懵。 吴庸脸色铁青:“张飙!休得胡搅蛮缠!本官问你,洪武二十五年九月十二日,奉天殿朝会,你.....” “哦!那天啊!” 张飙一拍脑门,仿佛才想起来:“那天我说的话可多了!大人您指的是哪一句?” “是说户部尚书赵大人加征三成赋税是亡国之策?还是说吕大人,齐大人妄议储君该杀?” “哦对了!我还说赵大人这种不为民着想的奸臣危害更大,最后还主动申请剥皮实草来着!三位大人是觉得我哪条罪名不够清晰?还是觉得我申请的死法不够有创意?不够刺激?不够彰显朝廷法度的威严?” 他越说越诚恳,眼神真挚地看着三位脸色越来越难看的主审官。 “你.....你.....强词夺理!” 吴庸气得手指发抖:“本官问你,你当廷弹劾户部尚书赵乾加税,乃亡国之策,可有证据?” “证据?” 张飙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还需要证据!?” “我张飙不过是个小小的七品御史,看到这些危害大明江山社稷的苗头,拼着这颗脑袋不要,站出来说句公道话,难道不是忠君爱国?难道不是御史本分?怎么到了三位大人这里,就成了我的罪过了?” 他猛地踏前一步,虽然穿着囚衣,气势却陡然拔高,眼神锐利如刀,扫视着三位主审: “我倒要问问三位大人!是赵乾提议加征重税,盘剥灾民该杀?还是吕平,齐泰妄议储君,不体圣心该杀?亦或是.....我张飙这个敢于指出他们问题,不惜以死谏君的人该杀?!” “你!你放肆!” 詹徽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公堂之上,岂容你咆哮?颠倒黑白,混淆视听,来人!给本官掌嘴!” 两名衙役立刻上前,就要动手。 “慢着!” 张飙一声断喝,声震屋瓦,竟让衙役动作一滞。 他冷冷一笑,目光如电般射向詹徽:“按《大明律·刑律·诉讼》:审案需明事实,辨曲直。尚书大人问话不清,逻辑混乱,我据理力争,何来咆哮?” “我所述句句指向赵乾,吕平,齐泰之过,何来颠倒黑白?左都御史大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动刑,是想屈打成招?还是....心中有鬼,怕我问出些什么来?” 他精准地背出了《大明律》条文,瞬间将詹徽噎得面红耳赤,指着张飙:“你.....你....” 他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动刑?张飙句句扣着律法和忠义,动刑岂不坐实了屈打成招? 不动刑?这厮的嘴比刀子还利! 吴庸和陈瑛也是额头见汗。 他们审过无数犯官,哪个不是战战兢兢,俯首认罪?何曾见过如此嚣张,如此难缠,如此.....句句在理还精通律法的人犯? 这哪里是他们在审张飙?分明是张飙在审他们啊! 审他们的能力,审他们的立场,审他们敢不敢动真格去查赵乾,吕平,齐泰背后可能牵扯的势力。 一时间,审讯室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只有张飙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眼神睥睨,仿佛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三名位高权重的三司主审,竟被他一番连消带打,引经据典,夹枪带棒的答辩弄得哑口无言,气势全无。 而张飙则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准备最后再添一把柴! 第15章 《石灰吟》【新书求收藏】 “三位大人!” 张飙微微扬起下巴,用一种近乎怜悯的语气,对着三位面如土色的主审官道:“若是觉得我这案子难审,证据难寻,或者....牵扯太大,不敢深究,没关系.....” 他顿了顿,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极其欠揍的笑容:“把我直接押到奉天殿去,我要面圣!” “让我亲自向皇上解释,顺便问问皇上,他老人家觉得,到底是该砍了我这颗胡说八道的脑袋呢?还是该.....好好查查我胡说八道的那些人和事?” “我相信皇上他老人家,一定会给三位大人一个明确的指示!” 轰! 张飙这番话,如同在死水潭里投下了一颗巨石! 押他去面圣? 让他当着皇上的面再胡说八道一次?再惹得皇上雷霆震怒?! 疯了吧!太子爷已经下葬了! 三位主审官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精彩纷呈。 冷汗,终于不受控制地从他们额角滑落。 这哪里是审案? 这分明是请了个祖宗回来! 还是个一心求死,战斗力爆表,随时能把天捅破的活祖宗! 审讯室里的空气,彻底凝固了。 三位主审官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力感和一丝恐惧。 就在这时,陈瑛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张御史,那些罪名不是你自己罗列出来的吗?怎么现在审你了,你又不认了?莫非你有别的什么目的?” 此言一出,堂上堂下皆是一愣。 吴庸瞬间反应过来,连忙喝道:“张飙!你既已承认离间君臣,扰乱朝纲之罪,那便速速招供,你如此作为,意欲何为?是受何人指使?同党是谁?!” 詹徽也沉着脸,拍案帮腔:“故意隐瞒,乃大不敬之重罪!按律当严惩不贷!还不从实招来幕后主使?!” 张飙看着他们义正辞严,仿佛终于抓到自己把柄的模样,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嘲讽。 “指使?同党?” 他摇了摇头,仿佛在看一群不可理喻之人:“吴大人,詹大人,你们审案子,是不是只会这一套?” 说完,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电,直刺三位主审官,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犀利:“离间君臣?我离间了谁和谁?证据呢?!皇上听了我的话,砍了吕平、齐泰、赵乾吗?没有!” “皇上把他们和我一起扔进了诏狱,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圣心独断,根本没被我离间!” “你们指控我离间成功,是觉得皇上耳根子软,轻易就能被我等小臣蛊惑吗?!你们这是在质疑皇上的圣明!” 轰! 吴庸、詹徽、陈瑛三人脸色瞬间煞白! 张飙这话太毒了! 直接把离间成功的屎盆子反扣到了他们质疑皇权的头上! “至于扰乱朝纲?” 张飙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语速更快,气势更盛:“朝纲是什么?是皇上定的规矩!是皇上主持的朝会!” “我在朝会上说话,是皇上允许的!我说的话惹怒了皇上,皇上把我拿下,按规矩关押待审,这本身就是朝纲在运行!哪里扰乱了?!” “你们说我扰乱朝纲,是觉得皇上处置不当?还是觉得皇上的朝会秩序如此脆弱,被我几句话就扰乱了?你们这是在质疑朝廷的法度!质疑皇上的权威!” “你!你.....强词夺理!血口喷人!” 吴庸气得浑身哆嗦,指着张飙,手指颤抖,却一句有力的反驳也说不出来。 詹徽和陈瑛也是脸色铁青,额头冷汗涔涔。 张飙的反击句句诛心,都打在他们维护皇权,维护法度的软肋上。 “强词夺理?” 张飙冷笑一声,眼神扫过三位被逼到墙角,气急败坏的主审官,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我看是你们理屈词穷,恼羞成怒吧?” 他猛地再次踏前一步,无视两侧衙役的威慑,目光如炬,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你们口口声声说我离间君臣,扰乱朝纲,无非是想快点给我定罪,砍了我的头,好向皇上交差,显得你们三司会审有方!可你们想过没有?” 张飙的声音陡然拔到最高,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大堂: “我张飙在朝堂上说的那些话,认的那些罪,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求死啊!但我为什么要求死呢?!” 说着,他猛地一甩衣袖,仿佛要甩掉这污浊的枷锁,自顾自地朗诵起来:“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哗! 全场哗然! 四句诗吟罢,整个刑部大堂陷入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那诗句中蕴含的刚烈,决绝与对清白的极致追求,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碎了堂上那套欲加之罪的虚伪! 张飙目光扫过被这诗句震得心神摇曳的三位主审官,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一字一句地道:“现在,明白了吗?” “罪,我可以自己罗列!死,我可以自己求!” “我的骨头可以碎,我的身体可以化成灰!” “但我张飙的清白——你们,休想玷污!” “你们想按我主动认的那些罪,来定我的罪,好啊!” 张飙张开双臂,脸上露出一个近乎悲壮又充满挑衅的笑容:“那就定啊!用我的血,染红你们的官袍!” “用我的罪名,成就你们三司的功绩!” “看看史笔如铁,将来会如何书写今日这场三司主审!看看后人会如何评说,你们是如何将一个求取清白的御史,钉死在你们罗织的罪名之上!” “来啊!判啊!判我离间君臣!判我扰乱朝纲!让我粉骨碎身!让我烈火焚烧!” 张飙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但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堵得住这天下悠悠众口!如何抹得掉我留在人间的这点清白!” “……” “……” “……” 吴庸,詹徽,陈瑛三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僵坐在紫檀木大椅上,面无人色。 他们看着堂下那个昂首挺胸,眼神清澈锐利如同燃烧着火焰的年轻御史,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张飙用一首《石灰吟》,将他们逼入了绝境。 定他的罪? 按他自己‘认’的罪?那他们三司就成了千古笑柄,成了构陷忠直的铁证! 不定罪?如何向盛怒的皇上交代?如何收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局中,大堂侧门布帘被猛地掀开!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那高大冷峻的身影带着诏狱的寒气踏入,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审问现场,最后落在张飙身上,声音冰冷,却如同惊雷。 “张飙!皇上口谕:宣你即刻觐见!” 第16章忠臣救不了大明国!【新书求收藏】 奉天殿,空旷得能听见心跳回声。 龙椅之上,老朱穿着明黄龙袍,外面却罩着一件宽大的素麻衣袍。 那是他为朱标服丧的斩衰重孝。 即使朱标已经下葬了,他依旧没有从朱标的悲痛中走出来。 他坐在那里,毫无生气,宛如一尊石像。 而整个大殿,都弥漫着尚未散去的香烛纸钱味。 踢踏,踢踏,一阵脚步声缓缓传来,他微微佝偻着背,目光沉沉地循声望去。 是那个在朝堂上胆大包天,在诏狱里吃香喝辣,在三司会审中吟诵出《石灰吟》,把三位主审官噎得半死的七品御史——张飙。 “皇上!犯官张飙,已带到!” 蒋瓛将张飙带到御阶之下,便如同融入了阴影一般,退到了大殿一旁。 气氛一片死寂。 只有殿外呼啸而过的秋风,刮过殿宇飞檐,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虽然张飙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如愿见到了老朱,但看老朱现在的状态,似乎对他的情绪并不高。 所以,哪怕张飙现在一心求死,也没有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开口。 毕竟怒杀才是回到现代世界的关键,老朱都不生气,那还怎么玩?万一出了岔子,算谁的? “呼.....” 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直到大殿死寂得快要滴出水来,老朱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用那双曾让无数枭雄肝胆俱裂,此刻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张飙。 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惊堂木的拍击,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冰寒刺骨的审视。 他声音嘶哑而低沉,仿佛砂砾在摩擦:“张飙.....你很想死是吗?” “这....” 这是什么开场白? 不是老朱,你这问题把我整不会了啊! 张飙一阵懵逼,但还是清咳了一下嗓子,梗着脖子道:“没错!快杀了臣吧!反正你杀了那么多人,也不差臣这一个!” “呵呵....” 老朱笑了,却笑得有些瘆人:“是啊,咱是杀了很多人,或许.....咱杀的人太多,才让标儿遭了天谴......” 不是吧老朱! 你别玩煽情这一套好不?整得我都没有‘死谏’代入感了! 张飙很是无语,但还是忍不住对老朱嗤之以鼻:“什么狗屁天谴!老天爷若真有眼,就不会坐视天下灾祸连连,就不会让百姓流离失所,就不会让王朝战火纷飞!” “在臣看来,所谓天谴,不过是无能者的借口罢了.....” “大胆——!” 蒋瓛听到张飙居然敢骂老朱无能,吓得连忙呵斥。 但老朱却一个冷眼扫向了他,使得他脸色瞬间惨白,不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却听老朱又笑着接口道:“你说的不错,咱也不信这賊老天!它夺走了咱最爱的妹子,又夺走了咱的标儿!” 话音落下,老朱仿佛恢复了一些生气,开始回归正题:“张飙!咱听说....你在三司大堂上,很是威风啊?竟把咱的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主审,都问得哑口无言?” 说着,他顿了顿,眼神如同实质的寒冰,要将张飙穿透:“你要留清白在人间.....倒是好志气!” “可咱问你,你那份‘清白’,值几个钱?” “能换回咱的标儿吗?” “能填平江南的水患吗?” “能挡住北元的铁蹄吗?” “能让咱这大明朝,千秋万代吗?!” 最后一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已久的巨大悲愤和帝王的威压,如同闷雷在空旷的大殿中炸响。 那无形的压力瞬间暴涨,几乎要将人碾碎。 殿内侍立的太监宫女,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就连跪在地上的蒋瓛,手都不由按在了绣春刀的刀柄上,指节微微泛白。 整个奉天殿,仿佛被朱元璋这含悲带怒的灵魂五问,冻结成了冰窟。 压力如山崩海啸般砸来。 然而,御阶之下,张飙却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在三司会审时的玩世不恭,也没有被帝王威压震慑的恐惧。 他的眼神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悲凉,直直迎向朱元璋那双血红的,燃烧着无边痛苦和愤怒的眼睛。 这平静,反而让朱元璋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虽然张飙的言行,确实狂妄大胆,甚至不知死活,但张飙给他的感觉,跟以往那些死谏的‘忠臣’,完全不一样。 就好像是,他不仅一心求死,还想为这个国家,真真切切的做一些实事。 这种心态,对于阅人无数的老朱来说,也是极为罕见的。 如果不是让锦衣卫调查了张飙的根脚,他都以为这家伙是‘圣人’转世。 毕竟人性是复杂的,哪有真的不怕死之人,不过是利益的取舍而已。 可张飙这家伙,他到底图什么? 一个别无所图的人,不是圣人是什么? 就在老朱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张飙终于开口了:“皇上问,臣这清白,值几个钱?”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异常,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在这压抑死寂的大殿中回荡:“臣想说,皇上的问题,问错了方向。” “嗯?!” 朱元璋眉头猛地一拧,眼中寒光暴涨,这小子竟敢说咱问错了?! 张飙仿佛没看到那足以杀人的目光,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苍凉:“臣的清白,救不回懿文太子,也堵不住江南的滔天洪水!” “臣的清白,挡不住北元的弯刀铁骑,更救不了大明万世基业!” “臣的清白,可以说,毫无价值!” 他每开口一句,朱元璋脸上的寒意就加重一分,那按在龙椅扶手上的枯槁手背,青筋已然暴起。 “但是!” 张飙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剑出鞘,目光灼灼,直视龙颜,毫无畏惧。 “臣的清白,能照见这煌煌大明朝堂之下,正在滋生的脓疮!” “臣的清白,能照见那些正在啃噬大明根基的蛀虫!” “臣的清白,能照见那些被华丽表象所掩盖的,足以让这江山崩塌的致命病灶!” “大胆——!!” 朱元璋猛地拍案而起,须发皆张,怒不可遏:“你竟敢诅咒咱大明江山?!” 来了来了! 就是这种感觉! 张飙见老朱怒不可遏,顿时精神抖擞。 第17章老朱人麻了!【新书求收藏】 “诅咒?” 张飙哑然一笑,旋即露出那种满是悲悯和绝望的‘死谏’表情包。 他豁然站起身,无视君臣礼仪,声音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质问和视死如归的控诉:“皇上!您还记得自己是谁吗?还记得这大明江山是怎么来的吗?!” 轰隆! 如同九天惊雷落下! 劈得在场的所有太监宫女,瞬间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就连蒋瓛也是瞳孔猛缩,满脸骇然! 这小子疯了!绝对是疯了! 他怎么敢啊?! 只见朱元璋身体骤然一晃,那张阴沉的脸瞬间涨成一种可怕的紫红色,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暴怒和杀机:“你.....你说什么?!” 他声音嘶哑咆哮,如同受伤的猛兽,震得殿梁嗡嗡作响! 一股狂暴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张飙却仿佛没有感受到这滔天的杀意,踏前一步,气势如虹,声音更加高亢,字字泣血,句句诛心:“您忘了!您全忘了!” “您忘了当年在皇觉寺敲钟时,看到的满地饿殍!” “您忘了濠州城头,那些为了口吃的,就敢跟您造反的穷苦兄弟!” “您忘了鄱阳湖上,陈友谅的箭雨下,那些为您挡箭,尸沉湖底的士卒!” “您忘了曾经指着那些饿死的百姓,对郭大帅说——民犹水也,君犹舟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您忘了登基那日,在奉天殿上,对着百官和天下万民发下的宏愿,要——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你你你.....” 老朱被这番话惊得心脏狂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家伙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到底是谁!? 就在老朱惊怒交加的同时,张飙的声音再次响起:“江南水患刚过,百姓易子而食的惨烈,历历在目,赵乾那狗贼不思赈济,反而要加征三成赋税!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逼着那些刚刚失去家园亲人的百姓,再反一次吗?!” “皇上!您用心想一想!这加的是税吗?!这是点燃江南反叛的燎原之火!是掘断您大明根基的铁锹!” 张飙的声音如同重锤,一记记狠狠砸在朱元璋的心口。 他每说一句,朱元璋脸上的紫红就褪去一分,暴怒被一种触及灵魂的剧痛和回忆取代。 那些血与火的记忆,那些刻骨铭心的誓言,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但是,张飙的话还没有说完。 却听他又掷地有声道:“这些年,您杀贪官,剥皮实草,可为何贪官越杀越多?前仆后继?!” “您用重典,杀得人头滚滚,可您杀得断那人性深处的贪婪吗?!” “您堵得住那制度漏洞里,源源不断涌出的蠹虫吗?!” “咱....” 朱元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胸膛更是剧烈起伏,脸色阴晴不定。 张飙的话,就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心底最不愿触碰的痛处。 但他可是洪武大帝啊!他怎么可能轻易妥协?! 只见他定了定心神,稳了稳情绪,立刻回怼张飙道:“那照你这么说,贪官就不该杀吗?还说咱的制度有问题,咱的制度是万世法!你懂什么!?” “在咱看来,那些贪官就该杀!是他们害得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咱爹娘就是被贪官污吏害死的!还有,咱为什么起义,就是要为天下百姓当家做主!” “咱没有忘!咱什么都没有忘——!” 声音在咆哮中,因为愤怒,已然破碎。 张飙却平静如常:“是!贪官确实该杀!但治理国家,难道只靠杀吗?” “荒谬!” 老朱没好气地拂袖道:“你一个区区七品御史,也配教咱治国!?” “不错!臣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御史,臣确实不配教皇上治国!” 张飙点点头,又话锋一转:“但是,不知皇上有没有想过,贪官之所以屡杀不绝,根源不在人,在于制度!在于这官俸微薄得连一家温饱都难以维系,逼得清官也要铤而走险的俸禄制度!在于缺乏有效监督,让权力在手者可以为所欲为的监察制度!” “咱不是设立了锦衣卫监察百官吗?咱不是改建了都察院吗?” 老朱眉头一皱,旋即冷笑道:“不然你这都察院七品御史,哪有机会站在朝堂上大放厥词?” “还有,你说咱的官俸微薄,那是因为你官小!你自己不思进取,却想着高官厚禄,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是吗?皇上真是这么觉得的吗?” “不然呢,你觉得你自己很有理?” “好!既然皇上这样说,那臣就不得不跟皇上算账了!” “算什么账?” 老朱眼睛一眯,不远处的蒋瓛立刻拔动腰间的绣春刀。 他早就想砍死这个张御史了。 简直太特么骇人了。 就他说的那些话,别说凌迟处死,诛九族都不过分。 然而,张飙却依旧十分平静地道:“算总账!看看皇上把钱花在了什么地方!” “是不是您所谓的高官厚禄,是不是为天下百姓当家做主了?” “张飙!” 老朱脸色一沉,声音几乎从牙齿缝中迸出:“你真以为咱不敢杀你吗?” “皇上若杀臣,臣求之不得!” 张飙微微一笑,旋即又一本正经地道:“但在臣没有被杀之前,臣还是要畅所欲言的!” “臣记得洪武九年,皇上制定了皇家宗室俸禄,其中亲王五万石,郡王六千石,不知臣是否有记错?” “哼!” 老朱冷哼一声,既没有回应,也没有否认。 而张飙则自顾自地道:“看来是没记错!那么现在,我们就以皇上这二十三子为例,其他公主殿下除外,以及皇上的其他宗亲,也暂时不在考虑范围内!” “嗯,到目前为止,除去未封王的皇子外,包括秦王、晋王、燕王在内的所有藩王,大明尚且有二十二位藩王需要朝廷供养!” “按照皇上制定的宗亲俸禄,亲王五万石,二十二位亲王,总共才一百一十万石,好像也不多。” “那我们再来计算一下,郡王的俸禄,我想皇上对诸位藩王的后代,应该没有限制数量吧?” “毕竟是皇室子孙,开枝散叶越多越好,是不?” “你有什么屁话就直说!” 老朱终于不耐烦地开口了。 张飙则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旋即又自顾自地道:“适才我们算了二十二位亲王,需要一百一十万石俸禄,那么郡王呢?大明目前只有一位郡王!” “但这是不准确的,因为亲王们的子嗣,有四十九位,即将被册封为郡王!” “也就是说,大明亲王,郡王加起来,需要朝廷一百三十万石俸禄供养!” “当然!区区一百三十万石俸禄,对于大明千万以上总税收来说,也不是很多,顶多就十二,或十八分之一左右!” “不知道臣算得对不对?” 此话一出,老朱满脸吃惊,就连看张飙的眼神都开始变了。 而张飙则神色如常:“别惊讶,臣虽然只是区区七品御史,但喜欢读书,对算学略懂一二,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他的‘区区七品御史’六个字,压得特别重。 老朱闻言,整个人都麻了。 第18章老朱人又麻了!【新书求收藏】 “好了,现在回归正题!” 眼见老朱愣在当场,张飙又赶紧说道: “皇上适才提到了自己的‘万世法’,臣也不推算万世,咱们就以二十年为一代,洪武二十五年,大明第一代皇室宗亲,有七十二人。” “洪武四十五年,大明第二代皇室宗亲,有三百六十人。” “洪武六十五年,大明第三代皇室宗亲,有一千八百人。” “洪武八十五年,大明第四代皇室宗亲,有九千人。” “洪武一百零五年,大明第五代皇室宗亲,有四万五千人。” 听到这里,不光老朱感觉头皮发麻,就连不远处的蒋瓛都满脸骇然。 “洪武一百二十五年,大明第六代皇室宗亲,有二十三万人。” “洪武一百四十五年,大明第七代皇室宗亲,有一百一十三万人。” “洪武一百六十五年,大明第八代皇室宗亲,有五百六十万人....” 张飙不急不缓的推算,御阶之上的老朱,如遭雷击,脑瓜子嗡嗡的响。 以他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当局者迷。 老朱自以为自己的万世法,可以让自己的皇子皇孙与大明共存亡,可事实却大相径庭。 按照明末的宗室统计,光郡王数量都接近千人,更别说宗室子弟,大概有接近一百万。 如此庞大的皇室宗亲群体,每年的宗禄支出,高达八百多万石。 而明末一年的岁粮,也才四百多万石。 说一句明朝亡于宗室,也不为过。 “皇上,臣推算到第八代,不知道您这朝廷的国库,还够不够?恐怕光养您朱家都不够了吧?” 张飙的声音平静而淡漠:“您刚才说,高官厚禄,为天下百姓当家做主?那么,臣倒想问问您,这高官厚禄哪里来?您做的又是哪门子主?” “是让全天下百姓供养您朱家吗?还是把全天下百姓当作您朱家的牲口?” “混账东西!” 老朱闻言,瞬间回过神来,虎目圆睁:“你竟敢....” “臣怎么?” 张飙冷冷打断了老朱:“臣难道算得还不够清楚吗?若按照您这样的‘万世法’,两百多年后,会不会有一位跟皇上同样有志向的百姓,喊着为民做主的口号,揭竿而起,手持屠刀,将那数百万皇室宗亲,天潢贵胄,屠之如猪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老朱满脸不可置信的咆哮道:“咱的大明!咱的子孙!咱的......你这个妖孽!胡说八道!来人!给咱拖出去斩了!将他碎尸万段!!” “哈哈哈!” 张飙仰头大笑,仿佛得偿所愿一般,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蒋瓛带人将他拖走。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能回到现代的时候,老朱又喝止住了蒋瓛:“慢着!” “???” 张飙猛地睁开眼睛,满脸问号。 老朱却仿佛恢复了理智,声音冰冷且不容置疑:“将他给咱带过来!咱还有话要问他!” 蒋瓛等人自然照办,又将张飙带到了御阶之下。 只见老朱目光灼灼地道:“你既然找到了问题所在,想必应该有破解之法,给咱说出来,咱可以饶你不死!” “什么破解之法?”张飙满脸懵逼。 老朱恨铁不成钢地道:“就是让我大明万世万代的办法!” “没有!” “你说什么!?” “别吼!” 张飙不耐烦地道:“这世上就没有超过三百年的王朝,更别说万世万代的办法!况且,就皇上您搞出的那些国策,能撑到一百年,就算您厉害了!” “什么一百年,你刚才不是说我大明有两百多年吗!?”老朱气急。 张飙一脸平静:“那只是皇室宗亲的俸禄问题,而不是这个国家的问题,你搞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国策,你在的时候,恐怕还暴露不出来,你不在之后,你看看问题多不多!” “咱都不在了,还看个屁啊!” 老朱也是被整破防了,直接爆了句粗口。 而张飙则嘴角一抽,道了句‘也是’,又沉沉地道:“那就说说两个最尖锐的问题吧。第一个,您分封诸王,拱卫京畿!可您想过没有?藩王坐拥三护卫,雄兵数万,裂土封疆!今日他们是您的儿子,是忠臣良将!” “可您百年之后,谁来管控他们?如果懿文太子还在,那倒不用担心,但懿文太子已经不在了,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变成下一个七国之乱?下一个八王之祸?皇上!您亲手埋下的,是拱卫社稷的基石?还是......将来兄弟阋墙,血流成河的祸根?!” “住口!!” 朱元璋目眦欲裂,暴喝出声。 张飙这番话,直指他内心深处最大的隐忧。 是他午夜梦回都不敢深想的恐怖图景。 他亲手分封的儿子们.....兄弟相残? 张飙毫不退缩,迎着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尖锐的呐喊:“还有一个问题!” 他指着殿外,仿佛指向那刚刚下葬的明东陵方向:“懿文太子下葬了,储位依旧空悬,满朝文武心思各异,藩王勋贵蠢蠢欲动!” “本来这个问题,臣是不想说的,但吕平、齐泰等人,已经把问题挑明了。您迟迟不决,朝堂只会越来越人心浮动,各方势力暗中角力,您这是在给大明江山埋下动荡的种子!是在给那些野心家,创造可乘之机!” 话到这里,张飙的声音仿佛带着千斤之重,每一句都砸在老朱的心坎上:“忠臣的清白,或许救不了大明朝,但一个清醒的,敢于直面这重重积弊,敢于提出这些问题的死谏御史,或许能!” 他猛地挺直脊梁,如同风雪中不肯折断的青松,目光如电,直刺老朱的眼底深处,一字一句道: “只要他的死,能换来一丝警醒!能换来对这官俸制度的反思!能换来对藩王权力的约束!能换来一个早定的、名正言顺的储君!能让大明的根基,少一分被蛀空的风险......” 张飙的声音如同燃烧殆尽的火炬,带着最后的炽热和决绝:“那么!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醒在人间!” “皇上!” 张飙的声音陡然拔高:“杀了臣吧!用臣的血,给这煌煌大明,提个醒!” 话音落下,奉天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老朱目瞪口呆,整个人又麻了。 第19章老朱疯了!【新书求收藏】 老朱僵立在御阶之上。 那张饱经风霜、刻满威严的脸,此刻却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呆滞的茫然。 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裹挟着未来风暴的九天惊雷劈中,从头顶到脚底板,彻底麻了。 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混沌。 亲王、郡王、一百三十万石、五百六十万人..... 张飙推算出来的、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天潢贵胄数量,在他眼前疯狂旋转、堆积,最终化作一座倾天覆地、足以压垮整个大明江山的尸山血海! 