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长安 公元191年秋,黄河北岸,汉都长安。 八月时节,三伏天过了没多久,秋老虎时常出没,有时比盛夏还要热上三分。不过昨夜刚下过一场暴雨,天气凉爽了不少。 西城是平民聚居的地方,无有富贵豪宅,皆是些低矮陈旧的普通瓦房,一间紧挨着一间,密密麻麻。格局也无甚讲究,大大小小的巷子纵横交错,宛如一座庞大的迷宫。 两个蓬头垢面的十五六岁的少年各自抓着几张蒸饼,慌不迭地沿街朝东城跑去,裤管上淋满了脚下溅起的泥点儿。 十数名叫花子手持棍棒在后追赶,叫骂不断,不时向二人扔砸碎石。 那两个少年衣着很是破旧,由于二人多日不曾洗脸,便无法看清他们的相貌。只能看出右侧那少年身形瘦而高,跑得较快。左侧那少年则矮而胖,跑不多久便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我实在跑不动了,你别管我了,我被逮着顶多挨顿揍……”胖子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止步抚膝长喘粗气,抬手擦汗。 “屎都憋腚眼上了,还他娘的磨叽!”身形偏瘦的少年拉住了想要坐倒的胖子。 胖子不肯起来,只是用手推他,叫他先跑。二人你拉我搡,如此这般,少年非但没能将胖子拽起,反而跟着滑倒,沾了一身泥污。 仅这片刻功夫,那帮乞丐便追了上来,将二人团团围住,面泛愤色,个个撸起袖子摩拳擦掌,一副恨不得将二人活剥生吞的样子。 “娘的,不是挺能跑么,再接着跑啊……”一个看似羸弱的乞丐大口喘息道。 少年松开了胖子的手腕,起身环视众乞丐一圈儿,目光移动至独眼的乞丐头儿身上时停了下来:“狗娘养的夜壶,呸!” 被称为“夜壶”的独眼乞丐斜身避开少年啐来的浓痰,目露凶光,冲一干摩拳擦掌的乞丐喊道:“照死里打!” 众乞丐闻声似饿狼般扑向二人,少年见状,挥起拳头迎上了冲在最前头的乞丐,一拳击中其面门,对方吃痛惨叫,立刻捂着鼻子蹲了下去。 见此情景,少年又飞起一脚,将对方直接踢翻。与此同时,其他乞丐已经扑腾上来,一人将他拦腰抱住,另外几人一顿拳脚叠加相向。 胖子见少年不敌,连忙起身揪住一名乞丐的头发将他扯到跟前,照其脑袋瓜子就是一肘,将对方砸趴下之后,又冲那抱着少年的乞丐的脑门头上一脚。 “先把那碍事儿的胖子撂倒!”夜壶在后大声嚷嚷。 众乞丐闻声又将目标对准了胖子,有道是身大力不亏,胖子身宽体胖,行动虽不麻利,力气却大得出奇,两三个乞丐很在他身上讨到便宜,基本上是一个照面就被他给踹了回去。 少年没有胖子那么大的力气,很快就被两个乞丐给打趴下了,那俩乞丐根本不给他起身的机会,连连出脚猛踢他胸腹,少年无力起身,闷哼不已。 胖子眼见少年被打倒,怒吼着冲那两个乞丐扑了过去,边上一乞丐眼尖手快,趁机自胖子身侧扑上去抱住了他的双腿,胖子立刻被绊倒。 刚刚在胖子手底下吃瘪的乞丐为数不少,见得胖子倒地,生出了痛打落水狗之念,一哄而上,按住胖子就打,感觉拳脚不得劲儿,就换上了木棍。 胖子阴沟里翻了船,本想起身反扑,但架不住对方人多,众乞丐一顿棍棒乱抡下来,他也没了脾气,抱着脑袋哭爹喊娘,蜷缩着身子翻来覆去。 打斗声早就惊动了街坊四邻,周围早就聚集了不少凑热闹的闲汉。 围观众人是来看热闹的,没人仗义援手,但众乞丐当着这么人的面也不敢真将二人打死。 眼见二人身上满是脚印棒纹、青痕红迹,众乞丐这才肯停手,翻过二人身子,自二人怀中摸出几张沾有泥渍的蒸饼。 “你俩小兔崽子以后再敢出现在老子的地盘上,老子打断你俩的狗腿!”夜壶一脸的凶神恶煞,右手抓着一根木棍反复敲打着左手手心,吆三喝四,耀武扬威。 “死夜壶,抢老子的蒸饼,也不怕噎死你狗日的!”少年手撑地面,咬牙翻身。 “还敢嘴硬!”夜壶嘴里吐沫横飞,抡棍打向少年。 这一棍正中少年面门,少年瞬时感到天旋地转,眼冒金星,鼻腔一酸流下两股热流。 夜壶一直骂个不停,少年此时头晕眼花,也没听清他到底骂了些啥,缓过神后坐起身子,伸手抹掉鼻子上的热血,表情狰狞,恶狠狠地盯着夜壶。 “你还敢冲老子瞪眼儿!”夜壶对他的这副凶狠样儿早已司空见惯,甩手又是一棍。 少年下意识地歪头,却未能完全避开,被打到了耳门,登时感到耳鸣眼花,似有千万只毒蜂在脑中齐齐振翅,两眼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瘦皮猴!”胖子见少年倒地,急忙翻坐起身拉过少年。 见得少年耳门流血,胖子骇然失色,随即面色陡转狰狞,也不知道自哪里生出许多气力来,自地上跳起,右拳急挥,发了疯似的扑向夜壶。 夜壶猝不及防,被胖子击中左眼,顿感眼花缭乱,踉跄后退。 众乞丐没想到胖子竟然会突然发难,正在愣神之际,听得夜壶一声哀嚎,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如十几条恶犬扑向胖子,将他按倒在地。 “给我抠他两只眼珠子下来!”夜壶捂着左眼怒吼,他的右眼多年前被人戳瞎了,此时左眼受击,泪花打转,什么也看不清楚。 众乞丐按着胖子又是一顿打,此次出手比先前更重,但谁也不敢真抠他眼睛。 旁侧一名乞丐盯着两眼翻白的少年,往夜壶身侧靠近了些,附耳低语道:“老大,那小子好像断气儿了。” 夜壶闻言瞬时打了个激灵,揉了揉泛红的左眼,往少年身前靠近了些,见其双眼翻白,胸膛不见起伏,瞬时面色大变。 围观的百姓也瞧出了些端倪,也不知是谁喊了句“出人命了”,众乞丐本来还在痛殴胖子,听闻此言立时停手,纷纷扭头看向一动不动的少年,面面相觑,又扭头看向了夜壶。 “看老子干嘛?”短暂的错愕之后,夜壶冲众喽啰骂了一句,见得众人还没反应,便再骂一句:“还看个屁啊!”转身快步跑走。 贼头儿都溜了,狗腿子自然不愿滞留,撒丫子就跑。路面太滑,众乞丐跑得太急,你推我搡,又绊倒几人。 胖子被揍得鼻青脸肿,见众乞丐跌倒,起身捡起一些碎石乱丢一通,将数人额角磕破。 众乞丐吃痛也只是哀嚎,无心再与他纠缠,连滚带爬,快速逃离现场。 眼见事体闹大,围观众人恐受牵连,也不敢凑热闹了,慌忙回屋关门闭户。 待得众乞丐跑远,胖子抬手揉着额前的大包冲少年道:“起来了,他们走远了。” 少年没有反应。 胖子只当他谨慎,因此并未在意,继续揉着额头低声痛吟,片刻后见他还没动静,探脚蹬了他一下:“起来了。” 少年依旧没有回应。 胖子深感诧异,伸指试其鼻息,一试之下面色骤变,顿时如遭五雷轰顶,脑海里一片空白。 待得回过神来,胖子抚尸痛哭,哭声宛如老牛哀鸣,传出老远。 “哭丧啊?”街旁的巷子里陡然飘出森森寒声。 谁?”胖子闻声陡然紧张,扭头看向深邃的巷子。 胖子刚刚扭过头,便感到眼前一花,一道紫色人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胖子受惊尖叫,向后坐倒,定睛细看来人。 