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空尘子大仙与驴 大雪纷飞,天尽头的一切都染成雪白。 姥山白茫茫的群山峰岭之间,随着蜿蜒小道盘桓上山,一座道观坐落在半山腰之上,名为云天观。 云天观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是庙内道士应该有些窘况,道观年久失修,在寒风之中八面漏风,大殿院前松树下有着一座香炉,许久也没有再燃起过香火,更彰显着观内的道士许久未曾给殿内道尊上过香火,懒散至极。 偏房静室内搭造水平不怎么样的炕头上,一小道士裹着被子盘坐着,一只手探出来抓着一本道经,口中默念有词。 “降服心猿意马!” “斩断凡尘俗念!” “静颂黄庭!” “辟谷求仙!” “咕!”一道绵长的声音从被子里散发而出。腹中空空,饥饿难耐,哪怕口上逞强,身体还是十分诚实的。 高羡瘪了瘪嘴巴,将道经仍在了一边,紧紧裹了裹被子。 “哗哐!” 这个时候一阵寒风吹过,干草堵上的窗户又漏风了,吹得高羡后脖子发凉,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道士名叫高羡,看上去不过十五六,神异的是其眉间有一道痕,一见就让人感觉不凡。 高羡这眉心道痕,可感应天地之间特殊之物,将其敕封一位护法神灵。 这神灵受高羡所敕封,便打上了高羡的印记,逃脱不了高羡的操控。 不过高羡寻遍整个姥山,也只敕封了两座护法神,冬季降临,高羡畏寒畏冷,便躲在观里,以待开春。 惫懒的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出门高羡立刻弯腰抱手蜷缩成一团迈着小步子走进了灶房。 灶房内空荡荡的,屯的干菜咸肉早就被横扫一空,只剩下一排排挂着的绳子和空荡荡的罐子。 揭开缸盖一看,葫芦瓜做的瓢斜在缸内,一无所有,高羡脸色一下子变了:“什么?苞米面也吃完了。” 高羡支起窗户,看向了隔壁草棚内,可以看到里面拴着的一头黑得油光发亮的驴子。 听见声响,驴子一下子跳了起来,惊恐的看向了高羡,刚好对上他那双饥渴的目光。 顿时就看见这驴子像人一样的踮起了腿,整个驴都开始瑟瑟发抖。 高羡第一个敕封的便是这驴护法,也是灵智最高的一位护法神,甚至还能够开口能言,生性狡诈,和另一位死物化为的护法神不能相比。 不过从高羡的目光看来,它已经命不久矣。 驴棚内,高羡的手拂过驴子油光滑亮的皮毛,都可以感觉到驴子的惶恐不安,两只鼻孔都冒出了白气,发出奇怪的呜咽声。 “都这么肥了,平日里没少吃啊!我说方圆几里怎么草皮都没有了。” 高羡脸色顿时一变,一声怒斥:“呔,你这妖孽,如此破坏天地循环,贫道岂能容你。” “今日贫道就除魔卫道,替老天爷收了你。” 看着这肥的流油的驴子,高羡心想把它宰了,做成腌肉熬一熬,说不定能够熬过这个寒冬。 驴子前蹄一下子跪下了,竟然开口说起了人话:“空尘子大仙,草皮没有了是因为天寒地冻,不是小驴的错啊!您老人家请饶了小驴一命吧!” 空尘子这个道号是云天观上一任观主为他取的,老道士出身名门世家,一生苦心修道,踏遍九州山川大河,虽然见得一些怪异之事,妖异之士,但也只是仅此而已,看来这世间大概没有哪真正的修仙得道之人。 最后老道坐化之时,最后留下一句。 “寻道数十载,最后不过是红尘到头一场空,你以后道号便叫空尘吧,也不要再学我,去寻求那虚无缥缈的仙缘。” “山上清苦寂寞,若是守不住,便下山还俗,娶妻生子去罢!” 便撒手而去。 小道士哭的稀里哗啦,醒来之后被一来自天外的灵魂占据了身体,才有了后来的高羡。 高羡叹了口气,坐在干草上和驴子讲道理。 “驴子啊!驴子!贫道也不想吃你啊!” “可惜观内柴尽粮绝,饥寒交迫,你我迟早得一起饿死,与其一起饿死不如就死你一个,你也是功德无量啊。” 驴子连忙说道:“大仙!您就算吃了我也支撑不了多久,还不如留着我,小驴可以做个代步的坐骑,衬托出大仙的仙风道骨。” “山下巩州城富庶,何不下山走一走。” 空尘子高羡觉得有理,虽然天实在太冷,但是山上确实熬不下去了,高羡窝冬的计划看起来行不太通。 “也是,苦心修道一载,是时候下山斩妖除魔,匡扶正道了。” “愿为大仙驱使。” 下山的决定很仓促,但是成行很快,因为实在是一穷二白。 高羡不过收拾了几件破袍子,三两本道经,最后将供在三清道尊前的几块干粮一扫而空,便可以出发了。 抓起放在床头边的一柄短刃,流光映面,高羡抽剑出鞘,锋刃光滑映出高羡那张还有着少年加成的干净脸庞,一缕道痕隐隐透出一股出尘之意。 神剑轻鸣,自行而动,盘绕在高羡的身旁,宛若游龙。 这便是青龙护法,由一把青龙剑点化而成,只是灵智和驴护法没得比,只能传递出一些简单的情绪。 但是随着护法自身修行,灵智和自身神通都在不断增长,想来有朝一日能够超出高羡想像。 “昨夜天现异象,贫道掐指一算,将有妖魔出世,当下山拯救黎民众生。” “青龙护法,是该你名扬天下的时候到了。” 当然,除魔卫道之时,收上一笔修缮道观,替道尊塑金身的香火钱,也是很有必要的嘛。 高羡将青龙剑收入袖中,从外面根本看不出里面暗藏杀机。 “驴护法大将军何在?”高羡一声高喝。 “驴将军在此。”驴子一溜烟的从后面跑了出来,匍匐在高羡面前。 天下起了雪,高羡抓起了蓑衣披在身上,锁上观门,骑上驴子就下山而去。 大雪之中,蓑衣道人骑驴高唱。 “若一蓑烟雨任平生。” “道是也无晴也无风。” “……” 天地间白皑皑一片,落雪翩飞之下,形成一幅空尘子大仙骑驴下山图。 第二章:绝世剑客 大雪积深,道路难行。 冰天雪地之中留下一排深深的脚印,从远方一直蔓延而来。 高羡骑着驴子翻过山头,路过一片枯林,突然止住脚步。 因为前面一堆木头阻住去路,看上去应该是用来阻挡马或者马车闯过。 但是既然出现了这个东西,就代表着有人故意设立在这里,等着劫掠过路商队或者行人。 果然,从密林两侧呜嗷嗷的冲出了五六个人,将高羡团团围住。 领头的是一壮汉,拿的是一把大刀,其他人手中有的拿刀剑,有的是斧子、锤子。 这显然是一伙惯匪,并不是普通流民,刀剑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也是价值不菲的财富。 在这帮强盗的眼中,高羡就好像吓傻了一般站在原地不动,打量着他们。 “还是个细皮嫩肉的驴鼻子臭道士,不过看这穷酸样,估计也没有什么油水。” 领头壮汉披着有些脱毛的大氅,走进看了看高羡的模样,嫌弃的摆了摆头。 “长成这样,细皮嫩肉的,也挺值钱的啊,城里那帮老爷最好这口了。” 身旁一个矮猴一样的强人奉承者他的首领。 “哈哈哈哈,没错,这模样,也能卖些银子吧!”领头壮汉大笑道。 “驴不错,膘肥肉壮,做驴肉火烧肯定好吃。”这人上来就抓向高羡的驴,想要将他推翻在地,却没有看到那驴子一脸怪异的看着他。 高羡也在打量着这帮强人,看看这些家伙兜里有没有钱,是肥羊还是穷鬼,动手的结果是仅仅除魔卫道还是附带劫富济贫。 然而还没等高羡动手,这个时候从身后的山道之上再次走出了一人。 其一出现就打破了局面,让这帮强人的目光迅速从高羡的身上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因为高羡只是一个穷酸小道士,除了一匹驴外身无长物,而对方人高马大,还背着一把剑。 那是一把华丽的宝剑,从剑柄看上去,就知道价值不菲。 剑客穿着青衣,带着斗笠,看不到样貌。 他走的很快,却显得很稳,没有匆忙的感觉。却迎面给人一种强大的压力,一股浓烈的肃杀之气从起身上发出,笼罩在阻挡在他前方的所有人身上。 “站住!” “我叫你站住!” “你听见没有。” 强盗们纷纷怒吼,想要通过人多和气势压制住对方,但是对方行走的步伐没有任何改变。 这些人立刻结成阵式严阵以待,每个人的脸看上去有些凝重。 哪怕对方只有一人,这六人的惯匪强人已然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 剑客靠近了,首先承受不住的便是这些拦路劫道的强人。 他们感觉到了无视和羞辱,也准备先发制人。 “啊!” 强人团队的领头壮汉带着人冲了上去,身后的同伙一个个嗷嗷大叫的跟随,仿佛只要喊得大声一些,战斗力就能够随之变强一般。 “磬~” 剑出鞘了。 甚至大多数人都没有看到那把剑是如何出鞘的,只听到了出鞘的声音,然后冲在最前面的三个人被一剑抹喉,跪倒在地。 踏步,挥剑。 刺,一剑穿心。 抹,一剑封喉。 最后一个转身回马,利刃直接从背后将那强人头领的胸膛贯穿,雪白的剑尖从胸口冒出。 收剑,倒地。 壮汉抽搐了几下,便没有了气息。他杀人很潇洒,很美。 完全感觉不道是在杀人,更像是在雪中漫步,卷上挥毫。杀六人,只用了五剑,都是用最直接最简易且充满想象力的剑招取走了对方的性命。 招招致命,而流出的血却不多,充满了艺术感。更重要的是他杀完人之后,一言不发,拭剑收鞘。 然后正了正斗笠,从高羡的身旁走过,潇洒远去。 一言不发而来,一言不发杀人,一言不发离去。 就好像是在旅途之上弹了弹斗笠之上的灰尘,杀人也不过是呼吸一般容易的事情。 实在是太装逼了,一个绝世剑客的高大形象一下子就立了起来。 高羡很羡慕。 云天观上代观主本身练过武功,留下一门呼吸吐纳之法和锻体之术,没有内力这种东西,但锻炼到极致,也有超出常人之能,顶级武者有百人敌的能力,也是这世上武道宗门兴盛的原因。 但是上代观主却没有剑客这般将身体和剑术锻炼到极致的感觉,甚至让人感觉到,这人的剑道已经有了几分和意志气势相融的味道,已经脱出了单纯锻炼身体和练剑的境界。 不过高羡没想到的是,那青衣剑客走得很急,回来得却更急。 夕阳西下,高羡背对着落山的大日骄阳迈步前行,看着远处那之前匆匆离去的青衣剑客突然飞奔而回。 脚踏流星,在大雪之中踏雪而飞。而且其看上去仓皇不已,浑身是伤,一条左臂向下垂着,看上去被什么东西咬的不轻,没有半分之前的高人形象,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得他气喘吁吁,亡命奔逃。 对方看见高羡以后,立刻高喊道。“快跑,后面有狼妖。” “呜~” 一群狼从远处林中冲了出来,冰天雪地之中雪花翻滚,有种千军万马的势态。 虽然青衣剑客跑的很快,但是那冲在最前头的头狼跑的更快,眨眼间便已经如同一道闪电一般,追上了青衣剑客。 青衣剑客没有办法,只能回头。 “杀!” 一剑出鞘,一股孤冷、绝望的杀意从其剑上渗透出来,寻常人碰上这一剑,恐怕连动弹都不能动弹,只能引颈受戮。 但那头狼身长近丈,狡诈若狐,确实有些过了头。 在寻常人看来,的确能够称得上是妖异了,不过在高羡看来,不能开口说话,不能化形,叫什么妖怪? 此刻面对剑客,这凶狼竟然凶狠狡猾至极的硬顶着这一剑,以伤换伤张开血盆大口咬向青衣剑客。 但是还没等剑客刺中其要害,头狼双眼绽放出绿光,摄住了剑客心神。 剑客瞳孔瞬间呆滞,等回过神来那狼吻已经贴在了脖颈之上,心中一瞬间千回百转,自认必死。 他感觉有些可惜,自己千里迢迢赴约而来,却没有想到就这般死在了巩州城外的荒郊野岭之中。 没有轰轰烈烈,没有天下闻名,见证的只有一个小道士,而且很快也会随同自己一同葬身狼腹。 一阵狂风却从青衣剑客身畔擦过,撩起片片雪花,长两米多的狼躯从半空一瞬间定格在半空之中。 一股如同大妖的气势从一头驴身上散发出来,死死的看着那狼群,群狼和剑客明明睁着眼,却一动不能动。 踏~踏~踏~踏~” 驴子迈过雪地的蹄声响起。 然后抬起驴蹄子,一脚下去,携带万钧之力,将凶残的饿狼如同一块破布一样踹了出去。 生生踹死了头狼,散去气势,剑客和群狼才感觉意识一点点归位。 青衣剑客呆立雪中,看着前面的狼尸,狼群也同时为之止步,一个个呜咽着往后退,然后狂奔而逃。 山间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而道士骑在驴背上,从青衣剑客的身旁走过,迎着夕阳走上山岗。 青衣剑客看着高羡哑口无言,眼中充斥着震撼和惊讶。 甚至擦肩而过的那一刻,高羡能够从青衣剑客的身上,感受到他内心处深深的尴尬。 道人屹立于群狼尸体中央,沐浴着夕阳,身后响起了毕恭毕敬的询问声。 “在下吕沧海,仙长可否告知姓名?” “姥山云天观。” “空尘子。” 第三章:荒山论剑 夜幕降临,一块岩壁之下刚好没有被积雪覆盖,旁边左右都是光秃秃的木林。 二人就在这荒野丛林之中生火,将这狼妖之肉烤熟分食。 雪林之中篝火之上狼肉被炙烤得流淌出油脂,低落发出滋滋的声音,吕沧海随身带了酒,小酌几杯,啃食刚刚凶神恶煞的狼肉,总算是气氛没有那么僵硬了。 “仙长才是真正不显山露水的高人。” “不动似泰山之石,动如天外飞仙。” “之前在阁下面前卖弄功夫,实在是班门弄斧,见笑了。” 剑客摘下了斗笠,其年岁已经不小,看上去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两鬓都有些斑白。 更重要的是其一双眼睛,竟然是瞎的,这是高羡万万没有想到的。 “在下吕沧海,江湖人称我为心剑,天机榜之上用剑的,在下只能排名第三。”吕沧海报出了自己的名号,言语间颇有失落之意,仿佛这天下第三的虚名不值一提。 但是高羡却感觉他见人就提。 这是一个装逼犯。 “贫道空尘子,只是尘世之间一寻道之人。”论起装逼高羡从没认输过。 “仙长当真有高人风范!”吕沧海举酒葫芦。 “不敢不敢!今日得见当今天下之绝世剑客的风采,当浮一大白。”高羡酒壶回敬。 “来!” “请!” 双方再次进行了一轮礼仪性的互吹。 吕沧海双目失明,这世上又没有修行之术,但是其行于崎岖山间雪道之中,竟然没有丝毫偏差,走的比常人还要稳,行为动作,较之常人甚至也看不出有什么差别。 高羡好奇,问他为何。 “剑客只需要有心便可,没有双眼,反而看的更透彻。” “花非花,雾非雾。” “世人有眼无心,才被那红尘繁华迷了眼。” 吕沧海再次说起了让人似懂非懂,但是感觉颇为高深的话。 高羡还是听不太懂,请吕沧海明示。 吕沧海抚须,原本因为之前窘迫的一幕,面对高羡不算直的脊梁顷刻间颇有挺起来的意思。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这少年不知道出自何方,年纪轻轻这境界连自己都看不透,座下那驴子,更是神异至极,感觉自己在这头驴子的面前,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毕竟年少稚嫩,见识浅薄,就待行走江湖多年的江湖第三剑客,给他好好上一课。 吕沧海取下背负的宝剑,哪怕剑还未曾出鞘,但是只要握住剑,一股强大的威势就凌驾于黑夜之中。 就如同猛虎行走于夜间,哪怕不见其身形,那种强烈的危机也已然让人心惊胆寒,这是一种从意志上投射出来的力量。 “剑客之心,也可称之为剑势、剑意。” “也是剑客修行到高深之处追求的最强力量,所以吾虽目不能视,但只要心中有剑,剑势笼罩之内的一举一动,落叶飘雪,风吹草动,皆在掌控之中。” 寒风吹过,吕沧海身后树上最后的几枚枯叶终于也支撑不住,坠落下来。 吕沧海横在手中的剑却出鞘了。 很缓,很慢。 但是就是这种慢却好像带动着整个天地也一同慢了下来,不论是寒风呼啸声、火光悦动之影、落叶滑落的速度,都被其所掌控一般。剑身出鞘,回转,慢慢悠悠的接住了飘落下来的枯叶。 枯叶在剑尖之上旋转,仿佛在起舞。 “剑客无心,哪怕手握神兵利器,也不堪一击。” “剑客有心,片叶飞花皆可伤人。” 收剑,枯叶落在了吕沧海手中,双指夹住枯叶。 那一捏即碎的脆弱枯叶和吕沧海融为一体,随着其挥手宽袖飘荡之间,如同一把利刃散发出寒光划破夜空。 “啪嗒!” 高羡身后树上的一截树枝掉落了下来,插入了他审判的雪地之中。 树枝切口平滑,无论如何不敢想象这竟然是一片枯叶凌空切断的。 可见吕沧海的剑道真的已经达到了超凡脱俗的境地,算得上是老道士所说的世间妖异之士。 虽然吹嘘之意,但是这份实力却是没有丝毫作伪。 最后吕沧海坐下,端起酒杯,仿佛回忆起了往日所见的一幕。 “昔日剑圣司马寒修成灵心一剑,于江边对抗千军,手持一截枯木其剑势便令大军人仰马翻,剑出之时万剑齐鸣,上千人俯首引颈待戮。” “这,便是剑意。” 吕沧海最后一句,一字一顿。 然后一口饮尽葫中酒,仿佛饮的不是酒,而是那剑圣以一人敌千军万马的豪迈。 高羡若有所悟,原本半依着山石,靠着书箱的身子直了起来。 顺手从积雪里抽出了刚刚吕沧海一叶削下的树枝,学着吕沧海的起手式,仿佛已然将其当成了一柄宝剑。 “阁下看我这一剑如何!” 吕沧海看出了高羡这是要做什么,不由得大笑道。 “哈哈哈!天下练剑的剑客不尽其数,但是要修成这剑意的如同凤毛麟角,哪一个不是于绝境之间磨炼意志突破,非一时半刻可……” 话音未落,就看见书生动了。 一剑起,在吕沧海的眼中天地骤变。 整个世间都化为了炽白,九天之下一仙人化光而来。 那一截树枝变成了真正的仙剑,仙人一剑从天际而来,顷刻间而至,而吕沧海如同凡尘蝼蚁仰望天穹,一栋不能动,顷刻间被那光芒吞没。 高羡此刻意识与那青龙护法融为一体,学着吕沧海那一剑,其本身是剑,学会这一招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一剑落尽,等到吕沧海再回过神来,道士已经坐下,将手中的枯枝添入柴火之中。 而方圆数十米冬雪消融,不见一片斑白,甚至有了一丝暖春的意味。 尤其是两人身旁的几棵树木,竟然在片刻之间抽发出新芽。 刚刚在高羡身后被削去一截的树枝重新抽芽生长,发出了一朵白色的小花,在冰天雪地之中傲立。 吕沧海身体僵硬着,笑声早已戛然而止。 这已然是近乎于道的剑法,神乎其技,不是凡人能够用得出来的。 良久他才失神的问道:“阁下也学过剑的?” “未曾,只是看你所说,联想到你之前那一剑,略有感悟而已。” 吕沧海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感觉自己学了一辈子的剑,自诩天下顶级高手,却始终如同井底之蛙,不见天地之大。 最后吕沧海还是忍不住问起了这一剑的名字。 “此剑何名?” “刚刚吕兄说在下不动似泰山之石,动则如天外飞仙。” “不如,就叫天外飞仙吧!” “天外飞仙……” 吕沧海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内心有些复杂。 之前吕沧海这句话虽然是夸赞,但是其实也有不平之意。 意思是说你这年轻人都这么厉害了,干嘛不早点显露出来,非要藏着掖着,等着看老夫的笑话,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在下有些倦了,就先歇息了。” 仿佛被高羡打击得不轻,吕沧海没有再聊下去的意思了,加之夜色已深,他躺下盖上一件衣衫,面上搭着斗笠便歇息了。 而在斗笠之下的吕沧海却没有睡,他在回忆和感悟着刚刚高羡那一剑。 若是真能够悟透,他或许就不是天下第三的剑客了。 而是天下第一。 至于高羡,他算剑客吗? 吕沧海彻底没有了和他比的心气。 吕沧海也已经看出了,这书生恐怕不是凡人,更不是武者,莫不是传说之中的仙人吧? “这一次出门算是遇见鬼了,先是碰上狼妖,再碰上修仙之人,这常人一辈子都碰不到的事情,让我一天之间全撞上了。” 高羡倚靠在那冬季开花的树下,嗅着花的芬芳,枕着书箱进入了梦乡。 身边的驴子打了几个响鼻,紧紧护着高羡,耳朵不时的摆动,警惕着周围。 第四章:巩州城 巩州城是方圆千里最大的城池,也是高羡下山的第一站。 即使冬日里也显得热闹不已,沿路主干大道之上商队人马络绎不绝,高羡和吕沧海两人朝着巩州城的南门而去。 “先生此去巩州有何事?”还是高羡第一个开口,要不然吕沧海就如同一个闷葫芦一样,全程一言不发。 “杀该杀之人,平不平之事。”吕沧海背着斗笠和剑,骑在一匹劣马上,仿佛依旧沉浸在昨日那一剑里。 “仙长呢?”沉默了一会,吕沧海反问。 “除魔卫道,拯救苍生。”高羡倒靠在驴子上,翻着一本道经回答。 然后又是良久的沉默。 陵水自巩州侧畔流淌而出,沿河两岸堤坝种植着杨柳,若是春夏,这沿河两畔肯定有不少踏青寻友的士子和大家闺秀,画舫楼船航行于落水之上,充满了诗情画意。 不过此刻只有冰天雪地,满目行人冻的瑟瑟发抖,佝偻着身子。 穿过城门,街头店铺客满人流络绎不绝,走卒小贩如同流水一般从两人身旁穿过,两人拱手告别。 告别之时,吕沧海却将一副长卷递给了高羡。 “此卷是昔日所得的一副道尊神图,出自道门祖庭昆仑,据说藏着一些隐秘,西边蜀国的天子曾经四处搜寻此物,但是我觉得只有阁下这等道门神仙一样的人物才配得上此图。” 看得出,吕沧海是一个高傲的人,也不愿意欠人人情。 不论是高羡昨日救了他一命,还是那一剑对于他的启发,都算在了这幅连蜀国皇帝都想要得到的道尊图之中。 高羡也没有矫情,收了吕沧海的赠礼。 吕沧海带上斗笠,整理长衫:“我自练剑开始,就警示自身,告诫天地之大,强者辈出。” “但是不知不觉,我早已迷失在了那天下第三剑的虚名之中,昨日若不是阁下搭救,恐怕已经死在那妖狼之手,接下来我将依旧会仗剑而行,磨练剑术。” “就此别过。” 二人也没有说什么来日再见的话,更没有互留地址。 拱手相别,便头也不回的朝着大道两边离去。 茫茫人海之中相遇是缘,能不能再见也全看缘分。 莫问前路。 高羡很喜欢这种感觉,好像他心目中的江湖,就应该是这样。 入了城,憋了一路的驴子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迫不及待的想要地方狂饮大吃一顿。 高羡坐在驴子上摇摇晃晃,基本不看路,反正驴子有自动导航,也不怕走错,到了地方还会有铃声提醒。 “空尘子大仙,客栈找到了。”驴子叫铃声这个时候响起了,面前停着一座名为迎来客栈的三层木楼。 不过不远处的西门大街前围着一大圈甲乙丙丁,吸引了高线的目光,走过去便发现城墙之上贴着一张男子的缉捕告示。 画上是一个俊秀潇洒的男子,带着一股邪异的笑容,手持一把折扇。 长相平平无奇的江湖刀客念出了告示上的内容:“银花公子,发现其踪迹告知官府印证后赏五十两纹银,杀死擒拿可得一千两?” 担着担子的小贩心生贪念:“一千两银子算什么,这银花公子可不是一般人,北魏银花宫第七代宫主,富可敌国,光是他手上的那把扇子,名为山河锦绣扇,我大周前朝武圣之物,价值连城。” 一个书生见多识广,对这走贩嗤之以鼻:“这魔头可不是好惹的,奸诈至极,不知道多少江湖高手栽在了他手里,每一次出现都是杀得血流成河,江湖人称宁惹剑神怒,莫见**笑,若是真的碰到了,别想着什么银子了,赶紧逃命吧!” 高羡坐在驴子上倾过身,眼睛盯在了那一千两银子上。 从那匪首身上搜刮的几两银子,路上吃喝了几顿,便花了大半。 驴子对于空尘大仙的心思可谓是了解至极,小声开口问道:“大仙?接不接?干了这一把咱们就不愁吃喝了,可以回山了。” 空尘大仙对于驴子这等言语不满至极,一拍这驴子脑袋:“我堂堂空尘子,路过此地斩妖除魔,为何到了你嘴中就成了逐臭为钱的蝇营狗苟之辈。” 教训了一顿驴护法大将军,支起身子,高羡又发现了什么,指着缉捕画像上的那把折扇:“我喜欢他那把扇子!很帅!” 转身上街,在客栈门口的面摊下来叫了份面,高羡坐下便听见面摊之上都在讨论那银花老魔的事情。根据周围人群讨论的声音,高羡也知道了是什么情况。 前几日江湖收到消息,知道北边魏国的银花公子将要在在巩州城现身,卫国公李氏姐妹相貌绝美传遍天下,大李嫁入大周王朝宫中为妃子,银花公子当然不敢闯入这大周皇宫去,目标便是这李氏二女。 天下顶尖高手纷纷聚集巩州城,还有朝廷武仪司的人马,为的便是将这周国通缉了数年还没有捉拿归案的妖人要犯彻底留在这里。 银花公子是魔道赫赫有名的银花宫宫主,最喜欢的便是美女,每一次出现,都是为了搜罗天下美人于银花宫中。 而且其看上的都是天下赫赫有名的美人,不仅仅要美,还要有名气。 例如曾经西蜀国第一美女月神宫的圣女,落入银花公子手中,为其用毒所控,生死不能,沦为其玩物。 东边虞国名传江湖的天山侠侣,夫妇二人丈夫被银花公子虐杀,女侠被其调教成了银花宫的八美之一。 本朝大周国青衣门的师青衣,被银花公子看中,银花公子将青衣门满门屠尽,将其带回银花宫肆意淫辱,甚至在银花宫中将其当作婢女一样待客魔道中人。 他不是偷香窃玉的采花淫贼,银花公子只要看中的女子,从来不偷不窃,都是赤裸裸的明抢。 他仿佛在享受着这种只要被他看中,别人怎么绝望挣扎,也逃不掉的感觉。 这一次出现在大周王朝已经祸害了天香阁的乐香儿、玄机观的梵慧女尼、江南巨贾李家家主的妾室、文西郡郡守之女,整个江湖被其搅得风云四起,各路高手都在追杀他,朝廷通缉都没能抓到他。 其轻功绝世,江湖里能够打得赢他的追不上他,追得上他的打不赢他,还善于用毒和暗器,为人更是诡计多端。 尤其这些行商小贩,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还会带上一些臆想的艳情段子,说的活色生香,让人心生邪念,对那银花老魔羡慕嫉妒恨。 当然,空尘大仙一心除魔卫道,这些淫言秽语如风过耳畔,根本没留在心上。 就是裤子有些紧。 角落里,拴在高羡身边的驴护法大将军好似高羡肚子里的蛔虫一般,以一股淫荡的驴笑说道:“哇!这银花公子好生让人羡慕啊!” “大仙,要不然我们别做什么正面人物了?改当魔头吧?” 驴将军张着大嘴,舌头随着奸笑的脸甩来甩去,就差淌口水了:“您看看这当魔头,有钱、有美女、为所欲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比山上当什么清苦的道士要逍遥自在多了。 “妖孽住口!” 第五章:魔气高涨 巩州城景康坊卫国公府。 各路江湖绝顶高手还有匆匆赶来的武仪司百卫聚集于此,卫国公李国源坐在正厅主位之上,毕竟身居高位,看上去气度还算稳定。 其蓄着长须,站起身来向诸位敬酒:“这几日要多多仰仗诸位了,只要能够保得小女平安,定有厚报。” 身穿黑衣的国字脸刀客:“银花公子这魔头重出江湖,正道之人人人得而诛之,我刀圣岂是为了那区区黄白之物而来,匡扶正义,斩妖除魔本就是我辈分内之事。” 另一个穿着武官袍服服的中年人看上去就要热衷得多,有意巴结这位目前大周王朝的权贵人物:“国公身为皇亲国戚,这一次我们保护的更是李淑妃之妹,中行笃岂有不尽心尽力的道理。” 高羡认识的吕沧海也在其中,本身不重的伤势看起来好了一些,其坐在椅子上抱剑养神,只说了一句话:“今日,银花公子不死,我死。” 众人守在正厅,一言不发,周围各处武仪司的暗哨小心警惕,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会发出信号。 突然之间,吕沧海睁开了双眼,耳朵动了动。“来了!” 话音刚落,远处后院之中一座后院闺阁之中爆发出了激烈的战斗,但是顷刻之间平息。在场所有人同时朝着那座后院包拢了过去,大批兵卒也冒了出来,将那院子团团围住。 一时之间后院闺阁之外,出现了数十近百人。远处是一个手持折扇的翩翩公子出现在了墙头之上,一个个看向今天围杀自己的人。 “刀圣许霸元。”目光扫过黑衣刀客,刀客怒目相对。 “中行笃你什么时候做了大周鹰犬?”中行笃听完银花公子的话顿时怒气上涌,脸色通红。 “还有一个无知之辈,是叫心剑吕沧海是吧?以为上了次天机榜剑榜就是能纵横天下了?”吕沧海握住了剑柄。 “本公子来之前还颇为期待了一番,没想到来的竟是一群土鸡瓦犬。” 说完,银花公子一跃而起,仿佛和空中的明月融为一体。 轻功绝世,踏月歌行而来。 目光所见银花公子过处,无形银花如同幻影落下。 “小心这魔头用毒!” 心剑吕沧海对这手段非常熟悉,好像吃过苦头。 但是哪怕提前有了准备,院子内外的人依旧成片的倒下,众人湿布捂住口鼻也无用。 顷刻间,地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躺着的人,除了几个高手之外,其余之人连银花公子方圆数米之内都靠近不得。 几名江湖高手决死一战上前。 “银花老魔,受死吧!”剑出鞘,刀光闪烁。 一场江湖客绝顶之战,瞬间爆发。 几个江湖绝巅高手打得天翻地覆,卫国公府内不过片刻已经是遍地尸体,围攻银花公子的一众高手身上,几乎人人带伤。 刀圣许霸元一刀出,携带的刀意霸绝天地,但是银花公子手中折扇碎金断钢,不知道是以何材料制造而成,生生挡住众人围攻。 随后一掌击在刀圣的胸口,将其轰入一座房屋之中,瞬间化为一片狼藉。 回身一扇,直接将吕沧海一剑架住,随后一脚将其踢了出去,连同其身后的墙壁也一同撞击垮塌。 几个人围攻银花公子,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同时也在极快的时间里分出胜负。 几个人或死或伤,而这个时候,远处隔壁一栋宅子里,也爆发出了动静。 吕沧海和刀圣许霸元立刻脸色变了:“不好!” 话音刚好,四个打扮如同丑角一般的男子扛着一座花轿,飞也似得从远处掠起,朝着城西方向而去。 银花公子见得手,也没有拖下去的意思,击退众人紧跟着离开。 紧闭的坊门阻挡不住江湖客,黑暗之中一道道身影掠过空中,一跃数米而过,飘然洒脱如同柳絮随风。 最前面是银花宫四鬼扛着轿子,轿子里坐着一个女子,如同待嫁的少女,正是卫国公的次女李榕儿。 银花公子在花轿后面不远处断后,仿佛胜券在握,看起来城外还有布置。 哪怕早已调包暗藏,还布置下重兵,但是这银花公子好像早已看穿一切,轻而易举的击穿他们的布置,银花公子以自身为诱饵,声东击西让四鬼准确的抓到了这卫国公的次女。 李榕儿如同传说之中的一样,云髻峨峨插着一支金色珠钗,素色的宽袖襦裙遮挡不住傲人起伏的峰峦,外面套着毛裘,一股贵气油然而生。 相貌端丽,玉颈白皙秀颀,锁骨分明,身材婀娜。 让人不由自主的目光从她的脸庞,滑向玉颈,然后沿着漂亮的锁骨一路滑下到哪仿佛一只手可以握住的纤腰。 外形倒是其次,关键是气质,是现代人通过整容、化妆、保养得再漂亮也没有的那种古典感,艳而不俗。 不过此刻李榕儿满脸惶恐,但是全身被制住连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想一想过往听说的对于这**的传闻,内心对银花公子的恐惧更甚了。 传说这魔头每掠走一女,便会以西域奇毒控制住他们,据说此毒一旦染上,毒发之时痛苦难耐,吸食之时又犹如飞升仙界。 哪怕是神女圣姑,最后也只能自甘堕落,心甘情愿任由银花老魔玩弄,这等手段不知道让天下多少女子为之惶恐。 而身后则是受了伤的刀圣、吕沧海、中行笃三人和不少江湖豪侠紧追不舍,仿佛拼尽老命也要将这魔头留下。 从这方面来说,这三人是真正的正道豪侠,愿意豁出命去也要杀了银花公子这个为祸江湖的魔头。 银花公子也受了些伤,三位绝顶高手以命相搏,他抓到人之后不敢在巩州城内久留,径直朝着城墙而去,已经遥遥在望。 “本宫主轻功天下第一,岂是你们几个杂鱼能够留住的?” 银花公子回头嘲笑身后那死命追赶自己的手下败将,不过回过头来突然一愣。 月光下城头之上站着一个人影,朴素的道袍,却有着一双照彻夜空的双眸。 第六章:月下花开 银花公子见过不少潇洒风流之人,自身更自认为是翩翩佳公子,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给人一种出世之仙就应该长成这个样子的感觉。 他就屹立在那里,看向自己,就好像一座高山,一堵绵延不绝的墙,让自己一身绝世轻功无处逃匿。 只能止步。 而原本跑在最前面扛着花轿的银花宫四鬼,此刻已经彻底变成了死鬼。 甚至紧跟而来的银花公子都没发现四人是怎么死的。 他们死的悄无声息,依旧保持着扛着轿子的姿势,就这样扛着轿子跪倒在西门大街上。 面朝城门,如同朝拜神佛。 “怎么可能?” 银花公子可知道自己这四个奴仆的厉害,这是银花宫历代传承下来的高手,也是银花宫宫主的近侍守卫,别说是在北魏,放在诸国也是武力超过江湖一流高手。 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死了? 不知道为何,银花公子精神恍惚,似乎冥冥之中自有感应。 今日,有可能就是自己的死期。 银花公子脸色有些难看,死死看着那一动不动,气势如同泰山压顶一般而来的身影:“阁下是何人,和本宫主有何仇怨?” “亦或者?也是为这美人而来?” 他的目光看向了轿中人,以他阅遍天下美人的经验,也能排的上前几。 如此尤物,能引动这样的高手而来也并不意外。 银花公子站在城门外大街之上,一边说着话一边暗中准备,原本的宝扇别在身后,此刻握住了银花宫独门暗器银花飞针。 杀机暗藏。 只是银花公子却没有想到那道人根本没将注意力放在那美人身上,而是看了看银花公子手中的折扇,腰间的佩玉,头上的银簪,还有光闪闪的一千两。 正义凛然顿时现于脸上。 “贫道空尘子,路过此地,借尔头颅一用。” 银花公子先是愣了一下,仿佛不敢相信这是对自己说出的话,银花宫屹立北魏百年,自己纵横天下,死在自己手上的人足够累计出尸山血海,还从未有人感如此轻视自己。 这话,仿佛杀自己就好似路过街边,随手踢死了一条野狗一样。 紧接着冷色涌上面庞,一时之间脸色涨红到了极点。 “狂妄至极,江湖之上还没有人敢对我银花宫这般说话。” “我的命就在这里,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银花公子说出这话已然有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出手便是雷霆万钧之势。 这是一个用特殊手法激发出来的武器,暗器如同天女散花一般的朝着高羡袭来,漫天银花轰向城墙之上。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银花宫号称天下第一的暗器,不出则已,出手必死,至今无人可以接下。 “小心,这是银花飞针!”刀圣许霸元此刻也抵达西门大街,刚好看到银花公子暗藏的这银花宫独步天下的暗器,高喊提醒城墙之上拦阻银花公子的道人。 城墙之上的人影也动了,青光剑影掠过空中,拖出一道道剑影。 随后,天地变色。 月下一仙人飞跃而下,剑影挟裹着漫天月光浩浩荡荡而来。 “天外飞仙!” 清朗的声音传递四方。 任由它千万银花四面八方包拢过来,剑只往一处而去,颇有一剑破万法的气势。 远处紧跟而来的大周武仪司的中行笃、心剑吕沧海也刚好也到了。 那一剑击穿漫天银花,化为明月之辉横扫四方。 一剑落下,胜负已定。 银花公子项上头颅飞天而起,满腔热血如同一朵大花一般洒落长街,直接倒在了地上。 头颅上的还带着死前的迷茫,不知是不敢相信世上有这样的剑法,还是因为错愕竟然有人能破解这银花宫独步天下的暗器。 而城墙之上的剑仙却仿佛动都没有动,依旧保持着未曾出剑的姿势,仿若刚刚惊天动地的一剑只是一场幻梦。 剑仙收剑入鞘。 “哒!” “咯吱!” 细微的声音从长街之上传来。 刀圣许霸元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顿时看见临城门的西街之上,冬去春来,满树花开,仿佛一夜之间,该换了季节。 满街桂花树盛开,香飘十里,沁人心鼻。 刀圣许霸元远远看着,整个人都已经惊呆了:“这……这……” 最后只能吐出一句:“世上竟然有这等剑法。” 中行笃吹响了铜哨子,召集周围所有的武仪司人手朝着这里聚集,对这个一出手就杀了银花公子的人还有那一剑忌惮至极。 只有心剑吕沧海虽然目不能视,但是只凭剑意已然认出来了是谁:“原来是他。” 回想起了那一晚的一剑,不过今日这一剑已然远远超出了从前,可以真正称之为仙人之剑。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银花公子死的不冤。” 刀圣许霸元依旧在品着那一剑的余味,听完才叹然说道:“原来这一招叫天外飞仙。” 中行笃立刻看向了吕沧海,惊讶道:“吕兄竟然认识这位高人。” 吕沧海拂须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其实是他对高羡也并不了解,除了名字之外就不知道什么了,说多了会露馅,也只能用来装装逼了。 而坐在轿子里一动不能动的李榕儿,才是全场看的最清楚的那一个,那屹立于城上,一剑纵横天地间的影子完全打破了李榕儿对整个世界的认知。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神仙。” 那神仙一闪便从城墙站在了西门大街之上,再一闪就立于轿子前。 轿子帘子敞开,李榕儿一身华裳,呆呆的看着高羡,这是一个眉心有着道痕的少年道人,生而不凡,好似从天宫走出的仙童,一身空灵的气质如同九天明月。 高羡低头看了李榕儿一眼,眸子深处起了一缕惊艳,眉头挑了挑。 转身手一挥,银花公子手中的宝扇和身上的几件宝物一同敛取,随后几个闪身就消失在街头远方。 人已经不见了,一直关注着这边的许霸元和中行笃两人也松了口气。 随后,更远处传来了声响,身后街道之上大批差役的人马到来,正好赶上收尸。 第七章:大仙扬名 巩州城的西城门之上,血淋淋的头颅悬挂在旗杆之上,凌乱的黑发在风中飘扬。 再也不见那潇洒邪异的银花公子,只有死人头一枚,散发着恶臭。 城门旁的告示前围满了人,还有人大声念诵告示之上的内容,大周朝廷仿佛是想要借此震慑江湖人士,着重提及了武仪司和旗下校尉中行笃的功绩,虽然提及了剑仙和几位江湖豪侠,但是也是以春秋笔法带过。 不过银花公子之死的轰动远超乎想象,整个巩州城和江湖,都知道了那一夜的景象。 银花公子如何掠走李氏二女,剑仙城上一剑削首,满街花开的故事,活灵活现的传遍了市井小巷。 甚至包括其中的每一个细节,李氏二女的心理活动和几位江湖豪客的义薄云天,以及银花公子和银花公四鬼死前的表情都被人脑补出了各种版本,在街头巷尾传扬。 “真的死了?”一匆匆赶来,却姗姗来迟满脸胡子的江湖客睁大了眼睛,看着城墙上的人头。 “这魔头祸害了多少人,不知道造了多少孽,终于死了,好!好!好!”锦衣华服的老者拍手称快。 “这当真是银花宫宫主的头?”一个带着商队,从北方魏国而来的商贾,听到银花宫这个名字都感觉双腿打颤,指着城墙之上的人头色色发抖。 在北魏,银花宫的凶名更胜于大周。 老者豪迈大笑道:“那是当然,我大周是何等地方,人杰地灵,自古以来便是流传各种传说神话,不知道多少高人隐藏在名山大川之中。” ”这银花魔头敢来我大周兴风作浪,还来我巩州城为非作歹,简直就是找死。” “这不刚来我巩州地界,就有仙人下山,刚好路过巩州城将这魔头给除了。” 老者仿佛完全将剑仙当成了自己人,与有荣焉的模仿着那剑仙洒脱二充满仙气的姿态,骄傲至极的说道:“只用了一剑,就让银花魔头授首,血洒长空,横尸街头。” 北魏商贾立刻追问:“是何等人物?竟然一剑银花公子这样的魔头杀死?” 立刻周围不少人上前讲述起了各种版本的故事,还有人指向西门大街两旁盛开的桂花树,作为那绝巅之战一夜、那月下西来一剑的佐证。 风波瞬间传遍了大周王朝北境。 附近各大门派的高手匆匆赶到巩州城,就是为了看一看那银花公子的人头,确认其是不是真的死了,然后将这喜讯带回去。 首先赶来的是曾经被银花公子灭门的青衣门弟子。 一大清晨其连夜从千里之外赶来,身着青衣背负琴盒,先是死死看这那悬挂在城头旗杆上的人头,然后整个人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目光中,透露着恨不得食其肉的透骨恨意,然后随着意识到银花公子的死去,一点点化为了满脸泪痕。 最后路过西门街的行人车马,穿过盛开着桂花树的大街,其骤然停下跪倒在大街正中。 “青衣门胡同,谢剑仙替青衣门诛杀此贼。” “青衣门胡同,谢剑仙替青衣门诛杀此贼。” “……” 男子于西门大街之上当街三跪九叩,声震长街。 每叩拜一次,都高声喊一次,直磕得满头血污才转身离去。 离去之时开怀大笑,仿佛天开地阔。 接着便是天香阁、玄机观等江湖各派的弟子一一赶到。 这多年来银花老魔犯案累累,整个大周江湖正道各派,几乎都直接或者间接和银花宫有着泼天大恨,生死之仇。 这也是为何这银花公子的死,能够造成这般轰动的原因。 天下或许还有其他如同银花公子一般的高手,却没有同样和银花公子这般恶名满天下,路人皆知的魔头。 城中茶摊里还说起了关于那一夜的评书,一个中年落魄书生一拍桌案,嗓门立刻提高了八度:“我们今天要说的是,一剑西来,天外飞仙!剑仙月下斩银花宫魔头的故事。” 故事一开讲,茶摊立刻坐满了人,甚至连街上都围满了几圈。 这也是巩州城中的现状,之前银花魔头出现在巩州城人人自危,最近只要讲述剑仙月下斩魔头的故事,就能够引来大批客人,引得城中各处茶摊、酒肆、书肆纷纷效仿。 