那是他的子孙后代! 是他引以为傲、以为能永镇山河的‘万世法’所结出的、最讽刺的恶果! “您做的又是哪门子主?是让全天下百姓供养您朱家吗?把天下百姓当作您朱家的牲口?” 张飙那冰冷平静的质问,如同魔咒在耳边回响。 这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他内心深处最不容置疑的骄傲和根基上! 他一生奋斗,驱逐蒙元,建立大明,不就是为了让全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不就是为了终结那视民如草芥的暴政吗? 可他自己亲手设计的制度,却在百年之后,亲手将他的子孙和百姓一起推入深渊! 藩王...... 雄兵数万...... 七国之乱..... 八王之祸...... 兄弟阋墙,血流成河! 张飙那锋利的言辞,精准地刺穿了他内心深处最隐秘、最不敢深想的恐惧! 他分封诸子,是为了拱卫中央,永固江山! 可他选定的、唯一能镇住那些虎狼兄弟的继承人,不在了! 那被权力和野心滋养的藩王们,在他死后,会变成什么? 是忠臣?还是.....祸根? 张飙描绘的那幅兄弟相残、山河破碎的血色图景,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间刺破了他所有的侥幸! 储位空悬..... 人心浮动..... 野心家..... 动荡的种子...... 张飙最后的呐喊,更是将他极力回避、试图用悲伤和愤怒掩盖的现实,血淋淋地撕开! 吕平、齐泰,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朝堂之上,暗流汹涌,各方势力都在等待,都在窥探! 他一日不决,这动荡的种子就一日深种!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醒在人间!” 张飙挺立的身影,那视死如归、却又带着某种洞悉未来的悲悯眼神,此刻在老朱混乱的视野里,竟显得有些刺眼,甚至.....神圣? 他该杀吗?老朱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可是..... 就这么杀了他吗? 老朱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略带犹豫的念头,但很快就被一股难以言喻、寒彻心扉的冰冷所惊醒。 杀了这个七品小御史,易如反掌。 一刀下去,就能让他闭嘴,就能暂时平息这被彻底掀翻、露出腐烂根基的朝堂震动。 可然后呢? 杀了张飙,能抹掉他推算出来的骇人数据吗? 能堵住那未来必然喷涌的宗禄火山吗? 能消除藩王拥兵自重的滔天隐患吗? 能解决这悬而未决、让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的储位问题吗? 不能! 杀了他,不过是掩耳盗铃! 不过是.....懦夫行径! 老朱活了六十多年,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踩着无数敌人的尸骨坐上这至尊之位,他自认心硬如铁,杀伐果断,从未有过真正的恐惧。 可是如今,面对张飙用生命点破的、那庞大到令人绝望的未来困局,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攫住了他。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脚下大地正在寸寸崩裂的巨人。 他拥有无上权力,可以轻易碾死眼前这只嗡嗡作响、指出危险的小虫,却对这即将吞噬一切的深渊本身,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 太憋屈了! “好......好一个....要留清醒在人间.....” 朱元璋的声音嘶哑而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硬生生磨出来的,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张飙....你很好.....你真是好得很啊!!” 他猛地抬手,枯槁的手指如同鹰爪,直直指向张飙,那指尖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咱登基以来.....杀的人.....能填平这奉天殿!剥的皮......能铺满这应天府!!” “可像你这样.....像你这样.....” 他喘着粗气,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咆哮:“把咱的江山.....把咱的子孙.....把咱的心....都剜出来踩在脚下!还口口声声为了咱好!为了大明朝好的混账东西——” “你是第一个!!” “蒋瓛!!” 老朱的声音如同惊雷炸裂,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积攒的香灰簌簌落下。 “臣在!” 蒋瓛立刻单膝跪地,手已死死按在绣春刀的刀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神锐利如刀,只等那最后的命令。 “给咱....” 老朱血红的眼睛死死钉在张飙脸上,那眼神,是要将他生吞活剥!是要将他挫骨扬灰! “给咱....” 别喘大气啊老朱! 痛快点! 随便你怎么处罚都行!! 只要能弄死我!!! 张飙急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拟旨!” 老朱的声音,蕴含着无边的杀意和冰冷彻骨的决心:“户部尚书赵乾,谏言江南加税,其心可诛!着锦衣卫即刻查抄其府邸,锁拿其三族!全部问斩!赵乾本人,直接剥皮实草!悬于户部衙门前,以儆效尤!” “礼部右侍郎吕平、兵部左侍郎齐泰,太子新丧,不思哀恸,妄议国本!着革去一切官职,交由三司审查其同党!待查清后,全部抄家法办!” “至于你.....张飙!!” 老朱眼中的杀意,宛如实质。 但很快就被他强行压下去了。 “呼.....” 老朱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然后盯着那个依旧挺直脊梁,准备随时赴死的青色身影,眼神复杂难明,一字一顿地道: “擢升都察院七品御史张飙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赐穿绯袍,佩银鱼袋!” “即日起,专司监察户部钱粮、田亩赋税,并......密查诸藩王动向!” “赐密折专奏之权,凡有不法,无论涉及何人,可直达天听!” 轰隆——!!! 这道旨意,比张飙刚才所有的惊雷加起来还要震撼! 跪在地上的太监宫女们彻底傻了,大脑一片空白! 就连蒋瓛都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张飙:“(⊙_⊙)” 实锤了,老朱晚年大开杀戒,是因为他疯了。 第20章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新书求收藏】 蒋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拖出去斩了?不是千刀万剐?!是火箭升迁?! 还监察户部?!密查诸藩王?!密折专奏?! 这.....皇上难道真.....疯了?! 还是被这狂徒彻底说动了心?! 张飙也懵了! 彻底懵了! 脸上的悲壮和求死之色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错愕和茫然。 什么情况?! 不是砍头?不是剥皮实草?更不是凌迟处死!? 搞什么飞机?老朱居然升我的官?还升这么大?! 正四品左佥都御史?! 靠北!老朱你到底要闹哪样! 说好的杀人如麻呢?!说好的刻薄寡恩呢?! 你给我升官什么意思?! 我剧本里就是个小小的七品御史啊! “皇上!您是不是搞错了?” 巨大的错愕,让张飙忍不住追问老朱,并带着一丝期盼的目光看着老朱:“臣说的是,杀了臣,用臣的血,给大明提个醒!” “不用了,你活着就是给大明最好的警醒!”老朱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 张飙都快急哭了,说话也开始不着边际起来:“可是臣不想活啊皇上!臣真的赶时间,今天疯狂星期四!您要是杀得快,臣回去还能赶上点餐.....” 轰——!!! 整个奉天殿,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又瞬间被引爆! 空气凝固了! 思维凝固了! 连老朱好不容易压下的杀意和怒火,都仿佛被这极度荒谬、极度跳脱、极度不按常理出牌的最后一句话,给硬生生冲破了! 疯狂.....星期四?? 赶着回去.....点餐??? 这他妈都是什么跟什么?!! 朱元璋那张紫涨的脸瞬间由红转青,由青转白,最后变成一种无法形容的、混合了极致愤怒、极致荒谬、极致懵逼的酱紫色! 他张着嘴,喉咙里‘呼呼’作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只有那双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眼眶,死死盯着张飙,仿佛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绝世妖孽! 蒋瓛更是彻底石化! 他按在刀柄上的手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自己听到了什么? 疯狂星期四?点餐?! 这.....这比任何大逆不道的诅咒都更让他感到惊悚和茫然!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人’的认知范畴! 殿内那些匍匐在地的太监宫女,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抖都不敢抖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位张御史.....不是正常人! 他绝对不是正常人! “张飙......” 隔了半晌,老朱才稳定好情绪,声音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平静。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说实话,咱就算将你碎尸万段,都不足以泄咱心头之恨。” “但是.....” 这个‘但是’之词,如同命运的转折点,让整个大殿的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 “看在你以死明志,看在你这份‘清醒’的份上....” 朱元璋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冷酷、极其残忍的弧度,如同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咱先留你一条狗命!” “别留啊皇上!算臣求您了!臣真的很想死....” “聒噪!!” 老朱怒吼一声,双目因极度压抑而赤红:“再敢放肆,咱就给你拉进宫阉了,永远陪在咱身边!” “啊?!” 张飙吓得双腿一夹,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因为杀了他还好说,能够回到现代世界。 可若阉了他,那就不好说了。 万一回去那方面也不行了,这辈子就完犊子了。 所以,他直接就被吓得压麻呆住了。 而老朱则没心情再看这个糟心玩意儿了,当即就不耐烦地朝蒋瓛摆手:“给咱带下去!没有咱的允许,暂时别让他上朝!” “是....” 蒋瓛深深看了眼张飙,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却不敢再有丝毫迟疑。 只见他大手一挥,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立刻扑上,动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迅捷,几乎是拖拽着张飙,迅速退出了奉天殿。 那沉重的殿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内外,也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巨大的殿内,只剩下老朱一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朱忽地喃喃自语,宛若梦呓:“标儿....是你在天有灵吗?” “咱要留着他,咱要让他给咱解决那些问题!咱要大明千秋万代!” ....... 另一边。 张飙被锦衣卫带出奉天殿后,一路'护送'到宫外,才让他独自离开。 连包吃包住的诏狱都不让他待了。 可以说,他是老朱一朝,十分罕见的、能从诏狱完整走出来的犯官。 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怎么办啊,老朱一二再再而三的打乱我的节奏,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难道只有死谏朱允炆那个废物皇帝?” “可是,老朱现在又没说立太孙.....” 张飙失魂落魄的走在大明的街道上,恍恍惚惚,犹如遗世独立。 本来按照以前的节奏,他每次上朝都可以‘死谏’回去玩几天。 可偏偏最近这两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次‘死谏’都失败了。 要知道,就他‘死谏’的那些内容,若换作别人,老朱骨灰都给他扬了。 “哎!老朱最近怕不是觉醒了什么特殊癖好吧?”张飙又唉声叹气了一句。 这时,街道左侧一家青楼,传来一阵娇媚酥骨的呼唤:“大爷,快来玩呀!” 张飙:“.......” “嘘!别喊,那小子一看就没钱,穿得破破烂烂的,就是个臭要饭的!” “可我看他长得挺俊俏的,要不,我半价?” “我我我......我免费!” “你一个男的,少来跟我们姐妹抢!” “就是!男人跟男人有什么好玩儿的!大爷!快过来玩囡囡呀!” “.......”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张飙只觉得她们吵闹。 他淡定地穿过人群,远离那家青楼。 同时在心中悲愤交加。 岂有此理!! 老朱!都是你害的,当你的官,一天俸禄都没领过! 现在又回不去,我特么喝西北风啊! 不行!你必须V我五十! 说干就干,张飙立刻掉头,又急急忙忙地冲回奉天殿,找老朱讨薪! 第21章死了才能体现价值!【新书求收藏】 就在张飙折回奉天殿讨薪的同时,燕王府书房的气氛,凝重得快要滴出水来。 窗户紧闭,厚重的帘幕垂下,只留书案上一盏孤灯,跳跃的火苗将朱棣棱角分明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朱高炽垂手肃立在下首,胖乎乎的身体站得笔直,额头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朱高煦则站在他身侧稍后,依旧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只是此刻也多了几分凝重。 朱高燧站在最后,眼观鼻鼻观心,一点也不敢露出在诏狱时的那份玩世不恭。 “父王,刚刚得到消息,皇爷爷在奉天殿大发雷霆,不仅将户部尚书赵乾剥皮实草,还诛杀了其九族,就连皇爷爷一直器重的兵部左侍郎齐泰,也连同吕平,一起革职查办了。” 朱高炽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那个叫张飙的七品御史,不仅没事,还被皇爷爷擢升为正四品左佥都御史,赐绯袍,佩银鱼袋......专司监察户部钱粮,田亩赋税,并.....密查诸藩王动向,赐密折专奏之权,凡有不法,无论涉及何人,可直达天听!” 朱棣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这声音每一下都仿佛敲在朱高炽的心上。 “第一个跳出来提议立储的人,我记得是被杀了的,吕平、齐泰也不是第二个,第三个,但这次的影响最大!看来,有些人已经快坐不住了.....” 朱棣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而平缓,听不出喜怒:“至于这个叫张飙的御史.....我倒是小瞧了他。” 说着,目光如电的扫向最末位的朱高燧:“老三,你这段时间与张飙走得最近....哼,对此人怎么看?” “我?” 朱高燧没想到自己父王会第一个问自己,不由微微一愣,但很快就一脸局促地站了出来,恭敬道:“回父王,张飙这个人,看似滑溜,甚至视死如归,但心思非常活络,他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且浑然不在意外界的影响.....” “那你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吗?” “呃...这个,应该是让皇爷爷杀了他....” “他就这么想死吗?”朱棣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有时候,看似一心求死,未必不是更高明的掩护。”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朱高煦:“煦儿,葬礼那日,可看清了?” 朱高煦立刻抱拳,声音铿锵: “回父王!看清了!皇爷爷抚棺时,悲痛至极,几乎难以自持。允炆堂弟搀扶吕妃,姿态恭谨,但目光数次扫视百官,尤其在父王身上停留片刻。秦王叔神色焦躁,晋王叔阴鸷莫测。百官.....大多低首垂泪,唯恐被注意到。” 朱棣微微颔首。 朱高煦的观察力一向敏锐,他描述的画面,与朱棣自己的判断基本吻合。 父皇的悲痛是真,允炆的‘孝’也是真,但这‘孝’里,已经掺杂了太多别的东西。 老二老三的心思,也昭然若揭。 “炽儿。”朱棣的目光重新落回长子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为父离京在即,你与高煦、高燧留在京城。记住,谨言慎行,闭门读书。皇孙该尽的孝道,一丝一毫不能少,更要做得比任何人都好!但凡朝堂之事,一概不问,一概不沾!尤其是立储!” 朱高炽心头一凛,立刻躬身:“儿臣谨记父王教诲!” “不是做给吕妃和允炆看.....” 朱棣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金属般的寒意:“是做给你们皇爷爷看!让他看到,我燕藩子弟,安分守己,纯孝至诚,绝无非分之想!明白吗?” “儿臣明白!”朱高炽三人同时肃然应道。 “至于那个张飙.....” 朱棣看了朱高燧一眼,指节在桌面上重重一叩,发出沉闷的响声,眼神变得幽深难测: “一个毫无根基,行事癫狂的小御史,究竟是真的视死如归,还是你们皇爷爷准备削藩的马前卒,你们留在京城,若有关于此人的任何风声,立刻报我!” “是!” 兄弟三人再次应诺。 ........ 另一边,东宫,孝堂。 吕氏穿着丧服,声音哽咽的朝着朱标的灵牌,一边行礼,一边念叨,每一句都听得人鼻子发酸。 而朱允炆、朱允熥等朱标子嗣,则默默的站在他身后,跟他行礼。 直到一套完整的祭奠流程走完,吕氏才摇摇晃晃的被宫女搀扶着爬起来,面带泪痕的看向朱标子嗣: “从今以后,这诺大的东宫,就只有我们娘儿母子相依为命了,也不知道,能在这里住多久.....呜呜呜....” 说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母妃,现在想这么多做什么,一切有皇爷爷安排....”朱允炆上前宽慰吕氏道。 身后的朱允熥等朱标子嗣,也纷纷劝慰:“母妃,保重!” 却听吕氏又勉笑道:“允熥,你先带弟弟妹妹们去用餐,母妃与你二哥随后就来!” “好!” 朱允熥早就跪麻了,听到吕氏的话,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 很快,便带着众弟妹离开了孝堂。 等孝堂只剩下吕氏母子,才见吕氏收拾起刚才的悲伤神色,面色肃然地看向朱允炆:“我儿有大麻烦了!” 朱允炆眼皮一抖,不由满脸诧异地看向吕氏:“母妃何出此言?” “你还不知道吗?你皇爷爷在奉天殿大发雷霆,不仅杀了户部尚书赵乾,还将提议立储的吕平、齐泰革职查办了!” “这....”朱允炆迟疑了一下,旋即蹙眉道:“赵乾提议加征江南赋税,不顾民生,其心可诛。至于吕平、齐泰,妄议立储,也确实该处罚.....” “糊涂!” 吕氏恨铁不成钢的低斥道:“吕平虽与我血缘淡泊,但也是姓吕。他提议立储,纵使有个人小心思,但示好之意,不言而喻。至于齐泰,你忘了你父王当初对他的欣赏吗?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你!” “可是,他们不都触怒了皇爷爷吗?难道母妃想救....” “不可能!”吕氏直接否认道:“他们做任何事,都与我们无关。我想提醒你的是,那个叫张飙的七品.....不对,他现在已经被你皇爷爷擢升为正四品左佥都御史了!” “母妃给我提他作甚?”朱允炆有些不解。 吕氏眯了眯眼睛,道:“君有诤臣,不亡其国。现在你皇爷爷还在犹豫是否立储,若结交他,说不定能帮你!” “可是,皇爷爷不是杀了很多诤臣吗?结交一个短命鬼有什么用?” “你懂什么,有的人死了才能体现其价值!” 吕氏瞪了眼朱允炆,随即不容置疑地道:“他就算死,也要为我们而死!” 闻言,朱允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第22章战斗吧,张御史!【新书求收藏】 “废物!都是废物!!” 秦王朱樉也听到了老朱处决赵乾、吕平、齐泰三人的消息,气得粗暴地扯下身上沉重的素服,随手扔给侍立的太监,仿佛那洁白的麻衣是某种令人窒息的枷锁。 他脸上的悲戚早已被一种混杂着烦躁、不甘和野心的阴沉所取代。 “吕平那个蠢货!一点就着!齐泰也是个自作聪明的蠢货!还有那个不知死活的张飙!搅屎棍!把水全搅浑了!” 话音落下,他恨恨地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朱允炆在葬礼上那副纯孝至诚、被百官瞩目的模样,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 凭什么?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就因为他爹是太子,就能理所当然地站在那个位置? 而他朱樉,堂堂嫡次子,坐拥强藩,军功赫赫,却要对着那个小子行礼如仪? “王爷息怒。” 朱樉心腹郑沂闻言,立刻上前劝慰道:“皇次孙在葬礼上的表现,确得人心,皇上悲痛之下,对其更是怜爱有加。此时,万不可锋芒毕露啊!” “息怒?本王如何息怒!” 朱樉猛地转身,双目赤红:“你看看老四!装得跟没事人一样!还有老三,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他们心里指不定怎么笑话本王呢!父皇眼里只有标儿,现在标儿没了,又只看得到标儿的儿子!我们这些儿子,在他眼里算什么?!” “王爷慎言!当心隔墙有耳!” 郑沂吓得脸色一白,急忙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皇上悲痛是真,但圣心难测,此时非争之时。吕平、齐泰、赵乾三人已被皇上处决。王爷当务之急,是稳住自身,静观其变。” “稳住?怎么稳?” 朱樉喘着粗气,但声音总算压低了些:“父皇随时可能下旨赶我们离京!一旦离了这应天府,再想回来就难了!” “离京,未必是坏事。” 郑沂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远离漩涡中心,反而能看清局势。王爷在西安根基深厚,手握重兵。只要王爷沉住气,在京中留下可靠耳目,密切关注立储动向。若京中有变.....王爷手握雄兵,便是最大的依仗!” “你的意思是?” “唐太宗也是秦王出身.....” “嘶——” 朱樉闻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满脸骇然地看着郑沂。 不过,他眼中的烦躁和暴戾,渐渐被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危险的野心所取代。 他缓缓坐回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扶手,眼神望向窗外的应天府,仿佛在权衡着什么。 “你说得对.....” 良久,朱樉才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阴沉,却带上了一丝决断:“给西安去信,让长史和都指挥使警醒些,给本王把兵练好,把粮备足!另外,在京里.....” 他看向郑沂,眯眼道:“给本王盯紧了!允炆那边,老三老四那边,还有那个叫张飙的小子,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飞马报我!” “是!王爷英明!” 郑沂躬身领命,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 另一边,晋王府 相较于秦王朱樉的躁动,晋王朱棡则显得异常安静。 他没有像朱樉那样发泄怒火,只是沉默地坐在书案后,不动声色地翻看手中的《资治通鉴》。 但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虚望着跳跃的烛火,思绪万千。 他同样得到了奉天殿的消息,也深知老朱对朱允炆的看重。 这让他心中的危机感比朱樉更甚。 朱樉尚可凭一股莽撞的悍勇和西北的军力搏一搏,而他朱棡,太原虽也是重镇,但论军功、论在老朱心中的分量,他自问比不过早逝的大哥朱标,也比不过看似低调实则深不可测的四弟朱棣。 “正四品左佥都御史.....” 朱棡脑海中忽地冒出张飙那个小御史。 虽然他们只得到了张飙被擢升为正四品左佥都御史的消息,但在他想来,这件事的背后,绝对不简单。 因为他太了解老朱了,以老朱的性格,下了诏狱,能活着走出来就不错了,还升官?还是正四品?这不是怕在做梦吧! 所以,他敢肯定,张飙在奉天殿肯定还做了别的什么事,说了别的什么话! “那么,会是什么呢?” 朱棡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又将目光落在了《资治通鉴》上,喃喃自语道:“莫非与储君有关?或者....削藩?” “王爷!” 就在朱棡自言自语当口,其心腹谢成走了过来,低声道:“秦王殿下那边,动静似乎不小。燕王殿下.....回府后便闭门不出。” 朱棡回过神来,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容:“老二沉不住气,不足为虑。老四.....哼,他越是安静,本王心里越是不安。” 说着,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父皇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正是最易被孝心打动之时!” “王爷的意思是?”谢成目光微动。 “礼法!”朱棡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这是我们的机会,也是最大的障碍。父皇重情,但更重法度!立储乃国之根本,不可不遵礼法!”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秦王府和燕王府的方向,声音压得极低:“我们不能像老二那样莽撞,也不能像老四那样深藏不露。我们要做的,是提醒父皇礼法之重!但不是由我们出面!” 谢成心领神会:“王爷是想.....借他人之口?” “不错!” 朱棡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赵乾、吕平、齐泰三人被处决,朝中人心惶惶,正是需要有人站出来正本清源的时候!” “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必要时.....推波助澜。让这把礼法之火,烧得旺一些,最好能烧到允炆母子脚下!” “本王倒要看看,父皇在情与法之间,如何抉择!” 谢成躬身赞叹道:“王爷深谋远虑,属下佩服!属下这就去办!” 朱棡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淡淡道:“给本王多关注一下那个张飙,有他任何消息,立刻报我!” “是!” 谢成当即应声而退。 ....... 与此同时,张飙刚抵达奉天殿外,就被蒋瓛横刀拦住了。 “张御史!没有皇上的命令,你不能进去!” “那你快去禀报皇上,就说我要拿回我的俸禄!” 话音落下,张飙直接掏出一本皱巴巴的,边角都磨毛的小册子。 那小册子封皮上,赫然写着五个歪歪扭扭的大字:《还我血汗钱》 “???” 蒋瓛按着刀的手,瞬间僵住。 第23章你清高,你了不起!【新书求收藏】 蒋瓛现在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个张御史的脑回路了。 他感觉自己三观都快被颠覆了。 以前他伺候在老朱身边,觉得老朱就是天,只要他一怒,必见血光。 可是,短短几天,因为这个叫张飙的小御史,老朱在他心中的人设都快崩塌了。 虽然他也明白,张飙的那些谏言,确实惊世骇俗,发人深省,但如此跳脱,如此目无君上的臣子,难道不该杀吗? 难道皇上真指望这小御史能解决他提出来的那些问题? 说实话,蒋瓛根本不信张飙有这种本事。 否则,他为什么今天才被擢升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 还有,他口口声声说想死,为什么不自己找把刀自裁? 就非得让皇上杀了他? 这不是有毛病吗?! 在蒋瓛看来,张飙就是一个跳梁小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因此,在巨大的错愕之后,他的脸色也逐渐冷了下来,然后沉沉地道:“张御史,差不多就得了,你真当皇上的忍耐是无限的?本指挥使伺候皇上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惹怒皇上而没被杀的!” “哈哈哈!” 张飙仰头大笑,笑得蒋瓛脸色越来越冷,但他却浑然不顾,而是熟练的翻开那本饱经沧桑的《还我血汗钱》,手指点着上面一行行鬼画符般的记录,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清晰无比、带着强烈控诉意味的语调,朗声道: “启奏皇上!臣,张飙,洪武二十年进士及第,蒙圣恩,授都察院江西道监察御史,正七品!现被擢升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正四品!” 他顿了顿,然后无视蒋瓛杀人的目光,又接着道:“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尚未履职,暂且不谈,就说正七品江西道监察御史!” “自洪武二十一年正月履职至今,已四年又八个月零三天!” “然!” 他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悲愤:“臣之俸禄,积欠已达七个月又二十一天!” 轰隆! 这声‘积欠已达七个月又二十一天’,不亚于一道惊雷劈在了奉天殿的屋顶上! 蒋瓛脸上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他设想过一万种张飙接下来的操作——继续死谏、痛哭流涕、引颈就戮...... 唯独没想过,这家伙在被自己杀意笼罩,刚发表完一通足以掉十次脑袋的亡国危言后,会掏出一本破账本,跟老朱算!工!钱?! 哗啦啦! 随着张飙这一声满腔悲愤的呐喊,引来了无数目光。 他们有进宫的,有跑堂的,有办差的,有太监宫女,有侍卫将士。 