来人相貌俊郎,器宇轩昂,年岁约摸三十出头,头戴上清莲花冠,身着深紫对襟道袍,道袍两襟对绣八卦,背绣阴阳太极图,脚蹬云龙双脸鞋,甚是气派,竟是一个道士。 看清此人相貌,胖子稍感心安,壮着胆子问道:“你是人是鬼?” “大天白日何来的鬼?贫道当然是人。”紫袍道士走到少年身旁蹲下,探手拉过其左手。 “你要干啥?”胖子高度警觉。 “做具僵尸使唤些时日。”紫袍道士头也不抬。 胖子面露恐惧之色,向后挪了挪屁股,见他抓着少年的手腕不松开,便壮着胆子道:“放……放开他。” “死都死了,你还在乎他干嘛?这些钱拿去买蒸饼吃。”紫袍道士侧目横了他一眼,自怀中摸出了一把五铢钱丢给胖子,随即不再看他,右手中间三指摁上了少年左手腕寸关尺。 片刻过后,紫袍道士松开少年左手,又摁住了他右手寸关尺,自言自语道:“心肝肾,火旺阴虚……” 胖子并未细听紫袍道士言语,伸手抓过那把五铢钱揣进怀里,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了几下,见那道士全神贯注的盯着少年,便悄然伸手摸起众乞丐遗落的一根木棍。 “你怎么还不走?”紫袍道士松开了少年右腕,扭头看向胖子。 “去死吧你!”胖子突然自身后抽出木棍,朝那紫袍道士的后脑急抡过去。 这一棍破风有声,胖子本以为便是打那道士不死,也得打晕了过去。 未曾想,棍子在离紫袍道士后脑寸许时突然受阻,被一股无形阻力弹回,反弹之力极其刚猛,震得胖子手臂酸麻,木棍更是脱手飞出,钉进路面深入一尺有余。 生平第一次遇到如此诡异情景,胖子骇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颤声道:“妖……妖怪!” 紫袍道士瞥了胖子一眼,面露鄙夷。 胖子此时有心逃跑,但腿肚子不停打颤,压根儿不听使唤。况且,他也不忍舍下患难与共的兄弟独自逃生,只能一个劲儿地打冷颤。 紫袍道士没再理会他,起身盯着不省人事的少年,若有所思:“祖师诚不欺余……” 第二章 祝融之后 胖子惊疑不定,并没听到紫袍道士的自言自语。 正在此时,少年发出了一声低吟,胖子闻声忙转头,见少年手指微动,胸膛起伏,眼白渐渐下转,有复苏之兆。 “王八蛋,你真把他变成了僵尸!”胖子既惊且怒,再抄木棍朝紫袍道士头顶打去。 由于此次用力更猛,因此棍子并未被那股无形力道弹飞,而是当中断裂。 “胖子……”少年轻轻抓住了胖子的脚腕。 胖子瞬时遍体生寒,汗毛直竖,陡打一个激灵,踢开少年的手掌,向后窜出:“娘啊,诈尸了!” “别真给踢死了。”紫袍道士神态慵懒地道。 胖子惊魂未定,见少年着挣扎起身,一颗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诈你娘的头!”少年作势要打胖子,但一抬手便觉得浑身疼痛,忍不住痛嚎一声:“哎哟,疼死老子了。” “你还活着?”胖子壮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 “你他娘的巴不得老子早点儿死,是吧?”少年捂着疼痛的胸腹,歪头横了他一眼。 听得少年语气并无异常,胖子松了一口气,大感欣喜,片刻之后便捧腹大笑。 少年此时满头大包,左眼肿得厉害,眼皮都睁不开,形象很是不雅。 “你比老子好看不到哪儿去。”少年知道胖子因何发笑,瞪了胖子一眼,转而看向旁侧的紫袍道士。 胖子这才反应过来,主动出言解释:“这位道长有起死回生的本领,就是他救了你。” 少年起身冲紫袍道士弯腰行礼:“谢道长相救。” 