随后,对门的茶楼也开始了。 茶楼更加专业,还有着请人收集信息专门撰写,更详细和更真实的评书,还请来了一位卖相颇有仙风道骨的老书生开讲:“话说姥山有座云天观,观中有一剑仙,名空尘子……” 到了东门酒肆,则说起了一个不一样的版本,一个蓄着胡子,看上去有几分贼眉鼠眼和猥琐的评书人开口便带了几分市井气息:“想来大家都已经听过了剑仙月下斩魔头的故事,那我就来讲一讲这背后那段缠绵悱恻、动人心弦的故事。” “剑仙为何要下山除魔,剑仙和那银花宫魔头、李氏二女之间有有着什么样的关系,这一切究竟是……” 这老不休张口就来,说到大家气血膨胀的时候却骤然停下,堂木一拍桌案。 “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旁边书肆还有未删减完整版《剑仙情传》出售,限售一百本,先到先得。” ——————— 迎来客栈,穿过大门后方还有这几间单门独院的上房,院中有花有草,屋中不仅有暖炉,每日还提供热水,更重要的是清净。 一出山就名满大周江湖的剑仙,空尘子高羡近日里就住在这里。 只要有钱,山下确实比山上舒服得多,每日有吃有喝,不用动手便能丰衣足食,冬日里也能如暖春一般。 就是,马上要再次没钱了。 不过幸好的是,很快便有人给高羡送钱来了。 谢子治是巩州胡刺史的幕僚,一身儒生装扮带着一群差役走入了小院,随同的还有大箱小箱。 这是银花魔头的悬赏,还有刺史的赠礼。 只是这谢子治对于所谓的剑仙却不大看的起,一副高傲的模样,从进了院子便端着姿态。 虽然那剑仙的威名在江湖和巩州城内传的沸沸扬扬,但是在谢子治看来,武功再高,也不过只是个江湖客而已,哪里能够和他这种读书人相比。 他还没有动,矜持的站在院门口,身边的一个差役便对着里面的人喊道:“空尘子何在?” “谢老爷来看你来了。” 第八章:魔音贯耳 “空尘子何在?” ”剑仙空尘子在不在?” 那差役上前进院高声大喊,半晌却没有回应。 谢子治有些不耐,手一挥,差役便上前想要推门而入。 而这个时候,一道怪异的声音自空中传递而来,扩散向四方。 “空尘子大仙正在修行,凡人。” “凡人……” “人……” 那凡人二字还不断拖着尾音,在空气之中产生回声回荡。 “谁?是谁在说话?”声音一出,顿时就将周围所有人一下子警觉了起来。 “还能有谁?本驴护法大将军。” “大将军……” “将军……” “军……” 这声音飘忽不定,根本捉摸不透是从哪里传来,站在门口的差役觉得是从后面传来,站在中间的觉得是从天上传来,站在院前的谢子治又觉得像是从地下传来一样。 诡异的气息凝结,魔音贯耳,让冬日大清早赶过来的一行人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吕大将军?”谢子治当然想不到驴这个字上,第一反应便是吕大将军,然后完全注意在了大将军这个字上。 “胡说,本朝哪里来的吕大将军,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谢子治旋转着看向四周,想要抓出这装神弄鬼之辈。 “赶紧出来。” 只是这声音也太诡异了,让谢子治不由得掌心捏了把汗。 “不是吕大将军,而是驴大将军。” “大将军……” “将军……” “军……” 这个时候,谢子治身边的一个差役好似发现了真相。 他突然全身一下子绷紧,整个人一下子脚尖都踮起来了,指着院子里被拴着的那头驴大喊。 “是这驴子。” “驴子在说话,是它在说话。” 这差役看着驴子,眨眼睛额头上就冒出了冷汗。 活了这么多年,哪怕话本之中,还从未听过驴子会说话的。 看到众人发现了自己,驴护法大将军彻底站了起来,打了个响鼻,高傲的上前。 一股独属于护法神和异类的强大气势散发出来,压制得这些人连连后退。 这一刻,驴护法大将军的身影无限拔高,而谢子治在气势压制之下不断倾倒。 “凡人……凡人……凡人……” “本座乃是空尘子大仙座下,驴护法大将军。” “堂堂护法神。” “妖……妖……妖魔!”谢子治这下也彻底看清楚了,说话的真的是只驴子。 “这是个妖怪啊……是个妖怪啊!” 这猥琐的驴子开口,直接将这谢子治的三魂七魄全都吓掉了,直接晕倒在地。 旁边一群差役也吓的不轻,一个个高喊怪叫,转身就跑。 他们平日里也顶多就是抓抓小贼,维持一下城中治安,此刻突然冒出来一只妖怪,这些家伙见风就倒,哪里肯去和传说之中的妖魔拼命,连倒在地上了谢子治都不管了。 还好最后面还有个少年差役知道将谢子治拖出去,要不然这谢子治就要落入“妖魔”之手了。 日上当空,高羡才从暖被窝里睡醒钻出来的时候。 爬出来的时候不仅一头鸡窝,然后还懒洋洋的盘坐在床上发呆。 驴护法大将军最了解高羡,这位空尘大仙不仅仅嗜睡,睡着之后雷打不动,而且还有特别大的起床气。 谁若是敢惹了他的起床气,他看到的就不是空尘大仙了。 他将会有幸看到空尘老魔的是什么样的。 因此驴护法大将军早早就缩在了后面,等到高羡彻底醒转了来,才舔着脸上前,汇报之前的事情。 当然。 这个汇报可能和事实有点小小的出入。 一觉睡到三杆后,高羡只看见满地狼藉,还有一箱银子。 “这是怎么回事?” 驴大将军丝毫没有自觉,直接春秋笔法:“刚刚有人上门送银花魔头的悬赏银子来了。” “据说是?州刺史的人。” 高羡立刻作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派头,余光却在打量着左右,是不是有人在暗中偷窥自己的帅气。 不过等了半天,也没有动静,高羡便问驴护法大将军:“你不是说有人来了吗?人呢?” “我说大仙在修行,那些人不敢打扰,便留下银子走了。” “?” 高羡被这时代人的高风亮节惊到了。 “现在人都这么大方的么?话都不说一句,留下钱就走的?” 高羡有些遗憾,自己早就知道朝廷会送钱来,选了这处院子等待,更是提前准备了论仙人的自我修养三式,都没有使用出来。 一身仙风道骨、高人风范都还没有体现出来,送上门的配角就跑了。 这感觉就好似,空有屠龙术,却无施展之地。 不过看着这大箱小箱,还有白花花的银子, “算了算了,钱到位就好了。” ——————— 巩州城城东一座官邸之中,胡刺史看着被架着回来的谢子治,一边询问站成一排瑟瑟发抖的差役,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吓的昏过去,在大夫扎了几针才回过神来的谢子治,胡刺史不由得叹气摇了摇头。 “谢兄?谢兄?” 胡刺史对于这位同乡还是颇为重视,虽然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依旧对其敬重。 谢子治回过神醒来,胡刺史才松了口气,然后让人上热汤给谢子治,一边坐在椅子上摇头。 “你这胆子也未免太小了。” “我让你以礼相待,你却无故怠慢人家,更被对方的一只驴子给吓成这样。” 谢子治虽然依旧面色惨白,但是为自己的窘态羞困,连忙解释道:“那可……不是普通的驴子,那可是个……是个妖怪啊!” 胡刺史早就清楚了详细过程:“看起来这空尘子确实是个奇人,原本想要亲自去见一见,不过卫国公对这位高人很感兴趣,我反倒不好去见了。” “也罢,既然将东西送到了就好。” “想来这等高人,也不会在意你的些许怠慢,只是你这脾气,确实得好好改改了。” 谢子治虽然吓的不轻,现在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混迹官场,立刻敏感注意到卫国公的话。 这位皇亲国戚可是马上就要进京了,城内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攀附于他。 谢子治强撑着坐了起来:“卫国公难道是因为这剑仙救了李氏二女,想要见一见这位高人?” 胡刺史放下了茶碗,盖上了盖:“是!但是也不仅仅是!” “你我皆知,当今天子崇道慕佛,这卫国公恐怕,是在打这方面的主意。” 随后他又敲打了一下谢子治:“不过我等皆是臣子,这种事情不好说,更不好介入其中,还是躲远一些比较好。” 胡刺史语重心长的说到:“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卫国公,还有这道人,我们读书人还是敬而远之的比较好。” 第九章:长生不老? 中行笃挎着腰刀穿着官服匆匆踏入卫国公府,头上的冠帽戴得不偏不倚,这身行头显露出了武仪司得威风。 一路无人阻挡,直接入正厅拜见卫国公李国源。 李国源头坐在主位上饮茶,整个卫国公府邸之上都在收拾东西,好似要举家离开巩州城。 京城已经来人宣旨,李淑妃恩宠不断,父凭女贵,卫国公李国源紧接着封爵之后,又官拜太府卿。 此去便是去京城上任,替皇帝管理他的钱袋子,算得上是极受重用。 李家彻彻底底发达了,从今以后不仅仅是皇亲国戚,还是一等一的勋贵,近日来巩州上下官员络绎不绝前来拜访送礼。 而抱上这条大腿的中行笃更是鞍前马后,他被皇帝派遣过来保护李家,奔前跑后,便是想要借着卫国公的势爬上去。 卫国公让他办的事情,便是近日来在整个巩州城闹的沸沸扬扬的剑仙。 中行笃通过武仪司的情报系统,收集到了关于这剑仙的部分资料,虽然并不详细,但是隐隐推测出了其真实身份。 李国源对于这件事情也非常关注,自家是外戚,如何讨好皇帝便是重中之重,从得知这剑仙之事,李国源就敏感的觉得这是一次机会。 “已经查明身份了?” 中行笃一路风尘仆仆,看起来是刚从城外回来:“据吕沧海那里探知的消息,此人出自姥山云天观,名为空尘子。” “只是姥山纵横数千里,古来多有人隐居,这云天观可能只是云深雾处的一隐居之地,外人从未听说过。” “吕沧海言行古板,我根据过往交情多番打听得知的也并不多,只是这道人言行举止也不似少年,老成之中有有些一些戏红尘的洒脱,言谈举止,见识广阔,绝非一般人所有,不能按照面相来看待。” “前日刺史派谢子治带着钱银赠礼前去拜会这剑仙,想要见这剑仙一面,这人态度倨傲,结果人都没见到,还被一只驴子给吓的魂飞魄散,回去大病了三天。” 卫国公李国源也点头:“我也听闻过,据说那驴子开口能说人话,一双怪瞳能够迷惑人心,是个真正的妖怪,这道士当真是个奇人。” 说到这里,中行笃拿出了一份今早送来的一封书册,脸色变得凝重了几分。 “而根据武仪司刚刚收集的情报,前朝据说有一用剑的无名道人纵横天下,在天机榜剑榜排名第一,后骑驴踏入道门祖庭昆仑,得仙术归隐姥山,不知生死。” “算来,距近已经有一甲子了。” “我专门查了百年前的江湖天机榜,发现这无名道人模样和这剑仙一般无二,用的也是一柄青龙短剑。” 说完,中行笃还展开了一副泛黄老旧的画册,翻到其中一页,递于卫国公李国源面前。 画上正是一骑驴道人,同样的道袍,酷似的相貌,还有一样贱的驴子。 唯一不同之处,便是眉心的道纹。 不过寻常人一看,绝无他想,第一感觉就觉得这就是同一个人。 哪怕是高羡看到估计都会感觉一阵错愕,进而怀疑起自己这副身躯和老观主的关系。 李国源看完之后,顿时一下子站了起来说道:“怎么可能?你是说这位剑仙空尘子是前朝生人?” 李国源连连摇头:“这算起来,得近百岁了,怎么可能有人活了一百年还不老。” 中行笃:“若是常人当然不可能,但是若是进过道门祖庭的人……” 虽然嘴上说着不信,但是李国源内心深处却逐渐相信了这番推断,最后只能说到:“难道真的是神仙?” 中行笃连忙肯定,这可是自己的功劳啊。 若是能够成功,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不错,想来是这道人修成出山了,也符合吕沧海所说的,言行举止也符合推断,相貌和百年前的天机榜也对上了,还有这用的剑器和骑的怪驴,也足够说明问题了。” “天下练武之人不知凡几,可在下从未听说过,有人一剑能够改天换地,冬木逢春。” “这已经不是剑术了,而是仙术。” 李国源也感叹说到:“一剑若仙,满树花开。” “此人,就算不是仙,也不远矣。” 李国源和中行笃这是将高羡当成了之前的老道士,也只有这样,才符合仙的设定。 要不然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拥有这般的剑术,还修炼成仙,完全就不符合众人对仙人的想象。 李国源兴奋不已,在大厅之内左右踱步,最后将那泛黄书册放在了桌案上,才坐了下来:“陛下崇道你我是知道的,近年来一直都在搜寻天下各方道经丹方,京师之内光是道士就有近千人,京郊兴建道观无算,甚至还派人前往昆仑寻找昔日道门祖庭遗迹。” “如果……” 二人目光对上,话还没有说出口,立刻就知道了双方心思。 李国源觉得可以开始了:“这巩州刺史派人前去都没见到,你去行吗?” 不过其心中还有一丝疑虑:“这人突然冒出来,凭他一剑杀了银花公子,西门大街满街花开,还有一只会说话的驴子,确实看得出这人是个奇人。” “不过只凭他那天外飞仙的一剑,还是无法确认此人是否真的会仙术,不太稳妥。” “到时候在陛下面前,若是出了点差错,这后果不是你我能够担当得起的。” 李国源目光深沉,中行笃却满心欢喜,这代表着他已经入了这位法眼了。 “刺史只是刺史,国公和李淑妃代表的是圣上,岂能相比。” “还有我代表朝廷武仪司前去,告之他由国公举荐,分量不一样。” “至于这剑仙是否名副其实,这几日中行笃再试探一番便知晓了。” 李国源:“如何试探?这等奇人,脾性非常人,哪怕不能交好,也切忌万万不要得罪。” “国公请放心,中行早有计划。”中行笃眸子一亮,仿佛智珠在握。 —————— 城外荒冢之中,聚集了二三十名身穿深色衣衫,头戴黑巾的男女。 一辆马车从远处而来,停在了众人身前。 这些都是银花宫弟子,原本被安排在巩州城外接应银花宫宫主,如今银花宫宫主死了,自然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 车中人都未走出,直接发号施令。 “宫主已死,长老已经发话了,谁能够替宫主报仇,杀了那剑仙,谁便是下一任银花宫宫主。” 话音一转:“最重要的,必须夺回银花宫的传承淫花仙经。” 前面还仿佛和那剑仙深仇似海,转眼车中人便暴露了真实目的,或者说,也没有几个人觉得能够杀死那剑仙。 “配不了银花散的解药,我们所有人……” 这一刻,轿中人语气变得急促无比:“都得死!” 第十章:忠心耿耿驴护法 “救苦救难、除魔卫道的空尘大仙!让这世上少一些银花魔头那种人吧。” “巫山派钱坤多谢剑仙除掉银花魔头!” “仙人保佑!保佑我儿包二这次上京赶考不出意外,千万别碰上河妖。” “空尘大仙……” “大仙……” 仿佛成百上千人的呼喊在耳畔回响,然后汇聚成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将高羡从睡梦之中惊醒。 “谁啊?” 高羡一把掀开被窝,一看窗外,天都还没亮。 高羡怒不可遏,翻身起床,决定要找到这个吵醒自己美梦的家伙,然后锤死他,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公德心。 “大半夜的不睡觉,瞎嚷嚷啥?” “还喊得这么大声,找这么多人一起喊?” 之前感受到高羡在睡梦之中心绪波动不安的的青龙护法和驴护法前后出现。 “磬!”青龙护法从墙壁之上发出一声剑鸣呼啸而起。 “匡铛!” 驴护法闯门而入,立表忠心:“驴大将军前来护驾!” 不过巡查了一遍之后,发现里里外外什么人都没有。 凌晨里,青龙剑冲天而起转了一圈归来,驴子巡游院落一头雾水回来,外面安静无比,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最后只剩下房间里一人、一驴、一剑大眼瞪小眼。 “大仙?你真的听到了声音?” 高羡也皱起了眉头,不过那声音确实太奇怪了,至今还回荡在高羡的耳中,若隐若现。 高羡满屋子寻找,最后发现这声音竟然来自于挂在墙壁之上的一副画。 正是吕沧海临别之前送给高羡的那副道尊神图,高羡暂时冬天长住在这迎来客栈之后,便将这幅道尊神图挂在了屋内,下面还摆了个小香炉。 好歹自己也是个道士,挂个道尊神像,燃香打坐才有气氛,符合自己的身份。 只是现在这画上的道尊出现了一点变化。 “这道尊神图什么时候变成我的画像了?” 高羡惊讶无比,这神像画卷上的道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自己。 自己身着道袍,骑驴侧身踏云而过。 背着一把仙剑,显得神秘无比,充满道韵,和之前那道尊有的一比。 当握住这幅画的时候,高羡耳畔的声音才停息。 高羡将画取下仔细打量着里面的自己,就再次听到了无数像是祷告的声音,那声音从画中云层下面而来。 仿佛是看不到的芸芸众生在向云层之上的仙神祈求保佑。 每一声祈求和神名的呼喊,都化为一丝烟气升上云层,青烟环绕在道尊身畔。 道尊神像呼吸之间,这无数丝烟气最后凝结成一缕青烟,漂浮在云雾之中,让画中仙人更有神仙之韵,多出了一缕香火的意味,就像神坛上久经供奉的泥塑。 高羡意念一动,那一缕青气直接从画中飘落下来,落入了高羡的手中。 “?”这东西竟然还可以拿出来。 “这东西好香啊,好像能吃。”驴子闻到这味眼睛一下子都红了,一下子凑了过来,舔着脸按捺不住的想要一口吞下去。 结果被高羡一巴掌拍在驴头上打了回去:“什么东西都乱吃。” 不过高羡没想到的是,青龙剑也围绕着自己转了起来,意念之中透露着一股极度想要这东西的情绪。 青龙护法和驴将军争夺了起来。 “看来这东西应该是对他们俩有用?” 高羡眼睛一转,心中想着先给青龙护法,不过转念一想,又怕这东西有问题,自己的宝贝青龙剑可不能随便试。 看了看这和青龙护法蹄剑相撞,斗得不可开交的狡诈驴子。 高羡立刻回想起前天有人送银子来,最近这驴子越来越不听话了,竟然和本大仙抢逼装。 再回想起昨天还抓到这色驴在偷看本大仙的本子,一本叫做《剑仙情传》的造谣话本,里面都是一些错误导向,完全臆想的不健康内容,抽了它一顿,不过这蠢驴记吃不记打,滚刀肉一个,转头肯定忘了。 而且就在刚刚,本大仙一声高喊,第一个前来护法的是青龙护法,这驴子还是第一个来的。 这种忠诚度没有经过考验,内心龌蹉,思想还不健全的驴子,迟早是要误入歧途,堕入魔道的。 就是你了。 心中虽然是这样想,但是嘴上却不能这样说。 空尘大仙立刻作出一副深重思虑,决定授予重任的表情。 挺直身板,一声高喝:“驴护法大将军上前!” “驴护法大将军在此!”驴护法顿时上前,舌头都高兴得甩了出来,瞪着一双驴眼看着高羡手中的青色烟气。 高羡一本正经:“你近日虽然做错了不少事,但是忠心耿耿值得夸赞,不要说本大仙不爱护你,有了好东西的时候,本大仙还是想着你的。” 驴护法大将军立刻上前表忠心:“大仙放心,驴将军一定忠贞不二,为大仙门下驱使。” “风里来,雨里去,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狡诈的驴子和往常一样,漂亮话说的一茬接一茬,扭着驴头,就差翘到天上去了, 青龙护法如同一条鱼儿一般在高羡身旁旋转,高羡抓住青龙剑轻抚了几下,才平息了剑鸣,收剑入鞘。 高羡手一推,那青色烟气立刻落入了驴护法面前。 驴护法一口咽下,然后深抽一口气,整个人呢都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左歪右倒。 然后它就感觉全身发烫,浑身上下好想有火在烧一样,鼻子发痒,不断的皱起松下。 “嗷嗷……阿切……” 一个喷嚏,就看见一团火焰从驴子的鼻孔一下子吐了出来。 “怎么回事?我鼻子怎么冒火了?” 驴子吓的不轻,往门外跑。 结果一吼,嘴一张,一条火龙直接从驴子嘴里吐了出来,烧的空气炸裂,呼呼作响。 “驴将军会喷火了,我会喷火了。” 先是惊吓,随后驴子就高兴的不的了,它发现自己竟然能吐火了,而且还能够操控这火焰。 “大仙,您看见没有,驴将军会吐火了。” 高羡眼神淡定自若,仿佛早就看穿了一切:“不错不错,本大仙早就知道你潜力不凡,要不然也不会如此看重于你,将这等重宝赐予你。” 驴子也没有怀疑,感激涕零。 心想,这黑心的空尘大仙,总算是知道自己的好了,不像往常一样,三天两头的想将自己宰了割肉吃。 想到这里,驴大将军心中多出了几分感动,再次照惯例上前再次表忠心,只是这次多了几分诚恳。 “多谢空尘大仙,驴将军有了这样厉害的神通,以后就不仅仅能鞍前马后的伺候您,还能给您应对强敌。” “以后碰上那什么银花公子,根本用不着青龙出马,小驴一口就能够吐火烧死他,大仙就更有牌面了。” 高羡心中并不平静,想的更多。 虽然之前护法神都有些神异,比如驴护法力大无穷,能够释放出强大的气势摄人心魄,青龙护法能够如同飞剑一剑御剑而飞,学会的剑意之后,甚至能够通过神魂将意势释放到方圆百米之内,有改天换地的功效。 不过这些都是因为护法神本身的神魂特异带来的,而如今这驴子就完全不一样了,完全能够称得上是神通了。 “这画卷聚敛而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够让护法神更进一步,一缕青色烟气,就能够让驴子衍生出神通。” 高羡眼前一亮,根据前世的记忆,再联想之前那铺天盖地的祷告声,立刻有了想法:“难道这就是香火?” 护法神也算是神灵的一种,既然是神灵,自然离不开香火。 高羡之前一直在思虑该如何让这驴护法和青龙护法更进一步,也曾想过香火一道,不过试过不少次,这驴护法和青龙护法根本就感受不到香火,就更提其他了。 所以关键是这幅画。 高羡目光再次落向了手中这神图。 “这神图竟然能够聚敛香火?”高羡再次想起了吕沧海送自己这幅画卷时候说的话。 “此卷是昔日所得的一副道尊神图,出自道门祖庭昆仑,据说藏着一些隐秘,西边蜀国的天子曾经四处搜寻此物,但是我觉得只有阁下这等道门神仙一样的人物才配得上此图。” 一边回应着驴子的表忠心,高羡一边有了打算。 “道门祖庭昆仑?” “或许有机会,应该去这道门祖庭走上一走。” 第十一章:刺客 高羡躺在靠椅上,一只手熏着暖炉,另一只手拿着一本书。 只是高羡看这本书的时候眉头是皱着的,翘着二郎腿的靴子尖敲打桌腿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一把站起来,将书摔在了桌上。 看完这本《剑仙情传》,高羡气的七窍生烟。 “造谣!这群刁民竟然敢造本大仙的谣,还写本大仙的小黄书。” “本大仙一身仙气,两袖神风,全毁在了这群刁民身上了。” 如今外面提起剑仙空尘子,不仅仅是名动天下天外飞仙的那一剑,还带着各种风韵事,讲述剑仙和李氏二女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其中还穿插着银花公子和几位江湖豪客,讲的有鼻子有眼,好像和真事一样。 而这一切便是源自这名为红鸳的人写的一本《剑仙情传》,卫国公府虽然已经还是禁止这种书流传,但是私底下却卖得越来越火。 连驴将军大护法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渠道弄到了一本,就知道这卖书的红鸳私底下究竟卖得有究竟有多么嚣张了。 高羡手上的这本便是从驴子那里得来的,顺带抽的它嗷嗷叫。 生完气一会儿,高羡黏起了盘中瓜果,准备再细细读上几遍。 找到其中的漏洞,好好批判批判这名为红鸳的无良作者。 知己知彼,方才能百战不殆。 “文笔太差了。” “一点文学性和思想性都没有。” “歪曲事实,扭曲真相。” “就知道讨好读者写一些艳情的内容,没有丝毫文人墨客的风骨和坚持。” 从文笔文风到文学思想性、再到社会责任感,甚至是文人风骨,高羡从各个角度进行谴责,将这本书批判得一无是处,就是看着看着,声音便没了,完全沉浸入了其中。 这是从口头上的批判,升华到了精神上的批判。 再次抓起一枚果干的时候,高羡突然觉得不对劲。 “嗯?” 他凑到桌子上,就发现一根透明的丝线悬在空中,刚好对准自己的果盘。 再顺着这丝线看上去,就发现其直通屋顶,一个穿着夜行衣的贼人正趴在屋顶之上,拿着一无色无味的毒水往下倒着。 刚好被高羡抓了个正着。 砖瓦之上的小眼刚好对上高羡的大眼。 只不过高羡的眼中满是戏虐,而对方的眼中满是惊慌。 这人马上就要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高羡看到他的一瞬间已经动手了。 高羡弹指,那毒水顿时顺着丝线顺流而上,顷刻间化为一道水箭穿透那人的眼睛,发出一声惨叫。 然后从屋顶之上滚落,摔在地上生死不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最近有来在饭菜之中下毒的,结果高羡尝了一口就试出来了,然后躺在床上装死,然后进来收尸的几个人便尝了尝他们自己的收益,之后横着出去了。 前天早上,伪装成小二的某易容高手,竟然还没到日上三杆就进来打扫,想要暗中行窃,被起床气极大的高羡给锤死了。 昨天还有暗度陈仓挖地道的,还没等挖到屋下,驴子跺跺脚就将人给埋了。 接连死了五六个江湖一流高手,这院子简直就成了腥风血雨之地。 事情闹得厉害了,整个迎来客栈都完全封闭了,被高羡包下。 除了按时进来送饭的小二,再也没有人敢靠近这边,所有江湖客都知道剑仙和那银花宫的人再次对上了。 剑仙杀了银花宫的公主,还拿走了银花宫的传承之物,银花宫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罢休。 没有传承之物,整个银花宫都讲败落。 没有银花散的解药,不知道多少人要死。 高羡也不着急,他就要看看这银花宫究竟能有多少人能来送死,最好杀的对方心寒,杀绝对方,才是好的。 屋顶那贼人死去的一瞬间,就好像一个信号一般,立刻看到客栈周围瞬间出现了二三十人。 连续这么多日,每一次都出现一人,而且暗杀完之后便隔着许久才出现下一波,仿佛就只是为了让高羡放松警惕心,这些人好像就是为了营造这一刻。 “动手!” 此刻正值深夜,除了夜猫子大多都睡了,转角处一辆马车上,一个矮个童子走下,脸上充满了算计得逞的笑容。 一声令下。 这些人同时而动。 “轰隆!” 冲天大火,将几座院子和整个客栈木楼都一同点燃。 剧烈的声响如同地震一般传递开来,整个巩州城都被惊动了。 城内其他坊的居民一个个开门朝着城西大街这边看了过来,就看见火光映天,冲天的火焰冒出十几米高。 城东一座官署之内,中行笃仿佛早就知道这些银花宫的人要动手,一听见动静就闯了出来,甚至还有这不少人手一同聚集待命。 只是中行笃完全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大胆,竟然在巩州城内使用虞火雷,此刻看着远处那冲天大火,整个人都吓呆住了。 这是用在战场和朝廷禁运的虞火雷,是一等一难弄的禁物,抓到就要杀头,这银花宫为了对付高羡,将这样的东西一下子拿出了数十个, 光是价值已经超过千金,而且寻常就算有千金还买不到。 更可怕的是这种虞火雷内藏异兽油脂,只要点燃,极难熄灭,只要扩散开来能够烧上几天几夜不停息。 “狗娘养的,这些银花宫余孽怎么将这种东西运进来的?” “来人,傻站着干什么?救火……救火啊!” 中行笃急忙冲向外面,高喊着着急不已,朝着城西大街赶去。 卫国公府邸也是一团乱,卫国公李国源也惊醒了,召集人手防备意外。 后院小楼之中李榕儿披着一件衣裳起身,在小楼之上看着远方,身旁的丫鬟上楼连忙说道。 “小姐!好像是城西迎来客栈那边出事了,老爷让我们去正厅。” 李榕儿的秀眉之上,出现了一丝担忧。 一座院子里,一鬓角斑白的剑客正在舞剑,听见动静之后立刻停下。 “不好。”吕沧海虽然没有眼睛,但是凭感觉就知道是城西大街方向出了事情,立刻抓着剑就朝这边赶了过来。 第十二章:光寒十四州的剑 西门大街,满街桂花香依在。 但是一剑引动满街花开的仙人却已然坠入滔天烈焰之中。 迎来送往,待八方宾客的迎来客栈,已经化为过往。 一位位银花宫弟子或落于周围建筑之上,或站在长街树下,目光注视着这大火之内,任由远处官兵朝着这里聚集,死守在外面。 银花宫的大半高手这些日子匆匆赶来,大多都已经聚集于此,夺回传承之物势在必得。 转角处马车之上,一穿着深色衣衫女子看着大火却是满脸担忧:“副宫主,这么大的火,到时候淫花仙经会不会……” 他们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花费了这么大代价,不就是因为他们的命都被那淫花仙经给握着的吗? 要是这东西被火烧了,他们不就只有死路一条? 此物可是只有历代宫主才能修行掌握,独此一份。 车内,银花宫副宫主毒童子一阵奸笑:“淫花仙经就在那山河乾坤扇里,这宝扇可斩金碎铁,水火不侵。” “那什么剑仙化成灰了,山河乾坤扇叶不可能出半点事。” 他这一次赶来大周虽然是为了淫花仙经,还同时有很大一部分为了这宫主之位。 若是剑仙死在了这里,他便是银花宫的下一任宫主,在北魏也将拥有莫大的权势,银花宫在北魏可不仅仅只是一个江湖门派。 深色衣衫江湖女子瞳孔倒映着冲天大火,就算是金人,在这么大的火里,也得化了,这毒童子看起来便是下一任银花宫的宫主了。 顿时女子带着几分媚笑恭维说道:“这剑仙死定了,宫主到时候可不要忘了奴家。” 言语之间,连副字也去掉了。 “除了剑仙,这城内还有谁能够拦得住我们?”毒童子满心得意,仿佛银花宫宫主之位已经在望,往日里看银花公子作威作福,如今终于轮到他了。 “嘎嘎嘎嘎嘎!”一阵怪叫声从烈焰之中传来,顿时打断了两人的言语。 更激起了周围所有银花宫弟子的惊骇目光,这样的火势和爆炸之中,怎么可能还有人活着? 就算是铁人也得炸穿了。 毒童子一下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双小眼睛睁得都快裂开了:“这剑仙还没死?” “这可是足足几十枚蜀火雷!”毒童子激动的口水都喷了出来。 重重烈焰被辟开,一人骑驴从其中而过。 那火焰冲天而起,却连这人一角衣衫都无法点燃,仿佛其就是这火焰的主宰,天地的神明。 神驴驮着道人踏火而出,目光之中透露着猩红,犹如盖世邪魔而出, 高羡面色冰冷,平日里耍嘴皮子嬉笑怒骂的样子全都没有了。 这银花宫的人想要雷霆一击,高羡也同样在等着这些魑魅魍魉聚集一堂。 只是没有想到这些人为了杀死自己,竟然还有这火烧巩州城的打算。 而座下驴大将军则是猖狂大笑,仿佛最喜欢的便是这种场面。 “哈哈哈哈哈哈~” 驴子可是知道,高羡那吊儿郎当的皮面之下,究竟隐藏着一张什么样的面孔。 这也是驴子为什么一直叫空尘子大仙的原因,从头到尾,它就没认为过,这家伙会是个人,谁知道那人皮底下到底藏着的是什么可怕至极的存在。 平日里的空尘子和发怒之后的他,完全是两个人,自己堂堂驴大护法都不敢惹怒这家伙,这些凡人当真是不知死活。 驴子那如同妖魔一样的眼睛扫向西门大街之上,所有在场的人,所有人都感觉一种如堕地狱的死亡气息笼罩在头顶之上。 而这妖魔的眼中只有戏虐。 “你们真的是好大的胆子。” “尔等!见过无间炼狱吗?” 驴子脚踏烈焰,站在了西门大街之上,恐怖的气势压的周围所有人不断后退。 然而更恐怖的来了,这驴子当着成千上万人的面,深吸一口气,那照彻夜空的大火,不断蔓延的烈焰,化为了一条火龙盘旋而起。 然后那驴子一口直接将那盘旋天际的火龙一口吞尽。 所有前来参与击杀剑仙的银花宫弟子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到底是什么妖怪?” 城内附近原本敲响的铜锣声,喧哗声,吵闹声嘎然而止。 大批打水赶来救火的差役,还没等坊门打开,就看见远处的火光一下子熄灭了,这些差役顿时傻眼了,根本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火呢?” “火怎么没了?” “不是说走水了吗?” 而西门大街之上,原本还有几丝对抗之意的银花宫弟子,这一下彻底吓的魂都飞了, “跑!” “跑啊!” “毒童子这老东西竟然想杀这样的怪物,老子不玩了。” 几十名威势赫赫,没将巩州城放在眼里的北魏高手,此刻如同老鼠一样仓皇逃窜。 但是已经迟了。 “剑来!”空尘子大仙的声音就比寒冬还要冷咧,冻结了整个西门长街。 青龙自烈焰之中呼啸而起,龙鸣声穿透长街。 顷刻之间满街横尸遍野,有的人甚至连剑影都没有看到,就已经命丧剑下,有人只见剑光亮起,就发现自己人头分离。 “飞剑!这她娘真的的是飞剑啊!”一位站在屋顶之上的刀客清晰的看到了下面的恐怖惨状,一跃而起向着远方飘去,结果在半路之上就被剑光贯穿而过,身体落下街头,头如同一块石头砸入某个屋檐。 “剑仙,这竟然真的是个仙人。”一人被拦腰斩成两截,在地上爬了十几米才断气。 “能死在仙人剑下,我也算……死的不冤!”长街尽头,一人跪倒在地,看着胸钱贯穿的巨大豁口,脸上布满了惨笑。 “走走走!赶紧走!”壮汉驾驭着骏马。 “那……道人……不会……不会……追上来吧?”女子吓的已经连话都说不清了。 毒童子的马车沿着长街极奔,但是毒童子发现越跑,却距离西门大街越近。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和从街头拉到了那火焰燃烧过的残骸废墟前。 道人手握青龙剑,骑驴一步步靠前。 “哒!哒!哒!哒!” 驴蹄声就好像踩在他们的心弦之上,将他们的恐惧放到最大。 剑光亮起,驾驭马车的壮汉的头颅飞起,至死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深衣女子艳丽的脸上满是哀求,一剑贯穿心脏,瞳孔瞬间失去了光泽。 那道人停在了马车前,眸子没有任何情感的望向毒童子。 毒童子已经吓的牙齿都在打颤,“长老……长老是不会放过你的。” “银花宫是不会放过你的!” 他喊叫的声音,就好像老旧的风箱,破音之中带着死亡的韵律。 驴子猩红的目光涌出一丝兴奋,开口便是赤红的火焰化为火龙而出。 炙热的火焰将这歹毒的侏儒和整辆马车吞没。 毒童子狂呼惨叫,但是身体却一动不能动,只能够硬生生感受着那烈焰吞噬自己的痛苦折磨。 人世间的炼狱莫过如此。 “哦!还有个长老!” 高羡目光看向了城外,仿佛天地的意志一同跨越天际,落在了城外一座荒冢之地。 一剑横空,贯穿撕裂长空。 整个巩州城之上,都可以看到一条寒光纵横数里,拉出了一条绚烂到极致的云霞。 远在城外悄然到来布局,等待着城中消息的某位老者,刚抬起头,就被一道剑光竖着劈成两半。 临死前只留下一句:“这……怎么可能?” 和这银花宫长老一般,看到这一幕的,整个巩州城内所有江湖客和高手同时都为之窒息。 中行笃带着人马刚赶到北门,那一剑从他头顶之上的天空穿过,彻底将他最后一丝骄傲磨灭。 中行笃站在街上,整个人都好像垮了下来,良久才发出和那银花宫长老同样的惊声:“这怎么可能?” 跟着吕沧海一起赶到西门大街的许霸元,面对这撕裂长空的一剑,突然为自己练刀而感到叹息:“飞剑之术吗?” “千里之外,取人项上人头,真仙人矣!” 听着身旁刀圣许霸元的感叹和说明,吕沧海双眼虽然没有看到,但是剑心体会之下的却更加明了其中的无尽玄妙。 吕沧海在这一刻,仿佛已经窥探到了剑术的极致,和剑的最高境界。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州。” “醉三千客的酒我没尝到。” “这光寒十四州的剑,我吕沧海今日见到了。” 第十三章:淫花仙经 仙人一怒,血流成河。 尸体横满长街,血腥之气萦绕数日不散。 此后哪怕过去了数年,依旧有人夜半路过巩州城西门大街的街头巷尾,听到有人在地底之下哀嚎哭泣。 人们说,那是被仙人贬入地狱的恶鬼冤魂,在哭号那生生世世的不能轮回,和地府炼狱的烈火灼烧。 天亮以后的卫国公府。 巩州城中人或许很多人已经见识到了那一夜撕裂长空的剑光霞云,但是却没有几个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卫国公府邸之内,却已经传开了,中行笃带来的那些官兵差役,此刻在门口讲述着昨夜西门长街的故事,引得整个府邸的人都围成了一圈。 门口挎着腰刀的正是武仪司的人,中行笃的亲卫,从京城赶过来的人,不论是身手还是出身,都不是巩州城的人可以攀比。 往日里高傲冰冷,耀武扬威,哪怕是进出卫国公府,除了少数人,其他仆役其连正眼都不会看一下。 此刻他已然像是一个市井走贩一样,说气话来喋喋不休,兴奋不已,完全沉浸在昨也见到的场景之中。 经过了昨夜之后,再也没有了任何高傲,目光之中只剩下了对那剑仙的憧憬。 就好像一场狂风暴雨,洗掉了他所有的傲气。 因为再高的武功,显赫的出身,在这仙人面前都显得如此不值一提。 他和其他人都一样,只是天云之下的芸芸众生,逃不脱生老病死、轮回苦痛的凡人。 “那可是东虞国才有的虞火雷,提炼东海异兽油脂而炼制,融金焚铁,往日里攻城陷地,提到这东西所有吃兵粮的哪个不怕。” 这人说的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此刻仙人骑驴从那滔天大火之中走出,你们昨天看到了,那火有多大,整个城西都给照亮了。” “但是。” 挺身抬手,派头十足:“仙人却连一片衣角都没有被点着。” “为什么?”这人低着头用一副提问的眼神询问过所有人,将其他人的胃口都叼了起来。 一群侍女仆役纷纷追问道:“为什么?” “赶快说啊!” 这人吊足了胃口才哼哼说道:“因为仙人穿的衣服是天衣,那是凡人能够比的吗?仙人用的东西都是天上带下来的,凡火怎么能点得着。” 不过几分钟的剧情,断断续续的讲了大半个时辰。 从刺客进入迎来客栈,到西门长街大火冲天,再到一剑光耀九天,遮盖明月。 所有人跟着那动人而充满臆想的故事心弦波动起伏,最后完全倾倒在那仙人风采之中。 “这些银花宫的余孽,当真是不知死活,敢招惹仙人。” 故事讲完了,周围其他门房、护卫以及差役也跟着插上一句。 这些官兵差役以及江湖人士之前提起剑仙的时候,虽然称之为仙,但是实际有几分是仙,犹未可知。 而此刻,已经完完全全将其当成了真正的仙人了。 不是仙人,怎能使出那长虹贯月,寒耀十四州的仙剑。 不是仙人,又怎能踏足烈火而衣袂不染。 而在卫国公府的正厅之中,国公李国源在中行笃的口中知晓了昨夜的详情,整个人也和其他人一般,激动得热血沸腾,拍案叫好。 “几十枚虞火雷,堪称神火都不能伤其分毫,一剑纵横数里,取人项上人头。” “真仙人!这是真仙人啊!” 李国源头恨不得亲自去邀请见见这仙人,不过却立刻止步。 他可是当朝国公,还是外戚,提前和这修仙之人过多接触,反而不好,徒惹皇帝猜忌。 中行笃是武仪司的人,直接隶属皇宫大内,代表的是皇帝,他去反而更合适。“ 李国源按耐住激动的心情坐下:“中行笃,还不速速将这位仙人请来,一同赴京。” 中行笃也认为自己定然能够凭借此事飞黄腾达,整个人都有些飘忽,满脸通红:“仙人被吕沧海和许霸元二人请到了城北大宅,中行笃现在就去。” 李国源则稳妥很多:“慢着,昨夜刚被袭扰,还是等午时过后再去。” “还有,将我准备的厚礼带过去,切忌,万万不可怠慢。” “中行笃省得!” ————————— 城北一座大宅之中,高羡隐隐能够看到墙头之上不少青葱的丫鬟,年少的仆役偷偷打量着他。 不得不说,高羡这幅皮囊,只有一个字。 帅! 再加上眉心一缕道痕,不得不说当真有八九分谪仙临世的风采。 高羡面上已然没有了昨夜的煞气沸腾,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已如白驹过隙,随风消逝。 他一手拿着一把折扇,另一手则是一叠绢帛,上面有着细细密密的文字。 “淫花仙经。” 这便是银花宫的传承之宝,银花宫立足天下的根本,也是这魔道巨擘门派掌控门下弟子的依仗。 高羡细细看完这篇功法,发现这本功法和寻常功法不一样,竟然是一门昔日江湖高人淫花老魔走到了绝巅之后,而创出妄图成仙的法门。 这世上没有修仙之法,但是这人独辟蹊径,创出了一门法门。 天地万物皆有灵性,花草树木、人畜鸟兽皆如此,在人畜鸟兽之上为各色不同魂魄,在花草树木之上降为灵韵。 这人武道修行道巅峰之后,身体圆满、意识圆融便能够感受到众生灵性。 其突发奇想,想要夺取万物灵性融入己身修行,最后逆凡成仙。 人畜鸟兽魂魄复杂,融之不死即疯,唯有草木之灵,可以尝试。 只是这人直到死也没能摸索出真正的修行仙法,但是却也摸索出了一些东西,这便是这套淫花仙经。 能够通过特殊的手法从各色上了年头的草药之上提炼少量草木灵韵,称之为仙方,还有一些不入流的方子,甚至还有毒药使用之法。 这也是为何这银花公子年近中年依旧一副少年模样,也难怪银花宫历代宫主,都这般强悍,打得江湖各路高手没有还手之力。 “炼丹?” 高羡看到这里,便起了心思。 