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1. 二舅 夕阳如虹,徐灵山提起篓子朝家里走去。 往回走需要经过一片树林,村里的人都管它叫“水雾林”,这是从老一辈嘴里传下来的叫法。 徐灵山的二舅听到这个名字时,笑眯了一双眼,说:“好名字。” 二舅姓魏,叫魏元哲,从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但每每谈起他,徐灵山的妈魏秀娥都满脸骄傲。徐灵山从小就听他妈说,他二舅是个读书人,放到过去,那叫秀才。但徐灵山从来没见过这个二舅,只知道他在国内读完本科,出了国,从此杳无音讯,魏秀娥逢年过节都要打个电话过去,那个号码却再也打不通。 今天早上,他妈一开门,见到自家房子门口停着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还没来得及疑惑上前询问,就见她几年未见的弟弟从车上下来,西装革履,文质彬彬,喊:“姐。” 徐灵山被他妈激动的喊声给吓醒了,顶着一头鸡窝坐起,茫然地看向门口,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匆匆忙忙穿上鞋子跑出去,看见他妈抱着一个英俊的男人激动得又笑又哭。 “妈……”他一脸茫然,出声。 魏秀娥听到儿子的声音,忙激动地回头说:“灵山,你二舅回来了!” 二舅? 徐灵山看着魏元哲,后者脸上露出笑容来,说:“你就是灵山?你好,我是你二舅。” 徐灵山半晌回不过神来。 “二、二舅?” 事实上,可能所有人看到魏元哲以后,都不会把他和魏秀娥认成亲姐弟。 两人长相太悬殊,穿着打扮更悬殊,不像一家人。 魏秀娥今年四十五岁,发间却已经泛出银白。徐灵山父亲早逝,他一直是妈一个人拉扯长大,其间辛苦,观其容貌便知晓一二。 故而,徐灵山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二舅不是很热情,甚至有几分疏远。 当初他考上了县里面最好的初中,只是学费昂贵,魏秀娥为了筹钱,给魏元哲打过电话,想要向他借钱,但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发了短信,短信也没有回。 徐灵山心里一直记着这件事。 是真的音讯全无,还是不愿意再跟他们这些穷亲戚联系? 如今这位二舅突然出现,他总觉得有些奇怪。 但他妈对这位许久未见的亲弟弟态度很是热络,今天刚吃过午饭就把徐灵山赶去捕鱼虾,说晚上做顿丰盛的大餐给魏元哲接风洗尘。 “什么二舅,狗屁二舅。”徐灵山低声嘀咕,提着篓子走在林子里。林子不大,平时鸟雀啁啾如雨,它们今天却不知道去哪了,四周寂然,听不见一声鸟啼。晚风从山涧里涌过来,只吹得树枝杈叶梭梭作响。 有点冷。 明明是六月,怎么还会觉得冷? 徐灵山皱着眉头抹去自己额头一把汗,心下诧异,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四下看了看,一如往常,没有什么异样。 他想了想,还是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回到家,他妈正在厨房里烧火,准备做晚饭。 “回来了?”魏秀娥见着徐灵山,问:“打着鱼了吗?” “有几条,但不大,我等会儿去塘里捕一条。” “嗯。” “他呢?”徐灵山问。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魏元哲。 魏秀娥说:“在屋里睡觉呢。” 闻言,徐灵山点点头,取了网,准备去门口水塘里捞条鱼,“吱呀”一声,魏元哲从屋里走了出来,还是正儿八经地穿着西装,连领带都没有松。徐灵山见着他,低着头喊了声二舅。 魏元哲笑容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一下子就这么大了啊。” 徐灵山抵触地把自己脑袋收了回来,心想,我长多大,你又没见过。 他不知道魏元哲是否感受到了他的抵触,他往后退了一步,说:“二舅,我去捕鱼。” 魏元哲点点头,“去吧。” 徐灵山走出去,走到水塘边上,回头看了一眼,魏元哲还站在他家门口,一手插在裤兜里,望着他所在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0002. 来人 这天晚上,魏秀娥煮了一大盆水鱼,再配上一碗蒜炒鱼虾米,一碗刚从地里择来的空心菜,堂屋里布了饭桌,给魏元哲接风洗尘。 “元哲,你这些年在国外都还好吧?”魏秀娥拿了一只干净的空碗,给魏元哲舀了一碗奶白香浓的鱼汤,“你小时候最爱喝鱼汤,你尝尝,姐做的是不是妈煮出来的那个味。” 魏元哲接过碗,喝了一口,说:“好喝。” 说完,他便放下了碗,说:“姐,这次回来,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啊?”魏秀娥闻言,顿时拧起眉,“有什么要姐帮忙的,尽管说。” 她说完,又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有些讪讪地看着魏元哲,“不过姐也没什么本事,估计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姐,咱们不说这话。”魏元哲握住魏秀娥的手,微微一笑,说:“能再见到你,我已经很知足了。” 坐在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徐灵山闻言,皱起眉头。 这话说得也太奇怪了,什么叫做“能再见到你,我已经很知足了”?难不成他回来见一面很难吗? 虽说在国外是远了点,但现在交通这么发达便利,真要想见,怎么都是能见一面的。 徐灵山再看他妈,竟然已经眼眶泛红、泫然欲泣了。 他心里面对魏元哲的态度更加不爽,这人满嘴跑火车,说些看似感动人的话,骗得他妈流眼泪。 “是这样,姐。”魏元哲拍拍魏秀娥的手背,接着说,“接下来我要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之后陆陆续续还会有一些朋友过来,到时候还得麻烦你招待一下。” 魏秀娥闻言,一愣,旋即露出笑脸,“我还以为是什么事!你有朋友来,我当然得帮你招待好,你放心!” 朋友?招待? 徐灵山的眉头皱起来。 这得花多少钱? 他很清楚他家里面的存款,每个学期开学前都是他们家最难的时候。这些年来,他妈每天都在为了凑他的学费拼命地干活,养猪,种菜,种地,赶集的时候挑到镇上卖,一点一点地攒下钱来。 徐灵山想到这些事,心里面就有些难受。 “这笔钱你先拿着。”魏元哲忽然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两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像砖头一样厚,里面全是百元大钞。 徐灵山眼睛都瞪大了。 魏秀娥更是一脸震惊,连忙推辞:“你这是做什么?元哲,这么多钱,你把它……” “姐。”魏元哲再次伸手摁住了魏秀娥的手,他温声说,“前几年我一直没办法来看你,很多事情也都没帮上忙,本来就有愧疚,你再不愿意收下这点钱,我心里面就更难受了。” 魏秀娥眼眶泛红,“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姐会为了这事怨你吗?姐联系不上你,怕你一个人在外面吃不饱、穿不暖,你怎么着也该给姐回一个信啊!” 魏元哲伸手帮魏秀娥揩掉眼泪,温柔地笑着说:“姐,我没事,我一直好好照顾着自己,对不起,没办法联系你。” 见到这一幕,心中颇有怨言的徐灵山也沉默了。 这一幕,魏元哲对他妈的亲情毫无伪饰,更何况,他听出魏元哲话里的意思来了。 这些年没有联系,不是不愿意,是“没办法”。 徐灵山平时有些沉默,心思重,如果谁对他不好,他心里面只记着,也不说,如果谁对他好,他心里面也只记着,不说。 一个人没有能力的时候,除了木讷地把一切藏之于心,既无法报复那些伤害他的人,也无法报答那些对他好的人。 但这不代表这个人没有心,不知道感知别人的好意和歹意。 看到魏元哲弯下腰,用他的手细心地替魏秀娥揩去她的眼泪,徐灵山对魏元哲的怨气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忽然,一个清脆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你好,请问这里是徐灵山家吗?” 0003. 梅织 出现在他们家门口的是一个小姑娘,大约十四岁左右的样子,穿一件白色短裙,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余晖从她身后划过,她却一只手扶着门框,笑靥如花地看着他们。 被点到名的徐灵山错愕地看向她,以为是哪个同学,但仔细一看,他很确定,那是一张陌生的脸,从来没有见过的脸。 “灵山,是你的同学吗?”魏秀娥果然这么问道。 小姑娘看上去的确和徐灵山差不多大。 徐灵山摇头,低声对他妈说:“我不认识她。” 他又起身走过去。走近一看才注意到,这个女孩五官灵秀,一双眼睛璀璨得好像天上星河,气质更是灵动,完全不是他们这个乡下地方能养出来的女孩。 “我就是徐灵山,请问你是?” 小姑娘笑起来,说:“我叫梅织,我是来找你的。” “你找我干什么?” 梅织认真地说:“我想在你家借宿几天。” “什么?”徐灵山差一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个小姑娘,在他家借宿几天? “我需要在你家借宿几天。”梅织又认真地说了一遍,“好不好?” 徐灵山神色古怪地皱眉,“你一个人吗?你爸妈呢?” 谁家父母这么心大,敢放自己女儿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村子里转? 这时,魏元哲走过来,按住徐灵山的肩膀,将他拉到自己身后,“灵山,你到我后面去。” 徐灵山不明所以地皱起眉。 魏元哲冲面前这个小姑娘微微一笑,说:“梅家姑娘,徐灵山的家,我已经借宿了,你另寻他家吧。” 徐灵山听魏元哲的语气,似乎知道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姑娘的身份似的。 梅织秀丽的脸庞上露出一个不甘心的表情,“你是谁?” 魏元哲沉默地凝视梅织,慢慢报出了自己的名字:“魏元哲。” 这个名字仿佛有着什么非同凡响的寓意似的,徐灵山注意到梅织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哪怕残阳如血,照得她的脸红彤彤的,徐灵山依然察觉到梅织脸上的血色褪下了三分。 她如临大敌似的往后退了一步,忌惮地看着魏元哲:“竟然是你!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不应该在这里!” 魏元哲看着她:“但我在这里。” 梅织恨恨地跺了一下脚,转身就走。 徐灵山发现她竟然在落荒而逃。 他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忌惮地看着他的二舅。 虽然刚才他们的对话,他听得一知半解,但有一点他听明白了,这个叫梅织的小姑娘,很怕魏元哲。 而且,为什么她说魏元哲不应该在这里? 魏秀娥走过来,担心地问:“元哲,出什么事了?” 魏元哲摇头,回过头来冲他们微笑:“姐,天不早了,我们把门关了,安安静静吃饭。” 他的话里带着一股毋庸置疑的口吻,却又有着安定人心的效果。 徐灵山感觉自己浮躁的心绪一瞬间被抚平,再看他妈,脸上已经没有担心之色。 “快吃饭。”魏秀娥笑着说,“等吃完了饭,我再给你们切西瓜吃。” 0004. 人家 这天晚上,徐灵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觉。 白天发生的事情一幕幕从他脑海中回闪而过,突然出现的二舅,陌生的梅家姑娘,两个陌生的人各有各的奇怪。 窗外,墨蓝色的夜空仿佛一张巨大的幕布,遮掩着一场即将开场的大戏。 星光一如既往明亮,村子里却反常地安静。 正当他迷迷糊糊终于有了睡意的时候,忽然听到远远传来汽车的喇叭声。 他一瞬间醒过来,睁开眼睛。 这一睁,更是骇得他心脏差点骤停。 在他房间窗外,竟然站着一个人,背着月光,目光阴鸷地看着他。 “是谁?!”徐灵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吓得面色泛白。 “灵山?”里边传来他妈的声音,“怎么了?” 徐灵山此时已经从起先的惊慌中回过神来,他警惕地盯着窗外那个人影,扬声道:“妈,报警!” 就在这时,他看见窗外那个背着月光的人竟然咧开嘴,冲他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然后,消失了。 不是转身离开消失了,是忽然一下,整个人消失在了窗外,好像根本不存在过。 这一刻,徐灵山整个人僵在原地,瞪大眼睛。 房里的灯忽然亮起。 魏秀娥冲出来,惊慌地问:“灵山,怎么了?” 她手里还举着一把刀,是她常年备在枕头下面的那把。 徐灵山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额头上更是恶汗滚滚。 他迟疑地扭头看向他妈,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刚才看到的情景。 总不能说,他见鬼了。 “我……” 这时,住在堂屋另一侧的魏元哲也过来了。他总算脱掉了西装皮鞋,穿着短裤和汗衫,尽管如此,依然英俊得像一个下乡来体验生活的明星。他蹙着眉进来,问:“怎么了?” 徐灵山决定隐去见鬼的后半部分,把前半部分如实以告。 “刚才窗户外面站着一个人。”他说,“我以为是小偷。” 魏秀娥闻言,立即走上前,站在窗户前面往外张望。 “妈!”徐灵山急了,生怕刚才那个男人又回来。 魏秀娥双手叉腰,尖着嗓子大骂:“什么人在我家门口鬼鬼祟祟?我劝你赶紧滚,别让老娘撞见你,一刀劈死你!” 徐灵山尴尬地坐在床上,摸摸鼻子。 魏秀娥骂完后才想起这屋里还有一个今天刚回来的人,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魏元哲。 这么多年了,她已经磨砺出了最凶悍的那一面,如此才能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孩长大。 但这一面终究不想让她亲近的人看见。 “元哲,让你看笑话了……” 魏元哲上前摸摸魏秀娥的脑袋,说:“姐,你还是跟我小时候一样酷。” 魏秀娥受宠若惊地露出惊喜之色,“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当然记得。”魏元哲笑着说,“我怕鬼,小时候都是你带着我睡的。不早了,你回去睡吧,别怕,没事,等会儿我陪灵山睡,没人敢进来。” 徐灵山一听,瞪大眼睛,“我一个人睡不怕。” 他并不想跟魏元哲一起睡。 可是魏秀娥却说:“你不怕,你二舅怕鬼,你给你二舅让个位子。” 徐灵山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一个这么大的男人怕什么鬼? 魏元哲说:“姐,你去睡吧,我来关灯。” 于是魏秀娥便去里屋接着睡了,魏元哲来到床前,对徐灵山扬扬下巴,说:“给我让个位子吧。” 徐灵山瞪大眼睛:“你还真要跟我一起睡啊?” 魏元哲还没有开口,里屋传来魏秀娥中气十足的训斥:“徐灵山你废什么话?!” 徐灵山只好往里面挪了挪,不甘不愿地给魏元哲腾了一个身位。 魏元哲把灯关了,躺下,黑暗回来。 徐灵山觉得不自在,睡觉都嫌床板硌得慌。 但不知道怎么的,过了一会儿,他便感觉到一阵困意袭来,一觉过去,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声响,睡得莫名其妙的沉。 0005. 清晨 第二天徐灵山醒来时,太阳已经浮出了地面。 对于城市里的人来说,这还是夏天的清晨,可以在空调房里继续睡觉,四个小时后再谈起床的事情。 但对于徐灵山来说,他要起来去干活了。 暑假很长,他有很多活都要干。 可当他穿上鞋子走出门,站在台阶上一看,家里的活似乎都已经干好了,一群小鸡仔已经被放了出来,正在一窝蜂地挤在平时装粮的盆边上抢食,家门口的坪地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而水塘里已经撒了喂鱼的草,水塘前面的菜地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连水都浇过了。 难道是他妈干的? 徐灵山一脸吃惊,余光忽然瞥到左边屋檐下,魏元哲正靠在他们家的竹躺椅上,摇摇晃晃。 “二、二舅。”他还是不太习惯这个称呼,喊得结结巴巴,“你起得这么早?” 魏元哲本在闭目养神,闻声睁开眼睛,“现在是空气最新鲜的时候,来吸**华。” 徐灵山:“……” 这时,魏秀娥也从屋里出来了。 徐灵山回头一看,他妈头发还有些乱,一看就是刚从床上起来,没来得及梳。 “妈。”他喊。 “起晚了。”他妈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睡得格外沉。” 徐灵山经他妈这么一提醒,回想自己昨天晚上的睡眠,发现他其实也是难得地睡得香。 平时夜里总会被外面一些蛙鸣或者鸟叫声惊醒一两回,或者半夜起来上个厕所。 魏秀娥跨过门槛,看到了躺椅上的魏元哲,笑起来,说:“你还是喜欢躺这个东西。” 魏元哲双手叠在自己脑袋后面,说:“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躺过了,舒服。” “你躺着吧,姐去给你做早饭。”魏秀娥说,“吃饭还是吃面?” “吃面吧,姐,再炒点韭菜。” “行,姐这就给你去做。”魏秀娥顺手抄起放在门边上的一个小镰刀,要去菜地里割最新鲜的韭菜。 徐灵山见状,心里边不禁有点吃醋。 他发现他妈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魏元哲,真是好得不得了,脾气好,还百依百顺。 这时,住在他们隔壁的老桐叔扛着锄头从旁边的小路上走过去。 “老桐叔,早啊。”徐灵山说。 老桐叔点点头,“早,家里来客人了?” “嗯,我二舅回来了。”徐灵山说。 魏元哲冲老桐叔点了下头。 “你二舅?”老桐叔有点吃惊似的看着魏元哲,“你那个去国外的二舅?” “嗯。”徐灵山点头。 因为他妈经常把她这位才子弟弟挂在嘴边上,几乎全村人都知道徐灵山有这么一位二舅。 只是这位二舅从来没有露过面,有不少人在背后嘀咕,这个二舅是他妈编出来的人,压根不存在。 其中就有这位老桐叔。 徐灵山心中忽然有了一丝解气的畅快感。 “老桐,你这么早去地里挖什么?”魏秀娥站在前面问。 “家里来客人了,给他们挖点土豆炖鸡吃。”老桐叔答。 村里人说话嗓门都大,这话徐灵山也听见了,他神色古怪地皱起眉,嘀咕:“怎么老桐叔家还来客人了?” 老桐叔的老婆十几年前都去世了,他唯一的一个儿子在北京上班,只有过年的时候能回来一趟,两家是隔壁,徐灵山很清楚,平时老桐叔家里面压根没有亲戚来往走动。 徐灵山只是自言自语,魏元哲却颇有深意似的笑了笑,说:“这村子里会越来越热闹的。” 0006. 客人 好像就是为了印证他二舅说的这句话似的,下午徐灵山去同学张小山家里拿书的时候,一路上看到了不少陌生人。 他们大都气度不凡,三五成群地围聚在一起打量四周,不时交谈着什么。 当他从他们面前走过时,他们的目光就像钩子一样抛过来,嘴角还挂着语焉不详的笑意,那种笑意——就好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徐灵山一开始担心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只是一路走过去,这种令他毛骨悚然的感觉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加沸腾。 连远处的高山都变得模糊而不祥起来,隐隐泛着红光。 红光? 徐灵山猛地一回神,再看去,又一切正常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他这两天精神不好,所以总是出现幻觉? 徐灵山蓦地想起了昨天晚上出现在他们家门口的那个人影。那是什么人?真的小偷吗?可哪有小偷大张旗鼓站在窗口等着他发现的? 他那个咧开了的嘴角又是怎么?挑衅吗?告诉他还会再来? 这个想法一从他脑海里冒出来,他的心跳就猛地加速了几分。 他忧心忡忡地到了过了连子河,到张小山家。张小山他爸前些年上山采药,结果被一条毒蛇咬中,不治身亡。因为相似的家境,两个人平时在学校里走得近,都是刻苦学习的人。放假前,老师布置了经典名著的阅读,因为跟高考挂钩,哪怕书单上的书全买下来需要花不少钱,徐灵山和张小山两人也不敢松懈,一商量,决定各买一半,然后交换着看。 结果他刚到张小山家,就在他家门口见到了昨天傍晚要来他家借宿的梅织。 “是你?”徐灵山惊讶地看着梅织。 梅织正在举着一个望远镜望着水雾林的方向,听到徐灵山的声音,回头看过来,认出了他,问,“你怎么来了?” 徐灵山听她这语气,大概是以为他是来找她的。 正要解释,张小山出来了,手里捧着一碗面,热情地说:“梅织,面煮好了,我妈还给你煎了个蛋,你快吃吧。” 徐灵山露出惊讶之色,难道梅织住到了张小山家里? 这时张小山才注意到徐灵山,“灵山,你来啦!你是来拿书的吧?等一下,我马上给你去拿。” “好。”徐灵山点头。 张小山转身进了屋子里。 梅织手捧这碗面,看了一眼,把它放到了一边。 徐灵山皱眉,心想,不吃吗? “面放着会坨,得趁热吃。”他不想看到这碗面浪费掉,于是主动说道。 梅织又看了他一眼,冷漠地开口:“关你什么事。” 冷淡的态度令徐灵山火从心起,他正要发作,张小山却拿着书出来了,他把书交给徐灵山,见徐灵山盯着梅织看,用手肘捅了捅他,说:“你总是盯着人家看,人家会害羞的。” 徐灵山心想,她会害羞吗?昨天她灵动又开朗,今天她冷漠又疏离,无论什么样子,都看不出她会害羞。 就在他腹诽的时候,梅织脸颊上忽然升起一层绯红,眼底含着三分欲语还休的怯意,“小山哥,他是你的朋友吗?” 徐灵山眼睛瞪直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梅织。 这脸怎么说变就变? 0007. 事情 张小山说:“梅织,他是我的同学,徐灵山。” 梅织此时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容易害羞的小姑娘模样,她羞怯地低头,喊了一声:“灵山哥。” 徐灵山全身上下涌过一阵恶寒。 他张了张嘴,想揭穿她的真面目,但从小到大不管闲事的习惯扼住了他的喉咙。 “小山,我回去了。” 既然决定不管,那还是眼不见为净。 这时,他的余光瞥见刚才被梅织放到了一边的面碗,这一瞥,他的脚步顿住,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顿之后,他再不做停留,加快脚步要离开这里。 在他的身后,梅织和张小山站在原地目视他离开。 梅织的眼中暗芒涌动,当张小山再次看过来时,她又恢复了之前面带羞色的模样。 “小山哥,面吃完了。”她从旁边的石磨上捡起那只空空的碗,眼睛笑弯成了月牙模样,“好吃。” 张小山笑了起来,说:“你喜欢吃,我明天再给你下。” 他拿着碗走进屋里,穿过里屋时,他妈依然躺在床上睡觉。都现在这个点了,换做平时,他妈早就已经起来了。可是这一幕似乎并未让张小山感到丝毫奇怪,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好像压根没有看到床上那个人一样。 屋外,梅织再次举起望远镜,看向水雾林的方向。 就在这个时候,脚步声蹬蹬响起,由远及近。 又是谁? 梅织有些不耐烦地放下望远镜,见到了去而复返的徐灵山。 徐灵山似乎是跑回来了,他有些气喘吁吁,可之前沉闷老实的样子收了起来,少年的脸庞上露出锋锐的芒气。 “我不管你是谁,是妖还是鬼!”徐灵山死死地盯着梅织,“张小山是我的朋友,既然你昨天那么怕我二舅,我警告你,你要是敢伤害他,我不会让我二舅放过你!” 梅织灵秀的脸颊上再无羞涩之意,她微微抬起下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睥睨把自己的目光赏赐一般落在了徐灵山的脸上。 “二舅?他是你的二舅吗?”梅织笑了起来,笑得动人,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反倒像一个有着成熟而妖冶气质的女人。 她的声音轻轻地勾出了徐灵山心底深处那丝藏匿已久的担忧,他攥住自己的衣袖,一个问句在说出口时却悄然变化,变成了斩钉截铁的一句话:“没错!” “那你就当他是吧,这样也死得不那么痛苦。”梅织收回自己的目光,淡淡说道。 恐惧的阴影一瞬间爬上了徐灵山的心头。 她知道些什么! 她果然知道些什么!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魏元哲不是他二舅?又或者,那个人根本不是魏元哲? 徐灵山的身躯微微颤抖,“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声刺耳的喇叭从他身后响起。 他一惊,回头一侧身,一辆蓝色的摩托风驰电掣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带过一道凛冽如刀的风,锐利得好像划破了他的耳朵。 这一刻,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停下了流动。 摩托在梅织面前停下,一个身形矫健、穿着赛车服的年轻男人下来,摘下他的头盔,抬起下巴,冲梅织说:“滚!” 徐灵山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个年轻男人又是从哪里来的? 魏元哲早上说过的一句话在他耳边重新响起: 这村子里会越来越热闹的。 0008. 周游 “你是谁?” 梅织如临大敌一般戒备地看着这个突然而至的男人,身体甚至摆出了一个防御的姿势。 “周游。”他报出了自己的名字,眼睛微微眯起,“真没想到,只是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却被你们这些小杂种给捷足先登了。” 