紫袍道士坦然受了,随即手指东方道:“来了几个骆家道的狗腿子,撂倒他们。” 少年闻言很是费解,顺着紫袍道士所指的方向看去,并未看到人影,不由得更加迷惑。 “你叫什么名字?”紫袍道士笑问。 “云羿。”少年答道。 紫袍道士点了点头,转而自怀中取出一个红色木匣,自木匣中拿出一支毛笔和一张符纸,垫在木匣上画符一道,再取白玉印章一枚,自符脚上加盖印章,随即递与云羿。 云羿到此时还蒙在鼓里,接过符纸不明其意,疑惑抬头看向紫袍道士。 “吃下去。”紫袍道士说道。 云羿将符纸揉成一团,放到嘴边儿又拿了下来:“这都没水,生吞啊?” “废话忒多。”紫袍道士一把抢过被揉成团的符纸塞进云羿嘴里,右手卡着他的喉头往下一滑,符纸便骨碌碌地顺着嗓子滚了下去。 云羿被噎得翻白眼,一把将道士推开,抬手去抠嗓子眼儿,但抠半天也只是干呕,没能将那道符纸吐出来。 “你……”云羿气急想骂他,刚一张口,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轻微且又杂乱的脚步声,便立刻止声回头。 “光天化日,藏头露尾个什么?你们想知道贫道是谁,打得过贫道这叫花子徒弟再说。”紫袍道士坏笑一声,纵身掠上了北侧一排民宅的屋顶。 紫袍道士话音刚落,云羿就看到东边突然出现了三道人影,离他不过十余丈。 由于那三人出现的很是突兀,云羿吃惊不小,待得回过神来,发现对方三人已经到得身前三丈处。 定睛打量对方,这三人年纪不大,应该二十出头的样子,三人肩后皆背负长剑,穿着一致,皆是蓝色道袍,没有紫袍道士的大紫道袍气派,也没那么多花哨。 左侧的年轻道人挑眉看了屋顶上的紫袍道士一眼,又瞥了云羿一眼:“你是他徒弟?” 云羿本想摇头的,但对方神态倨傲,趾高气昂的样子令他心中很是不满,厌恶地瞪了对方一眼,并没有回话。 对方见状微微皱眉,正想再度开口,云羿的心底却莫名的生出一团怒火,直冲顶门百会穴,想都不想就冲那年轻道人的鼻子上一拳。 这一拳去势极快,且力道不小,那道人受击后惨叫一声,踉跄后退,其鼻窍冒血,鼻梁歪斜。 云羿愣住了,他压根没想着动手,但心头突然生出的那团怒火却让他控制不住自己。 另外两名道人此时也愣住了,他们没想到云羿会突然动手,更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瘦骨嶙峋、蓬头垢面的小叫花子会打断自己同伴的鼻梁骨。 短暂的愣神过后,那两名道人率先反应过来,抽剑出鞘,左右双分横削云羿首级。 凛冽剑光闪烁之间,云羿受惊回神,本能地向后暴退,避开对方二人剑招,本想扭头就走,却见二人回撤长剑准备再攻,心头再起无名怒火,止住退势向前急扑,双掌直取二人前胸。 那二人变招不及,仓促间只能横剑胸前,云羿双掌击中剑身,那二人虽未受创,却也被震得踉跄倒退出十几步。 强身稳住身形之后,二人面面相觑,脸上皆有惊诧神情。 “这小子好似没有灵气修为……”年纪稍长的道人说道,语气并不肯定。 “好似没有。”那年纪稍小的道人回答的也不肯定。 “啰嗦什么,还不杀了他?”被打断鼻梁的那个道人怒吼着上前,左手捂着流血不止的鼻子,右手抽出了背后长剑。 云羿此时很奇怪,他的力量并不是很大,照理来说是不可能将那二人震退的。 心中疑惑,便扭头看向了那坐在屋脊上翘着二郎腿的紫袍道士。 紫袍道士并未为他解惑,不以为然地道:“看我做甚?注意那俩小子,他俩在画火符。” 云羿闻声回头,只见那俩先前被击退的道人此时已然将长剑斜插于地,左手端着一个木匣,右手持笔在木匣上的符纸上快速书写。 