每一道目光都充满了不可思议与惊奇。 特别是那些聚在一起的人,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这人是谁啊?怎么这么大胆,他就不怕皇上发怒吗?” “我看他是想死了,居然敢向皇上索要工钱!” “是啊!我看他是疯了.....” 渐渐地,话题风向变了。 “不对啊,我怎么感觉他有点眼熟呢?他不是那个.....” “对对对!我也觉得有点眼熟,他就是那个主动求剥皮实草的张飙,张御史!” “我就说嘛!谁这么大胆,原来是张大胆啊!啧啧,今天又有好戏看了.....” 随着周围七嘴八舌的人越来越多,蒋瓛再也忍不住了,立刻压低声音呵斥道:“张飙!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张飙闻言,就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拿起那本《还我血汗钱》的小册子,开始翻动起来。 直到翻到自己满意的内容,才继续高声呐喊: “皇上明鉴!按《大明会典》,臣正七品,岁俸九十石!折钞、折绢、折布、折胡椒苏木.....七折八扣下来,每月实际到手禄米,不足七石五斗!” 明代官员从明初开始,俸禄经常以实物折抵。 主要原因是,明初的时候,因为大量缺铜,导致铜钱铸造较少。 而白银更是稀缺。 所以,有明一朝,大多数时候,都是以实物折抵俸禄的。 再加上老朱大搞特搞宝钞这种东西,导致通货膨胀,俸禄也时常贬值。 张飙虽然很少在大明世界生活,基本上没待过完整一天,但每日上朝之前,他都会听那些同僚谈论每日米价,久而久之,就对洪武朝的经济状况,有了一定的了解。 可以说,洪武朝在他的印象中,百姓和官员的日子都不好过。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找老朱讨要工资。 因为前身在他穿越之前,穷得连底裤都破了好几个洞,到现在他都还穿着那件底裤,家里更是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更别说什么吃的粮食,那米缸....估计老鼠看了都摇头。 如果他不找老朱讨要工资,这个月怕是要饿死在家里。 他甚至都怀疑前身,是不是眼看自己马上要饿死了,才视死如归的跑去谏言老朱立储..... 哎!结果....说多了都是泪啊! 张飙唏嘘着摇了摇头,然后掰着手指头,开始算一笔让所有底层京官听了都想抱头痛哭的账。 “皇上!按照昨日的行情,应天府的米价是,斗米一百三十文!” “臣一月俸禄买米,仅得五斗七升!” “臣身长七尺,每日口粮少说一升!一月便是三斗!仅此一项,俸禄已去大半!” “另外!” 说着,他又斜了眼蒋瓛,继续道;“臣的宿舍是朝廷安排的,但臣每月也要付租金,月租一石!” “柴薪炭火,月需五斗!” “笔墨纸砚,乃御史立身之本,月耗三斗!” “同僚人情往来,红白喜事随份子,月均二斗!” “臣为官清廉,两袖清风,连个仆役都雇不起,衣裳破了自个儿缝,鞋子漏了自个儿补!” 话到这里,张飙猛地将手中的小本本往地上一扔,仿佛那是他全部的血泪控诉: “皇上!适才蒋指挥使给臣说,差不多就得了!臣现在倒想问问他,什么叫差不多就得了?!” “哦,你们一天天嚷着皇上圣明,皇上万岁,各种赏赐不断,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却叫我们不要为五斗米折腰?” “是!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你们现在可以让我们活活饿死了!!” 哗!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有人激动脸红,有人泪如雨下。 而蒋瓛,整个人都傻了。 第24章老朱: 你居然敢勒索咱?【新书求收藏】 张飙可不管蒋瓛是不是CPU快烧了,他沉浸在一个被拖欠工资的苦命打工人角色里无法自拔。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差点飞到了奉天殿内:“皇上!您算算!这七石五斗,它够吗?!它够个屁啊!” “臣每日下值,只能就着咸菜喝稀粥!臣隔壁的沈御史,顿顿稀粥就咸菜,喝得脸都绿了!” “臣比他强点,偶尔还能去城东王麻子家赊半个猪头打打牙祭,就这,还欠着王麻子三百文肉钱没还呢!” 他抬起头,用一种混合着绝望和‘您看着办吧’的复杂眼神,死死盯着奉天殿的大门。 眼见奉天殿的大门依旧紧闭,他知道火候还不够,又继续大声控诉:“皇上!臣知道您是爱民如子的好皇帝,但您能眼睁睁地看着您的子民饿死吗?” “您也是吃过苦的,饿过肚子的,当年那块烧饼的味道,您还记得吗?” “臣也知道,您日理万机!知道您痛失太子,心伤难愈!” 他话锋一转,语气悲凉:“可您也得体谅体谅咱们这些给您尽忠的小御史啊!” “咱们也是人,也得吃饭穿衣养家糊口!” “咱们风里来雨里去,弹劾这个,死谏那个,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图个啥?” 他猛地一拍大腿,发出了灵魂拷问:“不就图您按时发的那点微薄俸禄,不就为了不让自己一家老小饿死吗?!” “如今倒好!” 张飙的声音陡然拔高八度,充满了破罐子破摔的悲壮:“活儿,臣是豁出命去干了!谏,臣是顶着您的怒火谏了!” “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臣全得罪光了!” “脑袋随时等着搬家,可这工钱......它拖欠了七个月又二十一天啊皇上!”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那句足以载入大明史册的谏言:“皇上!忠臣的清白救不了大明国!但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御史!他谏出来的话,能有劲儿吗?!他饿着肚子死谏,死得都没力气了啊皇上!” 话音落点,张飙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捡起那本被扔了的、破旧的《还我血汗钱》,举过头顶,声音带着哭腔地道: “求皇上!看在臣还算有点儿用的份上,先把欠臣的俸禄结了吧!臣饿啊!臣想吃顿饱饭再去死!求您了!” 静。 落针可闻的静。 奉天殿外,鸦雀无声。 围观之人,屏息凝神。 只有殿外呼啸而过的风声,仿佛在为这位大明史上第一讨薪御史,奏响BGM。 “嘎吱——!” 沉重的宫门,终于缓缓打开,并伴随着一道尖锐高亢的声音:“皇上口谕:让!那!混!账!给!咱!滚!进!来——!” 声音节奏饱满,情绪也十分到位。 听得奉天殿外的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唯独张飙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后朝蒋瓛甩头道:“蒋指挥使,要一起进去不?” 蒋瓛:“......” 我特么真想砍死你啊!你个混蛋! “好吧!算了,皇上也没宣你,那我就自己进去了哦!” 说笑着,张飙就一个蹦跶,从地上跳了起来,然后拍了拍官袍上的灰尘,手持《还我血汗钱》的小本本,就像一只斗胜的公鸡,昂首挺胸的进了奉天殿。 看得四周围观的众人,不禁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虽然他们很是欣赏张飙的勇气,特别是那种仗义执言的勇气,但他们并不看好张飙能讨薪成功。 毕竟老朱的脾气,他们是知道的。 那可是一言不合就杀人剥皮的主。 跟他讨薪,无异于自找死路。 “哎,想不到张兄一直都惦记着我家里的情况,我真不是个东西,居然还想着看他好戏....” 某个不知名角落里,沈御史摸了摸自己发绿的脸颊,愧疚得想要将头埋在裤裆里。 而其他的角落里,那些底层的京官,更是为张飙哽咽流泪,觉得他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 “我不管,张御史的棺材钱,我出!”一名胖乎乎的御史,冷不防地开口道。 周围的其他御史,也纷纷叫嚷着要出香火钱,纸钱,丧事费用。 而张飙对此,一无所知。 因为他现在又站在了老朱的御阶之下,正举着《还我血汗钱》的小本本,露出老朱恨不得杀了他的‘视死如归’表情。 “张飙.....” 老朱的声音从牙齿缝里迸出:“把你那破....本子给咱放下!” “哦,好的。” 张飙老实乖巧的放了下来。 但字体的正面,依旧对着老朱。 只见老朱额角十字筋暴突,手掌攥紧龙椅扶手,嘎吱作响。 愤怒吗?肯定的! 这混账简直就是在侮辱朝堂! 荒谬吗?太荒谬了! 自己堂堂皇帝,居然被臣子当面讨债? 茫然吗? 他脑子里现在全是‘七石五斗’、‘五斗七升’、‘三百文肉钱’、‘饿着肚子死谏没力气’这些魔性的数字和词组在疯狂刷屏! 他张了张嘴,想要不顾一切的叫人将张飙拖出去砍了! 但看着张飙手中那破账本,那悲愤眼神,以及那句‘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的鬼话,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杀气和帝王威严。 他杀过无数人,贪官、勋贵、骄兵悍将.....可他从没杀过一个饿着肚子找他讨薪的愣头青御史! 这感觉,就像你蓄力半天准备放大招秒杀BOSS,结果BOSS突然掏出个破碗可怜巴巴地说:“大哥,行行好,给个馒头吧,吃饱了再打.....” 憋屈!无比的憋屈! 老朱那枯槁的手,按在龙椅扶手上,抖啊抖啊抖。 他想拍案,想咆哮,想把这个让他威严扫地的混账千刀万剐。 可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破棉絮,半天,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变了调、带着无尽憋屈和茫然的声音:“你....你要什么....” 张飙想了想,拱手道:“回皇上,臣的诉求很简单,先把臣七个月又二十一天的俸禄结算了,再赏赐臣五十两银子,臣想招几个女仆伺候臣!” 老朱:“......” 你他娘的是来讨薪的吗?! “哦对了,还有沈御史他们,也把俸禄结算了,他们的日子都不好过!你也不想他们饿着肚子谏言吧?” 老朱:“......” 好好好!现在改勒索了是吗?! 第25章钱——咱的钱!!【新书求收藏】 老朱活了六十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之前要死要活的,现在又贼会享受,还要招几个女仆伺候他? 要是胡惟庸还在,估计你们俩能坐一桌! 不过,比起胡惟庸,你小子还算实在,至少你要什么,你都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了。 嗯,你是真该死啊! 老朱恶狠狠地这样想着,随后板着脸道:“这就是你咆哮奉天殿的理由?” “不是,这怎么能算咆哮奉天殿呢?咆哮奉天殿那什么行为?目无君上!” “你还知道目无君上?” “臣当然知道!” 张飙据理力争:“臣一直都把皇上放心上,奈何皇上总把臣放地上.....” “正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臣父母双亡,出来京城当官,也没什么朋友,每天上朝,见得最多的就是皇上!” “在臣眼里,君父也是父。所以,臣对皇上忠心耿耿,冒死进谏!” “可是.....” 说着,他话锋一转,再次举起那个《还我血汗钱》的小本本,声泪俱下:“皇上连臣的死活都不顾了,臣伤心啊!” “你....你....” 老朱那声变调的‘你’字,在空旷死寂的奉天殿里绕梁三匝,最终也没能‘你’出个所以然来。 他胸口剧烈起伏,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手指颤抖着指向阶下高举着破账本、一脸‘不给钱我就死给你看’的张飙。 要不....还是砍了他吧? 这个念头在老朱脑子里转了八百圈。 这混账东西,先是用亡国危言戳他肺管子,现在又拿个破账本跟他哭穷讨薪! 简直把他这奉天殿当成了菜市场! 把他这个九五至尊当成了欠薪的包工头!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可是.....他那句‘臣父母双亡,君父也是父’的话,偏偏像根鱼刺卡在老朱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要知道,老朱的身世也很凄惨,从小父母双亡,流落街头当乞丐,最后还去寺庙里当了几天和尚,才勉强苟活下来。 虽然张飙的凄惨肯定不如他,但听到张飙说的那些话,他就不由地回忆起了当年的心酸往事。 再配上张飙那身洗得发白、袖口都磨出毛边的七品鸂鶒补服,还有那本边角卷得像咸菜干的《还我血汗钱》..... 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和一丝丝极其微弱、连老朱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虚,如同冰水浇头,暂时压下了沸腾的杀意。 “云明!!” 老朱最终不去看张飙,猛地扭头,声音嘶哑地对着旁边那个面白无须,正努力把自己缩成鹌鹑的贴身小太监吼道: “去!给咱查!查户部!查太仓!查清楚!这混账.....张御史的俸禄,还有都察院那帮穷酸的俸禄,到底欠了多少!怎么欠的!马上滚去查——!!” 话音未落,唾沫星子已经喷了云明一脸。 “奴婢遵旨!奴婢这就滚!” 云明哪里还敢擦脸,如蒙大赦般,连滚带爬地窜出了奉天殿。 那速度,仿佛后面有十条恶狗在追他。 殿内再次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只剩下老朱粗重的喘息声,还有张飙肚子不合时宜发出的、悠长而响亮的—— “咕噜噜~~~~” 声音在死寂的大殿里回荡,格外清晰。 周围太监宫女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然后赶紧低头。 老朱的脸更黑了,太阳穴突突直跳。 张飙却仿佛完全没觉得尴尬,他揉了揉干瘪的肚子,脸上露出一种属于饿死鬼的渴望,眼巴巴地看着朱元璋,小声嘀咕: “皇上....臣这肚子它....它抗议了.....您看能不能....先赊个烧饼垫垫?等云公公查清楚了,从臣欠薪里扣?” “你!!” 老朱听到这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赊烧饼?还从欠薪里扣?! 这混账东西是真把咱奉天殿当早点铺子了?! “闭嘴!等着!” 老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感觉自己的帝王威严正在被这厮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老朱坐立不安,主要还是气的。 而张飙则干脆盘坐在奉天殿的金砖上,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对抗着胃里的空虚。 其实,他来讨薪,也是想求死。 但看老朱的样子,似乎已经铁了心不杀他了。没办法,他只能先填饱肚子再说。 很快,殿外就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 云明连滚带爬地回来了,脸色比纸还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皇.....皇上!奴婢查清楚了!” “说!” 老朱几乎是吼出来的。 云明咽了口唾沫,带着哭腔:“回皇上!户部赵尚书掌管的太仓银库,去年江南水患,辽东军饷,北地筑城开销巨大,入不敷出,京官俸禄自去年腊月起便只发了三成.....其余.....其余皆拖欠....” 说着,他忍不住偷偷抬眼瞄了下老朱那山雨欲来的脸色,声音更抖了:“都察院御史....正七品....岁俸九十石.....折钞折布折胡椒苏木....实发不足三成....张御史所言,积欠七个月又二十一天....户部账上确有记录....” 轰! 整个大殿如遭雷击!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实发不足三’、‘确有记录’这几个字,老朱还是感觉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户部!赵乾!好哇!咱让你管钱袋子,你给咱管得连御史喝粥的钱都发不出来了?! 还让这混账东西跑到奉天殿来跟咱讨债!? 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废物!一群废物!” 老朱暴怒地拍着龙椅扶手,金丝楠木的扶手被他拍得砰砰作响。 “咱养你们是吃干饭的吗?!连俸禄都发不出来!让臣工饿着肚子给咱办事?!传出去,咱的脸往哪搁?!大明的脸往哪搁?!” 他咆哮着,愤怒的对象似乎从张飙转移到了那被剥皮实草的赵乾头上。 骂了半天,胸中那口恶气稍稍出了点。 但看着阶下那个饿得眼冒绿光、还在揉肚子的张飙,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憋屈感涌了上来。 钱!咱的钱呢?! 他朱元璋,堂堂开国皇帝,此刻竟被一个‘钱’字,逼得在奉天殿上如此狼狈! 第26章奉天殿点外卖?!【新书求收藏】 老朱从一个乞丐,逆袭成皇帝,吃过的苦,怕是史上最苦的皇帝。 而吃过苦的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为了不再吃苦,会不择手段。 所以,洪武朝的财政结构,非常奇葩。 老朱内帑里的钱,比国库里的钱都多,相当于洪武朝是以内帑为核心的货币系统。 这样的后果,就会导致老朱用钱,有时候公私不分,而朝廷国库调动混乱,经常入不敷出。 毕竟内帑掌握着宝钞的发行。 像几万两本金,发行几千万宝钞这种事,老朱都干过,也不怪户部经常没钱。 通货膨胀太厉害,钱根本不经花,若再贪点,那就什么都没了。 “皇上.....” 张飙弱弱地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我都懂,但我饿’的表情,看着老朱:“臣理解朝廷的艰难.....可臣隔壁的沈御史....比臣还惨啊!” 朱元璋一愣:“沈御史?谁?” “就是都察院江西道,跟臣住对门的沈浪沈御史啊!” 张飙立刻来了精神,仿佛找到了难兄难弟:“皇上!沈御史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稚儿,全靠他那点微薄俸禄!” “如今他跟臣一样,被拖欠了七个月又二十一天俸禄,家里早就揭不开锅了!” “他老母现在还病着,连抓药的钱都没有!孩子饿得嗷嗷哭!就昨天!臣亲眼看见,沈御史为了给老母和孩子弄口肉汤补补身子.....” 说着,他声音不由有些哽咽:“他把祖传的一块玉佩!就那块据说是他太爷爷传下来的、水头还不错的玉佩!拿去当铺当了三百文钱!就为了买王麻子家半个猪头啊皇上.....” 老朱:“.......” “皇上!您想想!一个堂堂七品御史!清流言官!为了半个猪头!把祖传的玉佩都当了!” “这要是传出去......丢的是谁的脸?是咱大明朝的脸啊!” “咱们整天嚷嚷着天朝上国,可咱大明的御史穷得当裤子了,谁还信咱们啊?!” “.....” 老朱给彻底整沉默了。 张飙描绘的画面太有冲击力了。 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御史,捧着祖传玉佩,眼巴巴换回半个油腻腻的猪头。 这画面,比张飙自己讨薪更让他感到一种锥心的刺痛和荒谬绝伦的羞耻。 奉天殿再次陷入了死寂,只有张飙肚子‘咕噜噜’的伴奏声格外清晰。 老朱坐在龙椅上,脸色变幻不定,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他一生杀伐果断,何曾陷入过如此‘接地气’的困境? 过了许久,久到张飙都怀疑老朱是不是气晕过去了,才听到一声疲惫又带着浓浓憋屈的叹息。 “蒋瓛!” 老朱的声音嘶哑低沉,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臣在!” 蒋瓛立刻持刀从殿外冲了进来,大有老朱一声令下就砍死张飙的架势。 然而,老朱则是无力的抬起手臂,挥了挥手:“去内帑取....取五十两银子来。” 蒋瓛:“???” 取银子?在这奉天殿上?! 蒋瓛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愣在原地,宛如石化。 但老朱却没理会蒋瓛的震惊,他看向阶下的张飙,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最终化为一声更重的叹息,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憋屈:“五十两.....四十两,算咱私人补给你和张飙.....沈浪的欠俸!另外十两.....” 他顿了顿,仿佛说出这句话比砍十个人头还艰难,咬牙切齿地补充道:“给那沈御史.....让他去把祖传的玉佩赎回来!” “再给他买两个.....不!买三个猪头!” “省得他娘的再为了口肉.....丢咱大明的人!” 蒋瓛看了看老朱,又看了看张飙,带着活见鬼的表情,退出了大殿,半晌之后,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粗布小包回来了。 那包没封口,里面是白花花的银锭子,晃得人眼晕。 他神色复杂地走到阶下,把布包往张飙面前一递,动作僵硬得像在交接什么烫手的赃物。 张飙眼睛‘噌’地就亮了,犹如恶狗扑食一般,直接就抓过了布包。 入手那沉甸甸、冰凉凉的触感,让他差点感动得哭出来。 他甚至顾不上御前失仪,飞快地解开布包一角,手指捻了捻里面那五锭十两的雪花官银,又掂了掂分量,嘴角咧开,露出一个无比真诚的笑容,扑通一声就给老朱磕了个响头:“臣!谢主隆恩!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马屁拍得又快又响,跟刚才讨薪时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架势判若两人。 老朱坐在龙椅上,看着阶下张飙那副‘见钱眼开’的没出息样,听着那句毫无灵魂的‘万岁万岁万万岁’,只觉得心口堵得更厉害了。 这钱给得憋屈!太憋屈了! 堂堂皇帝,被臣子堵在奉天殿上讨薪成功,还得自掏腰包! 这要是传出去...... “滚!” 老朱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旋即疲惫地挥挥手:“拿着你的银子!滚出宫去!别再让咱看见你!” “臣遵旨!臣这就滚!圆润地滚!” 张飙麻溜儿地爬起来,把银子宝贝似的揣进怀里,紧紧捂着,对着老朱又是一个深揖,转身就想溜。 然而,刚走两步,肚子又发出一阵悠长而嘹亮的—— “咕噜噜噜~~~”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比刚才更响,更理直气壮。 张飙脚步一顿,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极其为难、极其窘迫的表情: “皇上!臣感激涕零,只是.....臣这肚子它饿得实在走不动道了,从这奉天殿滚出宫门.....少说也得两刻钟,臣怕滚到一半就饿晕在宫道上,万一惊扰了哪位贵人,或者污了宫里的金砖.....臣万死难辞其咎啊!” 他咽了咽口唾沫,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更诚恳:“皇上.....您看能不能....让御膳房.....随便给臣下碗面?” “清汤面就行!卧个鸡蛋臣都不敢想!就垫吧垫吧肚子,臣立刻圆润地滚!保证滚得又快又远,绝不给您添堵!” 朱元璋:“......” 蒋瓛:“......” 奉天殿的空气,再次凝固了。 所有人都被张御史这登峰造极的‘得寸进尺’给震得灵魂出窍了。 要钱?给了! 还要在奉天殿点外卖? 还特么是清汤面?! 老朱只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已经不是突突跳了,而是在里面开凿运河!! 咱的刀呢?!! 第27章史上第一御史!【新书求收藏】 老朱死死盯着阶下那个捂着肚子、一脸‘不给面就饿死给你看’的混账,一股强烈的、把这厮当场剁了喂狗的冲动直冲脑门! 而一旁的蒋瓛,同样死死盯着老朱,手按在刀柄上,关节都发白了。 不管是他亲自动手,还是将刀递给老朱,他都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果断完成任务。 因为他实在有些忍不住砍死张飙的冲动了。 这家伙简直不要脸到了极致。 可是...... 那五十两银子都给出去了......难道真要让这厮饿晕在奉天殿门口?那丢人丢得更大发了! 老朱心里不住的这样想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不对劲,这厮依旧在求死! 他绝对是算准了这一点! 自己会因为他在奉天殿点外卖,最终忍不住,恼羞成怒的杀了他! 毕竟这件事.....狂妄到没边了!! 好好好,这是在考验咱老朱的忍耐力啊!! 如果张飙知道老朱此时的想法,估计会嘴角直抽抽,悲呼一声:“不是啊大哥,我是真的饿!” “云——明——!” 老朱的咆哮声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嘶哑,震得殿顶灰尘簌簌落下。 云明连滚带爬地出现:“奴.....奴婢在!” “去!去御膳房!” 老朱指着张飙,手指抖得像帕金森:“给这个......这个饿死鬼!下一碗清汤面!敢卧鸡蛋咱剥了你的皮!看着他吃完!然后!马上给咱把他叉出宫去!有多远叉多远!!” “奴婢遵旨!奴婢这就去!” 云明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向殿外。 张飙两眼放光,眼里满是渴望。 老朱却闭上了眼睛,瘫靠在龙椅上,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他怕再多看一眼,自己会忍不住亲手掐死这个让他威严扫地、还顺走了他五十两银子,外加一碗清汤面的混账御史。 没过多久,云明就把面送来了。 张飙也不客气,接过面就盘坐在奉天殿的金砖上,美滋滋的吸溜了起来。 他恐怕是大明有史以来,第一个在奉天殿吃面的御史。 而这一切,都被老朱看在眼里,一股难以言喻的憋屈感再次涌上心头。 他堂堂洪武大帝,不仅在奉天殿上,用自己的私房钱,给一个刚指着鼻子骂他的愣头青御史发工资?还让他在奉天殿吃了一碗清汤面? 关键是,他对着自己,还吃得贼香! 这个世界怎么了? 是他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可这股憋屈的怒火之下,一丝极其冷静、属于开国帝王的算计,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悄然涌动起来。 张飙这厮.....是个疯子,是个狂徒,但也是个难得的、不怕死的、能把脓疮捅破的....快刀! 他那番官俸逼贪、藩王隐患、储位空悬的话,虽然句句诛心,如同剜肉,但何尝不是字字见血,戳中了咱心底最深、最不愿面对却无法回避的隐忧? 标儿没了,这大明的未来,如同一艘行驶在暗礁密布海域的巨舰。 咱,该怎么办? 老朱再雄才大略,此时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力不从心和孤独。 杀了张飙?一刀下去,耳根清净! 可杀了之后呢? 那些脓疮还在,那些隐患还在,还会在歌舞升平的表象下继续溃烂! 满朝文武,要么是战战兢兢的应声虫,要么是心思各异的野心家,像张飙这种敢把皇帝龙袍扒下来看看里面爬没爬虱子的‘疯狗’,打着灯笼都难找! 更何况....这疯狗,他不怕死,怕穷! 他为了三百文肉钱能念叨半天! 他为了俸禄敢掏出《还我血汗钱》的破账本! 怕穷.....好啊! 怕穷,就说明有软肋! 有软肋,就能拴住! 老朱眼底深处那点冰冷的杀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 一种发现绝世凶器后,思考如何将其牢牢掌控在手的帝王心术。 “吃完了吗?” 老朱的声音依旧嘶哑,带着不耐,但那股欲要杀人的暴戾之气却奇异地消散了。 “哦,还有一口汤!” 张飙反应过来似的道:“臣再吸溜一口!就一口!” 老朱额头青筋暴起,好不容易压下的杀意,又被硬生生点燃了。 但是很快,张飙就喝完了最后一口汤,麻溜的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打了个嗝,行礼道:“谢主隆恩!皇上圣明!皇上体恤臣工,实乃千古明君!臣.....” 说着,差点忘了地上的银子,又连忙抓起银子,再次行礼:“臣这就滚了!不碍皇上您的眼!” “慢着——!” 老朱冷冷地打断了他。 张飙动作一僵,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会吧,老朱反悔了?要收回银子了?! 只见老朱那双疲惫却锐利不减的眼睛,如同鹰隼般锁定了他,缓缓开口道:“张飙,你的俸禄,咱补了。沈浪的俸禄,咱也管了。还有那玉佩,猪头肉,咱都管了。” “现在,咱问你。” “你之前在殿上,跟咱说的藩王、官俸、储位.....” 他每说一个词,语气就重一分:“你觉得,这些问题,该怎么解?” 来了!果然没那么简单! 张飙抱着银子,脑子飞速转动。 老朱这是要拿自己当工具人啊! 如果自己不回答他,虽然不会被杀,但估计会麻烦不断。 如果自己回答他,又脱离了自己‘求死’的初衷。 那么..... 想到这里,他眼珠子一转,立刻换上一副‘臣愚钝’的表情:“回皇上!此乃国家大事!臣位卑言轻,岂敢妄议?皇上天纵英明,自有圣裁!” “哼!” 朱元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显然不吃这套:“位卑言轻?你在奉天殿上指着咱鼻子骂的时候,怎么不记得位卑言轻?!少跟咱来这套虚的!说!想到什么说什么!说错了,咱不怪你!” “当然!” 他话锋一转,又冷笑道:“你也可以不说,反正咱有的是时间!” 好家伙! 这特么不是无赖吗?! 感情我吃了你一碗清汤面,你就吃定我了?! 张飙心里一阵无语,却也满是无奈。 他知道,今天不说点什么,指不定老朱会怎么‘折磨’自己,反正就是不弄死自己。 哎,就是玩。 第28章张御史这人,行!【新书求收藏】 “皇上,关于官俸逼清官为贪这事.....” 最终,张飙还是妥协了,但也没妥协完。 却听他含糊道:“根源在于俸禄太低,实物折抵又常贬值,难以糊口。臣斗胆以为,当提高实发禄米比例,至少......得让七品官能顿顿吃上干饭,偶尔还能买斤肉吧?再辅以更严密的监察,让贪的成本高到不敢想!当然,这需要钱.....” 他适时地打住了,意思很明白。 皇上,国库得充实啊! 老朱面无表情,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了一下,看不出喜怒。 张飙继续道:“至于藩王.....诸位王爷皆是皇上亲子,忠孝无双!然,三护卫之兵权过重,恐非长久之计。” “臣以为,或可逐步削减护卫兵额?或明确藩王无诏不得离封地、更不得私下串联?再或者,将藩王子弟,择优召入京城国子监读书,既显恩宠,又可.....呃,多加亲近圣颜?” 这一招叫‘质子’,但张飙说得比较委婉。 老朱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敲击扶手的手指停住了,似乎在思考。 最后,张飙再说储位:“储君乃国本,皇上圣心独断,臣不敢置喙!然,国本早定,人心方安。无论是立皇孙,还是选贤王,名份早定,则宵小无机可乘,天下归心!若皇上属意皇孙....” 他想起朱允炆那废物样,又忍不住加了一句:“则需为其择天下名师,授帝王之道,更需寻刚正不阿、不畏权贵之臣,为其辅弼,以免.....嗯,以免被身边小人蒙蔽!” 就差直接说朱允炆是废物了。 但他知道,他不能在这里‘死谏’老朱不要立朱允炆为皇太孙。 一个是老朱还没想好要不要立朱允炆为皇太孙,他贸然说了,只会让老朱疑心加重,而不会杀他。 二个是老朱若不杀他,麻烦会接踵而至。 毕竟皇权争斗,素来残酷。 