自己除了被动的敕封神灵之外,其实没有什么修行法门,所谓的打坐、修行、观想,其实都只是睡大觉的措辞而已。 反正他打了一年座,诵了一年经,也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 而这淫花仙经让高羡看到了另外一条路。 能否以这方法,提炼天地万物的灵韵,加以开拓,炼成各种灵丹妙药?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吕沧海的声音:“仙长所需的药材已经都带来了,年份都是足的。” 第十四章:地阔天高云深处 屋堂之内,桌案上各种木盒排成一行,里面有着人参、黄精、鹿茸、蛇子草等等各种药物,高羡过目不忘,一一对应找对,然后按照淫花仙经之上记起了仙方炼制之法。 “驴护法!”准备好了之后,高羡一声喊。 “小驴在!”驴腿子立刻就位。 高羡一拍一旁早有准备的一个头颅大小的小铜炉,便直接落在了中央搭建的陶架之上。 再一挥手,黄精飘然落下铜炉之内。 驴大将军神火吞吐席卷之间,与高羡心意相连,精准控制好火候和温度。 黄精瞬间化为了一团灵萃,落入铜炉底部。 一种接着一种草药不断提炼,最后化为了完全的灵萃坠入铜炉之中,被高羡盖上盖子。 这在银花宫看来聚北魏之力都没炼成的至高灵丹仙方,在高羡的手上,就好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或者说是这驴子的神通之火强悍。 高羡发现这驴子的神通用来御火攻敌简直就是浪费了,炼丹才是这神火的真正用途。 “铿!”铜炉开盖的声音。 “还是有瑕疵!”第一炉打开,出来的灵丹看上去不纯粹,灵性不够圆满,依旧留有凡性。 高羡皱起了眉头,并不满意。 “铿!”开盖。 “再来一炉。”空尘子大仙依旧不满意。 “铿!”再次开炉。 “再来一炉!”盘坐在丹炉之前的空尘大仙皱着眉头,看了看剩下的药材,还是决定再来一次。 而驴护法大将军这个时候求饶了,虽然是小火细水长流,但是也经不住这样。 它吐火吐的舌头都劈叉了,整个驴和一条老狗一样毫无形象的趴在地上。 “大仙!大仙!不能再来了。” 高羡好想根本没看到驴将军装出来的可怜兮兮,老神自在的问道:“哦?为何?” “尔不是说,要给本大仙鞍前马后,做牛做马吗?” “不是说风里来雨里去,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吗?” “怎么吐了两口火就不行了?” 驴子这下要为它之前表的忠心付出代价了,让它知道,某些牛皮吹不得。 “但是小驴……真的不行了。” “再吐,就只能吐血了!” 偷奸耍滑的驴子能够瞒得过谁,也瞒不过高羡。 “最后一炉,炼成就歇息,还可以给你吃一粒。” 驴子顿时四蹄竖起,一下子爬起来打起了精神。 这灵丹散发着的香味,对于它来说也有着极大的诱惑。 最后一炉丹药花费的时间要长一些,但是一开炉,就看见荧光缭绕于炉口。 高羡看过去,就看到丹炉底部呈放着三枚灵丹。 这最后一炉子炼制出的灵丹,一看就知道绝非凡物。 如同玉石一般漂亮的颜色,看上去不像是药丸,更像是一颗灵珠。 早在之前炼丹的时候,灵丹妙药的香气就飘满了整座大宅,香味萦绕不散。 闻上一口,都觉得神清气爽,身上一些暗伤疑难,都有了缓解。 这么久下来,整个宅子内外的人,都知道这巩州城内的那位空尘大仙,在炼仙丹。 这让高羡炼丹的屋室,引来了大量目光,不仅仅有着好奇者的目光,还有一些江湖客的窥探,不少人只是为了吸一口这仙丹的仙气,仿佛多吸上几口,就能够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一般。 也没有人敢真个来打搅空尘子大仙炼丹。 哪怕知道这炼出来的肯定是神仙吃的仙丹,那也得有命吃上才是,昨夜西门长街的血,到现在还没洗干净呢。 看到高羡终于结束了炼丹,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守候在外面的吕沧海和许霸元立刻走了进来。 吕沧海对于这仙方灵丹的药味记忆刻骨铭心,脸上挂着唏嘘不已的表情,开口直言:“仙长炼制的,竟然是传说之中活死丹。” “这仙丹在三十年前出现过,闹的江湖之上满城风雨,沧海曾经为此丹出手,可惜最后无缘。” 刀圣许霸元也听说过这种仙丹:“据说此丹能够活死人生白骨,所以称之为活死丹,意为死人都能救活,任何疑难杂症,原来是仙长炼出来的。” 高羡看着这吕沧海,递出了一个木盒到其面前:“此丹特意为你而炼。” “服之,尔双眼可重见光明。” 吕沧海顿时呆住了,虽然口头上吕沧海一直说着凡人有眼无心,剑客只要有一颗剑心便可,但是若是能够有一双明目,赏尽山川大河、花好月圆,谁又愿意陷入那永寂的黑暗之中。 多年以前他争夺这活死仙丹,也是为了治好自己的双眼,那时整个江湖风起云涌,各国势力甚至穿插其中,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最后这灵丹落入了蜀国宫中。 而如今,一位仙人特意为自己开炉炼丹,连国主皇帝都为之争夺的仙丹,就这样毫无所求的赠与自己。 此刻一身傲骨的吕沧海老泪纵横,顿时跪倒在地:“仙长,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高羡手一托,面色不动的说道:“还不快快服下。” 吕沧海抓着灵丹的手都有些抖,最后一口吞了下去,一股灵韵直接从其本源深处作用于全身。 犹如脱胎换骨,身体的暗伤复原,两鬓的斑白隐隐转黑。 不过这只是附带的作用,最重要的便是吕沧海的双眼不断流出血水,一双浑浊的眼睛,就好想换新一般变换,最后化为了一双深色的眸子。 “我看见了!” “我看见了!” “嘶~”阳光太烈,瞬间刺痛了吕沧海的眼睛,久未见光明的双眸一瞬间承受不住。 高羡早有准备,一挥手,一块布立刻缠上了吕沧海的双眼。 刀圣许霸元也为这位老友高兴,二人激动不已。 而这个时候,驴大将军却两侧驮着箱子,来到了高羡的身旁,一看就是要走的模样。 刀圣许霸元第一个发现:“仙长这是……要走?” “此间事了,是时候离去了。”高羡点头。 “仙人此去何处。”吕沧海早已感觉到了空尘子的离去之意。 他眼上蒙着布,第一次透过眼睛隐隐看到仙人的模样,和他想象之中的一般身形仙风道骨,气和九天明月。 眉心一点道痕好似天地赐予的烙印。如天人降世,谪仙下凡尘。 高羡洒然一挥手,指向大地天空:“看地阔天高云深处,听沧海横流波澜生。” 和上一次不一样,这一次吕沧海追问道:“可否再见?” 道人笑曰:“有缘自会相逢。” 高羡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册,递到了吕沧海面前。 本子上写的不是别的,正是吕沧海送给高羡的天外飞仙四字。 临别之前,高羡将那天外飞仙的一剑传授给了吕沧海。 “还望你仗之多行侠仗义,拯救苍生黎民。” “沧海铭记五内,永不敢忘。”吕沧海接过书册。 高羡看向了许霸元,他可知道许霸元想要学高羡的飞剑,但是空尘子大仙这个仙可没有办法传承,更没有办法教他飞剑。 再者许霸元号称刀圣,一心练刀,与这剑也不大相符。 高羡再次拿出了一本册子:“这飞刀之术虽然不能够如飞剑一般,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但是你若能悟透,天地之间便再也没有人能够躲得开你这一刀。” “到时候这一招,便叫做小许飞刀吧!” “也望你多读书,什么时候也能够出个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许霸元抓着这本小许飞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仙人所言,岂能有胡说的。 许霸元恍然大悟,仙人或许这是在告诉他,只要多读书,他们家就能出七个进士,三个探花。 许霸元感激涕零:“霸元以后定当让儿孙多读书。” 仙人欣慰一笑。 长街之上大日洒满,照的人睁不开眼睛。 正是一个艳阳天,天地之间的冰雪也开始融化,冬去春来,又是一季。 高羡骑驴背向而去。 身后吕沧海和许霸元再次拜别,久久凝视,仿佛要将那道身影永远铭记在心间。 第十五章:我本天上人 “仙人也吃过的面,一碗阳春面,赛过活神仙。”胖乎乎的老板围着布,说起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丝毫没有发现他说的仙人正好从他面摊前路过。 “上好的火炭……” “完好无损的狐皮子……” 高羡骑驴走上街头,沿着北门大街而出,天气转暖,也让街头热闹喧哗了几分,摆摊的小贩也叫的更有劲了。 路上男子大多穿着圆领袍,头戴冠帽,女子穿着夹袄,也没有多少避讳,和小贩争吵讨价还价。 大周的女子地位不低,女子经商、带剑、为女官的并不少。并未曾像高羡曾经读过的话本里一般,女人都躲在闺阁绣楼里,不能抛头露面。 甚至还有一些胆大火辣女子盯着高羡看,还和同伴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只是看到高羡一头长发深处,眉心的道痕之后,瞬间面红耳赤,不敢直视。 来了这巩州城也算有一段时日了,高羡还是第一次认真看到巩州城的繁华烟火。 当真还有点舍不得,毕竟这里是自己下山的第一站,近日里也发生了不少事情。 刚好马上就要开春了,高羡也不准备回天云观,而是接着走下去。 和自己于那吕沧海说过的一般,看地阔天高云深处,听沧海横流波澜生。 红尘嚣嚣,暂无归期。 一路之上去寻找能够敕封为护法神之物,发掘自己身上的能力。 至于大概路线,暂时定为一路向西北而去。 最终去往那传说之中西北方撑起了天的通天神山,无人能够攀登到顶峰的昆仑看看。 远远看见城楼,即将出城之时。 当街之上,一匹高头大马突然追出,拦住了高羡的去路。 马上之人一身锦袍官衣,正是中行笃。 中行笃兴冲冲而来,前往许霸元住的宅子,却没有想到,看到的只有许霸元和双眼复明的吕沧海,而仙人早已离去。 得知仙人还会炼制仙丹,更是以这仙丹治好了吕沧海的双眼,中行笃又兴奋激动,又生怕这仙人离去,功劳全部化为乌有。 一路之上中行笃策马扬鞭,急奔而来,远远看到骑驴的声影便高喊。 “武仪司中行笃。” “前来求见仙人。” 翻身下马,行礼相邀。 道人不罕见,骑驴的人也不罕见,可是如今这巩州城内骑驴的道人就不一样了。 原本高羡一路经过的时候,就引起路上不少人瞩目,只是注意到的人也只是敢张望,也不敢确认,更不敢上前。 此刻听这中行笃一喊,整个北门大街之上,谁还不知道,这道人就是近日来传的整个巩州城的仙人。 “神仙!这个就是来我们巩州的神仙啊。”面摊的老板一下子暴露了他吹嘘的真面目。 “果然长得和云头上走下来的人儿一样,”街头上采买的几个丫鬟激动不已。 “哎呀,别乱说,仙人会听到的。”年长一些的立刻按住了几个小丫头片子。 整个北门一片乱,所有人目光都聚集于此,原本的喧闹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仙人的样貌,不得不说,高羡这幅卖相还是挺符合所有人对仙人的定义,连带着一股不可冒犯的敬畏之感也从众人心底生出。 高羡也没有下驴子,就坐在上面看着腰都快要弯到地上去的中行笃:“为何拦我去路?” 答曰:“中行笃想要邀请仙人前往京城。” 高羡:“去京城作甚?” 中行笃眼神之中露出一副智珠在握的神色:“传闻前朝姥山之上,有一无名道人得道成仙,归隐于姥山之内,想来就是仙人了?” 前朝?无名道人?那不是老道士吗? 高羡觉得面前这人思想迪化的很,没事瞎猜个啥? 一气乱讲,狗屁不通。 看高羡脸上声色丝毫不动,中行笃便以为自己的猜测是真的,立刻接着说道:“仙人有此长生之术,何不献于天子,当今天子德行兼备,有一统天下之相。” “仙人若是出山辅佐帝王,开创不世王朝,也是功德无量啊。” 说着说着,中行笃自己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渴望之色:“高官厚禄,甚至是那国师之位也不是不可能。” 高羡嘴角扬了起来:“高官厚禄?有多厚?” 只是中行笃却没有看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浮想翩翩之中:“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国师之位?很高吗?” “当然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有神仙高吗?”高羡突然问道。 中行笃一瞬间面色难看至极。 他觉得自己想差了,不能够以自己的目光去看待这种已经超脱凡俗的仙人。 自己一心追寻的高官厚爵,富贵荣华,在这仙人面前,仿佛唾手可得,而仙人想要什么,自己却根本无法想象得到。 高羡一看面前这人,就明白这人是什么心思,也看出了前因后果。 “而且为何现在才出现,你早就知道那银花宫来人在何处,要如何对付我,却一直在等。” “中行不知仙人说的是什么。”中行笃顿时大汗淋漓,他突然觉得自己竟然将那江湖手段,算计到这仙人的头上,简直愚蠢到头了。 “尔是想要看看吾究竟有几分本事,想要看空尘子当不当得起这剑仙之名。” 驴子踏步上前,天地之势随之一同压了上来,将中行笃的脊梁都给压断,整个人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天地为局,难道你也想要下棋,还将我当作那棋子?” 高羡一句话问的中行笃心中好想有一道雷霆炸裂,瘫倒在地上。 “呵!” 中行笃从这笑之中听出了对于这红尘俗世的轻蔑,还有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嗤笑。 “尔只知高官厚禄。” “可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道人不再言语,骑驴从中行笃侧畔而过。 随后,层层火焰缭绕于身下,高羡将双手收于道袍之内,闭上眼睛,骑驴一跃踏空而起。 这驴子踏火而行,一跃而上城楼,借着便化作火焰消失不见。 只在云深天高不知处留下几句诗。 “我本天上人,谪仙下凡尘。” “当风歌一曲,清啸达云岑。” “……” 随着诗声绕云冲上九霄,伴随着仙人一同消失远去。 巩州城内,万民跪伏。 顷刻间从安静一瞬间爆发开来,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惊呼声和求神仙保佑的声音,整个北城门黑压压的跪倒一片,朝着仙人离去的方向。 而中央逆行而跪的中行笃显得格外显眼,此刻其脸色惨白,自己玩弄的心计和小手段,彻底将自己埋葬。 回去等待着他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卫国公的雷霆之怒。 第十六章:谪仙下凡尘 卫国公府邸。 不少当地的仆役都被留在巩州城照看老宅,不过依旧还有大量丫鬟家奴要跟着一起上京,这些日子忙的不可开交,大量东西都被整理成箱子摆放在偏厅。 按理说早就应该离去了,尽早上京赴任太府卿一职,只是那李国源不知道在等什么,迟迟未能动身。 后院小楼,闺房之内李榕儿穿着紫色罗裙,看上去有些鬼鬼祟祟。 门关的紧紧的,看到没人,少女便从屏风后面拿出了一本书,躲在屏风后的暖炉前观看。 书上面写着的是:“剑仙情传。” 李榕儿当然也听说了一些市井传闻,其中大多数便是源自于这本剑仙情传,一个叫做红鸳的人撰写的话本。 初闻的时候,李榕儿还是十分气恼,可是还是禁不住好奇,这到底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暖炉之内的火炭炸裂,发出轻微碎裂的响声。 屋子里安静无比,只剩下了略微沉重的呼吸声。 “这叫红鸳的人好没道理,这话本尽是一些凭空捏造是非,就不怕仙人降罪吗?”李榕儿看的面红耳赤,也不知道是那暖炉火太大,有些燥热,还是因为这话本的内容太过火辣。 只是不知道为何,李榕儿却感觉放不下来。 越看,越有些浮想翩翩,好似这话本之中的场景,当真在梦中浮现过。 此刻,外面突然传来了动静,惊得李榕儿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羞红的将书藏在背后。 不过她立刻发现这动静有些大的出奇。 “我本天上人,谪仙下凡尘。” “当风歌一曲,清啸达云岑。” “……” “数页治鉴过,世事诚浮云。” “……” 一声轻唱如同风过大地,掠过整个巩州城。 整个巩州城上上下下,都能够听到这诗句。 李榕儿小心翼翼推开小楼的窗户,看向了外面。 这声音不是从窗外传来,更不是从城中传来,而是从九霄云外传来。 李榕儿抬头看着天云,忽然想起了一道身影,也是最近在巩州城听到最多的身影。 “是那个神仙。” 随后听见外面震天的惊呼声,还有山呼海啸一般的叩首参拜声,巩州城,仿佛又发生了什么不的了的事情。 披上裘皮斗篷,李榕儿匆匆走下下楼。 “小姐!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啊?”丫鬟立刻在花园长廊看到了李榕儿。 “你没听到哪声音吗?我门到门口去看看。” 卫国公府大门口,前大街之上。 车水马龙,人山人海。 这里是城东,但是此刻不知道多少人朝着城北挤去,只为了一睹仙颜,沾一沾神仙的仙气。 看着那满城竞相叩拜,山呼神仙的场景,李榕儿樱唇微张,一双美眸完全陷入了震撼之中。 大院之内的仆人丫鬟们也一个个聚集在一起,这个时候有不少人从后门闯了进来,跑进来就说。 “是神仙,神仙飞走了。”一仆役手舞足蹈,说话都没有了条理。 “我听人说了,那神驴踏火而行,带着神仙飞上天了。” 还有一位丫鬟得意的说道:“我当时可在在场,可是全部都看见了,是最近一直来我们府上武仪司的那位,想要请仙人去京城当国师。” “结果神仙看都没看他一眼,那神驴带着神仙,飞出了巩州城。” 旁边一位同伴后悔不已:“今天本来是我上街买东西的,让小芸那妮子给抢了,要是我去了,不就可以见到神仙了。” 院中人立刻乱成一窝粥:“听说那神仙长的可好看了,和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那可是神仙,能长得不好看吗?” “那从云头上传下来的声音,真的是神仙说的吗?” “那是,除了神仙,还有谁敢念这样的诗句。” “芸儿,你给我们说说,那神仙到底长什么样啊?我们这里除了小姐,就只有你见过神仙了。” 李榕儿就在院墙对面,通过透花窗听的清清楚楚。 “我本天上人,谪仙下凡尘。“ 念着念着,想起了那人的模样:“或许他真的是从天上下来的,不是这凡间之人。” 正厅之内传出了训斥怒骂的声音,看得出卫国公李国源正在暴怒之中,将几件珍贵的瓷器都给摔了。 好好的一件事让中行笃办成这样,李国源失望至极。 “这次去京城,你不用跟着去了。”李国源坐下,端茶送客。 中行笃浑身一抖,这等于自己辛辛苦苦,爬到这个位置,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享受过权势的味道和荣华富贵,再回到从前风雨飘摇的日子,是回不去的。 中行笃不甘的上前说道:“李国公,是你让我去办的啊!是你让我去的啊!” “我替你鞍前马后,和那银花公子以命相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卫国公连茶杯抖一起摔倒在地:“我是让你上门去看看,还三番五次叮嘱你切忌不可怠慢,你尽是耍一些上不的台面的手段?” “是当本国公蠢?还是仙人看不穿?” “滚!” 中行笃落魄离去。 第二天,卫国公举家前往京城,长长的车队在码头之上登船,从水路再转陆路。 经过西门大街的时候,突然嗅到满街桂花香。 李榕儿掀开帘子,头上珠钗叠叠作响,妆容秀美,眉间花钿带着一缕雍容华贵的气度。 她看向大道两侧盛开的桂花树,还有那重新建起的迎来客栈。 客栈老板站在大门前,捧着仙人留下的钱袋,高兴的大喊。 “以后这里不叫迎来客栈了。” “叫迎仙客栈!” ————— 城外,十里长亭。 吕沧海背着包裹,一手抓着斗笠,一手握着剑,和刀圣许霸元长亭别宴。 许霸元带着徒弟,举杯美酒。 “没想到空尘子大仙刚刚离去,沧海兄也要走了。” 吕沧海一双眼睛雪亮,更添几缕凌厉之色,和嫉恶如仇之气。 “我曾和仙人说过,此来巩州是杀该杀之人,平不平之事。” “没想到没能亲手杀了那银花公子,反而多次被空尘大仙所救,还被赐予活死仙丹、飞仙剑术,实在羞愧。” “唯有除尽世间该死之恶,平尽天下不平之事,方不负仙人所赠。” 许霸元点头:“仙人气度,不是你我二人可以揣度。” 饮尽杯中酒,二人拱手相别。 长亭古道,一剑客之影消失在夕阳下。 巩州城的故事在冬季开始,又在冬季结束。 如同繁华落幕后重新陷入平淡,又更像是一曲新篇的拉开序幕。 第十七章:红鸳 高羡换了一身看上去体面了许多的深色道袍,头上的道髻的木簪也换成了玉的,只是眉心的道痕隐去了,除了长得好看点,看上去也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道士。 毕竟其他地方还可以说相似,混迹江湖的道士也不罕见,算上各种治病、算卦的游方道士就更多了,但是眉心这道痕也太明显了,巩州境内,剑仙的传闻流传得太广,一看就知道他是谁了。 “你这蠢驴也太能吃了,本大仙都给你吃穷了。”空尘大仙掂了掂缩水到极致的钱袋。 “你看青龙护法,从来就没让本大仙担心过。”目光之余,仿佛觉得这驴子又胖了一圈。 驴子看了看空尘大仙崭新的云纹道袍,再看了看精致的美玉簪子、玉佩,最后低头看了看挂在自己身上,价值二十两银子的醉仙酿。 没敢提。 驴大将军辩解:“大仙啊!每日驮着行李和你的可是小驴,任劳任怨的也是小驴。” “那青龙却还要大仙您拿着,这能一样吗?” 驴大将军叫屈连天。 “要想驴儿跑,又想驴儿不吃草,这怎么可能?” “大仙您可要擦亮眼啊,看清楚谁才是对您最忠心的。” 空尘子低头看着这狡猾的驴子,忽略重点的春秋笔法倒是学的挺快的:“你吃的那是草吗?一桌好菜全让你给吃了,你还看这酒?昨天我记得那一壶猜喝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呢?” 驴大将军顿时顾左右而言他,一副理不直气不壮的模样。 “可能是撒地上了。” 这个时候远处大河转角处,听到水流湍急声,哗啦啦犹如万马奔腾。 “看,是江水!大仙我们看到大江了。” 一路懒驴拉磨,磨磨蹭蹭,住最上等的房、吃最贵的菜,喝最美的酒,沿着陵水河的城镇而上,终于看到了大江的主脉,颇感震撼。 大江之宽,不见边界。 一人一驴兴奋不已,再往前走。 只见波涛千里,江面之上千帆竞发,船底泛起滚滚白浪,浩浩荡荡方显这条水脉商路之发达。 开春之后,这条憋了一个冬季的航道,迫不及待的开始全力运转,对于商贾来说,这江面上跑的不是船,而是金山银山。 远处城池只建三面,是文东郡郡城,一面临着大江,高羡也没有进去停留的意思,直奔码头。 只有在文东郡,才有去往江庭郡的船。 江庭郡是江州的州城,更是陵江和京师运河的交汇处,仅仅凭此一条,就知道这江庭郡是何等重要,也是何等的繁荣昌盛。 不过江庭最出名的却是文士风流、烟花之地,其他诸国商旅士人若来了大周,可以不去京师,但是一定要去江庭感受一下大周的烟花风流。 高羡在码头边的牙行找到个牙人帮自己找条去江庭的船。 “这两天没有专门要去江庭的船,得等几天。”牙人穿的比较体面,和码头之上那些卖苦力的形成鲜明对比。 “不过客官要是急的话,那边倒是有艘被熙山书院包下的船停在了这里,也是要去江州的,我可以帮忙说和说和,至于成与不成,就不知道了。” 高羡刚应下,这个时候又一个人急匆匆闯入牙行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有去江庭郡的船吗?我要今天的,马上。” 一女子穿着一身灰色的打扮,看上去像个小厮或者仆役,头上的小帽不太合体显得又些可笑,她背上背着一个大木箱,又些沉重,将其压的气喘吁吁。 手上还拿着一把剑,不过看上去也感觉就是一把破铜烂铁。 这感觉怪异至极,像是江湖客?又像是个商贩?但是又感觉啥都不像。 看到箱子里顶出来的工具,高羡恍然大悟:“这是个江湖卖艺搞杂耍的。” 牙人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看来这跑一趟可以赚两个人的钱了。 将刚刚和高羡说过的话,对着这女子说了一遍,之后便出门安排去了。 这背着木箱的女子好不容易坐下歇口气,这才看到一旁坐着一个道士,更重要的,还牵着一头驴。 女子顿时吓的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不过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番,发现高羡的眉心一片空白,顿时长吐了口气。 “江湖人?”虽然不害怕了,但是警惕心却没有放下。 “游方道士,替人看病、算卦,赚些钱银回去替道尊塑金身,修缮道观。”高羡老实作答,一脸无害。 “那就是不懂武功?不是江湖中人咯?”女子顿时骄傲的挺起了不算有货的胸脯,仿佛在告诉高羡,自己就是一个江湖中人,武功不凡。 “未曾练过武功,这还是第一次下山。”高羡老实作答,自己确实是初出茅庐,之前也没有练过武功,或者说也用不着练。 “你也去江庭?”放下了警惕心,女子也变得熟络起来。 “听闻江庭富庶,想去见识一番。”高羡说道。 女子仿佛颇有心得:“没错,江庭有钱人挺多的,你这道士卖相还是挺不错的,过去之后,只要能说会道,肯定能大大赚上一笔。” 这少女坐了一会又忍不住,应该是个话唠,或则是个多动症晚期。 她抱着那把破铜烂铁剑,看了看高羡的一身打扮,直摇头啧啧。 “小道士你初次下山,还是太稚嫩了啊!” “还请施主提点提点。”高羡满心受教。 少女有几番好为人师的味道,直接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混迹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还没等高羡开口说话,少女便一拍巴掌:“是深藏不露。” 少女目光悠悠。 “只要你不露出底牌,别人就不敢轻举妄动,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境界。” “谁先露出底牌,谁就输了。” 说完一脸嫌弃的看着高羡。 “你看看你,穿得这么好,发簪还是玉的,这一身得值不少银子吧?” “路上那些劫道的啊,魔道?人啊,马上就盯上你了。” 女子不知,高羡巴不得路上碰上劫道的,特意打扮成这幅肥羊模样。 不过这个时候不能够这样说,高羡只能作出一副恍然大明白的点了点头。 “哦!” “活到老!学到老!” 高羡说话的兴头不好,但是少女好为人师的热情却被调动了起来。 少女指着自己一身打扮,意指自己的苦心装扮,卖弄心得。 “要学学我,财不漏白,宝剑不出鞘,才能活得长久。” “多谢兄台提醒,后面我就换了。” 少女满心欢喜,又拯救了一个江湖新手,却没有看到后面那驴子一脸无语的看着她。 驴大将军心想:“这傻姑娘谁家的?和这杀才讲碰到劫道的和魔道中人该怎么办?” “劫道的和魔道中人碰到他还有命在?” 这个时候那牙人跑回来了。 “包船的熙山书院的人想要见见你们两个,毕竟船上的都是学院的学子,他们有些顾虑也是正常的。” 跟着牙人一起到码头,上船便看到不少穿着长衫带着帽子的学子走了过来,打量着高羡二人。 他们此去江州是和其他书院的人相会,也算是每年的一大盛事,和书院无关,只是学子间私下交流。 不得不说,长得好看还是又些优势,让这些熙山书院的学子脸色松了下来。 这是种天然的伪装,大多数人仿佛都觉得,长得好看的就不可能是坏人一般。 “在下唐瑶,江湖人称红鸳,见过诸位。”少女一把走在前面,卖弄出了自己的名号,好像只要提出自己的名字,就能够震惊四方,让对方以礼相待。 第十八章:我修炼的是剑气 也确实如此,唐瑶一报出自己的名字,顿时引起了一阵轰动。 红鸳这个名号在江湖中可能不怎么响亮,但是在市井坊间却是人人皆知,尤其是南方数州,目前流传最广的话本,都是出自这位红鸳之手。 其文风细腻,最擅长写一些缠绵悱恻的故事,兼之还夹杂着其不知道从何处打探到的江湖各路传闻,深得市井之人喜欢。 尤其是在女子闺阁之间,南方不少少女都相传竞阅,写出了少女们梦想之中的江湖,是少女们心中的偶像人物。 当初巩州城内剑仙情传一出,千万人竞相购买,一时洛阳纸贵。 哪怕后来被禁了,私底下整个巩州城也是相互传阅抄录,剑仙的那点小故事闹得满城风雨,不知看羞了多少闺阁怀春少女。 “什么?你就是红鸳?”站在前头的学子惊讶无比,或者说面前这位红鸳有些和自己想象之中的不太一样。 “哪个写过江湖志的红鸳?”后面更是接连不断冒出疑问,和激动的声音。 “不会吧?红鸳竟然来我们船上了?” “白玉京这本书我太喜欢了,尤其是……” 这个时候从船舱里面急急忙忙走出了七八位女学子,一看到红鸳立刻围拢了上来,将其他人全部都挤到了一边。 往日里一直都是主角待遇和所有人视线核心的某大仙,此刻已经被挤到了角落,沦为路人甲。 熙山书院不仅仅招收男子,还有分院教授女学,有着不少女学子。 从这方面看来,大周的风气还是挺开放的,女子地位并不低,其实这点高羡在巩州就深有体会。 此刻这些女学子谈起话来,更是充满了自信,落落大方。 “红鸳,红鸳大师您能够和我们说一下,江湖志里的孙柏秋和周杏儿最后到底有没有在一起吗?”一位年纪小一些的圆脸少女,关注的则是故事男女的结局。 红鸳老到的使用出万金油答案:“这个就看大家怎么想了,每个人对于书中的结局都有着自己不同的看法。” 一位高挑的女学子问出的问题则要文艺一些:“白玉京中,最后主角说的那句话到底有什么寓意?” 红鸳回答得非常专业:“这得从主角的性格和经历来进行分析……” “红鸳大师,您书中的人物都是江湖里真正存在的吗?”有人对红鸳书中的真实性表达出了疑问。 红鸳别看个头不高,说气话来气势和派头却是十分的足。 “当然存在,像什么乾坤剑、霸往枪啊、心剑、刀圣,那都是和我熟悉的很啦。” “我们在江湖之中称兄道弟,提起我红鸳的名字,谁不知道。” “红鸳大师!红鸳大师!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作?” 此刻,好为人师的红鸳大师正满心欢喜的给女粉丝们宣扬大道,讲述着自己卫他们创造的书中世界。 丝毫没有注意到,角落里某个道人正目光悠悠的看着她。 驴护法大将军小心翼翼蹭了蹭高羡的衣角。 “大仙!破案了,破案了!” “就是这个人。” 不过总的来说,高羡二人顺利的被这艘船接纳,踏上了前往江州的路途。 船行数日,早早就进入江州境内,不过这一日船上的气氛却变得沉重了一些。 主要不是来自于船客,而是船上的船工和船老板们。 船头之上,船老板摆上香案,供上猪头,带着所有水手船工向着大江叩拜,口中默念有词,仿佛在供奉朝拜着某位神明。 引起了船客们的注意。 红鸳大师唐瑶推开船舱的门,带着一群完全被其征服的女学子们出来。 男女分开,客舱分给了女学子们,男人只能在外面打通铺。 唐瑶一看就知道这是在干什么:“我们已经进入江州了,但是这一带可不太平,闹河妖闹得厉害,船老板这是在祷告河妖,送上牲祭,让河妖放我们过去。” “不是说是河神吗?”有学子在一旁听到了那船老板的祷告声。 “什么河神?专门吃人的能叫神吗?每年这一带都会发生河妖覆船食人之事,可恨的是那河妖躲藏在水底,没有人能够奈何得了它。” “而且沿途不少村镇信奉这河妖,年年还会用人来献祭,因为这妖魔,造成了不少惨事。”唐瑶颇有江湖人的豪气,好打抱不平。 船上的人脸上出现了担忧的神色:“我们不会碰上这河妖吧?” 唐瑶眼看恐慌的气氛,又开始了她的口若悬河。 仿佛这些写话本的,说起大话骗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不过缓和气氛安定人心,却是效果十足。 唐瑶抱剑而起,站在了船中央,立在所有人面前,背对着刚刚升起的朝阳:“你们知道我是如何得知剑仙和那李氏二女之间的关系的吗?” 对于这件事情,不少人早有猜测,有人说红鸳是江湖最强大的情报机构,也就是撰写天机榜的组织天机阁的人。 有人说红鸳和剑仙是好友,还有人说,红鸳就在巩州城内,认识那卫国公家二女。 此刻船上熙山书院的男女学子们也纷纷猜测起了红鸳和那巩州剑仙的关系。 卖够了关子,唐瑶一身江湖高手站立的姿态转身,目光悠长。 “大家都知道我红鸳是江湖之中的一名女侠客,仗剑惩恶扬善,但是却没有人不知道,我也出自姥山云天观。” 在场的所有人顿时露出了震撼的神色,一位位女学子看向唐瑶的目光,甚至充满了憧憬。 剑仙在巩州城的故事,传扬了这么久,人人皆知道巩州出了一位真正的仙人,一剑西来,天外飞仙,火踏长街,飞剑除魔千里之外。 这不是什么江湖客,而是一下子从江湖抬高到了神话的阶层,发生在现实之中的神话故事。 “难道?”所有人不由得咽起了口水。 唐瑶眼露淡然漂泊神色,仿佛在模仿着那位空尘子大仙的做派。 “没错,我和姥山云天观的空尘子大仙。” “其实是同门师兄弟。” 唐瑶不经意的震动剑鞘,手中剑好像触动了某个机关,无风自鸣,隐隐出鞘露出一缕寒光。 “不过剑仙修行的是飞剑之术,而我修炼的,是剑气。” 听着那突然响起的剑鸣叫,和名扬天下的红鸳大师,在场所有人都心安了下来,有这样一位高人随性,就算碰上了河妖又能如何。 角落里,高羡和驴子同时张大了嘴巴,面面相觑。 我们怎么不知道老道士还有你这个徒弟? “所以,若是碰上河妖大家也不用怕。” 唐瑶将手上那破铜烂铁一横:“我红鸳就怕它不来,若是来了,今日便是斩妖除魔的时候。” 现场叫好声一片,不少女学子纷纷将红鸳大师当成了人生目标,要成为这样的人。 不过别看红鸳大师说的大气,实际上她清楚的很。 河妖传闻已久,但是大江之上往来这么多条船,每年也只有渺渺几艘听闻是被河妖倾覆的,但是实际上是不是真的谁知道。 她来往了不少次,也没碰上什么河妖,这群学子就是瞎担心。 瞎操心傻,该吃吃,该睡睡,明天就该到江庭郡了。 江湖之中只会流传着河妖侥幸逃脱于红鸳女侠之手,将红鸳女侠的名头,再次传向四方。 红鸳大师嘴角浮起。 “一切都在算计当中。” 第十九章:深藏不露的底牌 夜里船舱点着蜡烛,红鸳女侠唐瑶例行讲述起了她的江湖传奇故事,不过今夜不一样,唐瑶将她那宝贝箱子也给拿出来了。 箱子里七八本书册、四五绳索困住的书卷,笔墨砚台,最重要的便是几个精致无比的傀儡人偶。 被拿出来的是一个云中仙女的模样,脸庞如玉一般散发着流光,眉目栩栩如生,穿的也不是大周王朝常见的服饰,而是一套华丽精致的霓裳羽衣,眼角有一滴泪痣,惹人怜惜。 熙山书院的学子们哪里见过这样的人偶,惊奇不已。 “这也太精巧了。”有人想要上前摸一摸,见唐瑶嘟起了嘴巴,宝贝的护住,只能作罢。 “太漂亮了。”众人纷纷赞叹。 “这是傀儡戏?红鸳大师还会这个?”也有人注意到了傀儡人偶上戴着丝线,立刻认了出来。 红鸳女侠唐瑶说起这个有几分自豪,和之前吹嘘不一样了,带着几分认真。 “当然,行走江湖,大隐隐于市。” “大侠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行侠仗义,大家也是有正经工作的,比如霸刀王七现实之中是个杀猪匠,毒侠是个大夫,这种事情数不胜数。 “当大侠只是我的爱好,其实我是一名傀儡戏师,最初写话本,是为我的傀儡戏而写。” “本来是准备在江庭郡今年的元宵灯会上表演的,不过和大家有缘,就演一段给大家看看吧。” 众人纷纷叫好,唐瑶笑的比别人叫她红鸳大侠还开心几分。 唐瑶将傀儡人偶放在了书箱之上,手指牵动,丝线扯动人偶自行起舞。 舞姿梦幻飘绕,脚踏虚空起伏,霓裳拂过唐瑶的脸颊,火光在其身后悦动,当真如同天女下凡一般。 一男一女演起了话本里的故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灯火中一片寂静,只有傀儡戏的影子。 故事的最后,女者歌喉婉转,唱起了诗词。 “红豆生南国……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一场华丽的天女之舞落幕,人偶停下收拢在书箱之上。 大家都看痴了,直至睡梦之中,还回荡着那傀儡戏人偶的影子。 月明照大江,江河之上除了大船驶过泛起的浪花,一片祥和宁静。 但是一道银色的身影出现在了江面之上,朝着江面上的客船而来。 首先发现的是驴子,船尾拴着的驴子哼哼了两声,高羡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河妖?”高羡感觉到了那应该是一个庞然大物。 高羡也没有声张,将被子一卷,接着闷头大睡。 反正已经有红鸳女侠这等高人许诺要对付这河妖了,空尘大仙累了?今日暂时歇业,不斩妖除魔了。 没有多久,变故发生了。 “咚嗡~” 整艘大船突然间被巨物撞击,整艘船向右倾斜, 深睡之中的诸人瞬间滚做一团,所有人就好想轱辘一样滚向左边, 突然的失重感让所有人从睡梦之中惊醒,然后就是噼里啪啦的撞击在一起,哀嚎声一片。 “江面上起浪了吗?” “不对啊?我怎么感觉好像被撞了一下?” 大家都是和着衣衫睡的,此刻匆匆从船舱朝着甲板上赶去。 只看见船老板和水手们早就已经赶出来了,一个个看着江面上发呆,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吓傻了。 月光下的诸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轰隆一声响再次传出,滑腻的蛇尾抚过船舷,顿时一阵人仰马翻。 这是一条巨蛇,蛇身好似大树一般粗细。 “这是什么鬼东西?”看到这一幕的人骤然间打起了一个冷颤。 “退,外面有怪物。”有人尖声厉叫。 所有人吓的一下子缩了回去,纷纷朝着角落里钻。 “蛇?” “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蛇? “这是龙,是河神姥爷,是河神老爷啊!”船老板一下子就跪下来了,但是这河神老爷丝毫不给面子,又是轰隆一尾巴甩在了船上,掀起巨浪打得船再次倾斜,就差直接栽到江里。 这个时候高羡才打着哈欠披上道袍走了出来,一位最近和高羡说过话的学子慌张不已,立刻说道。 “道长,道长,河妖,河妖真的出来了。” “不要慌!”高羡一声大喊,吸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们不是还有红鸳女侠吗?”高羡将目光看向了人群之中。 这个时候抓着剑站在人群的红鸳女侠一下子显露了出来,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了她。 高羡伸手拉出这个头不高胸脯不大,却心比天高口气很大的红鸳大侠。 “啊?我?” 红鸳女侠一脸懵逼。 但是众人却好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的围住了她。 道人语重心长的说道:“红鸳女侠,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还不速速将那深藏不漏的底牌祭出,斩妖除魔。” 高羡忽而想起几日前的红鸳女侠语录,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深藏不露,眼神之中露出了一丝揶揄。 “没错,红鸳大师,快快施了神通,收复这河妖吧!”一个高个子水手大汉呼喊。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啊!”领头的学子满怀期待。 众人纷纷附应。 而红鸳女侠有口难言。 “我的的乖乖,我这三脚猫功夫,你们这是要我去送死啊!”红鸳女侠手足无措,丝毫没有了之前的气度。 自己才是最害怕的那一个啊。 此刻自己吹过的牛皮,此刻再苦再难也得兜着了。 红鸳女侠被众人硬顶着冲在最前面,走出船舱,在众人期许的目光之下,迎着风浪朝着前面走去。 身后的众人一个个躲藏在船舱里,隔空给女侠呐喊助威。 “红鸳女侠好想有些发抖啊?”有人看着寒风之中的红鸳女侠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你们懂啥?