梅织脸色瞬间大变,鲜红欲滴,“你说谁是杂种!” “难道不是吗?”周游戏谑似的笑了一声,“难不成,还有第二个梅家?” 梅织拧起秀眉。她愤怒地瞪着周游,两秒,忽然她就收起了自己的愤怒,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地被你激怒,提前动手?” 周游依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被你识破了啊。” “既然被你识破了,那就只好动手把你赶出去了,秦老,出来吧。” 在周游身侧的空气忽然出现一阵波动,紧接着,一个人影浮现了出来。 徐灵山看到这一幕,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捂住嘴,这这这,这是? 梅织这一回露出了真正的恐惧之色,她失声尖叫:“怎么可能——” 这个叫秦老的人浮在半空中,一身灰色长跑,银发披在身后,眼皮微抬,双目无神地注视着前方。 “鬼、鬼……”徐灵山脸色惨白,嘴巴都在打哆嗦,两股战战地往后退。 梅织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她只是竭力站在原地,不甘就此退让,可她惊恐的声音已经出卖了她内心的恐惧:“你竟然把他做成了灵!” “哟,竟然还知道什么叫做灵?”周游沉下脸,“既然知道,还不滚?” 就在这个时候,张小山又出来了。 “梅织——” “回去!”梅织回头大吼。 张小山正要迈出来的脚蹲在半空中,惊惧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虚浮在半空中的老人在金色阳光下散发着幽光,无神的双目看向他的方向,好像下一秒就会朝他扑过来。 “鬼、鬼啊——” 张小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失声大叫。 这一刻,虚浮在半空中的老人忽然张开双手,掌心有暗纹浮现。 在他手间涌出狂暴的疾风,如十几头烈马一般朝梅织疾奔而去。 梅织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身体就像一只折了翼的风筝飘出去,重重地砸到了张小山家门口的台阶上。 “噗!”一口血从梅织的嘴里吐了出来。 “梅、梅织!”张小山从地上爬起来,着急地要去扶梅织。 “你进去。”梅织捂着自己的胸口从地上坐起来,“你进去!” 但就在这一刻,周游忽然瞬移一般来到了两人身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伸出右手。 这个动作让张小山和徐灵山都愣住,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可是梅织却如同看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一样,双手紧急结出一个印。 张小山惊惧地发现,梅织手掌间忽然浮现出一个梅印。 “梅……” 他才刚说出一个字,上一秒还虚浮在半空中的老人,这一秒忽然疾掠到梅织身前,如瘦柴一般嶙峋的手抓住了梅织的脖子,把她像一只烫熟了的鸡一样顶在了地面上。 梅织喉咙里发出洞穴一般嘶嘶的风唳声,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完全不是对手,强势压制。 张小山恐惧地大喊:“你放开她!” 他想要去抓住老人的手臂,把它从梅织的脖子上扯开。 可他的手就像是穿过了水一样,穿过了老人的身体,什么都抓不到。 周游淡淡地笑了笑,他看着梅织,目光里浮现出怜悯之色,说:“竟然还想着要感化钥匙,真是愚不可及。” 他的右手重新抬起来,一个呼吸,张小山双眼忽然失去了光,头顶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住了似的,牢牢地吸附在周游的右手掌心,身体颤栗如鼓,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地从他的身体里被抽走。 “你看,这样不是更快吗?” 周游脸上的笑容变得阴森又冷酷,像一头豺狼。 梅织额头上的青筋爆凸出来,她不断挣扎,试图挣脱。 “你、你不要……” “张小山——”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之外,徐灵山终于从恐惧中找回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看到自己的好友此刻像一条鱼任人宰割,他身体里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他举着一块石头,急奔上前,朝着周游的后脑勺砸过去。 “砰!”一声巨响。 徐灵山被一股力量反震,倒飞出去。 周游终于回头看了徐灵山一眼,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到徐灵山。 “虫子,就不要来试图螳臂当车。”他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仿佛神祗在给他的人下达旨意。 徐灵山倒在地上,同样一口鲜血喷出来。 五脏六腑都仿佛撕裂一般的疼。 他手指紧紧抠住地面,“张小山……” 这时,张小山的身体忽然落了下来,砸到了地面上。 “钥匙拿到了。”周游收回自己的右手,在他的掌心上方漂浮着一枚古朴的青铜钥匙,他低头看向梅织,“秦老,我们准备进山吧。” 秦老松开梅织的脖子,重新回到了周游的身后,消失不见。 梅织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愤怒地瞪着周游:“你为什么要把他给杀了?你夺了钥匙就算了,你为什么还要把他给杀了!” 周游看着她,好像她说了一句有趣的话似的,懒洋洋地笑起来,阳光落下,照在他英俊的脸庞上,仿佛一个温暖的少年,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冷得刺骨,“想杀就杀了,需要什么理由。” 梅织还愤怒地尖叫一声,双手高举,结印,一个石磨大小的印在半空中结成。 一瞬间,无数寒冰构成的冰刃铺天盖地朝周游射去。 周游面无表情地抬了一下手,于是一瞬间,所有的冰刃失去了攻势,哗啦啦地掉在地上,仿佛掉了一地的玻璃。 “何必浪费时间。”他说完这句话,翻身骑上他那辆蓝色的摩托,摩托发出一声怒吼般的咆哮,带着他很快消失不见。 梅织嘴唇颤抖,似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忽然就坐到了地上。 就在这时,她听到自己身后传来悲恸的哭声。 她回头看去,看到徐灵山抱着已经失去性命的张小山,一边哭,一边流下了满脸泪水。 0009. 巨变 徐灵山回到家里时,魏元哲还靠在他家门口的那个躺椅上,跟他出门前一模一样。 他张了张嘴,想要跟魏元哲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说什么?怎么说?能说吗? 魏元哲是不是魏元哲? 这个世界……还是不是他的那个世界? 他眼底灰暗,一簇小小的火苗熄灭了一般,悄无声息地沉默。他走进屋子,抓起话筒,按下110,话筒里那个女声却说:“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和张小山家里一样,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梅织说了:“别打了,打不通的,你们的村子已经与外界完全隔离了。” 他不是不信,他只是想试一试。 “发生什么事了?”魏元哲的声音蓦地从他身后响起。 徐灵山身体一抖,动作迟钝地转身看向魏元哲。 魏元哲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进来。 又或者,他并没有跟进来,而是瞬移进来的? 徐灵山的心被一片惊惧的阴影笼罩,那片阴影挥之不去,让他说话都仿佛失去了听力,自己说了什么,那声音如隔着远山,比远山还远,远不可及,细弱蚊声。 他对魏元哲说的是:“你也是来找钥匙的吗?你来吧,我站在这里让你取,但你放过我妈好不好?” 他面无表情,双目无神,任人宰割。 魏元哲看着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你还是知道了啊。” 和周游如出一辙的语气。 徐灵山闭上眼睛,眼泪却泌了出来。 魏元哲拍了拍他的头,轻声说:“睡吧。” 于是,徐灵山失去了意识。 魏元哲把徐灵山抱起来,来到里间,魏秀娥已经躺在床上,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他把徐灵山放到魏秀娥身边,转身走出去。 路那边走过来一个人,魏元哲眯了眯眼睛,认出来,那是昨天来过的梅织。 梅织走到他的面前,眼眶还是红的。 她在魏元哲面前低下头,没说话。 魏元哲伸手,那枚放在躺椅上的蒲扇便隔空飞来,回到了他的手中,他淡淡地看着梅织,开口:“发生了什么事?” …… 与此同时,在这座并不算大的村子里。 隔壁老桐叔家,老桐叔惊惧地靠墙而坐,看着自己眼前这个长得人畜无害的小姑娘。 她举起自己那只暴露了真身的爪子,一脸无辜地说:“哎呀,让你看到了,真不巧,那我只好把你杀了。” 她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像一个天真的女孩。 桥头宋家,宋满掬着一脸笑,收下了这位远方亲戚的钱,拍拍自己儿子的脑袋,说:“快,把钥匙给你哥哥拿出来。” 她儿子一脸迷惑:“妈,什么钥匙?” 他哥哥拍拍他的脑袋,温和地说:“你乖乖地不要动,好不好?” 他很喜欢这个远房哥哥,远道而来,却带了很多的零食。他当即点头,稚声道:“好!” 于是,一枚钥匙从他心口拿了出来。 “好好休息,睡一觉就好了。” 山下兰家,一家三口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男人的身体还在一下一下地抽搐。 一个仙风道骨、眉清目秀的少年道士拿着一把拂尘从门里走出来,轻声道:“天尊无量。” …… 悄无声息之间,村子里就发生了巨变。 梅织嗅到了空气里那一丝淡淡的血腥气味。 “他们都已经动手了。” 远处,青山依旧,浮云似游,仿佛依然还是这个宁静的小村庄。 魏元哲目视前方,说:“你替我做一件事,我送你这场机缘。” 梅织脸上浮现出激动之色,“好,真人请说!” “水雾林,我进不去,我给你钥匙,你护好徐灵山。” “我……”梅织回想起自己在周游面前毫无招架之力的情形,轻轻咬唇,不甘地说:“真人,我……” 护得住吗? 能护住吗? 真的进了山,那些人就不会再有任何忌惮。在山里,谁死了,也就是死了。 但她需要钥匙,必须拿到钥匙,才能进山。 她低头一咬嘴唇,说:“我知道了,真人,我会用我的命去保护他。” …… 魏元哲回到屋子里,站在床侧,低头注视躺在床上的两个人。 忽然,一声大音声若洪钟,从天而降。 “元哲,你不该来此。” 是云岚仙师的声音。 魏元哲沉默地抬起头,冲着窗外露出了一个温润如玉的笑容。 “仙师,这是我的家人,我必须要来,我得护他们周全。” “不斩去红尘因果,何以寻道?”云岚仙师轻声叹息,“山门将开,你继续待在此地,将折损你的修行,回来吧。” 魏元哲沉默下来,半晌,点头。 他回头看了床上的两人一眼,眼中没有眷恋。 他该是无情无欲了,但当他得知水雾林所在的地方,还是心生波澜,来了这里。 如果不是因为一个意外,被道源仙宫的云岚仙师看中,带回了道源仙宫,他依然是一介凡人,历经生老病死。 世上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只有这两个人。 所以,他匆匆赶过来,只为护住这两个人。 修仙者,何故要泯灭人性? 道法自然,他修的就是自然,顺心意,循自然,以证道。 “姐,你要好好活着。”他轻声说,“灵山,我带去了。” 话音落下,他人影消失,屋里只剩下躺在床上的两个人。 一册竹简从半空中落下,即将落在徐灵山的身上。 一只从白色广袖里伸出来的手凭空出现,握住了那枚竹简。 一声叹息:“大道三千,只问有缘人。” 0010. 树林 是风从他耳边拂过的声音。 徐灵山动了动身体,混沌中,意识逐渐清醒,迷迷糊糊之间,似乎还有人声响动。 这是哪里? 他忽然倒吸一口冷气,猛地一下坐起来。 一片漆黑夜色撞入视线之中。 梅织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你终于醒了。” 徐灵山震惊地看向梅织,在两人之间,一枝月白色的玉梅悬浮在半空中,散发出柔柔的微光,照亮这一片地方。 是树林。 “这是哪里?”他环顾四周,警惕地问。 梅织答:“水雾林。” “我二……魏元哲呢?”徐灵山又问。 “不知道。”梅织说,“他把你交给我以后就不见了。” 徐灵山起身,“我要回去。” 虽然不知道魏元哲为什么没有杀他,但他妈还在家里,他得回去。 “你出不去了。”梅织的声音绊住了他的脚,“明月高悬,水雾弥散,林锁秋台。” 徐灵山回头看她,“你说什么?” “这是水雾林的偈语,现在,月亮已经升上来,我们出不去了。”梅织抬头示意了一下高悬于夜空的明月,“你妈没有事,只是昏迷,现在村子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不必担心。” 徐灵山盯着那枚悬浮于半空中的玉梅,沉默半晌,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以为你已经猜到了。” “仙人?” “不,我们只是修行者。” “魏元哲也是?”徐灵山皱眉问。 “他是真人。”梅织摇头,说:“过来坐下吧,时间不多了,山门即将开启,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在进山之前告诉你。” 徐灵山迟疑地回去坐下,眉头却皱得很深,“进山?” 他本想问,大晚上进山干什么?但他敏锐地察觉到,梅织所说的山,可能和他所说的山并不是同一个东西。 “山,你可以把它理解为洞天福地。”梅织说,“它们并不常见,只在特定的时间开门。” “你们进山要做什么?” “是我们进山要做什么。”梅织说,“古代神话小说应该读过吧?你说洞天福地里能有什么,不外乎天材地宝,证道机缘。” 这不难理解,徐灵山点头,想到了张小山的死,心头又蒙上一层阴影。 “什么是钥匙?”他问,“为什么钥匙会在张小山——不,在我们身上。”徐灵山很聪明,一联想到昨天傍晚梅织的举动,就猜到了自己身上也有一把钥匙。 “有山就有门,进山便要叩山门。山门不叩门不开,叩门须问系锁人。”梅织念道,“这是我从小就知道的一句话,所有的山门,都需要有钥匙才能开门进去,钥匙在系锁人身上。你们就是这座山门的系锁人。”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们,我们身体里有一把钥匙。”徐灵山捂住自己的心口,“所以,你们都是为了拿到钥匙才来的?要取我们的命?” “如何取钥匙,从古至今找到了许多办法,不一定非要你们的命。”梅织的脸在玉梅光芒的照耀下,更显秀丽,她双眸清亮,语速不疾不徐地给徐灵山解释,“但有些人为了省功夫,会采用最快的这种。” “省功夫?”徐灵山心里生出一股愤恨来,“为了省功夫,就可以要一个人的命?” “那些人,我们也不耻。”梅织沉默下来,过了两秒才道,“抱歉,我没有护住张小山的命。” 徐灵山看着梅织,回忆起了白天梅织挡在张小山身前的画面,愤怒的情绪稍得舒缓。 “我的钥匙在你那里?”徐灵山问。 “你的钥匙在你自己手里。”梅织说,“元哲真人把你交给了我,作为条件,他给了我一把钥匙。” “他……” 徐灵山痛苦地皱起眉,“他到底是不是我二舅?”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二舅,但我知道他是魏元哲。”梅织说,“他是近几年来道源仙宫最受瞩目的修行者,一年结印,三年结丹,成为真人。他会来这里,我也很惊讶。” 0011. 道士 “有人来了!”梅织忽然低声说道,同时收起玉梅,四周瞬间暗下来。 徐灵山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梅织抓住手臂,藏到了一棵树后面。 过了一会儿,徐灵山看见漆黑的林子里远远飘过来一星红光,再近一些,他才发现,那不是红光,是灯笼。 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灯笼了,现在突然在这漆黑的树林里见着,还是一盏红灯笼,感到了一阵莫名的诡异。 那盏红灯笼又近了一些,距离他们只有十步之遥的时候,徐灵山终于看清了执灯笼的主人。 是一个道士,看上去十分年轻,只是在红光映照,他俊秀的五官透出一股说不出的邪气来。 梅织见着这个道士,一瞬间脸色大变,抓住徐灵山的手,在他手掌心轻轻捏了捏,提醒他危险。 徐灵山脸颊蓦地红了起来。 梅织还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徐灵山带来了多大的困窘,她已经因为这个年轻道士的到来而紧张得冒汗。 那个年轻道士似乎是察觉到了一点什么,停下脚步,四下张望。 “有人吗?” 他露出笑容,语气温和地问了一句。 树林里的雾气越来越浓,他手里的灯笼只能够照亮一小片地方。 无人应答。 年轻道士又在原地伫立半晌,忽然掐指,摆出了一个算卦的手势,徐灵山便见到那个年轻道士手里的灯笼忽然开始缓慢地移动方向,一寸一寸地移动,直到指向他们藏身的方向,灯笼停了下来。 这诡异的一幕让徐灵山汗流浃背。 “找到了。”年轻道士转头看过来,脸上悬挂的微笑让他看上去像一个好好先生,只是他眼中的冷漠令人不寒而栗。 0012. 争斗 这一刻,徐灵山和梅织两个人都汗如雨下。 徐灵山看向梅织,用眼神询问她该怎么办。 梅织一咬牙,抬起手,准备结印,先下手为强。就在这时,他们的左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嬉笑声,“姐夫,等会儿进了山门,你可不许跟我抢东西,要不然我就去跟我姐姐告状,说你欺负我!” 年轻道人脚步顿住,回头看去,眼中划过一抹忌惮之色。 一对年轻男女走过来。 男的长了一双桃花眼,眉目俊秀温柔,气质如风朗月明,迎面而来一股春风拂面感。 女的梳了两个小髻,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胡乱地摇晃着。 “宋贤,雁秋铃,没想到你们俩也来了。”年轻道人出声,颇为忌惮地出声道。 “松明子。”雁秋铃看到他,喊出了他的名字,“你这个魔道,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 她嫉恶如仇地瞪着年轻道人,嘴上虽然说得凶,可还是顾忌着对方的凶名,不敢上前,半躲在宋贤身后,“姐夫,你小心点,这个松明子是从血灵芝出来的,手段阴险又狠毒!” 宋贤微微一笑,看着松明子,“还请让条道。” 松明子看着对方两人,让开了身,“两位也是进山?” “你这不是废话吗?”雁秋铃的脾气十分爆,瞪眼道,“进去后,小心别碰到我们,否则叫你好看!” 松明子本就长得面白如纸,在红灯笼的映照下,更是阴森可怕。 但他没有理会雁秋铃的挑衅,只面无表情地说:“天尊无量。” 宋贤颔首致意,对雁秋铃说:“秋玲,我们走吧。” 雁秋铃点点头,挽着宋贤的手臂,与他一同朝前走去。 但在两人从松明子身边经过的一刻,数道血芒忽然从松明子手中的红灯笼爆射而出,变化成锁链,向宋贤袭去。 宋贤似乎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手指捏诀,一道青芒从他指尖爆射而出,分为九道,迅疾地缠绕住在半空中挥舞的数道血链。 “破!” 他低声轻呵,血链被青芒截断,消散不见。 完全是一边倒的攻势。 “果然是宋家年轻一辈中的最强者。”松明子迅速后退两步,转身飞掠而去。 几个瞬影,人已经消失不见。 雁秋铃恨恨地骂:“这个偷袭的小人!” “不管他,我们走吧。”宋贤微笑着对雁秋铃说道。 出来之前,他刚过门的雁春良便拜托过他,请他此行对雁秋铃照顾一二。 等他们走了,梅织长吁一口气,说:“还好他们来了,要不然我们就惨了。” 徐灵山问:“刚才那些人是谁?” 梅织说:“如果我们在山里碰到,什么话都不要说,转头就跑的人。没想到,这一回他们竟然也来了!” 她说:“时间快到了,我们要准备过去叩山门了,路上再说。” 徐灵山跟着梅织走,梅织重新放出玉梅在前面引路。 她便利用这点时间跟徐灵山说明刚才几人的身份。 “血灵芝是魔修门派,松明子是血灵芝这两年来最负盛名的年轻人。他以道入魔,嗜血成性,做事不择手段,但一身本事出神入化,常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宋贤和雁秋铃,他们俩都是修真世家的子弟,宋贤是宋家年轻一辈最强者,雁秋铃的姐姐雁春良刚嫁给宋贤不久,两家结为了秦晋之好,彼此扶持,实力大涨。” “从刚才来看,宋贤似乎比松明子厉害很多啊,既然松明子作恶多端,为什么没有人把他制伏?” “松明子刚才只是试探出手,真正斗起来,谁胜谁负还不一定,马上要进山,他们不会在这里浪费力气的。”梅织说,“再者,就算宋贤更厉害,他也不会冒着得罪血灵芝的风险去杀死松明子的,没有人想得罪魔修。” 徐灵山皱起眉:“你们修行者难道不降妖除魔吗?” 梅织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说:“修行者只求长生。” 0013. 叩门 一路疾行,不知道跑了多远,徐灵山从前不是没有绕着水雾林跑过,水雾林根本没有现在这么大,他不禁问:“门到底在哪?” 梅织一边操纵着玉梅在前面照明,一边说:“不知道,跟着钥匙走。” 徐灵山这才发现,梅织手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掏出了一把青铜钥匙,钥匙表面散发出一层蒙蒙的光。 “等一等。”徐灵山忽然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问,“所有人都要从门里进去吗?” 梅织:“当然了。” “那我们不是会跟其他人碰到?”徐灵山问。 梅织摇头:“不会,每一把钥匙对应一扇门,每一扇门都在不同的方位。” “那我——”徐灵山脚步顿时停下来,“我的钥匙——” “你不用管,你是系锁人,任何一扇门都可以进去。”梅织边跑边说,“你跟着我,进我的门。” 就在这时,漆黑的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又瘦又窄的缝隙,从里面刺出耀眼的白光。 “那就是门!”梅织喊道,“快,门只会打开三分钟!” 徐灵山闻言,赶紧撒开腿跑。 缝隙越来越大,仿佛一个椭圆形的、竖起来的眼睛。 门里面涌出来的光华如云雾一般扩散开来,漆黑的四周被一寸一寸地浸染变亮。 就在他们要进门的时候,一道利箭忽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射了过来。 “徐灵山!”梅织在后面喊。 徐灵山感到了一阵劲风袭来,下意识地往后一倾,下一刻,一支利箭猛地从他鼻尖唰一下擦了过去。 惊险万分。 可想而知,如果刚才他没有闪避那一下,此时此刻他已经被那支利箭射穿了脑袋。 梅织高举右手,以玉梅为中心,给她和徐灵山的头顶结出了一个符文。 符文投下一道柔软的光幕,笼罩在他们身上。 “走!” 她一边高举符文,一边跟着徐灵山冲进了山门。 两人被光华包裹,身影逐渐隐没其中。 山中风卷叶落,隐约听得见一丝遥远的声音在叹息:“叩山门,叩山门,门开觅仙缘,门关万物生。” 0014. 雾影 这是哪? 徐灵山环顾四周,一时茫然失措。 从门里面进来以后,竟然连梅织也不见了。 “梅织?”徐灵山试着喊了一声,但无人回应。 人呢? 本来就人生地不熟,什么都不知道,更不幸的是,这里一片白雾缭绕,他只能看见方圆一米以内,还是树林,脚下的土地长了一层绿油油的癣,又湿又滑,刚才他差一点摔了一跤。因为看不清四周,他也不敢到处乱跑,但是等了许久,也不见梅织出现。 明明是从一道门里进来的,怎么一进来就不见人影了? 徐灵山犹豫片刻,决定自己试探着往前面走一走。 他从地上拾了一根树枝,抱着打草惊蛇的心态,慢慢往前探索,像个盲人一样拿着树枝点点戳戳。 走了不知道多远,白雾似乎淡了许多,至少能看清楚三四米远外的景象了。 这时他才发现,这里已经不是水雾林,在他面前是一棵粗壮的大叔,树干有多粗呢?他绕着树干走了一圈,大约走了将近十五步。水雾林里没有这么大的树。 一抬头,枝杈仿佛一个伞盖,遮天蔽日一般,被白雾笼罩,看不见尽头。 洞天福地? 或许真的只有神话里才拥有这样奇幻的世界。 树干粗壮,树根如虬,从地表下面凸出来,如果不小心,很容易被绊倒。 徐灵山继续往前走,这样古老茂密的大树越来越多,脚下的地面也越来越陡峭。 他不断地往前走,终于,雾气散去,他发现自己进入了一片奇崛的山林中。 千万条藤蔓从枝杈上吊下来,连藤蔓上也长了癣。 空气潮湿,虽然不见雾了,却也看不见一寸阳光。 他还发现,偌大一片山林,连一只鸟也没有。 这算哪门子的洞天福地? 就在此时,他忽然感到一阵危机从头顶悬空而落。 他下意识地把身体往后倾,同时急退好几步,于是,他看到了他感受到的危机气息是从何而来。 一条棕绿色的大蟒笔直地从头顶的大树垂下来,吐着蛇信子,嘶嘶地冲他扭着脖子。 一身冷汗如瀑而出。 徐灵山瞪大眼睛,当机立断,转头就跑。 蛇没有人跑得快,跑S型! 他一边全身汗毛耸立,一边不断地从绕来绕去,然而回头看去,那条大蟒竟然追了上来,速度一点也不慢。 “梅织——”他终于忍不住大喊,一遍又一遍,“救命啊——” 为什么这条大蟒能够爬得这么快?! 徐灵山眼看自己就要被大蟒追上,忽然间,一道紫色雷光从他头顶飞过去,砸中了那条大蟒,发出“砰”一声巨响。 他听到雁秋铃高兴的叫声:“姐夫,我打中了!” 徐灵山抬头一看,刚才见过的宋贤和雁秋铃两人站在他头顶的树枝上,雁秋铃一脸兴奋地指着刚才那条棕绿色的大蟒。 刚才还凶性大发的大蟒此时已经失去了它的脑袋,脑袋被刚才的紫色雷光给炸没了。 “小兄弟。”宋贤带着雁秋铃从高空跳下来,稳稳地落到徐灵山面前,前者面带微笑,拱了拱手,道,“刚才我小妹抢了你的大蟒,还请见谅。” 徐灵山愣愣地看着宋贤。 