说不定哪天他就被人暗杀了。 而这暗杀,和‘死谏’被老朱怒杀,是不是一样能回到现代世界,张飙不能保证,也不敢冒险。 所以他只能等,等老朱下定决心立朱允炆为皇太孙那天,给老朱和朱允炆致命一击,这样才能被怒杀回现代。 当然,他也怕老朱‘打破砂锅问到底’,或者不满意,‘拉他去宫里阉了’,于是忍不住偷偷查看老朱。 只见老朱依旧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山岳。 过了许久,久到张飙都怀疑老朱是不是挂了,才听到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嗯。” 就一个‘嗯’字!没了? 张飙心里七上八下。 这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是觉得有道理,还是觉得狗屁不通? 就在这时,老朱缓缓站起身,那高大却略显佝偻的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他一步步走下御阶,走到抱着银子、有点手足无措的张飙面前。 距离很近。 张飙甚至能闻到老朱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檀香和衰老气息的味道,还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深不见底的疲惫与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的目光。 “张飙!”老朱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却蕴含着千钧之力:“你这番话,咱听进去了。有些....还有点意思。” 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压在张飙身上: “官俸的事,咱会琢磨。藩王,咱心里有数。储位,咱自有主张!” “你.....” 老朱的目光扫过张飙怀里那包银子,又落回到他脸上,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笑容冰冷又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玩味:“你给咱好好活着!把你这身骨头给咱养结实点!把你那点‘清醒’,给咱留好了!” “咱.....以后还用得着你!” 说完,便不再看张飙一眼,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后转身,背着手,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向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只留下一个孤寂而充满压力的背影。 “蒋瓛。” “臣在!” “送他出去。” “臣.....领旨!” 蒋瓛躬身应答,再看张飙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 这小子.....真他妈邪门! 怎么作都死不了,还升官发财了?! 虽然张飙那五十两有他的一份俸禄,但他根本不敢拿,只能当喂狗了。 而张飙也当没这回事儿,就当儿子孝敬老子的。 至于老朱让他好好活着?开什么玩笑,这简直是最恶毒的诅咒! 等老朱立朱允炆那天,他保证死给老朱看! ....... “是张御史!张御史活着出来了——!” 也不知道谁吼了一嗓子,奉天殿外的广场上,哗啦啦地涌来一群人。 他们大多数都是都察院的七品御史,且还有一部分是混迹在京城最底层的芝麻绿豆小官。 “张....张兄?” 这时,一个极度不确定,甚至有点颤抖的声音在张飙耳边响起。 张飙扭头一看,顿时笑了:“哟,沈兄,诸位同僚都在啊?” “张兄!张兄!” 沈浪一个箭步冲上来,也不顾得什么礼仪,一把抓住张飙的胳膊,带着哭腔道:“您....您没事吧?皇上...皇上没....” 说着,他比了个杀头的手势,旋即眼神惊恐的瞥了眼紧闭的殿门。 “没有啊沈兄!”张飙大手一挥,豪气干云:“皇上圣明着呢,不仅没砍我,还.....” 他故意拉了一个长音,享受着众人瞬间屏住呼吸的表情。 “还什么?!”一个急性子的胖御史忍不住追问道。 “咳咳....” 张飙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确保每一个在场的人都能听到:“皇上!不仅发了我和沈兄被拖欠的俸禄!还特意下旨,赏赐十两银子,让沈兄去把典当的祖传玉佩赎回来!总共五十两银子!你们看!” 言罢,他当即掰开手中那个小布包,露出五块白花花、亮灿灿的十两银锭。 轰隆——! 如同平地起惊雷! 瞬间将周围这群底层京官,劈得外焦里嫩,人仰马翻! 这一刻,他们看张飙的身影,无比高大,甚至目光中都带着不少崇敬。 而且,他们心里都觉得.....这个行事‘疯癫’的张御史能处,有不公他是真平,有死谏也是真死。 张御史这人,行! 第29章忠——诚!【新书求收藏】 “张.....张佥宪!”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之前那个说要给张飙买棺材的胖御史,立刻改了尊称,颤抖着声音道:“您....您是怎么做到的?” “是啊张佥宪!皇上他不仅没怪罪您,还.....还赏赐了您银子?”另一名比较黑的御史反应也不慢。 “不仅赏赐了银子,还升了正四品左佥都御史!”一名芝麻绿豆大的京官,立刻补充道。 这是打算向张飙取经了。 很明显,张飙经历的一切,简直颠覆了他们对洪武朝堂的认知。 奉天殿死谏,被下了诏狱,还能活着出来升官发财?这是神话吧?! 众底层京官看向张飙的眼神,又变得不一样了。 “是啊张佥宪!快说说!皇上问您什么了?” “您是不是有神仙保佑啊?!” “那五十两银子.....是真的吗?能.....能让我摸摸吗?” 众底层京官瞬间把张飙围了个水泄不通,七嘴八舌,眼神灼热得能把他怀里的银子熔化了。 他们太穷了! 太需要希望了! 张飙的成功,或者说幸存,在他们眼中无异于黑暗中的灯塔,饿殍面前的满汉全席。 张飙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待遇,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添油加醋、好好吹嘘一番自己是如何舌战老朱、智勇双全的...... 就在这时! “张兄!” 沈浪颤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更急切的、关乎切身利益的恐慌,冷不防地插嘴道:“您刚才说.....皇上.....皇上还提到我的玉佩了?” 他虽然是在询问张飙,但眼睛却死死盯着张飙怀里那属于他的欠俸补偿,以及老朱额外赏赐的十两银子,眼神中充满了渴望和难以置信。 “哦!对对对!” 张飙猛地一拍脑门,差点把正事儿忘了。 只见他立刻拿出二十两银子,不由分说地塞到沈浪手里,动作豪迈得像扔两块石头。 “沈兄!拿着!这二十两是皇上特旨赏你的!” 张飙声音洪亮,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皇上说了!其中这十两,让你立刻去把你家祖传的玉佩赎回来!” “另外!!” 张飙的声音又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宣布重大福利的激昂:“皇上还说——”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所有人胃口,然后一字一顿,石破天惊: “再给沈御史——买!三!个!猪!头!” “省得他娘的再为了口肉——丢咱大明的人!” 轰隆——! 人群彻底炸了! “三个猪头!!” “还是皇上御赐的猪头?!” “我的亲娘咧!这泼天的富贵.....啊不是,是泼天的肉啊!!” “沈兄,发达了!发达了啊!!” 众底层京官看向沈浪的眼神,瞬间从羡慕升级成了赤裸裸的嫉妒。 三个御赐猪头? 怕是够吃到过年了吧? 沈浪捧着那冰凉的、沉甸甸的二十两银子,整个人都傻了,如同被点蜡,呆立当场。 皇上不仅赐给我十两银子.....赎回祖传玉佩,还.....还专门给钱买三个猪头?!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冲垮了他,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皇上他.....他老人家.....圣明啊!” 说着,他‘扑通’一声就朝奉天殿方向跪了下去,‘咚咚咚’地连磕了三个响头,哭得像个孩子。 “行了沈兄!皇上都说了,别丢咱大明的人!” 张飙赶紧把他拉起来,然后环视一圈眼神呆滞、口水却开始不自觉分泌的同僚们,露出了一个‘你们懂得’的、极其欠揍的笑容: “诸位同僚!今日沈御史家开荤!皇上特批了三个大猪头!见者有份啊!都别愣着了!走!帮沈兄赎回玉佩!然后直奔王麻子肉铺!今天咱们都察院江西道!不!在场的同僚们!开!荤!宴!” “嗷——!” 短暂的死寂后,奉天广场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充满了饥饿和狂喜的狼嚎。 什么御史清流!?什么朝廷体面!? 在三个油汪汪,香喷喷的御赐猪头面前,统统都是浮云!! 一群穿着青色官袍、平日里要么死谏,要么被死谏的穷酸京官们,此刻如同打了鸡血的饿狼,簇拥着怀里揣着巨款,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的沈浪,又推又攘,大呼小叫地冲出了奉天广场,目标直指最近的当铺和王麻子肉铺。 那场面,活像一群土匪下山去抢亲。 “沈兄!快走啊!去晚了王麻子收摊了!” “对对对!先赎回玉佩!再买猪头!” “我要吃猪耳朵!谁都别跟我抢!” “我要猪大肠!卤得透透的那种!” “张佥宪!您那三十两银子......能不能先借点?下官也想割二斤肉回家......” “哈哈哈!好说!” 张飙朗声大笑,很快就被裹挟在兴奋的人群中。 他看着身边一张张因激动和饥饿而涨红的脸,听着那关于猪头各部位归属权的激烈讨论,感受着怀里银子的分量和存在感.....不由一阵恍惚。 虽然他在这些底层京官眼里,犹如‘大英雄’,但他却不清楚自己能在大明世界待多久,或许两天、五天,或许半个月,顶多不会超过一个月。 因为九月份,老朱必立皇太孙。 到那时候,也就是他离开大明世界的时候。 而这些跟他一起吃猪头肉的底层京官,或许再也想不起自己这位死谏进诏狱,又活着出来升官、还敢在老朱奉天殿外讨薪、在奉天殿内吃面,甚至勒索了老朱五十两银子的‘张佥宪’。 【妈的!有点感性了,我果然适合那种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人设!】 张飙心里恨恨地吐槽自己,又开始自我安慰。 【不是有句话这样说吗?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想那么多干嘛?】 【反正还会穿越过来,大不了再请他们吃一次猪头肉!就当酒肉朋友!】 仿佛下定了决心,张飙立刻大手一挥:“走!吃猪头肉去!今天,我请客!管饱!” “张兄仗义!” 沈浪第一个高声附和,眼睛里满是对张飙的崇拜、感激,以及......忠诚!忠诚!忠诚! 第30章开个死谏培训班【新书求收藏】 张飙讨薪成功的消息,像风一样刮过六部、都察院、翰林院、国子监.....每一个阴暗潮湿,挤满了穷京官的小值房、小宿舍。 “听说了吗?张飙那厮!在奉天殿跟皇上要工钱了!” “嘶——!真的假的?他不要命了?!” “千真万确!我七舅姥爷在通政司当差,亲耳听见里面的动静不对!说张御史掏了个《还我血汗钱》的破账本出来算账!算得皇上脸都绿了!” “我的老天爷!这.....这胆儿也太肥了!后来呢?砍了没?” “没砍!听说.....皇上从内帑里拿了钱,给了五十两银子!!” “多少?!五十两?!白银?!” “嘘——!小点声!是真的!皇上还骂户部是废物呢!” “苍天有眼啊!” 一个瘦得像竹竿的工部主事激动得差点蹦起来,眼圈都红了:“张御史是条汉子!是咱们的大恩人啊!他这是豁出命去替咱们发声啊!” 渐渐地,话题风向开始变了。 “何止啊!我还听说,张飙为沈浪也讨回了欠俸,皇上不仅拿钱给他去赎回玉佩!还御赐了三个猪头!” “我的天圣娘娘也!张飙他.....他这是开了先河啊!” “讨薪祖师爷!从今往后,张飙就是咱们的讨薪祖师爷!” “什么‘讨薪祖师爷’!以后得叫‘猪头肉祖师爷’!跟着他,有肉吃!” 都察院里,那些平日里自诩清高,饿着肚子也要维持风骨的御史们,此刻也坐不住了。 值房里,几个年轻御史凑在了一起,眼睛发亮。 “张师兄......真乃神人也!” “在奉天殿讨薪.....不仅活着走出来了....还带着银子.....还有御赐猪头.....这....这闻所未闻啊!” “什么清汤面御膳房!这才是真本事!比咱们死谏一百次都管用!” “学到了!真学到了!以后死谏之前,务必吃饱!嗓门才响亮!” “张师兄那句‘饿着肚子死谏没力气’,至理名言啊!当刻碑立于都察院门口!” “对对对!还有‘忠臣的清白救不了大明国’!这句话......听着就带劲!有清白!有肉吃!!” 一个刚进都察院不久、面黄肌瘦的小御史,偷偷从怀里摸出个小本本,用激动得发红的手,无比虔诚地写下几行字: 飙哥语录第一条:饿着肚子,谏言无力。 飙哥语录第二条:死谏之前,务必吃饱。 飙哥语录第三条:要留清白,先有肉吃。 写罢,他珍重地将小本本塞回怀里,摸了摸干瘪的肚子,望向王麻子肉铺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对‘死谏’最高境界的无限向往。 都察院的风骨,似乎在这一刻,被五十两白银和三个油汪汪的御赐猪头,涂抹上了一层前所未有的、接地气的、且充满力量的光泽。 ....... 另一边,靠近承天门的一条僻静小巷里。 张飙正坐在一个简陋的面摊前,捧着一个比脸还大的粗瓷碗,吸溜得震天响。 碗里是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上面铺着厚厚一层油光锃亮的猪头肉。 肥瘦相间,颤巍巍的,香气四溢。 沈浪就坐在他对面,面前同样是一大海碗堆满猪头肉的阳春面。 他吃得比张飙还猛,腮帮子鼓鼓囊囊,眼睛都幸福得眯成了一条缝,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感叹:“香!真他娘的香!飙哥,您真是我亲哥!不仅帮我把玉佩赎回来了,还......还让皇上买了三个猪头,三个御赐猪头啊!” 说着,他眼眶不由得红了:“我娘喝了肉汤,精神头都好多了,孩子也不哭闹了......飙哥!大恩不言谢,以后水里火里,您一句话!” “沈兄客气了!” 张飙咽下一大口裹满油汁的面条,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大手一挥,义薄云天:“咱们都是给老.....给皇上打工的穷兄弟。有福同享,有肉同吃!” 话音落下,他又夹起一大块猪头肉,塞进嘴里,嚼得满嘴流油,脸上洋溢着一种巨大的满足感。 然后,他舔了舔油光发亮的嘴唇,回味着奉天殿那碗御赐清汤面的寡淡,再看看眼前这碗堆成小山的猪头肉,冷不防地感慨道:“沈兄啊,你说当御史,最重要的是什么?” 沈浪正在埋头狂炫猪头肉,闻言,茫然抬头:“啊?风骨?气节?直言敢谏?” “错!” 张飙斩钉截铁,用筷子敲了敲自己油光发亮的嘴唇,发出‘哒哒’的脆响,眼神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是得有一张油嘴!” “啊?”沈浪更懵了。 张飙神秘兮兮地凑近,压低声音,仿佛在传授什么绝世秘籍,由衷道: “你看啊,死谏,是门技术活。光靠一腔热血,饿着肚子去,喊两句就没劲儿了,死都死得不痛快!皇上一看,哟,这御史中气不足,肯定是个软骨头,砍了都没意思!” “但你要是吃得饱饱的,尤其是刚炫完一大碗油汪汪的猪头肉!嗝~~” 张飙说着,打了个响嗝,又拍了拍自己滚圆的肚子:“那就不一样了!嗓门洪亮,中气十足,骂人都能骂出花来!思路清晰,引经据典,能把皇上气得跳脚又抓不住把柄!砍你的时候,他都觉得这刀下得值,砍得是个硬骨头!” 他总结陈词,语气无比笃定:“所以,死谏的前提,是吃饱!吃饱的关键,是油水!油水的来源......” 他拍了拍自己怀里那二十多两银子,又指了指沈浪碗里的猪头肉,嘿嘿一笑:“要么靠讨口,要么靠沈兄这样的好邻居!” “记住了!一个饿着肚子、嘴唇干裂的御史,谏不出好活儿!而一个吃得满嘴流油、中气十足的御史,才配得上皇上的刀!” 沈浪听得目瞪口呆,看着张飙那油光发亮、侃侃而谈的嘴,再看看自己碗里香喷喷的猪头肉,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掉了,又有什么东西‘嗡’的一声点亮了。 他呆呆地夹起一块肥肉,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眼神渐渐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而张飙看着他的样子,脑中忽地灵光一闪。 人终有一死,而有些人,则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 既然老朱不让我上朝求死,那就..... 开个《死谏培训班》先? 第31章老朱:不上朝,他还能翻天?【求月票】 老朱废除丞相后,几乎每件朝廷大小事,都要亲自处理。 日均处理文件两百多件,事务将近四百多项,说一句明朝第一劳模也不为过。 或许是老朱太过拼命,导致他的后代子孙,知道比不过,懒得跟狗一样。 更有甚者,二十八年没上过朝。 而此时,老朱正在奉天殿后的华盖殿处理政务。 “皇上.....” 小太监云明悄悄走了进来,见老朱正在龙案后批改奏折,遂只是小声地唤了一声。 “有消息了?” 老朱依旧在批改奏折,冷哼一声,淡淡道:“说吧,那五十两银子,他是怎么花的,有没有招女仆?有没有肆无忌惮的挥霍?有没有给那沈御史赎回玉佩、买猪头肉?” 云明讪讪地陪笑了两声,这才如实禀告道: “回皇上,张御史出了奉天殿,就被一群七品、八品的京官围住了,说了很多话,但最多的是皇上隆恩浩荡。他也没有招女仆,更没有挥霍那五十两,而是给了沈御史二十两,请那群七品、八品的京官吃猪头肉了。” “呵,这么说,那混账东西还挺仗义的?” 老朱冷笑一声,随即放下玉笔,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书案,眼神幽深。 虽然张飙一心求死,但并不是说,他是一个毫无感情的人。 而一个有感情的人,一旦有了羁绊,恐怕就不容易死了。 毕竟每个人都有‘断舍离’的痛苦。 想到这里,老朱脑海中清晰地回放着奉天殿上张飙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从最初亡国危言的尖锐直白,到讨薪时,饿死谏臣的理直气壮,再到最后捧着御赐清汤面时的惫懒样。 “忠臣的清白救不了大明国!” 那句怒吼,言犹在耳。 “但一个清醒的、死谏御史,或许能!” 这话狂吗?狂! 但老朱细细咂摸,却品出了几分歪理。 他朱元璋,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枭雄。 他非常清楚一个道理。 太平盛世需要循吏能臣,但想破开这积重难返的沉疴痼疾,有时候,还真就需要张飙这种不按常理出牌、不怕死、甚至有点混不吝的‘滚刀肉’和‘愣头青’! 那些尚书大臣们,太‘聪明’了。 他们懂得揣摩上意,懂得权衡利弊,懂得明哲保身。 让他们去捅俸禄制度这个马蜂窝?去动藩王这块铁板?去碰储位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 他们只会引经据典,顾左右而言他,最后递上来一堆四平八稳、屁用不顶的奏疏! 但张飙这小子不同。 他就像一把没开刃却异常锋利的‘锥子’,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不管不顾地就往最疼的地方扎。 俸禄低?他就敢在奉天殿上掏出那个《还我血汗钱》的破账本跟皇帝算细账! 藩王隐患?他就敢指着鼻子说‘皇上!您这是在埋祸根’! 储位空悬?他就敢‘捆绑销售+主动求剥皮实草’! 虽然方式极端,言语刺耳。 但老朱不得不承认,这把‘锥子’扎出来的口子,让他看到了脓血,感到了切肤之痛。 也逼得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治国问题。 “想死?” 老朱不禁端起案上的白瓷茶碗,呷了一口浓得发苦的茶汤,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近乎冷酷的精光:“没那么容易!” 说着,他嘴角极其罕见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又带着点期待的弧度:“咱倒要看看,你能把这大明的脓疮,捅得多深,刮得多干净!” “就算死,也要先把你这身‘油嘴’的本事,给咱榨干了再说!” 书房内,暖气洋溢。 云明如同影子般侍立在龙案旁,将老朱那充满帝王冰冷,又满是算计的自言自语,一字不漏的听在耳中。 他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直到老朱再次朝他询问:“还有呢?” 却听云明立刻小心翼翼地道:“还有,张御史在奉天殿讨要俸禄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礼部那边觉得有失体统,大逆不道,正筹划着弹劾张御史....” “无妨,只要他不上朝,就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老朱不以为意地说道,似乎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又淡淡地转移话题道:“十王府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回皇上,秦王殿下参加葬礼回来后,吵闹了一会儿,后来又消停了。晋王殿下虽然安静,但手下频繁出入王府,意图不明。至于燕王殿下,回来后就一直闭门不出,除了其三子朱高燧,偶尔去锦衣卫衙门混职.....” 云明如数家珍的汇报十王府的情况,老朱听得非常仔细。 不知不觉间,整个华盖殿书房,只有云明的声音,以及老朱的呼吸声。 “以上,就是十王府近两日的动静,请皇上明察。” “嗯。”老朱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既没有下达指令,也没有给出态度,就那么沉默了片刻,才继续道:“东宫那边如何?” “回皇上....” 云明再次躬身道:“太子妃吕氏,参加葬礼回来后,茶饭不思,且时常在孝堂哭诉,去孝堂祭奠太子爷时,也是将太子爷子嗣都带在了一起....” “咱问的不是这个!” 老朱有些不悦地打断道。 云明脸色一白,连忙改口道:“皇次孙殿下除了跟随太子妃吕氏祭奠太子爷,还用心学习功课,每日必与东宫伴读黄子澄,请教学问,不曾有半分懈怠。” “嗯。”老朱缓和了一下脸色,旋即又问道:“还有呢?” “呃,这个....” 云明迟疑了一下,当即会意:“皇三孙殿下,虽然同样跟随太子妃吕氏祭奠太子爷,但时常提前离开,或带着两个姐姐去吃喝,或跟太监宫女们玩乐,至于学习,也时常提前离开学堂,去吃喝玩乐.....” “够了!”老朱不由地烦躁起来:“不成器的东西!给咱滚!!” “是是是,奴婢这就滚,这就滚!” 云明习惯了老朱的喜怒无常,当即就连滚带爬的滚了。 而目送云明离开后不久,老朱看了眼龙案上的奏折,已经没有心情再批改了,于是缓缓离开龙案,看着门外的天色,蹙眉道:“传蒋瓛,咱要去看咱标儿!” 第32章长辈怎么能拒绝晚辈呢?【求月票】 东宫,一间学堂内。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朱允炆穿着一身素白孝服,端坐在凳子上,双手恭敬地交叠在身前,背脊挺直如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底深处,偶尔掠过一丝麻木和疲惫。 在他对面,则是比他小一岁的朱允熥。 虽然同样是穿着孝服,朱允熥的身材明显要比朱允炆壮实。 而且,比起朱允炆的干净整洁,他的孝服满是褶皱和污渍。 这倒不是吕氏刻薄他,是他自己不在意弄脏的。 “允熥殿下!” 东宫伴读黄子澄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瞬间刺破了学堂的寂静:“方才老夫所讲,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此句何解?又有何深意?” 朱允熥猛地一哆嗦,茫然地抬起头:“啊?哦!回.....回先生.....” 他眼神慌乱地扫过书页,又求助般地瞥向对面的朱允炆。 但朱允炆却目不斜视,仿佛没看见自己弟弟的窘迫。 “嗯?” 黄子澄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戒尺在掌心轻轻敲打,发出令人心悸的“嗒、嗒”声。 朱允熥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磕磕巴巴地开始背:“君子吃饭....不求吃饱.....住的地方.....不求安逸....做事要勤快....说.....说话要小心....” 他勉强把字面意思背了出来,但语气生硬,毫无理解。 “肤浅!” 黄子澄手中的戒尺重重敲在桌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吓得朱允熥一缩脖子。 “此乃圣贤修身养性、砥砺志向之根本!岂是字面如此粗解?!” 他目光如炬,盯着朱允熥:“殿下!老夫问你,君子为何不求饱、不求安?其深意何在?与就有道而正焉又有何关联?!” 这一连串追问,彻底把朱允熥问懵了。 他张着嘴,眼神更加茫然无措,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让他理解圣贤的深意? 还不如让他去数自己房间里的蛐蛐有多少只!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黄子澄看着朱允熥这副朽木不可雕的模样,痛心疾首道:“允熥殿下如此怠惰,如何对得起太子爷在天之灵?如何担得起皇孙之责?今日若不严加惩戒,何以正学风?!” 说着,他举起了手中的戒尺,指向朱允熥的掌心:“伸出手来!” 朱允熥吓得脸色发白,求助地看向门口方向。 就在戒尺即将落下的瞬间,一个温和而不失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黄先生,且慢!” 吕氏的身影及时出现在了学堂门口。 她依旧是那身孝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不赞同的温和笑容。 她不疾不徐的走了进来,目光首先落在朱允炆身上,见他依旧坐姿端正、神情专注,眼中闪过一丝满意,随即才转向如蒙大赦的朱允熥和举着戒尺的黄子澄。 “黄先生教导严谨,用心良苦,本宫心知。只是....” 吕氏看向黄子澄,语气恳切,充满了慈母的无奈与宽容: “熥儿毕竟年幼,心性未定,顽劣跳脱些也是常情,圣人亦云:循循然善诱人。黄先生乃当世名家,学问精深,更当深谙教化之道,在于因材施教,春风化雨,而非一味苛责体罚,徒增其逆反之心,反倒失了教化的本意,岂非得不偿失?” 她这番话引经据典,言辞恳切,句句在理,将黄子澄的严苛上升到了‘失教化本意’的高度,堵得黄子澄脸色一阵青白,举着戒尺的手僵在半空,打也不是,放也不是。 而吕氏却不再去看黄子澄,转而低头对着惊魂未定、眼中已露出窃喜的朱允熥,语气更加温和: “熥儿,今日课业既觉艰深,便不必强求了。圣贤之道,贵在熏陶渐染,非一日之功。” “谢母妃教诲!” 朱允熥几乎是欢呼出声,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惶恐。 却听他又讪笑道:“母妃,我适才进学的时候,听到宫里几个小太监在谈论,最近出了个‘猪头肉祖师爷’,这猪头肉好吃吗?” 吕氏闻言,嘴角微不可查的抽动了一下,然后迅速恢复端庄温柔的模样,笑道:“熥儿想吃吗?” “想!”朱允熥毫不犹豫的答道,但话一出口,又有些害怕地试探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 吕氏依旧满脸笑容地道:“长辈怎么能拒绝晚辈呢?熥儿以后想吃什么,尽管跟母妃说!” “母妃千岁!” 朱允熥立刻兴奋地站起身,胡乱对黄子澄和朱允炆行了个礼,便像只出笼的小鸟,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殿门,隐约还能听到他兴奋地招呼小太监的声音:“快!快给我也弄份猪头肉来吃!” …… 学堂内,气氛更加诡异。 黄子澄脸色铁青,胸脯起伏,显然气得不轻,却又碍于吕氏的身份和那番冠冕堂皇的话,发作不得。 朱允炆依旧端坐,似乎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是,在朱允熥欢呼着冲出学堂的刹那,他那低垂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握着书卷边缘的手指,也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吕氏仿佛没看到黄子澄的难堪和朱允炆的细微异样。 她转向黄子澄,脸上重新挂上得体的笑容:“黄先生辛苦。炆儿天资尚可,又肯用功,还望先生严加督导,莫要因他人之故,耽误了进益。” 她刻意加重了‘严加督导’四字,目光落在朱允炆身上,充满了期许。 “是,娘娘。” 黄子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郁结,对着吕氏躬身行礼。 他看向朱允炆时,眼神重新变得严厉而专注:“允炆殿下,我们继续。方才讲到,敏于事而慎于言,此句与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实乃一脉相承,殿下当深思其理,身体力行.....” “是,老师。” 朱允炆立刻挺直背脊,收敛心神,朗声应答,就像刚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 吕氏则满意地点点头,不再多言,仪态万方地转身离去。 走出学堂,她的脚步在回廊下略作停顿,听着园子深处隐约传来的朱允熥兴高采烈的嬉闹声,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笃定的弧度。 放纵,是摧毁一个人最有效、也最不露痕迹的武器。 第33章亲儿子也得靠后!【求月票】 东宫那边暗流涌动,十王府同样也不平静。 此时,秦王府会客厅。 “砰——!” 朱樉将酒杯重重的顿在桌子上,酒液溅出老高,满脸的怒不可遏:“反了!反了天了!!” “张飙这厮竟敢在奉天殿上撒泼打滚,跟咱爹要钱、要面?!这他娘的是御史!?这分明是市井泼皮!” “咱爹也是老糊涂了!不但不砍了他,还自掏腰包?!还给他面吃?!丢人!把咱老朱家的脸都丢尽了!这要是在西安,我给他剁了喂狗!!” 朱棡闻言,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酒,眼神里带着看透世事的精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等到朱樉火气消了一些,他才放下酒杯,淡淡道:“二哥,稍安勿躁。脸面丢了是小事。” “这还是小事?!” 朱樉眼珠子瞪得溜圆。 “当然是小事。” 朱棡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张飙那厮不过是个引子。他真正捅出来的,是户部这个烂透了的窟窿!是朝廷发不出俸禄的窘境!” 说着,他身体微微前倾,盯着朱樉又道:“二哥,你想过没有?御史的俸禄能拖欠七个多月,那咱们藩王的岁禄、护卫的粮饷、封地的用度,户部是不是也敢拖欠?或者说,下一次就不给我们发了?!” 