这叫是示敌以弱,这样对对方就会轻敌,从而露出破绽。”铁杆女学子立刻将这几日听到的江湖套路现学现用。 “没错,那妖魔哪里是红鸳女侠的对手。” “红鸳女侠可是学会了天下无双的剑气。” 军心再次稳定了下来。 此刻颤颤巍巍站上船头,迎面风浪里的红鸳女侠,已经是眼泪鼻涕满面,只是背对着众人,大家看不到而已。 第二十章:好厉害的剑气! 江面以上,那河妖终于露出了全部体型,这是一条长数十米的大蛇。 身上还裹着一层银色的鳞甲,这样的怪物,难怪被大江两岸的人称之为河神,更没有人奈何得了这怪物。 这一层鳞甲刀枪不入,加上这么大的体型和江河之中的主场,在水里这种怪物几乎无人能挡。 “我的娘亲耶,这什么妖怪?竟然长这么大?” 试探了几下,发觉没有危险,这巨蛇如同一条过江龙一般朝着客串迎面而来,要从正面将这艘船缠绕拱翻。 在红鸳女侠的眼中,则看到那河妖张开血盆大口,迎面朝着船上冲来。 “吾命休矣。”红鸳女侠慌乱之中抽出剑,闭目朝着河妖刺去。 在背后,船舱内所有人看到的是不一样的,大家只见那张开的巨口朝着红鸳女侠而来,而红鸳女侠拔剑而出,勇敢和那搅动江河的妖魔相斗。 一口就能够将船头吞没的巨蛇噬咬而下,拔剑而出的渺小身影显得如此脆弱,却又更显震撼和伟大。 红鸳女侠一剑刺向那妖魔,同时一道亮光穿透江面,轰隆一声贯穿巨蛇的身躯。 巨蛇嘶鸣哀嚎,落入江中。 跟着那剑光一起的,是所有人震撼的目光。 “这是?剑气?” 亮光遮住了所有人的眼睛,在人心中惊起的波涛。 原本慌乱不安的心安定了下来,剩下的只有激动莫名。 “好厉害的剑气!”男人看了长叹。 “红鸳女侠果然会剑气。”女子看了大叫。 “那蛇妖死了吗?”船工们只关注这个。 “我这是?剑气练成了?”别说是满船船客和水手们,就是红鸳女侠唐瑶也惊呆了。 先是不敢置信,然后是蛮腔欢喜。 看着手上的剑,剧烈挣扎️从而血染红江水的河妖,唐瑶整个人都膨胀了起来,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这么厉害。 巨蛇遭受重创,但是却还没有死,嘶鸣一声陷入水中。 红鸳女侠再次登上船头,寒风之中英姿飒爽,照着刚刚的感觉,再次一剑朝着水下斩去。 这动作吓的那巨蛇都猛的往水底下钻,尾巴掀起巨浪砸上甲板。 而红鸳女侠握着剑,却发现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满心期待看到女侠斩妖除魔的众人,此刻也一头雾水。 空气之中一片安静。 “为何不灵了?” 这个时候,人群之中的道人走出。 远处的剑光穿梭而回,环绕着道人为转,化为一道圆轮。 正是青龙护法。 道人伸出手,青龙入掌,寒光映照大江。 寒风吹的道袍猎猎作响,但是道人就好想一柄剑插在大江之上,巍然不动。 “道长?”和高羡说过几句话的人一个个叫出了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少女学子面面相觑。 “不会吧?”隐隐有人猜测出了高羡的真实身份,面色大变。 诸人发现,今夜发生的各种变故已经超乎他们的想象,已经让他们的脑袋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水中那大蛇却等不得他们,仇恨之下再次发动了反击。 遭受了重创的大蛇再次冒头,直接在船尾出现,将船缠绕着要拖入水中。 顷刻间船就好想跷跷板一样,整个翻转倾斜,不可挽回的倾覆向江面。 只要众人落水,就成为了它嘴中之肉,每一个能够逃脱。 道人转身而起,如同飞仙一般掠过月下,站在了船舱之上。 剑光扭转,撒满江面。 “轰隆!” 一剑撕裂大江,将那巨蛇缠绕住船尾的蛇尾斩断。 江上更是席卷起大浪,将那隐藏在水底下的巨蛇蛇头给冲了出来。 纵横大江,肆意妄为的河妖这才发现对方完全不是自己可以比拟的存在,心中起了惶恐之意,想要逃去。 只是仙人手中剑已经再次出手。 一剑从船舱顶上落下,船上众人如见银河落九天。 那河妖嘶鸣的声音,震得所有人耳朵生疼,头晕目眩,但是却不能影响那仙人半分。 这一次没有任何错漏,不偏不倚,正好将那巨蛇的头颅钉住。 一剑下去,纵横大江为祸两岸不知道多少年的河妖就此殒命,只剩下诺大的尸体横在江面之上。 倾斜的船头之上抓着船舷的红鸳女侠看的最清楚,她在剑仙情传之中写过这场景,更是在梦中无数次回想过这一剑会是何等的惊人,那是仙人的剑法。 在她的想象之中,应该充满了仙人的洒脱,那是朝游北海暮苍梧的惬意。 只是当真正见到的时候,她才发现和想象之中不一样。 没有潇洒和惬意,只有清冷和寂缪。 这才是真正居于九天之上的仙人,她仿若看到了岁月长河悠悠而过,唯有其亘古不变的端坐于云霞天宫之上。 船上的众人也终于又了动静,这才知道,原来真人不露相的不是红鸳女侠,而是一直躲藏在人群之中话不多的道人。 这个时候道人才转过身来,神通显,原本额头之上隐匿而去的道痕也显露了出来。 红鸳看着空尘大仙的脸,脸色一阵惨白。 别说是她,就是客船之上的其他人,也猜出了面前这位是谁了。 想一想最近自己的所作所为,红鸳内心仿如落入了寒冰地狱,她可知道这一位不仅仅是会除魔卫道,西门大街之上银花宫的尸体可是堆积如山。 “完了完了!我还当着他面说我是他的同门师兄弟,还是我的剑气之法不输于飞剑之术。” “不对,我还暴露了自己是红鸳,他知道了《剑仙情传》是我写的。” “这一次我这条小命真的休矣了。” 红鸳女侠绝望之下,闭上双眸,引颈受戮。 只是那仙人看了她一眼,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此地已经进入江庭郡,剩下的路程也没有多远。 暴露了身份,高羡也没有心思再呆在船上。 寒光敛去,江面之上的波涛却未曾停息,原本在后面打盹的驴大将军此刻一跃而出,匍匐在高羡的面前。 那插在河妖头上的青龙剑也未曾回收,带着巨蛇的尸身游过大河,如同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驴子落下,刚好落在巨蛇的头颅之上,向着远方而去。 “船已经到了,贫道空尘子就此别过。” 第二十一章:本大仙的威名竟然传到了江州 临江乡。 江岸上正在搭台唱戏,不过那戏看上去诡异惊悚,犹如群魔乱舞,穿着奇形怪状的人模仿着妖魔,狂叫乱吼。 整个江边乱哄哄热闹至极,聚集了不知道多少人,仿佛周围几个乡的乡民都跑过来了,只是气氛有些凝重严肃,完全不像看大戏的氛围。 随后,台上的人退了下去,一个年过古稀的神婆穿着一身挂满彩条的衣裳,望着滚滚而下的大江浪涛,站在高台之上。 “嚯威!”神婆安静的看了半天,突然一抬手,高喊一声,跪在了地上。 身旁一名名穿着黑色衣衫的高壮男子侍奉在后,立刻抬着一样样东西,将江岸边的供台搭了起来。 供台之上不仅仅帮着活猪、活牛、或羊,在最中央,竟然还有三个四五岁的孩子被打扮成童子模样放在上面。 这是人牲,除了上古之时有这种风俗,如今早被禁止,只是乡野之间仍有遗留。 台下,不少男女老少乡民指指点点,面露不忍之色。 但是更多的人用一股狂热的表情看着那神婆,还有树立的起来的河神神像。 每年河神祭的时候,十里八乡不仅仅要献上牲祭,还会选出一位童子祭河神,这一年轮到的便是临江乡。 人群最后面,哭的撕心裂肺的便是其中一个孩子的母亲,孩子的父亲孙老二死死的拉住妻儿,背后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抓着父母的衣服哭泣不已。 一旁还有着不少临江乡的人在后面怒目而视,但是却被其他人死死的看着,今年临江乡的人闹过好多次,其他乡的人不得不合起来压住他们。 临江乡的孙铁山站在最前面:“前年是我们临江乡的人,去年是我们临江乡的人,凭什么今年还是?” “十里八乡,为什么总轮到我们临江乡,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一名穿着清凉,身上带着鱼腥味的渔夫上前就是一顶大帽子扣了下来:“有什么问题?有什么问题?这是河神选中了你们临江乡的人,难道你们不服?还是觉得河神选错了?” “不祭河神谁来保佑我们?”其他人纷纷应从。 “没错,要是不祭河神以后打渔、渡口、过船都不安全了,我们祖祖辈辈都祭河神,十里八乡哪个村没死过人。”渡口的船夫们聚成一帮,堵住了临乡村的人,双方怒目相视。 “河神保佑我们十里八乡风调雨顺,我们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些人顾左右而言他,直接将问题引到临江乡的人不愿意祭祀河神身上,对其中男子提到的猫腻视而不见。 反正只要不是他们乡的人便好,谁管临江乡的死活。 整个人群之中闹开了,一场冲突看上去不可避免,引起了高台之上的神婆注意。 神婆看了一下后面人群之中的乱象,听了身旁的人来报,仿佛极为不满意, 立刻看到十几个黑衣大汉冲了出来,将那临江乡的人打得头破血流,一个个躺在了地上。 领头的一个大汉凶神恶煞:“河神保佑你们年年风调雨顺,多少年没有发过大水,这些年我们十里八乡江上为什么没有死人,这全部都是河神保佑。” “接过每年祭祀一次河神你们都不愿意?你们这些畜生一点不念着河神老爷的好,简直就是狼心狗肺,还敢对河神老爷不敬。” 一通乱揍,哀嚎遍地。 “都给我跪好了,等会要是惊扰怠慢了河神老爷,到时候就不是祭品的事情了,别说我不讲情面,你临江乡在这十里八乡以后就没有好日子过。” 临江乡的人虽然闹,也只是气氛,却不敢当真和神婆闹翻,此刻到了这种地步,剩下的人只能跪倒在地上,顿时整个闹局平息了下去。 神婆这才满意的回过头,接着开始整个祭河神的仪式。 神婆祭祀河神的手段显然不平凡,挑选的祭品也颇为讲究,最重要的便是人牲。 神婆用特殊的血液涂满了男童身上,还绘制各种奇怪的符号,最后将一枚药丸按进了男童的嘴巴。 这男童也不哭不闹,完全就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样。 随着药丸服下,这男童浑身上下血气流转,看上去皮肤红润发亮,就好像要成仙一样。 剩下的两个也如同一般。 这个时候神婆点燃粗壮的高香,一根接着一根插在了面前的供台之上,再次跪倒在地,和之前一样,骤然发出一声:“嚯~威~” 整个仪式进入高潮,岸上敲锣打鼓,所有人跪倒在地,一同高呼同样的号子。 鼓每敲打一下,众人便跪伏叩首,山呼海啸的声音发出,跟随者浓浓烟气一同流淌向江面。 他们这是在呼唤河神,前来享用祭品。 古老时代遗留下的习俗,带着蛮荒色彩的神秘感,却更让人信服,让十里八乡的所有人认为,他们供奉的是真正的神明,生出畏惧和信仰。 烟气巡游大江之上,沿着风波而下,朝着下游而去。 而此刻正好有一人溯流而上,朝着临江乡而来。 高羡盘坐在巨蛇的蛇头之上,身后那懒驴也趴下了,全凭着青龙护法引导着巨蛇之躯游过大江。 这个时候懒驴鼻子突然耸动:“什么味?真香啊!” 高羡也闻到了这味道,不过他和驴子感觉不一样,只感觉到了往日道观里的香火气,这烟气仿佛对驴子这类存在有着特殊的作用。 再往前,远远就听到江岸之上阵阵鼓声,以及震天的呼喊。 隐隐能够看到高台架起,岸边密密麻麻的人朝着江中叩拜,好似在迎接着道人的到来。 高羡一愣,随后腰杆一挺。 难道本大仙的名头都已经传到了江州,这么多人前来恭迎本大仙? 原来本大仙的威名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空尘大仙心中颇感欣慰。 岸边,神婆已经是满头大汗。 叩拜了许久,引神香也点了,嚯威喊了半天,按照往年,河神老爷这个时候应该早就来了,为何今年迟迟不见踪影。 身后的黑衣汉子也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跟着神婆叩拜下去。 一轮接着一轮,鼓声再次响起。 良久之后,终于看到江河之上波生浪涌,大风拂过江岸。 众人抬起头,就看见远处河岸一条好似龙一般的银色身影朝着上游而来。 “河神显灵了,河神显灵了。” 一神婆高声大喊,激动得就好想要抽过去了。 第二十二章:这才是真正的神仙 空尘子大仙刚整理好道袍,摆出一副仙人御龙过江的姿态,若是被后人铭记,定然又是一名留青史的画面。 但是,随后江边便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的声音。 “河神老爷显灵了!” “河神老爷显灵了!” “……” 身后那驴子一张大嘴顿时忍不住的噗笑出声,差点发出那极具特点的嘎嘎声,可是被空尘大仙瞪了一眼顿时憋了回去。 可是看到岸上那场景,驴大将军又忍不住了,话语之中带着一股酸味。 “嘎嘎,这河神好大的派头,三牲三祭,童男童女。” “想我们在山上的,堂堂道尊,连个上香的都没有,啧啧啧,果然这世道还是邪神活得滋润啊。” 高羡看到供台之上的三个童子,装神弄鬼的神婆,还有满岸高呼激情奋勇的乡民,顿时眼色也变得不善起来。 奸猾的驴子极懂看眼色,顺道还拍起了空尘大仙的马屁,以弥补刚刚的过错。 顿时以一副叹息和语重心长的语气说道:“这妖魔不可怕,人倒是比妖魔还可恨。” 随后话语一转,一副舔着脸的表情看向空尘大仙:“明明有这满身正气,一身仙风道骨的空尘大仙不拜,去拜这食人的妖孽异蛇。” 高羡将双手插入袖子中,老神自在的坐在巨蛇蛇头之上。 但是驴子立刻知道,这是空尘大仙要动手的预兆了。 看来,空尘大仙昨夜刚刚斩妖,今日就要除魔了。 驴子感叹,空尘大仙真是辛劳,不是在装……额……斩妖的途中,就是在除魔的路上。 都怪这世上妖魔太多,或许大仙上次掐指一算,将要妖魔出世不是忽悠人的。 “河神老爷显灵,十里八乡今年又送来三牲三祭。” “请河神老爷享用!保佑我十里八乡今年风调雨顺,风平浪静。” 神婆高呼大喊,挥舞着那浮夸怪异的袍子趴在地上,用一丝余光盯着河中。 十里八乡的人也都如此,人人低头叩拜,无人敢直接去窥探那位纵横大江的河神,生怕招来报应。 按照往常,这时候河神便会在江河之中卷起巨大的漩涡。 而他们只要将祭品投入江中,便会入那河神之口,河神老爷之后便会离去,算是今年的河神祭完成了,今年河神便不会为祸十里八乡的江河,更不会在这里发生大河决堤那等惨事。 在众人眼中,这些年来的风调雨顺,风平浪静都是因为河神,而往年的惨事,则是有人不敬河神,而招来的报应,这是历代神婆一直宣扬的事情,也是神婆能够控制这十里八乡这么多人的基础。 但是这次那河神丝毫没有卷起漩涡巨浪,而是一路朝着江岸而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神婆身旁的几位黑衣壮汉隐隐约约看到了巨蛇蛇头之上有人。 “怎么回事?河上有人?”一声惊呼,惊起了不少人抬头。 “有人啊!”更多的乡民发出了呼声。 “河神头上又人。” 神婆远远也看到了,她也不知所措,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见人群之中慌乱成一片,只能连忙解释:“那是河神老爷现形,这才是河神老爷的真身。” 神婆心中也惊异,难道历代这么多年以秘法喂养这河神,真的让这河神成为神仙了? 神婆心中顿时狂喜不已,若是河神成仙了,那不是也可以带着她一起成仙。 在她心目之中,河神这种存在,根本就不是人可以抵抗的,这也是十里八乡和历代神婆根深蒂固的思维。 神婆再次叩首,高呼祭祀河神的号子:“嚯威。” 整个江岸的人一起随同。 然而再抬起头,就看到巨蛇穿空而过,直接压上了高台。 “砰咚~” 在神婆那惊骇和无措的目光下,直接将那神婆压的粉身碎骨,化为一滩肉泥。 这下,神婆真的升仙了。 所有的叩拜祈祷,高呼的号子,连绵的鼓声,全部都停下了。 江岸十里八乡的乡民也都看清楚了,坐在那河神头上的,是一个穿着八卦道袍的道人。 此刻,盘坐蛇头之上的道人目光扫向台下诸人,声音从高台之上传出。 “尔等的河神来了。” “还不~” “速速跪拜叩首。” 道人的眸子清冷,看着下面这些人全身冰凉。 ”神婆死了,神婆死了。”这个时候,所有人才回过神来,神台之上的所有人,一哄而散,连连退下高台。 “河神!河神也死了。”插在巨蛇尸身之上的那柄青龙剑,在众人眼中闪烁着寒光。 看着那长达几十米,横在台上一次性看不清首尾的巨蛇,别说是十里八乡的村民,就是神婆她手下的那些黑衣,一个个都吓的肝胆皆裂。 所有人看着那盘坐在河神的头上,骑着银蛇从天而降压死神婆的道人,一个个哇哇大叫,转身就逃得无影无踪。 好似这一刻,那河妖不是妖魔,这道人才是。 唯独剩下临河乡的那些人,他们的三个孩子还在供台之上,不过这些人也一个个吓的瑟瑟发抖,分不清这道人究竟是善是恶。 空尘子抓着三个孩子从天而降,落在了临河乡这些人身前。 在临江乡的众人眼中,仿佛当真看见了天上的神仙降落在了自己面前,一个个匆忙跪下,在他们看来,河神都死在这道人手上了,这道人就算不是神仙,也是堪比神仙的人物。 道人在三个孩子背上拍了一下,立刻三枚药丸从三个孩子口中吐出,原本被迷了心智的孩子也醒了过来,大哭着奔向他们的父母。 “爹!” “娘!” 几家人哭成一团,看着自家孩子失而复得,一个个痛哭流涕。 李老二抱着自家老幺,牵着一个大一些的男孩和女孩,冲到道人的面前,跪地不断的磕头。 “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老大!老二,快跟着一起磕头。” 大一些的女孩还懂事一些,小一些的两个男孩就有些懵懂,只是稀里糊涂的跟着父亲感谢道人。 其他众人也效仿,高羡抬手,托起了所有人。 “贫道空尘子,路过江面见此恶兽,顺手除之。” “此物只是一妖孽而已,以后莫要再拜了。” 风轻云淡的摆了摆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什么河神妖魔,弹指间可灭。 这气度反而更让临江乡的人拜服,这才是真正的神仙啊。 再回首看看那躺在江岸边的巨蛇,往日里崇信不已,世代供奉朝拜的河神,不过是一团烂肉而已。 第二十三章:一心救人不求回报的活神仙 临江乡,石桥村。 村中有一座古石桥,只有十米来长,但是年岁悠久,据说已经有近两百年历史了。 高羡骑驴从桥上过,能够感受到那一股岁月厚重的味道,桥下流水潺潺而过,远处农田辽阔,不愧是大周最富庶的地方。 而远处乡间道路之上,跟着不知道多少人,整个临江乡的青壮都出动了,将那江边的巨蛇尸身给拖了回来。 一辆又一辆推车,马拉人扛,才将这巨物从江边拖了回来。 “河妖被神仙杀死了。”跑在最前面的两个大汉,一路跑一路敲锣。 “河妖被神仙杀死了。” “大家快来看啊,神婆和河妖被神仙给斩杀了,我们十里八乡以后再也不用祭这河妖了。” 在临江乡颇有威望的孙铁山也跟着大吼。 “没错,我们以后有神仙保佑,再也不用怕这河妖了。” “从此以后,以后我们临江乡再也不用把自家孩子送给这河妖吃了。” “大家都快出来看啊!” 这临江乡的人敲锣打鼓,看上去比过年还要热闹开心几分。 家家户户听到声音,看到这动静,都跑出来张望,然后吸引来了远处更多的人。 “我的老天爷啊?这就是河神爷爷?”一乡人踩着田埂往这边张望,看到这巨蛇,吓的腿肚子都在哆嗦。 “哎哟,这河神老爷长的也太瘆人了。”一妇人走近看了一眼那蛇头,吓的连连后退。 “呸~什么河神老爷,这就是个吃人的河妖。”一身上带着伤的壮汉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今日被那神婆手下黑衣大汉打得最惨的便有他一个。 此刻拖着河妖回来,感觉浑身是劲,扬眉吐气。 年年祭祀河神,十里八乡家家户户哪家没有怨气,往日里被那河神的威望和神婆的势力压制住。 可如今河妖被仙人斩杀,神婆也死了,看着这如同一滩烂肉的死蛇,大家再也没有了半分敬畏,反而感觉往日的自己愚蠢透顶,被这么一条大蛇和那神婆给蒙骗。 一路越传越广,所有人对于河妖的畏惧收敛去,开始跟着队伍一同迎送,敲锣打鼓。 一路之上,里三层外三层不知道多少人来看,甚至还有别的乡的人远远跑来看。 “这一次我们临江乡可来仙人了,这才是真正的神仙,那河神和神婆,这些年害死了我们多少人。” “神仙保佑我们临江乡啊!” “这该死的河妖和神婆,死得好。” 终于将那巨蛇送到了石桥村宗祠前的广场上,大家才停下来,围着宗祠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站着,仿佛在等着后续的故事。 果然,从宗祠之中走出了一穿着八卦道袍,云纹打底的道人。 “神仙!” “神仙出来了。” “果然是神仙啊。”看到这道人的样貌,不少人轻呼了一声,不凭借别的,凡人哪里有长成这样的。 甚至有人直接低下了头,仿佛这种神仙样貌的人,让人不敢直视,仿若亵渎神明。 道人走出之后,身后带着三个孩子,左右看了看,几个乡老纷纷上前行礼。 还有三个孩子的家人也一同上前叩谢。 “仙长,我们已经将那河妖带回来了。” 道人点了点头:“贫道虽然将那神婆下的毒丹给逼了出来,但是丹毒已经有部分侵入这三个孩子体内,这毒丹阴险至极,乃是逼出人体本源之气喂养河妖,这也是这么多年下来,这河妖能长的这么大的原因。” “元气已失,若是不想办法弥补,他们三人日后恐怕活不过十八岁,而且病痛不断。” 道人这话一出,顿时就看见后面跪着的三个孩子的家人一下子如遭雷击。 “怎么会这样啊?” “这三个孩子怎么这么命苦啊!” “这才刚救回来,怎么就……” 几个孩子家里都是普通渔家农家,顿时慌乱作一团,只知道哭泣。 几个乡老看上去读过书,立刻说道。 “仙人是有大神通的人,还请想想办法,日后本乡定然替仙长建庙立祠,年年供奉。” 道人眉头微动,若是真的有人供奉信仰自己,自己那副香火神图是不是就能更快的收获香火之力? 但是道人却没有接话,仿佛根本没有将这些放在眼里,一心只为斩妖除魔,拯救黎民。 至于这建不建庙,完全看你们的诚心。 他将目光看向了放在祠堂广场前的巨蛇身上。 “这河妖本身就是食人吞元而养成,贫道早已料到此间事,所以让尔等将这河妖带回。” “待会贫道便会起炉炼丹,以这河妖血气弥补这三个孩子的元气,日后这三个孩子不仅仅会元气充足,而且聪慧超过常人,不论练武还是读书,都可出人头地。” “不过炼丹需要一座铜鼎或炉,此外还有一些草药暂时没有。” 高羡路上尝试过练过几次丹,除了再次炼制了几炉子那治伤的活死丹备用之外,还研究了这还元丹。 不过淫花仙经之上,对于此丹还是慎之再慎。 这种灵丹是少数几种需要搭配上异兽之血才可炼制的丹药,言之只可提炼血气,不可提炼猛兽血气中的灵性,这种凶物异兽之灵反而会污染丹药的灵韵。 再辅佐草药灵韵,一旦炼成,可固本培元,增长功力。 武林中人服之,搭配呼吸吐纳之法,可改善身体根骨,突飞猛进。 普通人服之,固本培元,精气充足,一夜七次不是梦。 这也是为什么高羡要带着这巨蛇的尸体回来的原因,这么大一条异蛇,估计得炼不少还元丹。 原先高羡还要头疼炼丹的其他条件,此刻有这十里八乡的乡民,便一切解决了,只需到时候拿出三粒来救人而已。 几位乡老震惊之下狂喜,自家这是碰到了真正的仙人了,竟然还会炼制仙丹。 虽然好处给了三个孩子,但是这时候乡里都是本家宗族,出了三个好苗子,将会带着整个宗族一起崛起。 几位乡老立刻说道:“仙人降临本乡,先是为咱们十里八乡除去河妖,又为本乡孩子炼制仙丹,小老儿和本乡上下感激不尽,岂有再劳烦仙人的道理。” “仙人请放心,所需一切之物,我们天黑之前便会送来。” 几个孩子的家人则在乡老离去之后,才上前叩谢,高羡再次托起。 “不必谢,贫道下山此次本就是为斩妖除魔而来,积累功德,而不是为了其他。” 其他乡民则羡慕嫉妒的看着这三户人家。 本来是遭逢祸事,没有想到,反而如今逢凶化吉,还平白的了仙人的三粒仙丹。 仙人可是说了,吞了仙丹之后,就不再是普通人的,不论读书练武,都能够成为人上人。 这还不让人嫉妒。 十里八乡围观而来的人,满眼狂热的看着那盘坐凝神的仙人,更觉得其气度不凡,有真正的仙人之风。 再想想之前的那神婆与河妖,一个只知横行乡里,索要供金,还食人血祭。 一个则一心救人,不求回报。 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当真是在世活神仙啊!”众人不由得感叹。 第二十四章:蹭蹭仙气 夜间祠堂前燃起篝火,广场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座铜鼎,这还是原本那神婆留在临江乡用来祭河神的香火铜鼎。 光是这一座铜鼎,就知道那神婆的富庶和数代之间,在这十里八乡搜刮了多少财富。 在这大江过处的一代,神婆的影响力和掌控力超过了朝廷,之前十里八乡她说话谁人敢不听从?说让谁家孩子用来祭河神,谁家就得乖乖拿出来,否则全家都得没命,甚至整个村,整个乡都得受牵连。 连县官都不敢得罪于她,对其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只眼。 此刻明明已经入夜了,周围的人却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十里八乡的人一个下午不断的朝着这里聚集,谁都不愿意错过看到神仙的机会,不少都是举家带口,想要过来蹭一蹭仙人的仙气。 更别说,仙人马上就要在这里炼仙丹了,这可是只有神话传说里才能够听闻的事情。 “这么大的鼎?真的是有仙人要炼仙丹啊。”一位匆匆赶来的锦衣老者,看上去身份不低,气度不凡,左右还带着几个家丁。 “当然,仙人斩了河妖,可惜那三个童儿被那天杀的神婆给毒了,这是真正大慈大悲的活神仙,正要炼仙丹救三个孩子呢。”身旁的中年乡绅仿佛真的被这仙人的风骨气度征服,言语之中充满了敬畏和敬仰。 “这仙丹啊,大家都说了,别说吃了,哪怕吸上一口仙气,就能够多活上几年呢。”一位带着孙子的老婆婆 “孙老二家的小子有福了,竟然能够吃到仙人的仙丹。”这明显是石桥村的,对于孙老二非常熟悉,言语之中又羡慕又嫉妒。 “仙人可是说了,吃了仙丹不仅仅能够治病,以后注定能够成为人上人,读书就能做大官,练武能够当将军。” 这人还悄悄说道:“说不定还能成神仙呢?” “什么?李老二家的吃了仙丹以后能成神仙?”周围有人立刻传递了出去。 “不仅仅能当神仙,还能上天呢,至少得封个大仙的位置。”再传,又更夸张了一些。 最后甚至有人说,神仙炼丹,准备带着大家一起成仙升天。 以讹传讹,人群激动,营造出了目前这种如山如海的盛状。 因此,当高羡得知准备妥当的时候,从祠堂内走出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成千上万的人眼睛在黑暗之中放着精光的看着自己。 “?” 虽然有些疑惑,不过高羡还是将心思都放在了炼丹之上。 在广场中央的大鼎前盘坐,剑指一起,就看见插在蛇头之上的青龙剑不断嗡鸣。 高羡把剑一抽,那被封住的蛇血就好像一条河流一样冲上天际。 驴大将军立刻口吐烈焰,和那蛇血交融在一起。 水火交融,犹如阴阳两极,在天空之中挥舞旋转。 在场十里八乡的乡民,哪里看到过这样的场面,铺天盖地的惊呼声不断涌现,所有人看着那天上的场景,眼睛都直了。 “当真是神仙在这里炼丹,这是祥瑞,是祥瑞啊!”之前那锦衣老者正是此地的县令,此刻也激动得胡子连连抖动,本地出现这等祥瑞,也算是一大政绩,来年政绩考核的时候,或许能够更进一步。 那大蛇蛇血被不断淬炼,化为血气不断洗刷而下,落入鼎中。 蛇血被抽尽,整条大蛇也失去了光泽,表面生出的银色鳞甲暗淡无光,没有了之前那股凶煞之气。 高羡再一拍大鼎,一枚枚材料,经由神火萃取,化为灵萃落入鼎中。 高羡一拍地面,厚重的盖子压住了那沸腾的大鼎。 以异兽之血,加以各种药材,神通之火清楚其中灵性杂志。 此刻丹虽然未成,此刻鼎内之灵韵充足,从那不断震荡的铜鼎就可以得见。 好似那巨蛇在鼎内横冲直撞一般。 这神乎其技的炼丹之术,看得乡民大汗淋漓,一个个激动得手舞足蹈,此刻已然对面前这神仙确信不疑。 “原来仙丹是这样炼成的。” “原先那神婆,整天就会用河妖来吓人,哪里比得上真神仙。” “神仙肯定是天上派下来的,老天爷也知道那神婆坏事做尽,才派了仙人下来帮我们十里八乡斩了那蛇妖。” 烈火烹鼎,铜鼎也一点点平息了下来。 然后整个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香气。 这香味不经闭口,仿佛直接浸入人的头颅之内,所有人感觉世上最好闻的香味,也不过如此。 一瞬间,里里外外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仿佛都沉浸在了这香味之中。 直到丹成之时,丹鼎重开,霞光充盈。 所有人才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我感觉浑身充满了劲。”人人都感觉状态好的不得了,好像有种使不完的劲的感觉。 “果然是仙丹,这仙气都有这样的作用。” 在场的有一个痴傻的少年突然开了窍,看了看左右,突然抓着身旁的农妇,大喊着:“母亲,这是哪?” 这农妇一下子呆住了,瞬间热泪盈眶抱住了自家孩子:“我家老三开窍了,我家老三开窍了。” “他不傻了,他会说话了。”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赐福。” “老三,快点谢谢仙人。”农妇带着少年跪在地上,周围所有认识农妇和她家痴傻儿子的人,都惊奇不已。 顷刻间所有人朝着高羡叩拜,乱七八糟的喊着各种口号。 “多谢仙人赐福。” “仙人保佑我家……” 这个时候,高羡已经收起了铜鼎内的还元丹,来到坐在祠堂前的三儿孩子面前,将三枚丹药打入了三人口中。 所有人眼光看到这三个孩子身上白色的光芒沿着皮肤下流淌,然后全身传来蒸腾热气。 良久之后,这三个原本病怏怏,脸色惨白的孩子顷刻间变得生龙活虎,从桌上跳了下来,然后被狂喜的家人一个个抱起。 “太好了!” “这是救过来了!” “救过来了。” 虽然羡慕嫉妒,但是在场不少人也都为这三家人高兴。 高羡屏退了抱着孩子不断感谢的三家人,将装满还元丹的盒子小心翼翼揣入怀中,招来了几位乡老。 三位童子身上的问题虽然解决了,但是高羡并不轻松。 这种提炼人身灵性喂养异兽的手段,可是不平凡,绝对不是普通江湖人能够施展得出来的,他隐约觉得这个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可惜神婆已死,高羡在神婆身上也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估计都在神婆的老巢之内。 高羡问起了这神婆的事情,几位乡老互相看了一眼,一个接着一个开口说道。 “小老儿也知晓得并不清楚,这神婆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至今已经至少有百来年了,不过以前这神婆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神婆,真正像这般逼着我们祭祀河妖,是从几十年前开始的。” “没错,那年大江决堤,我们这一带都遭了灾,神婆说是河神发怒,要祭河神,以后才能风调雨顺。” 另一个穿着长衫的老者说道:“这神婆一直都住在平安乡,那里有座河神庙。” “而且她手下的那些徒弟,都不是我们十里八乡的人,而是来自于江庭郡城,她也从来不会收我们十里八乡的人为弟子,恐怕和城里的某些人物有着联系。” 高羡点了点头,之前放那些黑衣人回去便是想要将放松他们警惕心怀侥幸,以为自己不会收拾他们,然后将他们一窝端。 道人背过身去,叹了口气,一副慈悲心肠的口气:“这些人为虎作伥,而且武艺不凡。” “贫道若是在这里还能压得住他们,若是不在,你们恐怕要反遭报复。” “想来,除恶还需务尽。” 几位乡老本来也为这件事情担忧,听闻之后大喜。 “小老儿立刻组织十里八乡的人去那河神庙,今夜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道人点了点头:“那神婆手下的壮汉都练过武功,你们过去恐怕不是对手,还要吃大亏。” “驴大将军你去走一趟,去把河神庙的那些人都给带回来。” “驴将军得令!”说完这驴子就屁颠屁颠的上前,这驴子一直想着出去撒欢。 没有高羡在一旁束缚,这驴儿就感觉鱼游大海,天高地阔。 不要看它在空尘大仙手下怂得一逼,但是这家伙是实打实的凶神,放出去,堪称是为祸人世间的盖世妖魔。 第二十五章:盖世驴魔头 “砸了那河妖的庙。” “砸了河妖的庙。” “现在就过去。” “大家现在就去,千万不能让那些家伙跑了。 听了几位乡老传达之后,乡民们一个个群情激愤,仿佛多年心中怒火彻底点燃,就等待着这样一个机会释放出来。 孙铁山第一个拿起火把,在石桥村祠堂前的篝火前引火点燃,转身看着所有人。 “要让那帮吃人肉喝人血的畜生付出代价。” “没错,河妖死了,神婆死了,他们这些为虎作伥的杂种也不能跑了。”接着第二个人拿着火把点燃,站在了孙铁山的身旁。 “想这么完了,绝对不可能,我家孩子的死,我一定要报。”一个接着一个人站出。 成百上前的火把举起,汇聚成浩浩荡荡的人流朝着平安乡而去。 平安乡今夜不再平安。 神婆用了几代,数十年经营下来的威望还不及高羡一日。 道人在白日里弹指间将河神庙的信仰大山摧毁得一干二净,又在夜里将空尘大仙这座虔诚大山在人们心中屹立而起。 夜里的平安乡,只看到火把长龙盘从四面八方而来,将那河神庙所在的小山各条山道封住。 就连平安乡这个往日里河神庙的大本营,信众最虔诚之所,如今也纷纷倒戈加入人群之中,替着人群引路开道。 往日种种所为,终于迎来报应。 河神庙之中,所有庙祝、弟子、仆役慌乱作一团,远比下午得知河神死了的时候还要无措,因为当时还有底气,而且心怀侥幸。 那人既然放过了他们,就应该不会马上过来处置他们, 只要拖上一日,城里神教总坛便会再派出人来,他们坚信就可以应对目前的局面。 要知道,他们神教可不仅仅只有一个河神。 不过没有想到,当天夜里,河神庙就被围了。 “怎么夜里就来了?”一名穿着庙祝袍子的老者看着山下的火把长龙,急得跳脚。 “怎么办?往城里送信的人下午才刚走。”身旁的一位黑衣弟子站在河神庙的山门之前,看着下面的动静,那人山人海的模样,让人心惊肉跳。 其他众多黑衣弟子也是如此,尤其是那些下午钱去参与了祭祀河神的弟子。 下午那道人乘着河神老爷过河,飞跃大江而出,以雷霆万钧之势压死神婆,俯视他们的姿态彻底将他们的胆子吓破,此刻回想起来,依旧历历在目。 “怕什么?都是一些泥腿子,你们练的功夫都练到狗身上去了吗?你们平时吹的有多厉害,这个时候全都怂了?” “不过只是一些拿锄头的农夫渔人而已,大家别慌,明天神教总坛一定会派人来救我们的。”一阵劈头盖脸的大骂,庙祝老者强行安稳人心。 “万一……万一那杀了河神的道人来了呢?”有位弟子说出了其他众人的想法。 空气顿时安静了下来。 外面嘈杂呼喊的声音越来越近,脚步声也越来越多,哪怕隔着高耸的院墙,都能够看到那充盈的火光。 河神庙内,近百人拿着刀剑,在庙宇之内严阵以待,一场厮杀不可避免。 河神庙的人一边没将这些乡民放在眼里,一边心中惶恐那杀了河神的道人来了,抓着刀剑的手心都捏着一把汗。 透过半掩着的门缝,他们死死的盯着外面的动静。 然后,站在最前面的几位黑衣弟子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逐一平静,目光之中的十里八乡的村民一个个兴奋不已,好像在迎接着什么大人物上来一般。 “来了,那杀了河神的家伙真的来了。”几个站在最前面的黑衣弟子一时之间感觉口干舌燥,惊惶的目光看向身后,将恐惧传递到了所有人身上。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 随着蹄子踏过石板的声音,一只毛色发亮的驴子出现在了阶梯的最上方,面前正前。 “?”所有弟子心中出现了疑惑。 “怎么是只驴子?”一直关注着外面的庙祝老者也惊诧不已,目光四处寻索,仿佛在寻找着另外一个身影。 那驴子高昂着头颅,缓步上前,然后骤然止步。 “嘎嘎嘎嘎嘎!” “今天轮到本护法大将军斩妖除魔了。” “凡人们,都给本护法神跪下。” 驴子竟然开口说起了人话,就好像人一样大笑怪叫,听的让人心底发寒,这是对于未知和妖魔的恐惧。 最后的“跪下”二字在怒吼下不断传递,回荡在整个河神庙之中。 驴护法大将军低下头来,双目朝着河神庙看来,双眼在黑暗之中爆发出血色的红光,仿佛已经锁定了庙宇之内的每一个人。 “这是什么妖怪。”众人还来不及惊骇逃窜,就看见浓浓火光照亮山头。 “轰隆!” 火龙直接轰开大门,闯入河神庙之内,化为一声轰响。 剧烈的爆炸向着四面扩散,不知道多少人在一瞬间化为了焦尸。 这凶神动起手来可没有高羡那般有顾念,除了高羡这位至高无上的神主命令不可违抗,它目中无人。 若没有高羡束缚,这家伙就是一个散发着滔天凶威的妖魔,哪里回去顾忌这些凡人的死活。 驴护法大将军踏步穿过轰成一团残渣的庙门,迈入河神庙内。 四处熊熊燃烧的烈火瞬间平息,仿佛在听从着其号令。 满地哀嚎呻吟,驴护法大将军站在大门前,靠的最近的一个黑衣弟子,只剩下一口气,依旧畏惧的不断后退,好像在拼命远离这凶神,大魔一般的驴子。 “妖……妖……妖……。”话还没有说完,这黑衣弟子便咽气了。 驴子脸上显露出了张狂的大笑,嘴巴咧开露出森白牙齿。 “跪下~” “下…下…下”回声如同狂风一般冲击而出,将人震得头晕目眩。 剩下只要还能爬起来的人,不论多重伤的人人全部跪下,朝着驴子,仿佛在迎接着至高无上的神衹。 没有人再敢多说一句话。 走到人群最深处,驴子两脚踢死了两个挡路的杂鱼,站在了那庙祝老者的前面。 猩红的目光底下来,俯视着颤颤巍巍,快要趴到土里去的老头。 “凡人,你真是三生有幸。” “大仙要见你。” 第二十六章:五神教 篝火之下,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将石桥村宗祠围住。 河神庙的人一个个被困得严严实实跪倒在宗祠之前,众人看向他们的目光一个个如同被点燃的火焰,只等待一声令下,就将他们焚为灰烬。 这些人中,有家里有人死在他们手里,有孩子被他们夺走的,有被他们搜刮欺压不得不卖地卖女的。 若不是仙人有令,十里八乡的人恨不得现在就将他们剥皮抽骨,生食其肉。 众人等候之下,宗祠门轰然打开,现出一个背坐着的道人。 “禀大仙,驴将军得胜归来,那河神庙的妖人一个也没能跑掉,尽数落网。”驴护法大将军舔着脸上前邀功。 道人这才转身过来,目光看向了外面。 “做的不错,果然不负本大仙所望。”道人罕见的摸了摸驴脑袋,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驴子受用至极,昂着脑袋,仿佛宣告着,他才是大仙门下第一护法神。 道人踏门而出,站在了那火焰之前,面对着面前跪得整整齐齐的河神庙弟子和庙祝。 众人低下头颅,前面的人余光只能看到道人的靴子和随着火光荡漾的影子。 后面众人隐约能够看到那熊熊燃烧的篝火下的,是个显得有些单薄的道人,却没有人敢有丝毫别的心思。 看到这道人出来,数十位壮汉和往日横行霸道的庙祝、仆役反而愈发瑟瑟发抖。 刚刚那凶威滔天的驴魔头,在这道人门下和狗腿子一样,可想而知这道人是何等可怕。 挥手将放在河神庙庙祝前的几本册子收走,简单翻开看了过,果然是那灵祭河妖的秘法。 高羡看完之后摇头,面色冷淡,仿若不屑一顾:“尽是些旁门邪道,难成大器。” 说完之后,双手束在身后,便将这册子不动声色的收入袖中。 “尔等背后是何人?到底是受谁驱使以童男童女灵祭这河妖?”高羡直接问那河神庙的庙祝老者,在场诸人看起来这人身份最高,知道的东西也应该最多。 听到道人开口询问,老者这才敢开口,激动的不断叩头。 “大仙饶命啊!我们是五神教河神坛的弟子,是受上面派遣才来这临江沿岸的十里八乡。” “往日里那些事情都是那坛主神婆指使我们做的,我们是无辜的啊!” 这老头哭天抢地,老泪横流,若是旁人不知道其所作所为,此刻恐怕生出悲悯同情之心。 不过道人直接无视了这老头的开脱之言,直接抓住了关键。 “江湖门派?初河神坛意外你们还有几个坛?” 庙祝老头连连摇头:“不是,我们很少和江湖门派打交道,而是在江州专门和达官贵人打交道、走船贩物、发展信众。” “除了河神坛之外,还有山神坛、毒神坛、蛊神坛、以及总坛,职司各有不通,我们河神坛负责河道运转,山神坛负责商贾走货,毒神坛负责情报,蛊神坛负责和达官贵人打交道,总坛调度一切。” “至于细节方面,我也并不知晓。” 