雁秋铃不满地瞪了徐灵山一眼,抓住宋贤的胳膊,说:“姐夫,我哪里是抢了他的大蟒啊?我明明是救了他一命好不好!瞧他刚才被追那怂样!” 徐灵山被人当面奚落,皱起眉。 他被追又怎么了?如果他也会射出紫色雷光什么的,他也不会怕好吗? 雁秋铃高傲地抬起下巴:“怎么,我难道说错了吗?” 宋贤按住雁秋铃的肩膀,说:“秋玲,不得无礼。” 雁秋铃瘪瘪嘴,悻悻地一摆手,“我去收东西。” 徐灵山朝宋贤拱拱手,道:“多谢……救命之恩。” 不可否认,他刚才的确是被他们救了一命,如果不是他们,他说不定就被那条大蟒给吞到肚子里去了。 宋贤笑容如春风拂面,“小兄弟客气了,只是你长得似乎有些面生,还未请教你的大名。” 徐灵山已经见识过宋贤的厉害,偏偏这样厉害的人还这么讲礼,让徐灵山不禁心生好感。 “徐灵山。” “宋贤。” 徐灵山见那边雁秋铃手里拿着一把弯刀,动作迅速地剖开了那条大蟒,从里面取出了一颗玄黄色的圆珠。 那是什么东西? 内丹? 宋贤笑着开口道:“运气不错,是一枚品质还不错的内丹。” 雁秋铃兴奋地挥舞了一下手里的内丹,高声喊:“我来之前可是专门去请峨眉山的静岳师太帮我的手开了光。” 他们说的话,徐灵山从前都从来没有听过,但他从小就懂得一个道理,如果不会,不要哇哇乱叫,显示自己的无知,得藏拙,安静听着,默默补充自己的知识。 “我说你家长辈也真是的,就你这三脚猫的本事,也敢放你一个人来进山。”雁秋铃拾到一枚品质不错的内丹后,气焰更高了,来到徐灵山面前,颐指气使地说道,“得亏你遇到的是我们,要是你遇到的是血灵芝那道士,你骨头都剩不了一根。” 徐灵山没接话,后退一步,说:“多谢刚才相助。” 说完,他便要走。 “灵山小兄弟。”宋贤忽然开口,他说,“你一个人的话,不妨跟我们一道同行?” 0015. 同行 此时梅织不在身边,从刚才那条大蟒就可以发现,这是一个危机重重的世界,徐灵山心想,如果依靠他自己,这一回也许遇到了宋贤和雁秋铃,下一回可不一定有这样的好运气。 在一个陌生的世界上,活着总是最重要的,只有活着,才能够想其他的事情。 而且,通过刚才的接触,不说宋贤,雁秋铃也只是嘴上厉害,两人都不坏,跟着他们似乎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徐灵山微微一犹豫,点头,感激地说:“那就麻烦你们了。” 雁秋铃:“先说好,之后如果遇到什么宝物或者仙草,你不许跟我们抢。” 徐灵山:“知道,我有自知之明。” 雁秋铃斜了他一眼,小声嘀咕:“算你识趣。” “你一个人来的吗?”宋贤出声问道。 “还有一个同伴。”徐灵山说,“但刚才进来的时候分开了。” “进山门就是这样,会随即分布出口。”宋贤说,“我和秋玲也是靠着子母铃才能快速找到对方。” 徐灵山暗暗把子母铃这个名词记在脑海里,点头,“我们没有这种东西。” “那当然了!”雁秋铃得意地翘起小嘴巴,“子母铃可是很罕见的,这可是我母亲特意从我外婆那借来的。” 徐灵山淡淡一笑。 又得到一个信息:类似子母铃这样的法宝很罕见。 他忽然间发现,雁秋铃这种人其实如果换个角度去看,其实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至少她无意间会透露出很多信息。 “这一回开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名额这么少。”雁秋铃叹气道,“我本来还想带着我小弟一起来呢,结果我们家族就拿到一个名额。” 宋贤看向徐灵山,问:“灵山小兄弟想必在家族里很受重视吧?” 徐灵山差点脱口而出他不是什么家族里的人,但猛地想到昨天周游对待杀死张小山的事情,心头立即敲响了警钟。 他讪笑着挠头:“其实没有,是我二舅送我来的。” 宋贤闻言,略感惊异似的看了徐灵山一眼。 徐灵山正在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雁秋铃就不满地说:“不愿意说就不愿意说呗,有什么好隐瞒的,还你二舅送你来的,这地方要是有谁能给我送进来,还要争那些名额做什么。” 徐灵山恍然大悟,原来他话错在这里。 是了,之前雁秋铃也提过,有名额限制。 只是,是进村子有名额限制,还是进山有名额限制?电光火石之间,徐灵山脑子飞速运转。进山靠的是钥匙,叩山门。那这个名额指的应该是进村。 所以梅织当初看到魏元哲,才会失口问“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不应该在这里!” 徐灵山露出憨厚的笑脸,挠头,说:“我没有撒谎啊,是二舅说,这里是洞天福地,让我进来寻寻机缘。” 从梅织的话里找她说过的词拼凑成一句话,总不会出错。 宋贤按住雁秋铃跃跃欲动又要反驳的脑袋,笑着说:“想必你二舅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他这也是在提醒雁秋铃,一个被大蟒追着跑的人,如果背后无人撑腰,怎么可能进山。 雁秋铃却没有理会他的意思,直接以不屑的口吻讥笑道:“撒谎。” 徐灵山适时露出了恼火和委屈之色。 “我没有!你爱信不信!” 宋贤赶在雁秋铃继续开口前出声:“秋玲她从小在家里长大,见得少,你别见怪。” “姐夫,你怎么帮他说话?”雁秋铃气呼呼地噘嘴。 徐灵山摇头,露出一个单纯的笑容,依然灿烂,“没事,我不怪她。” 雁秋铃听了这话简直要气死,却被宋贤一个皱眉按下了气焰。 自己这位姐夫的能耐,她是领教过的,平时仗着姐姐的关系撒撒娇也就罢了,真忤逆他,她没那个胆子。 出来前,母亲就跟他说过,一切要听宋贤的话,尤其是趁这个机会好好亲近一下,宋贤将来可是极有可能结丹的。 徐灵山跟着这两人一路前去,路途中遇到了不少凶兽,都被雁秋铃主动出手解决掉了。 直到夜幕落下,宋贤凭空变出来三顶帐篷,说:“咱们今天晚上就在这里扎营休息一下吧。” 0016. 夜宿 帐篷是从哪变出来的? 徐灵山没有傻到开口问这个问题,猜是类似于乾坤袋之类的法宝,这些东西,《西游记》里都提过。 夜深了,走了足足一天,躺在帐篷里,徐灵山虽然已经累得腿都抬不起来,但脑子却异常清醒,没有一丝睡意。 从前天到今天,短短三十六个小时,他的世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求仙问道的事迹自古有之,可真正能招风引雷的修行者,又有几人亲眼见过? 仙人不留名,留名非仙人。 徐灵山沉默地想,或许《西游记》也并非只是一本小说,有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子不语,怪力乱神。 那仙呢? 远古有神,六朝飞仙,茶余饭后的传奇故事随着茶沫子在大街小巷流传,又有人真的去过洞天福地? 遥望夜空,曾经的明月只是明月,嫦娥玉树是一丝美好的遐想。 真正的仙子,又是否在凭栏独泣? 不思凡,不思凡,一夜飞仙琼楼寂。 …… “嘶……嘶……” 一阵奇怪的声响蓦地从帐篷外传进来。 徐灵山警觉地睁开眼睛。 “姐夫!”雁秋铃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同一时间,雁秋铃系在四周的铃铛忽然发出轻轻的响声,清脆铃声在寂静的夜晚徘徊开来。 徐灵山从帐篷里钻出去。 宋贤已经站在他那顶帐篷前面,戒备地环顾四周。 雁秋铃也钻了出来,她看了徐灵山一眼,眉头一皱,说:“你还站得那么远干什么?还不过来!” 徐灵山这次倒不为雁秋铃不善的语气生气了。 这姑娘,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一颗好心偏要用刀子射出来。 他走到宋贤和雁秋铃身边,问:“是什么东西?” 雁秋铃摇头:“不知道,山里面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曾经还有人被月光销骨,留下一张人皮,危险防不胜防,动辄就要丢掉小命。” 徐灵山满脸震惊。 月光销骨? 这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宋贤忽然低声道:“安静。” 两人再不言语,屏息凝神。 过了片刻,他们听到了兽爪走过来的声音。 在这片寂静的山林中,它漫步的声音清晰可闻。 这一刻,连胆子贼肥的雁秋铃都露出了一丝恐惧之色。 山兽从黑暗的阴影中走出来,这时,他们才发现这只山兽嘴里竟然叼着一个人。 徐灵山看着那个人,模模糊糊的,也看不太清楚,可他心底忽然慌起来。 这个人怎么看着那么像梅织? 这只山兽浑身雪白,随着它的出现,空气里都卷上了一层寒意。 徐灵山发现,山兽身侧的古树表皮上结起了一层寒冰。 “这、这是什么怪物?”他半真半假地表达了自己的恐惧。 尤其是当这只山兽血红色的双眼看向他时,徐灵山突然感觉到自己心脏里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一般,让他心脏一阵钻心疼。 “这是雪狮子!”雁秋铃的声音仿佛从寒潭里浸泡过一遍似的,几乎是发着抖似的低声说出了这几个字,“姐夫,我们跑吧。” 徐灵山惊异地看着雁秋铃。 这还是他见到雁秋铃之后,雁秋铃第一次露出这么恐惧的神色。 雪狮子?这头山兽叫雪狮子? 当它全身从黑暗阴影中走出来,徐灵山发现,它的确像一头狮子,但比一般的狮子更大,更壮,身上的威亚也更大。 徐灵山心中突然感到一股奇异的直觉—— 这雪狮子,似乎是来找他的? 0017. 雪狮 雪狮子扬起头,把它嘴里叼着的那个人扔到了他们面前,铜铃般大的血红色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们几人,忽然仰头发出一声狮吼。 徐灵山看到白茫茫的寒气从大张的狮口中喷出来,上方的树叶发出结冰的脆响声,甚至有几片树叶瞬间解体,化作细碎的雪光落下,没到地面,便已消失无踪影。 这一幕让徐灵山骇然生畏,如果是喷到了他身上,他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冰雕? “你们跑!”宋贤低声对两人说,“我来阻挡它。” “姐夫,你跟我们一起跑!”雁秋铃焦急地说,“雪狮子你一个人对付不了的!” 宋贤脸上却浮现出一丝悍然之色,“我们三个一起跑,谁都跑不掉。你们先跑,分头跑,我阻挡一会儿就会跑。虽然打不过它,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雁秋铃被说服了。 她对徐灵山说:“跑!” 徐灵山却忽然弯腰,把刚才被雪狮子扔到他们面前的人背了起来,这才往前跑去。 雪狮子似乎是见到他们要逃走,一瞬间被激怒了一般,如利箭一般从地上跃起,马上要追过去。 九道耀眼青芒刺破黑暗,如九道绳索冲上天空,捆住了雪狮子的各个部位。 雪狮子发出愤怒的咆哮,不断挣扎。 宋贤目光如铁,紧紧盯着雪狮子,双手捏诀,控制着从他掌心爆射出去的九道青芒。 雪狮子怒吼一声,寒芒倒刺,九道青芒瞬间冰解,化成碎屑消失于夜空。 它重新落回地面,凶狠地看着刚才试图囚禁他的年轻人,下一秒就抬起它的利爪朝宋贤扑过去。 已经疾奔而去的雁秋铃远远看见徐灵山背着刚才他从地上捡起来的那个人往她左前方跑去,气得破口大骂:“徐灵山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想找死你自己去对付雪狮子,干嘛浪费我姐夫给你争取来的时间!” 徐灵山哼哧哼哧地跑,没搭理气急败坏的雁秋铃。 宋贤说了,分头跑。 只有分头跑,才有活的希望! 他不知道宋贤跟雪狮子的战况如何,只听得后面传来雪狮子一声接一声的吼声。 叫得这么凶,应该是没从宋贤手上讨着好。 徐灵山知道自己必须抓紧时间,趁着现在逃出生天。 否则,他连自保的手段都没有,只能沦为雪狮子的食物。 这时,他背上的人忽然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似乎是徐灵山的急速奔跑牵动了她的伤口。 直到这时,徐灵山才来得及回头看一眼他背上的人是谁,仔细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还好,不是梅织。 徐灵山心中长吁一口气。 他背着这个女人一路狂奔,从小锻炼出来的身体素质让他一口气跑到了河边上,他才停下来,稍作歇息。 他把这个女人放下来,回头看去,漆黑的山林中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 雪狮子的咆哮也听不见了。 徐灵山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只觉得口渴难忍,于是来到河边,给自己掬了两口水喝下去。 没等他站起来,一道凛冽的寒光忽然从河面上一闪,他都没有反应过来,一柄不知道从哪出现的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你是谁?”女人的声音,冷漠无情。 徐灵山刚下去的汗毛再次耸立起来,一次次在惊险边缘徘徊,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裂开一般。 “我、我……” “哐当”一声,刚才还抵在他脖子上的剑掉落在地,跟着扑通一声。 徐灵山转身看去,刚才被他一路背过来的女人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借着月光,徐灵山看清楚了这个女人身上的伤口,大腿、腹部还有手臂上,均是血迹模糊,衣服都被撕裂了好几处。 “你是谁?”直到这个时候,这个女人还在警惕地盯着徐灵山,吃力地问。 徐灵山一头雾水,莫名火大,“拜托你搞清楚好不好?是我救了你,你管我是谁?反正我不会害你就是了!” 这个女人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压根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徐灵山觉得自己大概是刚从生死边缘回来,心跳都莫名其妙地紊乱。 一股愤怒的燥热在他心中涌动不安,令他此刻特别想跳进河里面冷静一下。 他看着地上女人眼睛里的戒备与憎恨,想起自己刚才还被她用剑抵着脖子威胁,更为生气,想把这个女人扔在这里一走了之。 你以为如果不是我把你认成了梅织,我会冒死救你吗? 结果呢?好心当成驴肝肺! 徐灵山往前面冲了两步,第三步却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把这个女人扔在这个危险的地方,看她现在的样子,完全就是任人宰割的模样,徐灵山相信,如果他真走了,这个女人绝对活不过今天晚上。 他愤怒地转身回来,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剑。 受伤的女人顿时挣扎着要爬起来。 “趴着吧。”徐灵山一眼就看出来她在想什么,看他捡剑,以为他要杀她呢,他没好气地瞪着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你们都是修行者,应该比我有办法治愈自己的伤吧?剑借我一用,等你伤好了,我就还给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女人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异动,似乎是难以相信徐灵山竟然是留下来保护她的。 0018. 夜语 徐灵山坐在一块岩石上,抱着剑,安静地注视着缓缓流动的河水。 这种荒郊野岭,边上不仅没有像宋贤那样的高手,反而有一个受了伤却惦记着要杀他的女人,他是不敢睡觉了。 但他也不觉得困。 “喂!”他身后的女人喊了一声。 徐灵山挪了挪眼珠子,记仇,不回头。 于是后面的声音更加气急败坏了一些,“你到底是谁!” 徐灵山:“你管我是谁!” 现在,徐灵山已经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他们都是外面来的人,只有他一个人是土著,身份本就有异,一旦说出来,就暴露了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的事实。他们会各种法术,能招风引雷,能跟那么凶悍的雪狮子正面对抗,他不能,他只能落荒而逃,力量悬殊。他必须隐瞒自己的身份,只有这样,对方才会忌惮。 更有一点,梅织说,像他这样的系锁人,不需要钥匙也可以进山。徐灵山事后一想,忽然细思极恐。周游真的只是因为嫌麻烦所以才选择杀掉张小山取钥匙吗? 系锁人,什么是系锁人? 为什么叩山门的钥匙会在系锁人身上? 徐灵山许多疑问。他低头注视缓缓流淌的河水,月光洒下,波光粼粼。他回头看了那个受伤的女人一眼,后者见他终于看过来,冷哼一声。 徐灵山想了想,问:“你身上没有带药吗?你把伤养好了,我就走了。” 受伤的女人轻轻咬住嘴唇,她说:“我的储物袋被人抢走了,东西都在里面。” “抢走了?”徐灵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剑,“那这是从哪来的?” 女人脸上一阵恼红色,“这是我的本命剑!” 徐灵山还是没懂。但结合前后,徐灵山大致推断出了几点。第一,这些人身上果然有类似乾坤袋的东西,他们叫储物袋,倒是言简意赅,物如其名;第二,虽然不知道本命剑是什么,但从女人的反应来看,这个东西很重要,不用放在储物袋里也可以隐藏在某个地方。 本命剑? 徐灵山没听说过本命剑,只听说过本命年。不过,既然带上了本命二字,想必是极其重要和珍贵的东西。 他拿了她这么重要又珍贵的东西,难怪刚才她气急败坏。 “放心吧,你的剑,我不会抢走的。”徐灵山耸耸肩膀,说:“等你能动了,我就把剑还给你,咱们分道扬镳。” 受伤的女人微微蹙起眉。 她长得的确跟梅织有几分相似,但梅织更小一点,她看上去应该有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目间更为清冷,也不像梅织那么热络。 即使受了伤,徐灵山也没有听她怎么喊过疼。 这么重的伤…… 徐灵山目光落在她血迹斑驳的伤口上,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敬佩。 如果是他受这么重的伤,能做到像她这么镇定自若吗? 他又看向背后的山林,也不知道宋贤和雁秋铃怎么样了。 “我是尹明药。”女人忽然开口。 徐灵山回过神来,注意到她说的是“我是尹明药”,而非“我叫尹明药”。 难道这个名字很有名?大家都认识她? 徐灵山不合时宜地在心里面讥讽地笑了笑,可惜,遇到的是他,哪怕你在你们的修行世界再有名,对我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 我谁都不认识。 “嗯。”他不动声色地点头,既没有感到惊讶,也没有感到意外。 尹明药:“你早就认出了我?” 徐灵山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憨厚笑容:“抱歉,我孤陋寡闻,没有听说过你。” “……” 徐灵山看到尹明药脸上划过一抹难以置信之色。 他心想,自己的猜测对了。 “现在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吗?”尹明药问。 “徐灵山。” “徐?”尹明药皱眉,问,“哪个徐家?” 徐是一个大姓,即使在修行世界,也有不少徐氏家族。 “我们家不出名,你别问了,问了你也没听过。”徐灵山盘腿坐着,说:“这次进山是我二舅送我来的,他可不姓徐。” 尹明药面露讥讽之色:“你不愿意说,也不用撒这种低级谎。” “为什么你们都说我撒谎?”徐灵山一脸无辜地叹了口气,“我没有撒谎啊。” “我们?”尹明药问,“还有谁?” “你刚才没看见吗?刚才跟我一起的两个人,宋贤和雁秋铃。”徐灵山说,“如果不是宋贤给我们争取时间,我背着你怎么可能逃得走?” 尹明药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时,并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徐灵山心中悄悄松了口气,看来不是什么仇敌。 他怕尹明药也是像那个松明子一样的魔修。 “进山的条件非常严苛,这一次的水雾林,明确要求必须是二十岁以下、结丹以下修为,你说你是你二舅带来的,他难道还不满二十岁?”尹明药质问道。 又是一个新的信息。 进山也需要条件? 是了,既然是洞天福地,为什么来的都是年轻人?他早该发现这一点的。 他面不改色地说:“我二舅没有进山,他只是带我进了村。” “进村也不可能!”尹明药冷笑,“你以为守门人是摆设吗?” 守门人? 意思是,村子还有守门人,只有符合要求的人才被允许进入? “别说不被允许,哪怕允许你二舅进村,可进村的名额都是固定的,你二舅带着你进村,自己却进不了山,白白浪费一个名额,我不知道哪个家族这么财大气粗。” 徐灵山心里面其实已经一片大乱,如果尹明药说的是真的,那为什么他二舅能进来? 但不管怎么样,面上都不能慌。 他一副随便你怎么说的样子,说:“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是我二舅带我来的,他说我天赋太差,让我进来逛一逛,说不定能碰上几分机缘。” 尹明药看着徐灵山,冷笑不语。 那脸色仿佛是在说:“我看你还要怎么装!” 0019. 常识 话不投机半句多,徐灵山和尹明药又陷入了沉默。 泠泠水声是这片寂静的山林中唯一的声响。 徐灵山忍不住感慨:“这么大一片林子,连只鸟都没有。” 他一低头,发现自己应该是说错了话。 因为尹明药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我现在有点相信你是你二舅带来的。” 徐灵山觉得这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尹明药紧接着又说道:“不然就以你这种脑子,不可能拿得到进村的名额。” 徐灵山:“……” “你还希望碰到几只鸟?”尹明药嘴角噙着冷笑,摇摇头,“如果真在这种地方碰到了鸟,你也别跑了,自杀投降算了。” 徐灵山觉得,就这么破罐子破摔地被当成一个傻子似乎也挺好,至少可以光明正大地打听消息。 “为什么?” “你刚结印吧?会飞吗?”尹明药说,“你不会飞,去跟一群会飞的东西打架,你觉得你有丝毫胜算吗?” 徐灵山明白过来尹明药的意思,但他还有想问的,于是继续破罐子破摔地装傻:“为什么要跟他们打架?和谐相处不行?反正我也不喜欢打打杀杀的。” 尹明药倒吸一口凉气,似乎想暴走:“你确定你跟你二舅没有仇吗?他把你送进来是想让你送死吧?” “……” “你以为你是谁?你在这座山里,是外来者,是这里所有生灵的天敌!”尹明药说道,“你不是来观光的,你是侵略者!” 徐灵山沉默下来。 半晌,他挠挠自己的下巴,哦了一声。 “算了,我现在是信了你的话了,你不可能来自那些大家族,不然怎么会连这种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 尹明药似乎好了一些,吃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看她动作摇摇晃晃,徐灵山起身要去扶一把,却被尹明药一眼瞪过来,愣在原地。 “既然你好了,我走了。”徐灵山把剑放到尹明药身边,要走。 “你站住。”尹明药冷声道。 徐灵山皱眉,“又要干嘛?” “坐下。” “我干嘛要听你的?”徐灵山学她的冷笑。 尹明药看着他,说:“不想死你就给我坐下。” 刚才被他放到地上的那柄剑忽然腾地一下悬到了半空中,剑尖对着他。 “……” 徐灵山愤怒地坐下,“我救了你一命,你竟然还威胁我!” 尹明药抬起下巴,双眸清冷,声音一如刚才那般没什么温度:“人心险恶,你二舅没教你吗?” 徐灵山板着脸不说话。 这一下他是真的后悔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下好了,脚都砸肿了! 0020. 利箭 人心险恶,人心险恶…… 徐灵山心里面不断地嘟囔这几个字,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起来了。” 他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尹明药站在他边上,低头俯瞰他。 天已经亮了。 徐灵山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 尹明药说:“走了。” 徐灵山难以置信地看着尹明药,明明昨天晚上还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今天竟然就能够若无其事地走路了。 “你……我们去哪里?”徐灵山问。 “找药草。”尹明药说,“有些药草需要两个人才能够挖到。” 徐灵山一脸疑惑地看着尹明药,问:“你不是都已经好了吗?为什么还要找药草?” “谁告诉你好了?”尹明药瞪了徐灵山一眼,“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呢?” 徐灵山只好闭上嘴。 尹明药经过藤蔓众多的地方时,还用飞剑割了两根藤蔓下来,让徐灵山抱着。 很快徐灵山就觉得怪异,一路往前走,尹明药似乎对这个地方非常熟悉似的,非常确定自己要往哪里去。 “等等,你这么乱走,不会迷路吗?”徐灵山决定诈尹明药一下。 尹明药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眸里的意思表达得清清楚楚,他要是再废话一句,她就要剁了他。 徐灵山:“……” 如果不是她长得漂亮,即使瞪眼也气质不俗,徐灵山觉得,单凭刚才那一记眼刀,尹明药也可以跟容嬷嬷一较高下了。 从几块石头上跳过去,过了河,尹明药带着他沿着一条坡往上爬。 地上的青苔逐渐稀少,露出湿润的黑土来。 再往前走,是一片悬崖。 徐灵山震惊地看向尹明药,她却像是什么也没有看见似的,继续往前走。 “喂!”他大喊,“前面是悬崖啊。” 尹明药回头看向他,点头,“对。” “对你还往前面走?”徐灵山说,“我就说你乱走会迷路!” 尹明药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谁告诉你我迷路了?我要的东西就在这个悬崖下面。” “什么?”徐灵山露出匪夷所思之色,“什么东西会在悬崖下面?” “仙雾灵。”尹明药说,“万能的解毒剂。” “你中毒了?”徐灵山诧异地问。 