朱樉脸上的怒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随即慢慢变成了惊疑和一丝恐慌。 他在西安家大业大,开销更大,全靠朝廷岁禄和封地税收支撑。 要是朝廷也拖欠他的...... “这....这不能吧?” 朱樉的声音有些发虚:“咱们可是藩王!爹的亲儿子!” “亲儿子?” 朱棡冷笑一声,带着点自嘲:“在户部那空荡荡的银库面前,亲儿子也得往后排!连京官都吃不上饭了,你觉得爹,或户部那帮人,会优先保证咱们这些远在天边的藩王岁禄!?” 他拿起酒壶,给朱樉空了的酒杯缓缓斟满,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苍凉: “张飙这一闹,算是把脓包挑破了。朝廷没钱了,二哥。接下来,要么开源,加征赋税,惹得天怒人怨,要么节流.....克扣谁?除了咱们这些‘天高皇帝远’的藩王,还能有谁?” 朱棡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却字字敲在朱樉的心坎上:“父皇今天能为了堵住张飙的嘴,自掏五十两银子。明天会不会为了填补户部的窟窿,把手,伸进咱们藩王的碗里?” “等把咱们都榨干了,下一步,是不是.....削藩?” “嘶——!” 朱樉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到了天灵盖。 他猛地看向朱棡,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后怕。 什么张飙丢脸,什么奉天殿要面.....跟朱棡描绘的这个恐怖未来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他端起朱棡刚给他倒满的酒,手却抖得厉害,酒水洒了一手。 他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仿佛看到了自己封地里即将断掉的粮饷,看到了护卫们不满的眼神,看到了.....老朱那张冷酷无情的脸。 朱棡看着二哥失魂落魄的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入喉,却化不开心头的沉重阴霾。 张飙这看似荒诞的一闹,就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悄然扩散,冲击着大明看似稳固的根基,也搅动着每一个局中人的心绪。 ....... 另一边,燕王府。 “父王,这张御史....胆子也太大了!” 朱高煦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竟敢在皇爷爷面前要钱要面?这跟市井无赖敲诈勒索有什么区别?!皇爷爷就该一刀砍了他!” 朱棣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三个儿子,最后落在朱高煦身上,声音平淡无波: “砍了他?然后呢?让满应天府都知道,咱大明朝穷得连御史的俸禄都发不出来了?让那些本来就心怀叵测的人,更有借口攻讦朝廷?” 朱高煦被噎了一下,梗着脖子道:“那....那也不能由着他如此放肆!丢了皇家的脸面!” “脸面?”朱棣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冷意的弧度:“有时候,脸面这东西,比实打实的银子,更不值钱。” 他踱了两步,看向朱高炽:“炽儿,你怎么看?” 朱高炽胖乎乎的身体微微前倾,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回父王,儿臣以为,张御史此举,看似荒诞无礼,实则剑走偏锋,直指要害。” “哦?”朱棣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其一!” 朱高炽掰着胖手指:“他点出了户部亏空、朝廷拖欠俸禄的实情,这是谁都捂不住的事实。皇爷爷纵然盛怒,也只能认,甚至不得不自掏腰包补发,这等于变相承认了朝廷财政的窘迫。” “其二!” 他又掰下一根手指:“他用沈御史当玉佩换猪头的事,把‘朝廷穷’这个概念,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甚至有点凄惨好笑的市井故事。这故事传出去,杀伤力可比十道弹劾户部的奏章都大! 百姓茶余饭后一嚼,御史都穷成这样了,朝廷还能好?这脸,丢得比张飙在奉天殿上打滚都彻底!” “其三!” 朱高炽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深意:“他把自己和那个沈浪,塑造成了被朝廷亏欠、走投无路的‘苦主’形象。皇爷爷杀了他,就是坐实了朝廷刻薄寡恩。不杀他,反而显得皇爷爷‘体恤臣下’。 这进退之间.....张御史看似把自己置于险地,实则给自己套上了一层无形的护身符。” 朱棣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微微颔首:“看得还算明白。那你觉得,此人可用否?” 朱高炽摇摇头,小眼睛眯成一条缝:“此人行事过于乖张,难以掌控。且他今日敢在奉天殿讨薪,明日就敢做出更出格的事。用他,风险太大,犹如刀尖舔蜜。不过.....” 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他捅破了户部这层窗户纸,给了皇爷爷一个向藩王发难、削减藩王俸禄、护卫粮饷的由头。儿子以为,父王应该要早做准备。否则,北平的苦日子要来了!” 朱棣没有接口,目光却落在了朱高燧身上,蹙眉道:“燧儿,你觉得呢?” 朱高燧抬头望着屋顶,半晌,忽然说了一句:“我觉得我们应该整点猪头肉。” “……” 朱棣、朱高炽、朱高煦。 这亲儿子,这弟弟不能要了! 张飙那厮果然不能用!有毒! 第34章皇位,是咱老朱家的!【求月票】 孝陵东侧,新起的明东陵在深秋的暮色中显得格外肃穆清冷。 夕阳的余晖给冰冷的石像生镀上了一层虚幻的金边,却驱不散深入骨髓的孤寂与悲凉。 老朱屏退了所有随从,连蒋瓛都被他勒令留在百步之外的陵道入口。 他独自一人,佝偻着背,一步步踏上冰冷的石阶,走向那座新立的巨大墓碑。 他身上那件素麻斩衰重孝,在晚风中猎猎作响,更添几分萧索。 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粗布小包裹,里面是几块尚有余温的、他亲手从御膳房拿的芝麻糖饼——朱标小时候最爱吃这个。 终于,他站定在墓碑前。 冰冷的石碑上,‘大明懿文太子朱标之墓’几个大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伸出手,枯槁的、布满老人斑的手指,颤抖着,一遍遍摩挲着那冰冷的石刻,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儿子温热的皮肤。 “标儿.....爹来看你了....” 声音干涩嘶哑,刚出口就被风吹散了。 他靠着冰冷的墓碑缓缓坐下,如同一个疲惫至极的老农,坐在自家田埂上。 他把那包芝麻糖饼小心翼翼地放在墓碑前,动作轻柔得像怕惊醒沉睡的孩子。 “这两天.....朝中出了个混账东西....” 老朱开了口,声音很低,像是怕惊扰了这里的安宁,又像是积压了太多的话,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他浑浊的老眼望着墓碑,仿佛儿子就坐在对面,安静地听着。 “是个御史,叫张飙。” 老朱的嘴角扯动了一下,不知是哭是笑:“胆子.....比天还大!” 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语速很慢,带着一种疲惫不堪的茫然和憋屈: “他在奉天殿上.....跟爹算账!算他那点俸禄!九十石,折来折去,实发多少多少.....米价多少多少.....房租多少多少.....柴火多少多少.....算得门儿清!” “连隔壁一个姓沈的御史,为了给他老娘孩子买半个猪头补身子,把祖传玉佩当了三百文的事,都捅出来了!” 老朱的声音里充满了荒谬感和一种被逼到墙角的无力: “爹这辈子,什么阵仗没见过?可被一个饿得肚子咕咕叫的小御史,堵在龙椅上讨要欠了七个多月的工钱.....爹真是头一遭啊!” 他拿起一块芝麻糖饼,无意识地掰着,碎屑簌簌落下: “他还跟爹要面吃!说饿得滚不动了!怕晕倒在宫道上污了金砖!爹能怎么办?总不能真让他饿死在奉天殿门口吧?那更丢人! 爹让云明去御膳房给他下了碗清汤面,看着他吸溜完,问他吃完了吗? 他说他还要喝一口汤! 爹他娘的!哎! 然后,爹还自掏了五十两银子.....四十两给他和蒋瓛,还有那个当玉佩的沈御史补欠俸.....十两让沈浪去赎玉佩,再买三个猪头.....” 说到‘三个猪头’,老朱的声音哽了一下,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愤: “丢人啊标儿!咱老朱家的脸都让这混账东西丢尽了!御史穷得当裤子!还让爹掏钱买猪头!这传出去.....后世史书怎么写爹?刻薄寡恩?穷得叮当响?”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爹气得.....真想当场把他剁了!可那混账东西,看着愣,心里门儿清!他算准了爹不能杀他!杀了,就是坐实了朝廷亏待臣工,爹刻薄寡恩!不杀.....就得捏着鼻子认栽!憋屈!太憋屈了!” 老朱沉默下来,只是用力地掰着那块早已碎掉的芝麻糖饼。 暮色渐沉,寒气侵骨。 过了许久,他才又抬起头,眼神变得复杂而悠远,声音也低沉下来:“不过.....标儿,这混账东西有句话,倒是歪打正着,戳到爹心窝子里了。”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覆盖:“他说‘忠臣的清白救不了大明国’.....话糙,理不糙。”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划拉着,仿佛在勾勒一幅无形的、危机四伏的地图: “户部.....烂了。钱袋子空了,连御史的稀粥钱都发不出,底下还不知道烂成什么样!藩王.....” 老朱的声音陡然变得艰涩,带着巨大的隐痛:“你二弟、三弟、四弟他们.....都回来了。一个个,看着恭顺.....可爹心里清楚,那龙椅谁不想坐?”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出咯咯轻响,眼神变得狠厉起来: “爹分封他们,是想着让他们替你,替你儿子守好这江山!可人心.....是会变的!爹在,他们不敢动。爹走了呢?他们会甘心对你儿子俯首称臣吗? 张飙那厮.....他说对了!爹亲手埋下的,是拱卫的基石,也可能是.....将来兄弟相残的祸根!” 老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仿佛不敢想象那可怕的画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睁开,目光重新落回墓碑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挣扎、痛苦,最终化为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所以,标儿.....爹想跟你商量个事。”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仿佛儿子真的能听见:“储位.....不能再悬着了。人心浮动,各方都在看,再等.....再拖下去,怕是要出事。” 他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语气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爹想.....立允炆。” 说出这个名字,老朱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背负上了更沉重的枷锁。 他看着墓碑,急切地解释着,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允炆.....他是你的儿子!是你嫡亲的血脉!他像你!仁孝!读书也好!在你病榻前,衣不解带地伺候你.....那份孝心,爹看在眼里!他虽然性子软了点,遇事容易没主意.....可他还小! 爹可以教他!爹还有时间!把他教成一个合格的君王!” 老朱越说越快,眼神也越来越亮,仿佛在黑暗中抓住了一根唯一的浮木: “你二弟,太暴戾!在封地就胡作非为,名声都臭了!让他上位,是祸害江山!你三弟,太精明!心思太深!爹怕他将来容不下兄弟!你四弟.....” 提到这个名字,老朱的眉头狠狠皱了一下,眼神复杂:“他有本事!有胆魄!像爹年轻的时候!可.....可就是太像了!爹怕他野心太大!他要是上了位,你其他兄弟.....还有允炆、允熥他们.....能有好下场吗?” 他猛地摇头,像是要把那些可怕的念头甩出去,双手紧紧按在冰冷的墓碑上,仿佛要从中汲取力量和决心: “不行!都不能!只有允炆!只有你的儿子!标儿!只有立允炆,才能断了你那些兄弟的念想!才能保住你的血脉!才能让这皇位.....还在咱们这一支手里!” 老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和不容置疑的霸道,在这空旷孤寂的陵寝前回荡:“皇位!是咱打下来的!是咱老朱家的!” “更是你朱标的!是你这一脉的!” “爹答应过你!这江山,将来是你的!爹没让你坐上去.....爹对不起你!” “但爹向你保证!这龙椅!将来一定是你儿子的!是有你朱标血脉的子孙坐上去!” “谁也抢不走!爹活着一天,就替你看一天!爹死了,到了地下,也要替你盯着!” 他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浑浊的老泪终于抑制不住流了下来。 “标儿,爹走了,下次再来,你会看到我大明的皇太孙!” 说完这话,老朱缓缓起身。 周围一片寂静,唯有晚风吹动他灰白散乱的发丝,带来松涛的低咽。 第35章爷与孙,爷与孙?【求月票】 暮色沉沉。 东宫的灯火在寒风中摇曳,透着一股人去楼空的凄清。 老朱从朱标陵寝回来后,并没有回到自己的住所,而是去了朱允炆居住的偏殿。 对于这个孙子,朱标在的那会儿,他就十分喜欢。 或许是因为他从朱允炆身上,看到了几分朱标的影子。 再加上朱允炆的孝子贤孙形象,非常深入人心,由不得他不多加关注。 后来朱标走了,朱允炆那副憔悴销骨的模样,更是让一向铁石心肠的老朱,都不禁为他担忧。 所以,老朱对朱允炆的满意,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只不过老朱隐藏得很深,并没有轻易表露出来。 而此时,他刚在朱标陵前说了那番话,心口还堵着湿冷的泥土和滚烫的誓言,此刻只想看看这个寄托了他全部期望的孙儿。 “皇.....” 一名守门的小太监,看到老朱走来,吓得连忙想要行礼,却被老朱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而老朱则不动声色地走向了门口。 他的脚步放得极轻,像是担心惊扰了什么。 殿内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墨香。 因为照顾朱标,朱允炆耗费了不少心血,再加上身体本来就弱,因此一直都在服药调理。 对于这点,老朱是知道的。 所以,他并未觉得这药味有什么不适,反而更加担心朱允炆的身体了。 此时此刻,朱允炆并未就寝,而是穿着一身素麻孝服,跪坐在一张矮桌前。 桌上摊开着一卷《尚书》,烛光映着他苍白清秀却异常专注的侧脸。 他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某个艰深的句子。 或许是照顾朱标时养成的警醒,一点轻微的脚步声,都让他反应十分迅速。 他猛地抬头,看清来人后,脸上瞬间涌上巨大的惊喜和孺慕之情,眼圈几乎是立刻就红了。 “皇爷爷!” 朱允炆的声音中带着哽咽,慌忙就要起身行礼。 “坐着,坐着!” 老朱快走几步,按住他的肩膀,自己也在旁边的蒲团上坐下,枯槁的手顺势抚上孙儿单薄的脊背:“这么晚了,还在用功?怎么这么不注意身体?” 这句话看似责备,实则满是对朱允炆的欣赏。 却见朱允炆低下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砸在摊开的书卷上,迅速晕开一小片墨迹:“孙儿....孙儿睡不着。” “怎么会睡不着?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传太医了吗?”老朱关切道。 “不是的皇爷爷,孙儿身体还好,只是....” 朱允炆摇了摇头,再次哽咽道:“只是一闭眼就是父王的样子,孙儿想多读些书,像父王期望的那样,或许心里能好受些.....” “这.....” 老朱闻言,顿时沉默了。 这番情真意切的哭诉,配上那不断滚落的泪珠和单薄颤抖的身形,精准无比地击中了他心中最柔软、也是最愧疚的地方。 他想起朱标临终前对这个孩子的挂念,想起自己在陵前发下的誓言,一股热流涌上眼眶,声音也不由得放柔了:“好孩子.....你父王在天有灵,看到你这般孝心,这般用功,定会欣慰的。” 说着,他便顺势拿起了那本被泪水打湿的《尚书》,随意翻到一页,指着一句:“皇天无亲,惟德是辅。炆儿,给皇爷爷讲讲,这句何解?” 朱允炆闻言,立刻止住抽泣,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声音虽然还带着哭腔,却条理清晰,引经据典: “回皇爷爷,此句出自《尚书·蔡仲之命》。意为:苍茫上天并无亲疏偏爱,只辅佐那些有德行之人。意在告诫君王,天命并非永恒不变,唯有修持仁德,施行善政,方能获得上天的眷顾,保社稷长久。” “昔日商纣无道,虽承天命亦覆灭;周文王修德,三分天下有其二仍服事殷,终得天命眷顾。故为君者.....” 他侃侃而谈,将这句经义结合历史典故,阐述得清晰透彻,最后还不忘点题:“皇爷爷以布衣之身,提三尺剑驱除蒙元,救万民于水火,正是以煌煌大德承继天命!” “孙儿.....” 说到这里,他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眼神变得十分坚毅:“孙儿定当以皇爷爷为楷模,时刻谨记修德持身,不负皇爷爷与父王期望!” 这番对答,既有对经典的深刻理解,又有对现实的巧妙联系,最后还捎带脚拍了老朱一个响亮又不露痕迹的马屁。 老朱听得连连点头,心中的满意几乎要溢出来。 看!这才是咱标儿的种! 仁孝、聪慧、知礼! 虽然爱哭,但那至情至性,绝对世间翘楚! 只要咱好好雕琢,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器! 哼,至少比那些粗鲁蛮横、或者心思深沉的叔叔们,强太多了! 老朱心里哼哼着,脸上却露出难得一见的慈祥笑容,拍着朱允炆的肩膀道: “好!说得好!皇爷爷没看错你!好好读书,保重身子,将来.....有你为江山社稷出力的时候!” ‘为江山社稷出力’这几个字,他说得沉重又意味深长。 朱允炆非常聪明,自然听懂了这几个字的含意,脸上不由飞起两抹激动的红晕,眼中泪光更盛,重重叩首:“孙儿谨遵皇爷爷教诲!定不负所望!” “假的!都是假的!” “滚!给我滚——!” 就在这时,殿外隐约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器物碰撞和压抑的惊呼声。 老朱眉头一皱。 而朱允炆则脸色一变。 “皇上息怒!许是哪个不懂事的下人.....” 吕氏在这时闻讯赶来,脸上满是惶恐与不安。 “咱的标儿才刚走不久,东宫就这么没有规矩了吗?咱倒要看看,是哪个不懂事的下人!” 冷声说着,老朱便从蒲团上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 吕氏瞬间匍匐在地,声音哀切地道:“皇上恕罪!都怪臣媳没有教导好允熥殿下,是臣媳的过错,您要罚就罚臣媳吧!” “允熥?” 老朱微微一愣,仿佛有点不可置信:“刚才那吵闹的是朱允熥?” 这时,一旁的朱允炆也跪了下去:“皇爷爷息怒,全都怪孙儿未能教导好弟弟,是孙儿的过错,还望皇爷爷看在父王故去,允熥伤心未愈的份上,宽恕他的罪过吧!” “因你父王伤心未愈?” 老朱冷笑:“好啊!咱就去看看这个伤心未愈的好儿子!好孙儿!” 说完,径自走出了偏殿。 第36章《死谏培训班》开课了【求月票】 老朱刚走到朱允熥的偏殿门口,一股浓烈的酒气就扑面而来。 只见殿内一片狼藉。 一个个食盒被打翻在地,油乎乎的猪头肉、几样精致小菜撒得到处都是。 几个宫女太监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想劝又不敢上前。 殿内地上,坐着一个半大的少年,正是朱允熥。 他也穿着孝服,但前襟大敞,袖口高高挽起,油渍、酒渍沾得到处都是。 他眼神迷离,脸颊酡红,显然喝了不少酒,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假的!都是假的!宫里的猪头肉都是假的.....根本就不好吃!你们这些骗子....” “允熥殿下!” 吕氏一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想要扑上去夺过他手里的酒坛。 “滚开!” 朱允熥醉醺醺地一甩胳膊,力气还不小,差点把吕氏推个趔趄。 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醉眼惺忪地环顾四周,这才猛地看到门口脸色铁青、如同煞神降临的老朱! 朱允熥浑身一个激灵,酒意似乎醒了大半! 手里的酒坛也在这时,‘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 老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暮色中,他那张不算好看的脸,却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 他看着地上打翻的酒菜,看着朱允熥满身油污和惊恐绝望的眼神,再看看旁边身姿挺拔、虽然眼圈红红,但眼神清正的朱允炆..... 一股巨大的失望和冰冷的怒火,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这就是标儿的另一个儿子? 在父王新丧、举国哀悼、皇爷爷伤心欲绝、在孝服之下,胡吃海喝?! 废物! 烂泥! 不堪造就! 他甚至懒得再看朱允熥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脏了自己的眼睛。 冰冷的目光扫过吓得面无人色的吕氏,又落在朱允炆身上,那眼神里的期许和决断,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没有斥责,没有咆哮,甚至没有开口说话。 老朱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和冷漠,转身离去。 吕氏看着老朱决然离去的背影,再看看瘫软在地、如同烂泥的朱允熥,嘴角微微上扬,转瞬即逝,顿时悲呼一声:“熥儿啊!” 紧接着,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晕厥过去。 朱允炆赶紧上前搀扶住母亲,看着地上失魂落魄的弟弟,再看看老朱消失的方向,他紧紧抿着嘴唇,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不屑的光芒。 他知道,他彻底赢了。 谁也阻止不了他坐上那个位置,朱允熥不行,叔叔们也不行。 ....... 另一边。 张飙刚从街上买了些生活用品回来,准备布置一下自己穷酸的官宿。 毕竟以后还要常住,太穷酸了,自己住得也不舒心。 而且,他还想做一件之前从未实验过的事情。 那就是在这个世界改变死物,比如桌椅、板凳之类的,会不会在每次回来的时候,也不在了。 就好像这个世界的人一样,根本不记得他曾经死过。 如果实验成功,那么他以后就可以换个好点的房子复活。 如果实验失败,那么他就懒得再折腾了。 反正怎么折腾都是《七品小御史的穷酸官宿》。 “飙哥!” 正当张飙提着大包小包,准备进门的时候,对门沈御史的声音,骤然从背后传来。 “沈兄?” 张飙愣了一下,似乎还有点不习惯。 因为这家伙之前一直叫的是‘张兄’,自从帮他从老朱那里要回欠俸,以及十两赎回玉佩的银子后,他就对张飙格外亲近,连称呼都变了。 却听他笑呵呵地走过来,朝张飙神秘兮兮地道:“飙哥,今晚我请客怎么样?” “呵,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张飙笑了:“有什么屁话就说!” “嘿嘿,这不是那天听了您的至理名言吗?觉得很有道理!这两天您又没上朝,值房里总是有人问起您,所以.....” “所以你就当起了交际花?” “什么是交际花?”沈浪一脸茫然。 张飙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这不重要!他们在哪?” “还是飙哥英明,就在清雅居!” 沈浪脱口而出,但很快又觉得不对,满脸诧异:“不是飙哥,您怎么知道?” “就你那穷酸样,还请我吃晚饭?” 张飙白了沈浪一眼,旋即摆手道:“时不待我!快走!” “可是....好吧。您这边请。” 很快,沈浪就将张飙带到了城西一座偏僻的茶馆。 “来了来了!张大人来了!” 刚推开茶馆大门,不知谁喊了一句,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张大人!您可算来了!” “张御史.....我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张佥宪.....救救孩子吧.....” 只见茶馆里,乌泱泱挤满了人。 全是青色的七品、八品官袍。 个个面有菜色,眼袋浮肿。 但眼睛里都冒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齐刷刷地盯着门口。 人群最前面的,赫然是那个要为张飙买棺材的胖御史,还有隔壁翰林院几个清水翰林,以及几个六部底层跑腿的员外郎、主事..... 少说也有几十人。 张飙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写满穷酸的脸,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求生欲,心里瞬间使命感爆棚。 这哪是什么穷酸同僚? 这分明是潜在客户啊! 是将《死谏培训班》推广出去的最好广告! 只要将这些人培训出去,以后会有越来越多人找自己培训。 到时候,嘿嘿..... 我就不信老朱还能忍住不杀我! “咳咳!” 张飙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行业领袖的庄重表情。 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地道:“诸位同僚!稍安勿躁!听我一言!” 哗! 全场骤然鸦雀无声! 几十双眼睛死死盯着他,仿佛在聆听圣谕。 “讨薪!是一门学问!” 张飙竖起一根手指,眼神锐利的扫视众人:“更是一门技术活!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还有——”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随即将目光落在沈浪身上。 只见沈浪立刻会意,当即端正身形,接口道:“还有嘴皮子上的油水!” “不错!” 张飙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然后再次扫视众人,开始传授他的《死谏成功学》。 “首先!时机最重要!” 张飙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们得挑皇上心情最复杂的时候!” “张....张佥宪,什么时候才是皇上心情最复杂的时候啊?”那个胖御史忍不住问道。 张飙看了他一眼,道:“比如皇上刚听你说完藩王要造反、官俸制度是垃圾、大明要完之类的暴论后,气得想要砍你,但又觉得有点道理,正憋着火没处发的时候!” “?” “对!不要怀疑,就是这个时候!” 张飙眼神坚定,不容置疑:“你立刻掏出账本,朝他哭诉你的难处.....啊!皇上,臣死谏都没力气了!快要饿死了!您要不给个痛快吧!效果绝对事半功倍!” “嘶——!” 底下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众底层京官、翰林院翰林、各衙门员外郎,整个人都惊呆了。 敢情张大人是先往皇上心窝子上捅刀子,再哭穷? 这操作....太骚了! 第37章睡觉?你还睡的着觉?!【求月票】 虽然张飙的《死谏成功学》,对这些底层京官来说,过于离谱。 但一个能活着从奉天殿讨回五十两银子、三个猪头、外加一碗御赐清汤面的男人,在这大明官场绝对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所以,哪怕再离谱,他们都觉得张大人应该是对的。 毕竟张飙的‘彪悍’经历,本身就很离谱。 而张飙看着他们的眼神,从震惊、到茫然、再到清澈,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弧度,转瞬即逝。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又高声道:“刚才我们说时机最重要,只要把握住时机,你就成功了一半!” “那么,把握住时机之后呢?” 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所有人胃口,才提高音量道:“其次!要有过硬的道具!” 说着,又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那本饱经沧桑,边角磨得像被狗啃过的《还我血汗钱》的小本本,傲然道:“看见没?这就是神器!” 唰! 只是一瞬间,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目光。 那目光中有渴望掌握神器的,有崇拜偶像的,还有看到希望的,有恍然大悟的。 各种复杂的目光,交汇到一起,眼神变得无比狂热。 却听张飙继续侃侃而谈道:“别看这账本破,但它足够醒目,一看就让人知道,自己的血泪心酸史!” “而且,我们在拿出账本的时候,一定要有详细的记录,比如,欠了多少石、多少斗、多少升!现在米价多少文!房租多少!柴火多少!连你欠王麻子多少肉钱都得记上!时间精确到每天,越惨越好!越具体越有冲击力!” “皇上看了,才会觉得——卧槽,咱的官儿真惨成这逼样了?” “你看....这羞耻感和一点点心虚感不就来了吗?” 唰唰唰! 人群中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声音,只有疯狂记录的声音。 “第三!也是核心中的核心!” 张飙见底下的人写完,又猛地提高音量,用力拍了拍自己油光发亮、还残留着猪头肉香味的嘴唇,发出清脆的‘啪啪’声:“嘴!一定要油!” 说着,他目光炯炯,如同在传授绝世武功心法: “一个饿得嘴唇干裂,说话都有气无力的御史,跑去皇上那哭穷,他只会觉得你矫情!废物!砍了都嫌费刀!” “但一个刚啃完三个大猪头,吃得满嘴流油、红光满面、中气十足的御史!” 话到这里,张飙挺起胸膛,声音洪亮得能震飞屋檐上的麻雀:“再去哭穷!那效果——” 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绝了!” “皇上会觉得——这厮吃得满嘴油光还来哭穷?太不要脸了!太嚣张了!太气人了!” “但同时,又会觉得——嗯?他好像确实挺能说的?刚才那番暴论说得头头是道,现在哭穷也哭得这么理直气壮?莫非....咱真欠了他很多?” “瞧瞧......多么强烈的反差感和荒谬感!” “而这!” 他环顾四周,声音笃定地道:“就是我们的制胜法宝!” 哗! 全场哗然! 有的人如醍醐灌顶,念头通达。 有的人如手握神器,难以自持。 “所以!” 张飙总结陈词,掷地有声:“死谏,是一个高风险、高回报的技术工种!