一番仔细询问,高羡也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对面前这些人没有了兴趣。 高羡抬手招来了各乡乡老:“这些人就交给你们处置了,知晓他们手上有人命、为祸乡里的皆可上前指证,就在这里审决,莫要说贫道无罪而杀。” “有杀人害人的偿命,有助纣为虐的重罚打断腿,胁从者废去武功,鞭三十。” 各位乡老莫敢不从,一位位青壮上前,将这些捆得和粽子一样的河神坛弟子拖了下去。 众人纷纷上前,齐声欢呼。 这些人哭嚎求饶,声音逐渐消失在后面,等待他们的将是往日种种的报应。 高羡看着堆积成一座小山的巨蛇,此物对他来说已经无用,放在这里也是浪费。 青龙剑出袖,挥剑之街将其斩为了几截。 “今夜大家都累了,这河妖之肉,大家分食了吧, “食之也有好处,可解毒、明目、壮体。” 听到这蛇肉还有这等功效,在场十里八乡的乡民莫不欢喜,顿时高呼呐喊:“多谢仙人恩赐。” 一个个朝着那巨蛇围拢过去,仿佛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各乡几位乡老甚至因此争吵了起来,为谁多分一些,谁少分一些,争的不可开交。 今夜不眠,整个临江乡石桥村灯火通明不息,香飘十里。 十里八乡的人通宵摆着宴席,在石桥村的宗祠前载歌载舞欢庆。 自此之后,这一日成为了十里八乡的一个重要节日。 ——————— 江庭郡。 大江从城内穿过,两岸烟花之地,也是大周最繁华之所。 金珠楼是两岸最出名的春楼,不过和寻常烟花柳巷不一样,金珠楼的歌妓伶女几乎都是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无所不精。 历年应试,这些歌妓伶女甚至还会作为参加学子的教习,教导他们读书应试。 所以这金珠楼之中的歌妓伶女地位在江庭还是非常高的,也不像寻常花街女子那般被人所轻视,大多数宾客来到这里,也都是规规矩矩的吟诗作对,不敢越矩。 这金珠楼一座高七层的锦绣花楼,顶部是一座巨大的金色蜘蛛雕像,在阳光下绽放着金光,一看就雍容华贵至极,普通人看到这仗势进都不敢进去。 所到之人不是权贵豪贾,就是文士举子。 顶层,此刻一穿着华贵的老鸨跪在一扇绘着山河的门前。 “教主,河神被斩,神婆死了,是被一个骑驴的少年道人所杀。” “河神坛在临江沿岸十里八乡的人,我们培养的所有势力,全部都完了。” 门后,一人影正穿着戏服起舞清唱,仿若未闻。 老鸨却不敢停,接着说道:“老奴已经查过,听闻巩州有位前朝的剑仙下山了,传闻之中那剑仙便是少年模样,也骑着一头驴子,杀了河神的应该便是此人无误。” “那银花宫宫主和副宫主、长老,大半高手,都死在了他手下,更可怕的是,听说他擅长飞剑之术,可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脸上涂着妆容分不清男女的人影终于停下了动作,回过头来看向了屏风之后。 两名分别跪在门前左右的清秀少女拉开了精致的木门,露出了后面华丽堂皇的场景。 这老鸨才跪着亦步亦趋的上前,小心翼翼的仿佛地上是刀山一般,良久才举着一副画像到五神教的教主面前。 若是抬头细细细细看去,还能隐隐看到一道道透明的丝线从这教主人影的身上连上天花板,那守在门前的两名清秀少女亦是如此。 整个华丽顶阁之内,都有着肉眼无法看见的丝线从天花板上垂下,暗藏玄机。 这也是老鸨如此惶恐谨慎的原因。 这是这月截天机榜上最新的画像,上面标注着姥山云天观空尘子,天下第一仙的名号。 画像之上正是高羡的模样,甚至连那一股非世间人的逍遥气质都临摹得惟妙惟肖。 看到画像之上的少年,这位五神教的教主突然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整个人在在殿堂之内舞了一圈又一圈,长袖就好似云彩掠过空中,良久才停了下来。 笑声方止。 “高誓,你终于还是忍不住下山了吗?” “你不是说世间无仙,尽是一些魑魅魍魉,不再涉足人间吗?” “还是你已经成仙了?” 自言自语良久,这五神教的教主才看向了那老鸨。 “不用管他,他迟早会来江庭郡,让毒神坛盯着他就好了,他来了江庭再告诉我。” 第二十七章:杀人诛心? 清晨,大仙完成了一夜的修行。 二十两一坛的醉仙佳酿漱了漱口,拿出装着灵丹的盒子,左挑右选,选了其中灵韵最足的一颗还元丹吞下。 嗯!味道差了一点。 不过。 精神气爽! 虽然居在陋室,生活简朴,但是大仙依旧心寄黎民百姓,不求外物不辞辛苦的四处斩妖除魔,果然是功德无量啊! 拿出香火神图,如同往日一般看一看最新的那一缕香火青气有没有孕育出来。 不过今日不同往日,刚刚一拿出,还没展开,就隐隐看到了一丝光芒透出。 高羡眼中顿时露出了一丝惊喜。 展开后就看到画上云层之中,多处了一缕青气。 “青龙护法何在?” “磬!”一道清光穿梭而出,停在了高羡的面前,仿佛有些迫不及待。 连那驴护法大将军都爬了起来冲进来,仿佛隔着老远就闻到了香火青气的味道。 一看到青龙护法,眼中顿时出现了几缕担忧。 “完了,这青龙若是也觉醒了神通,日后驴大将军第一护法的位置恐怕就不保了。” 高羡手一沉,一缕青气落入青龙剑之中。 顿时就看见青龙剑大放光华,然后阵阵龙鸣呼啸而起。 先是一丝朦胧的烟雾从青龙剑之中窜出,后来烟雾一点点凝实,显露出人形。 最后,只见一龙须发髻的童子端坐在青龙剑之上,随着青龙剑左右飘忽。 这便是青龙护法的神魂了,到了这一步,青龙护法才算是凝聚出完整的神魂,具备了灵智。 道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童子虽然看上去小小年纪,但是却一脸刚正不阿,气度凛然的模样,颇有本大仙几分风采。 继承了本大仙那嫉恶如仇宁折不弯的一身正气。 果然,只有这样的护法才配得上本大仙的气度啊。 整日带着那满嘴蝇营狗苟、满脑奸邪淫思的驴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大仙是什么魔头呢。 青龙护法直接低下剑锋,对着高羡纳头便拜。 “护法青龙见过老爷。” 听到这青龙护法的称呼,驴大将军顿时驴眼一直。 没有想到啊,这个浓眉大眼的还是个马屁精? 我叫大仙,你叫老爷,这亲近度不是一开口就直接把本护法给压下去了? 这不就显得我驴大将军是外人了吗? 驴大将军痛心疾首。 老爷?这称呼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呢? 空尘大仙此刻哪里注意到驴子肠子里那千回百转的小心思,满意的打量了青龙护法一番之后,便开口问道。 “青龙护法觉醒的是什么神通?” “剑阵。”青龙童子心思单纯,说话直白。 “嗯?听上去就高端大气上档次。”空尘大仙眼睛亮了,觉得这定然是个非常厉害的神通。 “快快将它的作用细细说来。”大仙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这剑阵的无边威力了。 “只要将它打在某个人或者物上,就算远隔千万里,青龙都能够追上它和找到他,锁定它的位置。”护法青龙挥手,凝结出了一道首尾相连的青龙法印。 空尘大仙等了半天,发现没有后文了。 “还有呢?追上锁定它位置之后呢?” 青龙童子:“没有了,只能锁定和追上别人的位置。” “。。。。” “嘎嘎嘎嘎嘎!果然是好强大的神通。” 驴护法大将军顿时大笑出了声,就差满地打滚了, 不过突然间,驴子眼前一亮,仿佛想到了什么馊主意。 “老爷,驴护法想到了一个此神通的绝佳用法。”驴子瞬间改了口,舔着脸,甩着耳朵,明显没安好心。 不过高羡觉得听他说说也不错,集思广益才能体现出自己的宽广胸怀嘛。 “老爷此次下山斩妖除魔,定然还会再遇到一些奸邪淫恶之徒。” “这些魔头有些狡诈无比,面对大道昭昭朗朗乾坤,以及大仙的如炬慧眼之下,依旧心存侥幸。” “对于这些口服心不服之辈,老爷不但要诛灭他们的身魂,还要将他们的意志也彻底摧垮。” 驴子模仿着空尘大仙的气度和说话方式,可惜学的一点都不像,完全都是它臆想脑补出来的形象,驴脑袋就差昂到天上去了,似乎在说尔等这些渣渣不配我的直视。 “这么说?你是不服本大仙的判决了?” 驴子立刻跑到一边,模仿起了反派魔头。 这一次模仿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 “我不服!你这样,算什么神仙?” 话音再变:“那好,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大仙允你先跑半个月。” 驴子又开始在空尘大仙的面前跑动了起来:“等到他乘船过江,翻山越岭,跨过草原爬过雪山。” 驴子模仿着游泳,代表着划船,跳过椅子,代表着翻山越岭,然后一个急刹车,停在了空尘大仙面前。 “此刻,这狡诈魔头定然以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大笑仙人也不过如此的时候。” “大仙再放出仙剑,隔着千山万水,从天而降一剑戳死他。” “如天降神罚,逃到天涯海角,也只有死路一条。” 驴大将军得意至极,仿佛此刻已经能够想象到了那人逃到天涯海角,看到一道剑光破开云层而来的一幕。 “绝不绝望?残不残忍?” “此刻才能真正让这魔头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驴子立刻再次上前,仿佛在表功一般,觉得自己这天才一般的想法和剧本肯定会得到空尘子的认同。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 “到时候老爷的威名肯定再次传扬天下,留下无数传说,成为一段佳话。” “之后说不定还有人还会将这故事编成戏曲传唱,流传千年。” 青龙护法被这驴子气的发出一声声剑鸣,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明显嘴炮上面,和这奸猾的驴子不是一个级别。 空尘大仙手一抬:“住口,斩妖除魔不仅仅是因为杀了他们,而是为了拯救受妖魔之苦的黎明苍生,若是放他们跑了,一路上不知道又要害了多少人。” “贫道是下山拯救黎民众生的,又不是为了这区区虚名。” 嘴上这么说,不知道为何,想起这驴子所说的场景,还觉得挺带感的? 高羡摇了摇头,不过这驴子的说法,倒是让高羡有了一个简单的想法。 这种神通貌似能够当作飞剑传书来用? 第二十八章:飞剑传书 巩州城,刀圣许霸元的宅邸。 虽然开春,但是最近几天天气没转暖,反而比冬季还冷几分,家里的仆役提着竹篮一溜小跑匆匆赶往街头,没想到刚推开门,便看到一封信函掉落了下来。 信函上写着空尘子三个字。 仆役一看到,立刻放下篮子,转身就往里面跑。 院子里刀圣许霸元一大早就起来练功,拿着一本册子,一手拿着一把飞刀,然后脑海不断临摹着那册子上无上意志的道韵。 其眼睛一睁开,一股气势笼罩在整个院子之内,人没看见动,刀却已经出去了。 一刀即出,刀插在摇来晃去的木人额头之上,齐柄而入。 许霸元擦了擦额头之上的汗,叹道:“还差得远呢。” 这个时候管家拿着一封信函匆匆入门来:“家主!你看看。” 许霸元接过一看,顿时惊喜道:“这是空尘子大仙送来的信?” 接着连忙追问:“可曾看见是谁送过来的?” “不曾见得,刚刚小三子出门买菜,就看见这封信插在门缝里了。”管家指着大门口说道。 “仙人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从信中看,仙人应该是到了江州。” “远隔千里,却直接将信送到了巩州,这应该是用仙术将信送过来的。” 许霸元越想越惊奇,这种能够跨越千万里传信的仙术,再次打破了他对仙人的想象。 信中空尘子大仙向他询问江州五神教的事情,许霸元混迹江湖多年,知道的消息当然也多,立刻书信一封。 不过等到写完了,许霸元才发现问题:“这回信写好了,可是该如何送回去呢?” 许霸元话音刚落,就见光芒一闪,手中信便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霸元和管家面面相觑,最后只能感叹,仙人伟力,完全不是自己这等凡人可以揣度的。 固山县,城外一处宅邸田庄之外。 吕沧海站在横七竖八的尸体前,抬头望着望着血染红的灯笼,这里依旧保留着过年未散的喜庆,门帘的横幅上还写着太平长安四字。 走进去,更是横尸遍地,男女老少,一个不少,满门上下都死在了这里。 一身怀六甲的妇人死在正堂门槛上,一只手探出向外,眼睛瞪着老大的看着正门方向。 吕沧海转身离去,只是握着剑的手变得紧了几分,一双凌厉的眸子更是变得冰冷如霜。 固山县内老井街上的一处大宅正式江龙帮的驻地,一群所谓的江湖帮派人士正在狂饮大笑,酒肉满桌,美酒四撒,不少人喝得伶仃大醉倒。 突然间大门轰开,几人倒在地上,吐血身亡。 里面江龙帮的人立刻条件反射一般的冲了出来,但是人刚聚集在一起冲入院中。 就看到门口那人影手中剑出鞘了。 一剑出,众人只看一仙人之影从天而降。 “天!” “外!” “飞!” “仙!” 吕沧海使用这一剑的时候,虽然意境差的远了,更没有那满街花开好似神迹一般的天地异象。 但是这派头比高羡当初用的时候还大。 收剑入鞘,院中人纷纷倒地,眸子里只剩下茫然。 一剑落下,仇寇尽数死绝。 外面长街之上看热闹的人一个个吓的四散而逃,一边跑还一边大喊着:“杀人了,江龙帮的人都死了。” “江龙帮的人都死了。” 一瞬间,原本热闹的大街,变得门可罗雀。 只剩下吕沧海一人。 握着剑,坐在江龙帮大门前,吕沧海突然又些迷茫。 “为何这世间总有杀不完的恶人?总有看不完的惨事?” “只凭我一人,就好蚍蜉撼树一般,怎么可能改变得了这世道?” 这个时候,一封信函突然从天而降,落入吕沧海手中。 有些颓然的脸,瞬间挂上了喜色。 吕沧海打开信函,里面不仅仅有着一封信,还有一枚玉,上烙印着一青龙法印。 看着空尘子大仙来的信,突然间,他觉得可以问一问仙人。 高羡飞剑传书寄出不到两个时辰,便跨越数百上千里路回来了,看起来这飞剑传术的效果还是非常不错的,以后算是多了一个超远距离沟通和传送物品的手段。 高羡也从信中得知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原来这五神教,百年前叫做五毒教,原本是个江湖门派,可是后来大周建立以后,这五毒教因为当初有扶持大周天子争龙有功的关系,被天子赐名为五神教。 大周开国天子还敕封五神教的神祗为玄朱火德真君,允许五神教这江州一带其可以传道。 此后便从一个江湖教派,变成了朝廷正式册封的神祗信仰势力,在江州一带,堪称是权势滔天。 大概了解了这五神教的信息,高羡也做好了离开的打算。 出发之前,高羡再次书信一封,回给吕沧海。 纸上只有一言。 “鱼,溯流而上。” “沙,随波逐流。” 随后,高羡便推开了门。 这一次,直抵江庭郡。 临江乡乡口,远远山路上几位汉子扛着一头野猪下山来,兴冲冲而归。 昨日里发生的事情,彻底改变了十里八乡的命运,也让孙铁山无比感谢那空尘大仙,早早上山打猎,便是想要寻些好东西款待仙人。 还没到乡门口,远远孙铁山就看到了一道人骑驴从临江乡而出。 孙铁山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正是空尘子大仙。 其心中焦急,急忙上前拦住。 “大仙!空尘子大仙!这是要去何处?” “乡老正在想办法款待仙人呢,何不多留一段时日呢?” 道人言:“妖已斩,魔已除,何故多留?” “仙人为何如此急促,乡里早就准备好了,还请仙人吃过宴席再走吧?” 道人摇头:“此地已经不需贫道了,而世间仍有妖魔为患。” “缘起缘灭,皆由天定,若是有缘,日后自会再逢。” “你们若是真的感谢贫道,无需宴席,无需金银,此后诚心多行善事,多结善果便好。” 说完,驴子沿着狭窄的小道远去。 “仙人留步!仙人留步啊!” 孙铁山一路追,但是那驴子看上去走的慢慢悠,他却怎么也追赶不上。 最后只能眼看着仙人骑驴远去,渐渐在远方田埂之上,融入天地之间。 “大仙~” 田埂上,孙铁山突然泪流满面,仿佛有着无限感动,仿佛第一次见到世上有如此慈悲为怀、一心向道之人。 光是看着那身影,犹如被大日照入心间,方感天地之开阔光明,人心胸襟之伟大。 跪地叩首,良久未起。 第二十九章:空尘仙君庙 十里八乡的几位乡老朝着石桥村宗祠赶来,看上去行色匆匆,跑的气喘吁吁。 而后面跟着一堆乡民,浩浩荡荡而来。 刚刚有乡民急匆匆说在路上好像看到仙人出去了,顿时将整个临江乡张灯结彩,比过年还要热闹欢庆几分的氛围打破。 正准备着款待仙人留下好印象的几位乡老,一个个瞬间站了起来,年纪最大的那个连拐杖都不拄了,跑起来丝毫没有落在后面。 昨夜吃了那河神的肉,今日跑起来竟然有股老当益壮,虎虎生风的味道。 众人齐聚石桥村宗祠,便看见门敞开着,风扫过门扉,发出吱呀的零落声。 心中顿时感觉不妙。 “空尘大仙?” “驴爷爷可在?” 求见喊了几声,没有听到回应。 几位乡老便带着人进去,只看见里面空荡荡的。 正堂蒲团上不见往日打坐的身影,几个偏屋也没有人影,看起来是真的走了。 众人顿感失魂落魄。 这个时候孙铁山也赶到了,一跑过来就喊道。 “仙人已经走了。” “你怎噩梦知道?”临江乡的乡老立刻问道。 孙铁山指着远处:“我亲眼看着仙人走的。” 临江乡的乡老气不打一出来,顿时劈头盖脸的一顿大吼臭骂,举起拐杖一顿抽:“你这孙铁山,怎么没有拦住仙人呢?” “仙人替我们十里八乡斩了河妖,又除了河神庙那些一直吃我们肉喝我们血的妖人。” “还炼丹救我们乡里的孩子,将河妖的肉分给我们。” “这一幢幢,一件件,我们来生做牛做马都报答不完。” “而我们却一点表示都没有,甚至连让仙人一顿热饭都没有吃上,你这让我们十里八乡的人以后怎么做人,又怎么对得起大仙的恩德,别人还不都说我们十里八乡的人,都是一些忘恩负义之徒。” 别人孙铁山壮得和头牛一样,平日里威信十足,面对这老者却和个孩子一样,避都不开避,硬让他抽了几下。 孙铁山哭丧着脸:“我拦了,但是拦不住啊!” “大仙座下的那位驴爷爷,跑的太快了,一眨眼,就不见影子了。” 这个时候其中一位乡老上前拦住了临江乡的乡老:“算了算了,仙人是何等人物,那是朝游北海暮苍梧的存在,天地之间任意去留,若是想要离去,谁也拦不住。” “这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仙人,我们十里八乡有幸遇见得识已经是天大的福分,这一天下来,我们八个乡的乡民,谁没沾上一些仙人的仙气。” “如此大的缘分,已经是不知道多少世修来的福报,岂能再强求。” 临江乡的乡老只能叹了口气:“唉!” 这乡老开口向孙铁山问道:“仙人离去的时候,可曾说过什么?” 孙铁山回想了一下,立刻说道:“说过说过。” 之后他便将仙人离去的整个过程详细的讲述了一遍,自己从山上打猎回来,如何碰上仙人。 最后孙铁山将仙人离去之前的最后一句话转达给了所有人:“仙人还说,你们若是真的感谢贫道,无需宴席,无需金银,此后诚心多行善事,多结善果便好。” 几位乡老听完,更是感动莫名。 围在外面的乡人之中,不少人直接哭出声来,尤其是那昨日被救的三户孩子人家,以及那些和河神庙有着大仇的乡民。 “这才是真正的活神仙啊!”临江乡的乡老拐杖拄在地上,点头长叹。 “斩妖除魔天地间,不求金银求善果,仙风道骨,一身正气。”另外一位看上去有文人风度的乡老如此说道。 这个时候有人提出:“我门不是答应过空尘大仙,说过要替大仙立庙的吗?” “仙人虽然已经离去,但是这承诺可万万不能忘,是时候应该兑现了。” 众人也想起了,顿时纷纷响应:“没错,以后我们十里八乡,都供奉空尘大仙。” 乡民之中有位渔民高喊着:“只有这样的真仙,才值得我们供奉,才能真正保佑我们啊!” 被其他乡乡老带来的不少乡民也呼喊着:“就是,将那河神庙全拆了,以后全都改做大仙庙。” 几位乡老相视看了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其中临江乡的乡老上前,在群情激动的乡民面前,对着众人期许的目光说道:“我们答应过仙人,要给仙人修庙。” “虽然仙人不在意这些外物,但是我们却不能忘本。” 乡民们一个个应从喊着:“没错!我们乡的人有恩必报,从来不会忘本。” “说得对,没错。” 乡老按了下手,声音逐渐小了下来:“所以庙,肯定是要修的,最近也需要大家帮忙,帮仙人塑像建庙,更要将仙人经过我们十里八乡的故事写下来,刻下来。” “哪怕多年以后,我们的子子孙孙也会记得这些事情,知道我们十里八乡是真正的有仙人停留过的地方,是有仙气的人杰地灵之地,是有仙人保佑的福地。” 这个时候,临江乡的乡老有些老谋深算的一笑,说出了早有预谋的打算。 “仙人来我们十里八乡的时候,住的便是临江乡的石桥村,也就是我们现在这个地方,仙人炼丹的时候,也是在我们脚底下这个地方,吃妖宴、审决妖人,都是在这里。” “这代表什么?这是一块仙人都看中的宝地。” “所以第一座大仙庙,就从这里开始建起。” 这话一开口,还让其他乡的人怎么反驳,说话就好像是反对仙人一样。 十里八乡的青壮一个个都动了起来,木工、泥瓦匠、其他人纷纷前来帮来,迅速在原本的框架上将一座庙宇建立了起来。 石桥村的宗祠改成了空尘仙君庙,石桥村的先人排位,挪到了偏殿之中,也算是间接的沾染了空尘仙君的香火和仙气。 石桥村的村民们也喜不自胜,甚至后来其他村、其他乡的人,也想办法将他们一些出人头地有身份的先祖,也移到这里来供奉。 自此以后,石桥村和十里八乡真的出了不少不平凡的人物,当地的人都认为,这是沾染了仙人的仙气,更觉得这地方是一块风水宝地。 甚至直到后世多年,石刻逐渐磨去,故事流传也逐渐变了样。 石桥村的后人,看到空尘仙君庙里石桥村的先人排位,还有不少甚至突发奇想因此认为自己都是仙人后裔,要不然为何自己的先祖和神仙供奉在一起,从而发生种种争论。 第三十章:天下第二十一的轻功高手 夕阳照在河滩之上,仍旧留有余温。 道人骑驴在河滩之上留下一溜长长的蹄印,仿佛在和落日并肩而行。 高羡倒着靠睡在驴背上,目光看着那落日余晖有些醉眼迷离。 摇了摇坛中美酒,所剩无几。 一口饮尽,便将酒坛扔入江河之中,随浪沉浮远去。 道人将双手枕在脑后,摇摇晃晃的开口说道:“你这驴子再磨磨蹭蹭,江庭郡的郡城都关城门了。” 驴子嘿嘿直笑,大仙这话之中可没有责怪的意思,这么久下来,它对上意可是揣摩得清清楚楚的:“没事,小驴这不是为了让老爷多看看这大日落江的没景吗?” “再说,就算城门关了,小驴也能够一跃而过。”驴将军自信满满。 “听说那江庭郡的城墙可是高七八丈,不是那巩州城的城墙可比。”高羡一笑说道。 “哪怕是再高十丈,驴将军也能飞越。”驴子最近膨胀得厉害。 高羡不认识路,不过没有关系,只要沿着这条大江一直走,前面肯定就会到江庭郡郡城。 只是那湍急的江水里,浅水边沿着一路都有着一块烂木头随波逐流,总是在后面不紧不慢的紧随在一人一驴身旁。 有时是在远方,有时是在近处,忽前忽后,飘忽不定。 谁也不会去注意江里一块烂木头,毕竟和他一起随波逐流的,还有这不少杂物,以及一个酒坛子。 此刻这烂木头伪装下面,一人套在一个木械里面,脚好似长了蹼一样踩着水,灵活的控制着速度。 “果然,就算是仙人,在我的伪装术和天下第二十一的轻功面前,还不是发现不了我。” 这上半身藏在挖空的烂木头里面,嘴角微微翘起,洋洋得意:“若是天机榜要排天下第一伪装术的话,我风某当仁不让。” 烂木头里,这人熟练的刻下了道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空尘子丢弃酒坛一个,闻气味应该是巩州的醉仙酿,价值二十两纹银一坛。” 灵动的耳朵微动,听得半清楚半不清楚,联想一番之后刻下:“和驴妖密谋夜闯江庭郡城,恐有对神教不利的计划。” 他受坛主命令前来于此,也是最近加入五神教毒神坛的一位护法。 第一件任务便被派遣来监视这位最近名震江湖,甚至被天机榜单独列为一册的天下第一仙空尘子。 可见我风某是何等受到坛主重视。 这样的人物,也只有我这样的高手,才能够不经意间接近,并且密切关注他的一言一行,提前得知他对神教不利的密谋和计划。 刚刚记录完这道人的密谋,抬起头,突然发现江边一人一驴的人影不见了。 “人呢?”天下第二十一的轻功高手风雨生心中一慌。 目光左右巡视,便看到,那驴子竟然站在江面上,就在自己的身后。 风雨生顿时脊梁一直,水里明明已经够冰冷了,风雨生额头上却冒出了细汗。 “什么?能够踏江而过的驴子?不是说这驴子只会喷火吗?” 风雨生心中慌乱,动作却如同条件反射一般,迅速停下装死。 好似自己真的就是一根烂木头一样,跟着江水远去。 那驴子踏着步子跟着波涛,不紧不慢的跟在风雨生的身旁。 驴大将军用蹄子敲了敲烂木头:“醒醒,别装了,早看见你了。” 风雨生也知道装不下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 瞬间烂木头四分五裂,一人从其中一跃而出。 轻功略过江面,如同柳絮随风,落在了岸边。 不过刚转过身来,却发现那驴子又不见了。 风雨生再转身。 果然,那神出鬼没的驴子和道人,正在自己身后。 风雨生这下不仅仅是额头冒汗,连背上都开始流淌下溪流。 这是轻功?我堂堂天下第二十一的轻功高手,竟然连影子都没有看到。 风雨生觉得自己今天悬了,不过心中却勉强安慰自己。 莫慌,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五神教派来的护法,看我从容应对,定然能死中求生。 风雨生危机之中脑袋涌现一丝灵光,立刻找到了脱身之法。 他立刻作出一副江湖豪迈的姿态,抱拳以江湖礼仪相对:“在下风雨生,听闻作恶多端,天下轻功第一的银花魔头死在了阁下手上,所以前来看看阁下是否名副其实。” “毕竟在下轻功在天机榜上的排名,也是也是天下排名第二……” 二字刚刚落下,道人点了点头:“天下第二的轻功高手,怪不得,着是想要争夺天下第一的宝座?” 风雨生卡住了良久,没好意思将后面的十一说出来。 “没错,不过今日遇见,阁下果然不凡,风雨生心服口服。” “回去之后,定当再勤加修炼技艺,日后再前来请教。” “山高路远再相逢,雨生告辞,下次再会。” 风雨生一副被技高一筹所征服的模样,黯然神伤,转身离去。 刚刚转身,还没两步,着家伙就迫不及待的化作一溜烟的极速飞驰。 道人才不相信这人的鬼话,这个天下第二的轻功高手,十有八九是那五神教的人。 高羡正愁进城之后如何着手,毕竟一头河神,就让自己炼了一大炉子还元丹,每吃一粒,都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韵增长一截。 而五神教,听名字就知道了,还有四头。 这得跑多少地方才能凑齐,又得炼多少丹。 风雨生刚溜出来,松一口气,后面一道声音就传了过来:“莫急,还没比过,怎么就知道我是不是比你厉害?” 开始的时候声音还在远方,还没过几个字,声音已经在耳畔了。 我的娘咧,这家伙追上来了,肯定是看穿我了,我命休矣。 风雨生哪里还敢回头,更是连话都不敢说,脚下连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一双腿跑的就差出残影了,在江岸的夕阳下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但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那驴子。 对方甚至还在羞辱性的围着自己绕圈跑。 一会出现在自己的左边,一会又出现在自己的右边。 但是不论在哪边,它都用那种恐怖而非人的目光看着自己,如同看着锅里的肉。 吓的风雨生连连高喊。 “神仙!神仙!” “认输了!认输了!风某甘拜下风。” 风雨生亡命狂奔,而道人在身旁骑在驴上老神自在的说道:“身为一名江湖高手,怎么能说不行。” “江湖人,命可以不要,但是却一定要奋战到底,这才是一个高手的尊严。” 道人的目光和善:“不如贫道来帮一帮你,只有在生死之间,才能够体现一个人真正的潜力。” “发挥出全部的实力,这样才是公平公正的一次比试。” 风雨生一愣,根本没弄明白这道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 因为,后面的驴子开始喷火了。 风雨生屁股着火了,一阵哀嚎,速度飙到了极限,两只手还不断拍着屁股上的火焰。 但是速度只要一慢下来,立马那火就烧屁股上了,再慢,他整个人都会变成烤肉。 夕阳西下,江岸之畔。 一个人影凄凉哀嚎的飞驰,一条驴子驴喷着火在后面一路撒欢的狂追。 那逝去的不是青春,是寂寞。 驴子嘎嘎嘎的笑声沿着江岸传递。 “快!” “快!” “本驴大将军要使出三分的力了。”驴大将军兴奋不已。 不过跑着跑着,风雨生突然倒在地上。 驴子停下过去一看,这人口吐白沫,瞪眼伸腿,一动不动了。 “大仙!他死了。”驴子正追的开心,撒欢的跑,放火的时候,这家伙躺尸了。 “??” “好像是?跑死了!” “我还没用力呢,他就倒下了。” “没死,跑晕了而已。”道人目光扫了一眼。 “不怎么厉害嘛?还敢吹天下第二轻功?”驴子嗤之以鼻。 追着追着,远处江庭郡郡城已经近在眼前。 城内大道纵横,亭台楼阁绵延不绝,远不是之前的巩州城能够比拟。 此刻太阳已经落山了,城内不少人家亮起了灯火,尤其是临江两岸。 驴子咬着风雨生的领子,脚踏火焰,在黑暗之中一跃而起,如同追逐形成而去。 蹄踏风中,道人朝着下面望去。 江庭郡最亮眼的便是那穿过城中的涛涛江水,以及大江两岸的烟花之地。 江面之上还有这画船楼舫点满着灯笼穿江而过,那是数不尽的风流韵和胭脂香。 十几丈的高空寒风凛冽,吹得刚刚力竭昏睡之中的风雨生也醒了。 睁开眼便是从无尽高空俯瞰着整个江庭。 他从来没有从这种角度看过整个江庭郡,美得让人炫目。 “我在……飞?” 第三十一章:江庭夜 驴子脚踏流星,一路越过层层屋阁,最后落在了一条小巷之内。 风雨生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上,扬起一地尘灰。 巷子外面张灯结彩,锣鼓喧天,仿佛什么盛大的庆典节日刚刚开始,正街之上人影重重,士子淑女、走卒小贩、豪绅官宦都走了出来。 这可是巩州城和其他地方难以看到的景象,天一黑,四处便是宵禁,半个人影也无。 风雨生趴在地上装死,好像依旧在昏厥之中。 实际上心思却在四周,灵巧的耳朵已经听出了四方风声,人群密集之地,计算出了最佳逃跑路线。 身为一位绝顶轻功高手,闯荡江湖最基本的一项技能便是耳听八方,哪怕不睁开眼睛,都能够判断自己是在城内何处。 城外左边是大江滚滚,前方是茫茫一片,他没地方跑。 到了这城里,他往人群里一钻,这神仙再厉害,也不能放火将人全烧死吧? 不过这个时候,道人突然挥手,一条青色龙影从袖子里呼啸而出。 他在风雨生身上打上了一个印记,正是那青龙护法的剑阵印。 风雨生就感觉好像被烙铁烫了一下,顿时崩了起来:“别别别。” “醒了醒了!在下已经醒了!” “已经醒了” 风雨生伸手连连摆动,不过突然发现自己手臂上,多出了一条精致的龙纹法印。 道人还没有说话,这驴子就得意洋洋的大笑了起来。 仿佛自己的得意之作,终于得到了认可。 “狡诈魔头,看清楚了,这是大仙的天罚印。” “中了此印,任由你逃到天涯海角,只要敢为非作歹,传入大仙的耳中,也难逃一死。” 驴子打了一个响鼻,哼哼两声:“只需一个念头,便能让尔化为灰灰,死无葬身之地。” 风雨生眸子微动,露出了一丝肉痛的神色。 奸猾的驴子对于这种狡诈之徒的心思仿佛非常了解,一眼就看穿。 驴子上前,贴着老长的驴脸,低声奸笑道:“你莫不是想要将这天罚神印毁去吧?还是要再狠一些?把手给剁了?” 等到这风雨生脸露惊色,驴子骤然抬起头嘎嘎大笑。 “没用的,这东西打在你的三魂七魄之上,你把手砍了也还在,有本事你将自己魂魄也给割下来,嘎嘎嘎嘎。” “哪有哪有!”风雨生讪笑,念头再次一转,这一次连神情都没有。 但是驴子依旧将他内心看穿:“你以为这东西是假的?用来吓你的?” “机会只有一次,试试就逝世。” “你……你……你……”风雨生看着这驴子,脸色煞白,就好像看到了什么蛊惑人心的域外天魔一般。 不过这风雨生被逼入了绝地,反而硬气了起来。 头颅一昂,颇有一种雄赳赳气昂昂的气概。 “我风雨生便是出生在一个风雨天,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出来混,就是要讲江湖义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已经落在你们手里了,是风某技不如人。”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想到这里,风雨生仰头望天,远处的江水:“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 “不复还!” “坛主,兄弟我先去一步了!” 内心却想着,我都已经露出坛主这么重要的信息了,还表现出这样豪气的气概。 按照江湖规矩和常理,下一步对方就应该走下扶起我,然后感叹真壮士哉。 之后惺惺相惜,自己再顺水推舟,也不算是出卖兄弟和当了叛徒,以后行走江湖还能增添几分传奇。 “哟哟哟哟哟!想死?”一听这家伙这么硬气,驴护法大将军更来劲了。 “大仙,我看这狡诈魔头冥顽不灵,不如将他的神魂抽出,贬在九幽之下,受那炼狱烈火灼烧。” “生生世世,永不超生。” 道人点了点头:“确实,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阁下有如此江湖气概,凌云豪情,贫道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便答应你了。” “驴护法,就有你送他下去吧!” “驴护法大将军得令!” 一听这话,风雨生差点就直接吓尿了,那号称铁腿水上漂的双腿,此刻软的和稀泥一样,直接跪在地上,一个头磕到地上,怎么也抬不起来。 “大仙饶命!驴爷爷饶命啊!” “风某错了!” 道人话语之中满心感叹:“道友这又何必如此,满腹江湖义气呢?一身高手风骨呢!” “我可是真心想要成全了你这份豪情啊!” 风雨生哭丧的跪在地上,再也不敢在这能看透人心的驴魔头和面善心黑的空尘大仙面前耍滑头了。 “我老实交代,在下风雨生,是五神教毒神坛的护法,受坛主之命,前来密切关注你的行踪。” 道人点了点头,驱动驴子朝着外面走去,一边听着风雨生细细诉说。 巷子外面人山人海,道人抬头一看,远处的一轮圆月高悬。 “原来今日的元宵灯节。” 这大道便是沿着江边,岸上挂着各种花灯,城中江里还有着不少花船,此刻远处突然放起了烟花。 绚烂的烟花冲上天际,散开成一朵大花。 看上去沿江两岸,花灯映星辰,烟火连云天。 引起无数男男女女欢呼雀跃。 烟花过后,江中又传来了动静,只见一座红色的大花灯绽放光芒,将江中心照的通透彻亮。 那是灯瓣散开,露出了里面一只金蟾,金蟾开口,浓浓烟雾散出,笼罩在江中心,犹如仙境。 风雨生指着那花灯说道:“空尘子大仙,那江心的便是毒神灯,每年元宵灯会,五神教便会拿出各坛的花灯,宣扬五神,同时也招收人手信众。” “其他坛的神灯放在何处我不知道,不过毒神坛的毒神灯,今年便是放在这里。” “谁若是能够接近这盏灯,摸到灯中金蟾,便能够加入五神教毒神坛。” 风雨生话音刚落,就看见有不少人从岸上出发。 有人凭借着一叶轻舟渡江而过,有人飞跃而起,脚踏横江铁锁,更有高人直接涉水而去,江水不能没过膝盖。 风雨生介绍:“不过想要拿到这盏灯,不仅仅要着绝佳的轻功,还要擅长毒术,常人一靠近,就直接被迷晕。” “毒神坛便是通过此法挑选那些轻功好,而且会一些毒术的江湖中人,收入门下。” “这是毒神坛独门的迷魂烟,据说是从毒神身上提炼出来的,根据分量来控制,不仅仅可以迷晕人,还可以控制别人,拷问别人,中者会将自己的一切秘密都说出来,有着种种妙用。” “毒神坛正是凭借此,建立起了五神教的情报坛,控制了大量细作,而且遍布大周何处。” 第三十二章:花灯节 道人走下牵着驴子临江而立,看着那抢花灯的盛景,还有岸上连连的欢呼声。 种种繁华美景,不似人间似天阙。 果然下山一趟还是值得的,山上虽然清净幽雅,但是人间繁华烟火,也是不一样的体会。 道人仿若不经意的随口问道:“五神教江州的一个本土宗教势力,它要毒神坛这么大的情报组织做什么?” 风雨生小心翼翼的说道:“我只是从毒神坛里听说了一些消息,我们搜集的情报,大多数都是要送到王府上去的,毒神坛甚至还有这一条通往王府的密道,不过我也不知在何处。” 风雨生虽然加入毒神坛不久,但是毕竟也是一位护法,知道的东西还是不少的。 “各地门派盘踞一方,小门小派不过把持一方商道,高门大派甚至能够控制一方地界,如同土皇帝一般。” “朝廷早就对江湖中人不满,所以建立了武仪司,收容各路江湖高手,以江湖人对付江湖人,逐渐打压江湖势力。” “我们五神教虽然依仗方面和太祖的关系以及亲自敕封的玄朱火德真君诏书,在江州扎根多年,不过如今这些情分早已耗尽,反而因为势力庞大,成为了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在江州,才和这位王爷合作,王爷需要五神教的势力,五神教则需要王爷来顶住朝廷的压力。” “王府?”道人下山未久,对于这大周其实也并不是熟悉。 风雨生也并未多想,从之前的道的消息上来看,这位可能是前朝时期就上山隐修,直到最近才下山的老怪物。 转眼间便是改朝换代、物是人非,下山不知今朝之事,也属常理。 风雨生便详细说来:“是建王府,建王是我大周圣上的第四子,不过太子是皇长子,国本已立,其他皇子自然都被分封到各地,建王颇受宠爱,被封在了江州。” 道人点了点头,看起来这五神教的势力确实庞大,上有皇帝敕封的大义和建王府,中有一众江湖高手,下有扎根于江州近百年的无数信众。 不过道人此来是降服那五神教的剩下四个妖孽的,这五神教也是依托这些妖孽才建起。 妖孽一除,这以人为祭的五神教自然会散去,就算有残余,也不过是江湖庙堂之事,常人就可解决,不成气候。 至于其他的王侯将相,江湖之事,和自身无关,高羡也懒得去关注。 “你现在回毒神坛,装作一切正常,告诉他们贫道正在赶来江州的路上,你得知消息匆匆赶来回报。” “然后查一下,毒神坛的毒神,到底在何处。” “如果可以调查出五神教的其他三神的下落,当然更好。” “若是办得好,此间事了,我便解了你身上的天罚印。” 风雨生连连点头:“大仙放心,风某一定办的妥妥当当。” 转身离开,刚转过街角,风雨生就整个人贴在墙上,人都好像虚脱了一般。 面对这一人一驴的护法压力,直接差点将他压垮。 瘫坐在地上,再也没有了丝毫风度。 “被这样的神仙给盯上,我神教看起来是外婆死了崽——殁舅(没救)了,还是想办法救自己吧!” 看清楚了局面,也作出了选择。 风雨生拍了拍烧出了几个大窟窿有些透风的外衣,七分窘迫三分潇洒的大摇大摆走出。 “年轻时我们都以为自己是风。后来才发觉我们都是草。” 面露苦涩之后,然后又迅速换上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笑脸。 “哪来的那么多豪气云天天下无敌的大侠,我这种随风摇摆的草才是真正的江湖客啊!” 一跃上屋檐,消失黑暗里。 —————— 牵着驴沿着繁华江岸一路走一路看,沿途都有小贩呼喊,糖人、小吃、木偶、花灯等等,应有尽有。 沿途还有着各种杂耍、舞狮舞龙、不经意之间,两三个时辰就过去了。 道人也没有什么想买的,走到一出四处都是戏台唱大戏的地方,突然碰到一群散去的人潮。 “看见没有?果然是红鸳女侠!”一位看上去应该十四五岁的少年和私塾的同伴拥挤在一起,激动莫名。 “我就说了,这次元宵灯会红鸳女侠肯定来江州吧。”胖乎乎的少年挺着胸。 “没错,不仅仅带来了最新的新作,还有傀儡戏啊!” “你看了没有,今天红鸳女侠的傀儡戏《仙女泪》?”一位带着侍女和家丁的少女,看上去眼眶通红,仿佛是因为着傀儡戏感动得落泪,迎面碰上熟人,就忍不住说起。 “这次灯会红鸳女侠也来了?我竟然不知道。” “就在前面,不过马上就要散了,你没看到,实在是太感人了,好多人哭的衣衫都湿了。” 散去人潮看上去不少人意犹未尽,不断谈起刚刚的傀儡戏的细节,还有那位大名鼎鼎的红鸳女侠。 高羡牵着驴子站在台下的时候,台上的傀儡戏已经结束了,名扬江南之地的红鸳女侠正上台带着一群女伴在收拾东西。 