尹明药不置可否地示意徐灵山上前,说:“等会儿你下去,帮我把仙雾灵摘上来。” “我、我去?”徐灵山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下去?” 他又不会飞天遁地,让他下悬崖,这不是送死吗? 尹明药说:“你把藤蔓系在身上,我会抓住的。” “你你你你……”徐灵山激动之下,话都打结了,“你怎么抓住?你一个女的抓得住吗?” 尹明药皱起眉,转头四顾,找到了一块巨石。 下一幕,徐灵山瞪大了眼睛。 因为尹明药竟然轻而易举地把石头给举了起来。 “砰!”一声,石头重新被扔回地上。 “可以了吗?”尹明药冲徐灵山挑了挑眉。 “不,不可以。”徐灵山摇头,“万一你不小心松手了怎么办?万一藤蔓断了怎么办?万一……” 他话还没有说完,唰地一下,尹明药那支本命剑又出现了,与徐灵山的鼻尖只有一指之遥,锋利的剑尖敛着一丝锋芒。 “我去。”徐灵山内心深处骂了一万句脏话,脸上保持笑容,“我去。” 十分钟后,徐灵山发出哇哇大叫,他就像荡秋千一样,在悬崖下的空中来回摆荡。 “啊——啊——” 站在悬崖上方的尹明药恼火地瞪了下面那个人一眼,“你越叫,荡得越厉害!” 这声呵斥徐灵山听到了,他吓得两腿抽筋,赶紧闭上嘴。 摆动的幅度渐渐缩小。 徐灵山不敢低头去看自己脚下,剧烈的罡风已经吹得他头晕。 他双手攀紧了藤蔓,高声喊:“你说的那个仙雾灵到底在什么地方啊?” 光秃秃的峭壁,什么也没有,零星长着一些杂草。 总不会那几根焉儿焉儿的草就是所谓的仙雾灵吧? 尹明药的声音传下来:“我也不知道,你自己找!” “我去——我去哪找啊!”徐灵山差一点一句脏话就骂了出来,她不知道在哪,她放他下来!但一想到自己生命的绳索此时此刻就掌握在她手里,他只好忍气吞声,话锋一转,“我都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子啊!” 尹明药:“你先找,你看到它就会知道是它的!” 徐灵山内心十分想骂娘,这是什么狗屁回答?什么叫做看到它就会知道…… 他脑子里的骂声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 就在他脚下大约十米的位置,光秃秃的峭壁上长着一个伞包形状的植物,月白色的伞包散发出淡淡荧光,如雾气一般笼罩着自己。 仙雾灵。 难怪叫这么名字。 徐灵山大喊声:“我看到了,在下面,你再把我放下去一点!” 绑在他身上的藤蔓顿时动了,失重感卷土重来。 徐灵山脸色再次唰地一下变白,立即闭上眼睛,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没有事。 经过几次调整,徐灵山离那株仙雾灵只有只剩下一只手臂的距离。 他冲上面吼了一声“好了”,伸长手臂,努力去够那株仙雾灵。 就在他的指尖快要触碰到仙雾灵的根部时,他和梅织一起进山门时遭遇到的利箭再次出现,破空而来。 徐灵山在千钧一发之际收回手,利箭蹭一声插进了岩石。 徐灵山震惊地回头看去。 只见在他右前方数百米之遥的悬崖上,一个穿着白色短袖和棕色长裤的男生手持一把黑色大弓,瞄准了他的方向。 “有人袭击——”他大声吼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尹明药那柄本命剑从徐灵山的上空飞了出去,直指前面那个拿着大弓的男生。 “摘药!”尹明药大声呵道。 徐灵山手都在发抖,他屏息凝神,一把抓住仙雾灵的根部,还没有用力,仙雾灵竟然就自己从岩石里面钻了出来。 会动? 徐灵山吓了一跳,差点把仙雾灵扔出去。 但仙雾灵到了他手上以后,却没有再发生其他的异样。 “好了没?”尹明药的声音又从悬崖上飘下来。 “好了!”徐灵山不敢再耽搁,立即回道。 藤蔓开始往上升。 徐灵山扭头看向刚才那个持弓男生所在的地方,却发现那里空空荡荡,人已经不见了。 0021. 鄙视 徐灵山回到悬崖上,双脚落地,一直吊在嗓子眼的心才算放下来。 “仙雾灵呢?”尹明药立即问。 徐灵山从自己的口袋里把那株白色小伞包掏出来,之前蒙蒙泛着的光晕已经不见了,变得就像普通的花草一样。 他一时有点紧张:“怎么没光了?不会是死了吧?” 尹明药接到手中,“仙雾灵本来就只有长在岩石上的时候才会发光,你连根拔起了,当然就没光了。放心吧,像仙雾灵这种珍稀的灵草,生命力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 “刚才那个射箭的人呢?”徐灵山问。 尹明药的本命剑已经回到她的手中。 “跑了。”尹明药说,“隔得太远,你还在悬崖下面,我没有追。” 徐灵山:“不知道究竟是谁,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二次?”尹明药诧异地问,“你之前还碰到过他吗?” “嗯。”徐灵山觉得这件事说出来也没什么,“我进山门的时候,也差点被他射出来的暗箭给伤到了。” “进山门?”尹明药露出匪夷所思之色,“怎么可能?山门都是同一时间开启的,开启的时间又很短,你进山门的时候,边上应该不会有其他人才对!没有人的山门是挨在一起的。” 徐灵山露出疑惑之色,“什么?那为什么……” 进山门的那一刻,那支箭是实实在在地射了过来,不是他的幻觉。 当时还有梅织在场,她也见到了。 “不过,从刚才那个人所站的位置来说,也不是不可能。”尹明药托腮沉思半晌,说:“毕竟刚才你们之间隔了好几百米远,他也能差点射中你,说不定当时你进山门的时候,山门里的光正好暴露了你的位置,才被他射了一道暗箭。进山之后,其他人都是跟你抢东西的人,有些心狠手辣之徒,常常先下手为强,甚至在村子里就会下手。” 徐灵山沉吟片刻,“他是想先除掉我这个竞争对手?” “很有可能。”尹明药点头,“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就能差点射中你,他的箭术绝对是同辈中的佼佼者。” “既然是佼佼者,你不认识他吗?”徐灵山问。 尹明药摇头:“进村之前,大家的身份都是保密的,以防被人下黑手夺走名额,你以为跟你一样,有你二舅带进来,天真得跟个傻子似的。” 她眼中流露出了明显的鄙视。 徐灵山:“……” 又被鄙视了。 虽然这是他刻意想要达到的效果,但真被人这么鄙视,心里面还是很不爽。 “修行大道三千,世家更是千千万。”尹明药说,“不是所有人都像宋贤那样,既有着惊才艳艳的天赋,又有着显赫的家世。” 徐灵山听到尹明药对宋贤的形容,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那你认识周游吗?” 尹明药听到这个名字,一愣,问:“他也来了?” 徐灵山眼底划过一抹阴翳,“你认识他?” “不认识,只是听说过。”尹明药说,“跟宋贤齐名的人,但听说他性格暴躁冷。” 徐灵山这才重新笑起来,“你呢?你也和他们一样吗?” 尹明药却不肯说了,她拿着仙雾灵,说:“走吧。” “你要我帮你取的东西也取到了,现在能放我走了吧?”徐灵山却不打算再跟尹明药一起走了,“我还得去找我朋友,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宋贤?”尹明药以为徐灵山说的朋友指的是宋贤和雁秋铃,“你还担心他?你还是多担心一下你自己吧,你死一百回他都遇不到真正的威胁。” 徐灵山摇头:“不,我要找的人不是他们。” “那是谁?”尹明药眉头顿时蹙起来。 徐灵山还是摇头:“你不认识。” “你就是不想跟我一块走吧。”尹明药气恼地瞪了徐灵山一眼,“搞得好像我很稀罕跟你一起走似的,滚滚滚!” 突然发脾气的样子一下子打破了她之前清冷的外表。 徐灵山忽然就觉得不好意思了起来。 “对不起,那个朋友对我来说很重要。”他咬咬牙,“我必须去找她。” “那你知道她在哪里吗?”尹明药说,“这么大一座山,你怎么找?” 徐灵山沉默了。 尹明药刚才那句话正中他的七寸。 他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去找梅织。 “跟我走吧。”尹明药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说:“所有进山的人,都得朝山上走,要出山,就得上山,如果你没有特殊的手段去联系你的那位朋友,不如先上山,在山上等她。” 0022. 上山 “往哪里走才是山顶?” 望着眼前这一片根本看不出个明显高矮的山林,徐灵山一时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尹明药惊讶地看着徐灵山,问:“你不会是第一次进山吧?” 徐灵山点点头:“嗯,第一次。” “你二舅可真够胆大的。”尹明药揶揄道,“我第一次进山,都有师兄师姐带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山门,你师兄师姐也不会跟你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徐灵山说,“他们怎么带的你?子母铃?” “我们才不需要子母铃那种东西。”尹明药非常骄傲地抬起下巴,“我们神农谷的人有自己的办法。” 神农谷? 这是徐灵山听到的第二个修行势力,前面那个还是魔修血灵芝。 从这个名字听起来,应该是一个名门正派,毕竟传自神农。 他忽然很想问一句,神农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过?不过他担心这个问题太智障,问出来会让尹明药起疑心。 徐灵山神色如常,说:“我说了,我来自一个很破败的家族,如果不是我二舅,我都不知道进山门是什么东西。” 又是真真假假各掺半的谎言。 尹明药却不觉有异,完全没有对徐灵山起疑心,她说:“我现在严重怀疑你二舅很讨厌你了,否则,如果你不是碰到了我,现在肯定已经死翘翘了。” 徐灵山说:“你怎么不说如果你没有碰到我,你现在也已经死翘翘了呢?” 他发现,尹明药只是一个看上去非常冷淡的女生,熟起来之后,她跟寻常的小姑娘没有任何区别,喜欢怼人,还喜欢威胁人,动辄就用飞剑来威胁他。 尹明药轻哼一声,说:“你怎么不说这一路过来,我杀了多少偷袭我们的凶兽?” 徐灵山回忆了一下,确实没话说了。 这片安静的山林时不时冒出来一些奇奇怪怪的凶兽,形状各异,没有一只是他见过的,但凶得好像从同一个母胎里生出来的一样,无一例外。 尹明药那柄本命飞剑还是挺好用的。 “你还没有说,往哪里走才是山顶。”徐灵山说。 “懒得跟你说,跟着我走就是。”尹明药虽然是一个女生,但她的体力好得不行,两条腿似乎比徐灵山还有力,走跑蹦跳,比徐灵山灵活多了。 徐灵山从小帮家里干活,又常常上山去砍柴摘蕨,体力一向不差。只是这连着两天的奔波跋涉下来,他是真的觉得累,骨头跟要散架了似的。 如果不是尹明药,他早就出声喊休息了。 直到前面隐隐浮现出一座古庙,徐灵山跟见到救星似的喊:“前面有座庙,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今天晚上要不要在这里休息算了?” 尹明药的脸上神情却很奇怪。 “你……这是怎么了?” 徐灵山迟疑地看着尹明药。 尹明药拧起了秀眉,忧心忡忡地看着前面那座露出了半边的庙身,似是犹豫。 “山中见庙,过门不拜。”尹明药轻声说出这八个字,“师姐说过,山里面的庙很危险,常常有人在里面丧命,叮嘱我不要进去。” 徐灵山:“啊?危险?那我们不进去就行了。” “不行。”尹明药摇头,她抬起手掌,一枚青铜钥匙浮现于她掌心之上,钥匙的匙尖正好朝着那座庙的方向,尹明药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你问我山顶在哪里,现在我告诉你,钥匙指哪里,山顶就在哪里,现在,钥匙指着山庙的方向,我们要上山顶,必须先进庙。” “不会每一个人的山顶也不在同一个地方吧?”徐灵山问。 尹明药:“当然不会。” 徐灵山忽然脸色一喜,“那多好,这说明,所有人要上山,都必须要经过那座庙,说不定我朋友就在那座庙里等我!” 他一激动,立即朝前面跑去。 “喂!”尹明药没想到徐灵山竟然这么冒失冲动,她一跺脚,一咬牙,追了上去。 0023. 山庙 徐灵山没有想到,那座山庙看着就在眼前,最后却花了半个小时才抵达山庙门口。 一条石板砌成的小路沿着陡峭的山壁往上,这是徐灵山进山之后,接触到的第一个有人工痕迹的东西。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回头问尹明药:“山里面,也有人吗?” 他原以为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答案无非是有或者没有,可尹明药却半晌没出声。 “你也不知道?”徐灵山问。 尹明药这才开口:“山里面有没有人,这已经是困扰我们修行者数千年的问题了。” 这个回答让徐灵山感到诧异,一是他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竟然没有答案,二是数千年这个漫长的时间跨度。 夏是中国有记载的最早的王朝,距今也不过四千来年。 不过从志怪传说里的记载来看,修行者的生命本来就比普通人要漫长,有这个时间跨度也很正常。 “自从有进山的记载开始,无数修行者进山寻找自己的机缘,除了那些外面找不到的天材地宝,他们在山中发现过各种各样的法宝,也发现过古老的宫殿、庙宇甚至是草屋,所以我们一度非常确定,山里有人,有修行者。”尹明药一边往上爬,一边说,“数百年前,修行界曾组织过一次浩浩荡荡的寻人活动,但最后连续进了几十座山,一个人影都没有找到,而在卷帙浩繁的记载里,也从来没有关于山中土著的记载。大家都只能找到山里有人存在过的痕迹,但是找不到那些人的存在,连一座墓也没有找到过。” 徐灵山不禁一个哆嗦,“这也太恐怖了吧,为什么被你说得这么像鬼山。” 尹明药却点头:“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那这个世界上有鬼吗?”徐灵山问,“有阎王,有十八层地狱,有转世吗?” 尹明药跟看白痴一样看着徐灵山,“你到底是从哪个地方来的?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徐灵山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话多了,差点暴露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事实。他顾左右而言他,说:“我妈其实不想让我修行来着,她觉得我当个普通人挺好的,不用打打杀杀的,是我二舅非拉着我来,我有什么办法?我妈以前很少跟我说这些东西,我连进山的事情都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这一通话说完,徐灵山暗自感慨,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 尹明药已经完全相信了徐灵山故意塑造出来的人设,不疑有他,解释道:“有没有鬼我不知道,反正我没见过,有没有神仙我更不知道,我也没有见过,我看过的古籍记载,没有一条实证,全是传说。不过一些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大修行者,他们的本事比起神话传说里那些神仙们,也不差了。” “那能长生吗?”徐灵山又问。 尹明药:“这世界上连有没有神仙都不知道,你说能长生吗?不过是比正常人能活得更久一点而已。” 徐灵山点头,心中把这几天听到的信息整理了一番,对这些修行者终于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这时,石阶也终于走到了尽头。 石阶尽头是一片宽阔的平地,古庙就矗立在平地后面。 走到这里,徐灵山才发现,古庙比他之前看到的要大多了,宏伟得简直像一座宫殿,灰红色的庙门嵌在两块巨大的山壁之间,庙门后可见一排陡峭的石阶,沿阶往上,郁郁葱葱的参天古树从两边山壁生长出来,遮住了大半视线,隐约可见楼阁亭台、雕梁画柱。 他站在古庙之下,觉得自己渺小如一只蝼蚁。 徐灵山被这一幕震慑到了,内心深处生出一股敬畏之心。门上悬着的牌匾倾斜朝下,威严庄重,上面刻着两个模糊的字,很难辨认,徐灵山琢磨好一会儿才依稀认出来。 隐庙。 0024. 进庙 “进去吧。”尹明药说,“既然这里有庙,里面说不定有好东西。” 徐灵山闻言,点头,又看了一眼他头顶上的牌匾。 隐庙?这个名字也太奇怪了。不过尹明药也是第一次见到,问她,她也不知道。徐灵山跟这尹明药走上台阶,来到庙门口。空寂的四周与暮色四合的黄昏忽然让徐灵山心头蒙上一层不安的阴影。他后知后觉地问尹明药:“之前你说,山中见庙,过门不拜。这是什么说法?” “刚才我跟你说的时候,你没有认真听?”尹明药恼火地瞪了徐灵山一眼,再次解释道,“进山挖宝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关于前人进山的经历也有很多记载,其中就有很多人提到过,如果在山中遇到庙,能不进就不进,许多人会在里面丧命。” “那你刚才还说里面说不定有好东西?” 尹明药说:“好东西当然也会有,但也看你有没有命拿,如果不是因为要上山,必须从这座庙过,我肯定不会进这座庙。” 徐灵山看着这扇巨大的庙门,将近五米高的大门红漆斑驳,底部甚至长了一片潮湿的青苔,野草从角落里长出来,怎么看都是一副门庭寂寥的衰败感。只是这衰败感与恢弘气派相融,反而显出几分阴森之气。 “那我们还进去吗?”徐灵山问。 “必须进去。”尹明药说,“说了,如果要出山,必须先上山,钥匙一直指着庙里面,这说明,这座庙是上山的唯一路径。” 徐灵山环顾四周,皱眉道:“我怎么觉得这里都没有其他人来过?其他人呢?” 尹明药说:“我们在山下耽搁了那么久,肯定已经有人抢在我们前面进去了。” 徐灵山想了想,说:“我想在这里留一句话,如果我朋友看到了,就知道我进去了。” 尹明药点头:“你留吧。” 徐灵山去捡了一块石头,在地上刻了两个字:灵山。 如果梅织还没有进去,等她到这里,看到这两个字,应该能看懂他的提示。 刻下灵山这两个字,他把石头扔掉,拍拍手,说:“我们进去吧。” 他伸手准备去推门,当他的手按在门上的那一瞬间,厚重的大门忽然发出吱呀一声闷响,颤颤巍巍的开门声把徐灵山吓了一跳。 他都还没有推,怎么门就开了? 尹明药却不觉有异,以为这门就是徐灵山推开的。 门打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口子。 尹明药说:“走吧。” 她率先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喂——”徐灵山没想到尹明药竟然说进去就进去了,喊都来不及喊。他来不及多想这门不推自开是怎么回事,赶紧跨过门槛跟进去。 “哐当”一声,徐灵山震惊地回头一看,门竟然又关上了。 尹明药已经往前走了两步,她回头看着徐灵山,说:“你还在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呢?过来啊。” 徐灵山喔了一声,朝台阶上走去。 走了两步,他愣在了原地。 石阶长而陡峭,两边却矗立着八个巨大的青铜雕像,每一个均有五米左右高,面朝石阶,微微前倾,或瞠目,或怒眉,或手执长剑,或拉弓射箭,肃然杀气扑面而来,徐灵山猛地一见,差点被吓得当场跪倒。 “这、这是什么啊……”徐灵山震惊地仰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些青铜雕像,以及石阶尽头那座肃穆的大殿,发出了一声感慨。 0025. 铜像 尹明药一脸疑惑地看着徐灵山:“你傻愣着什么呢?走啊。” 徐灵山同样一脸疑惑地看着尹明药:“你没有看见吗?” “看见什么?”尹明药问,“不就是台阶吗?你嫌高难爬啊?” “不是啊……”徐灵山正说着,忽然看到右边为首的那个铜像忽然眨了一下眼睛,斗大如珠的铜眼这么一眨,吓得徐灵山大叫一声,往后疾退两步。 “你到底在干嘛?”尹明药跟看傻子似的看着徐灵山,“这还没有进去呢,你怎么就一惊一乍的?” “不是,你没有看见吗?”徐灵山指着右边为首的那个铜像大声说,“刚才那个铜像他眨了一下眼睛!” “铜像?”尹明药看向徐灵山所指的方向,问:“哪里有铜像?” 徐灵山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尹明药,说:“你不要吓我。” 尹明药看徐灵山脸上惊惧之色不似作伪,愣了一愣,“你看到了铜像?” “对啊。”徐灵山几乎都要哭出来了,“这么大的八个铜像,你没看见吗?跟巨人似的。” 尹明药回头看了一眼她面前的石阶,大约十米宽的石阶,大约是许久没有人来过,石阶上都长了不少暗绿色的青苔,在橘红色的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芒。 宛如一片流金之地。 两边山壁料峭,其间灌木丛生,郁郁葱葱,哪里有什么青铜像? 她的脸色也黑了下来,“徐灵山,我要是发现你在骗我,我绝对杀了你!” “我骗你干什么啊!”徐灵山见尹明药竟然真的看不见青铜像,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他警惕地看着它们,不敢踏上石阶一步。 “刚才进来的时候也是,我都还没有推门,门就自己开了。”徐灵山咬咬牙,说:“这个地方,是不是有鬼?” 尹明药眼神同样因为害怕而紧张起来,但在徐灵山面前,她还是装出一副不害怕的样子,瞪了徐灵山一眼,斥道:“大惊小怪,什么鬼不鬼的,山里面奇怪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说说,那些铜像到底是什么样的,又在什么方位。” 徐灵山简单给尹明药描述了一下青铜像的外形和位置。 话还没有说完,左边为首、手执铜镜的铜像忽然动了,它缓慢地转变自己的朝向,直到血红色夕阳照在铜镜上面,铜镜顿时爆射出刺眼的红光。 红光如瀑布一般涌向徐灵山和尹明药。 “啊——”红光率先碰到了尹明药,但尹明药什么都看不见,她只感觉自己的手臂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了一般,紧接着,她的衣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为灰烬,皮肤上被烧出一个个的血泡。 这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尹明药露出惊恐的神色,迅速往后移动,“是什么东西?” 徐灵山却看见了,是从那青铜镜中爆射出来的红光灼伤了尹明药的手臂。 他当机立断,抓住尹明药的另一只手,一声爆呵:“跑!” 那个铜像缓慢地移动着自己的朝向,手中铜镜折射出的红光紧追不舍。 石阶下的空间只有这么点大,尹明药根本看不见,只能被徐灵山带着躲避那诡异的红光,徐灵山顾着躲避,没有发现他们跑动的范围在红光的追逐下渐渐缩窄,不出一会儿,将被锁死在角落。 尹明药注意到这一点,喊:“必须上去,再这么躲下去,我们就真的成了瓮中之鳖了!” 徐灵山也终于发现了他们即将面临的困境。 他大惊失色,此时的状况已经容不得他多想,必须冲上去! 0026. 石阶 铜镜射出来的红光追逐过来的速度越来越快,徐灵山一咬牙,带着尹明药朝石阶上飞奔而去。 虽然石阶上还有七个青铜像,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但总不能坐以待毙。 黄昏暮光划破长空,笼罩在这片山林之中。 徐灵山牵着尹明药的手躲开红光,转眼间就奔上了十级石阶。 就在这时,又有青铜像动了,这一次动的是手中托蛛的铜像。它同样移动了自己的朝向,抬起右臂,伏在它右手掌心的铜蛛忽然活了过来,抖动纤细的八条腿,从铜像上一跃而下,落地的一瞬间,它八条钢钎一般的蛛腿在石砖上发出刺耳的摩擦音响。 尹明药脸色大变:“那是什么声音?” “蜘蛛。”徐灵山的脸色更为难看,他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着那只青铜颜色的蜘蛛,“跟头猪一样大的蜘蛛!” 果不其然,蜘蛛朝他们飞奔而来。 徐灵山大喊:“你不是有本命剑吗?拿出来用啊!” “我怎么用啊?”尹明药一脸崩溃,“我什么都看不见!” 徐灵山现在忽然明白尹明药提到过的月光腐蚀骨头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了,说不定也是像现在这样,腐蚀骨头的根本不是月光,而是他们看不见的东西。 为什么尹明药会看不见?徐灵山喊:“你拿出来给我用啊!” 蜘蛛爬行的速度远远快过他们,眼看着就要追上来。 “咻”一声,银色飞剑从尹明药身后飞射出来,尹明药抓住飞剑,扔给徐灵山,“你用!” 徐灵山抓住飞剑,扭头就往那只体型庞大、样貌可怖的蜘蛛砍去。 飞剑砍到蜘蛛的头上,发出刺耳的一声响,像极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蜘蛛发出一声厉叫声,更为凶猛地扑上来。 徐灵山:“尹明药,你的本命剑不行啊!” “雷爆术!”尹明药忽然双手捏诀,引来一道紫色雷光从天而降,击中了蜘蛛。 蜘蛛再次发出一声惨痛的厉叫声。 徐灵山脸色一喜,问:“你能看见了?” “看不见!”尹明药大喊,“猜的,它死了没有?” 徐灵山双手拿着剑柄,深吸一口气,警惕地看着那只趴倒在地上的蜘蛛,它不断地挣扎,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快跑,你把它砸晕了!”徐灵山见状,立即喊道。 就在这个时候,尹明药发出一声惊吓的吼声:“啊——徐灵山——” 徐灵山一扭头,发现尹明药被一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色藤条捆住了脚踝,把它往高处拖去。 “徐灵山,快来救我!”尹明药惊慌失措地大叫。 徐灵山立即跑上去,可是他的速度根本比不上那根黑藤,它拽着尹明药离他越来越远。 “接住!”徐灵山把尹明药的本命剑朝她扔过去,“是一根树藤,它捆住了你的脚踝,你自己把它砍掉!” 他一边吼一边往石阶上冲。 尹明药听到徐灵山的话,二话不说,用念力操控飞剑朝自己脚踝下方砍去。 黑藤断掉了。 尹明药停在了原地,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见从下面跑上来的徐灵山一脸惊恐地看着她,“起来,快起来!” 0027. 