而讨薪,是死谏的延伸服务,是技术活里的精细活!” “核心就是——吃饱!吃油!” “只要咱们把嘴皮子吃得油光水滑!用饱满的精气神和中气十足的嗓门,去冲击皇上那被国事家事折磨得脆弱的心灵!让他羞!让他恼!让他.....不得不掏钱!” “记住!我们的口号!” 张飙振臂高呼:“饿着肚子谏不出好活儿!吃得满嘴油,皇上也得愁!死谏成功学,油嘴是根基!” 轰隆! 人群立刻炸锅,几乎要将整个茶馆掀翻。 “好!!” “张大人高见!!” “张御史醍醐灌顶啊!!” 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掌声。 一群穷得快要当裤子的底层京官,仿佛看到了人生的新方向。 原来当官,尤其是当穷官,还能这么玩?! 张飙在他们眼中,已经不仅仅是‘偶像’了。 是导师!是黑暗中的明灯!是指引他们通往....猪头肉自由的神! “张佥宪!!” 那名胖御史激动地挤到最前面,满脸崇拜:“那.....那我们具体该怎么做?怎么才能把嘴吃油?” “简单!” 张飙大手一挥,无比自信地道:“理论联系实际!正好,现在已经到饭点了,咱们先吃饭!” 说着,扭头朝沈浪道:“沈兄!” 沈浪立刻挺胸抬头:“在!” “去!王麻子肉铺!买两个......不!三个猪头!再扛两坛最便宜的烧刀子!”张飙掏出五两银子拍在沈浪手里。 “得令!”沈浪接过银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张飙转向眼巴巴的众人,露出了一个如同春风般和煦的笑容:“诸位同僚!光说不练假把式!我张飙,不藏私!今天就开个《死谏成功学,实操速成班》!地点嘛.....” 说着,他想了想,又看了看这间简陋的茶馆,道:“就在我家!你们离得也近!别的没有,猪头肉管够!酒水管够!咱们边吃边聊,现场教学,包教包会,学不会的.....下顿猪头肉我请!” 哗! 全场再次哗然! 有人捶胸顿足,高呼:“张大人万古流芳!!” 有人激动落泪,大喊:“张青天!!您真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有人单膝跪地:“公若不弃.....” 总之,人群彻底沸腾了。 几十个穿着青色官袍的穷酸京官,簇拥着他们的精神领袖,兼猪头肉供应商张飙,浩浩荡荡地杀向了那间承载着《死谏成功学》希望的小破屋。 那场面,不像是去学习,倒像是去......赴一场‘圣宴’! 张飙被众人簇拥着,感受着怀中剩余十两银子的分量,听着耳边狂热的‘张青天’呼声,看着巷子尽头沈浪扛着猪头飞奔的身影,心中豪情万丈,油光发亮的嘴唇咧开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张被他《死谏成功学》武装起来的嘴,将在未来的某一天,对着龙椅上的老朱,发出排山倒海、中气十足的讨薪怒吼。 那场面.....啧啧,老朱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沈兄!” 张飙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对着沈浪的背影喊道,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多切点肥的!越肥越油!练嘴效果越好!” “好!” 沈浪应了一声,又忍不住道:“这么晚了,我们还要继续培训吗?吃完饭不回去睡觉?” “睡觉?” 张飙立刻收敛笑容,嗤之以鼻道:“都穷成这逼样了!还睡觉?睡得着觉吗你们?!必须给我通宵达旦的练!!” “嗷——!” 人群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 第38章《终极死谏:实战演练》【求月票】 张飙那间家徒四壁,老鼠看了都摇头的小破屋内,此刻正散发着前所未有的‘神圣’光芒。 屋门大敞,屋里屋外挤满了饿得眼冒绿光的穷酸京官。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属于猪头肉的肥美香气。 另外,还混合着劣质烧刀子酒的辛辣味儿,形成了一种奇特的、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氛围。 屋子正中央,临时支起了一口不知从哪家借来的大铁锅。 锅下柴火噼啪,锅里咕嘟咕嘟翻滚着乳白色的浓汤。 三个被劈开的、煮得皮酥肉烂、颤巍巍泛着油光的大猪头,在汤里载沉载浮,如同三座肉山。 沈浪化身主厨,挥舞着大勺,脸上洋溢着一种手握重兵似的豪迈,指挥着几个自愿打下手的穷翰林切葱花、捣蒜泥。 “来来来!咱们继续!” 张飙在这时也没忘上课,只见他拍手示意众人朝他看来:“先前说到了油嘴,那么,怎么才能练成油嘴!?”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刚从锅里捞出来的、还滴着热油的肥膘,朝众人再次开口:“看见没!这种!肥七瘦三,入口即化,油香满溢的猪头肉,才是练油嘴的硬通货!” “一口下去,油脂瞬间包裹你的唇舌齿颊!” “又滑、又润、又香!” “让你的嘴巴像打了蜡,说话都带油光!” “皇上一看就知道你加了‘老子刚吃饱、不怕死’的光环,保证让他迷糊得不行!” 话音落下,他又示范性地狠狠咬了一大口。 滚烫的油脂顺着嘴角流下,烫得他龇牙咧嘴,但脸上却是一种近乎朝圣的满足感。 他用力咀嚼着,含糊不清地继续授课:“有了油嘴,还有下一步,声波传导!都给我听好了!” 他猛灌了一口劣质烧刀子,辛辣的液体冲喉而下,瞬间把他呛得面红耳赤,但也激发了他更大的嗓门:“看见没!酒!尤其是这种便宜的、上头的烧刀子,是最好的扩音器!” “既润喉!又提气!还壮胆!” “让你的声音像装了扩音器,保证穿透奉天殿的房梁,震得皇上的耳朵嗡嗡作响!” “记住!” 话到这里,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声音越大,显得你越有理!嗓门够开,底气越足!皇上砍你之前都得掂量掂量!” 哗! 全场哗然! 学到了!学到了!这回是真学到了! 就在众人激动地不能自已的时候,张飙抹了一把油光发亮的下巴,目光扫过一群跃跃欲试的学员:“接下来,是《死谏成功学》的终极环节,实战演练!” 说完这话,他环顾众人,言传身教道:“你们两人一组!一个扮皇上!一个扮讨薪御史!” “扮皇上的,给我拿出点皇上的精髓!怎么凶残怎么来!” “扮御史的,给我把刚才学的油嘴和嗓门都用上!” “目标只有一个——把皇上气到拍龙椅,又不得不给你掏钱!” 轰隆! 小破屋里顿时炸开了锅! “阶下何人!胆敢跟咱哭穷?!拖出去砍了!!”一名胆大的御史瞬间入戏。 闻言,对面一个吏部主事,反应也贼快。 只见他胡乱塞了两块肥肉,油嘴一张,唾沫横飞,声音洪亮得能掀房顶:“皇上!臣冤枉啊!您看看臣这账本,米价飞涨!房租高企,臣已经三天没沾荤腥了!” “您要砍臣,臣认了!可您总得让臣做个饱死鬼吧?不然臣到了阎王殿,说大明皇帝连口饱饭都不给臣子吃,多丢您老人家的脸面啊!” “你.....你放肆!!” 另一边,那名胖御史也有样学样,声音带着哭腔,但异常响亮地道:“皇上!户部赵尚书被您剥皮实草了,咱们的俸禄还没人管!臣等只能指望您这青天大老爷做主啊!” “您想想!御史饿着肚子去弹劾贪官,说话都没力气,贪官都笑话咱们!这丢的不是臣的脸,是咱大明朝的体面啊皇上!” “求您先赏二两银子让臣买只老母鸡补补,等臣吃饱了,立刻去把那个贪了河道工款的王八蛋骂得狗血淋头!保证效率翻倍!” “混账东西!俸禄拖欠那是户部的事!找咱作甚?!”张飙也扮演起了‘老朱’。 沈浪在这时站出来哭诉道:“皇上!张御史都能讨到被欠的俸禄,咱们也是您的臣子,您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岂有此理!!给咱将这个罪魁祸首的张飙,拖出去砍了——!!” 张飙扮演的‘老朱’,气得捂着胸口,感觉心绞痛要犯了。 一时间,小破屋里‘老朱’的怒吼、‘御史’的油嘴哭穷、肥肉被咀嚼的吧唧声、烧刀子入喉的嘶哈声、还有各种拍桌子的砰砰声,交织成一曲荒诞激昂的交响乐。 每个人脸上都油光发亮,眼神亢奋,仿佛不是在模拟死谏讨薪,而是在进行一场通往财富自由的圣战。 张飙一边扮演‘老朱’,一边指点‘讨薪御史’: “对!你的嗓门再大点!要把房顶掀翻!” “肥肉!再塞一块!油光不够,咱看不清!” “哭穷要带细节!把你家老鼠都饿瘦了的事说出来!” “酒!再灌一口酒!提提气!” ...... 就在张飙他们演练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宫里的华盖殿,灯火通明。 老朱枯坐在冰冷的龙椅上,脸上所有的疲惫、慈祥、甚至愤怒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帝王的冷酷和决绝。 他提起御笔,饱蘸浓墨,在明黄的绢帛上,落下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字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膺天命,抚驭万方。皇太子标,仁孝性成,克承宗祧,天不假年,遽尔薨逝,朕心摧裂,举国同悲。 诸王念手足之情,星夜驰归,匍匐哀恸,朕心稍慰。 然,孝道在心,不在虚文。哀思于内,不囿于形。 今太子已安窀穸,诸王宜各归封藩,恪守臣节,抚慰军民,以慰太子在天之灵,以安社稷苍生之望。 着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等诸王,并其随行护卫官吏人等,限三日内,即刻离京,各归封国。” 写到这里,他又想起了张飙之前的那番话,补充了一段极为冷酷的字: “无诏,不得擅离封地!” “无诏,不得私相往来!” “无诏,不得擅入京师!” “尔其钦哉!毋怠毋忽!” 最后一个‘忽’字落下,御笔重重一顿,墨迹如刀锋般凌厉。 “蒋瓛!” 老朱的声音如同寒冰碰撞,不带一丝温度。 “臣在!” 蒋瓛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阶下。 “即刻誊抄,加盖宝玺,火速发往十王府,当面宣读,着诸王,即刻准备!” 老朱将诏书掷下,动作决绝:“告诉他们,守孝在心,都给咱——滚回去!安分守己!” “臣遵旨!” 蒋瓛双手捧起那卷还带着墨香的沉重诏书,如同捧着一道无形的雷霆。 他知道,那个位置,皇上已经有决断了。 而接下来,注定会血雨腥风。 第39章自古天家无亲情!【求月票】 老朱这道措辞冰冷严厉、限时三日离京、并且附带了三条‘无诏不得’的旨意,如同三道紧箍咒,将藩王的各种心思,牢牢的箍住了。 虽然蒋瓛只是锦衣卫指挥使,负责的工作,基本都是老朱要求的脏活、累活,但伺候了老朱这么多年,蒋瓛自问对老朱还是有些了解的。 老朱想立朱允炆皇太孙的心思,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心里是门清。 毕竟在朱标死后的那段时间,东宫也成了锦衣卫的监察范围。 而对于朱允炆的关注,老朱从未断绝过。 如今,老朱又下诏让藩王离京,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测。 皇上这是打算彻底断了某些人的念想。 他用最冷酷的方式,将他选定的孙儿,推到了风口浪尖的最前端,也为他孙儿登位,扫清了眼前可能存在的最大障碍。 不过,这还只是开始。 以朱允炆的背景,如何镇得住那些勋贵? 所以,作为老朱的第一爪牙、鹰犬,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 或许皇上又要大开杀戒了。 毕竟胡惟庸案到现在都还没杀干净,这次恐怕会更甚。 而驱逐藩王的旨意,则如同深秋最凛冽的寒风,席卷了整个十王府。 秦王朱樉听到老朱的旨意,整个人都懵了,不由结结巴巴地道: “蒋.....蒋瓛...这是真的?这真是我爹的旨意?” 他在外人面前,没有称父皇,也没有称皇上,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宣告自己的与众不同。 他是朱标之后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也是嫡次子。 按理来说,他应该是唯一一个留在京师,等待受封太子之位的藩王。 结果,这道旨意的开头就是他的名字,由不得他不难以置信。 而蒋瓛则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淡漠道:“秦王殿下若不信,可以将圣旨拿去,皇上让臣给你们每人准备了一份,好在日后时刻警醒你们!” 说完这话,他不动声色地看向身旁端圣旨的锦衣卫,后者立刻上前,将老朱的圣旨,递给了朱樉。 只见朱樉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既不甘、又彷徨的拿起圣旨,然后看向一旁的晋王朱棡:“老三,要不还是你看吧,我.....” “算了二哥,走吧,拿着父皇的圣旨,回府!” 朱棡叹息着摇了摇头,旋即从那名锦衣卫的托盘中,拿起圣旨,搀扶着双腿已经发软的朱樉,朝蒋瓛道:“蒋指挥使,请您转告皇上,我们接旨,会尽快离京!” “晋王殿下放心,臣会如实禀告皇上的!” 蒋瓛依旧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然后扭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燕王朱棣:“燕王殿下?” “燕藩!接旨!谢恩!” 朱棣同样面无表情地上前拿起诏书,然后二话不说的就转身离开了。 其余藩王见前面的三个藩王都接旨了,自然不敢有任何造次,都纷纷拿起各自的圣旨,离开了宣旨堂。 而蒋瓛目送他们离开后,心中不禁一阵唏嘘。 这些在封地不可一世的藩王,在皇上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就算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立储风波,还不是皇上一句话就消停了。 皇上用最直白、最冷酷的方式宣告: 皇位,永远是太子爷朱标那一脉的! 是他们老朱家的! 外人,哪怕是亲儿子,想都别想! ...... 回到秦王府后。 朱樉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愤怒和绝望,咆哮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滚?!爹让本王滚?!三日内滚回西安?!爹他疯了吗?!本王是他亲儿子!亲儿子!!” 他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将房间里能砸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昂贵的瓷器、玉器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他双目赤红,脖子上青筋暴起,对着桌上那道冰冷的圣旨,嘶声怒吼:“无诏不得擅离?不得与其他藩王往来?他这是防贼呢?!防他亲儿子?!” “好好好!老三你说得对!他就是想把好东西都留给朱标一脉!他眼里根本就没有我们这些亲儿子!” “嘭嘭嘭——!” 又是一阵砸桌子、扔椅子、摔东西的声音响起。 而朱棡则平静地坐在一片狼藉中唯一完好的椅子上,慢悠悠地品着一杯茶,脸上看不出喜怒。 等朱樉发泄累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他才放下茶杯,幽幽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朱樉狂怒的心:“二哥,吼完了?砸完了?解气了?” “解气有个屁用!” 朱樉喘着粗气,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片:“我算是明白了,爹就是偏心偏到胳肢窝了!” “偏心?” 朱棡冷笑一声,旋即摇头道: “不是偏心,是决断。父皇用这道旨意,清清楚楚地告诉所有人,那把椅子,只姓朱标!只传朱标的儿子!” “咱们这些藩王.....在他眼里,已经成了威胁,成了需要被赶走、被圈禁的巨大隐患!” 说着,他缓缓站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眼神冰冷地扫过暴怒的朱樉:“二哥,醒醒吧。回西安,安安分分当你的秦王。” “以后,少跟其他兄弟来往,尤其是.....老四。爹那双眼睛,盯着咱们呢。” 说完这话,朱棡便不再理会朱樉,转身走出了这间充满暴戾和绝望的房间。 夜风中,他的背影显得格外萧索,也格外深沉。 虽然他早就猜到了老朱会立朱允炆为皇太孙,但真正确定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老朱对他们的态度,和对朱标的态度,有多么的不一样。 或许,在那个父皇眼里,他们这些儿子,不过是皇子而已。 只有朱标,才是真正的儿子。 有时候,看得越透彻,心就越凉。 秋风萧瑟,朱棡走出秦王府,站在风中,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自我安慰: “爹,您不顾人伦,不顾礼法,此乃取祸之道!您以为立朱允炆为皇太孙,就能守住这大明江山吗?您还是小瞧了您儿子啊!” “看吧,等着吧,等您为了朱允炆不顾一切的时候,就是他灭亡的开始....” 话到这里,眼角两行泪水,不由地滑落了下来:“自古天家无亲情,不羡唐王做晋王!” “哎,走吧,收拾东西,打包回太原府。” 叹息着摆了摆手,朱棡收拾好心情,整个人便融入了这夜色秋风中,月光如水,照在他略微佝偻的背脊上,显得无比萧索。 第40章朱棣:如此紫禁城,焉能不回来?!【求月票】 燕王府内。 朱棣背对着房门,负手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身形如同一尊冰冷的铁铸雕像。 他手中紧紧攥着那卷刚刚由蒋瓛亲自宣读的圣旨,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那‘无诏不得离封地、不得私相往来、不得擅入京师’的三条禁令,如同三道冰冷的枷锁,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虽然他早就知道,老朱在储位上不会考虑他,但以这种方式被无情地赶出京城,还是让他既愤怒又憋屈。 因为老朱甚至都没见他们。 哪怕老朱想要立朱允炆为皇太孙,也要经过朝会讨论,结果朝会还没开,就先把他们这些藩王儿子赶走了?! 这简直就是没将他们这些藩王儿子放在眼里。 或者说,在他们那个父皇眼里,他们连儿子都算不上。 这怎么能让朱棣不寒心,不悲愤,不恼怒? 然而,朱棣还没有发作,朱高煦就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开始嘶吼起来:“三日内离京!无诏不得擅离封地!不得私下联系!皇爷爷这是要干什么?!把咱们当贼防着吗?!” “咱们不是一家人吗?一家人用得着这么被对待吗?!” 他越吼越气,不禁在厅中焦躁地来回踱步,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爹!这口气,我咽不下!” 闻言,朱棣依旧默然不语。 而朱高炽则坐在一旁,手里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胖乎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小眼睛里却精光闪烁,飞速地转动着。 至于朱高燧,他随手将一只刚啃完的猪蹄扔在桌上,靠在墙角,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上的油花,对父兄间的凝重气氛似乎毫不在意。 “咽不下?” 片刻之后,朱棣终于缓缓转身,声音如同淬冰,冷得刺骨。 他脸上看不出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被压抑到极致的寒意,眼神锐利如刀,刮在朱高煦脸上:“咽不下,你待如何?冲进皇宫去质问?还是现在就点起护卫,咱们一家反了你皇爷爷?” “我....” 朱高煦被父亲那冰冷的眼神看得一窒,满腔怒火瞬间被浇灭了大半,梗着脖子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气不过!那位置....凭什么就一定是朱允炆那小子.....” “闭嘴!”朱棣厉声喝断,目光如电般扫过门窗:“隔墙有耳!你想害死我们全家吗?!” 朱高煦猛地打了个寒噤,不甘心地闭上了嘴,胸膛剧烈起伏。 朱棣的目光扫过三个儿子,最终落在朱高炽身上:“炽儿,你怎么看?” 朱高炽放下凉透的茶杯,胖乎乎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杯沿上摩挲着,声音低沉而清晰: “父王,圣旨已下,君命如山。离京,势在必行,而且,您必须心甘情愿地走,走得越快越好,越恭顺越好。连三日都不用,明天一早就出发....” 说着,他顿了顿,小眼睛里闪烁着冷静的光芒:“皇爷爷这道旨意,看似冰冷无情,实则是在画地为牢,也是在.....点将!” “点将?”朱棣眼神微凝。 “是。”朱高炽点点头:“三条禁令,看似锁住了所有藩王的手脚。但父王,您别忘了,咱们的封地在哪里?北平!” “北平可是直面北元残部的最前线!” “辽东、宣府、大宁这些军镇,名义上归朝廷直辖,但兵备废弛已久,将官多是庸碌之辈。一旦北元有异动,朝廷鞭长莫及,真正能倚仗的,还是咱们燕藩!”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局势的敏锐:“皇爷爷今天把咱们赶回去,锁在北平。可一旦北疆烽烟再起,朝廷无将可用,无兵可调之时,您猜,皇爷爷那道‘无诏不得擅离封地’的旨意,还作不作数?到时候,是您擅离?还是朝廷急诏?” 唰! 朱棣眼中精光爆射,如同一道闪电划破阴霾。 他死死盯着儿子,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看似憨厚的胖儿子。 朱高炽的分析,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郁结的迷雾。 是啊!父皇这道旨意,既是锁链,也是考验和预留的后门。 他想把我朱棣锁在北平这个‘牢笼’里,却也把我放在了帝国最锋利的刀尖上。 一旦刀锋指向北元,我朱棣,就是那把最趁手的刀。 呵,父皇这是在为皇太孙提前布局吗?把我朱棣当成守门的恶犬?也是将来可能放出去撕咬敌人的猛虎? “好好好!好一个点将!” 朱棣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越,他重重一拍朱高炽的肩膀,拍得朱高炽一个趔趄:“炽儿,还是你看得透彻!” 他猛地转身,对着门外,声音斩钉截铁地道:“传令!所有人!立刻收拾行装!明日一早,城门一开,立刻启程!回北平!一刻也不许耽搁!” 他眼中燃烧起一种混合着屈辱、不甘和熊熊野心的火焰:“爹想让我当看门狗?好!那我就当好这条狗!把北平的门,看得死死的!把北元的爪子,都给剁干净!” “但是!” 朱棣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决绝:“记住今日!记住这道旨意!记住你们皇爷爷的恩典!这笔账....咱们燕藩,记下了!” “是!父王!” 朱高煦被父亲眼中那骇人的光芒所慑,心头一凛,重重抱拳。 朱高炽揉着被拍疼的肩膀,也恭敬应道:“儿子明白。” 角落里,朱高燧终于舔干净了手指上的最后一滴油,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抬起头道:“父王明天就走了?那王麻子家的猪头肉.....带几包路上吃吗?” 朱棣:“......” 朱棣:“你给我滚出去!” “好的父王,但还有一件事,张飙那厮,我觉得我们还是要用!” 朱棣微微一愣,旋即火气消半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忠臣的清白,救不了大明国,但一个清醒的死谏御史,或许能!张飙,是父王的魏征!” 朱高燧罕见地说出了一番令朱高炽、朱高煦、朱棣都吃惊不已的话。 隔了半晌,才听朱棣忽地朗声大笑:“如此紫禁城,焉能不回来?!” 第41章立朱允炆,众望所归?【求月票】 华盖殿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旺,驱散了深秋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里的凝重。 虽然老朱下达了旨意,驱赶了众藩王,但他心中的石头,依旧没有放下。 因为夜长梦多的道理,他非常清楚。 所以,他又马不停蹄的将翰林学士刘三吾、驸马都尉掌后军都督府事梅殷、以及东宫伴读黄子澄三人,连夜叫了过来。 这三人,是老朱精心挑选的。 刘三吾老成持重,理学大家,清流领袖,德高望重。 梅殷是他最喜欢的女婿,掌管京畿部分兵权,忠诚可靠又是自家人。 黄子澄虽然年轻,但学问扎实,才思敏捷,是朱允炆的老师之一,代表着未来的文臣班底。 “储位空悬,非社稷之福。” 老朱开门见山,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 “标儿走了,留下这千斤重担。咱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多久?总得给江山,找个托付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在三人脸上缓缓扫过,带着审视,也带着征询地道: “允炆这孩子,你们都清楚。仁孝,读书也勤勉。标儿在时,最是疼爱他,临终前也.....” 他喉头哽了一下,没有说下去:“咱想着,储位空悬已久,是时候该立了。你们议一议。” 暖阁内一片寂静,只有炭火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 三位大臣都垂着眼,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皇上召见,议题又是立储,对象直指皇次孙朱允炆,这几乎是明牌了! 但皇上特意点出要‘议一议’,显然心中仍有顾虑。 老朱见无人开口,又主动抛出了心中最重的两块石头: “其一,嫡庶问题。” “其二!” 老朱的目光变得深沉锐利: “立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为储君,朝野上下,那些勋贵老将,封疆大吏,还有咱那些就藩的儿子们,会服气吗?会真心实意地辅佐一个娃娃皇帝吗?!” 这才是他最深、最现实的忧虑。 朱允炆的仁厚,在乱世枭雄和骄兵悍将眼中,可能等同于懦弱可欺。 沉默终于被打破。 第一个开口的是刘三吾。 只见他对着老朱深深一揖,声音沉稳清晰,带着一种阅尽沧桑的洞明:“皇上明鉴。允熥殿下,固为常妃嫡出。然,《春秋》之义,重嫡长,更重承祧之序。” “懿文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万民所望。太子妃常氏薨逝后,吕氏继位中宫,主持东宫,母仪有度,其子允炆殿下,于礼,当为太子嫡长子。” “此乃‘继室如嫡,其子承重’之义。” “《礼记》有云:‘继室之子,尊同嫡长。’历朝历代,继后之子承继大统者,不胜枚举。” “允炆殿下承太子之嗣,继太子之统,名分早定,无可争议。此其一也!” 刘三吾引经据典,将继室之子的法理地位,拔高到与元配嫡子同等。 甚至把朱允炆当作朱标实际上的长子,符合承重之责,巧妙地绕开了朱允熥的嫡子身份,为朱允炆正名。 老朱紧绷的下颌线,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丝。 刘三吾的话,直指他最需要解决的法理问题。 尽管他心里早就认同朱允炆是嫡子了,但他需要别人也认同。 紧接着,黄子澄站了起来,他神情激动,带着一种初生牛犊的锐气和为弟子辩解的急切: “皇上!允炆殿下虽年少,然天资聪颖,仁孝性成。其纯孝至性,天地可鉴。太子殿下病重之时,殿下昼夜侍奉汤药,衣不解带,数月如一日,以致形销骨立。” “此等至孝,感天动地,岂是寻常少年可为?此乃大德之基!” 他先以孝定调,将朱允炆的仁弱转化为令人感动的美德。 “至于学问!” 黄子澄声音更加清朗,充满信心:“殿下敏而好学,手不释卷。于经史子集,皆有涉猎,尤精《尚书》、《大学》,深明治国修身之道。” “臣侍讲东宫,亲见殿下析理之明,见解之深,常令臣等叹服。” “假以时日,必成明君圣主。” “皇上明察秋毫,慧眼识珠,为江山择此仁德之主,实乃社稷之幸,万民之福。” 最后,一直沉默的梅殷也站了起来。 他身份特殊,既是勋贵,又掌部分兵权。 他的表态,至关重要。 梅殷没有引经据典,而是对着老朱抱拳一礼,声音沉稳有力: “皇上!臣掌后军都督府,深知军心所向。将士们盼的是明主,盼的是太平。允炆殿下仁厚之名,军中亦有耳闻。殿下乃太子嫡脉,承太子仁德,此乃众望所归!” 他目光炯炯,语气斩钉截铁: “至于那些勋贵宿将,封疆大吏,乃至藩王。皇上天威赫赫,乾纲独断,谁敢不服?!若有心怀叵测、胆敢质疑圣意、轻慢储君者,臣梅殷,第一个不答应!” “臣麾下将士,亦必为皇上、为皇太孙殿下,效死以卫正统!” 他这番话铿锵有力,充满了武力背书和效忠的决心。 不仅表明了军方的态度,更是给老朱吃了一颗定心丸: 有兵权在手,有忠臣拥护,不服?那就打到你服! 三位大臣的角度不同,却层层递进,丝丝入扣。 刘三吾解决了最核心的法理身份问题,朱允炆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嫡长子、嗣子! 黄子澄论证了朱允炆的德行能力,符合为君之道。 梅殷则代表了军方和勋贵的效忠意志,用最直白的武力宣示,打消了老朱对不服的最后顾虑。 老朱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睛,锐利的光芒不断闪烁,显示着他内心的剧烈翻腾。 三位臣子的话,如同三股强劲的激流,不断冲击着他心中最后的那点犹豫和担忧。 直到他看到书案上,那个独属于朱标的小灵位。 所有的顾虑,所有的权衡,所有的帝王心术,在这一刻,都抵不过一个父亲对逝去爱子的承诺,抵不过那份要将最好的一切都留给朱标血脉的、近乎偏执的执念。 老朱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那口气仿佛吸尽了这暖阁里所有的凝重和犹豫。 “你们说得对!皇位是咱标儿的!标儿死了,就该由他的儿子来坐!” “允熥,不堪大任!允炆仁孝,当为储君不二人选!” “刘三吾!” “臣在!” 刘三吾精神一振。 “明日朝会,就由你先提议立储吧,看看众臣的态度,再作定夺!” “臣等,遵旨!” 刘三吾、黄子澄、梅殷三人同时躬身,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激动和凝重。 老朱的目光越过他们,投向殿外沉沉的夜空,眼神复杂难明。 不知怎么的,他忽地想起了张飙。 那混账应该也支持立允炆吧? 要不,让他明天上朝? 念头一闪而过,老朱瞬间就被自己惊到了。 不行不行!这么大的事,万一那混账又在朝堂上求死怎么办?! “哎,算了,反正立允炆众望所归,也不差他一个。” 老朱重重的叹了口气:“标儿,爹说到做到了,皇位是你这一脉的!” 第42章皇太孙还不如猪头肉!【求月票】 清晨的朝露,还存续着夜晚的冰冷。 但在宫门开启的第一时间,燕王府的府吏、护卫,还有朱棣,都马不停蹄的离开了应天府。 引来不少熟悉他的官兵,一阵唏嘘。 不过,这对张飙来说,还是一件犹未可知的事。 因为他现在正在为昨晚培训了一夜,但依旧精神抖擞的众底层京官‘壮行’。 “诸位同僚,三千年读史,无外乎功名利禄。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 说到这里,张飙举起酒碗。 沈浪等底层京官,也举起了酒碗。他们一个个油光水滑,满脸亢奋,仿佛在聆听圣谕。 却听张飙又掷地有声地道: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皆有东去大海之志。