唐瑶看上去满面红光,这次傀儡戏很成功,堂下满座,哭的稀里哗啦。 “我这故事编的太好了,傀儡戏表现的张力十足,果然我红鸳女侠出手,必定都是大作。” 抱着精致的人偶,沉醉在成功的喜悦之中,转过身,突然一愣。 在下面散去人群之中,唐瑶好像看到了一个牵着驴子的道人身影。 唐瑶浑身一个激灵,再凝神望过去的时候,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不好!” 唐瑶觉得自己太高调了,这才会想起,当初碰到的那道人,好像说的目的地,也是江庭。 匆匆收拾,拜别一同傀儡戏的女伴,带上小帽,背上木箱,一路如同做贼一般,绕了七八条街,才回到自己的狡兔三窟中的一窟。 唐瑶别看身上穿的普普通通,但是却是一顶一的有钱。 看看这豪宅,虽然不大但是精致典雅,而且是在寸土寸金的宸德坊,价格堪比京城最豪华的地段。 “呼!” 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小心翼翼的插上门闩,红鸳女侠这才长呼一口气。 不过回过头,就看到十五那高悬的月亮投影之下,一道人正背对着自己,站在自家大树之下。 “啪!” 红鸳女侠很没有骨气的跪下了。 五体投地,屁股翘得老高,双手合十字伸出。 “大仙饶命,红鸳下次再也不敢了,以后定然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道人转身过身:“贫道路过此地……” 话还没有说完,脸贴在石板上的红鸳立刻说道:“这座宅子以后就是大仙的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道人微笑着点了点头:“贫道岂会贪念你这宅子,等到游历天下,自会归隐山中,只是道观……” “咚咚咚咚!” 话依旧没说完,贴面跪在地上的红鸳女侠匍匐上前,双手碰上一张银票:“这是三百两香火钱,小女子罪孽深重,神厌鬼弃,还请大仙帮我烧给道尊,帮小女子积攒功德。” 可能是这红鸳太过识相了,弄的空尘大仙半晌没说出话来。 良久后才看了看手中银票,悠悠说道。 “可是贫道听闻,某人靠着卖一些污秽不堪、造谣生事的书,赚了不少黑心钱啊!” 唐瑶浑身一抖,心中有些后怕。 幸好我早有准备啊,要不然这次真的小命不保了。 唐瑶立刻上前,递出了一张清单:“唐瑶以后再也不敢了,我知道大仙看不上这些东西,看重的是积善修德,劝导小女子向善,所以到了江州之后就已经安排好了。” “那等污秽不堪、造谣生事之书所赚的钱,都会救济和施粥各地流离失所的百姓,替大仙积累功德。” “这是购买粮食和各地的单子,大仙请看,小女子一个子也不敢留。” 道人顿时有些卡住了,最后只能面露欣慰笑容:“嗯!甚好,甚好!” “贫道也是这么想的!” 唐瑶大松了一口气,幸好女侠我聪明啊,早早猜到了大仙是瑶下山积累功德,将钱做了好事。 要是还将钱留着,这次就真的没命了。 第三十三章:毒神 江庭郡西市,也是江州最大的集市。 天还没亮西市门口就排满了来自于天南海北的商队,等待着开市。 西市坊门外车马塞满了一整条街,来自于各国的各种奇珍异宝、香料瓷器、稀罕物件都聚集于此,等待着交易。 与此同时,毒神坛、山神坛也都设立在西市。 西市有着来自于各地的商队,天南海北的消息,毒神坛需要依靠此地来收集情报,更需要依托此地来将毒神坛旗下的大周各处的细作整合起来。 而山神坛则本身就是五神教的钱袋子,西市大半就是在山神坛的掌控之下,加上往日大河河道这条黄金水道也由河神坛掌控,山神坛就如同西海巨鲸一般源源不断吞噬着来自各方的财富。 然后蛊神坛再通过这些财富构建一个巨大的关系网,形成了这个盘踞江州的庞然大物。 山神坛、毒神坛、河神坛、蛊神坛四坛就好像环环相扣的四个零件,如同一辆马车的四个轮子。 总坛则高高在上,调度一切。 如今河神坛没有了,水道失去了掌控,暂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但是时间久了,就很有可能崩及全局,人仰马翻。 所以河神坛的全军覆没,给五神教其他几坛的震动是相当大的。 风雨生敲开了一家商行的门,进去绕了几圈,穿过层层守卫和暗哨,才在后面一座大堂之中见到了刚刚起身的毒神坛坛主。 毒神坛的坛主是个有些阴郁的中年瘦高个,蓄着八字胡,一双眼睛不似常人,微微带着绿色,让人感觉格外渗人。 风雨生一进门便恭候在一旁,等到坛主看座的时候才开口。 “坛主,幸不辱使命。” “那剑仙空尘子已经朝着江庭过来了,今日应该就会抵达江庭,我发现之后提前赶回来通报。” 毒神坛坛主抓起身旁侍女捧着盒子中的两枚珠子盘了起来:“一路跟随?那剑仙空尘子没有发现你?” 风雨生立刻表现出一副铁骨铮铮的模样,仿佛接受不了这种侮辱:“当然,我风雨生在江湖之上号称铁腿水上漂,轻功绝世,还有那精湛的伪装之术,天下还没有人能够发现我。” “这是这些日子空尘子在十里八乡的所作所为,还有河神坛覆灭的全过程细节,一点一滴全部都记在了上面。” 风雨生递上了删减过部分的册子。 毒神坛坛主立刻让人接了上来,翻开看了看。 “竟然连你都发现不了,那看起来这神仙之名做不得,也不过就是强一些的道人。”坛主满意的点了点头,看起来自己这个新招揽的护法还不错。 虽然没有什么头脑只有一些小聪明,但是这一手轻功和伪装术,还是很厉害的,尤其是对于自己下的命令不打折扣的完成,忠诚度还是有的,以后可以大用。 风雨生连连点头,恭维毒神坛坛主:“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都是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凡夫俗子,将一些装神弄鬼的手段当作了仙术。” “依我看来,那空尘子也不过就是懂一些异术的妖道而已。” 风雨生嗤之以鼻,却将话题不经意间转到了这世上有没有神仙上面,不仅仅降低了毒神坛坛主心目中剑仙空尘子的危险程度,也暗指五神教的五神。 果然,毒神坛的坛主认真了起来。 其面色凝重严肃,直言训斥:“休要胡言乱语,你身为我五神教护法,难道不知我五神教的玄朱火德真君便是真正的神仙?其他四神也是由玄朱火德真君点化的神祗?” 风雨生仿佛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家五神,连忙起身行礼:“属下口不择言,还请坛主赎罪。” 毒神坛坛主抬起手:“不过也不怪你,你加入我五神教的时日还短,不知我五神教之强,真君之神通广大。” 仿佛觉得也是时候了,火候也差不多足了,毒神坛坛主对着风雨生说道。 “雨生你也当了我毒神坛的护法这么久了,也是时候让你看看我五神教的真正底蕴,顺便交给你一个任务。” “随我来。” 跟着毒神坛坛主而去,在后院一处井中乘坐绞索而下,通过一道暗门,对了暗门后守卫的口号,就一路朝着底下而去。 越走,越感觉心惊,这么四通八达的暗道,仿佛连接到了江庭郡的各个坊市。 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才停下。 这是一扇铁门,再次对了暗号,才得以进去。 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座如同底下城一般的巨大空洞,一条条锁链从天垂下,悬挂着火灯,将地底照亮。 前面更是有着不少五神教的弟子,将上上下下的通道门打开,把来自地面上各坛的人接引下来。 身为一名精通追踪和轻功的高手,对于方向感还是很强的,加上记忆之中江庭郡各个坊市都记在脑袋里。 他隐隐觉得,自己这上面,应该就是元德坊。 说起元德坊,整个江庭郡都立刻会联想起一个地方:“建王府?这难道是建王府下面?” “叮叮咚咚!” “叮叮咚咚!” 远处最响的便是这个声音,一听就知道中央另一座挖空的空洞之处,大批匠师正在热火朝天的劳作,风雨生已经联想出了他们在炼制着刀兵、枪矛、铁甲、马镫。 风雨生好奇的看去,毒神坛坛主立刻说道:“那不是我们坛的地方,不要瞎看,这里也一切也严禁泄露出去。” 毒神坛坛主迈入这座空洞之中,一众弟子纷纷前来拜见,毒神坛坛主也没有在意,直接从跪倒成一片的弟子身前走过。 这座独属毒神坛的地下空洞里,分割成一个个小空间,每一个都摆放着大量的书架,放置着来自于大周各地的情报,每一处都有单人进行整理。 最后走到前面,突然出现了一道宽十几米的深渊。 深渊下烟雾缭绕,弥漫得周围到处都是,仿若仙境。 “着便是我们毒神坛最重要的地方,毒神的所在之处,嘴里含住这枚药丸,才可以接近毒神。”毒神坛的坛主这个时候拿出了一个瓷瓶,两人一人倒了一粒含在嘴里,才敢上前。 “呱!”骤然间一声叫喊,甚至感觉地面都开始震动。 风雨生听着声音立刻就感觉全身发软,就好像远古时代人族面对那些无法抵抗的存在的记忆和恐惧,这一刻从血脉之中涌出降临到脑海。 “不好!退,到了毒神进食的时候了。”毒神坛坛主立刻抓着风雨生后退。 “咚咚咚咚!”敲钟声响起。 旁边一扇铁门打开,一群带着铁面的五神教弟子,推着一些身上涂满了血纹的囚徒出来,又抽又打,仿佛在刻意折磨着他们。 这些人赤条条的人呼号惨叫,跪在地上爬。 带着铁面的人挥舞着鞭子,就好像驱赶着牛羊畜生一般,将这些人朝着深渊那边赶去。 “不要!不要!”一位女子临近迷雾之中,想要跑,被几鞭子抽翻在地。 “求求你们放了我们。”一位男子跪地求饶,磕得满头是血。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和五神教作对了,我给你们做牛做马,做什么都可以。” “放过我们家孩子吧,我跳下去就好了。”一中年妇人抱着两个少年,哭的鼻涕横流,想要上来抱铁面人的腿,被一脚踹的口吐鲜血。 “呱咕!”一声异兽的怪叫,迷雾迅速膨胀。 这些铁面人有些着急了,急匆匆的将那些人推下深渊。 “啊!” 那烟雾笼罩之下,每掉落一人,就看见从深渊之下伸出一道影子,影子扫过,人就不见了,然后传出一声满足的咕声。 那是毒神的舌头。 眨眼之间,上面那些男男女女被吃的一个不剩,连骨头都不吐。 看着这骇人的惨状,风雨生不由得连连咽下口水,背脊冷汗连连。 毒神坛的坛主却习以为常:“人,灵性最足。妖,肉身强横。” “只有以人之灵性为祭,又拥有妖物一般强横的身躯,才能成神?要不然上古之时那些王朝,为何屡屡人牲祭祀不断?” 毒神吃饱了,那弥漫的烟雾也收拢了回去,沉入深渊之底。 毒神坛的坛主才带着风雨生上前。 风雨生这才看见下面那是什么怪物。 这是一只如同三层小楼一般大小的金蟾,浑身散发着白色的烟气,只能够看到部分身躯。 此刻这怪物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风雨生。 风雨生瞬间感觉全身发软,差点没从深渊上掉下去,还好毒神将他按住。 “好了,毒神已经记住了你的气息,你的任务,便是看好那空尘子。” “这道人不是个好惹的,最近我们五神教有大事,不宜出风头,若是他只是从江庭路过,我们就服个软,将这瘟神送走。” “若是当真要对我神教不轨的话,万不得已之时,我们需要你提毒神指引路线,杀了他。” 风雨生连忙单膝跪地:“属下定然办得妥妥当当,万死不辞。” 毒神坛坛主欣慰的笑了笑:“那河神不过近年来才被玄朱火德真君点化,也只是每年才祭一次,五神之中以其最弱,若是那道人不识相,当真以为我们软弱可欺的话,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他就算真的是仙,我们也有神灵护佑。” “敢来,就让我们来斗上一斗。” 第三十四章:狮子搏兔犹尽全力 宸德坊,唐宅。 空尘子大仙看了一上午书,午后春风一吹,有些倦意,便在院中亭下的长椅上小憩。 角落墙头上冒出了一个小脑袋,眼睛鬼鬼祟祟的向下看着,望见长椅上如同画中人一样的侧脸,却害怕的缩了缩头,仿佛生怕被这道人给发现了。 目光寻索,终于看到了墙角下趴着的驴子,唐瑶立刻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捂着嘴笑了起来。 这大仙高冷的很,很难打交道,唐瑶便另辟蹊径,打起了这驴护法大将军的主意。 毕竟这好不容易碰到神仙了,得抓住机会啊。 若是能够学个一招半式仙术,以后行走江湖,那还不是横着走? 红鸳女侠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左手掌控雷电、右手火海盈天站在天穹之上,脚下群魔俯首的场景。 那还不是想去哪取材就去哪取材?名门正派任我入,魔窟血海任我闯。 想写谁的话本就写谁的话本?什么第一手的内幕和材料我找不到? 立刻,这驴子就上钩了。 驴护法大将军闻到了酒肉的香味,哪里禁得住勾引,顷刻间就被唐瑶给收买了。 唐瑶一双大眼睛里满是计划成功的喜悦:“驴爷爷,来来来,多吃一些。” 驴大将军吃得满嘴流油:“不错不错,你这小丫头片子挺上道。” 张开嘴,那酒壶里的美酒如同瀑布倒流一般落入驴嘴之中。 驴子摇了摇头:“这酒还差了些味道,比不上巩州的醉仙酿啊!” 唐瑶立刻上前:“驴爷爷稍安勿躁,天香楼的小二稍后就会将江庭最出名的美酒,南风春送来。” “还要什么?驴爷爷您尽管说。” 驴子一连吃了三桌从天香楼定的酒席,喝了一地的空瓶子,才醉醺醺的说道。 “你这丫头片子非常好,本驴护法大将军看好你,日后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唐瑶眼睛都直了,忙活了一下午,银子都掏空了,不就等着这一刻吗? 唐瑶捏了捏空荡荡的钱袋,嘟着嘴巴说道:“驴爷爷您和大仙都是天上的神仙,是不知道我们凡人有多苦啊!” “我们这些小女子行走江湖有多么危险,时时刻刻都有着坏人盯着我们,我每次出门,都得易容打扮,走在路上都是小心翼翼。” “驴爷爷能不能教教我你那神火的仙术?我要是会了,以后就再也不怕那些魔头恶徒了。” 驴大将军驴头连摆:“不行不行,那是神通,岂是你这凡人能够学会的。” 有些失望,唐瑶绞尽脑汁再次提出了要求:“要么教我会飞的法术吧?我要是会飞的话,以后谁都抓不住我。” 唐瑶一拍大腿,觉得自己这想法妙极了。 驴大将军看了看唐瑶:“想要飞还不容易,我这里就有一门梯云纵之术。” “只要你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速度够快的话,就能够飞起来。” “不过这门法术极其需要资质,你天资平平,别想了。” 唐瑶失落至极,最后想到了天外飞仙的一剑,若是学会这一剑,纵横江湖当个剑仙也不错啊。 依旧惨遭驴将军拒绝:“那是老爷的独门剑术,不可轻易外传。” 不过驴护法大将军也不是那种一毛不拔的人,吃了这么多东西,总得有些表示。 “唉!看你心诚,这跟神毫就赠予你了。” “将其缝成护身符日夜戴在身上虔诚祷告本驴护法大将军,只要诚心,日后碰上灾厄可保你一命。” “不过切记,若是心不诚,这护身符就不灵了。” 银子如同流水一般花出去,进了驴子的肚子。 而这驴子是滴水不漏,将这糖衣炮弹的糖衣舔得干干净净,炮弹给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唐瑶拿着这根驴毛,鼻子都快气歪了。 这下算是将这奸猾之驴的本质,看得透透的。 这个时候,隔着老远一道声音从院中传入唐瑶耳朵里,吓的唐瑶背脊一直,以为自己的小动作被拆穿了。 不知道为何,唐瑶总感觉自己只要一碰上这空尘子大仙,就有一股畏畏缩缩的气质涌上来,就好像老鼠碰上了猫一样。 “等会后门会有人来敲门,你去迎他一下,然后带来见我。” 唐瑶来到后门,打开门朝外一看,半个人影也无。 “没有人啊?再说大仙又没有出门,也没有人送信,怎么知道会有人来?” 不过刚合上门,远方屋檐一道影子跃起几下,便落在了门前。 这人影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左右,生怕有人发现自己的行踪,小心翼翼的握住门上铜环敲了几下门。 刚刚在毒神坛表忠心,发毒誓一副忠心耿耿风雨生, 转眼就来到了宸德坊,化为了空尘大仙门下的忠实狗腿子。 “还真的来了?”唐瑶听到敲门声,打开一看,门外真的有个人来了。 顿时震惊不已,这人还没到,大仙就已经知道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之中的?神机妙算?”唐瑶再次感觉到了空尘子大仙的深不可测,有这样的法术,天下还有谁能够敌得过这掐指一算? 空尘子大仙一身宽松的道袍,一手拿着一本书,斜阳半照在身上,仿佛如同阴阳划分。 一进门,风雨生就迫不及待的上前大喊。 一副仿佛和毒神坛不共戴天的模样,咬牙切齿的说道。 “大仙啊!毒神坛的那群人,良心真的坏透了。” “绝对不能放过他们呐。” 原本风雨生对背叛毒神坛,还有着那么一点点内疚,传出江湖恐怕人人喊打。 如今可是却感觉他忽然翻身一变,变成了苦心潜伏卧薪尝胆,最终掀翻了祸害苍生的五神教的正面人物,盖世豪侠。 以后江湖上传出去,谁还敢不称呼他一声风雨生风大侠。 一时间,风雨生突然觉得自己成为名动江湖、人人敬仰的豪侠已经不远了,行走江湖,没有独步天下无敌手的武功,有那豪气云天的名气也是踏入顶峰的资本。 没有想到昨日里还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风雨生,今天来了就变成了铁了心跟着自己干的模样。 道人眉头轻挑,认真起来了几分看着风雨生,仿佛在判断其所说是真是假:“详细说说。” 风雨生便将今日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尤其是那毒神。 这其中的愤怒,有大半是真的,他虽然算不上什么正派的江湖客,但是却也没有做过这等恶事,以活人喂养那样的怪物,想想那场景就令风雨生胸口翻腾。 道人闭目沉吟了一会,便说道:“贫道明日准备独自去游江,查关于毒神坛花灯以及毒神坛旗下所属画舫,而且是独自一人出行,没有带坐骑。” 风雨声脑袋一转,立刻明白了空尘子大仙的意思:“小的明白了,我立刻布置安排妥当。” 高羡已经动了,就看那五神教敢不敢动了。 不过不论对方如何出手,高羡既然知道了对方的底细,自然都有计划好了应对,唯一不同的是,高羡之前还并不确定是不是应该将这五神教彻底铲除、连根拔起。 而此刻却已经下定了决心。 —————- 毒神坛总舵。 毒神坛坛主手中把玩的珠子一把砸在了桌子上,直接按入了桌内。 “什么?他摸到了我们元宵灯节的毒神灯和我们的画舫那里,这是要来查我们毒神坛的底?” “他这是要干什么?以为我们是泥捏的?” “这牛鼻子给脸不要脸,这是要死抓着我们不放啊!” 毒神坛虽然怒骂,但是心中却有些慌。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一样,河神是在城外,而且没有任何助力,这一次可是在自己的主场,还是以有心算无心。 “江上,还是我们的地盘,这下我要让这牛鼻子死无葬身之地。” 风雨生还试图挖出总坛的线索:“要不要上报总坛教主那边?” 毒神坛坛主摇头:“哈哈哈!你还不知我五神教的情况,教主是何等人物,神仙一样的存在,向来不会管这等小事,就连建王府那边,建王想要见教主,也没有那么容易。” “要不是看在建王拿出了当年那东西的情分上,他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得了……” 仿佛涉及到什么秘密,不是风雨生应该知道的,毒神坛坛主立刻止声没有说出来。 毒神坛坛主还有另外一句话没说出来。 别看五神教叫做五神教,除了玄朱火德真君,其实其他四神只是教主随意点化出来的玩物。 连养的狗都算不上,狗还能日日见上主子一面,他们只能说是一件工具。 所以他们平日里只有接从上面教主发过来命令的份,却连见教主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这样的下来,平日里各坛的坛主自主性也非常大,所有事务基本不必上报,全部都可以自行处理,只要按时完成总坛派下来的任务不出错漏即可。 只是他们本身的力量就依托在五神这样的怪物上,根本不可能逃脱的了总坛教主的掌控。 想一想,光自己毒神坛一坛出动,他觉得还不足够保险。 想想堂堂银花宫的覆灭,想想河神之死。 毒神坛坛主觉得应该去山神坛一趟,两坛共同出手。 狮子搏兔犹尽全力,这一次一定要那道人死无葬身之地,别以为掌握了一异术,就天下无敌了。 第三十五章:万万不可高调 晚霞在天尽头拉出一片光晕,天地间都透出一股暗红的色调。 所谓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最近看起来应该都是大晴天。 高羡换下了道袍,穿上了一袭白色的长衫,对着铜镜左顾右盼。 “哗!” 山河乾坤扇一展开,锦绣山河尽在手中。 “嗯!”高羡满意的点了点头。 果然,那银花公子论潇洒气度和本大仙还隔着八条街呢,这山河锦绣扇只有在本大仙的手里,才有那种指点江山的洒脱。 云楼画舫是江庭两岸颇为有名的一处青楼,也是不多的几座开在河上的青楼。 据说高三层,长数十米,顶上漆着黄漆,船柱雕梁画凤。 夜晚满船灯火亮起,美不胜收。 夜里可以一边游江赏月,一边吟诗作对,更有美人如画、美酒如浆,颇受文人雅士的喜爱。 只是想要上船,必须提前一日开始预约,而且还需要本地人作保,颇为讲究。 来往的要不是举人士子,要不就是达官显贵。 不过这艘船明面上是一座青楼,实际上是毒神坛用来在江州收集情报,网罗势力和暗杀悬赏的重要之所,这也是为什么毒神坛坛主一听到空尘子要去查这个地方的时候,如此震惊。 船上的女子被分为几种,第一种训练成精通琴棋书画、能歌善舞的女子,平日里陪那些士子官人吟诗作对,饮酒弹琴,从而在他们的对话和不经意间暗中收集情报。 另一种则是精通魅惑、房中术的伎女,搭配上毒神坛出的迷魂香,让江州那些权贵和重要人物不知不觉陷入掌控之中,有什么秘密一股脑都吐露出来,甚至长期被毒神坛控制。 最后一种便是精通暗杀之术的杀手了,江庭是五神教和毒神坛的大本营,云楼画舫之上的杀手,自然是毒神坛最厉害的杀手聚集于此,在江州一带的地下势力当中,毒神坛杀手一度令人风声鹤唳。 上一次毒神灯便是由云楼画舫放出的,高羡这一次便是去此地,等着那毒神从地底深处爬出来,然后直接断了这五神教的根。 要不然高羡到时候就算杀到了地底之下,接过这些怪物望地窟里一钻,然后潜入江河之中,高羡再想找到它们,可就千难万难。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声音急促而又小心翼翼。 “吱~”门自己打开了。 就看见唐瑶鬼鬼祟祟,搞得好像是细作在接头一样迅速进门,然后探头看了看左右么门外,轻轻的将房门合上。 来到二楼,高羡正穿着一袭白色长衫,在窗前写着什么。 “大仙!这是云楼画舫的牌子,拿着这个便可以进去了。”唐瑶悄咪咪的上前,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牌子,放到了桌子上。 唐瑶海故作缜密,好似空尘子大仙的心腹之人一般贴近空尘子的耳畔,小声说道。 “而且身份我也搞定了,是从外地来的一个士子,也姓高,别人怎么也查不到您的头上。” 唐瑶自得意满,看看我安排得多么周详,将大仙的心意揣测得多么深入。 既保存了大仙的声名,又完成了大仙交给我的任务。 对了,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 “放心吧大仙!您去逛窑子这件事情我会烂在肚子里面,打死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空尘子大仙手中毛笔一顿,字突然写歪了。 他突然很想现在就打死她。 本大仙微服私访,深入魔窟除魔降妖,这么足以名传青史,被千载传唱的故事,被你这么一弄怎么感觉就成了不能提的艳情话本里的故事了? 拿起放在桌子上镂刻着仕女图的牌子,高羡突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去过这种地方,很有可能会出洋相。 而且也确实需要一个人给自己挡在前面,吸引那些狂蜂浪蝶。 空尘子认真打量着唐瑶,从上到下的看了一遍,突然想起着家伙的话本里,可没少那种逛青楼的场景。 能够写的如此栩栩如生,将里面的门道、暗语、规矩甚至潜规则都摸的门清,那可不是光凭想象能够做到的。 “唐女侠去过云楼画舫吗?” 唐瑶摆了摆手:“云楼画舫没去过,因为里面查的比较严,我进去容易露馅。” 空尘子听出了弦外之音:“那就是去过其他青楼咯?” 唐瑶腼腆害羞的捂了捂脸,甩了甩手,仿佛还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取材的时候,去过那么几次。” 空尘子有些好奇:“他们能让你进去?” 唐瑶门清的说道:“只要有钱,当然能让进去,这些青楼还专门有名为过班的项目,就是熟客男子可以带女子进去看看,满足一下好奇心。” “不过我都是一个人易容换装去,最开始有几次穿帮了,被人赶了出来。” “。。。。”你这是去了多少次。 不过看起来这家伙应该靠谱。 空尘子:“可以!换身衣服,今夜你也一起去云楼画舫。” “??” 唐瑶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心中涌出了无数个问号:“大仙这是?邀请自己去青楼?” 唐瑶先惊后喜。 这可是名场面,自己能参与其中,就算不能写下里,以后老了给儿孙吹牛,也是极好的。 片刻之后,唐瑶换上了一套文人士子的长衫,化身翩翩风流少年站在了高羡面前。 “怎么样?是不是完全看不出来?我说过了,我行走江湖,四处取材,靠的就是易容打扮这一手。” 名扬天下的天衣堂贴身裁制的衣裳,精致的流云靴,羊脂玉玉佩。 一看就知道不仅仅年少多金,还有俊秀得极为讨女子喜欢的模样。 看了看对方,再看了看自己,除了手中的扇子,根本没法比。 空尘子大仙抬目一望,突然看见了那一套小厮的装扮。 语重心长的说道:“此去并非寻欢作乐,更非炫富夸耀,主要是调查五神教。” “是匡扶正义的正事,万万不可太过高调。” “这个就挺好,本大仙很中意,等会就穿上这套跟着我一起去吧!” 马车一路朝着江边而去。 红鸳女侠看了看自己灰扑扑的小厮打扮,又看了看光鲜亮丽手持宝扇的空尘大仙,突然觉得低调这种事情,好像就没有存在过。 马车一靠近江边,沿途就不断有人看向马车,然后暗中放出信息。 云楼画舫之中,所有人严阵以待。 “来了来了!” “等会对方要什么就给什么,记住一定要稳住他!”云楼画舫上的龟公正带着一帮毒神坛弟子,布置着一切。 一者以为对方自己落入自己全套,然后用尽一切办法拖住对方,施展绝命一击。 一者要装成,自己不知道一切,静待对方上钩。 双方各自心怀鬼胎,戏幕即将在大江之上拉开。 第三十六章:一曲奏罢飞烟散花 夜里大江两岸喧哗热闹犹胜白日,万家灯火映入江中,如星河落入人间。 弯如月、亮如轮的画舫停泊在江岸码头,有穿着劲装的小厮守候在下面,验查木牌,迎来送往。 码头之上来了不少人,有穿着华丽的中年乡绅,有风流倜傥的文人雅士,也有看上去大腹便便富甲一方的商贾等等。 这些人分成不同的圈子互相攀谈,笑声、吟诗声、窃窃私语声,更是承托得名传天下的江庭夜刚刚开始。 此刻一辆马车停在了码头前,人虽然还没有下车,其中一些人却仿佛按捺不住的看了这马车一眼,却又迅速挪开目光。 高羡从马车之上下来,看了看这些这些人,仿佛已经看穿了什么,却也没有说破。 唐瑶带着高羡上船,一边讲述着青楼的事情和规矩,例如老鸨、龟公、大茶壶以及各项暗语等等,听得高羡也觉得大开眼界,这古人真会玩。 “贵客!” “这边请!这边请!” 这龟公殷勤的迎了上来,见人就笑,虽然热情得有些过度,但是见人皆是如此,反而也不显得刻意。 船上女子或凭或立,人人皆以轻纱掩面,身着罗裳,显出良好身段。 船上彩灯画着一幅幅仕女图,鎏金铜炉散发着热气让人感觉暖春已经提前来临,再加上温香软玉和莺声笑语。 一股风流韵和奢靡之气,油然而生。 来者不自觉陷入这纸醉金迷和胭脂香中。 夜初始,歌舞不休。 众人皆聚集在画舫二楼,有人坐在私密的包间,有人则直接坐在堂上,身旁美人作陪,美酒不断。 琴声悠扬,歌舞升平。 酒过三巡,不少人醉意醺醺,堂上的歌舞也越发艳情火辣,更有不可言说的小调听的人心底发烧。 坐在高处的龟公抬头看向了窗外,夜更深沉了,月都爬到了树梢。 觉得是时候了,于是便向下面角落里端着茶壶的小厮使用了个眼色。 这端着茶壶的人立刻点头示意,朝着船舱之外,准备报信。 “月色美、酒正酣,为何急着离去。”一身白衣醉意醺醺倚靠着雕着异兽的柱梁之上,仿佛被这纸醉金迷所沉醉的高羡突然睁开了眼睛。 一开口,就压过了满室歌舞声。 顷刻间就仿佛因为其开口,所有人停下了动作。 原本来看热闹,和身旁一歌伎嬉闹正酣的红鸳女侠也感觉到了不正常。 白衣少年突然开口,让端着茶壶的小厮背脊浑身发汗。 他想要装作根本没有听到,直接走出船外,却发现脚动都不能动一步。 白衣少年直起身来,伸出手,小厮身上的一个竹管飞起,落入了其手中。 那高处一直隐隐关注着一切的龟公,惊得不行,这人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他是能掐会算还是有火眼金睛? 如此说来,堂中一切都早已落入他眼中了?龟公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一管即将寄出的密信飘到了白衣少年手中。 少年也没有急切,还靠在柱上对着酒壶饮了一口,才细细看来。 这漫不经心的动作,却让众人感觉胆寒,仿佛他们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白衣少年看完之后,嗤然一笑,手中纸张无风自燃,化为火焰消逝在那修长葱白的指尖。 “我……你……” 小厮突然间跪倒在地上,不断的剧烈咳嗽,手绝望的伸向在高处满脸惊骇看着他的龟公:“救我……救……” 话音未落,这人好似和那封装在竹筒里的纸条一样,层层火气从体内朝着身外穿出。 随后噗的一声,整个人在空气之中化为灰烬。 就好像纸张燃尽后的火星和烟灰,洒落满地。 “哗啦!” 顷刻间满座皆动,人人被这一幕吓的完全失去了理智,一个个手中的酒杯、银壶掉落桌底,不少人甚至从身上抽出了匕首、刀剑。 作小厮打扮坐在空尘子身旁的唐瑶这下子也看清了,原本嬉笑惬意和酒意瞬间醒了大半,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原来今夜这船上根本没有什么江庭花月夜,所有的歌舞升平,一切的文人雅士、官宦子弟、豪商富贾全部都是假装出来的。 连同身旁这和她嬉闹划拳的歌伎,这些人全部都是五神教的弟子和杀手。 龟公手中酒壶摔在地上,如同一声令下。 藏在暗处蓄势待发的几人如同得令一般出手。 龟公则转身就朝着外面逃去,他的作用就是把这道人困在江中,而不是杀了这道人,或者说他就没动过这心思。 他可不是手下那批傻乎乎上去送死的毒神坛弟子,这人究竟有多么恐怖,看毒神坛坛主都要调动毒神来对付他就知道,这绝对不是凡人能够对抗的存在。 刀剑齐鸣,呼啸而出。 高羡身旁的一位位顶级刺客,不动则已,只是桌上酒客,嬉笑怒骂没有丝毫破绽。 一动宛若游龙,刀兵好似雷霆从早就算好的各个死角致人于死地。 一道道残影跨越酒桌长案,齐齐刺向白衣少年。 “叮!” 白衣少年手中牙筷敲了一下酒杯,发出悦耳的声音。 狂风骤起,席卷整个二楼船舱,冲出云楼画舫。 所有人都感觉好像有无上的意志俯瞰向这艘船,如同神祗目光落下。 尤其是那些齐齐刺杀向道人的人一个个被定格在空中,保持着刺杀向道人的动作。 寒锋距离道人不过咫尺之遥,却不得寸进。 “叮!” 道人又动了,将脚翘上桌案,拎着手中银壶酒壶狂饮。 每饮一口,便敲一下。 每敲一下,就看见一人死去。 一曲狂奏,化为了一幕幕飞烟散花的骇人美景。 二楼船舱之内的人动都不敢动,外面的人却吓的一个个狂呼着跳江而下。 里面的人却眼睁睁看着船外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朝着江里跳去,可惜还没有落入江中,便发出一声声惨叫,化为飞灰洒落江河。 谁动谁死。 这样恐怖的景象,他们透过镂空的花窗看得清清楚楚。 满座皆静,无一人敢动弹。 “如此花好月圆,良辰美景之夜,酒未尽兴怎可歌半而停!”白衣少年笑曰,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一般。 台上乐师舞者着才敢动。 纷纷奏乐起舞,哪怕吓的两腿发软,面色惨白。 歌伎唱起了浓香软语的曲调,乐师奏起了欢快的曲弦。 一夜鱼龙舞的风月里,却是满座心惊胆颤。 唯有那白衣少年端坐中央,跟着弦声呀呀、舞袖翩翩轻声和唱。 少年手中的筷子轻轻敲打着酒壶,却好像戳在所有人心肝之上,听的人浑身大汗淋漓,心惊胆颤。 红鸳女侠唐瑶整个人都看呆了,她想象过无数江湖风流惬意的场面,却没有见到过这样令人震撼的场景。 “酒去意散,今夜就到此为止了!” 这个时候道人只是冷眼扫了一下面前这些魑魅魍魉,抬手间,手中牙筷甩出。 狂风巨力撕裂画舫木墙,一路从内里贯穿到外面,出现了一个豁长的通道。 那牙筷一路而下,抵达了船尾。 原本跑到船尾正准备登小船而逃的龟公,他当时正好回头望向那一个个跳船死去的杀手,目光之中吐露着惊恐和绝望,便不能再动弹。 不知生死,不知结局。 此时活生生眼睁睁看着一道光迎面而来,贯穿自己头颅,陷入一片黑暗。 尸体坠落江中,喂了鱼虾。 倒入江中的一瞬间,目光里反而是解脱。 白衣少年提着酒壶从上面如同风一般洒然飘下,落在了船尖之上,夜里的狂风吹的身上的白衣翻飞飘舞。 平静的江面已经开始翻起浪花,从水底里不断冒出阵阵烟雾,缭绕水面不断扩散。 “来了。” “呱!” 金蟾一啼!江河浪起! 第三十七章:神仙打架 江对岸一座渡口,一排又一排的轻舟舢板已经整装待发。 穿着黑衣的五神教弟子们一个个背着劲弩,坐在其上,等候着命令。 这是从山神坛调来的鸿雁弩,是朝廷的禁物,不轻易显露,一显露很容易出现大麻烦。 不过这一次为了诛杀这灭了河神坛,还对整个五神教纠缠不放的剑仙空尘子,都拿了出来。 毒神坛的坛主所说的尽全力,真的不是一句空话。 这个时候,风雨生突然出现,单膝跪地面向毒神坛坛主。 “坛主,毒神已经到了。” 毒蛇坛坛主一拍大腿站起:“风护法干得好好!果然不负本坛主所望。” “云楼画舫上应该是出事情了,要不然那老鬼也不会连消息都没有送出来,可惜了。” “不过毒神法驾都已经到了,那空尘子已陷入我们的重重包围,也就不重要了。” 原本脸上的担忧和愁色也瞬间消失,阴郁的脸上挂上了一切都逃不出本坛主算计的笑容。 “稍后山神坛的坛主和山神法驾也会降临,山神坛的兄弟们也早已在对岸埋伏好了。” “所有弟子都给我听着,等会那道人若是落入下风,立刻划船靠过去,对准给我开弩全力齐射,若是他逃往我们这边,也立刻放箭。” “一定要给我射死他。” 毒神坛坛主一声令下,渡口上所有人齐声回应。 “谨遵坛主之令。” 毒神坛坛主看着江心云楼画舫,上面依旧歌声绕梁、载歌载舞:“不论他逃向岸这边还是岸那边,着妖道空尘子,只有死路一条。” “这妖道此刻估计还在享受着吧?却没想到已经陷入本坛主布下的死局。” “什么?山神坛的坛主和山神法驾也到了?”不过听到了这个消息的风雨生有些焦急,坛主竟然还和山神坛的坛主联手。 此刻江中心风浪起、迷雾阵阵,毒神坛的人第一时间就关注到了。 毒神坛坛主大笑:“毒神降临!” “也让天下这些愚昧无知之徒,知晓到我们五神教的五神是何等强大。” 所有毒神坛弟子朝着江心叩拜,齐呼毒神之名。 一声呱啼惊起,两岸烟花之地不知多少人从纸醉金迷之中惊醒。 江岸之上,一处处挂满灯火的绣楼酒阁的歌舞升平、岸上夜市的喧哗吵闹,都嘎然而止。 寻欢的、饮酒的、作乐的、逛夜市的的人此刻纷纷朝着江心看来。 两岸灯火和明月将江面隐隐照亮,只见那大雾横生弥漫,顷刻间笼罩江河,雾中约可见一物放着金光。 “金光!看见没有?江里面放金光啊!”天香楼的一群酒客在高楼之上,对着下面指指点点。 “这半夜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雾?”灯火下夜市中,看着雾气逐渐靠近岸边,有些不安。 “刚刚那叫声是怎么回事?” “好似是蛤蟆的叫声?” 金色轮廓缓缓升起,高过迷雾。 众人才发现,那竟然是一个和天香楼等高的巨大金蟾,趴在江面之上,云雾缭绕之中。 通体散发着隐隐金光,如神兽降临。 江州一带,何人还认不清这是什么东西,他们数代和祖辈们都曾拜过这金蟾,视其为神明,祈求安康保佑,去除灾祸。 “毒神!”天香楼上那群正在宴宾客的士子们一个个酒都惊醒了,直拍自己的脸,想看看自己是不是醉的眼都花了。 “五神教的毒神?这东西竟然是真的?”读书人自然不一样,读的书多了,自然不容易忽悠,他们大多数都以为这五神教的神灵都是杜撰出来的东西,此刻看到真的,当真感觉难以接受。 “如此大的金蟾?这不会真的是传说之中的神兽吧?” 而沿江两岸的大多数人更激动了,一群群男女老少都对着那迷雾重重中的金蟾跪倒在地。 不少人拜了这五神教的五神数十年,早已对其是神仙的意识深入人心。 “这是毒神爷爷啊!是毒神爷爷啊!”一卖糖葫芦的老者直接趴在了地上,带着小孙女不断叩头。 “神仙!神仙下凡了啊!”岸上人群看到有人跪下了,一个个也紧跟着跪下了,这从众心理不断传播,夜市江边跪下了一大片。 “玄朱真君爷爷保佑,毒神爷爷保佑,山神爷爷保佑,河神爷爷保佑……”江庭郡的人还不知道河神早就死了,一个个跪在地上,将那五神教的神灵念了一整圈。 不过毒神根本不在意岸上的动静,在它的眼中看来,这些小人,不过是食物罢了。 根据气息,他立刻锁定了江上云楼画舫。 注意到了画舫之上看向它的白衣身影。 “呱!” 那毒神金蟾动了,江面立刻炸开重重巨浪。 一跃而起,直接朝着云楼画舫撞击而去。 就如同一座金色的肉山从天上撞击下来,浓浓毒烟从嘴中喷出,浩浩荡荡朝着整个云楼画舫包裹下去。 这一次已然不再是白色的云雾,而是黑色的,中者即死。 和河神巨蛇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云楼画舫上站着的白衣少年手中面对这铺天盖地下来的黑云,还有那好似山一样撞上来的毒神金蟾,却巍然不动。 将手中银壶向空中一撒。 撒出来却不是酒水,而是滔天烈焰。 那烈焰如同瀑布一般冲刷下来,江黑色浓烟灼烧得一干二净,并且威力丝毫不减的朝着毒神金蟾而去。 直接将毒神金蟾从空中冲下,同时那火光照亮了天穹,让江面之上的场景一览无余。 “那是什么人?”江庭烟花两岸跪在地上的人,头都还没有叩完,迎面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幕,一个个瞠目结舌,根本不知道说何是好,不知道后面几个头是不是应该接着叩下去。 “这?难道也是神仙?”看着那撒壶燃天,白衣胜雪的人影,不少人大喊出声。 “这肯定是神仙啊!不是神仙,哪来的这样的手段。”这说法立刻得到了不少人窃窃私语的认同。 “五神教的毒神爷爷和另外一位神仙打起来了?”不少人活了一辈子,别说见过这种场面了,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故事。 金蟾一声哀嚎啼叫,被滔天烈焰冲刷而下。 此刻却还没完,只见那烈焰之中一神驴脚踏滚滚大火而出,一驴蹄子直接踹在了毒神金蟾的身上。 直踢得它血肉横飞,将其轰入江中。 “嘎嘎嘎嘎!” “毒神,你驴爷爷等你老久了。” 驴护法大将军早已恭候在此地多时,就等着这金蟾上钩。 第三十八章:一剑断江河 金蟾掉入水中,驴子丝毫没有放过的意思,紧追着就上去吊打落水狗。 张口就看见几条火龙旋转而下。 开始只有小蛇般大小,眨眼之间就膨胀到了数十米。 “轰隆!” 大火从河中炸裂,这神火仿佛和普通的火不是一个东西,在大江之中熊熊燃烧,将江河都烧的滚滚。 好似那江河之中滚动的不是水,而是油一般。 那金蟾背上出现一个大坑,血肉少了一大块,显得凄惨无比,叫声也再也没有了那一股惊起两岸的气势,只能咕咕的发出威胁咆哮声。 它在大火之中奋力鼓动浓雾,口吐毒烟。 但是周围的火龙不断旋转,将那雾气毒烟,蒸发得一干二净。 随着那驴大将军的一步步逼近,火圈也不断收缩,毒神金蟾左冲右撞,甚至要沉入水底,都被那火龙不断的轰击回来。 