银蠎 尹明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目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她都没有看见。如果不是她手臂真的被灼伤,如果不是她刚才真的被一个东西拽住了脚踝,狠狠地拖走,她绝对会认为这一切都是徐灵山臆想出来的。 在她眼中,这仍然只是一条普通的石阶而已。 徐灵山大喊让她快起来,她一秒都不敢拖延,哪怕刚结束一阵惊慌失措。尹明药几乎是一弹,从石阶上跳起来,直接往下跑。不管怎么样,徐灵山能看见那些她看不见的东西,跟着他跑总不会错。 在尹明药看不见的后方,刚才靠近尹明药的铜像身上缠绕着一条大蟒,就在尹明药斩断黑藤的一瞬间,大蟒忽然活了过来,变成一条银色大蟒从铜像身上爬下来,蛇信子嘶嘶地响,目标正是尹明药。 它大约有五米长,蛇身粗得跟水桶似的,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们两人,看着甚是骇人。 尹明药跑到徐灵山身后,满脸慌张,问:“到底是什么东西?” “大蟒。”徐灵山警惕地看着那条盘踞在他们上面的大蟒,心里面其实也在打鼓,同时疑惑,它怎么没动了呢? “这个地方也太吓人了。”尹明药说,“难怪都说过门不拜,如果不是你能看到这些东西,我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徐灵山回头看了一眼,刚才追逐过他们的红光、蜘蛛和黑藤均消失不见,无影无踪了。 他疑惑地重新看向石阶上那条大蟒,猜测道:“有可能这八个铜像是这座隐庙的看守者,阻拦想要闯进庙里面的生人。” 只是,他们似乎是一个接着一个出手? “但是……”尹明药说,“如果是为了阻拦我们的话,它们为什么不一起出手呢?” 尹明药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不清楚。”徐灵山摇头,“现在那条大蟒一直盯着我们,但是没有下来,是不是如果我们不继续上去的话,它就不会下来?” 尹明药摇头:“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我都看不见它。” 徐灵山:“就差一点我们就爬上去了。” “嗯。”尹明药抬头看着眼前不过十几级的台阶,说,“你说如果我们现在下去的话,下面的铜像还会攻击我们吗?” 徐灵山:“要不你去试试?” “然后再经历一遍刚才的事情?”尹明药朝徐灵山翻了个白眼,“要是你现在告诉我还有第二条路可以上山,我就去试一试。” 徐灵山轻轻叹了口气:“你确定这是唯一一条上山的路吗?这个地方这么危险,如果有其他人过来的话,他们又是怎么通过这个地方的呢?” “说不定他们已经死了吧。”尹明药说,“反正,如果不是你,我现在肯定很狼狈,连敌人是什么、在哪里都不知道。我说,你的眼睛是不是开过光?为什么你能看见我看不见的东西?” 徐灵山摇头,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走吧。”他说,“既然要上山就必须经过这里,那就不考虑别的了,你把剑给我,等会儿我冲上去缠住那条大蟒,你就趁机跑上去。” 尹明药闻言,有些惊讶地看了徐灵山一眼。 “你不是很怕死吗?之前让你下个悬崖都叽叽歪歪的,怎么现在胆子这么大了?还敢让我先跑上去。” 徐灵山有些无奈地说:“不然怎么办呢?你看不见他们,也帮不上忙,只会添乱,要是你不跑上去,刚才的黑藤再跑出来缠住你,谁去救你?” 尹明药原本还有点感动的心情顿时又恼了,“搞半天你还嫌我碍事了是吧?” 她瞪了徐灵山一眼,“行吧行吧,你上吧,我会找机会往上跑的。” “嗯。”徐灵山点头,提起剑。 他只是刚做了一下这个动作,石阶上那条大蟒疼腾地一下子就扬起了他那颗硕大的头颅,两只拳头大的眼睛充满威胁地盯住徐灵山。 徐灵山深吸一口气,说:“等会儿我把剑指向那条大蟒,我说动,你就控制你的剑朝前面刺过去。” 尹明药点头:“我知道了。” 徐灵山缓缓地把剑尖对准银色大蟒。 银色大蟒的头颅也完全直立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随时可以发动攻击。 0028. 斗蟒 “动!” 随着徐灵山一声呵斥,尹明药立即凝神,催动念力,操控飞剑直射大蟒头颅中间。 一道白芒瞬间破空而去,但银色大蟒的速度却猛地在这一瞬间提升了数倍,以令人惊异的速度闪避了朝他飞射而去的剑芒,庞大粗长的蟒身一摇,让它顿时抬起了将近两米,它的尾部像一截圆木狠狠地抽向那柄错它而过的飞剑,速度竟然一点也不比飞剑的速度慢,甚至更快,几乎只是一瞬间,飞剑被大蟒的尾部扫中,“哐当”一声被它狠狠地拍到了石阶上。 灵光瞬息之间熄灭。 尹明药毫无预兆地喷出了一口血。 这都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徐灵山本想趁着飞剑吸引住大蟒的注意力,让尹明药从另一边跑上去,他再去纠缠大蟒。结果,这条大蟒比他想象中要凶悍多了。 大蟒把飞剑压在自己身上后,又不动了,继续抬着头颅,盘踞在上方石阶上,高高在上地俯视他们。 徐灵山咬紧牙关,担忧地看向尹明药,皱起浓眉,问:“你、你没事吧?怎么突然吐血了?” 尹明药抬手抹掉她唇齿之间的血,抬起眼眸,脸色有些苍白,“那是我的本命剑,和我的心脉息息相关。” 徐灵山顿时明白了过来,他目光落在被那条大蟒压在身下、已经熄掉灵光的飞剑,一咬牙,说:“我去抢回来,你快跑!” 话音一落,他就上大蟒冲去。 尹明药吓得脸色更白了,大喊一声:“你回来!” 这么赤手空拳地冲上去,不是送死吗? 但徐灵山却置若罔闻,继续往上冲去,面孔狰狞,似乎真的就要这么赤手空拳地跟这条巨蟒打上一架似的。 “你赶紧上去啊!”他一边冲,一边大声吼道。 尹明药心神一震,眼眶顿时红了。 跑! 不能浪费徐灵山创造出来的良机! 她奋力往前冲去,与徐灵山错开了两个身位的横向距离。 银色大蟒居高临下地看着徐灵山,纹丝不动,似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都谈不上威胁。 直到徐灵山就要到近前的时候,银色大蟒才动了动,扬起它的尾部,准备轻轻一拍,把这个不自量力的少年给拍死。 疾风卷来! 徐灵山在这一刻猛地蹲下来,借着石阶高低的落差,躲过了大蟒这大风扫落叶一般的攻势。 随即,他抓住大蟒这一瞬间露出的空门,往前一扑,抓住了尹明药的本命剑,转身提剑,朝着反应过来的大蟒狠狠地捅过去! 大蟒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发出一声嘶唳叫声。 音浪如刀锋一般割过来。 不仅是音浪,还有气浪,徐灵山的头发和衣服都被席卷而来的巨大的气浪被掀翻,疯狂地翻动着。 但是他死死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柄,甚至更加用力,往大蟒伤口深处捅去。 “去死!” 大蟒身体猛烈地扭动起来,一声声嘶唳吼声不绝于耳。 徐灵山红了眼一般,死活不肯松手。 这时,已经爬到石阶最后一阶的尹明药回头看过来。 在她的眼中,没有大蟒,只有徐灵山。他面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身体不断颤抖,双手紧握剑柄,眼睛凶红,面孔五官都已经扭曲,喉咙里发出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的咆哮。 “去死!” 尹明药大声喊:“徐灵山,你快上来!” 0029. 殿前 听到尹明药的声音,杀红了眼的徐灵山才恢复了一点清明,他把剑抽出来,大蟒又是一声厉叫声,碧绿色的血沿着银白色的剑尖滴落在地,徐灵山头也不回地往上冲去,紧紧抓住站在最后一级石阶上等他的尹明药,两人一同登上了石阶。 迈上坪地的一瞬间,徐灵山感觉自己仿佛冲过了一层薄膜似的,有明显的冲破了什么东西的感觉,等他站稳脚跟,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眼前的一幕让他露出了震惊之色。 尹明药脸上同样浮现出震惊之色。 在石阶上方的坪地上,一眼看过去,竟然坐着十几个人,有的伤势惨重,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有的好一点,但也狼狈不堪,灰头土脸的。此刻,只要是醒着的,他们都一脸惊容地看着他和尹明药,仿佛看到了两个怪胎。 “徐灵山!” 雁秋铃的声音响起。 徐灵山一转身,见雁秋铃和宋贤两人站在他的身后,只一眼就可以看出两人与其他人的不同,两人身上衣物虽然也有破损,但是却没有受伤,连擦伤的痕迹都没有看见。 反观他们,徐灵山刚才又是在地上摸爬滚打,又是激斗,身上处处是伤,一脸狼狈,尹明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本命剑受到重创,她的心神也因此受到影响,右臂还有很严重的灼伤。 “这是创伤药。”雁秋铃板着脸拿出了一个小瓷瓶,说:“你往伤口上涂一点,伤口很快就能好。” 徐灵山略诧异地看着雁秋铃,半晌,他接到手中,道了声谢。 “客气什么!”雁秋铃却似乎对徐灵山道谢的态度很不爽,翻了个白眼,看向尹明药,“你……” 雁秋铃皱起眉,“徐灵山,她不会就是你那天晚上从雪狮子口下救起的人吧?” 徐灵山轻轻点了下头。 “我们先过去坐吧。”宋贤温声道,“你们受了伤,先过去上了药,我们再细说。” 四人从众人的目光中来到一棵大树下席地而坐。 徐灵山问:“这个药能治好烧伤吗?” 雁秋铃说:“皮外伤都能治。” 徐灵山把小瓷瓶递给尹明药,说:“你先涂。” 雁秋铃见状,瞪大眼睛,“徐灵山,这可是我给你用的,你拿来借花献佛!” 非常不满。 尹明药又恢复了她清冷的神色,微微低眉,将小瓷瓶递还给了徐灵山,说:“没事,你用吧,我不需要这个。” 徐灵山顿时蹙眉,看向雁秋铃,“她受伤更严重,一个女孩子,如果烧伤真的留了疤……” 雁秋铃鼓了鼓嘴巴,说:“行吧行吧。” “你用吧。”徐灵山说。 尹明药摇头:“没事,我真不用,放心,不会留疤。” 徐灵山还欲再说,宋贤忽然开口,微笑看着尹明药:“你是神农谷的尹明药,对吧?” 尹明药看向宋贤,似乎对于宋贤能够认出自己,一点都不意外。 反倒是雁秋铃听到这个名字,大吃一惊,惊呼:“原来你就是尹明药!” 尹明药的第一反应是看了徐灵山一眼,虽然她脸色依然保持清冷,一如空谷幽兰般的疏远,但徐灵山却看懂了她的眼神。 ——徐灵山,这才是别人听到我名字正常的反应,你这个傻缺! 0030. 神医 其实不用尹明药提醒,徐灵山从宋贤和雁秋铃的反应就可以看出来,尹明药的名气在他们修行者之间似乎很大。 但徐灵山还没有来得及有反应,旁边坐着的两个年轻人忽然过来,一脸激动地问尹明药:“您是神农谷的尹神医?” 尹神医? 徐灵山难以置信地看了尹明药一眼,原来她来头这么大吗? 虽然他对修行者不了解,可是这么年轻能冠以“神医”的名头,可想而知尹明药的能耐。 他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尹明药在上山之前,还带着他绕路去悬崖下面采药了。 那就是尹明药的本行啊。 尹明药面对这两个陌生的年轻人,脸色更清冷了,如果不是她右手臂被灼伤得红肿流血,头发也有些乱,以她此时此刻的眉眼,简直跟广寒宫里那位嫦娥有得一拼。 她出声道:“有什么事?” 这两个年轻人难掩自己的激动之色,指着旁边不远处地上躺着的一个年轻人,说:“我们的同伴刚才上来的时候被梨花针扎了,现在昏迷不醒,用了金疮药也没有用,血止不住,您能不能帮忙医治一下?” 徐灵山看过去,躺在地上的那个年轻人身上少说被扎了上百根银针,正在一声接一声地呻吟,俨然痛苦难耐。 梨花针? 刚才他上来的时候并没有遇到这种攻击方式,看来是没有动过的那四个青铜像之一发动的攻击。 尹明药摇头,说:“我的储物袋被人抢走了,无法帮他疗伤。” 两个年轻人顿时露出失望之色,“这、这……” 她又说:“既然你们已经用了金疮药,也止不住他的血,说明银针上有东西,你们可以尝试帮助他催动身体里的气府,排解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好!”两人如蒙神语一般,立即去按照吩咐做了。 徐灵山注视着他们两个人一左一右盘腿坐在同伴身边,双手抵住他们同伴的掌心,似乎是在催动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他注意到他们同伴的皮肤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走似的,速度虽然很慢,但随着游走过去,点点黑色的血液泌了出来。 “这是中了毒。”尹明药看到,又出声道,“如果你们带了解毒丸,可以先给他喂上一颗,看看有没有效果。” “是!”他们欣喜地点头,“多谢尹神医!” 夜幕逐渐降临,夕阳眼看就要沉入地面。 徐灵山站在石阶前面,俯瞰下方,八座青铜像恢复了不动如山的状态,石阶上一片祥和,仿佛刚才没有人流血,也没有人在上面激斗。 尹明药来到徐灵山身边,说:“原来青铜像长这样。” “嗯?你现在能看见了?”徐灵山惊讶地问。 “嗯。”尹明药点头,“上了石阶以后,就能看见它们了。我刚才问了宋贤他们,他们上来的时候,都不知道那些奇怪的攻击是从哪来的,而且,似乎根据上来的人数多少,遇到的攻击强度也不一样,宋贤和雁秋铃两人上来的时候,跟我们一样,只相继遇到了四种攻击,但是像刚才被梨花针扎了的那三个人,他们虽然也只遇到四种攻击,但是有两种攻击是同时进行的,他们在遇到梨花针的时候,就是因为同时还遇到了罡风,他们的那个同伴为了救他们,才中了梨花针。” 徐灵山脸色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看其他人上来似乎没有像我们那么艰难。” 哪怕是遭遇了梨花针和罡风的三个人,如果不是因为攻击同时出现,他们似乎也能招架得住。 他一扭头,发现尹明药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徐灵山不解地看着尹明药,问:“怎么了?” 尹明药低声问:“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是修行者?” 尹明药目光灼灼地看着徐灵山,等他的答案。 0031. 常人 尹明药的目光并不咄咄逼人,相反,清冷之中反而透着一抹坦然。 但徐灵山却在一瞬间感觉到如山般重的压力扑面而来。 “我、我……”徐灵山一时支支吾吾。 尹明药没有等他说完,打断道:“我知道了,这件事,不要让别人知道。” 徐灵山震惊地瞪大眼睛。 “你?” “记住了,如果让别人知道你不是修行者,你就等着死吧。”尹明药沉声说道,一丝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徐灵山却反而镇定了下来。他看着尹明药,露出一个戏谑的笑脸:“尹神医,你这是在担心和保护我吗?” 尹明药眼神一凝,甩过来一道冷冷的眼刀:“我看你还是去死吧。” 她冷哼一声,转头往大树下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徐灵山眼神一怔,随即朝着石阶下面大喊:“梅织——” 阶下大门打开,梅织从门外走进来,看着脸色十分惊惶。 “梅织——”徐灵山又喊道。 “你别喊了,她听不见的。”雁秋铃走过来,与他并肩站在石阶上方,“这条石梯有古怪,不登上的话,都看不见它真实的面貌。” 徐灵山很着急,他担心梅织也被石梯上那八个铜像给攻击。 他正急着,忽然发现又有一人从庙门后面走了进来。 一身古朴道袍,手持一个拂尘,看上去仙风道骨,却长得十分年轻的小道人。 徐灵山震惊地瞪圆了眼睛:“松明子!” 雁秋铃脸色也同样变得难看起来,“是他!” 听到这个名字,他们身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也有一些人起身过来,似乎是想要看看这个鼎鼎大名的血道,松明子在修行者中的名气之大可见一斑。 但下面发生的一幕却让徐灵山瞪红了眼。 松明子竟然用拂尘狠狠地朝梅织身上甩了一下,驱使她上前,似乎是让她先去探路。 梅织脸色灰败,似有不甘,却不甘反抗松明子。 就在这个时候,徐灵山看到刚才那个双手托铜镜的铜像动了。 糟糕,红光! 徐灵山双手紧攥起来,看向松明子的眼神掩不住杀意。 雁秋铃注意到徐灵山的异样,咬咬牙,说:“松明子这个血道,肯定是逼着她先探路!这山中遍布危机,他肯定是猜到这条石梯有问题。” “嗯。”宋贤也走了过来,一手背在腰后,说,“按照钥匙的指示,要上山,必进庙,但进来后,却看不到任何人来过的痕迹,很容易就能推断出这个地方有问题,小心也不为过。” “他不应该让别人探路。”徐灵山冷声道,“让别人冒着生命危险去探路,让人不齿!” 宋贤惊异地看了徐灵山一眼。 尹明药按住徐灵山的肩膀,说:“弱肉强食,你朋友被松明子威胁,如果不探路,松明子也不会让她好过。放心,以松明子的本事,他们登上这条石梯绰绰有余,等他上来了,我们再把你朋友救回来。” “她是你的朋友?”雁秋铃闻言,问:“啊,对,你刚才喊了她的名字,梅织,她就是那个跟你一起进来的朋友?” “嗯。”徐灵山点头,他听明白了尹明药的意思,“他们看不见我们,对吧?” “看不见。”雁秋铃斩钉截铁地点头,“怎么,你想干嘛?不管你想干嘛,我们都干涉不了的。” 她说着伸出一只手,往前按住,一道波纹忽然扩散开来。 “你看,下山的路,已经被封住了。”雁秋铃道,“这条石梯,只可上,不可下。” 徐灵山的脸色更为难看起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梅织发出了一声惨叫,“啊——” 红光照到了梅织,她身上的衣服顿时被燎出了几个大洞,暴露出来的皮肤也在一瞬间血肉模糊。 她立即往石阶上跑,脸色惨白。 松明子眸中异光闪动,勾起一抹冷笑。 “这个地方,果然有问题啊。” 0032. 相对 松明子拂尘一甩,甩出一片青色的粉末,洋洋洒洒飘满了他四周,光束就在这片青色粉末中显现了出来。 他抓紧时间,趁着光束追逐梅织而去的时候,几个纵跃,瞬间超过了梅织。 梅织以她的玉梅为媒介,再次在她上空画出了当初她和徐灵山进山门时画过的那个符文,光华如瀑笼罩她全身,红光与乳白色光华相接,发出吱吱的沸腾声。 梅织一手高举,支撑着漂浮在她头顶的玉梅,同时快步上石梯。 在她前面,松明子可能以为攻击已经结束,以更快的速度往石梯上跃去,就在他再次跳起来,身如矫燕一般飞起来的时候,忽然,一道罡风凭空出现,迎面而来,他脸色一变,想要抵挡,但罡风之剧烈,直接把他吹退,他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飘下去。 梅织抬头看了一眼,眼中划过一抹愤怒与解气之色,抓紧时间,避开了刚才松明子所在的方位,试图绕过那道罡风。 然而,风无踪迹,缥缈而至。 她很快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风力迎面而来。 梅织咬牙牙关,双手交叉护在胸前,顶风上行。 石梯之上,徐灵山手都凉了,紧张之余,又忍不住想要给梅织加油助威。 可周围人太多,梅织又听不见,他只能忍耐住自己的心情。 “你朋友厉害啊。”雁秋铃惊讶地说,“竟然能够顶得住这罡风,松明子那血道就飞出去了,活该。” “这罡风看似厉害,但只要沉住气府,一步一行,还是能过去的。”宋贤看出了罡风的猫腻,说,“松明子他大意了,没有料到,罡风又出现得猝不及防,没有预兆,再加上他正好在上台阶,一个纵跃,气府没有沉下去,自然就被吹走了。” “姐夫,你怎么还给松明子那血道说话。”雁秋铃轻哼一声,“这种人,真希望这个石梯再高一点,把他摔死才好。” “他要是那么容易死,也就不会被这么多人恨得牙痒痒了。”尹明药寒着脸,目光冰冷地看着已经冲上登梯的松明子,“等他上来吧。” 宋贤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听上去,尹明药和松明子之间似乎发生过争斗? 梅织通过了罡风,前方阻力消失,她长吁一口气,但她不是徐灵山,很清楚这条石梯上依然危机重重,旁的不说,这是一个摆脱松明子控制的好机会,她回头忌惮地看了正在躲避什么东西的松明子一眼,决定抓紧时间,尽快登梯。 她继续撑着有抵御之力的光华,朝上飞奔。 “徐灵山,你保护好自己,千万不要有事……”她低声嘟囔道。 徐灵山听到这句话,拳头捏得更紧了。 雁秋铃却笑着问:“徐灵山,这个梅织,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徐灵山眉头皱起来,“你别乱说。” 手举一把大伞的铜像动了,它手中的大伞慢慢地转动起来,速度在不断加快。 “就是这个,梨花针!”刚才来求助尹明药的年轻人忽然大声喊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成千上万根梨花针被青铜大伞激射出来,在最后的夕阳下泛出一道凛冽的光,于是,成千上万根梨花针铺天盖地地朝着梅织射去,仿佛遮天蔽日一般凶猛。 但梅织还没有觉察到已经近到她眼前的危险,依然小心翼翼地、谨慎地往踏上更上一级的石阶。 “铿铿铿铿铿……”梨花针打在梅织周身的光华上,一瞬间发出了暴雨而至一般的声响。 梅织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眉头一皱。 就在这时,松明子通过了罡风的阻拦,拂尘一甩,一阵疾风迅猛地朝梅织的方向打过去。 梅织还没有反应过来,松明子忽然一个纵跃,再次腾空而起,下一秒,他竟然以梅织为落脚点,在她的头上一踩,再次气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避开了飞天而来的梨花针,稳稳地落在了十级开外的石阶上。 梅织却因为他那一脚,光华退散,防御消失,梨花针终于没有了阻挡,无孔不入一般,密集地扎进了梅织的身体里。 梅织倒在石阶上,发出一声划破长空的惨叫。 “梅织——”徐灵山见到这一幕,眼眶通红,焦急地喊道。 他像一头猛烈的狮子,不顾一切地要冲下去,雁秋铃和尹明药两人试图拉住他,没拉住。 徐灵山狠狠地一头撞上一层隐形的壁垒,随即被巨大的反冲力震飞,飞落到了后面。 一口血从他口里喷出来,浸入了地面。 “徐灵山!”雁秋铃一声惊呼,赶紧上前去扶他。 徐灵山坐起来,胸膛起伏不定。 “我跟你说了,你下不去!”雁秋铃大声道,“你是傻子吗?” 尹明药看过来,她如秋石一般波澜无尽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担忧之色。 她深吸一口气,按捺住自己不知为何烦躁起来的心绪,扭头重新看向下方。 中了无数梨花针的梅织倒在石阶上,似乎已经不省人事。 “梅织,起来!”徐灵山重新过来,双手握拳,眼睛血红地盯着下面,“起来!” 他的身后响起一片嘈杂议论声,似乎是在讥讽他在做无用功。 徐灵山置若罔闻。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早死晚死都是死嘛。”这个声音像是在揶揄,又像是在嘲讽,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调调,浑然不把梅织的性命放在心上——或者说,根本不在乎一个人的生死。 徐灵山狞着脸转头看去,周游站在几个人中间,眉梢吊着一抹讥讽之色。 “哟,原来是你。”周游认出了徐灵山,“你也进来了啊。” 徐灵山心底生寒。 尹明药问:“你认识周游?” 徐灵山没有说话。 宋贤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站出来,朝周游拱了拱手,说:“虽然周兄你手段高超,不把这石梯放在眼里,但还是请控制一下自己的言行。” 周游瞟了宋贤一眼,正要说话。 尹明药抢在他之前开口:“宋贤,你不该开口的。” 她说完这句话,顿了一下。 宋贤和徐灵山脸上皆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但尹明药神色不变,看着周游,接着说:“跟脑残讲什么道理,他听不懂的。” 0033. 踹你 “尹明药,你什么意思!” 周游勃然大怒,抬起手狠狠地指着尹明药,怒声道。 尹明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周游突然掐诀,甩出一枚血红色的飞刀,直指尹明药。 尹明药动都没有动一下,当那柄飞刀距离她眉心只有一米之遥的时候,忽然一道青芒色闪现,狙击了飞刀。 宋贤神色淡淡地看着周游,说:“周兄,尹明药是神农谷的神医,现在我们都在山里,她是唯一一个会医术、能治疗的人,你对她出手,就是对我们所有人出手。” 刚才去求助过尹明药的人纷纷站起来。 哪怕周游名声很大,本事也大,但宋贤的话提醒了他们。 在这危机四伏的山里,尹明药可是他们中间唯一会医术的人! 谁敢保证自己不会受伤、不会遭遇危险? 刚才他们中间一大半都在石梯上受了伤,去找尹明药求助,尹明药也没有拒绝,这也是一份恩情。 他们不可能坐视尹明药被周游欺负。 周游见状,眼中闪过一抹阴冷之色,他冷冷地哼了一声,盯着尹明药,威胁道:“你最后接下来的行程不要落单,否则……” 尹明药面色不改,冷冷地与周游对视了一眼,说:“否则什么?这么多人都看着,除非你把这里的人都杀了,否则你一旦对我动手,这事情传出去,你也好,你整个周氏家族也好,以后都休想得到神农谷的医治。” 四周一片噤声。 对于尹明药的这个威胁,所有人都脸色一凛。 谁敢说他们可以不用神农谷的医治? 周游的脸色彻底黑下来,他同样不敢这么说。 修行大道,出生入死,险中求机缘。 神农谷的地位在整个修行世界有多么特殊,没有一个修行者不知道。哪怕是最寻常的金疮药,神农谷做出来的效果也比其他地方出来的效果要好上几分。作为整个修行世界最负盛名的“医院”,没有任何一个势力愿意与它结仇,包括松明子所在的血灵芝。 一个小神医尹明药或许还可以得罪,但她背后的神医谷,没有人敢得罪。 尹明药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底气源自何方,她敢当着这么多人的人去讥讽周游,就是笃定了周游不敢迫害她。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惊呼:“那个女生竟然又站起来了!” 僵局被打破,所有人都重新看过去。 梅织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白得像张纸,看上去随时会再次倒下。 