古往今来,有多少英雄豪杰,犹如一道道流星般划过,在时间的长河里,灰飞烟灭!” “我等虽为鱼目,就算是不能一跃龙门,也要乘风破浪,逆流而上!” “好!张青天说的好!” “张御史牛逼——!!” “没错!我们要逆天而行!!” 众底层京官听到这番话,顿时犹如打了十斤鸡血,激动得面红耳赤。 然而,张飙的话还没有说完。 只见他目光炯炯地扫过每一位底层京官,又语气深沉地道: “今日上朝,尔等皆为英雄。我,张飙,虽不能与你们同行,但心,一直与你们同在。” “来!干了这碗酒,去奉天殿拿回属于你们的一切!” “干——!” 众底层京官举碗同饮,豪情满天。 “沈兄!” 张飙放下碗,又扭头看向沈浪。 只见沈浪立刻抬头挺胸:“飙哥,您说!” “记住,你们不是要证明自己有多了不起,而是要告诉皇上,欠薪就得还!” “不给钱,天塌下来了都不关你们的事,明白吗?” “明白!” 张飙‘啪’的一声就把碗摔了:“等诸位英雄讨薪归来,今晚,我请客!咱们吃五个猪头肉!!” “嗷——!” 底层京官亢奋不已,也学着张飙的动作,摔掉了手中的酒碗,直奔承天门。 ....... 奉天殿,熟悉的场景,老朱端坐在龙椅上,看不出喜怒。 整个奉天殿,几乎没有了朱标死后的那种压抑气氛,取而代之是无比的庄重。 如果张飙在这里,他一定能看出今日的不同寻常。 但老朱扫过阶下的一众文武后,就见司礼太监,适时站了出来:“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启奏!” 刘三吾如老朱期盼的那样,第一个站了出来,持笏道: “启奏皇上,太子殿下仁德贤明,天不假年,实乃国殇。然,国不可一日无储君,储位空悬,人心浮动,非社稷之福; 臣,翰林学士刘三吾,斗胆泣血恳请皇上,为江山计,为万民计,早定国本,册立皇太孙,以安天下计!” 轰隆!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如遭雷击。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老朱的龙椅之上。 要知道,老朱才处置了妄议储君的吕平、齐泰二人,这个刘三吾疯了吗?居然还敢站出来提议立储?怕是不想活了吧! 就在众臣鼻息凝神,等待老朱雷霆震怒的时候,龙椅上的老朱,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目光如刀,直刺刘三吾。 一股无形的帝王威压,骤然将领。 “刘三吾!” 老朱的声音不高,却如闷雷响彻每个人的心头,带着刺骨寒意: “咱都说过多少次了?太子尸骨未寒,此事容后再议,你今日又旧事重提,是何居心?!” 他顿了顿,目光又扫视众臣,冷冷道:“是嫌咱这朝堂还不够乱?还是觉得,咱老糊涂了?!” “臣等万死!” 众臣立刻跪地附和,宛如一场客套的情景戏。 然而,刘三吾仿佛不知死活,又额头触地道: “皇上息怒!臣一片赤诚,绝无他意!只是忧心国家社稷如焚啊皇上!” “赤诚?忧心?” 老朱冷笑一声,那笑声让人头皮发麻:“好一个忧心如焚,咱今天就焚了你.....” 他眼中杀机一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皇上——!” 一声凄厉决绝地嘶吼,打断了老朱。 只见驸马都尉梅殷,猛地抬起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悲愤: “刘学士所言,句句肺腑,字字如学,此非一人之请,乃满朝忠良、天下万民的心声!储位空悬,祸乱之源,臣今日拼却项上人头,也要冒死进谏,恳请皇上,早立皇太孙——!”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你!” 老朱猛地站起身,手指指着梅殷,气得浑身发抖,脸色发青,怒火几乎快要喷涌而出。 殿内死寂,空气仿佛都凝固成了冰块。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似乎都被老朱与刘三吾、梅殷二人的双簧表演给震撼到了。 而就在这气氛压抑到极致、老朱杀意即将爆发,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的关键时刻。 老朱的怒火,却如同潮水般退去,带着深深的无奈和疲惫,以及一丝‘妥协’,沙哑着声音摆手道:“罢了,罢了....” “梅殷和刘三吾说,要咱立皇太孙.....” 老朱顿了顿,带着一种被忠诚打动,又不得不听的姿态,抛出了那句精心设计的台词:“诸位臣工以为,咱该立谁合适?” 来了来了! 就是现在! 刘三吾狂喜。 梅殷紧绷的神经也骤然一松。 文武百官中,几位心腹老臣眼神交换,准备立刻附和。 就在这‘双簧’即将完美收官、朱允炆的名字呼之欲出的时候。 一道洪亮、饱满、中气十足到近乎炸裂、带着浓烈猪油和烧刀子余韵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骤然在都察院江西道御史队里炸响: “皇上!臣!有本启奏!” 轰隆! 这道声音瞬间就撕裂了刻意营造的‘双簧’氛围。 只见沈浪一步踏出,面色红润,眼神灼灼,高举着一本油渍麻花、边角卷得像烂菜叶的《血泪讨薪录》,气势如虹地道: “启奏皇上!臣!江西道都察院御史沈浪,血泪控诉,户部太仓拖欠京官俸禄!天怒人怨!” 哗! 殿内所有人,包括刘三吾、梅殷,以及老朱,脑袋一片空白! 而沈浪的嘴,则如同连珠炮一般,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皇上!您问臣等该立谁?!”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底层小官看透真相的悲愤,手指指向那《血泪讨薪录》: “臣等都活不下去了啊皇上!哪知道这些?臣等只知道,再不发俸禄,臣等猪头肉都吃不起了!那猪头肉最近都涨价了啊皇上!!” “臣附议!臣!河南道御史赵满!” 又一个炸雷骤然响起。 赵满一步踏出,面色红润,高举油乎乎的账本:“户部已拖欠臣俸禄八个月又二十三天!臣在贪官的府门外饿晕,被其家丁耻笑。此乃朝廷之辱,皇上之辱啊!!” “臣附议!吏部武乃大,俸禄拖欠七个月又十天,家中小妾跟卖炊饼的跑了!!” “臣附议!兵部孙贵,俸禄拖欠九个月又三天,盔甲已生锈,都没钱买油擦,北元来了也只能穿生锈的盔甲去骂阵!!” “臣附议!翰林李墨,俸禄拖欠八个月又十五天,墨条都快磨秃了,全靠飙哥猪头肉汤续命!!” “皇上!臣等附议——!” 沈浪的谏言,很快引起了连锁反应,瞬间引爆全场。 老朱、刘三吾、梅殷,以及那些准备附和立朱允炆为皇太孙的心腹老臣,整个人都傻了。 他们为什么这么熟练? 不是说众望所归吗?! 怎么立皇太孙,在他们眼里,还特么不如猪头肉?! 第43章剧本不是这样的啊!【求月票】 “皇上!臣官袍里面的中衣,三年未换,补丁有十八处!上朝站班,唯恐动作过大,崩了线头,露了腚,有辱斯文!” “试问皇上,朝廷体面,岂能破衣烂衫?!” “臣附议!臣家里的老鼠都饿得皮包骨头了,前夜竟啃食臣珍藏多年的《论语》充饥!” “此乃斯文扫地,礼乐崩坏之兆啊皇上!连老鼠在臣家都活不下去了,臣情何以堪呐!” “皇上!您就可怜可怜臣,赏赐臣二两银子吧,臣好下朝之后去买猪头肉,今日的猪头肉,巨新鲜!!” 听到这些离谱的谏言,老朱脸色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愤怒?滔天的怒火! 这群混账简直反了天! 把他的立储朝议,当成了讨薪现场?! 羞恼?堂堂帝王,又被臣子堵在奉天殿上讨薪,还他妈集体讨债?! 荒谬?几十个官员,拿着账本,喊着猪头肉,这他妈是什么朝堂?! “反了!都反了!!” 老朱终于从巨大的荒谬和愤怒中找回一丝声音,暴怒地拍案大怒,须发皆张,指着下面那群‘讨薪天团’,手指抖得像筛糠: “蒋瓛!蒋瓛!!给咱把这群!目无君上!咆哮朝堂的混账....” “启奏皇上!” 还没等老朱把话说完,沈浪又站了出来: “臣等今日冒死进谏,非为私利,实为唤醒圣听,忆苦思甜!” “敢问皇上,可还记得当年皇觉寺中,青灯古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托钵行乞之苦?!” 轰隆——! 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一瓢冷水。 整个奉天殿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官员都倒吸一口冷气。 皇觉寺?托钵行乞? 这是皇上最不愿被人提及的伤疤! 这沈浪.....他疯了?!真不要命了?! 老朱脸色巨变,浑身上下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被赤裸裸羞辱的暴怒,瞬间席卷全身。 他枯槁的手死死抓住龙椅扶手,指节捏得发白,眼中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沈浪。 但沈浪却仿佛没看到那足以杀人的目光,反而挺直了腰杆,声音更加洪亮,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调子: “彼时,百姓尚有一碗残羹冷炙,施舍乞儿,助其苟活,可如今呢?” 说着,他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利剑出鞘,直刺龙颜: “皇上您坐拥四海,富有天下,却不愿睁开眼看看,看看您御下的这些言官清流!” “他们连当年那个托钵行乞的小和尚都不如啊!” “放肆!!” 老朱再也忍不住,暴怒地面目狰狞,声音嘶哑扭曲,带着滔天的杀意:“沈浪!你在找死!!!” “皇上息怒!” 河南道御史赵丰满,如同离弦之箭般窜出,声音同样洪亮饱满,油光满面,眼神却带着一种‘我是在帮您回忆峥嵘岁月’的诚恳: “沈御史言辞或有偏激,然其拳拳之心,天地可鉴!” “皇上!臣亦斗胆一问:您可还记得,鄱阳湖大战,陈友谅六十万大军围困,箭矢如雨,粮草断绝,将士们杀马为食,饮血解渴,同生共死之艰险?!” “你!” 老朱瞳孔猛缩。 赵丰满不等他反应过来,立刻指向自己红润的脸和怀里同样油乎乎的账本: “彼时绝境,将士尚能分食马肉,同饮热血!君臣一心,共赴国难!可如今呢?” 言罢,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痛心疾首的控诉: “臣等连马肉都吃不起了啊皇上!” “俸禄拖欠,米缸空空,咸菜稀粥都难以为继!您让臣等如何挺直腰杆,为君分忧?!如何像当年鄱阳湖的将士那样,为您效死命啊皇上?!” “这拖欠的俸禄,它寒的不是臣等的胃!它寒的是天下士子为朝廷效力的心!寒的是当年鄱阳湖畔,那份同生共死的君臣情谊啊皇上!” “你.....你们....” 老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赵丰满,手指剧烈颤动,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鄱阳湖! 那是他一生最辉煌、也最惨烈的战役! 这群混账!竟敢拿这个来比?! “臣附议!” 又一个御史跳了出来:“皇上!您当年提三尺剑,诛灭暴元,解民倒悬,是何等英雄气概!?” “您最恨贪官污吏,恨其盘剥百姓,敲骨吸髓!故立重典,剥皮实草,以儆效尤!” “然!” 这御史话锋一转,直指痛点: “如今拖欠臣等俸禄者,户部太仓之胥吏,其行径,与那被您剥皮实草的贪官何异?!” “同样是盘剥!同样是吸髓!只不过他们吸的是朝廷命官的血!是皇上忠心耿耿的臣子之血啊!” “皇上!您剥了贪官污吏的皮,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些吸食朝廷根基的蠹虫,逍遥法外吗?!” “拖欠俸禄,克扣禄米,其罪当诛!” “请皇上效法当年,严惩不贷!还臣等一个公道,也还您一个.....清名!” 他的‘清名’二字,咬得极重。 “臣附议!皇上!您可还记得空印案?郭桓案?您杀得人头滚滚,血染秦淮!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肃清吏治,根除贪墨吗?!” “可如今呢?贪墨的根源之一,官俸微薄,且拖欠的制度就在眼前,您却视而不见!您杀再多的贪官,能堵得住这制度漏洞里,源源不断涌出的新蠹虫吗?!” “您当年杀贪官的那把刀,如今是不是钝了!?还是砍错了地方?!” “臣附议!皇上!您常言‘民为水,君为舟’,可您看看,周围的水都快干了啊!” “臣等在您这条破船上,都快搁浅溺死了,还怎么替您划舟?!还怎么替您监察百官?!还怎么替您骂醒那些贪官污吏?!” “臣等饿着肚子去弹劾别人贪墨,自己却连口饱饭都吃不上,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这要是传出去,百姓会怎么看朝廷?史笔会怎么写啊皇上?!” 一个接着一个! 如同点燃了一串威力巨大的炸药包。 都察院、翰林院、六部.....几十个油光满面、中气十足的底层京官,轮番登场。 他们口若悬河,句句不离老朱的光辉往事: 皇觉寺要饭、鄱阳湖啃马骨、杀功臣、空印案、郭桓案人头滚滚、剥皮实草..... 每一件往事,都被他们巧妙地、精准无比地用来论证同一个核心: 你朱元璋当年苦过! 你恨贪官! 你立重典! 可你现在拖欠我们工资! 养着吸我们血的蠹虫! 你就是最大的昏君! 比那些被你杀的贪官还不如! 老朱整个人都被骂懵了。 他精心设计的立储剧本,演到最高潮的‘民主问询’环节,被这群油嘴滑舌的混账砸得粉碎。 他坐在龙椅上,脑瓜子嗡嗡作响,眼前是几十张油光发亮、唾沫横飞的脸,耳边是排山倒海的魔音贯耳。 极度的错愕、荒谬、羞耻、还有愤怒,填满了整个奉天殿。 刘三吾和梅殷僵在原地,脸上的悲壮和忠臣表情碎了一地,只剩下茫然和难以置信。 不是,剧本不是这样的啊?! 第44章大型学术批判暨贪腐揭发现场!【求月票】 “大胆!你们大胆!!” 还没等老朱的怒火爆发,刘三吾就率先忍不住了。 只见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浪等底层京官,直接一顿疯狂输出: “尔等竖子!犹如市井无赖!竟敢在奉天殿上做出如此不堪之行径?” “讨薪?!猪头肉?!你们把朝廷威严置于何地?!把士大夫的体统踩在了脚下!!” “你们,你们枉为人臣.....” 他越骂越气,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眼前发黑。 他一生清誉,最重礼法规矩,这出集体讨薪的闹剧,简直是对他毕生信念的践踏。 更何况,今天是什么日子? 那可是立储的大日子! 是皇上终于下定决心立皇太孙的重要日子! 是他政治生涯,即将走向巅峰的神圣日子! 怎么能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坏了如此大事呢?! 然而,就在他歇气舒缓的下一刻,沈浪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 “刘学士,您清高,您了不起,您现在可以骂我们了?” “当年你兄弟五人,皆仕元廷,被流寇杀了两人,你四处避难被广西百姓接济的时候,你忘了吗?” “现在你站在朝堂,口口声声喊着忠诚!你的忠诚是趋炎附势,不顾同僚死活吗?” “你简直妄读圣贤书!你对得起那些接济你的穷苦百姓吗?对得起你死去的两位兄弟吗?!” “你你你.....” 刘三吾双目一睁,似乎没想到会被重提旧事,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赵丰满又附和道: “沈御史说的不错!刘学士七十三岁才被常茹举荐入朝,前面几十年,当真白活了!殊不知,豪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轰隆! 刘三吾如遭雷击! 他仿佛被击中了软肋,整个人都懵了,最后哆哆嗦嗦骂了一句:“你....你们有辱斯文!!” “呵,说我们有辱斯文?” 沈浪冷笑一声:“好!那我们就引经据典!” “启奏皇上!” 吏部主事武乃大,持笏躬身,声音洪亮,字字铿锵: “臣闻《诗经》有云: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此,绝非虚言。臣观今日朝堂,蠹虫硕鼠,何其多也!” 说完,他手中的笏板猛地指向勋贵队列,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堂木炸响: “勋贵之家,世受国恩,与国同休。” “然则,兼并田土,侵夺民产,役使军户如奴仆,圈占山林如私库。” “其行径,较之硕鼠,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有甚者,勾结盐枭,私贩盐铁,以朝廷禁脔,填一己私囊。” “此乃挖我大明根基,断我社稷命脉。” “皇上!此等国之蠹虫不除,何以平民愤?何以正朝纲?!” 哗! 全场哗然! 混乱,无比的混乱,已经快要控制不住局面了。 勋贵队列,一阵骚动。 几个老牌勋贵,气得鼻歪眼斜。 卧槽尼玛的刘三吾!! 你这是在祸水东引吗?! 他们骂皇上,你得劲儿个鸡毛啊! 现在骂我们了,你他妈满意了?! 你个老杂毛!!! 然而,还没等这些勋贵反击,翰林院队列里,编修李墨一步踏出:“皇上!臣附议武主事!” 他的声音清越,引经据典也是如数家珍: “《左传》云:肉食者鄙,未能远谋。臣观今日六部堂官,尸位素餐者众。” “户部掌钱粮,却府库空虚,拖欠百官俸禄达七月之久,致使堂堂七品御史,典当玉佩,仅购得半个猪头吊命。礼乐崩坏,斯文扫地,莫此为甚。” 说着,他又话锋一转,直指吏治弊病: “吏部选官,贿赂公行。别敬、炭敬,名目繁多。” “三千两,通判可得;五千两,知府可期。” “此等买官鬻爵之风盛行,贤良何以进?奸佞何以退?!” “皇上!此乃吏治之病,国朝之毒,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臣附议!臣痛心疾首啊!” 兵部武库司员外郎孙贵,声如洪钟,他猛地一拍自己身上的官袍: “皇上!您看看臣这身官袍,表面光鲜,实则金玉其外,内裤满洞。此非臣之耻,乃朝廷之羞,国体之辱。” “《礼记》有云:衣冠不正,则宾者不肃。” “臣等清流,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日日咸菜稀粥果腹,而勋贵纨绔,斗鸡走马,一席酒宴,耗费何止百金?此奢靡之风,与商纣酒池肉林何异?!” “长此以往,民心尽失,国本动摇啊皇上!” “臣等附议——!” 又是一个接着一个。 吏部、礼部、兵部等六部高官,听到这些附议,人都麻了。 不是兄弟,是刘三吾那个王八蛋骂的你们! 我们是自己人啊! 然而,这群已经干红了眼的底层京官,哪管谁是谁,直接无差别攻击。 有的狠起来,甚至连同朝为官的亲戚都干。 刘三吾那句有辱斯文,如同点燃了连环地雷。 他们不再局限于朝老朱讨薪,而是引经据典,化身经过专业培训的‘超级喷子’,火力全开。 他们引《商君书》,痛斥勋贵特权,垄断盐铁,与民争利。 他们引《论语》,痛批地方胥吏横征暴敛,层层盘剥。 他们引《孟子》,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直指官俸制度乃苛待臣工、动摇国本之恶政。 甚至有人引《韩非子》,暗示某些手握重兵的藩王,其心叵测,需严加防范。 他们的声音洪亮饱满,引经据典信手拈来,排比句、反问句运用得出神入化。 唾沫星子在殿内横飞,饱嗝声此起彼伏,形成一种极其荒诞又极具压迫感的声浪。 将勋贵的骄奢、官员的贪腐、吏治的崩坏、藩王的隐患,如同剥洋葱般一层层撕开,血淋淋地摊在老朱和满朝文武面前。 整个奉天殿,变成了一个充斥着圣贤书句子、却又弥漫着猪头肉味儿的—— 大型学术批判暨贪腐揭发现场! 勋贵们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却一时被这引经据典的密集火力,打得哑口无言。 六部高官面如土色,冷汗涔涔,那些别敬、炭敬,买官鬻爵的指控,就像鞭子一样抽在他们脸上,火辣辣的疼。 老朱坐在龙椅上,脸色由青转红,再由红转黑。 这些言论,句句戳在他的痛处,句句掏他的心肺。 他想怒吼,他想大开杀戒,但他心中却满是疑惑。 这帮混账东西,今天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如此放肆?! 是咱老朱的刀不锋利吗?! 等等! 这熟悉的感觉,怎么有点像...... 该不会是张飙那小子搞的鬼吧?! 想到这里,老朱不由怒火冲天! 狗日的!! 如果不是顾及皇帝威严,他真想从龙椅上站起来,跺脚,大喊: 造孽啊!!! 第45章 老朱:崩溃,咱真的崩溃了!【求月票】 老朱想到了张飙,怒火也积累到了顶点。 然而。 就在老朱准备大开杀戒、以儆效尤,六部高官、勋贵们忍无可忍,准备反扑的刹那。 刚才还引经据典、痛心疾首、唾沫横飞批判贪腐动摇国本的底层京官们,动作整齐划一。 唰唰唰! 同时! 收声! 闭嘴! 脸上的悲愤、慷慨瞬间消失! 然后。 动作迅捷无比。 从怀里掏出了那本熟悉的、油渍麻花的——《血泪讨薪录》。 几十本破账本,如同变魔术般瞬间出现在众人眼前。 奉天殿内顿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懵了。 这.....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只见众底层京官动作行云流水。 翻开账簿。 手指精准戳在某一页。 脸上蓦然切换成一种混合了委屈、控诉、以及‘你看着办吧’的理直气壮。 刚才还引经据典痛斥贪腐的李墨编修,此刻声音洪亮,带着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市井气:“皇上!您看这贪官勋贵,臣也骂了,国本蛀虫也揪了!” “您!是不是该把账结了!?” “就按您上回给张飙张御史那个标准!” “臣听说王麻子肉铺那边,今天团购猪头肉打八折!去晚了,肥的都抢没了!” 轰——!! 这转折! 比悬崖跳水还陡峭! 刚才还沉浸在硕鼠、肉食者鄙、苛政猛于虎的肃杀批判氛围中的满朝文武,瞬间被这‘猪头肉团购打八折’的市侩诉求砸得眼冒金星,集体石化。 脑子里的圣贤句和猪头肉在疯狂打架。 老朱更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指着阶下那群举着账本、一脸‘骂完了该给钱’的理所当然表情的底层京官,手指抖得像帕金森,嘴唇哆嗦着,想咆哮‘拖出去砍了’,可喉咙里像是被几十个猪头堵住了。 还没等他缓过气来,河南道御史赵丰满又无缝衔接,他高举账本,声音洪亮道: “皇上明鉴!臣骂勋贵,骂百官,骂得嗓子都冒烟了,消耗巨大,现在急需补充油水!” “您就把拖欠臣八个月又二十三天的俸禄结了吧!折银五十两八钱,外加精神损失费,共计六十两,现结!支持宝钞,但要折算贬值!” “臣附议!” 孙贵员外郎拍着自己补丁官袍,动作夸张,随时有崩线风险: “臣这身行头!上朝有辱国体,弹劾有损威仪,急需置办新袍!折银欠薪八十两,置装费五十两,合计一百三十两!谢绝胡椒苏木折抵!” “还有臣!” 另一个侍郎挤上前,举着账本,一脸严肃: “臣家老鼠饿得啃《论语》,严重损害儒家典籍,造成不可估量的文化损失,欠薪需全额支付,外加典籍修复费,共计五百两!!” 一时间。 “还钱!” “结账!” “猪头肉要没了!” “老鼠等米下锅!” 各种市井俚语、荒诞诉求,伴随着洪亮的报账声、此起彼伏的饱嗝声,如同魔音灌耳,彻底淹没了奉天殿最后一丝庄严肃穆。 老朱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那群举着破账本、如同讨债鬼附体的底层京官,听着那排山倒海的还钱声,再混合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猪头肉味和烧刀子酒味......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油腻的、正在疯狂旋转的——讨债猪头! 圣贤书的句子和市井的讨债声,在他的脑子里疯狂对撞、搅拌。 六部高官、勋贵们铁青的脸色,和底层京官油光发亮的脸色,在眼前交替着闪现。 庄严的奉天殿金砖地面,仿佛变成了油腻腻的菜市场案板。 “蒋瓛!!!” 老朱的滔天怒火终于爆发了。 他猛地拍案而起,须发皆张,龙椅被他拍得砰砰作响,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变形: “将这群妖言惑众的混账东西!!统统给咱拿下!!打入诏狱!!!” “臣遵旨!” 蒋瓛脸色冷峻如铁,绣春刀铿然出鞘半寸。 殿外值守的锦衣卫,闻声而动,如狼似虎地涌入大殿。 可是。 就在锦衣卫即将动手的刹那。 那群刚才还在唾沫横飞、哭穷卖惨、打嗝震天的‘油嘴’底层京官们,动作再次整齐划一地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举动。 刷刷刷! 几十号人。 动作眼疾手快。 同时。 将他们手中高举的那本《血泪讨薪录》,猛地合上。 下一刻。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塞!进!了!嘴!里! 没错!就是塞进了嘴里! 紧接着,用尽全力,死死咬住。 腮帮子高高鼓起。 眼神决绝。 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宁死也不能被夺走。 整个奉天殿,骤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老朱:“......” 蒋瓛:“......” 锦衣卫:“......” 其他官员:“......” 所有人下巴都掉在了地上。 他们看着那群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睛、死死咬着破账本、如同集体含了巨型槟榔的底层京官,大脑彻底宕机。 这....这特么又是什么骚操作?! 锦衣卫们举着刀,冲也不是,不冲也不是,僵在原地,面面相觑。 抓人?可人家没反抗啊! 就是嘴巴里塞了个破本子.....这算哪门子的拒捕?! 难道要硬掰开嘴抢本子?那场面,想想都特么辣眼睛! 老朱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下面那群‘含本明志’的混账,手指哆嗦得像握着小怪兽:“你.....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造反吗?!”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沈浪鼓着腮帮子,咬着他的《血泪讨薪录》,口齿不清地发出抗议,眼神悲愤又委屈,还努力地晃了晃脑袋。 其他底层京官也立刻跟上: “唔唔!唔唔唔唔!” “唔唔唔唔唔!” “唔.....嗝!” 有人因为情绪激动,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差点把嘴里的账本喷了出来,又赶紧死死咬住。 一时间,奉天殿内充斥着各种含糊不清的‘唔唔’声、愤怒的晃头动作、此起彼伏的饱嗝..... 以及那几十本被咬得口水横流、边角变形的《血泪讨薪录》。 庄严?肃穆?帝王威仪?! 全被这荒诞绝伦、油腻至极的一幕冲击得粉碎。 老朱只觉得一股逆血直冲顶门,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唔唔’声和饱嗝声。 他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被一群含着账本打饱嗝的疯子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他张着嘴,想要咆哮,想要杀人,想要把这群混账连同他们嘴里的破本子一起挫骨扬灰。 可喉咙里像是被塞满了猪头肉,一个字也吼不出来。 崩溃!老朱真的快崩溃了!! 张飙那混账是怎么教他们的?!! 第46章 老朱被气晕了【求月票】 奉天殿内,如墓地般死寂。 只有几十个鼓着腮帮子、死死咬着破账本、喉咙里发出不屈‘唔唔’声的底层京官,以及他们此起彼伏、带着猪头肉味儿的饱嗝声,构成了一曲荒诞至极的背景音。 老朱站在御阶上,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 他枯槁的手指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虽然他知道这是张飙搞的鬼,但正因为如此,他才越要理智。 倒不是说,他不能杀了这群底层京官,而是杀了他们,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会加剧与天下士子的矛盾。 一个为了一群勋贵贪官,杀了一群清流忠臣的皇帝,那是什么皇帝? 估计秦二世,都得给他递根烟! 所以,这就是张飙培训的核心本质,极致的反差感和荒谬感,带来的一丝丝自我反省。 毕竟老朱这样的狠人,用常规套路去讨薪,纯粹是找死。 只见老朱指着阶下那群‘含本明志’的底层京官,手指颤抖着,嘴唇哆嗦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拿.....拿....下.....” 蒋瓛脸色铁青,绣春刀彻底出鞘,寒光凛冽。 不管老朱杀不杀这群底层京官,反正他早就忍不住了。 只见他眼神一厉,正要挥手让锦衣卫来硬的。 就在这时。 “唔唔唔!唔唔!” 沈浪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只见他猛地往前一扑,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两个鸡蛋,眼神却死死盯着老朱,拼命晃头。 似乎是怕老朱没懂,又用下巴用力地朝自己怀里点了点。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账本!关键在账本! 您倒是看看啊! 而他这一动,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 “唔唔唔!” “唔唔!” “唔.....嗝!” 其他‘含本明志’的底层京官,也立刻激动起来,纷纷效仿沈浪。 他们一边死死咬住嘴里的《血泪讨薪录》,一边拼命用下巴、眼神、甚至整个身体,朝着老朱的方向示意,喉咙里的“唔唔”声瞬间提高了八度,饱嗝打得更加密集。 整个奉天殿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了焦虑和催促的哑剧现场。 老朱:“......” 蒋瓛和锦衣卫:“......” 其他官员:“......” 这他妈又是什么新战术?! 张飙那厮给他们设计了多少种战术?! 老朱只觉得一股邪火混合着强烈的好奇直冲天灵盖。 他倒要看看! 这帮混账嘴里塞的破本子上,到底写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玩意儿! 值得他们如此拼命!? “蒋瓛!”老朱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不容置疑:“去!给咱拿一本过来!” 他指了指离御阶最近的、正激动得手舞足蹈的孙贵员外郎。 “臣.....遵旨!” 蒋瓛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这差事....真他娘的憋屈! 他硬着头皮,走到孙贵面前。 孙贵立刻警惕地瞪大眼睛,腮帮子咬得更紧了,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身体下意识后缩,一副‘你敢抢,我就敢喷你一脸口水加账本碎片’的架势。 蒋瓛则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拔刀砍人的冲动,咬牙切齿道:“松口!皇上要看!” 孙贵眼神挣扎,看了看蒋瓛,又看了看龙椅上脸色铁青的老朱,最终,在蒋瓛越来越冷的眼神逼视下,极其不情愿地、小心翼翼地张开了嘴。 “啵!” 一声轻微的、带着口水和账本纸张摩擦的声响。 那本沾满了口水、边角被咬得稀烂的《血泪讨薪录》,终于从孙贵的嘴里滑落,掉在了蒋瓛及时伸出的手掌上。 