整个整个火圈的中心温度越来越高,冲天的火光照得江面如同白昼,那驴大将军得意忘形的大笑声也跟随着一起传递四方。 驴大将军此刻很想学着空尘子大仙那般吟诗两首。 可惜腹中空空,无以言。 满腔得意最后只能化为一句:“妖孽!受死吧!” 这火光映天,几乎整个江庭郡都可以看见。 江庭郡大江两岸不断聚集而来的人,也将那毒神的惨状看得真真切切。 不少人顿时感觉信仰崩塌了一般,成千上万五神教的信众,一个个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毒神输了。”挑着担子,在江边卖夜食的小贩,此刻感觉头晕目眩,说话舌头都大了一圈,让人听着感觉模糊不清。 “毒神怎么可能输在一个驴子身上?”那神仙还没出手,出来一个驴子把江庭信仰几代人的神灵差不多给烧死了,人人看着都感觉不太真实。 “这到底是什么妖怪?怎的如此厉害!”刚刚赶来的人,还没弄清楚情况。 “这驴子是船上那个白衣神仙放出来的……”立刻有之前的人讲给他听。 人群之中,也有人看着那驴子,突然想起了什么。 “这难道?莫非是巩州剑仙空尘子大仙驾临咱们江州?”一个带着黑色冠帽,经常行走四方的商贾,突然大喊道。 “我听说过,就是那个一剑光寒十四州,会飞剑之术的神仙?”周围也有不少人有耳闻。 “这位神仙竟然来了江州?”这时候再看一眼那江上白衣身影,突然觉得不一样了。 “你不知道吗?我过来江州的时候听人说了,五神教的河神老爷,在江上碰上了这位神仙,接过被一剑给杀了。”更有人加以佐证。 “这位神仙还把当地十里八乡的人给吃了,据说每个吃了的人都可以延年益寿,百病不生呢!” “河神老爷死了?还被人给吃了?” 一个接着一个震惊的消息,将江庭江岸闹的沸沸扬扬。 江庭虽然繁华,更留有不少名人古迹,但是这样的神话传说却不多见,更别说当场看见。 而且听闻了这巩州剑仙的传说,五神教的信众突然觉得好像可以接受。 毒神不是另外一位神仙的敌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样神仙之间的事情,哪里是他们搞得明白的。 看到这空尘子大仙如此厉害,江庭郡大江两岸的人,不少人心底也涌起一种感觉。 五神教的神,比不上这位神仙啊! 此刻江心之中的局面越发严峻。 那金蟾纵然强横如同山海神话中的异兽,此刻面对这神火,血气逐渐在蒸发抽干。 化为了一道血龙抽入了驴子挂在脖子上的一个玉葫芦里面。 临死之前,毒神金蟾发出一声呱的惨叫,悲鸣震荡在整个江庭郡城内,如同惊雷一般。 最后众目睽睽之下。 金蟾直接化为了一具干尸,如同塑像一般,缓缓沉落江底。 两岸一片寂静,只剩下那激动得双眼放红光的驴大将军,在江上烈火之中嘎嘎大笑,周围火龙狰狞咆哮。 世上最邪恶的魔头,莫过于此。 江上两岸人看到这一幕吓的浑身发抖,冷汗连连。 “这定然是哪里祸害苍生的大妖巨魔,被神仙给收复为了坐骑。” “还好是被神仙降服了啊,这样的盖世魔头,要是被放出来了,这天下得死多少人。” 江庭对岸渡口之上,此刻那些毒神坛的弟子已经感觉背脊都湿透了。 没有什么落入下风,更没有什么陷入绝境的逃跑中伏。 甚至山神还没有赶过来,这眨眼之间,自家供奉的毒神这尊神祗,就已经被对方的坐骑烧成了一具干尸。 “这驴子什么时候跑过来的?”毒神坛坛主只剩下暴怒。 “风护法不是说这空尘子是一个人过来的吗?” “风护法呢?风护法呢?” 毒神坛主眼睛通红,此刻满腔怒火和惊恐无处发泄。 远处早就逃之夭夭的风雨生看着江上的冲天大火,还有那如同盖世妖魔一般的驴护法大将军,突然回想起了那日,骤然感觉屁股发烫,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大仙的坐骑竟然如此厉害?”原来之前已经是手下留情了,所谓的三分力,还是夸张手法。 “铛!”一声惊响,将吓的失魂落魄的众毒神坛的弟子给惊醒。 原来是那刚刚还在江心的云楼画舫,顷刻间渡江而来,抵达了他们面前。 船上一白衣少年高高在上的看着他们。 刚刚找回的魂,一瞬间再次骇得魂飞天外。 “放箭!放箭!”毒神坛坛主极力大喊,就好像抱着一根救命稻草。 密密麻麻的弩矢穿过空中,落向云楼画舫。 然而穿透的只是一道残影。 再看,那白衣少年已经站在了渡口前面。 这一刻,所有人面色惨白。 他们这下真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毒神坛的坛主吓的脸上的汗水就好像下雨一样往下淌,鬓角打湿得稀里糊涂,整个人不断后退。 这个时候,沿着江岸土地滚滚,地面被拱起,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地下面奔跑一般。 渡口侧畔的大地撕裂而开,巨兽遁土而出。 那是一个巨大的像是蜥蜴、又像是庇护、又仿佛地龙一般的怪物。 怪物的头上还站着一个浑身铠甲,面带狰狞恶神面具的人。 来者正是五神教五神之一的山神,其上的就是山神坛的坛主。 “山神法驾……” 剑出鞘,压过大江涛涛,盖过九天月色。 剑锋从江岸这头一直落到江那头才平息, “咚嗡~” 一剑斩江,截断江河。 轰然间整个大江分裂成两半,界限分明。 祖祖辈辈生活在大江两岸的人,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了江底的颜色。 巨浪激荡而起,不断朝着两边激荡,甚至部分挤上了岸边,没过了岸上之人的膝盖,然后沿着街道流散。 这一剑,直接让天地都化为了一片寂静。 水溅上了天空,在近岸下起了绵绵细雨,打湿众人的衣衫。 不论是高官显贵、凡夫俗子、江湖豪侠,在看到这一剑之后,都感觉到深深的胆寒。 那是凡人面对天地伟力下自然生出的渺小和无助。 而那毒神教的山神连同山神坛的坛主,直接从正中一同分裂成为两半。 眨眼之间,刚刚赶过来的山神爷爷和山神坛坛主,就殒命江边。 连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完整说出。 第三十九章:尘世蚍蜉 浪头溅起的水从天上洒落,将所有毒神坛弟子衣衫湿透。 冬末初春的寒冷浸透进来,每个人都在颤栗。 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 失魂落魄的毒神坛主看着那一剑断开的大江,缓缓合流,看着那带着恶神面具的山神坛坛主和山神一同,血洒江河,整个人都有些魔怔了。 回过神来时,这才发现那白衣少年不知不觉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毒神坛主呆呆的看着空尘子,仿佛在看着一座山、一朵云、一片天,唯独不像是一个人。 只有这样如山、如云、如天一般的存在,才能让人感觉如此遥不可及,不应该出现在人间。 “五神教的教主在何处?” 毒神坛坛主看着这白衣少年看着自己的眼神,和昔日他第一次见到五神教的教主,看他时的目光一摸一样。 ”以人祭祀,是否代价太大?这些年下来朝廷视我们为眼中钉、民间怨声载道,可否另寻祭物?”初登坛主之位的自己,跪在地上惶恐不安。 教主穿着一身戏服,手一动,台上各路角色纷纷跟随着一起起舞。 “世上难道还有比人更多的?” “人,就好像是草,死的再多又如何?” “前朝末年,黄侯起兵,十万铁甲屠戮江州,江上漂浮的尸体鱼儿吃了一个月都没有吃完,江州十室九空。” “几十年过后,江州依旧是那个繁华如烟的江州。” “他们就和野草一样,杀不绝!斩不尽!” 他一生都没有忘记过那面具后的眼睛,以及冰冷彻骨的话语:“五神教的价值正在于此,若是尔等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的话,就那等野草一样,不如喂了五神去吧。” 一句戏腔唱出了他对悠悠众生的漠然:“尘世蜉蝣,朝生梦死。” 死死的看着空尘子的眼睛,毒神坛的坛主吓的连连后退,最后翻滚在泥浆里,一边退还一边大叫。 抽出腰上的刀,既狼狈又可笑的指着空尘子。 “不要在我面前装出这样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你和他一样,你们都一样。” “你们这样的人,真的在乎什么道德正义吗?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够限制住你们?” “他视我们为猪狗,视世人为草芥。” “而你在玩着一场戏耍红尘,行侠仗义的把戏。” “你们高高在上,根本就没有将我们这些凡人放在眼里过。” 毒神坛坛主大吼大叫,最后说完了,却好似失去了浑身的力气,趴在地上如一条老狗一样笑得满脸泪痕,喘不过气来。 头发散开,浑身污痕,再也没有了半分江州毒神坛坛主的气势,而是一个疯子。 空尘子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在等着他说出最后的答案。 直到良久之后,毒神坛坛主才平息下来,不只是真正绝望了,还是累了。 沉默良久,才开口说道。 “我们早就被利用完了,只是没有用的废物罢了,我们替他建立五神教,这么多年下来他想要做的事情早就办成了,而我们也不过只是被抛弃的当作替罪羊的躯壳罢了。” “你找不到他的,他才不会为了我们这样的蝼蚁和你这样的人为敌。” 毒神坛坛主看向了空尘子:“你不是神仙吗?你掐指一算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找不到他的。” 毒神坛坛主顷刻间动了,又或者知道面前这人不会放过自己,抓起刀就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毒神坛最后的选择,还是证明了他是一个江湖人。 血次啦一声飙了出来。 强忍着惨痛,不想出声,仿佛在维持着自己最后的一丝尊严。 却挡不住浑身的无力。 最后跪在白衣少年的面前,栽倒在地上。 身体摇摇晃晃,浑身满脸是血的看着他,然后咧开嘴对着他笑。 “我是个……” “蝼蚁!” 临死之前,他仿佛再次听到了那绵长的戏腔,还有如同彩云一般起舞的身影。 “尘世蚍蜉,朝生梦死。” 毒神坛坛主闭目,从渡口上滚落了下去。 江河滔滔,水浪一卷,便随着波涛飘远。 白衣少年转身,从江岸走过。 而身后毒神坛前来参与围杀的弟子们,一个接着一个化为灰飞烟灭。 最后整个渡口之上,空无一人。 这个时候一缕青光涌出,青龙护法童子坐在青龙剑之上,露出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 “此人该死,坏事做绝,不知道多少人被他喂了毒神那种妖物,死的这么简单便宜他了。” “还没结束!”白衣少年独自向着大道上走去。 那方向和路的尽头,是元德坊。 整个江庭郡,因为毒神和山神之死爆发的冲击,才刚刚开始。 盘踞江州世代的五神教,也从今夜开始崩塌。 山崩之时,落石砸死的也不仅仅只是一个毒神坛和山神坛,甚至也不仅仅只是一个五神教。 两岸烟花之地,从毒神出现在江面上之后,就看见大量的人朝着这里聚集。 两岸之上黑压压的全是人,哪怕早已风平浪静,哪怕仙人早已不见,都未曾散去。 同时也有着各种各样的人赶来查看和收集消息,有人得知毒神和山神死后欢呼雀跃,有人则是满面黑灰。 整个江州,哪家势力和五神教没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论是为官、经商、还是各种底下势力等等,都脱不开五神教。 他们匆匆将毒神和山神之死的消息给带了回去,同时也将巩州剑仙空尘子来到江州的重磅消息,给传播到了地方。 在毒神金蟾死去的时候,一个穿着官服的官员也匆匆离去,迅速乘坐马车来到了元德坊的建王府。 建王府府邸占了整个元德坊足足一半,里面亭台楼榭重重、园林假山环绕、奴仆上千人。 今夜也是推杯换盏,歌舞不休。 堂上满座都是江州的各路文官、甚至还有武官,一个个都被建王府拉拢收买。 可以看得出,整个江州已经彻底落入了建王的手中,从上到下逐渐的被起掌控,成为了王府的人。 坐在正堂高处的是一个穿着常服的英俊威武男子,看上去颇有些龙盘虎踞的气势,这便是建王陈睢。 此刻有个太监模样的人,上前附耳说了什么,建王立刻站了起来,走到了后面。 那匆匆赶来的官员立刻跪伏在地。 “王爷!毒神死了。” “今夜毒神坛和山神坛两坛伏击那巩州剑仙空尘子的计划失败了,看起来对方早有准备。” 建王正是靠着五神教才在被分封到江州之后,如此快便掌握了整个江州上下,此刻哪里有不关注。 着官员看上去也有些惶恐,背那江面上毒神金蟾被活活烧死的一幕吓的不清。 “下官看着那毒神被活活烧死,整个大江之上都化为一片火光。” “我估摸着回来这段路上,毒神坛的坛主还有山神坛,也悬了。” 第四十章:天命不抵阎罗索命 建王陈睢先是在在屋内踱步,几番思虑之后脸上却浮现出了笑容。 “这是好事啊?本王已经收复了江州上下官员,若是那五神教覆灭,本王便能够就势把握住整个河道, “江州富庶之地,尽数归本王所有,还少了五神教这个掣肘。” “若是能够将那五神教的玄朱火德真君也一起灭了,就更好了。” 建王陈睢眼睛越说越亮,作为一个本身野心勃勃之人,对于钱财的贪欲之大,远超常人所能想象。 前来报信的官员却上前,小心翼翼的说道。 “下官听闻那仙人嫉恶如仇,行事仗义而为,就怕那巩州剑仙不仅仅是想灭了五神教,还会查到王府身上……” “还会如何?他莫非还敢打上王府来?就算他是神仙?难道要和大周王朝作对?还要和天下人作对?” “就算是神仙,也会有忌惮,只要活在这世间,就得遵守秩序。” 建王学的是帝王术,善于把握人心和御下,平日里最喜欢玩的便是这种手段。 江州上上下下,这么多官员将领,都被其通过这种手段在明里暗里一一收复,其也对于自己这份手段极为自傲,自觉已经能够看穿世间人心。 “更何况本王乃天潢贵胄,圣人亲封的王侯。” “就算那五神教为祸苍生,与本王何干?” 满脸道貌岸然,一肚狼心狗肺。 五神教已去三坛,剩下的总坛早已不再轻易出现,早有放弃五神教的这些弃子的意思。 再说玄朱护法真君面对这样厉害的剑仙,恐怕自身都难保。 至于蛊神,早已被建王通过当年太祖的一个信物和人情收入囊中,这便是当初毒神坛坛主想要掩盖的秘密。 建王此刻已经看到了江五神教数十近百年底蕴,全盘被自己接受的场景。 “本王命你速速前往西市,带着人将……” 这个时候,突然窗户之外光芒大盛,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不论是大堂正厅之内歌舞不休的乐师舞姬还是满堂宾客,还是整个王府上上下下的仆役侍女,全都遮目摆头。 一瞬间,王府上下感觉天都好像亮了一般。 “轰隆!” 那是一道神剑从天而落,所落之处,正是建王府右侧侧边的一座园林。 直接将一座假山还有整个园林削平,露出了下面巨大的深渊洞口。 王府众人纷纷朝着此处看去,建王更是脸色大变,呼喊着卫士朝着那里围去。 只见那洞口通往无尽深处的,和五神教在地底深处供养毒神、蛊神、山神的地宫洞穴相连。 在两壁之上,还挂着一个个囚笼。 囚笼之中则是一个个浑身光赤着的人,此刻风吹下去,哭嚎哀求之声不断传递上来。 而洞穴之上,站着一白衣少年。 其他人看到这白衣少年还有些发冷,建王和那位赶来报信的官员却瞬间身体僵直。 白衣少年一抬手,一个接着一个囚笼飞了上来,众人这才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着是怎么回事?”正厅的一位宾客指着这洞穴,手都在发抖。 “地下怎么会有这么大个洞?”另外一位年轻官员震撼不已。 “还有,怎么会关了这么多人?” 上至白发苍苍的老者,下至少儿少女,足足上百人被当作畜生猪狗一般养在这阴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当着储备的饲料和祭物,供养着地下的妖魔。 这些人有些还被打断了手脚,就好似肉虫一样和他人挤在笼子里,连转身翻身都不能。 他们中大多是流离失所的流民,江庭郡的乞儿,也有被五神教和王府买来仆役丫鬟。 这还是今年的祭品,历年来这深渊一般的洞穴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人命,多少惨绝人寰的黑暗发生在其中,多少罪孽恶欲又从其中诞生。 火光遁来,驴护法大将军从洞穴一跃而出,停在了白衣少年身旁 正是其找到了正确方位,又找到了蛊神所在。 “来了来了!好大一只蜈蚣!”驴子今天说话格外有底气,它可是立了大功的。 白衣少年立于洞渊之前。 虽然背对着他们,但是一股肃杀之气凝聚于天穹,凝结不散。 众人哪怕猜不透面前这人身份,但是都感觉到,今夜估计平静不了。 青光闪过,青龙剑漂浮在天空。 一童子缓缓浮现于剑上,盘坐着看向了在场所有人。 报应远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 建王刚刚还沉浸在歌舞升平之中,眨眼之间催命阎罗已至。 青龙护法童子面怒刚正之色,一声呵斥:“参与此事之人上前一步!” 心神震慑之下,心怀鬼胎之辈不自觉的向前一步,这是神魂之力运用的一个小手段。 其中几人立刻反应过来,想要后撤,却已经晚了。 青龙护法童子动了,数十个大好头颅同时飞起,满腔热血,溅射了周围诸人一身。 然后尸体齐齐朝着洞渊方向倒下。 这个时候周围那些人才回过神,一个个吓的倒在地上,连连后退,尖叫高呼连连。 最后白衣少年目光看向人群之中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的建王。 但是随着最空尘子转身扭头,目光望过去。 众星纷纷而退,建王瞬间就落了单。 他匆忙向左右看去,身周往日亲信要么头神分离横尸倒地,要么皆离他八尺远,还在不断后退之中。 建王脸色惨白,却依旧留有底气。 或者说,他也知道逃是逃不掉的。 “本王乃天潢贵胄,皇帝御封的建王,你若杀了我,就是和大周作对,就是和天下黎民作对。” “你能杀了我,你还能杀了大周百万铁骑,天下万万人吗?” 空尘子伸出手,这建王倒飞而出,被其抓着脖子吊在了深渊边上。 “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这建王,越说声音越尖利,最后简直如同一个女子一般声嘶力竭的破音嚎叫。 其双脚悬空,不断扑腾,就好像是被捏在手中的一只蚱蜢。 已经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刚刚坐在堂上龙盘虎踞的大周王侯,此刻已经吓的瘫软成一团烂虾。 他第一次才知道人面临死亡的恐惧,可以强烈道这种程度。 也第一次才知道,那些被他视为喂养妖魔的人最后一刻的绝望。 “不要……不要……不……”建王想要哀求,却连吐字的气都没有了。 空尘子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此刻在建王看来,却比修罗还要可怕。 “不知尔这天潢贵胄,可能让这妖物纳头就拜?” “天命所归,可敌得过阎罗索命。” 手松开,人直堕深渊。 仿若一路坠入无底幽冥。 坠落而下,建王更看到一只好似龙一样的巨大蜈蚣沿着洞壁攀爬而出,其身形长数十米,一只只脚就好像刀锋一样锐利插入壁面。 狰狞的脑袋在其目光之中不断放大,恶臭腥风迎面而来。 “啊!”惨叫过半而止。 因为那蜈蚣迎面便是一口,直接将建王夹成两段。 五神教的蛊神出现了。 第四十一章:蛊神蜈蚣 建王惨烈的死状,激起了整个王府在场所有人的强烈震撼。 眼睁睁的看着一位朝廷王侯、当朝皇子就葬身于自己喂养的妖魔之口,哪怕是天潢贵胄的血脉,报应一到,也逃不过阎罗索命无常勾魂。 着一幕让多少心怀鬼胎蝇营狗苟之辈,吓的腿肚子都发软。 “蛊神!这是五神教的蛊神啊!”在场立刻有人识出了这如龙一般巨大蜈蚣。 “建王竟然以人喂养此种邪物,传出去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我大周?”这些官员或多或少知道五神教的底细,但是却不知道这五神竟然是以活人灵性喂养,毕竟涉及五神教的秘术和最忌讳的秘密。 “原来我等吃的那被五神赐下的神仙丸,竟然是出自这种东西。”在场一些和建王极为亲密的官员,一个个脸色大变,突然想到了什么,连连作呕。 建王和当今天子一般崇道慕佛,好炼丹之术,建王称五神教有神仙丸,由神灵亲自赐下,食之可以延年益寿,身强体健,无病无痛。 只是用过的人便发现,虽然这神仙丸妙用无尽,但是只要吃过,就再也逃脱不了建王的掌控。 不过其效果之强悍,依旧有不少年老体衰、身弱多病之人向建王讨要,更有主动向建王靠近的人,讨要神仙丸,共探修仙之术,建王之亲信和江州高官,大多数都服用过此丸。 随着那蛊神蜈蚣朝着上面爬,臭气腥风化作浓浓黑烟弥漫了上来,看这个阵仗,就吓的周围不少人连连后退,避之不及。 那些被困在囚笼里的人,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妖物了,之前其每一次出现,笼子里就会被扔下十数人下去,任由着妖物吞噬。 此刻看到这东西爬上来,更是吓的话都说不完整了,蜷缩在笼子里瑟瑟发抖,哭嚎哀叫着好像连人言都不会说了。 蛊神蜈蚣第一个看到的便是站在洞口最上面望着他的白衣少年。 而且刚刚吞噬了建王,这蛊神蜈蚣仿佛觉得身上脱去了某种枷锁一般。 它急不可耐的想要冲出地底,然后痛痛快快的大食一顿,将地面上的那些人吃得干干净净。 其一跃而起,跃出百米,就好像飞天蜈蚣一般从洞底之下滑了出来。 迎面锐利的口器朝着白衣少年剪去,在它的记忆之中,这种小人脆弱不堪,只是任它吞噬的供品。 “嘶~”如龙一般的巨蜈跃出,发出骇人的嘶叫声。 “咚~”剑光划过夜空,咚一声就看见那巨蜈来的快,掉下去得更快。 神剑将其死死钉在了洞壁之上,青光不断溢散,就好似一道封印。 整个洞穴从上到下裂开一道道缝隙,滚滚落石不断滚落地底,坠入无底深渊。 而高高在上站在洞渊上的白衣身影,从头到尾连俯瞰着它的眼神都没有变化一下。 腥风拂过衣角,空尘子连动都没动,就将其重新镇压回了洞穴之内。 蛊神蜈蚣这才反应过来,这一次碰到的人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 其剧烈挣扎,一时之间整个元德坊都有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 这蛊神蜈蚣遥遥望着洞穴之外,无比渴望着想要冲出地底。 就好像只要冲出这深渊地穴,就能够鱼跃龙门,天高地阔任遨游。 但是已经没有机会了,这座不见天日的洞穴,就是它不可跨越的界限和埋骨之地。 “嘶!” 驴护法大将军在空尘子大仙的身旁,此刻也知道该自己出场了,探出蹄子在动渊边缘上朝着下面看,鼻子哼哼出几道火焰。 “莫要挣扎,你三个兄弟都被我给炼了,如今驴大将军就将你送下去给他们做伴。” “看我驴大将军神威,火炼四神!” 驴大将军大嘴一张,火龙盘旋于天,一个接着一个落下,将整个洞窟燃烧成熊熊火炉。 这下,那蜈蚣就好像下了油锅一样。 神剑钉住了其腰身,其上半身和下半身就好像两条鞭子一般,猛烈的拍打着周围的洞壁。 划出的那一条条残影,彰显着其绝望和痛苦,以及最后的挣扎。 “砰砰砰砰砰砰……” 王府上上下下,所有宾客高官,耳朵听着那那大地之下敲打得地动山摇的声响,感受着这被江州千万百姓视为神明的存在的绝望嘶鸣。 目光则看着那窜上天空的烈焰下,通红火焰映照的一人一驴的身影,绵长的影子从洞穴那头,一直拉长到王府的另一头。 仿佛将整个天地都遮盖住了一般, 最后,蛊神那声响一点点变得软弱,敲打洞壁的节奏也变得无力起来,直至彻底没有了生息。 随着蛊神蜈蚣死去,王府之内大批人倒在地上,疼得翻来覆去。 然后从口中吐出了一只可怕而猩红的蜈蚣蛊虫。 这些蜈蚣蛊虫一被吐出来,挣扎了几下就死去,随着蛊神的死亡,这些依托于蛊神存在的蛊虫,自然也就没有了意义。 空尘子大仙转过身来的时候,王府满堂高官显贵尽皆匍匐于脚下,所有王府仆役侍女跟在后面跪倒称一片。 “还请神仙宽恕,吾等皆是受那建王蛊惑,根本不知这五神教之事,更不知这王府之下,竟然有着这样一座魔窟。” “其以蛊虫控制于我们,我们不得不从事于他!” “我们只是听命于建王行事,这等惨绝人寰,丧尽天良的惨事,我们从未得知,更没有参与过。” ———— 最后,所有人都浑身大汗淋漓的离开了建王府之外,今夜发生的一切,不论是对于农夫走贩、高官显贵,都将一生铭记难以忘怀。 那些被困在囚笼里的人,也被王府的仆役搀扶着离开,此刻在大街之上和同样逃出生天的亲人相拥哭泣。 此刻,在王府之外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来了不知道多少人,这么大的动静,当然引得元德坊的不少人前来,以及江州的差役、甲兵也纷纷赶来。 关于王府地下有着一座魔窟的消息,以及建王和五神教以人喂养妖物的一幕幕,在众人之中传开。 加上那些逃出囚笼的人现身说法,更是快速无比的扩散了出去。 众人正纷纷对着王府指指点点,甚至有人对着王府暗骂吐唾沫的时候,一声巨响从王府之内传来。 “轰隆!” 整个建王府化为一把大火,燃烧了起来。 这一场火焰,不仅仅烧死了五神教的妖物,也将这座王府地上和地下的一切罪孽恶欲都焚为灰烬。 最后,整个王府朝着地底垮塌下去。 整个江庭如同地震一般,周围不少人震得一下子纷纷爬在了地上,再起身的时候,半个元德坊,化为了一座巨大的陷坑。 原本底下被山神挖出的巨大空洞,五神教的地宫洞窟,也被彻底掩埋。 第四十二章:人间寂寞长生客 今夜的江庭注定是个不平之夜。 先是仙人焚江火炼毒神金蟾,后是一剑断江裂河斩山神。 紧接着建王府蛊神出世,整个王府半个元德坊化为废墟巨坑,地动山摇整个江庭内外都可以感觉到。 临江之处,金珠楼今日闭门未开,但是顶楼却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一人清影独舞于金珠楼上,将江上的一幕幕和元德坊的所有场景都看得清清楚楚。 “剑断山河,烟炎张天!” “好一幕仙人仗剑来,除魔天地间!” 五神教教主穿着一副华贵的戏袍,脸上画着妆容,艳丽雍容,不过和之前比起来,此刻其看着这大幕乐不可支。 仿佛那大火中烧去的不是五神教,而是不相干之物。 “玄朱火德天尊,此间事了,当去京城了。”最后一个了字拖得老长,他还在空中舞动了几圈。 此刻就看见,原本趴在金珠楼顶上,多少年一动未动,看上去像装饰和塑像的金蛛,此刻动了起来。 哗啦啦的金粉从屋阁之上落下,下面整个金珠楼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金蛛一跃而起,就好像攀着丝线纵上云层。 然而无数蛛丝从天空垂落,链接在金珠楼的顶层之上。 那整个顶层都被吊起,朝着远处落去,刚好飘落在了江边上的一座大船之上,没有丝毫痕迹的衔接在一起,仿佛本就应该是船上的一层。 一切早已准备好多时,玄朱火德天尊靠着五神教百年来聚集而来的力量升华到了这种地步,而五神教的教主和通过和其融为一体,获得了长生的力量。 一个个如同提线木偶一样的人在一对双胞胎的指挥之下,从上面走出。 大船开动,扬帆起航。 顺着江河而上,朝着京城方向而去。 五神教的教主依旧未停,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的华阁之内,依旧翩翩起舞,仿佛不知疲倦。 亦或者只有如此,才让他感觉到自己依旧在活着。 这一刻却不同于往日,悦耳的戏腔唱出的却是无尽的沧桑。 “吾也曾年少无邪,可世事难得全法。” “生老病苦蝼蚁命,怨憎别离厄缠身。” “春去秋来红颜老,半生流离白发催。” “你这~” “人间寂寞长生客,无情自在逍遥仙!” “怎懂得~” “人生苦多欢乐少,我恨悠悠似江河。” 那船和戏词沿着江河远去,消失在黑暗里。 ——————— 天一亮,整个江庭郡人人都在传唱着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就算是不知详情者,昨天那么大的动静也引起他们四处打听。 “那五神教的神都是妖怪啊,你不知道,昨天从建王府里,神仙救出了上百人出来,那些人一个个……真的是造孽啊!”街头买菜的大娘和买菜的熟人,忍不住的聊了起来。 “我可是知道的,据说那些妖怪一个一年就要吃这么多人,你想想这些妖怪,这么多年下来,得吃了多少人?”买菜的老汉也早就知道了。 “这么多妖怪一直都住在我们脚底下,想想就让人瘆的慌。”立刻街上就围起了一大群。 “我们家隔壁的小六子之前失踪了,一直都没有找回来,肯定是让那妖怪给祸害了。”人们纷纷猜测城里失踪的那些人,是不是都被这些妖怪给吃了。 “你说这王爷怎么能干这种事情啊!简直就是……”后面的话这人就不敢说出来了,不过意思已经表露无遗。 红鸳女侠唐瑶出门去天香楼吃早食,昨夜里发生的一切,让她激动得整晚都没能睡着,直到日上正空才爬起来。 一进门就看到,那天香楼的老板就已经安排上人讲起了关于巩州剑仙的故事。 唐瑶落座,就发现,这说书人不仅仅讲完了昨夜江庭发生的故事,现在还开始讲起了空尘子大仙在巩州还有十里八乡的传说。 “仙人骑驴而出,头顶云天,万人仰望,整个巩州城内,多少人相送……”说书人仰头望天,言语之中带着无尽敬仰。 这是说起了巩州城和银花宫魔头的故事,听得满堂客高呼叫好,连连鼓掌。 说书人再一拍桌,满面感叹唏嘘:“仙人救了整个十里八乡,却不求金、不求银,只让乡民们多做好事,之后独自一人离去。” 这是十里八乡,剑仙斩河妖的故事。 一说起仙人那高义之举,炼丹救人,分文不取,连宴席都舍不得吃就离去,座上不少人已经感动的泪湿长衫,哽咽不断。 “紧接着便来了我们江庭郡,替我们除了五神教这个大祸害啊!” 下面立刻有人高呼:“五神教的那些家伙都是畜生,这才是真正的神仙,拯救黎民苍生于水火,一路所过之处,千万人敬仰。” 还有一老者站起来,老泪纵横:“没错,我远方外甥来投靠亲,我说怎么半路上就不见了,昨天我才从那些被仙人救出的人口中得知,他被那王爷给害了。” 群情激愤,不少年少侠客拍案而起。 “这多亏了大仙啊!” “要不是神仙,这妖怪和五神教不知道还要祸害我们多久。” “真希望仙人能够一直留在我们江州。” “仙人下山斩妖除魔,肯定是那里有妖魔,仙人就回出现在哪里。” 天香楼的这一幕正在城内各处发生着,红鸳女侠唐瑶看着这一幕,突然感觉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经过昨天晚上一事,还有刚刚发生的一幕幕,红鸳女侠突然觉得自己名传江南,但是却一直都只是被当成哗众取宠之人,人们提起自己虽然喜欢,但是却没有人真正把自己当成大侠,更未曾有这样多的人去感激自己,一提起自己的名字就觉得好像泰山之石一般安定人心。 觉得天道昭昭,若是行恶,必有恶报。 往日里我都是写一些大家喜欢的话本,写一些杜撰的艳情画本,这样的话,就算赚再多的钱,有再大的名气,也只是哗众取宠之人。 只有和空尘子大仙那样,行侠仗义,才能够真正被人给记住。 千百年之后,依旧被人传唱。 这一刻,红鸳女侠隐隐有了一些改变,自己或许可以写一些能够改变人心,导人向善的故事,一些真正存在于民间,发生于百姓之中的故事。 第四十三章:五神教的结局 整齐的脚步声和铠甲撞击的声音,这是城南校场的兵卒出动了,原本闹哄哄的街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一张张画像贴了上去,将城门口上上下下占据了一大块。 上面都是五神教各坛重要成员的通缉令,几乎将整个五神教一网打尽,看起来是早有准备。 一个挎着腰刀,带着头盔铠甲的将校站在高处,对着下面所有人,大声喊道。 “朝廷诏令,从今日起废弃玄朱火德真君神号,城内所有人不得再供奉五神教所有神祇,捣毁所有五神教庙宇,五神教弟子皆为叛逆,杀无赦,附从者立刻投案自首。” “其罪一:五神教妖魔杀害建王,冒充朝廷王侯,毒杀朝廷官员、使用巫蛊之术控制朝廷命官。” “其罪二:五神教私造兵甲、弓弩、畜养甲士,舆图谋反。” “其罪三:以活人祭祀妖魔,涂炭生灵……” “其罪四……” 一条条列下去,听得人胆寒心惊。 别说是往日里笃信五神教的平头老百姓,就是那些和五神教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各路官吏、豪绅,此刻听完也感觉肉跳不已,这五神教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兵卒散去,众人才纷纷围拢了上来。 “原来建王早就被那五神教的妖人给害了?”一个士子高喊道。 “你们难道没看到那五神教的妖魔有多厉害?王爷哪里能够抵得住这样的妖魔,那估计一般的神仙来了都不一定是对手,幸亏有空尘子大仙啊!才除掉了这样厉害的妖魔。”身旁的几个读书人立刻应从。 “我说建王堂堂王爷,当朝皇子,怎么会做这种事情。”众人纷纷释怀,仿佛本应该就是如此,大周立朝近百年,虽然近年来祸事不断,上奢下贪,但是民心犹在,大多数人还是相信天子是圣明的。 “我可听说了,那五神教的蛊神能够施展蛊术,我们江州的官之前一大半就成了它的傀儡,被控制了心智,幸好仙人杀了那蛊神,你们没看到,当场好多人都从肚子里吐出了一条蛊虫,才一个个醒转过来。”这又不知道是谁家安排过来的。 “这么说来?那些坏事全都是五神教的妖人做的?”周围的人面面相觑。 ”当然,你看这五神教干的这些事,一条条一幢幢,那能叫人事吗?”一句话,整个江州人都变得同仇敌忾。 “这一切都是那五神教造的孽啊。” “怪不得这五神教做了这么多坏事,这是要造反啊!”周围不少老百姓听着有人重新念起了上面的告示,议论纷纷,恍然大悟。 新的真相和内幕揭开,快速的流传开来。 在一些有心之人的引导之下,立刻建王就变成了无辜受害之人,一到江州便被五神教的妖魔给害了,一切都是那五神教的妖魔所为,而五神教做这一切,便是为了造反。 虽然有不少人心生疑惑,但是这样的结局,才更符合人们的想象和需要。 恶人遭了报应,好人得救了,其他人都是被胁迫的,一场完美而又欢喜大团圆的结局。 好坏如此分明,善恶就好似黑白一样明显,犹如台上上演的大戏,正邪早已在脸上画着。 大家有的时候想看到的不是真相,只是看到自己想要的所谓真相。 当朝皇子干出这等丑事,已经不能说是丑闻了,堪称是足以遗臭万年之事, 建王可以做,但朝廷绝对不能认,要是天下人都认为天家都是这样的人,恐怕人心就彻底丢了。 在告示张贴出来的同时,江州各郡各县同时出动。 原本五神教的各处据点都传来了厮杀之声,五神教剩下的弟子们死的死,逃的逃,躲的躲。 直杀的人头滚滚。 一时之间,盘踞整个江州近百年,根深树大的五神教,彻底烟消云散。 从此以后,他们不仅仅不容于庙堂、也不容于江湖和民间。 庙堂在通缉他们,江湖视他们为邪道和落水狗,杀了正好扬名立万,民间视他们为魔头妖邪。 江庭郡城外,一处破旧屋舍之内。 风雨生穿着护法袍坐在台上,看着下面一个个狼狈至极,不少人身上还带着伤,不过更多的是内心的惶恐和不安。 天下如此之大,以后他们将无处容身。 风雨生看着下面被自己挑中,手上还算干净和有能力的五神教弟子,足足有数十人。 此刻他们大多数应从风雨生的召唤而来,便是做出了选择。 毒神和毒神坛坛主死去,其他几位护法也在渡口灰飞烟灭,风雨生一跃而成为了毒神坛身份最高的人。 更重要的是,风雨生还有这他们想要的希望。 “都来了。”风雨生开口,目光看向了所有人。 我风雨生这次也要发达了。 “风护法!”众人纷纷单膝跪地。 风雨生站了起来。 “五神教已经没了,江州我们是呆不下去了,但是我可以想办法带着你们在江湖里呆下去。” “从此以后我们叫做风雨楼,我是楼主,以后接着做曾经毒神坛做的事情,只不过我们买卖的只是江湖情报。” “当然,在此之前,我会让江湖彻底接纳我们。” 这些人左右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立刻做出了决定:“誓死跟随楼主。” 风雨生早就有了计划,将自己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毒神坛收藏了整个五神教拥有的情报,风雨生之前就赶忙通过查了五神教的各种来往,最后推算出了他认为最后可能是五神教总坛的几处地方。 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应该有很大机会查处那位五神教教主的踪迹,而且他已经派人前去这些点查探了,不论有没有结果,都能够查出这些地方的问题。 现在就等着机会,送给空尘子大仙,让他帮自己解了这天罚印。 更重要的,是要让天下人知道,自己不是五神教的护法,而是空尘子大仙打入五神教内部的密探。 一个以身饲虎、不畏艰险的江湖豪侠,正义之士。 如今毒神坛的势力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再加上即将到手满誉天下的故事,名和利都在手,风雨生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光明的未来。 “不知大仙此刻正在何处?” 随后其就想起了元德坊的王府和地下的地宫,感到无比唏嘘。 “就是可惜那么大一座王府,还有五神教百年积攒下来的,这得多少财富啊,也只有大仙这种视金银为粪土的人,才舍得一把火给烧了吧!” 第四十四章:地宫宝藏 漆黑的地宫之中,沿着唯一一条没有没有被落石和坍塌堵住的地道,便能够看到一间修缮华丽的地下宫殿。 宫殿正殿之内,灯火摇曳。 亮光虽然微弱,但是顶上还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正亮着。 满地金银耀人眼,金杯银盏桌上砌。 殿堂之内还有着几尊纯金的五神教神像,当然不是那妖物狰狞的原型,而是拟人神化之后的神像。 沿着亮起的灯火深入,直入一处库房。 库房之中,堆积的则是五神教盘踞江州百年积攒下来的财富。 各种金银财宝堆积如山,名人字画、瓷器古玩、名剑美玉,应有尽有。 众人皆以为葬身于火海的宝物,此刻全部都在这里。 “嘎嘎嘎嘎嘎嘎,这金玉床不错不错,太不错了,老爷,搬回道观睡起来肯定舒服。”驴子在一张金镶玉的大床之上撒起了欢,看上去眼珠子都和黄金融为了一体。 “这剑鞘很好,很适合本童子。”一剑鞘之上镶嵌着七八颗明珠,连往日里刚正不阿的青龙童子都被腐蚀了。 驴子从金玉床上一崩起,接着绕着整个库房跑圈,如同跑马圈地一般。 “额的!额的!都是额的!嘎嘎嘎嘎嘎,我们发财了。” “这金杯玉盏、象牙筷子、黄金夜壶都得搬回去。” “不对,还搬回去干啥啊!”驴子突然惊觉,都这么有钱了,还要那漏风由漏雨的破道观干啥。 “老爷,我们以后就住在江庭了,那还是不是想要啥有啥?想买啥就买啥?给个银花宫宫主都不干啊!” 驴子已经沉浸在了一夜暴富之中,日后天天跟着大仙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早上吃翠云居的早点,中午吃天香楼的宴席,顿顿美酒佳酿,少于五十两一坛的看都不看。 而天下人口中视金钱如粪土的空尘子仙人,正在后面痛心疾首的看着它们这般丑态百出。 “驴大将军,青龙童子何在!” 一声呵斥,将二者从梦中惊醒。 二者速速赶来,停在了空尘子大仙的面前。 “驴将军在此。”驴子飞驰而至。 “青龙护法在此。”青龙护法浮现在剑上,纳头而拜。 空尘子大仙双手揣在袖中,捧于胸前,目光看都没有看那库房之内堆积如山的金银木箱和奇珍异宝,只是沉静的看着它们俩。 平静的眼神之中隐隐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一声叹息,大仙娓娓道来,说出了此次下山的初心。 “本大仙此次下山,为的是降妖除魔,仗剑拯救黎民苍生于水火。” “而不是为了求富贵、贪享乐。” 大仙指向了那整个库房的财物,仿若一切都是过眼烟云、尘土顽石,即使价值连城,也全然不放在心上。 “这些不义之财,应当分文不取,封存在此地。” 驴大将军仿佛重新认识了空尘子大仙一般,驴眼瞪得老大。 “老爷?真的……分文不取?都不要了?”言语志红充满了疑惑。 空尘子大仙点头:“不错,日后若是天下黎民众生有需要,再取出这些金银财宝,到时候,不知道可以救多少人。” “如此这般,才是功德无量,才是将这些不义之财化为正道的用法。” 一番慷慨之言,话语之中蕴含的正义力量。 说的驴护法大将军和青龙护法童子羞愧不已,无地自容。 