但是她没有倒下。 她牙关紧咬,重新捏诀,玉梅从她手间缓缓升起。这对她来说似乎变成了一个很艰难的动作,连额头上都爆凸出了一根细细的青筋。 这时,松明子已经跟那条银白色大蟒缠斗在了一起。 梅织眸光冷冽,发出一声呵声,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但她的神色却更为坚毅,两秒,三秒,所有人都不知道她这是在做什么,就在这个时候,她身体里忽然爆发出一股剧烈的波动,一层气浪喷薄而出,她身上的梨花针“唰”一下被逼了出来,纷纷落地。 逼出梨花针以后,梅织一刻没有停留,以最快的速度朝石梯上冲去。 跟银白色大蟒缠斗的松明子瞥到这一幕,恼羞成怒,“你敢跑!” 梅织回头一扬手,数道冷光从她手中激射而出。 松明子大怒道:“找死!” 就在他这一分神的时候,大蟒张开它的血盆大口,朝松明子喷出了碧绿色的毒液。 松明子只能慌忙躲避,甩开拂尘结成防御。 梅织借机往上冲,赶在他前面冲上了石梯。 “梅织!” 徐灵山直接站在梅织上来的方位,一声大喊。 梅织穿过壁垒,众人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仿佛幻境结束,真实的面目展现出来。 上一秒还是空无一人的坪地,下一秒,众人浮现在眼前。 梅织满脸震惊。 “徐灵山?” 徐灵山用力地抱住梅织,“你没事就好!” 梅织张了张嘴,诧异地看着徐灵山,想说话,又说不出口。 这时,雁秋铃说:“松明子那家伙要上来了。” 徐灵山立即松开梅织,转头看去。 松明子已经击败了大蟒,正在疾速登梯。 所有人都忌惮地看着他的身影。 忽然,他们发现一个身影忽然冲到了石梯前面,正对着松明子的方向。 雁秋铃脸色一变:“他这是要干什么?” 尹明药眸光闪烁,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也跑过去,站在徐灵山身边。 就在松明子穿破石梯壁垒,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人,徐灵山和尹明药两人同时抬腿,踹中了松明子的肚子,把松明子给重重地踹了下去。 雁秋铃一脸仿佛遭到雷击一般震惊的神色,张了张嘴,半晌后才讷讷道:“我的妈呀。” 0034. 激斗 松明子的脸色又臭又难看,他重新登上石梯后,这一回登台,他以拂尘为盾,以防再被人踹下去。 穿过壁垒,众人出现在他面前。 他沉着脸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刚才是谁?” 一片沉默,没有人回答他。 夕阳已经沉入地面,但天还没有完全黑透,蒙蒙的霞光笼罩在这座大殿前的坪地上,浮着一层黯淡的紫光。 松明子的脸色更加臭了,他看到这一幕,哪还有不明白的,肯定是刚才有人站在壁垒后面,趁着他破壁而出一瞬间的松懈,踹了他一脚。 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梅织身上。 梅织浑身是血,躺在树下,脸色惨白,似乎都已经无法动弹。 另一个女生正在给她上药。 松明子露出一个阴冷的狞笑,走过去,看着梅织,“刚才,你还敢对我出手?怎么,还以为我不能活着上来了吗?” 梅织下颌绷紧,畏惧松明子,眼神都有些紧张。 她略一犹豫,挣扎着要从地上坐起来,“你想干什么,冲我来。” 徐灵山按住梅织的肩膀,说:“你躺好,明药在给你疗伤。” 他的语气,就好像压根没有把松明子放在眼里一般,无视。 松明子笑了起来:“我说你怎么胆子这么大呢?原来是有人在上面等着你啊,不过,你们以为你们人多,我就会怕吗?” 徐灵山拿起尹明药的本命剑,回头看向松明子。 “你怕不怕,我不知道。”徐灵山面无表情地看着松明子,“但我不怕。” “了不起,了不起。”松明子就跟听了一个笑话似的,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看来是我松明子平时太低调了,连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都敢瞧不起我了。” 尹明药给梅织上好药,重新看向徐灵山,说:“药上好了,你看着她。” 她说完,便站起来,转身看向松明子,眼中泛寒光,“松明子,抢了我的东西,是不是该还回来了?” 松明子这才看清楚尹明药的脸,露出恍然之色,“哟,你还没死呢?” 他发出桀桀的笑声,“这可怎么办?你必须得死啊。” 尹明药冷呵一声,右手一抖,徐灵山手里的剑立即飞到她手里。 可尹明药还没有动,宋贤就站了起来,“尹姑娘,咱们做个交易好不好?” 光线昏暗,宋贤和雁秋铃又坐在大树的阴影下,靠里,松明子压根没有注意到他们,这时才发现他们竟然是宋贤和雁秋铃。 他的脸色顿时一变。 一个尹明药他不怕,一个宋贤他也不怕,但是两个人加起来…… 尹明药:“宋贤,这是我跟他的事。” “尹姑娘,你太小瞧他了。” 尹明药原以为宋贤要说的是松明子手段高超,却没想到宋贤话锋一转,说:“他得罪的人,可不仅仅只是你一个。” 雁秋铃冷呵一声:“叩山门之前,还敢偷袭我们,现在叫你好看!” 她率先出手,双手执铃,铜铃发出一阵啸音,直逼松明子而去。 松明子冷笑:“小小计俩也敢班门弄斧!” 他手中拂尘忽然疯狂地生长,像一条蛇一样扭动着冲过来,与雁秋铃的啸音撞在一起,啸音形成的音浪顿时瓦解,而他的拂尘势如破竹地袭向尹明药和宋贤。 宋贤说:“我帮你一起对付松明子,换你之后医治我们一次。” 尹明药右手一挥,飞剑射去,与松明子的拂尘胶着在一起,上下飞舞激斗起来。 “成交!我的储物袋被他抢走了,你帮我抢回来,我救你一命!” 宋贤双手张开,九道青芒爆射而出,照亮了这片不知不觉间完全黑下来的天际。 徐灵山蹲在梅织身旁,看见他们激斗的场面,沉默下来。 梅织轻声说:“徐灵山,看来你在这里交了不少朋友啊。” 徐灵山有点沮丧地说:“但我是最没有用的那一个。” 梅织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已经踏入了修行大道,何必现在妄自菲薄,来日方长。” 徐灵山诧异地看向梅织:“我、我什么时候踏入修行大道了?” 梅织说:“等你出了山,自然就知道了。” 她心想,你的舅舅是魏元哲,你不修行,你舅舅又何必让你进山。 宋贤和尹明药两人均是年轻一辈中负有盛名的佼佼者,两人联手,一人擅长近身剑术,飞剑在手,灵活万变,锋芒锐利,一人以九道青芒远攻,磅礴的灵力把九道青芒挥得跟九根鞭子一样,彼此配合,上袭下缚,左攻右挡。不消一会儿,松明子便显现了颓势。 就在这时,一道青芒忽然化为银钩,抓住松明子腰间的储物袋,往回一收。 松明子脸色一变,怒吼:“还回来!” 储物袋落在宋贤手中,他才发现,原来他钩回来了两个储物袋,一个是尹明药的,一个自然就是松明子的。 松明子攻势忽然变得凶猛起来,似乎急着要把他的储物袋取回来。 但尹明药哪里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你之前趁着我和雪狮子缠斗的时候偷袭我,还抢走了我的储物袋,我今天不杀你,也让你吐半桶血!” 尹明药呵斥道。 松明子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在尹明药和宋贤的攻击下,松明子越来越难以招架,甚至好几次差点被宋贤的青芒砸中,右手臂更是已经被尹明药刺了一剑。 在这片避无可避的坪地上,徐灵山忽然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大家登上石梯之后,没有进大殿呢? 坪地后面就是一座大殿,此时,明月初升,总算给这片山峰照来了月辉。 古朴庄严的大殿矗立在月光下,给人一种莫名的森严感。 隐庙? 这是佛庙,还是? 这时,松明子终于因为招架不住,开始朝大殿跑去。 尹明药要追,但是宋贤却拦住了她。 “让他去,东西已经拿回来了,如果真的在这里把他杀了,众目睽睽,血灵芝的报复不是你我吃得消的。” 宋贤的话劝住了尹明药。 的确,她身后是神农谷,松明子身后也有血灵芝。 不到万不得已,或者无人之境,他们都受到掣肘,必须留有一线。 尹明药恼火地看着松明子的背影,冷声道:“总有一天,我要让他碎尸万段。” 松明子冲到了大殿门口,伸手就要推开殿门,但大殿的殿门紧闭如磐石,他无论怎么用力,也推不动哪怕一丝缝隙。 看到这一幕,徐灵山得到了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大家都盘踞在这块坪地上? 因为既下不去,也上不去,只能在这里。 雁秋铃激动地喊了一声,说:“姐夫,明药姐,你们太厉害了!” 一双星星眼看着两人,差一点把“你们真是太配了”脱口而出,话到嘴边的时候,总算想起宋贤是她的姐夫。 0035. 匕首 夜幕完全落下,山风习习。 在一片黑暗之中,众人均捏诀释放出自己的本命法宝,悬在半空中散发出乳白色的光华。 徐灵山只见过梅织和尹明药的本命法宝,前者的是一枝玉梅,后者的他更熟悉,就是本命剑,而其他人的本命法宝各种各样都有,大多是一些常见的武器,以刀剑为主,不过所有的刀剑中,似乎尹明药的那柄本命剑看上去最厉害。徐灵山还看到有人的本命法宝竟然是一把镰刀,这让他十分震惊。 十几个本命法宝悬浮在半空中,光华互相交融,把大殿门口这一片坪地照亮。 徐灵山靠在树干上坐着,问:“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吗?” “嗯。”梅织说,“像这种地方,如果我们打不开门的话,那就意味着它极有可能有某个固定的开门时间,到了时间才会开门。” 雁秋铃笑嘻嘻地说:“我猜是今晚子时,山里面许多对时辰有要求的地方,一般都是这种夜黑风高的时候。” 子时?那不是快凌晨了吗? 徐灵山并不懂这些,所以他没有接话。 尹明药正在检查她的储物袋,把东西都清点完毕后,她才抬起头,说:“东西都在,还好他没有乱动我的东西。” “松明子为什么要偷袭你?”雁秋铃好奇地问尹明药,“你是神农谷的人,他脑子有病啊。” “不知道。”尹明药也没有隐瞒,解释道:“我当时很不幸,遇到了雪狮子,跟它打斗的时候,松明子忽然出现,偷袭我,还抢走了我的储物袋,如果不是因为雪狮子突然转头攻击他,他会杀了我。” “这是他储物袋里的东西。”宋贤大大方方地把松明子的储物袋打开,同时警戒地看着松明子所在的方向。 松明子正坐在大殿门口台阶上打坐,似乎是察觉到了宋贤的目光,突然睁开眼睛,望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松明子储物袋里的东西不少,还有几株应该是他进山之后采摘的灵草。 尹明药很不客气地拿到手中,说:“这些东西我拿了。” “没问题。”宋贤点头,“你和我一起抢过来的,理应分你一半。” 他说:“你先挑。” 尹明药点头,目光从松明子的那些东西上面扫过去,落在一把银质的匕首上。 “这是?”她拿起这把匕首,先是惊讶,随即震怒地说道,“这把匕首不是之前贺兰大师打造好送给蓝瓶儿的吗?怎么在这里?” “蓝瓶儿?”雁秋铃和宋贤两人均是一怔。 蓝瓶儿这个名字,曾经是一个名气不下于他们俩的人,也是尹明药的好友。但是在一年前进的一座山中,蓝瓶儿意外丧命,再也没有出来。 当时,蓝瓶儿的父亲蓝禾延还为此事去找了一同进山的人问话,调查到底是出了什么意外。 蓝瓶儿意外丧命,不仅是她父亲,包括尹明药和宋贤在内的年轻人无一不震惊。蓝瓶儿的修行天赋是修行界出了名的高,周游和宋贤都跟她交过手,却都不是她的对手,所有人都认为蓝瓶儿会打破最年轻结丹的记录。不提自身修为,他父亲蓝禾延是道源仙宫的长老之一,修为通天,不知道给了蓝瓶儿多少护身的法宝利器。山里固然危险重重,但意外死亡的人,怎么都轮不到蓝瓶儿。 一年过去,此事已经渐渐无人提起,众人也已经开始接受蓝瓶儿在山里丧命的事实。 谁知,竟然在这里发现了贺兰大师给蓝瓶儿打造的匕首! “松明子,是你杀死了蓝瓶儿!”尹明药一声怒吼,猛地站起来,愤怒地朝松明子冲过去。 蓝瓶儿是她的至交好友,当她得知蓝瓶儿死亡的消息后,她偷偷大哭过好几次,没想到,蓝瓶儿竟然不是意外死亡,而是被松明子给害死的! 尹明药吼出的这句话落在现场所有人耳中,如同炸了锅一般,顿时响起一片沸沸扬扬的议论。 雁秋铃着急地喊:“明药姐,你别冲动!” 宋贤回头看了雁秋铃一眼,说:“秋玲,你别乱跑,我去帮忙。” 他刚说完,就见前边忽然掠过一道人影,以更快的速度追逐尹明药而去。 是周游! 0036. 开门 听到尹明药的斥声,松明子顿时进入戒备状态,旋即便看到尹明药提剑朝他奔来。 松明子低声暗骂一句,大吼:“尹明药,你发什么疯?谁杀了蓝瓶儿!” 尹明药显然已经红了眼,怒火中烧,“不是你杀了她,为什么她的匕首会在你的储物袋里面?!” 松明子脸色一怔,眼神更阴沉了。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忽然超过尹明药,以更快更迅猛的姿态冲过来。 松明子迅速掸了一下拂尘,拂尘迅速变长,缠绕住来者手中的长枪。 “周游!”松明子看清楚来者的脸,怒呵一声,忌惮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周游眼神凶狠地瞪着松明子,怒声斥问道:“是你杀了蓝瓶儿?” 松明子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寒光一闪,尹明药的剑尖已经从松明子斜前方刺过来。 “滚!”松明子这下彻底怒了,呵斥道,“一个接着一个的,是真当我好欺负吗?我松明子什么时候好欺负过!” 他一声怒骂过后,拂尘咻一声收回,又在一瞬间生出更多、更茂密的白丝,像一条巨蛇般射出去,凶悍的攻击直冲尹明药。 发怒的松明子战斗力比之前上涨了不止一倍,他凶狠地操纵着他手中的拂尘,灵敏又凶悍地同时攻击尹明药和周游。 一时间,周游和尹明药两人的气势被压制住了一般。 松明子又从自己背后取出三枚小刀,每一枚小刀都似柳叶状,不大,薄,看着却锋利无比。 他一边用拂尘缠斗两人,抓住尹明药被缠住的瞬间,一甩手,三枚柳叶刀夹着夜色射过去。 尹明药察觉到了杀机,扭头一看,冷哼一声,正要催动飞剑去阻拦那三枚柳叶刀,就在这时,磅礴的拂尘突然分出了一条,如绳索一般绕住尹明药的本命剑,牢牢锁住,使它无法被尹明药催动。 尹明药脸色一变。 但她的储物袋已经回来,不再是之前那个没了本命剑就只能坐以待毙的状态。 她立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条白色绸缎,甩手扬起来,洁白柔软的白色绸缎在一瞬间铺洒开来,在空中展开了三米多长。 三枚柳叶小刀射在上面,原本应该破开而出的它们却像是遭遇了镇压似的,忽然一瞬间失去了灵力,黯淡无光地掉落,落在了那条白色绸缎的中央。 雁秋铃见到那条白色绸缎,发出一声惊呼,艳羡地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皎月绫!” 徐灵山没有听说过皎月绫,但从雁秋铃羡慕的表情也可以得知,这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东西。 他正看着前方激战的战况,突然,他听到了一个十分奇怪的声音。 好像是开锁的声音。 只是前方打斗声和怒斥声非常响亮,那一声开锁的声音夹在其中,徐灵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或者是听错了。 他扭头问雁秋铃和梅织,“你们刚才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了吗?” 雁秋铃摇摇头,说:“没有啊,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梅织也同样一脸疑惑,“我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怎么了?” 徐灵山摇头:“可能只是我听错了吧。” 随着他话音刚落,他们身下的坪地忽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这猛地一下震动仿佛巨鲸跃海,一瞬间的地动山摇,所有人都被这猝不及防的突变吓得发出惊呼声。 连正在激斗中的三人都暂时停顿了一下。 无人出声,面面相觑。 空气中弥漫出一丝紧张的气息。 一片静寂,仿佛刚才的震动都只是众人的幻觉。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脚下的大山又震动了一下。 “啊——”有女生没忍住,发出一声尖叫。 “咔哒”一声。又是那个疑似开锁的声音,这一次,徐灵山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听见了吗?”徐灵山立即问雁秋铃和梅织。 “听见什么了?地震吗?”雁秋铃脸色都吓白了,似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阵仗,抓住梅织的手臂,“这是怎么了?真的地震了吗?不会这座山要塌了吧?” 梅织稍微镇定一点,安抚似的抓住雁秋铃的手,说:“放心,不会的,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山塌掉的情况。” “会不会其实出现过,只是他们都死了,所以才没有记载?”雁秋铃满脸惊恐。 徐灵山瞥了她一眼,说:“就算山里面的人都死了,外面的人也会知道里面的人没有出来,全军覆没了。以前进山的人中,出现过全军覆没的情况吗?” 雁秋铃仔细想了想,脸色更惊恐了,“出现过啊。” 徐灵山没想到还真有过,无语地放弃了安抚雁秋铃这一行为。 关键是,那个奇怪的、开锁的声音。 那不是幻听,第二次,他确切地听到了。 可是,那究竟是什么声音呢? 徐灵山在一片慌乱中看向这片山间坪地上唯一的建筑物,脑海中灵光一闪。 之前他们说过,如果在山里面遇到推不开的门,十之八九是必须到了某个时间点,门才会打开。 刚才开锁的声音是不是意味着…… 徐灵山扭头对雁秋铃和梅织说:“走,我们进去!” 雁秋铃和梅织处在慌乱中,六神无主,现在有人告诉她们该怎么做,都不怀疑,直接跟着徐灵山就跑。 “砰!”一声,又是猛地一下震动。 震动的频率越来越快。 场面也越来越慌乱,大家都开始担心是地震,可这里是一片绝境,石梯下不去,殿门推不开。 怎么办? 站在人群中准备帮尹明药出手的宋贤回头寻找雁秋铃,大树下却已经不见了他们的踪影。 宋贤皱起眉,刚要往回走去找雁秋铃,忽然听到雁秋铃的声音传来:“姐夫!姐夫!” 他一扭头,看到了雁秋铃正在朝他招收,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跑到了大殿台阶上。 “你快上来!” 宋贤立即穿过人群上了台阶。 尹明药将飞剑和皎月绫收了起来,回到徐灵山他们身边,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雁秋铃摇头。 徐灵山说:“去推门试试!” 他说完,正要自己去试,松明子却抢在了他的前头。 然而,大殿的殿门仍然纹丝不动。 “开门啊!”有人在惊慌之下,崩溃大喊,竟然催动自己的斧头朝殿门砸去。 “住手!”周游和宋贤同时呵斥道。 但是已经晚了,斧头重重地砸中殿门,下一秒,大殿里面忽然响起一声沉沉的钟鸣声。 一道淡金色雷光从天而降,击中了刚才砸斧头的那个人。 那个人一声惨叫声仅延续了不到半秒,雷光消失,他的人也消失不见,灰飞烟灭。 尖叫声更多了。 徐灵山见到这一幕,血色尽褪,突然而至的死亡给他心里面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不要攻击大殿!”宋贤大声喊道,“不要攻击大殿!” 其实已经不需要宋贤再喊,刚才那个人以身试法的例子血淋淋地摆在他们眼前,他们没有人敢冒着自身被雷光劈中灰飞烟灭的下场去发泄怒火。 “怎么还是推不开?”周游骂了一句。 “砰!”这一回,仿佛整座山都狠狠地震动了一下,半数人被这一下震得失去身体平衡,跌倒在地。 “咔哒!”第三声开锁声。 “第三声了!”徐灵山说,“我刚才又听见了,开锁的声音。” 宋贤、尹明药、梅织和雁秋铃四人都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你们都听不见吗?” 雁秋铃和梅织摇头。 徐灵山顿时和尹明药对视一眼。又是这样,之前在石梯上,他能够看见那八个铜像,能够看到其他人看不见的一切,而现在,又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听到那个奇怪的开锁的声音。这是为什么?徐灵山自己心中有了一个怀疑,是不是因为,他是这座山的系锁人? 徐灵山脑海中如电光火石一般闪过数道思绪。 尹明药:“徐灵山,你去开门。” 徐灵山点头,来到大殿门口,这一刻,他两只手都有些颤抖。 松明子和周游站在殿门口,一直是他们在尝试开门。 见到徐灵山过来,松明子露出讥讽之色:“你过来干什么?” 周游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个字:“滚。” 尹明药手中的飞剑再次扬起来,直指他们两人,“让开!” 松明子脸色发寒。 宋贤过来,说:“如果你们能够打开门,门早就开了,让我们试试。” 周游冷笑:“我们都打不开,这个小子就能打开?” 就在这时,“砰!砰!砰!”,山峰连续三下震撼,迅猛的力道从他们脚底轰了出来,有人直接喷血,晕厥过去。 雁秋铃捂住自己心口,嘴唇发白,说:“我、我怎么觉得我的心跳在加速?” “我也是。”梅织同样嘴唇发白。 台阶下,剩余的人已经全部登上了台阶,还有几个倒在下面昏迷不醒的人。 他们一个个脸色都在这一次次的地动山摇的震撼中变得奇差无比。 “这个震动有古怪!”之前中了梨花针的那个男生脸色惊恐地喊,“每一次震动,我的心脉都要受到一次损伤!” “什么?” “真的吗?” 尹明药看向那个男生,凝眉问:“你……” “相信我,我家是专门研究人体经脉的!心脉一旦受损,气血就会失控!” 徐灵山不懂他们说的心脉是什么,气血又是什么,如果是中医药里面的概念,他懂,但他们说的肯定不是一回事。 尹明药冷声道:“徐灵山,你来开门!” 她手中的剑指着松明子和周游,似乎他们但凡敢反对,她就会直接动手。 徐灵山没有迟疑,在尹明药对松明子和周游的威胁下,他抬起自己的手,覆在了殿门上。 门用的木材,摸上去,就像是摸着自己家的门一样,他没有感受到任何阻力,只是轻轻一推。 门开了。 “吱呀”一声,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了大殿里面的真容。 “门开了!”众人惊呼。 “进去!”尹明药喊道。 松明子和周游看向徐灵山,均露出了探究之色。 0037. 关门 所有人蜂拥而入,涌进了大殿之内,一时众人在激动之下又喊又叫,不时说话,场面十分嘈杂,突然有人喊:“还有人在外面呢!” 是因为刚才山峰震动、昏倒在地的人。 徐灵山扭头看去,因为之前照明用的本命法宝都已经跟着它们的主人进了大殿,外面的坪地上已经是一片漆黑,影影绰绰,根本看不清楚。 “去把他们也搬进来吧。”有人说。 说着,就有两个人跑了出去。 就在这时,殿门忽然“砰”一下关上了。 “啊——”又是一阵尖叫声。 徐灵山也吓了一跳,好在大殿虽然空旷,但是有大家的本命法宝照明,不至于看不清楚。 梅织的玉梅悬浮在他们之间,只见雁秋铃牢牢地抓紧了尹明药的手臂,一脸惶恐,问:“门怎么关上了?” 尹明药拧眉看了梅织一眼,似乎是想要把雁秋铃的手给掰开,最后又还是算了。 “谁关的门?”有女生高声问。 然而,没有人回答她。 “没有人关门。”梅织脸色很难看,她小声说,“刚才我一直看着门口,所有人跑进来后都没有靠近门边,没有人关门。” 徐灵山皱起眉头:“这个隐庙太诡异了,开门和关门都很诡异,之前我和尹明药在下面进庙门的时候,刚一进来,庙门就自己关上了,虽然没有尝试,但我猜,如果当时我们想出去的话,应该也是出不去了吧。” “对对对。”雁秋铃忽然点头,“我和姐夫一块进来后,庙门也是自己突然就关了,我想把它给打开,打不开了。” “这么一说,这个地方像是不给人回头路啊。”梅织说着,脸色更难看了,忧心忡忡地看向已经紧闭的殿门。 众人都因为梅织这句话想到了什么,均脸色一变。 这时,刚才跑出去的人似乎背着人回来了,他们发现殿门关上以后,立即敲门,喊:“开门啊,你们开门!” 有人跑上前试图开门,发现怎么也开不了。 “门、门开不了啊!” “刚才开门的那个人呢?”有人喊,“只有他能开这个门!” 徐灵山一愣。 他立即上前,冲在他前面尝试开门的那个人说:“你让一下,我试试。” 那人立即让开。 徐灵山伸手拉住门栓,往后拉了一下。 这一次,他终于体会到了之前松明子怎么开门、门都纹丝不动的感觉。 “打不开。”他脸色难看地说道。 “怎么会打不开?”门外的人因为害怕激动地大吼,“你们开门啊!”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一声地动山摇的声音。 门外的人齐齐两声惊呼和惨叫,忽然,有什么液体飞溅出来,溅到殿门上。 外面没有了声息。 所有人都见到了这一幕,幽幽光亮照着每一个人惶恐的脸。 “他们……死了吗?” “好、好像是的。” “为什么打不开门?”忽然有女生尖叫,随即大哭,“为什么打不开门?”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站在大门前面的徐灵山身上。 这些目光好像审视一般,牢牢地盯着徐灵山,在这无言的注视中,渐渐弥漫出一股埋怨和责怪的气息。 尹明药见到这一幕,皱起眉,正要开口帮徐灵山解围。 “徐灵山!”雁秋铃恼火的声音响起,只是这恼火却不是冲着徐灵山的,她指桑骂槐一般斥道:“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呢?打不开门就回来了,刚才开了门也不见这些白眼狼感谢你,现在打不开门还指望他们感谢你啊?” 徐灵山露出一个讪讪又无奈的笑容。 他低着头朝雁秋铃他们走去。 而雁秋铃的骂声还在大殿里余音绕梁。 不少人这时才想起来,如果之前不是有徐灵山开门的话,他们都还进不来,那说不定刚才死在外面的就是他们了。 “谢谢!”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 徐灵山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原来是刚才那个中了梨花针的少年,来自一个专门研究人体经脉的家族。 