入手黏腻、温热、还带着一股浓郁的猪头肉和劣质烧刀子混合的复杂气味。 蒋瓛强忍着反胃,面无表情地捏着这本‘生化武器’,快步走到御阶旁,将其呈给老朱。 小太监云明战战兢兢地接过,用一块干净的丝帕垫着,才敢放到御案上。 老朱屏住呼吸,皱着眉,忍着强烈的生理不适,用两根手指极其嫌弃地捻起那本湿漉漉、皱巴巴的账本一角,勉强翻开。 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歪歪扭扭的字迹。 记录着: 某年某月某日,禄米未发。 某年某月某日,折色布匹三匹。 某年某月某日,折色胡椒一斤。 房租欠缴若干月,被催租若干次。 老母药费,已欠款若干。 赊王麻子猪头肉两斤,欠钱六百文。 “......” 这些都在老朱意料之中,只是记录得格外详细琐碎,透着一股浓烈的市井穷酸气。 他耐着性子往后翻,越翻脸色越黑。 直到翻到后面几页,画风突变。 不再是枯燥的流水记录,而是图文并茂。 是用劣质炭条画着极其抽象、却又莫名传神的——Q版漫画! 第一幅: 一个Q版御史小人,穿着打补丁的官袍,头大身子小,眼睛是两个巨大的×,饿晕了躺在街上。 旁边一个穿着华丽绸缎、脑满肠肥的Q版勋贵,头戴夸张的高帽,帽子顶上画着个铜钱,正叉腰狂笑,脚边散落着几个元宝。 配文歪歪扭扭:【勋贵笑哈哈,御史饿趴趴!】 第二幅: 还是那个饿晕的Q版御史小人,被一群挥舞着棍棒、面目狰狞的Q版胥吏围着,胥吏们正从御史小人身上扯下写着‘俸禄’两个字的破布片。 配文:【胥吏如豺狼,俸禄全抢光!】 第三幅: 画面中央,一个巨大的、金光闪闪的龙椅,上面坐着一个极其简略的Q版皇帝,正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一个巨大的猪头,吃得满嘴流油,那猪头画得比皇帝的头都还大。 龙椅下面,一群蚂蚁大小的Q版御史小人,顶着巨大的‘饿’字,眼巴巴地望着猪头流口水。 配文:【皇上吃猪头,御史口水流,欠薪何时还?鼠鼠啃书愁!】 老朱看着这幅把他画成抱着猪头吃的抽象画,再看看那扎心的配文,只觉得一股热血再次涌上头顶。 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这帮混账东西该死! 竟敢如此.....如此..... 然而,这还不是最绝的! 在这幅《皇上吃猪头》的漫画下面,用了另一种更加潦草、更加不羁、充满了幸灾乐祸的笔迹,写着一行小字: 【皇上,看见没有?不是您的官要造反,是您欠薪不要脸!赶紧结账,不然下一幅画你被猪头噎死!】 【——隔壁热心市民张,友情提醒。】 轰隆!! 老朱的脑子炸了!! 里面最后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狗日的张飙,咱要杀了你!!! “噗——!” “皇上!皇上!!” 六部高官、勋贵们惊呼出声。 蒋瓛一个急步,赶紧扶住倒下的老朱,对着那群还鼓着腮帮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场面惊得忘了‘唔唔’的底层京官,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滚!都他娘的给老子滚出去!!” “蒋瓛....给咱将张飙那混账抓来.....” 话落,老朱就被气晕过去了。 第47章大哥,能给我一口吗?【求月票】 奉天殿的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仿佛隔着重重宫墙,半点也没影响到承天门外的热闹。 张飙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袍,趿拉着双露趾的麻鞋,蹲在承天门西侧城墙根儿的馄饨挑子旁。 这挑子是个老兵模样的人支着,炉火正旺,铁锅里骨头汤翻滚着白沫,香气混着柴火味儿直往人鼻子里钻。 几个挑担的、扛活的围着条破板凳,吸溜得山响。 “老哥,汤头厚实!是淮西做法?” 张飙捧个粗瓷大碗,碗边豁了口,他也不嫌弃,吹着气喝了一大口滚烫的汤,烫得他‘嘶哈’一声,龇牙咧嘴地朝摊主老兵竖大拇指。 老兵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的门牙,袖口油亮:“小哥好舌头!当年跟着大帅过江,在集庆府跟个老师傅学的!骨头敲碎了熬,吊足了时辰!再来俩馄饨?” “够了够了!” 张飙摆摆手,又开始吸溜。 这时,一个牙齿黄黄的老汉,看张飙面生,又会吃,不由来了兴趣:“小哥儿,不是本地人吧?淮西的?” 张飙愣了一下,旋即扭头看去,笑眯眯道:“大爷看出来了?” “嘿,我这眼睛,那可不一般,当年大帅还没过江的时候,我就看出他是一条真龙了!” 老汉眉飞色舞的说着,还时不时的手舞足蹈:“您瞅瞅这承天门,气派不?当年大帅提三尺剑,就是打这儿进的应天!” 张飙吸溜了一口滚烫的馄饨汤,烫得龇牙咧嘴,打着哈哈道:“是吗?大帅这么牛逼吗?” “那是!大帅牛逼得很!” 老汉顺口一说,但又觉得这词儿有些不对,于是咧嘴一笑,露出黄牙:“小哥儿一看就是有见识的读书人!” “嗐,什么读书人,混口饭吃。” 张飙摆摆手,眼珠子一转,压低声音:“跟您说个秘闻,就昨儿,我梦见一条大金龙,盘在这承天门上,那龙须子,啧啧,比王麻子家的猪头肉还油亮!您说,这是不是预示着啥?” 老汉听得一愣一愣的,浑浊的眼睛都瞪圆了:“金龙?那....那岂不是.....新皇....” “嘘——!” 张飙做贼似的左右看看,一脸神秘兮兮:“天机不可泄露!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拍拍鼓囊囊的钱袋,发出哗啦啦的铜钱响:“金龙也得吃猪头肉不是?走喽大爷,赶着去订点硬货!” 他丢下几个铜板,拍拍屁股起身,溜溜达达就往王麻子肉铺晃悠,嘴里还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猪头肉香喷喷呐,老朱气得直哼哼呀~~” 很快,他就来到了王麻子肉铺。 这是他穿越来第一次见王麻子本人。 只见王麻子膀大腰圆,一脸横肉,围着条看不出本色的皮围裙,正抡圆了厚背大砍刀‘哐!哐!哐!’地剁着一扇肋排,刀光闪动,碎骨渣子乱飞,气势惊人。 案板旁的大木盆里,泡着刚下水的猪肚、猪肠,腥气混着血腥气直冲脑门。 “王大哥!好力气!” 张飙嗓门洪亮,隔着几步远就招呼上了,还冲旁边等着买肉的街坊邻居点点头,一副熟稔模样。 王麻子一抬头,见是张飙,那张麻脸上顿时堆起菊花般的笑容: “哟!张御史!您可算来了!今儿个团购猪头肉的兄弟们可都盼着呢!您是不知道,一大早,好家伙,来了几十个官爷打听,都说今天要买猪头肉,还点名要肥的!” 张飙心里门儿清,脸上却装出惊讶:“哦?都惦记着呢?看来昨儿晚上跟兄弟们推心置腹....啊不,是品评美食,深入人心啊!” 说着,他抬手一指:“王大哥,五个大猪头,要后丘儿肥膘厚的,给我拾掇干净喽!晚上兄弟们要开荤,就指着您这口硬货了!” “早给您备着呐!瞧好吧!” 王麻子拍着胸脯保证,麻溜地从后面提出五个油光水亮、处理得干干净净的大猪头,排成一排放在案板上,场面相当壮观。 “得嘞!王大哥办事就是地道!” 张飙满意地点头,眼神却在案板旁的熟食区扫荡,忽然定格在那色泽鲜亮、软糯诱人的卤猪蹄上。 他眼睛一亮,食指大动:“嘿!王大哥,这猪蹄子卤得不错啊!来俩!不,来四个!我自己拾掇拾掇!” “好嘞!” 王麻子麻利地捞出四个沉甸甸、颤巍巍的大猪蹄,用油纸包好。 张飙接过猪蹄,跟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然后开始指点江山: “王大哥,借您家伙什用用!蒜!多剥点蒜!姜!拍碎!醋!要陈醋!酱油!香油!哎哟,您这还有茱萸粉?好东西!来一勺!花椒面有吗?也来点!还有糖!提鲜.....” 张飙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在肉铺门口的小桌上摆开阵势。 他把油纸包摊开,露出四个肥嘟嘟的猪蹄,抄起案板旁的菜刀,叮叮当当一通乱剁,把猪蹄斩成小块。 紧接着,又把蒜末、姜末、茱萸粉、花椒面、盐巴、酱油、醋、香油、一点点糖,一股脑儿倒进一个大粗瓷碗里。 他撸起袖子,露出半截小臂,直接上手。 五根手指在碗里一通翻江倒海、上下翻飞,把那调料和猪蹄块搅和得均匀无比,每一块猪蹄都裹上了红亮油润、香气扑鼻的酱汁。 那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市井特有的豪放和不羁,看得王麻子都忘了剁肉。 “搞定!” 张飙满意地抽了抽鼻子,闻着那复合的、刺激的、让人口水直流的香气,陶醉地眯起了眼。 他也不用筷子,直接伸出两根手指,拈起一块沾满蒜末茱萸粉的猪蹄块,丢进嘴里。 “唔——!” 张飙满足地长叹一声,腮帮子鼓动,眼睛幸福地弯成了月牙:“麻辣酸香!真是爽口啊!王大哥,您这猪蹄卤得好,我这凉拌的手艺更是锦上添花!简直绝配!” “呵,还是张御史会吃!” “不错,味道好极了!” 他吃得满嘴流油,手指头都嗦得津津有味,还不忘对王麻子竖起油乎乎的大拇指。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弱弱地、有些羞涩,又忍不住咽口水的声音,忽地在他背后响起。 “大哥,能....能给我一口吗?” “嗯?” 张飙微微一愣,不由循声望去,入目所见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裳,但五官贵气的小乞丐。 第48章差一步!就差一步啊!!【求月票】 东宫,春和殿后的暖阁内。 吕氏端坐于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卷《女诫》,姿态娴静优雅,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心腹宫女垂手肃立,用几乎耳语般的声音,汇报着刚探来的消息: “娘娘,奴婢亲眼所见,允熥殿下换了身粗布衣裳,趁着守备交班,西华门夹道小门无人,溜出去了!明月、明玉两位郡主急得团团转,正带着人满宫苑里找呢!可要派人....” “慌什么。” 吕氏淡淡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半分波澜,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允熥那孩子,性子是跳脱了些。宫里规矩大,闷得慌,出去透透气也好。告诉明月、明玉,不必声张,更不许惊扰了皇上,由他去吧,天黑前自会回来。” 宫女心领神会,垂首应诺退下。 很快,殿内就恢复宁静了。 吕氏的目光落在书卷上,心思却早已飘远。 “娘,昨晚皇爷爷有立我为皇太孙的意思。” 一直在吕氏旁边安静读书的朱允炆,冷不防地开了一句口。 “啪嗒!” 吕氏手中的《女诫》应声而落。 成了!真的成了!? 吕氏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冲上头顶! 她猛地反手抓住儿子的手,指尖因为巨大的惊喜而冰凉:“你.....你确定?!” “千真万确!娘!” 朱允炆用力点头:“孩儿的感觉不会错!皇爷爷他定是属意我了! 轰! 巨大的、几乎要将人融化的狂喜瞬间攫住了吕氏,她仿佛看到了那金光闪闪的储位在向她儿子招手。 多年的隐忍、筹谋,终于要迎来曙光了。 她用力回握儿子的手,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好!好孩子!天佑我儿!天佑我儿啊!” 就在这时,暖阁外忽地传来内侍的通传:“启禀太子妃娘娘、允炆殿下,黄先生到了。” 吕氏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迅速松开儿子的手,重新端坐,脸上努力恢复平日的端庄,只是那微微急促的呼吸和眼底未褪的亮光泄露了她的心绪。 朱允炆也赶紧退后一步,整理了一下衣袍,但那份源自昨夜暗示的激动与笃定,依旧让他整个人都焕发着光彩。 黄子澄手持书卷,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着一身崭新的深青色官袍,衬得人精神抖擞。 让吕氏和朱允炆都感到了一丝异样。 黄子澄脸上惯有的那种严肃、甚至带着点古板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和庄重,看向朱允炆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热切和敬畏。 只见他走到暖阁中央,并未像往常一样对着朱允炆躬身作揖,行师生礼,而是停下脚步,整了整衣冠,神色肃穆到了极点。 他对着朱允炆,双手缓缓抬起,在胸前郑重地交叠,然后深深弯下腰去,行了一个极其标准、极其恭敬、只属于臣子觐见储君的叉手躬身大礼。 这突如其来的、逾越了师生本分的重礼,如同一个惊雷,炸得吕氏和朱允炆目瞪口呆。 朱允炆惊得倒退了一步,脸色瞬间由红转白,手足无措,声音都变了调:“黄....黄先生!您这是何意?!折煞学生了!快快请起!” 黄子澄这才直起身,脸上带着一种‘终于等到这一天’的、近乎狂热的激动,他看着朱允炆,声音因极力压抑而发颤,却清晰无比地吐出石破天惊的话语: “殿下!此乃天命所归!臣昨夜蒙圣上召见,与刘三吾学士、梅殷驸马,一同入华盖殿暖阁奏对!圣心已决!储位非殿下莫属!” “陛下金口玉言,亲赞殿下‘仁孝,当为储君不二人选’!” “今日朝会,便是殿下正位东宫、名分大定之时!” “臣黄子澄,先行恭贺皇太孙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轰隆——! 黄子澄的话语,如同九天惊雷,彻底证实了朱允炆昨夜那近乎梦幻的猜测。 也点燃了吕氏心中最后一丝疑虑。 “皇太....太孙?!” 朱允炆被这声称呼砸得头晕目眩,巨大的幸福感和权力即将加身的眩晕,让他几乎站立不稳,昨夜老朱那意味深长的话语,此刻无比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吕氏更是激动得浑身剧颤,她猛地从圈椅上站起来,几步冲到黄子澄面前,声音因为极致的狂喜而尖利:“黄先生!皇上当真....当真如此说?!就在昨夜?!” “千真万确!太子妃娘娘!” 黄子澄斩钉截铁,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刘学士引经据典正名分,梅驸马以军权担保效忠,臣为殿下歌功颂德,陛下心意已决,只待今日朝会,刘学士首倡,陛下便会当廷宣诏!” 说到这里,他激动得胡子都在剧烈抖动:“臣实在是.....喜不自胜,这才僭越先行恭贺殿下!” “好!好!好!” 吕氏连说了三个好字,只觉得一股扬眉吐气的豪情直冲九霄。 她猛地转身,一把抓住同样激动得浑身发抖的儿子朱允炆的手,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狂喜和泪光: “允炆!我的儿!你听见了吗?!皇天不负苦心人!我们成了!你将要成为皇太孙了!!” 朱允炆也激动得热泪盈眶,反手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巨大的喜悦让他几乎失语,只能连连点头。 然而,这狂喜的巅峰,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被一阵极其慌乱、近乎连滚带爬的脚步声和尖利变调的哭喊声彻底撕碎。 “太.....太子妃娘娘!允炆殿下!不好了!!” 一个面无人色、帽子歪斜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扑进暖阁: “奉天殿朝会....出大事了!一帮小官儿.....跟疯了一样!拿着破账本讨薪!还....还把账本塞嘴里!把皇上气.....气得当场晕厥过去了!!” “什么!?” 吕氏、朱允炆、黄子澄三人如遭雷击。 仿佛被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从头顶浇下。 吕氏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惨白。 她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身体猛地一晃,踉跄着扶住旁边的紫檀桌案,指甲在光滑的桌面上刮出刺耳的锐响。 黄子澄脸上的亢奋和激动如同被瞬间冻结的岩浆,僵硬地凝固在脸上,随即化为极度的错愕、茫然和难以置信,他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 “什么讨薪?!气晕了皇上?!立储呢?!刘学士提了吗?!” 小太监瘫在地上,涕泪横流,哭喊道: “没....没提成啊!全乱了!乱成一锅烂粥了!那些人跟中了邪一样!皇上晕倒前...只喊了一句....抓张飙....立储之事....提都没提啊!!” “噗通!” 一声闷响。 朱允炆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那刚刚被皇太孙光环笼罩的身体,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 巨大的落差,如同一台无形的机器,瞬间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和灵魂! 昨夜那充满希望的暗示,黄子澄那令人狂喜的恭贺,此刻都化作了最残酷的讽刺,像无数根钢针扎进了他的心脏! 那触手可及的储位,那至高无上的荣光,就在眼前破碎了! “娘——!!” “差一点!就差一点啊!!” 这声哭嚎,震天动地,响彻了死一般寂静的暖阁。 第49章张飙:我是个大好人?【求月票】 “娘!差一步,就差一步啊!!” 朱允炆的哭声还在暖阁里回荡,仿佛是那颗敏感又脆弱的心脏,在巨大打击下崩溃的哀鸣。 吕氏看着儿子心如刀绞,虽然一言不发,但胸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废物!刘三吾那个老废物! 梅殷也是个没用的东西! 还有这个黄子澄! 事情都没有尘埃落定,你就行大礼恭贺!?不知死活的东西!! 你们误了我儿子!误了本宫的大事!! 如果不是长期隐忍锻炼出来的稳重和坚韧,吕氏恐怕早就跟朱允炆一样,人设几近崩塌了。 而黄子澄,仿佛被吕氏那杀人的目光刺得魂飞魄散。 只见他顾不得自己严师人设,手脚并用地爬到朱允炆身边,对着哭嚎的朱允炆磕头如捣蒜:“殿下息怒!臣句句属实!皇上确有立您为皇太孙之意!全是那....对,全是那张飙!” 他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开始推卸责任: “那张飙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形同乞丐的卑劣狂徒!是他!是他用如此下贱的手段坏了殿下的大事!” “张飙?!” 朱允炆听到这个名字,哭声猛地一滞,抬起那张涕泪模糊、充满怨毒的脸: “是他?又是他?上次在奉天殿死谏,将吕平、齐泰、赵乾三人下了诏狱,后来又在奉天殿向皇爷爷讨薪,搅得整个朝堂都不得安宁,让皇爷爷都无可奈何的混账御史!?” “没错!就是他!殿下!是他撺掇那群底层京官,搅乱了皇上的立储大典!他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殿下!” “该死!这个该死的张飙!!” 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几乎要将朱允炆吞噬。 吕氏看着儿子那崩溃扭曲的模样,又看看磕头如捣蒜、极力推卸责任的黄子澄,再想到奉天殿的混乱和那个行事癫狂的张飙。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冷然响起:“够了!” “事已至此,哭嚎咒骂有何用?黄先生,请你立刻去探听清楚,皇上龙体如何,还有那张飙,现在何处!” 她打断了黄子澄的哭诉和朱允炆的咒骂,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刻意的安抚: “允炆!收起你的眼泪!你是我大明的皇长孙!天家贵胄!这副样子成何体统?回你的寝殿去!没有本宫的吩咐,不许出来!” “娘.....” 朱允炆被吕氏冰冷的命令和那‘皇长孙’的称呼刺得一个激灵,巨大的屈辱感涌上心头,但长久以来对母亲的敬畏和此刻的脆弱无助压倒了一切。 他咬着嘴唇,强忍着汹涌的泪意和喉头的哽咽,在宫女的搀扶下,踉跄着起身,失魂落魄地向外走去,背影充满了不甘和强撑的脆弱。 吕氏看着儿子和黄子澄离开后,才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与算计。 她抚摸着袖口冰冷的缠枝莲纹,仿佛在抚摸冰冷的权柄。 差一步?哼,只要朱允熥还是个废物,皇上他就别无选择! ....... 与此同时,王麻子肉铺门口的小桌前。 小乞丐刚将张飙凉拌的猪蹄送进口中,眼睛就震惊的看着张飙,甚至忘了咀嚼。 他吃过的美食数不胜数,却从未有过如此霸道、如此痛快淋漓的味道。 “好吃吗?” 张飙得意地扬扬下巴,又往自己嘴里丢了一块。 小乞丐用力点头,小嘴开始飞快地咀嚼,含糊不清地说:“好....好吃!大哥,你拌的猪蹄真好吃!” 张飙看他那饿死鬼投胎的样子,觉得有趣:“好吃你就多吃点!管够!” 他又把油纸包往前推了推。 “不.....不了,谢谢大哥!” “怎么不吃了?这不还有很多吗?跟我客气啥?多吃点!” 他以为小乞丐害羞。 而小乞丐则用手指绞着破了的衣角,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道:“我....我想带点去看我爹娘....” “你还有爹娘?”张飙脱口而出,说完就觉得这话有点怪,又连忙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 “没事的大哥,我懂!” 不等张飙解释,小乞丐就连忙表示理解地道:“我爹娘已经不在了。” 张飙闻言,瞬间恍然,旋即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里多了几分难得的、粗糙的同情:“恕我冒昧,请节哀!” 小乞丐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大哥,他递给自己从未吃过的美味,还对自己说节哀...... 一种混杂着荒谬和莫名温暖的委屈涌上心头,让他鼻子一酸,低声道:“大哥,您真好!” “呵!”张飙被逗笑了,那股子痞气又回来了:“你小子,给我发好人卡呢?” 他唏嘘着,动作麻利地把剩下的猪蹄块连同油纸包一起,不由分说地塞进小乞丐怀里:“行了!别婆婆妈妈的!这些都拿走!去看你爹娘,路上垫垫肚子。” 沉甸甸、香喷喷的油纸包落入怀中,小乞丐下意识地抱紧了,那温热的触感和浓郁的香气是如此真实。 他看着张飙那张笑脸,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这猝不及防的、来自陌生人的、带着猪蹄香气的温暖。 他哽咽着,真心实意地道:“谢谢大哥!大哥您真是个大好人! 张飙被他哭得有点不自在,挥挥手:“行了行了,快去吧!别哭哭啼啼的!” 他看着小乞丐抱着油纸包,一步三回头地跑开,那小小的、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好人?” 张飙站在原地,咂咂嘴,回味了一下凉拌猪蹄的味道,自嘲地笑了笑:“老子可是要气死老朱的混账....” 说着,他目光投向巍峨的宫墙,眼神变得锐利而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和讽刺: “老朱啊老朱!你看你造的什么孽啊!这孩子才多大就父母双亡了!你难道忘了你自己的来时路了吗?当年在皇觉寺,饿得前胸贴后背,不也是靠着好心人施舍的一口饭活下来的?” 他最后看了眼小乞丐消失的方向,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转身在承天门附近溜达,哼着的调子却低沉了几分:“猪蹄暖人心呐,老朱瞎了眼呀,老子还真是个大好人啊~~” 另一边。 小乞丐消失在巷口后,又走出巷口,偷偷看了眼张飙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眼巍峨的皇宫,只是一眼,他就惊慌失措地收回了目光。 仿佛那里正上演着他被一道冰冷的目光钉在原地、胡吃海喝的羞耻一幕。 皇爷爷昨晚那眼神.....不只是失望,是彻底的厌弃! 是看一堆废物般的冰冷! 他连一句斥责都没有! 我到底干了什么!我真该死啊!! 第50章老朱!我又来求死了!【求月票】 “允熥!允熥!” 就在小乞丐觉得自己像个被遗弃的布娃娃的时候,两道焦急而带着哽咽的女声,骤然传来,并伴有急切的脚步声。 来人是两个穿着素白孝服的少女。 大的约莫十七八岁,鹅蛋脸,眉眼温婉,正是朱允熥的长姐,江都郡主朱明月。 小的十五六岁,圆脸杏眼,带着一股子利落劲儿,是宜伦郡主朱明玉。 她们一眼就看到了邋遢如小乞丐、且失魂落魄的弟弟朱允熥。 没错,小乞丐就是朱允熥。 昨晚老朱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大,使得他疯了似的想要逃离那座皇宫。 而朱明月看到他的样子,眼圈瞬间就红了:“允熥!你怎么在这里?快跟我们回去!” 朱明玉则柳眉倒竖,目光扫过弟弟满身的油污和不堪,又急又气:“允熥!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你知不知道皇爷爷晕倒了!?” “皇爷爷.....” 听到这三个字,朱允熥如同被烙铁烫到般浑身一哆嗦,他猛地向后倒退,像只受惊的刺猬,声音嘶哑破碎:“别....别过来!别看我!我....我没脸见人了!” “允熥!说什么傻话!我们是你的姐姐!” 朱明月和朱明玉看着弟弟这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心如刀绞。 “允熥....”朱明月流着泪,轻声道:“别这样,会好起来的,皇爷爷只是一时生气....” 朱明玉看着弟弟那副了无生气的样子,又急又怒:“允熥!你给我振作点!不就是被皇爷爷嫌弃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父王在的时候.....” “父王.....” 朱允熥猛地抬起头,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癫狂和执念:“姐!大姐!二姐!” 他猛地抓住朱明月的手,力气大得吓人,声音嘶哑急切: “我要去看父王!我要去东陵!我要去跟父王说说话!我要跪在父王陵前.....告诉他.....儿子错了!儿子让他失望了!儿子要为他守陵!” 朱明月听到弟弟说要守陵,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允熥!!你冷静点!皇爷爷才去看了父王,已经下了禁令,谁都不许靠近!” “那怎么办?!那我该怎么办?!” 朱允熥崩溃地嘶吼,声音充满了无处宣泄的痛苦和迷茫: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就是个废物!只会给父王丢脸!让皇爷爷厌恶!让母妃失望!让姐姐们蒙羞的废物!” 他的嘶吼在狭小的巷子里,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朱明月快步上前,抱着弟弟泣不成声:“允熥,没事的,有我们在,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 “不.....你们不懂....” 朱允熥用力挣脱开姐姐的怀抱,身体连连后退,仿佛要钻进墙壁里: “我不只是让父王失望了.....我生来就是个罪人!一个......一个害死自己亲娘的孽种啊!” “允熥!!” 朱明月和朱明玉同时失声惊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们知道弟弟一直有心结,却从未想过这心结竟如此沉重,如此扭曲。 “你们不知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朱允熥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蹲在地上,双手死死抱住头: “从小.....从小那些宫人.....那些嬷嬷....她们看我的眼神.....她们背后嚼舌根的话.....” 他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刻骨的恐惧和屈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暗的、充满窃窃私语的童年角落: 【就是因为他....常妃娘娘才....唉,可怜啊....】 【难产....大出血.....听说生了一天一夜.....】 【命硬啊....克母....】 【嘘.....小声点....别让殿下听见...】 “我听见了!我全都听见了!” “她们都说.....是我.....是我害死了娘!是我生下来就要了娘的命!” “是我!是我这个孽障!是我夺走了娘亲的命!是我让父王没了妻子!是我让大姐二姐从小就没了亲娘.....” “嘭——!” 就在这悲情气氛达到顶点的时候,一记干脆利落、不轻不重的飞脚,骤然落在朱允熥屁股上。 “哎哟!” 朱允熥措不及防,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态,摔了个狗吃屎。 不仅朱允熥懵了,就连明月、明玉两位郡主都懵了,心说谁啊?! 却听来人声音冰冷地道:“原本想回来看看,你有没有被其他乞丐欺负,抢了那些猪蹄,想不到,让我撞见了这一幕!” “大....大哥?” 朱允熥茫然抬头,怔怔地看着犹如天神般降临的张飙。 “废物!” 张飙居高临下,毫不客气地吐出两个字,然后无视一脸又惊又怒的两位郡主,就像提小鸡仔一般,提起朱允熥,道: “听好了!” “我,张飙!从小父母双亡,家徒四壁,除了成功,别无选择!” “你呢?” “除了有一个身材哇塞,看起来温婉可人的大姐和一个脾气火辣,但腿又白又长的二姐,还有一个开国皇帝爷爷!你说你还有啥?” “你还是个啥?!” “大哥,我....” 朱允熥被晃得头晕,想要开口说两句。 “闭嘴!” 张飙满脸嫌弃地将他扔在了地上,沉声道;“如果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就别指望别人看得起你!” “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别让你的悲哀,成为这个国家的悲哀!” 话音落下,他便毅然决然地转身走出小巷,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两位漂亮的小郡主一眼,但那潇洒且冷酷的英姿,他坚信,足以迷倒万千少女。 然而,帅不过三秒。 就在他即将走出小巷的下一刻,七八名锦衣卫‘哗啦啦’地冲了出来。 为首之人,正是他熟悉的蒋瓛。 “张飙!皇上有旨!让我们抓你进宫!” “啊?”张飙诧异了一下,旋即满脸失望地道:“只是抓吗?怎么不是就地处决?!” 蒋瓛:“......” 朱允熥姐弟:“......” 其他锦衣卫:“......” “废话少说!快跟我们走一趟!” 蒋瓛强忍下想要当场砍死张飙的冲动,咬牙切齿的朝身后挥手。 只见七八名锦衣卫,立刻如狼似虎的朝他扑来,瞬间就将他拿下了。 “哎哟,轻点!轻点啊!我又不反抗,别这样....” 张飙龇牙咧嘴地呼喊着,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朝朱允熥姐弟招呼道: “喂,小乞丐,两位郡主!王麻子家还有五个猪头肉没拿!劳烦帮我拿到我家!如果我被杀了!就让沈浪沈御史和兄弟们,今晚吃好喝好!全当为我送行了!!” 蒋瓛:“......” 朱允熥姐弟:“......” 其他锦衣卫:“......” 这人怕是有什么大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