空尘子大仙别过身去,悠悠说道。 “我辈修道中人,讲究的便是两袖清风,岂能贪图享受奢靡。” 话音刚落,袖子里厚厚鼓鼓的一叠银票突然滑落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当面的第一张,便是一千两。 这厚厚一叠,不知道是多少银子。 原来最方便携带的,最值钱的,早就已经装入囊中。 驴护法发现自己和大仙比起来,还是太稚嫩了。 那些奇珍异宝再值钱又如何?也不是能够轻易搬动,也不是能够轻易换成钱财的东西。 “咳咳!” 大仙不动声色的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银票。 大仙面露悲苦怜悯之色:“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这一路走下来,所见所闻,百姓之疾苦令本大仙感同身受。” “贫道沿途定然会碰上那等无助而有贫苦的百姓,所以取了一些不义之财,以备不时之需。” “路上若是遇上,就让贫道将这些民脂民膏,分给那些贫苦而又需要帮助的老百姓吧!” 这话也颇有道理,二位护法完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只是弯腰刚捡起这一叠,另一只袖子里的一叠银票也滑落了出来。 这一叠。 更厚。 驴大将军和青龙童子直直的看着空尘子大仙,三人大眼瞪小眼,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大仙立刻使用起了转移话题之术。 “不过这一次斩除五神教这个魔窟,驴大将军和青龙童子这次却是立了大功,确实应该奖励一番。” “刚刚那剑鞘就带上吧!” 一句话,立刻拉拢了单纯的青龙童子。 青龙童子喜不自胜:“谢老爷赏赐!” “至于驴大将军!” 空尘子大仙从这一叠银票里面翻开数了数。 这是要给自己分银子啊,驴护法大将军立刻激动了起来,鼻息都变得粗重了起来。 驴子望眼欲穿,扫了扫里面面额一千两的,五百两的,三百两的。 最后空尘子大仙从那么厚的一叠里面抽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就赏你一张吧!” 若是之前,驴子定然是不胜欢喜,只不过看了看大仙手中的那厚厚一叠,再看看大仙的另一只袖子,最后回头望了望那堆积如山的宝物。 突然觉得这五十两有些寒掺。 “给你你也抓不住,还是由本大仙暂时替你保管吧!若是路上有什么想吃想买的,尽管和本大仙说,到时候从你这五十两里面扣。” 刚刚抽出的那张五十两面额的银票,又给收了回去。 “。。。。。” 一盏盏烛火熄灭,落石将最后的通道封闭,这座巨大的宝藏就此掩埋在了地底之下。 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江庭郡内的一处小巷。 “老爷!我们接下来去哪?” “是回去还是?” 驴大将军驮着空尘大仙朝着街上走去,一边问道。 空尘子看了一眼方位:“一路向北。” 第四十五章:金珠楼 金珠楼正好在江庭的北边,位于入城不远的位置,也距离城北最大的码头极近。 从西北边京城沿运河而下的商船、北边来的商队,进城的时候,都会看到这座高七层的锦绣花楼。 尤其是夜里,七层花楼一同亮起,透出内里的奢靡华贵,犹如一盏巨型花灯,吸引着往来之客一掷千金,只为进去一观。 不过几日前清晨,往日里经常路过此地的江庭人就发现,这往日里的七层花楼,却突然矮了一截。 再一细数,七层花楼变成了六楼,顶层竟然不翼而飞了。 整个金珠楼的人也消散一空,名满江庭的烟花之所,一夜之间无影无踪。 空尘大仙一路穿街而来,停在了这门口,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进门后,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人去楼空,只有一个穿着劲装的男子单膝跪地面朝着自己。 风雨生一直等候在此处,看门推开之后立刻拱手说道。 “风雨生拜见空尘大仙。” “说!” 空尘子打量着这座号称江庭第一楼的金珠楼,驴大将军更是左看看,右蹭蹭,一副喜欢得不的了的样子。 这样的销金窟和奢靡的地方,很得其中意。 别看它只是一头驴子,却有着一副穷奢极欲的梦想。 风雨生起身:“雨生已经查探过了其他可疑之处,要么是之前其他各坛布置下的暗手,要么就是其他势力的据点。” “唯独只有这一处,非常可疑。” 驴大将军非常认同,回过头看着风雨生拉长个驴脸不断的点头:“可疑!确实非常可疑。” 说完,便蹭了蹭墙壁上镶嵌着的玉壁,又踢了踢漆金的兽纹立柱,粘在梯子上还嗅了嗅。 之后一脸懂行名家的模样:“这装饰、这雕工、这屏风画作,里面之前肯定全是宝贝啊!” “怎么都不见了呢?”这一句话,顿时暴露了驴子的真正心思。 驴大将军忍不住跑到楼上去了,仿佛想要看看上面是不是有着更奢华的景象。 空尘子朝着楼上走去,风雨生也紧随其后。 “几日前,也就是大仙您除掉五神教毒神、山神、蛊神的那天晚上,金珠楼的人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原本金珠楼有七层,其中一层骤然不见,此地的百姓都以为是见鬼了。” “不过我认为,不出意外,这里之前应该便是五神教的总坛。” 风雨生说这话的时候非常笃定,看起来确实查到了一些东西。 “原来这里,应该是怎样的?”高羡对于这江庭也并不熟悉,更没有来过这金珠楼。 风雨生却是地头蛇,别说是金珠楼,整个江庭大大小小的道路,各坊各市的地形,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金珠楼高七层,顶层最明显的标志就是,有着一座巨大的金蛛雕塑盘卧,覆盖整个顶部。” “象征着财源广进,金珠楼的名字,也是因此而起。” “整个江庭郡这样的装饰并不少,江州之地就更多了,当地人认为金蜘是神灵,供奉就能够升官发财,一些人家之中多有这种神像和雕刻,尤其是商铺、典当行、还有酒楼最多。” 空尘子回忆进江庭郡以来,也确实见到了不少次以金蛛为装饰的店铺。 不过能够覆盖这占地面积颇广的金珠楼整个顶部,这样大的雕塑却不常见,而且这么大的一个雕塑,其重量也绝对不是这金珠楼能够轻易承载住的。 空尘子的眼睛眯了起来:“玄朱火德真君?” 这整个江庭郡的人估计都想不到,这位朝廷敕封的真君,他们拜了几代的神灵,也是江庭最强大的妖物。 竟然就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任由他们日日从其面前经过,却没有丝毫注意到这东西,竟然是活的。 来到金珠楼的顶层,从这里看江面上的景色,一览无余。 而这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制造的五神和五神教灭亡,巍然不动,就好像坐看云淡风轻。 “有意思!” “金蝉脱壳?” 空尘子站在窗前,望着脚下平静如镜的江面:“当夜可有船离开江庭郡?” 风雨生早有准备:“确实有一艘船离开了江庭,只是不知道是去往何处,不过这从这里过去,要么北上,要么就是通过运河去了京城。” “那说不定日后还能碰上。” 空尘子隐隐觉得,自己和这五神教的故事不会就这么完了。 而五神教教主这个角色,也厉害得有些超出自己进江庭郡之前的估计,不是五神教的其他那些杂鱼能够比拟的。 虽然没有找到五神教的总坛,那位神秘的五神教教主也早已不知去向,不过风雨生这件事情做的还是非常不错的,算是圆满完成了之前交给他的任务。 此刻风雨生又跪在了地上,拿出了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金、铜、玉、各色的雕刻。 “这是其他各坛的坛主信物,上面刻着各坛祭祀妖邪的异术,五神教崩溃,雨生趁乱得了这些东西。” “不过风雨生没有打开过,也万万不敢观看,思来想去,这等涂炭生灵的妖术,还请仙人封印。” 空尘子大仙满意至极,接过了盒子。 “甚好!贫道也就收下了,日后将其带回云天观,封印于山中,让这等邪术不再流入人间。” 空尘子最近也研究一下河神坛的灵祭之术,发现其根本就是将人的一身气血本源都转化为了灵性,然后将人像丹药一样喂养给妖物。 这东西对常人来说没有什么作用,毕竟只有祭祀妖物的手段,却没有五神教教主的威势和手段,控制住这些妖物,最后只有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用在自己身上,虽然能够增长自身灵韵,但是估计将自己抽成人干都涨不了几分,是取死之道。 但是他却突然发现,此法和炼丹之术搭配起来倒是十分契合,吞下一粒灵丹,然后搭配此法炼化,增长自己魂魄灵韵效果极佳。 空尘子抽出了打在风雨生手臂上的青龙剑阵,将其封印在了一块玉牌之上。 “这天罚印便是解了,日后若是有事,可以拿着这块玉牌来找我。” 当然空尘子如果有事,通过这块玉牌和飞剑传书也能够轻易的找到他。 “多谢仙人。” 风雨生喜不自胜,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是大祸临头,没有想到,最后却是一个转祸为福。 人生境遇之奇妙,当真是不可言述。 等到空尘子从金珠楼走出来的时候,街上里里外外已经到处都是人,一圈圈的这锦绣花楼和大街围绕得水泄不通。 第四十六章:城北花开 金珠楼外喧闹一片,人们拥挤站成一片。 不仅如此,脸对面酒肆外的长廊、各处的屋顶、台阶之上、窗户前、都是人头。 “我说金珠楼的第七层怎么不见了,原来是被仙人带到天上去了。”对面酒肆的伙计,这个时候也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兴奋不已。 “那金珠楼里面那么多漂亮的姐儿,肯定也是被仙人带到天宫里当宫女去了。”街角的老光棍浮想翩翩。 “胡说,天宫怎么会要这种女子,我觉得这金珠楼有问题,肯定和五神教有关系,那些女子,都是女妖精,仙人为了防止他们霍乱人间,所以下凡将这些妖精都给收了。”卖菜的妇人有些泼辣,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撑起腰来,周围男人都开始往后退。 “吱呀!”这个时候金珠楼的门突然开了。 门一开,众人齐齐看向了牵着驴子走出来的少年,先是一静,众人随后仔细看向少年的脸,然后惊呼。 “仙人!真的是仙人啊!” 没经确认,便已经认定了,实在是草率至极。 仿佛这年头,是不是仙人,光看脸就知道的。 “仙人出来了!大家赶快拜啊!”然后随着随着有人一声高呼,黑压压一片跪了下来。 “快拜仙人啊!快拜!”一妇女按着小儿的脑袋一同跪下,仿佛多拜拜,就能够沾染仙气,从此无病无灾。 之前白衣少年骑着驴走过街头,已经引起了不知道多少人暗中瞩目,驴子、白衣、少年模样,这个装扮在城内可是传得人尽皆知。 不过一会,整条街附近都知道,仙人来了。 再过一会,半个江庭都知道了,不知道多少人朝着这里赶过来。 仙人牵着驴朝着前面走去,下了台阶沿途跪着的人群不断散开。 金珠楼前的人群散开之后,大道之上又有数百人携家带口站在街头,望向了空尘子大仙。 然后其中不少人立刻认出了他,一个个嚎啕大哭着跪下,有不少人都是被搀扶着,看起来身上的伤都还没养好酒要赶到这里来感谢仙人。 “多谢仙人救命之恩。” “感谢仙人替我等除去五神教的妖孽和魔头,我胡老儿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我江州百姓盼仙人,如盼天降甘霖。” 这些都是之前被空尘子救出的那些人,以及饱受五神教残害之人的江州百姓人家,听到仙人出现之后,便携家带口的朝着这里赶来。 最后说话的书生走上前来,带着几个家仆跪在地上高捧着托盘,一盘都是金子,一盘都是银子,还有一盘上面托着美酒。 他也是之前被关在地宫之中的一家,因为得罪了五神教而差点一家丧命,出来后彻底平反,昔日死敌五神教也灰飞烟灭。 “我等一同凑了些许金银,供奉仙人香火。” “人间凡酒,还请仙人品尝。” 这书生高举着手,深深低着头。 仙人牵着驴走过大道,白衣掠过其身旁,停都没停,只是抓起了盘上一壶酒,洒然而去。 “金银何足道!”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这酒我收了。” 书生匆忙抬起头,只看到仙人离去的背影,而手上供奉只金银,分文未取。 书生震撼莫名,默念着那仙人说的那几句话,将手上托盘抛在了地上,金子洒落了一地。 “王谦谨听仙人教诲,日后定然努力读书,做个不求金银富贵,一心为民的好官。” 满街百姓高呼:“恭送仙人!” 仙人牵驴提壶北去,长街万民长跪相送,数百人为仙人高义和一身仙风道骨泣湿长衫。 连门下的城门吏都带着兵卒都争相打开城门,跪在地上送仙人远去。 恰好此刻城外春风迎着门吹进来,春意暖风沐浴在长街所有人身上,驱散冬日的寒意。 贴在城墙之上一层又一层的告示随风摇摆,发出细碎的响声。 这一刻,真正冬去春来。 长亭古道,十字路口。 山坡的迎春花迎风招展,摇摆如浪。 花香迎着风刚好扑向骑着驴朝着山坡上走来的空尘大仙,带着春日阳光,让人惬意。 人前高冷的大仙,此刻脸上看上去挂着笑意。 仿佛刚刚万人齐谢,相送的一幕依旧留于心间。 世间总有黑暗,却依旧有更多心向光明之人。 驴子载着空尘子走到坡上,就发现亭子里正好坐着一个一副小厮打扮的娇俏女子正在歇息。 她背着个沉重的书箱,有些纤瘦的手抓着背绳,正呆呆的望着迎面走来的白衣少年。 两人一见,空尘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去哪?” “我去东边!”唐瑶有些窘迫。 “吾往北而去,那此刻便是分别之时了。”空尘子点头致意,仿佛这便是离别。 唐瑶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对着空尘子说道:“以后我不再写那种书了,我想通了,这种书就算我写的再多,写的再好,我也只是红鸳。” “只有写透天下百姓的疾苦,记录人间种种不平,我才能成为真正的红鸳女侠。” 空尘子面露微笑:“你有这种想法甚好,希望有一天能够看到你说的这本书。” 唐瑶脸上终于露出了腼腆的笑,一手抓着背绳,一手抓了抓头发。 “以后我还能看到你吗?” “而且,写成了后,能不能寄给你看看?” 城北长亭外,仙人看了一眼唐瑶,提着酒壶大笑不答。 随后踏花饮酒而去。 “仗剑天下显意气风华!” “四海为家笑浪迹天涯!” “一壶酒多少聚散离别!” “且饮且唱敬山河杯洒!” 那身影沿着城北盛开连天的花谷远去,一人一驴渐渐消失在那花丛之中。 唐瑶直看着那身影远去,也没能等到回答。 叹了口气,将身上木箱往上扶了扶,离开亭子,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而去。 这个时候从天而降,砸落在了背上书箱里, 一块印着青龙龙纹的玉佩,还有一本角落印着银花宫标志的秘籍, “轻功?” 唐瑶翻看一看,脸上露出了喜色,却没有找到这功法的名字。 她突然想起了驴护法大将军说过的一种无上功法:“难道这就是梯云纵?” 第四十七章:大师 云壁县,传说此地曾有云君踏云而下,至今仍旧遗留一面古壁绘有此景,此县也因此而名。 道人骑驴风尘仆仆而来,越往北来,约有一股荒凉之感,路上青草枯黄,尘沙阵阵,直到这云壁县附近才好一些。 城外能够看到不少葱郁,溪流河水虽然稀薄,但是也有着潺潺之意。 抵达云壁县第一眼看到的是城门外的一棵老树,根须盘结,树大枝粗,加上斑驳的城墙和颇有年头的云壁古篆二字,充满了岁月的痕迹。 树下正有着不少老少爷们在歇息,甚至还摆了一幅棋局,没有江州和南方大城的那种热闹之感,往来的客商、行人并不多,却有一股闲情逸致。 懒驴停在了树下,探着驴脑袋看着棋盘,若不是空尘大仙不允许它开口,此刻恐怕就要指点江山,说得对方掀桌而起了。 道人弯下腰,问起了树下一位老者:“请问老丈,此地距离灵州还有多远?” 老者指着西北方向:“过了前面就是灵州了,小道长这是要去灵州?” 道人点头:“要打灵州过。” 老者立刻认真了起来,劝诫道人:“小道长应该是刚下山吧,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了。” 道人询问:“老丈为何如此说?” 老者叹了口气:“灵州那边去年收成不好,今年又遭了灾,现在乱得很,你看这过路的行商走贩都不往那边去了,往日里走镖的、商队的车马也少了。” “你这个时候去灵州,路上出个三长两短的,不值当。” 老者说完了原因,又给道人指了一条明路:“今天在城内歇歇脚,还是回去吧!” 道人也没有解释和多说什么:“谢谢老丈了。” 便骑着驴朝着城内而去,不过对于老丈多说的灵州那边的情况,道人却颇为在意。 云壁县城内,临街围着不少男女老少,正在看热闹,还对着里面前指指点点。 不少人将手上的胆子、挑着的干柴、推着的独轮车都放下了,看上去被眼前事给吸引住了不已。 刚刚朱门内走出的锦衣少年,走了没有几步,就被一位身高马大、健壮威武的灰衣僧给喊住了。 这僧人一头苍劲的短发,就和刺猬一样,看上去虽然高壮,面相却慈善,干净整洁,让人一见就生好感。 “这位施主留步。” 锦衣少年颇有家教,被拦住也没有气恼,而是拱手相问:“这位大师有何事?” 大师看了这锦衣少年的面相,然后仿佛终于确认了一般的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经常感觉头晕目眩,身体乏力?” “没错!”锦衣少年惊奇。 “夜深人静之时,还会感觉耳旁有轰鸣之声,连绵不绝,仿若有人在耳畔嘶鸣?”大师接连说道。 锦衣少年更惊异了,连忙上前几步:“没错?大师为何知道?” “之前我就觉得,耳朵里面有嗡鸣声,问别人,别人都说没有,我就担忧是不是我耳朵出了问题。” “此刻听大师一说,我这莫不是恶鬼缠身了吧?” 锦衣少年越觉得是如此,越想越惶恐,越觉得那嗡鸣之声不正常,好像又在耳畔响起了。 就好像寻常人那般,无病只要多看看医书,听一听风言风语,也疑神疑鬼自己将自己吓的生出病来了。 大师连连摇头:“非也非也,贫道又不是那些行骗江湖的术士,怎么能什么事事都往鬼神之事上说。” “施主是成婚不久吧?”大师面露微笑。 “大师真神机妙算也。”锦衣少年连连点头,看上去就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 “年轻人,新婚燕尔难免如此,日后节制一些,这些情况也就没有了。” 大师虽然说得隐晦,但是当街之上,谁还没听出其中含义,顿时众人哄堂大笑,露出暧昧的神色,一些妇女小姑娘,脸色羞得通红。 锦衣少年闹得个面红耳赤,这个时候大师趁热打铁,露出了真正目的。 “莫急,贫僧这里有一瓶大力丹,吃了就好了,以后保证这种情况再也没有,而且还能强身健体,百病不生。” 锦衣少年虽然有些羞恼,但是还是忍不住问道:“真的有用吗?” “当然,贫僧这可是天龙寺的秘方,传承千年。” 一番窃窃私语,一手银子,一手大力丹落入袖中。 周围围观之众,也不断有人上前买了一瓶,短短片刻,大师便赚了不菲的一笔。 将银子收好,事却还没完,大师再次看向了这锦衣少年。 “不过这只是小事而已,真正的危险的,却是施主脖子上的这断头鬼咒。”大师脸上真正露出了凝重的神色,刚刚将自己和江湖术士切分开的自己,收完银子又立刻融为一体。 “什么断头鬼咒?” 锦衣少年刚说完,就看到大师拿出了一面镜子伸到了自己面前。 锦衣少年立刻看到镜子之中的自己,脖子之上有着一圈血红色的痕迹,这痕迹,就好像是被人砍了头一样。 锦衣少年立刻吓的胡飞魄散,伸出手就要去摸。 大师立刻一声怒喝:“不要碰,千万不要碰。” “这断头鬼咒一碰就更快爆发,若是不想死,速速收手。” 刚刚的一幕,已经让锦衣少年对这位大师笃信不已,此刻慌张不已,跪在了地上。 “大师救命啊!这断头鬼咒到底是何物?” 大师没有急着说,反而是让周围的百姓看着说,好通过此举,让自己的名头更快在城内传扬开来。 “大家请看此处,应该都能看见吧!” 众人一个个咂舌不断的看着锦衣少年脖子上的血痕,一个个没敢靠近,反而避之不及的躲开了数步,这一举动,更让少年慌乱不已。 “看见了,都看见了!” “我刚刚就看到了,正奇怪呢?” “这是传说之中的断头痕啊!” “无缘无故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这林家的公子,恐怕是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和尚长叹了一口气:“贫僧行走天下,在南朝见过这种东西,名为断头鬼咒。” “乃是南朝凶名赫赫的巫蛊之术,中者即死,施主,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我好像也听说过这东西。”周围立刻有人附和。 “据说中了的都死了。”还有人说的有模有样。 “我好想也听说过。”这个时候不跟一句,不显得自己见识浅薄没见过世面么。 短短片刻之内,这不知道从哪来的断头鬼咒好像天下皆知,甚至能够排名上十大凶咒。 周围人纷纷说道:“还是请大师回去看看吧,给你化解一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锦衣少年吓的嚎啕大哭,上前抱着大师的大腿:“还请大师救我啊!要多少银子都行,我家中还有父母妻儿,我还不能死啊!” 大师悲悯的从袖中拿出佛珠,仰头望天:“我不入地狱,谁……” 眸子之中暗喜,看起来,这一次又要大发一笔啊! 还没说完,这大师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突然看向了人群外面。 这个时候一个道人骑驴街而来,人群就好像不自觉的让开了一条道路。 道人也没有看这一场闹剧,直接从这位大师高僧和锦衣少年旁经过,扬长远去。 随后,悠悠之声从远处传来。 “回去后把脖子认真洗洗,挂绳掉色了。” 锦衣少年才反应过来,抓住了衣衫内胸前挂着的玉牌,抽出一看,果然是崭新的红绳。 这人再一擦,脖子上的所谓“断头鬼咒”,一擦遍擦了下来,化为了红色的染料,将手和脖子染得通红。 “噗嗤!”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街上顿时响起了冲天的大笑声,将整条街都给掀翻了。 不论是卖菜的大婶、还是卖柴的柴夫和猎人,以及整条街的男女老少,一个个笑的前翻后扬,乐不可支。 锦衣少年怒不可遏,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将脖子上的玉牌抓下,指着面前刚刚和尚所在的位置。 “你这个……” 其站起身来,想要抓住那骗子,却发现,对方早已不在人群之中。 逃得无影无踪。 第四十八章:护法神现 街角的巷子里,被愤怒的锦衣公子以及其他几个被骗着买了大力丹的人四处搜寻的大师,将身上的灰色僧衣一翻,反面便成了道袍罩在身上。 带上头套,沾上一缕小胡子。 佛光普照的高僧瞬间化为了仙风道骨的老道。 “无量道尊!”连口号都从无量寿佛给换了。 五通大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甩了甩衣袖,大摇大摆的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把那骗子找出来,一定不能让他跑了。” “没错,不能让骗子跑了。” “我就不信云壁县这么大个地方,他能飞到天上去。” 大街之上带着几个家丁和满街路人,到处在找行骗和尚的锦衣公子,从其身旁擦肩而过都没能认出他来。 “当真是晦气,好不容易碰着个肥羊,都已经到手给让飞了。”挺着脊梁,扮作仙风道骨的五通大师刚走到街角,便脚步如飞,看起来也怕被逮着个正着。 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本地人还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得罪得起的。 “那道人是从何处来的?如此不懂江湖规矩,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 “应该也是为了那云君谭而来,下次若是撞在我的手上,定要你好看。” 五通大师恨恨不平,最后走进了一处租的屋宅之内,坐在桌上擦拭起了刚刚骗得的银子,一个一个的在桌上摆的整整齐齐。 另一头空尘子骑驴绕着云壁县并不长的街头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家挂着旗帜的酒家下。 “这应该便是云壁县最好的客栈了。”驴子脸上形象的撇了撇嘴,经历了江州一行,实在是看不太起这破落县城的客栈。 哪怕旗帜上写着云间酒家这样大气的名字,也改变不了这只是一个下县的普通客栈。 “哟!客官来了!”店内小二立刻冲了出来,仿佛生怕客人跑了一样,冲上来就要帮客观拴住驴子,热情的将道人往里面迎。 不过那驴子驴眼一瞪,店小二便脸色苍白,畏惧得连退了几步,差点没倒在地上。 直到道人拴住了那驴子,才敢上前说话,只是感觉腿还是有些发抖。 “道长这驴子……” 道人仿佛非常理解:“平日里比较不听话,多抽一顿就好了。” 店小二点了点头:“客官里边青,请问是打尖还是住店?” 道人在大堂里坐下:“打尖,也住店,再给贫道准备热水。” “对了,明天一早还要一些干粮,贫道要带在路上。” “都要最好的。” 从左袖摸到了右袖,从银票摸到金锭再到银锭,最后摸到碎银子,仔细筛选了一番。 好不容易,道人终于从其中找到了一个最小的银子,放在了店小二的手上。 道人面露苦涩,这就是有钱人的烦恼啊! 而店小二喜不自胜,没想到这道士如此豪爽,接过银子就说道:“客官放心,我一定安排得妥妥当当。” 坐了一会,还没等菜上来,客栈外突然又进来了两个人。 一人背着一个长柄包袱,精瘦干练,尤其是腰身,感觉脊椎就好像有一条龙盘伏在里面,极具力量感。 一人手指极长,充满老茧,腰上跨着一副鞭子,走路步伐有种飞沙走石的凌厉。 二者走到门口,便停下脚步,目光死死的看着对方。 良久。 当他们吸引了不少目光,道人和满堂宾客都以为他们要开打的时候,这二人抱拳伸手。 “塞外银枪霸王关山。” “飞沙鞭何北斗。” “久仰久仰!” “幸会幸会!” 然后二人相视大笑,踏门而入。 这个时候店小二端着菜上来了,道人问道:“这是作甚?” 店小二抬头一看,仿佛并不觉得这一幕有多罕见:“哦!他们俩啊,江湖人互报名号和门派,以免互相起冲突。” 道人惊奇:“没想到北地侠风如此之重,一座小小县城里面,也有这么多的侠客?” 店小二摇了摇头:“道长不知,我们这云壁县,最出名的便是云壁,只是这云壁寻常时候却看不见,需要等到特定的时候才会出现。” “每年开春之季,那云君潭水位便会落下去,露出云壁,同时谭上会弥漫大雾,数日不散。” “更能够在雾中看到璧山有仙人出来,更能听到仙音。” “前几年,有位剑客自云君谭悟道,据说是从云壁之中感悟处了云霞仙意,创出了惊世剑法,自称云霞剑一跃成为了天机榜剑榜第二,于是这几年,便陆续有人前来,甚至为靠近云君谭云壁的位置而打得不可开交。” “而且这年头,大侠也不如以往值钱了。” “以前沾三分义气、五分名气,便能自称大侠。” “现在嘛,是个人都自称大侠!” 店小二仿佛对于这些来云壁县的江湖客们有些排斥,仿佛其中发生过什么事情,言语之中颇有些不以为然。 “客官要吗?咱们云间酒家的大侠醉,醉了人人皆是大侠,一醉解千愁。” “那就尝一尝!” 接过小酒坛之后,道人不经意间问:“店小二为何对江湖如此了解?” 店小二将扎于裤腰带上,翻得有些破旧发黄的老版天机榜给露了出来。 “一副江湖天机榜,可知天下侠客事!” “这是路边书摊上老酒鬼说的。” 道人不由得笑了,看来这店小二也是个江湖迷,嘴上虽然说这对现在所谓大侠的不屑,却依旧做着大侠的梦。 —————— 夜间,城外云君谭。 这是一处如同明镜一般的潭水,位于千仞悬壁之下,随着月光出来,笼罩在潭水之上,就看见这云君潭的潭水开始不断变浅下移。 最终露出了刻在水面之下的壁画。 那一年才出现一次的云壁,在今夜终于出现了。 于此同时,烟雾大作,环绕着整个云君谭扩散开来,笼罩得整个潭水云山雾罩,犹如仙境。 这个时候,城内云间客栈里。 吞下了一粒丹药,正用自己改良的灵祭之法,炼化丹药之力的道人眉心道痕突然亮起。 其睁开了眼睛,目光露出惊异和喜色:“此地竟然有新的护法神?” 第四十九章:云君 月朗星稀,风轻云淡。 树梢上的月牙儿弯弯,正好临在窗前,将月光投在正在大堂内扫地的少年身上。 云间酒家的店小二正收拾着最后的打烊,大门都已经栓上,外面街道之上一片寂静,屋影重重,连声虫鸣都没有。 忙里偷闲,店小二拿出了别在腰上的天机榜,将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各个榜单,又再次看了一遍。 一脸兴奋,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可惜拿不到最近版的天机榜,据说上面最近又有不少门派的少侠名扬江湖。” “还出了一个剑仙,名字单列为仙榜,还会飞剑之术。” “不知道这剑仙的剑究竟有多厉害?” 一手书卷,一手抹布的少年,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 瞳孔里不仅仅透着对江湖的憧憬,也有对云壁县外面天空的臆想。 拿起手上的麻布,将书册别在身后,手一挥,麻布就飞了出去。 “嚯嚯……哈……看我飞剑之术!” “哈哈哈哈!” 抱胸挺腰得意了一会,最后还是不得不去捡回麻布。 毕竟,他不是那些话本里的主角,只是个看客。 落下窗,抬起头。 就看见,天上有人如流云随风而去,滑落云下和月前。 那人就好似天仙一般,踏风而起,随云而落。 眨眼间远去,消失在了风中。 “?” 店小二立刻推开了窗户,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极力的朝着外面张望,不过却再也捕捉不到刚刚那如梦似幻的飘然身影。 店小二再次想起了关于云壁的传说:“莫非是?神仙下凡了?” 空尘子掠过风中,就好像柳絮一样,风往哪边吹,他就跟随着而去。 几个恍惚,就掠过了云壁县的城墙,再踏着城外树梢一路而过,脚尖点过压弯青草,终于来到了一处如同镜面一样的深潭前。 壁立千仞,峭壁之下深潭之上已是云雾缭绕,弥散在道人的身旁。 “云君谭?” 道人立刻想起了白日里听过的关于云壁县的传闻,整个云壁县最有名的便是那据说能够显露出仙人之影的云壁,而其就藏在这云君谭之下。 此刻看来,这新的护法神便是应验在了此处了。 踏水而过,深潭水掀起层层淡淡涟漪,云雾也被辟开。 随着高羡不断靠近,其眉心的复杂纹路的道痕越来越亮,这一刻的高羡越发像神仙一般,好像不属于这世间,随时都有可能飞仙而去。 面前的潭壁也开始不断震荡,一层层细碎的石头开始落下,那云壁仿佛要从其中剥离出来。 最后随着高羡一挥手,无数道金光和符箓好像光河一般涌入石壁之内。 “轰隆!” 一声巨响,云壁化为了一块巴掌大的半透明白色玉佩落在了高羡的手中。 似玉,但是却不是玉。 高羡敲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嗡鸣声,以及微弱的意识。 这种死物刚刚敕封为护法神的时候,都是这般,灵性不足。 将其一抛,就看见玉佩瞬间化为了一片云霞,浮现在道人的头顶之上。 “能化为云霞。” 高羡也弄明白了这新护法的特点。 “既然世人称你为云君,日后你便叫云君护法吧!” 高羡替换掉了原本系在腰带上的玉佩,挂了上去。 第二天一大早,外面都是闹哄哄的,不知道。 “起雾了!起雾了!”外面街上有人大喊。 “云君谭起雾了。” 立刻看到临街各个客栈里的侠客们纷纷冲了下来,一个个喜不自胜,千里迢迢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把握住这一线机会吗? “终于等到了。”银枪霸王关山远从塞外而来,此刻激动不已,从楼上下来连早饭都不准备吃了,直接出发。 “快快快,赶紧过去!”另外一屋的江湖弟子也急不可耐。 “急什么,这云壁一般出现,数日里都不会再消失的,而且早上雾气太大,反而什么都看不到,吃过饭再去。”不过一名长者颇有经验,立刻拦住了他们。 高羡起床吃早点,看那店小二忙碌个不停,看上去有些激动,好像急着忙完手头上的活。 高羡询问。 店小二满心欢喜的说道:“我今天和掌柜的说了,等会可以去那云君谭看看,说不定我也能参悟出什么绝世功法呢?” “毕竟那可是块仙壁。” 店小二说着关于那云君谭的传说:“我可是听人说,那上面还有着神仙留下的仙术呢?就等着有缘人来呢。” “而且……” 店小二悄悄摸摸的看了看左右,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昨天晚上看到神仙下凡了。” “今天云君谭就起雾了,我一定要去看看。” “说不定我就是那个有缘人呢?” 店小二满心憧憬,昨夜遇仙的情景,让他忽然觉得。 自己或许不只是一个看客。 他也能成为话本里的主角,名满天下的大侠。 ————- 云君谭前,云山雾罩。 谭周已经是人山人海,远道而来江湖客、城里的百姓、城外的乡人全部聚集于此。 有一心想要感悟剑意武意的大侠们,也有憧憬着一朝学得盖世武功的少年们,更有着来看热闹的百姓。 各门各派和各路侠客,早已按照地位占据了最前面。 最前面谭前的几块石头上,塞外银枪霸王关山抱枪而立,久久等待。 飞沙鞭何北斗站桩凝气,就为了抓住那一线机会。 五通大师也盘坐观想,静候时机。 随着太阳彻底升起,照落下来,云雾渐渐弥散。 所有人一同而动,就要抓住仙人之影投射而出的一瞬间,感受那仙意突破瓶颈。 没有想到的是,云雾散去之后,露出云君谭后面的,却是一面大大的凹陷。 屹立在此处的仙壁,早已无影无踪。 所有人大眼瞪小眼,全部都惊呆了, “云壁呢?” “那么大,那么长的一块云壁?怎么就不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群之中炸开了锅,不过这么大一块石壁,还是嵌入山壁和千丈深谭内,凡人绝对不可能将这东西拿得走的。 正是因为如此,才越发让所有人感觉不可思议。 这个时候,人群之中有人传扬起,昨夜有人看到有仙人下凡的场景,而且看到的人还有不少。 “你也看到了?” “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呢?” “原来昨天夜里真的有仙人下凡啊!” 众人不禁猜测。 “难道是天上的神仙又下凡,将云壁给搬回去了?” 第五十章:时候到了 “仙人下凡,将云壁收回去了!”云壁县街头之上又响起呼喊的声音,引起了左邻右舍齐齐出门来。 “昨天夜里,好多人都看到了,有神仙将仙壁收了回去,今天早上赶过去一看,果然石壁不见了。”街头巷尾簇拥着一团又一团的人,云君潭和仙壁可是整个云壁县人的 “那仙壁,还真是仙人带下来的?哎哟,往日我怎么没多去拜拜。”不少云壁县老人后悔不已。 “要不然那么大一块石壁,还在千丈深潭之下,怎么会说飞就飞了呢?”几个刚从云君潭赶回来的人也连连感叹。 “现在去也不迟啊!说不定还能蹭蹭仙气。”有人露出了心思,立刻回家携家带口,带足燃香香案,要去云君潭拜神仙。 甚至还带着水壶,准备连那沾了仙气的潭水也带回来。 云间酒家的大堂之内,道人懒懒散散的靠坐在窗前晒太阳,外面众人的谈话不断传入耳中。 高羡也没有想到,自己收了这块云壁,却造成了这么大的动静,甚至比之前还要轰动。 毕竟当地人看了不知道多少回这云壁了,每年都有,从小看到大,大多数人感觉也没有出奇的,而现在突然有仙人下凡,将仙壁给带回去了,这就完全不一样了。 传扬的版本也变得越来越夸张,什么昨夜仙人乘云下九天,搬起了大山,抽空了云君谭,带着仙壁返回九天之上, 原本只有少数几个人看到的影子,一瞬间就变得昨夜仙光萦绕天际,仿佛人人都看到了,还传得有模有样的。 城里所有人都要去看看是不是真的,云君潭变得人山人海,连县令都带人前往查看,一时之间,整个县城人都空了,据说卖檀香的店铺都给搬得一干二净。 雾气虽然散去了,但是燃起的香烟却缭绕于潭水之上,凝聚不散。 直到下午时分,人群才逐渐归来,安静的城里开始变得喧哗。 道人倚靠在窗前,睡了一个下午,眼看着阳光从窗户这头绕到了那头,云间酒家的老板娘才叫醒了他。 虽然年纪大了却依旧有着几分姿色的老板娘将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和食盒放到了道人面前的桌子上,里面除了一些糕点、饼子之类的干粮,还有一些店里容易保存的特色酱菜腌肉。 “哎哟,小道长,不好意思啊!” “店里的厨子跑去拜神仙去了,所以现在才给您做好。” “。。。。” 道人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种事。 这厨子估计是不会知道,自己因为赶着去潭边拜神仙,反而将真正的神仙撂在了一边。 不过大度的神仙也没有计较,拿起了包裹和食盒,拍了拍手,外面的驴子立刻一溜烟的跑了进来。 然后它就立在了大堂的柜台之上,目光在柜台之上的一坛坛酒上寻索。 这驴将军的鼻子可是灵得很,还挑,光凭闻味都能够知道哪一坛最好最贵。 看一坛摇一次头,最后勉勉强强的将目光盯在了七两银子一坛的大侠醉上,算是凑合的点了点头。 道人将食盒和点心包裹放在了其背上两侧的藤箱里,淡淡说道。 “还剩十一两七分银子。” “噗!”立刻看到驴鼻子里喷出了两道白气。 驴大将军听得立刻将耳朵竖了起来,一双驴眼回头使劲瞪着道人,仿佛不敢置信就剩这么点。 然后生怕大仙克扣了它的银子的算了一遍,算完之后还是忍痛将目光从上面挪开,看向了低一个档次的。 “一坛大侠醉,还有下面那一坛便宜的。”道人伸手一点。 不要多想,大侠醉当然是空尘大仙的。 驴子当场听得鼻孔里又喷出两道白气。 “客官这是要出城赶路?这都下午了,要么再歇息一晚上,明天一早再出发?”老板娘当然看不出这一驴一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还想着多留留这颇为豪爽的客人。 “多谢老板娘了,不过不必了。” 骑着驴子上街来到城门口,就看到城门口乱成一团。 “外面!外面好多逃难的人过来了。”一个刚赶着车马出城的商队此刻匆匆从城外又赶着车跑了过来,一遍跑一边大喊着。 “逃难的?难道是灵州那边来的?”城门口的卒吏也立刻冲出去朝着远方看,灵州遭了灾的事情大家也是知道的,不过如果要逃难的话,也不该往这边逃啊,西北边便是京畿之地。 往外一看,远处果然出现了大批人影,城门吏脸色一白,立刻匆匆回来,让人准备好应对。 “速速去报与县令。”城门吏也知道这种情况不好处理,更不是他能够处理好的,立刻让人去报给县衙。 一路之上,消息就传开了。 “怎么回事?怎么都逃到我们这边来了?” “造孽啊,灵州旱情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去年据说就有逃荒的人了。” 人们之中有人对灵州遭灾表示同情,也有人非常担忧这些灾民到来之后的情况。 这里距离灵州的路可不好走,一路也都不是什么繁华之所,如果人都逃到这边的话,估计灵州的灾情就非常严重了,后续可能会有更多的灾民到来。 云壁县也不是什么富庶之地,养不起这么多的灾民。 而道人和驴大将军的身影,已经不经意之间出现在了城头之上。 遥遥望去,往北的大道之上,零零散散,稀稀落落的人影正在坚定的朝着云壁县方向而来。 人虽然不密集,但是却络绎不绝,好像一直连到天尽头。 不知道多少人从灵州逃难的人从北边过来,一个个携家带口,男人推着车驾和舍不得丢弃的东西,女人抱着或者牵着孩子。 一个个灾民衣衫褴褛,甚至不少都是赤足。 望着云壁县欢呼雀跃,仿佛逃出了灵州,逃出了那千里大旱和满天飞蝗,就看到了希望一般。 这个时候,刚刚还满腹不满,歪牙咧嘴的驴子突然悠悠说道。 “老爷您取得那些不义之财,以备的不时之需,可能到了。” “这么多需要救济的老百姓,老爷您不会抠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