他身边的两个伙伴也愣了一下,随即对视一眼,同时喊:“谢谢!” 徐灵山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摇摇头,示意没什么,回到了雁秋铃他们身边。 宋贤拍拍徐灵山的肩膀。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众人头上,在大殿里的人,三五成群,找地方坐下休息,一时沉默无语,只有各种各样的法宝悬浮在半空中,照亮这片黑暗的殿宇。 过了一会儿,所有人开始摸索这座大殿。相比起他们十几个人,这座大殿却大得有些过分,中间摆着一樽将近十米高的铜像,却不是佛。 有人祭出强光,照亮了这樽十米高大铜像的全身,这时众人才看清楚它的面貌。 竟然是一个人首蛇身、手持权杖的男人铜像。 0038. 声音 人首蛇身? 这个形象大家都并不陌生。在中国神话中,鼎鼎有名的女娲娘娘就是人首蛇身。而在众多少数民族和遗迹中也发现了许多关于人首蛇身的记载。即使是徐灵山,他也知道这个形象。但这个铜像筑得又高又大,矗立在这座森严的大殿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没由来地令众人感到一丝毛骨悚然。 “他是谁呢?”雁秋铃皱眉道,“如果这里供奉的是女娲娘娘,我还能理解,但这却是一个男的。” 铜像前面,摆着祭台,祭台前面还有一个大鼎,里面有灰。 宋贤严肃地打量着这座铜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尹明药。 尹明药却没有在打量铜像,而是伸手去捻了一点大鼎里的灰,拿到鼻子前轻轻闻了一下。 “这是什么?”宋贤知道,能让尹明药关注的东西,绝对不普通。 尹明药露出惋惜之色,“可惜了,这些香灰应该是龙骨香的灰烬。” “龙骨香?”雁秋铃显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能够辅助我们修行者冥想的那个龙骨香?” “对。”尹明药点头,“神龙早在千年前就已经消失了踪迹,龙骨香也渐渐地耗尽,没想到这里竟然有这么一大鼎龙骨香的灰烬。” “这个人究竟是谁?竟然用龙骨香来供奉他。”雁秋铃倒吸一口冷气,“这个隐庙还真是财大气粗。” “会是伏羲吗?”说话的是那个中了梨花针的人。 众人便看向他。 他被众人注视,顿时有点脸色赧红,说:“我、我也就是随口一猜,人首蛇身形象,最有名的女性是女娲,最有名的男性是伏羲,不是吗?” 尹明药摇头:“他不是羲皇。” 徐灵山一愣,为什么尹明药会称伏羲为羲皇?虽然伏羲位列三皇五帝,但提起他,大家都还是直接喊伏羲。 这时,梅织在他耳边小声说:“神农谷以伏羲和神农为尊,据传,神农谷的初代谷主就是他们的弟子。” 闻言,徐灵山十分震惊。 神农谷的来头这么大吗? 不清楚这个人首蛇身的铜像是什么来头,众人思索片刻,无解,只好继续搜索大殿。 周游忽然走过来,拦住了尹明药,脸色凝重地问:“尹明药,刚才你说蓝瓶儿是被松明子杀死的,是怎么一回事?” 尹明药皱起眉,“关你什么事。” 刚才她情绪激动想要给自己好友报仇,周游横插一杠,她也没有多想,跟着周游一起跟松明子激斗。 但经过刚才的冷静,尹明药已经恢复了理智。 仇还是该报仇,但周游这种企图不明又手段残忍的人,她不想搭理。 看到周游,徐灵山和梅织两人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别的地方,如果不转移视线,他们会掩藏不住对周游的恨意。 宋贤观察到了这一点,眼中划过一抹疑色。 这时,周游忽然抓住尹明药的肩膀,厉声道:“说!” 尹明药冷笑一声,飞剑瞬间砍向周游的手腕,周游只好收手。 “蓝瓶儿的死关你什么事?”尹明药冷声说,“滚一边去。” 周游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目光阴沉地看着尹明药,说:“我要找到杀死蓝瓶儿的凶手,我要给她报仇。” 尹明药愣了愣。 “尹明药,我知道你跟蓝瓶儿是多年好友,你也不想看到她枉死吧?难道你认为她真的是因为在山里意外身亡的吗?以她的本事,如果不是遭到小人坑害,怎么会出意外?”周游情绪激动地说道,“蓝叔追查了一年,当时所有进山的人都查了一遍,都没有问题,只剩下松明子……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刚才是我激动了。”尹明药看着周游这个样子,开了口,说:“我只是在松明子的储物袋里找到了蓝瓶儿的匕首。” “那肯定是他!”周游愤怒地说,“如果不是他,为什么瓶儿的匕首会在他手里?” 话音落下,他发现面前几人都露出了一副诧异之色。 “瓶儿?”尹明药忽然恼怒道,“你喊得这么亲昵干什么?” 周游意识到他刚才说话漏了馅,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雁秋铃喃喃道:“喊得这么亲密,他和蓝瓶儿不会是情侣吧?” 尹明药和宋贤异口同声地训斥道:“不可能!” 雁秋铃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遭到了两个人斩钉截铁地否定。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高声喊:“这里有楼梯!” 所有人都朝那边跑过去。 徐灵山刚迈开腿,忽然听到一声叹息声,不是旁边某个人发出来的叹息声,而像是从头顶飘过来的。 他的脚立即顿住。 “怎么了?”梅织注意到他站在原地,也停下来,问,“你……” “嘘。”徐灵山冲梅织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梅织立即闭嘴。 “……”徐灵山竖起耳朵,仔细在一片乱声中辨析那道叹息声的来处。 人渐渐远了,他们发现的楼梯在大殿深处一个角落。 转眼之间,这座铜像边上只剩下徐灵山和梅织两个人,连尹明药都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人没有跟上去。 周围变得空荡又漆黑,梅织不禁有点发憷。 但她看到徐灵山聚精会神地仔细听着什么,又不敢打扰。 她答应了魏元哲,要保护徐灵山安全。 徐灵山闭上眼睛,没有了视线的干扰,耳朵对声音更为敏锐。 那一丝气若游魂般的叹息声终于重新再次传来耳廓。 “……过来,我的传承者。”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徐灵山耳边响起,“去铜像下方找一个盒子,成为我隐庙的传人……” 声音消失,徐灵山又等了一会儿,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重新睁开眼睛,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梅织见他终于睁开了眼睛,问:“你听到什么了?” 徐灵山正要说话,这时,尹明药忽然折身回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说:“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我还以为你们不见了。” 梅织看着尹明药,没说话。 徐灵山犹豫了一下,说:“我刚才又听到了声音。” 0039. 盒子 徐灵山把自己刚才听到的声音跟尹明药和梅织说了一遍。 尹明药却不但没有露出震惊之色,反而释然地松了口气。 “果然,和我猜的一样。”她看了看徐灵山,又看了看梅织,说:“徐灵山,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这座山的系锁人,对吧?” 这个名字一说出来,徐灵山和梅织均脸色一变。 尹明药抬手摆了摆,说:“你们别紧张,我不是周游那种人,我也不需要隐庙的传承,我进山的目的就是采药而已。” 梅织咬咬牙,说:“还请你保密。” 尹明药看着徐灵山,说:“所以你不会法术,也从来没有修行过,对山里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她自嘲似的笑了笑,“我还真的信了你。” 徐灵山看到尹明药脸上自嘲的笑意,心里面突然有点不好受,他说:“我只是隐瞒了这件事,其他的话,没有骗你,我会进来,是因为我的二舅。” “好了。”尹明药打断徐灵山的解释,“没关系,我理解的,保命要紧,但周游也好,宋贤也好,你都得小心他们,如果在他们面前漏了馅,他们会杀了你。” “为什么?”徐灵山皱眉,“为什么要杀了我?” 尹明药看向梅织,问:“你没有告诉他吗?” 梅织低下头,不说话。 “什么意思?”徐灵山看向梅织,“你有什么东西没告诉我吗?” “为什么你们叫系锁人。”尹明药说,“为什么像周游和松明子他们,都要在把钥匙取出来以后,把系锁人杀掉。” 徐灵山皱眉。 周游杀死张小山的画面再度浮现于他眼前。 尹明药说:“因为系锁人天然跟山更亲近,一旦系锁人进了山,山里面的气运就会倾斜到系锁人身上。毕竟,跟你们比起来,我们只是外来者。” “所以你才能够看见那条石梯上的青铜像,别人推不开殿门,你可以推开,别人听不见的声音,你可以听见。”尹明药凝视着徐灵山的脸,少年的脸不算黑,但也绝对不算白,削瘦一张脸挂着惯常沉默的寡淡,眼神也是沉默的,她脑海中浮现出她之前和徐灵山一路同行的画面,轻轻叹了一口气,“现在,这座隐庙的传承也是你的了。” 徐灵山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去吧。”尹明药说,“趁着他们现在都去二楼了,去接受传承。” “什么是传承?”徐灵山问。 尹明药:“你按照那个声音告诉你的指示去做,一切都会明白的。” 徐灵山点点头,“好。” 他转身朝那座巨大的人首蛇身像走去,来到铜像底部,一点一点地摸索,花了一番工夫,在铜像底座靠右的位置摸到了一个铜环。 他扣住铜环,往外一抽,里面果然有个小盒子,但是这边一片漆黑,他什么都看不见,没有办法,只好先把小盒子拿出来,又用手在屉子里摸索了一遍,确认什么都没有后,他才把屉子重新塞回去,起身。 “是什么?”梅织见他抱着一个东西回来,立即问道。 徐灵山扬了扬他手上的东西,在玉梅光晕的照耀下,他总算看清楚了这个小盒子的模样。 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大约筷子长短,玉佩大小。 尹明药说:“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徐灵山解开盒子上那个精巧的铜扣,打开后,里面是一个卷起来的牛皮纸。 “这是什么?”徐灵山把牛皮纸拿出来,打开。 当牛皮纸完全打开的那一刻,徐灵山忽然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被狠狠地重锤了一下,双耳蓦地失聪,眼前也变得逐渐模糊。 他看见梅织和尹明药都在冲他说着什么,可是他听不见。 他看着她们越来越模糊,直到完全看不见…… 0040. 元吉 “醒醒,醒醒……” 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徐灵山听到了尹明药和梅织的声音,她们的声音好像是从远方传来的一般,遥远而微弱。 他感觉自己如溺水一般,无法呼吸,越来越难受。 仿佛全身都被束缚,无法动弹。 他拼命挣扎,拼命挣扎,可是怎么也摆脱不了束缚,四肢沉重如灌了铅。 要死了吗? 徐灵山张嘴想要呼救,但嘴里只发出粗喘的吐气声。 “呵!” 在意识即将湮灭的那一刻,呼吸忽然一瞬间畅通,他猛地一下吸入了一口空气,全身上下的束缚感一瞬间土崩瓦解。 睁开眼睛,乳白色的光华依然在四周萦绕。 尹明药和梅织两人关心地看着他。 “徐灵山,你终于醒了!”梅织抓住徐灵山的手臂,脸上还余留着没来得及褪去的焦急和担忧之色,“你刚才吓死我们了!” “我、我刚才怎么了?”徐灵山感觉自己的脑袋晕沉沉的,还隐隐作痛。 尹明药说:“你刚才晕过去后,整个人一直在发抖,跟中了风一样。” 徐灵山抬手搓了搓自己的额头,说:“我不知道……” “你刚才怎么了?”梅织问,“怎么你一打开牛皮纸就晕了?” 徐灵山:“我不知道,就感觉很难受。” 尹明药面露疑色,问:“传承呢?难道你没有接收到任何传承吗?” 徐灵山摇头:“没有啊,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尹明药震惊地问。 徐灵山摇摇头,忽然想起来,问:“对了,那个牛皮纸呢?” 梅织拿出来,说:“在我这儿,我和明药看了,上面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 徐灵山接过来,就在他接到手中的一瞬间,牛皮纸上忽然浮现出一些痕迹。 “咦?”梅织瞪大眼睛,“上面出现了什么东西?” 因为光线黯淡,看得不是很清楚,于是梅织操控玉梅靠近牛皮纸。 三人凑在一起,终于看清楚了牛皮纸上浮现出来的内容。 是一幅图,图上面还有一些注解。 “是这座大殿的构造图。”尹明药一眼看出来,纤纤玉指在地图的右上角轻轻点了一下,说:“你们看,这里注明了这座大殿的名字,元灵殿。” 听到元灵殿这三个字的时候,徐灵山忽然感觉到自己脑海里又抽痛了一下。 “啊!”他痛呼出声。 “怎么了?”尹明药和梅织立即看向他。 抽痛了一下过后,又什么感觉都消失了,好像刚才只是一个错觉而已。 徐灵山摇头,说:“脑袋刚才又痛了一下,没事。” 尹明药嗯了一声,继续看图。 “我们现在在一层,这座大殿总共有三层,第一层的这座人首蛇身像也有注解。”尹明药指着图上那个人首蛇身像的画像,旁边是一行古文字,徐灵山不认识,他只能等尹明药的讲解,“上面说,这是山神元吉的塑像,元吉曾在诛魔战役中立下赫赫战功,这座山名为元吉山,便是由山神元吉开辟。” 徐灵山皱起眉,说:“山神?” 尹明药摇头,说:“我没有听过说他,也没有在任何的文献记载中看到过关于他的记载。” 梅织同样摇头:“我也没有听说过。” “可能只是过去某个比较厉害的修行者吧。”梅织说,“诛魔战役是上古时期的战役,据说当时从无尽深渊中跑出了数不胜数的妖魔,为祸世间,三皇集结各部落的修行者,联合诛魔,死伤无数,最终把所有妖魔都赶回了无尽深渊并加以封印。” “上古时期?三皇?”徐灵山闻言,震惊地说道,“难道这位山神元吉也是那个时候的人?” 梅织问:“难道这座隐庙也是上古时期的遗迹?” 尹明药摇头,说:“这倒不一定,从这里的建筑风格来看,应该是后世建的。” 这个图上透露出来的信息太令人匪夷所思,反而不敢相信。 就在这时,人首蛇身像后面传来其他人的脚步声,杂乱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好像是刚才上二楼的人回来了。 “什么嘛?搞半天二楼什么都没有。” “就是啊。” …… 徐灵山听到他们埋怨的声音,立即把牛皮纸重新卷起,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尹明药示意他们什么都不要说。 “明药姐!”雁秋铃飞奔过来,看着他们,问:“你们刚才没有上去吗?” 尹明药看了徐灵山和梅织一眼,解释道:“刚才我准备上楼的时候,发现他们俩不见了,所以回头找,梅织她身上梨花针的毒没有清干净,又晕倒了,我刚给她重新排了一次毒。” “这样啊。”雁秋铃摆摆手,语气很不满地说:“没事,反正上去了也没有用,上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这下面还有这么大一樽像呢。” “什么都没有吗?”尹明药诧异地问。 刚才大殿的构造图上明明显示这座大殿有第三层。 就算二层什么都没有,应该有通往第三层的楼梯才对。 “什么都没有。”雁秋铃再次强调,“真是白费了我们的精力,哎呀,不管了,都这么晚了,我要睡觉了。” 宋贤跟在雁秋铃身后,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这时才说:“这里有点玄乎,我看我们还是轮流值夜吧。” 这也正中其他几人所想,纷纷点头。 宋贤说:“你们先休息吧,我现在不困。” 众人便纷纷从储物袋中取出自己的帐篷,准备休息。 徐灵山没有储物袋,也没有帐篷,正准备找个地方靠着休息一会儿算了,梅织忽然招呼他过去帮忙把帐篷搭起来。 徐灵山过去搭把手,梅织小声说:“你等会儿睡我的,我跟灵药一块睡去。” “啊?” 他立即看向尹明药,尹明药正好也看着他们,还冲他点了下头,似乎猜到他正在惊讶什么。 梅织声音更小了,叮嘱:“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是系锁人的身份,更不要让他们知道,你已经成了隐庙的传承者。” 徐灵山嗯了一声。 帐篷搭好,徐灵山钻了进去,躺好。 漆黑之中,他闭上眼睛,已经困极,只想好好睡一觉。 0041. 上古 黑暗中,徐灵山听到烈火燃烧发出的劈剥声。 起火了? 这个念头从他脑海中刚一浮现,他就吓得一个激灵,瞪大眼睛,蹭地一下坐起来。 一声尖利的鸟鸣忽然从他头顶传来,跟一根铁签子在往他耳朵里戳似的。他下意识地捂住耳朵,一股疾风忽然从头顶席卷而来,风力之大,把他直接扇得在地上滚了个圈。 徐灵山震惊地抬起头,朝天空看去,这一看,他四肢瞬间僵硬,全身血液似乎都流不动了,整个人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在他头顶这片广阔的、残阳如血的天空之上,无数飞鸟挤占了每一个角落,每一只飞鸟的体型都有着神话般的庞大,那是徐灵山从来没有见过的鸟,它们形态各异,颜色各异,却在凶悍地对抗着,羽毛如雨珠一般落下。 他的视线从天空往下移,终于明白了自己所处的地方。 他竟然正趴在一处高崖上,刚才如果他再多滚一个圈,他就直接跌下去了! 徐灵山看着山崖之下不见底的渺渺雾气,吓得血色顿失,脸色惨白,“啊——” 他立即往后退了几步。 这是什么地方? 徐灵山难以置信地爬起来,回头一看,再次愣住了。 在他身后,是一片正在熊熊燃烧的山林,滔天大火把整个天空染得通红。 在大火之中,是一场触目惊心的战争。 神魔的战争。 无数修行者,以及无数徐灵山见所未见的妖魔异兽,修行者们飞天遁地、法宝频出,妖魔异兽三头六臂,咆哮进攻,整片燃烧的山林中,雷光闪耀,狂风四骤,死伤无数…… 一个穿着白色纱衣的女人手持长剑跟一只三头猛兽激战,她身上的白色纱衣已经血迹斑驳,但她仍然提着她那把长剑在拼命地试图杀死那只三头猛兽,可两方体型差异太大,那个三头猛兽仿佛从洪荒里爬出来的异兽,三个头颅,每个头颅上都长了四只眼睛,看上去就十分可怖,凶悍的力量直接进攻,猛烈地朝那个白色纱衣的女人喷射紫黑色的毒液,一条粗壮的长尾还趁着她躲避毒液的时候凶狠地扫过去,穿白色纱衣的女人躲避不及,被长尾拍中,人如流星一般飞射出去,重重地落在地上。 “师姐——” 一个穿鹅黄色长裙的小女孩忽然冲过来,着急地喊了一声,随即挥动她手里的长鞭,怒呵一声,接替她的世界悍然无畏地冲上前去。 “休得张狂!”这个小女孩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脸庞还有些稚嫩,却浑然不畏惧她面前那个几乎是她身体十倍大的家伙。 在他们边上不远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身着铠甲,手捧一只白色泥瓶,从瓶中生出一条条柳枝,以疯狂的长势袭向四面八方的异兽。 “师父,师妹——”徐灵山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焦急大喊的声音,他一转头,看见一个年轻男人坐在一头巨鹰身上,从远处冲来,以迅雷般的速度撞上徐灵山,徐灵山脸色大变,惊吓得大喊,以为自己将被狠狠地撞飞出去,结果他们就像穿过一层迷雾一样,穿过了他,他安然无恙。 那个年轻男人从巨鹰身上跳下来,双手抬起,一把青铜大伞从他双手间凝现出来。 “师父,师妹,你们保护好自己!”年轻男人大呵一声,旋动了他手里的青铜大伞,转速越来越快,“九曲梨花针!” 这是石梯上那柄大伞! 徐灵山瞬间认了出来。 就在这时,数以万计的梨花针仿佛潮水一般飞射出来,以比在石梯上猛烈数倍的攻势朝那些妖魔异兽席卷而去。 …… “吼——吼——” 滔天大火深处忽然传来地动山摇一般的吼声。 这吼声仿佛足以撼天动地,音浪都实质化了一般,熊熊燃烧的火焰猛地一下子朝他们这边压来。 刚才那个穿鹅黄色衣衫的小女孩躲避不及,被火舌一瞬间吞没。 “师妹——”徐灵山看到那个年轻的男人发出一声悲愤的怒吼,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好像与那个年轻的男人互通了悲喜,巨大的悲伤与愤怒之意涌上心头。 白发苍苍的老人面对着燃烧势头愈来愈烈的大火,脸上划过一抹坚毅之色。 他看向年轻的男人,沉声道:“元吉,隐庙就交给你了!” 原来这个年轻的男人就是元吉! 徐灵山从这个老人的口中得知了那个年轻男人的名字。 “师父!”元吉脸上涌起一股慌乱,“你要干什么?” 白发苍苍的老人手持白色泥瓶,大吼一声,“我乃九天神柳,汲天地雨水,生长至今,不灭了你这妖火,有何颜面见这天地!” 他的身体忽然爆发出一阵白色的光华,这片白色光华把他身体完全淹没,化作一股溪流,全数流进了还依然悬浮在高空中的那只白色泥瓶中。 千万条柳枝争先恐后地从瓶口冒出来,迅速变长,长出千万柳叶,以极恐怖的速度向四面八方伸展而去。 一滴滴水珠簌簌地从万千柳叶之间落下,浇在这片燃烧的山林上。 “嘶嘶!” “嘶嘶!” …… 遍布整个山林的妖火逐渐熄灭。 没有了妖火的阻挡,修行者们疯狂地反击,妖魔异兽逐渐不敌,死伤数成倍增加…… 徐灵山的脸色已经完全被这恐怖的场面给震撼到。 终于,妖魔异兽撤退了,它们纷纷掉头逃跑。 远处,大山此起彼伏,山林隐秘。 修行者们士气高涨地追杀过去… 徐灵山看回来,只见元吉神色怔怔地跪在地上,手中那把青铜大伞也躺在地上。 随着他们远去,这片战场忽然变得安静寂然。 狼藉遍地,一片荒芜。 …… “元吉,你师父在两年前牺牲自己,拯救亿万生灵,你师门也悉数战死,如今,隐庙只剩你一人……” 徐灵山转头看去,忽然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变了,他出现在了一个宽敞的山洞里,中间烧着木柴,火光把说话的两人拖出了长长的影子。 两年前? 那意思是,这已经是两年后了? 他看到了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还有元吉。 元吉的外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身着青铜铠甲,身形比之前在战场上更为壮硕,他的眼神和气质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变得坚硬而内敛,像一块被打磨许久的沉铁,连目光都是硬的。 说话的那人似乎跟元吉的关系很不错,拍了拍元吉的肩膀:“潜伏的任务太过凶险,几乎是九死一生,你不能去。” 元吉却摇头,“我必须去,隐庙上下,无一不是为了打赢这场诛魔之战而死,我不能踩着他们的英魂退后一步,我只有潜伏到妖魔中去,才能帮助我们人族赢得这场战役,唯有妖魔诛之,我人族才能在这片天地生存繁衍。” 他毋庸置疑的语气在山洞里低低徘徊,另一人久久不语,最后叹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我帮你。” 那人取出一面青铜镜,交予元吉。 徐灵山立即认出来,那便是可以射出红光、有烧灼之力的青铜镜。 元吉拿到手中。 “这面日月镜分为日月两面,日镜可以破除一切伪饰,显现万物真容,月镜可以帮你变化形态,伪装成世间万物。” 元吉点头,“多谢。” …… 又是多年之后,一条银白色大蟒从众多妖魔中爬过去,爬上了这座巨大石殿高高的台阶,对坐在铁王座上的九头蛇低下了它硕大的头颅,说:“相柳大人,一切已经按照您的安排布置好了。” 同为蛇族,银白色大蟒被相柳发掘以后,在妖魔大军中地位上升得很快,不过几年,已经成为相柳的心腹。 相柳的九个蛇头萦绕着高扬起来,十八只眼睛从大殿里面每一只妖魔脸上扫过去。 它们体积庞大,形态各异,放在外面无一不是会引得数万人尖叫的大妖与凶魔,但在相柳阴冷的目光下,它们一个个都往后退了一步。 相柳九颗头颅一忽然如一个巨大的扇面,伸到了九个不同的方位,盯着四面八方惊恐往后躲避的部下,九颗头颅同时开口,声音重叠在一起,说不出的诡异:“明天的昆仑之战……” “谁输了,我便吃了谁。” 元吉所化身的银白色大蟒顺从地盘踞在王座之下,表示它的忠心。 …… 又是一片流满了血的战场。 徐灵山环顾四周,巨大的山脉与连绵的山峰看不到边际,四面八方都是大战的场面,曾经在神话影视中看到过的场面,以十倍震撼的效果在他眼前进行。 相柳带领着他的妖魔大军,和退守昆仑山的修行者们对决。 这一战更为惨烈,随处可见伤亡的尸体,天空上,不时有修行者和他们的灵兽坠落…… 相柳庞大的身体竟然盘踞在一座大山之上,比昨天在石殿内大了数倍,九条跟巨龙一般粗的蛇头遮天蔽日一般席卷八方,无数修行者被它一口吞下,连反击都来不及做出。 徐灵山听到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腿都在发颤。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不会波及到大,但战争的真实与惨烈的死亡还是让他发自心内地恐惧。 元吉呢? 他忽然想到。 元吉去哪了? 他四下寻找,却找不到那条银白色大蟒的身影。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元吉的声音。 “我会把相柳引过去,放心。” 徐灵山一惊,回头看去。 元吉不知何时恢复了原貌,正面对一个人沉声说道。 那个人背对着徐灵山,看不见容貌,点点头。 虽然看不清那个人,但徐灵山却觉得那个人的背影很眼熟。 元吉掏出日月镜,把自己重新变成了那条银白色大蟒,朝相柳所在的位置爬过去。 随着它一路爬行,它的身躯越来越大。 徐灵山远远看去,只见银白色大蟒爬到了相柳身边,不知道跟它说了什么。 相柳发出一声怒吼,朝左边飞去,元吉跟在相柳身后,忠心耿耿地护卫着相柳。 很快,它们消失在了大山之间。 没过一会儿,天地忽然变色,整片天空云雾汇聚,漩涡中间,一道天雷发出耀眼的白光,直击而下,一个巨大的雷球忽然在那片山泽间爆炸,山峰湮灭,地表裂开峰壑。 相柳的九条蛇头在雷光中发出嘶厉的吼声,充满了不甘与怨恨。 …… 在被雷光烧焦的大地上,山峰已经尽毁,四周黑烟滚滚,血腥气味充斥天地之下。 徐灵山站在已经恢复原形的元吉面前,浑身发颤地蹲下来。 元吉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好肉,血肉模糊。 在他身后,相柳的尸体仿佛一座庞大的山脉,散发着刺鼻毒气的血液从它身体里流出来,流经之地,连泥土都发出被腐蚀的声音。 元吉的眼睛就看着相柳的尸体,渐渐地、渐渐地…… “元吉!” 一个人忽然从天而降,找到了他。 徐灵山慌忙往后退了一步,退了一步,他才想起,没有人看得见自己。 他认出来这个人,就是他把日月镜借给了元吉。 然而他来晚了,元吉最后一口气消散于天地间。 九天神雷,灵消魂散。 “元吉——”这个人双手紧攥,仰头长啸,涌出来的泪水流经坚毅而悲伤的面孔,落在元吉的尸体上。 徐灵山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视线变得模糊。 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流出了眼泪。 …… “传承者。” 那个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 风卷云烟去,天地间黯然失色。 徐灵山转头看去,看到一个白发老人站在他面前,这个白发老人似乎能够看见他,目光温润地落在他的脸上。 “你、你能看见我?”徐灵山惊讶地问,“你是谁?” “我是建造这座隐庙的人。”老人说,“也是这座隐庙的守护者。” 徐灵山惊讶地看着这个老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孩子,你想问什么?”老人温和地看着他,眼中有着无尽的和蔼之意,“想问什么就问吧。” 徐灵山犹豫了一下,轻轻咬牙,问:“你是禹,帝禹,对吧?” 0042. 山灵 禹,帝禹,他还有一个更为人所熟知的名字,大禹。再不喜欢听老师讲课的人也听说过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故事。初中的历史书上,他是中国第一个王朝夏的建立者,九鼎定九州,名列三皇五帝。 徐灵山话刚说出口,自己先懊恼了起来。 他在想什么呢?禹,帝禹?怎么可能,那种传说中的人物,怎么会是他面前这个穿着一件素麻长袍、面目慈祥的老人? 白发老人对于他的问题,不置可否地微笑了起来,说:“我只是一道残念。” 徐灵山一愣。 残念? 他并没有否认自己是禹。 所以他是谁的残念?禹的残念? “相柳凶残,唯有以昆仑镇山大阵拘之,才能引动九天神雷,将其毁灭。”白发老人说道,“元吉以帝禹为饵,将他引诱过去,相柳生性多疑,为了不让它生疑,直到神雷降下,它都没有离开,一直守在相柳身边。” 徐灵山震惊地看着他。 “元吉是隐庙最后的传人,但他被神雷击中,身陨魂散。为了不让隐庙传承断掉,帝禹命人重修隐庙,把收集到的隐庙典籍、法宝都汇聚到了这座隐庙之中。”白发老人说道,“但谁也没有想到,诛魔之战结束以后,天地大变,神佛皆遭到这片天地的排斥,被迫开山海,自封小洞天,从那之后,神隐时代到来,天地间只剩下泥身瓷像。” “神隐时代,无一幸免,隐庙同样与天地隔绝,封了洞天,原本想要传续下去的传承最终也中断了。帝禹魂消之前,点化我为山灵,驻守此地,等候和寻找传承者。”白发老人徐徐道来这座隐庙的前因后果,“千年春秋一晃,数年前,山门开始松动,我的神识也终于可以离开小洞天,寻找可以传承隐庙的人,留下钥匙,等待山门打开的这一天。” 山灵,山门,钥匙。 徐灵山全部明白了过来。 为什么他们的身体里有钥匙? 什么是叩山门? 山里又为何有这么一座庙? “千年岁月,山灵也已经陨灭,只剩我这道残念。”白发老人微笑道,“如今山门已开,传承已续,元吉神将与你跟共生。” 说完这句话,白发老人忽然浑身上下散发出白色光芒,随即如燃烧的灰烬一般,被风一吹,化无无数光星飘散于空气之中。 “喂!” 徐灵山吓了一跳,顿时喊道。 “呵——” 黑暗,黑暗中,徐灵山感觉自己好像从水底下浮出了水面,帐篷里,他坐了起来,一只手还抬着向前,像是要紧紧地抓住什么东西似的,呼吸声粗重无序。 “徐灵山?” 帐篷外传来宋贤的声音。 徐灵山一惊,问:“怎么了?” “你没事吧?”宋贤问。 徐灵山猜可能是他的动静引起了宋贤的注意,他拉下帐篷的拉链,出去,摇摇头,说:“做了个噩梦,醒了,你去休息吧,我来值夜。” 宋贤嗯了一声,说:“有什么事及时叫我们。” 徐灵山靠在元吉的铜像底部,青铜透着仿佛亘古的冰凉之意,瞬间浸入了徐灵山的身体里。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回忆着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幕。 是梦吗? 还是……传承? 徐灵山低下头,意识到自己身体里面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某种磅礴的力量从他血液中流淌过去,清晰地随着他的心跳而躁动起来。 0043. 气旋 大殿里已经完全安静下来,黑夜从门缝渗进丝丝凉意。徐灵山的身体却在经受一轮一轮的冲击。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冲击,就像是涨潮一样,一轮一轮地撞在他腹下某个位置,那个位置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却想到了尹明药她们之前提到过的一个词:气府。 一轮一轮的冲击就像是河水在冲击山脉,但山脉没有被河水击垮,而是愈发坚硬,形成质地更为坚硬的岩石。 徐灵山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那个位置正在逐渐凝结出某个东西,甚至有一幅图画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仿佛宇宙般的黑暗,无数星光窜动,受到引力的吸引,朝一个地方汇聚,逐渐汇聚成一个星光闪烁的气旋,如银河一般璀璨。 它逐渐成形,是一个漩涡,缓慢旋转,汇入其中的星光越来越多,甚至弥漫出了环状的光晕。 徐灵山惊讶地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同时从心里面生出了某种难以抑制的期待。 因为这份难以抑制的期待,连冲击的痛苦似乎都变得不那么痛苦。 额头上泌出一层密汗,他脸色不知不觉间涌上了一股潮红。 不知道过去多久,冲击终于结束,那个银河一般闪烁的漩涡仿佛一个巨大的山谷,静静地悬浮在他身体里面,慢慢旋转。 依然有细碎的光渐渐被牵引进去,汇入其中。 这就是气府吗? 徐灵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一刻,他感觉自己身体宛如蒸了桑拿一样,全身冒汗,皮肤滚烫,但是,又有清风从四面八方涌来,拂过他的身体,带去一丝丝的浊气,眼前、鼻下均感到清明之意。 身体都好像变轻了。 他抬起右手,发现指腹下面似乎有灵光涌动,像蝌蚪一样流向掌心,消失不见。 漆黑的大殿原本什么都看不清楚,但眼睛好像拥有了夜视的能力。 他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人首蛇身像,它以比刚才更加清晰的样子落入徐灵山的视线之中。 手持权杖的男人嘴唇紧抿,目光如寒铁一般凝视着前方,威严庄重,似乎但凡有人敢在他面前造次,他就会挥动他手中的权杖,将其击毙。 梦境中诛魔战场的画面重新浮现在徐灵山的脑海当中,元吉如浮光掠影一般的一生,波澜壮阔地震撼了徐灵山的内心。 他仰头注视着元吉铜像,颔首,心中升起一股由衷的、崇高的敬意。 “徐灵山?” 尹明药的声音忽然轻轻地响起。 徐灵山一愣,回头看去。 尹明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帐篷里出来了。 她似乎是觉得周围太暗了,祭出了她的本命剑,一时间,灵光柔和地笼罩他们所处的这一小片区域。 尹明药的脸庞在柔和的灵光中仿佛也温柔了一点。 徐灵山看得自己一愣。 “我来换值,你去继续休息吧。”尹明药过来,坐下,说。 徐灵山摇摇头,“我不困。” 身体的变化让他此刻精神无比清醒,一丝困意都没有。 尹明药点头,“那你陪我坐会儿吧。”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徐灵山问。 “问吧。”尹明药说。 徐灵山欲言又止。 尹明药看着他:“你到底想问什么?” “算了。”徐灵山忽然泄气,摇头,“没什么。” 尹明药古怪地看着他,觉得他的反应很奇怪。她顿了顿,主动提起了隐庙传承的事情,“就算没有接收到也没事,山里面奇奇怪怪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你如果想修行,等出了山,去找你二舅。不过可能也不用你找,梅织说了,你进来也是你二舅的意思,既然他这么做了,想必等你出山以后,有他的安排。” 徐灵山食指捏住自己的拇指,正准备把自己刚才在梦境中已经接到传承的事情告诉尹明药。 就在这时,他听到大殿另一个角落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徐灵山眉头顿时皱起,示意尹明药有情况。 尹明药立即警惕起来,但她什么也没有听到,不禁疑惑地看向徐灵山。 徐灵山小声说:“那边有动静。” 他突然有一种感觉,在这座隐庙中,他可以掌控一切。 那边的动静很轻、很轻,但是依然被徐灵山收入耳底。 “我过去看看。”徐灵山说。 尹明药拉住徐灵山的手腕,“你别轻举妄动,万一……你还是先保护你自己吧。” 徐灵山凑近尹明药,附耳小声道:“我刚才拿到传承了,别担心。” 这么近的距离,尹明药脸颊蓦地红了一点。 徐灵山说完,起身,蹑手蹑脚地朝着动静的来源而去。 大殿真的很大,徐灵山绕到元吉像另一侧,偷偷看向动静来源的方向。 纵然已经有了夜视的能力,可远远看去,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个人蹲在帐篷边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那个人手边还有一个东西,好像……是弓箭?! 弓箭! 徐灵山猛地想起了自己在进山和在悬崖下采药时,突然射过来的那两箭。 那个射箭的人一直没有出现,刚才在大殿前面,众人纷纷祭出法宝照明的时候,他还特别留意了一下,并没有人的法宝是弓箭。 他还以为那个人没有来到这里。 怎么…… 徐灵山屏息凝神,往回撤,回到尹明药身边。 “怎么回事?”尹明药立即问。 “你还记得你让我下悬崖采药的时候,突然偷袭朝我射箭的那个人吗?”徐灵山说,“好像就是他,他就在自己帐篷边上,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应该也是在值夜吧。” 尹明药闻言,目露凶光,“你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了吗?” “没有。”徐灵山摇头,“他背对着我,看不见他的脸。” “但是我记得并没有看到谁用弓箭。”尹明药说,“而且,我也没有在这些人中见到那几个弓箭术一流的家伙。” 徐灵山:“要不我再过去看看?” “算了。”尹明药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那个人不再偷袭,我们也别管他。” 她才刚说完这句话,忽然间,他们身后就传来一个女生的尖叫声:“谁——” 0044. 是谁 女生的尖叫声就像是一把刀划破了这个好不容易沉睡下来的大殿,一时间,所有在帐篷里睡觉休息的人纷纷醒过来,一阵骚动声此起彼伏,大家都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询问声叠起。 宋贤他们也纷纷从帐篷里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雁秋铃从睡梦中惊醒,脸上还透着两分惺忪,眼睛却刻意瞪得跟同龄一样大,好像这样才能逼自己精神起来一样。 反观宋贤,一如既往地镇定,纹丝不乱。 徐灵山已经站了起来,他说:“还不知道,刚才那边有人在叫。” 他抬手指着元吉像后面说道。 他们五人占据的地方是铜像下方,位于大殿中央的位置。 一个接一个的法宝悬浮到半空中,照亮四方。 宋贤说:“我们过去看看吧。” 很快,十几个人汇聚到了一起,连松明子都拿着他那根不离身的拂尘过来了。 刚才发出尖叫声的女生叫罗凤君。本来听到尖叫声的时候,徐灵山还以为这是一个很胆小怕事的女生,结果一赶过来,只见她手里拎着一把大锤,虎视眈眈地查看四周,大声叫骂。 “我刚才在睡觉,睡在这鬼地方,本来就睡得浅,突然听到我耳边有点动静,睁开眼睛一看,就发现有人在我帐篷里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干什么。”罗凤君满脸怒火地说完,目光再次从众人脸上扫过去,仿佛想要立即揪出那个人来,她说,“我立即呵斥了一声,那个人就跑了出去,等我追出帐篷,那个人就不见了。” 徐灵山听完,一愣,立即和尹明药对视一眼。 尹明药轻轻颔首,她明白徐灵山看过来这一眼的意思。 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刚才徐灵山看到的那个弓箭手。 “凤君,你看清楚那个人的脸了吗?”站在罗凤君身边的女生立即问道,“是谁?” “我没看清楚。”罗凤君摇头,“不过,那个人应该是在偷东西。” “偷东西?偷了什么东西?” 罗凤君说:“我刚才检查了一下,那个人应该还没有得手,我没有丢东西。” “谁这么龌龊,还偷偷摸摸地溜进凤君帐篷里偷东西!”一直站在罗凤君身边的那个女生怒斥道。 众人纷纷议论。 就在这个时候,周游冷笑了一声,说:“就这点破事,打扰我休息,无聊。” 他转身便走。 “就是啊,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反正东西也没丢,睡了吧。”另一个人打了个哈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这大殿里又出什么变故了呢。” “还别说,这座山已经是我进过的最不危险的一座山了。”又有人说。 尹明药回头对大家说:“行了,我们也回去吧,继续休息,明天再看看应该怎么出去。” 徐灵山回头看了罗凤君一眼,眼下大家都转身离开,只剩下她和刚才一直帮她说话的女生站在一起,脸色还十分恼火。 他心中叹了口气,一旦不涉及到自身的危险,众人便作鸟兽散。 只是,那个弓箭手是个小偷? 那么好的箭术,为什么要做个小偷? 他跟在最后面往回走,听到雁秋铃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说:“那个尹小沫还真是狗腿,罗凤君丢了东西,她叫得比罗凤君还厉害。” 梅织惊讶地问:“她就是尹小沫吗?” “对啊,你第一次见她吗?”雁秋铃啧声摇头,“罗凤君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竟然有这么一个表妹。” “我……我听说她身世很惨。”梅织说,“全家都被灭了门,只有她因为当时在小姨家住着所以才逃此一劫。” 说起这件事,她们似乎都有些心有余悸,不说了。 徐灵山可不是他们那个世界的人,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些事情,他不禁问:“灭门?你们修行者也会被灭门吗?” “神仙还会打架呢。”雁秋铃摆摆手,“别提了,这件事查了这么多年,罗家那么大的本事都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那杀人凶手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宋贤按住雁秋铃的肩膀,道:“好了,睡觉吧,明天还要继续找上山的路。” 这仿佛只是一个小插曲,安静又重新弥漫大殿。 尹明药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殿外,山风阵阵。 徐灵山本来已经闭上了眼睛,准备休息,但在这绝对的安静中,他又听到了不对劲的声音。 像是…… “嗤”一声,徐灵山再次拉下帐篷的拉链。 尹明药第一时间睁开眼睛:“怎么了?” 徐灵山脸色凝重,说:“有人死了。” 尹明药面露疑色:“什么?你怎么知道?” 徐灵山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感知到的。” 他和这座大殿之间产生了一种奇特的联结,能够听到这座大殿里所有的声音。 就像之前听到的那个奇怪的动静。 包括每一个人的呼吸声。 以及刚才那个人死亡的喘息声。 这时,尹明药也终于闻到了空气中飘来的、极淡的血腥味。 “啊——”这个晚上,进入大殿之内的安静第二次被人的尖叫声划破。 0045. 反手 死的人是罗凤君。 她死在自己的帐篷里,面目狰狞,双目瞪得很大,几乎要从眼眶里面凸出来一般,一只手还用力地抓着射进了她心口的那支箭,好像是死之前试图抓住它,阻止它射进自己的心脏。 尹小沫跪坐在罗凤君身边,哭得梨花带雨。 众人围拢过来,她大声斥问:“是谁?是谁杀了凤君?” 没有人回答她,神色各异地看着罗凤君的尸体。 看到罗凤君身上那支箭,徐灵山和尹明药、梅织交换了一个眼神。 很显然,杀死罗凤君的凶手就是那个两次差点杀死徐灵山的人,也是刚才疑似偷偷溜进了罗凤君帐篷的人。 只是,那个人为什么要杀死罗凤君? 徐灵山站在人群中仔细地观察罗凤君的尸体,但实在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这时,尹小沫站起来,抬手指着松明子:“是你,是你杀了凤君!” 松明子所站的位置本来就在很偏,也没有人敢跟他靠得近,一个人站在那里。他本来正在面无表情地看着罗凤君的尸体,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被尹小沫这么一指,众人目光随之而来,松明子微微愣了下神,露出讥讽的笑容。明明一张唇红齿白的脸,却透出三分邪气,眼角都泛着冷血的光。他轻蔑地看着尹小沫,只说了一句话:“我要杀罗凤君,用得着箭?” 大家虽然都不喜松明子,可实事求是地来说,松明子一柄拂尘跟妖孽一样千变万化,各种匪夷所思的手段都在修真界流传,用箭?的确没有人听说过。 尹小沫却似乎认定了松明子是凶手,说:“你就是怕被人认出来,所以才用的箭!之前你就偷袭过我和凤君,我知道了,刚才也是你想要偷凤君采到的那株血灵草!” “血灵草?” 一群人脸色大变,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徐灵山正想要问尹明药这血灵草是什么东西,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血灵草的信息。 一株暗红色的草,一般生长于尸骨埋藏之地,具有剧烈的毒性,能够破坏修行者的气府和经脉。 “这里竟然还有血灵草!”那个中了梨花针的男生惊慌地喊道,“你们为什么还要采摘血灵草?道源仙宫都已经颁布了法令,不允许任何人采摘、储存血灵草,一旦发现,必须报告给道源仙宫处理!” 尹小沫咬牙道:“你以为我们想采摘吗?如果我们不摘,松明子就摘了,你想血灵草落在他手上?” 男生顿时不说话了。 徐灵山听着他们的对话,倍感诧异。 梅织在他耳边小声说:“之前出现过大量修行者被人用血灵草下毒,气府和经脉遭到破坏,修为大减的事情,在那之后,修行界就把血灵草列入封禁单了。” 松明子发出冷笑之意,语气变得阴阳怪气,仿佛意有所指似的,说:“原来你们偷偷摸摸采摘血灵草是为了不让我摘到啊?原来你们早就发现我在边上吗?那为什么还会被我偷袭?贼喊捉贼。” 他拂尘一挥,万千雪丝迅速朝尹小沫袭去。 “你敢!”周游和宋贤两人同时出手,阻挡松明子。 周游一杆长枪气势如虹,一头猛狮幻想从枪头扑出来,直逼松明子手中的万千雪丝,宋贤的九道青芒更是交织在一起,旋转着与那万千雪丝正面对撞。 “轰——” 宋贤大声道:“松明子,你难不成要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杀人吗?” 松明子一声狞笑:“我不动手,白白站在这里被你们泼脏水?” 宋贤:“是不是你杀的罗凤君,现在还不知道,但如果你现在杀了尹小沫,我们只会认为你在做贼心虚,杀人灭口,你是血灵芝的血道,不用遵守道源仙宫的法令,但如果你确定要在这里挑衅我们,当着我们的面杀人,你可以试试,我们同不同意。” 宋贤一身正气凛然,挡在松明子和罗凤君之间,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周游手中长枪“唰”一声抖起,没有说话,但他站在宋贤身侧,态度不言而明。 松明子脸色变了变,眼眸中流露出忌惮与愤恨之色。 “人不是松明子杀的……”面对僵持不下的场面,尹明药小声对徐灵山说,“射箭的那个人,不是松明子。” “你看见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了?”徐灵山问。 “没有,但那个时候松明子已经抢走了我的储物袋,如果那个人是松明子,我应该是能够感应到我的储物袋的。”尹明药说,“而且,以松明子平时的风格,如果真要杀谁,绝不会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动手。” 徐灵山其实也不太觉得会是松明子。 他听得见大殿里面所有的动静,松明子的方位他是知道的,刚才那边没有动静。 雁秋铃听到他们的话,说:“灵药姐,话不能这么说,松明子他本来就生性嗜血,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修邪魔外道,说不定是刚才走火入魔发疯了呢。” 尹明药微微一笑,不说话。 宋贤还在跟松明子对峙,松明子冷冷地看着尹小沫,说:“既然你说是我杀死的罗凤君,那行,拿出证据来。” “你!”尹小沫冷哼一声,似乎气不过,要冲过去。 “别冲动。”宋贤抬手拦住尹小沫,阻止她冲过去。 就在这一刻,徐灵山突然感知到空气中传来一阵很诡异的情绪波动,他立即朝波动传来的地方看过去,失声大喊:“宋贤,小心!” 前一秒还在义愤填膺要冲过去跟松明子打上一架的尹小沫,手中突然出现一把匕首,反手朝宋贤的心脏位置捅过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非常近,宋贤也没有想到尹小沫竟然会突然对他动手。 徐灵山的提醒在她动手前一秒响起,宋贤警觉性很高,已经下意识地往后撤,但尹小沫手上的速度之快,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扎进了宋贤的胸口。 “姐夫——”雁秋铃难以置信地发出一声大喊。 0046. 妖手 谁都没有料到这一幕发生,所以当这一幕发生时,场面变得混乱无序。 尹小沫手中的小刀已经扎进了宋贤的胸口,宋贤两只手在千钧一发之刻抓住了尹小沫的手腕,阻止她把小刀继续往里面捅。 几乎是同一时间,松明子手中拂尘再次暴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周游,周游只能提枪,和松明子战斗。 “姐夫!”雁秋铃双手捏诀,结印,以最快的速度释放出了她的本命法宝,一对铜铃,如流星一般朝尹小沫砸过去。 尹明药也提剑冲向尹小沫。 突如其来的变故都在一瞬间发生,徐灵山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梅织抓住手臂,往后拉了一把。 “小心。” 徐灵山原以为,有宋贤牵制着尹小沫的手,再加上尹明药和雁秋铃两人的同时攻击,尹小沫会很快就被制伏。 然而,当尹明药提剑刺向尹小沫的后背时,尹小沫后背忽然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生长涌动似的,此起彼伏,如同有厉鬼在挣扎着要冲出来。 “嗤!” 两只布满伤疤、流满血迹的手臂刺破后背,像狰狞的树枝一样从尹小沫的后背刺穿出来,如同怪兽的手臂,比常人的手臂至少大了两三倍,布满伤疤和斑驳血迹的手臂还泛着一层诡异的青紫色,肿胀得好像随时会爆炸。 “啊——啊——” 惊吓的叫喊声响起。 攻势凶狠的尹明药也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两根青紫色大手臂给吓了一跳,脸色大变,在半途一个转身,不与它正面对抗,改刺为劈! 结果,闪着寒光的本命剑砍在那两根青紫色的手臂上,就好像是砍在了岩石上一样,发出铿铿的响声,只差没有冒出火花来了。 “这么硬!” 雁秋铃一声惊呼,这时,一只青紫色手臂忽然抬起来,抓住了她投掷过去的铜铃。 雁秋铃脸色顿时大变,怒斥道:“还回来!” 她念动口诀,尝试把铜铃给召回来,却失败了。 尹小沫依然还在奋力要把她手里那把刀给扎进宋贤的心脏里,宋贤看上去似乎顶不住了似的,脸色都浮起一层虚白。 松明子大呵道:“尹小沫,你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呢?还不快点?!” 尹小沫眉头一拧,立即加大了力气。 宋贤双手尝试凝结出青芒,但是他发现自己气府失去了感应,灵力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克制住了似的,无法调动。 “血灵草!”他瞪大眼睛,低头看向那个已经扎进去一寸的弯刀。 刀刃上,泛着一抹妖冶的红光。 那不仅是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血。 尹明药大呵一声,加大了攻势,手中飞剑如穿针引线,试图绕过尹小沫后背上那两只诡异的手臂,阻止尹小沫的动作。 然而,那两只手臂无坚不摧一般,牢牢地挡住了尹明药。 “你们以为躲在一边,等他们杀了宋贤,会放过你们吗?”正在跟松明子激斗的周游忽然转头冲躲到一边的其他人喊道,“尹小沫跟松明子勾结,还使用了血灵草这种禁物,他们会让你们活着出山吗?” 周游的话给了所有人当头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