虽然不明白火符究竟为何物,云羿却不敢让他俩继续画下下去,他的心思并不蠢笨,知道自己能与这三人动手又不落下风,肯定与刚才吞服的那道符有关,确信符咒作用玄妙。 心念闪动,身形向那二人急扑,紫袍道人见状高声提醒:“画符需要一气呵成,中途不能停笔,否则符咒不灵。” 云羿闻言心中更有底气,双手变爪分取左右,那断了鼻梁的道人见状,连忙上前拦住云羿,右手长剑挥舞。 见得那缭乱的剑光,云羿心中有些打怵,脚步也随之一滞。 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傅,若是对方将长剑直刺横削、下劈上撩,有目标的进攻倒还好点儿,这么乱舞一气,谁知道他要往哪儿砍啊? 那鼻梁断裂的道人也不急攻冒进,眼见此法确能阻拦云羿,心头大定,便保持着这种胡乱舞剑的方式,护住了身后的两名正在画符的道人。 “打啊,再过会儿他俩的火符就画成了。”紫袍道士出言催促。 云羿这次没听他的,虽然心中的无名怒火越烧越旺,但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剑光还能让他生出畏惧,因此得以保持冷静。 “他砍不中你的,快点动手,莫要耽搁!”紫袍道士的声音再次自屋顶上传来。 云羿还是没动,紫袍道士气急大叫:“有贫道在此,你怕他做甚?不好,他俩的火符画好了,你多加小心。” “闪开!”后排的两名道人冲那舞剑的道人高喊一声,后者闻言连忙向旁侧跳开,那二人提剑前冲,年长之人在前,挥剑急斩云羿六阳魁首。 见得对方底气十足,云羿心中一凛,向右横移三尺避开剑锋。对方一剑斩空,又出左掌,催动手心火符攻向云羿。 云羿向右再移,未曾想那年小的道人自他右侧扑来,左掌急催而至,云羿心中慌乱,躲闪不及,被其掌中火符命中右臂,瞬时右袖起火,火势暴涨爆燃,往肩头蔓延上去。 “区区火符,你慌个什么?真给你老祖宗脸上抹黑!”紫袍道士气急大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瘦皮猴!”与那没心没肺的紫袍道士不同,胖子的语气中满是担忧。 那两个道人见云羿右袖着火,立即欺身而上,两把犀利长剑左右双飞,森森剑光横竖密布、上下罗织,晃得云羿胆战心惊,慌不迭地后退闪躲。 云羿不仅要躲避二人的剑招,还要扑打衣袖上的火焰,一心二用,手忙脚乱,心头无比焦急。 胖子起初见他吞服符咒之后,力量和速度提升数倍,既惊又喜。此时见他败势渐生,在那两个道人的围攻下仓皇退避,险象环生,骇得心惊肉跳。 眼见云羿寡不敌众,胖子沉不住气了,怒吼壮胆,快步上前帮拳。 那年长的道人见状,忙将自己手里的火符捏成一团丢向胖子。胖子被吓得转身逃窜,然而他并没能躲开火符,一股火苗自腚后迅速窜起。 察觉到屁股起火,胖子急忙一屁股坐倒,蠕动着肥硕的屁股腚子碾灭了火苗,扭头冲屋顶上的紫袍道士求助:“给我也给一道符啊!” 紫袍道士飘然落地,自怀中摸出一道符咒递给他:“早就猜到你会要,给你准备好了。” 胖子抢过符咒,连个“谢”字也顾不得道,翻着白眼硬塞生吞,随即大叫着冲向那俩道人。 刚刚冲进战团,就被人一脚踹飞回来,“哎呀”一声,屁股着地…… “贫道给你的符咒不假,只是那符对你没用。”紫袍道士摆手打断张口欲言的胖子,快速画写符咒一道,右掌猛摧,符咒随无形气劲飞至云羿身前。 云羿此时已经乱了手脚,见到符咒如同见到了救星,一把抓过塞进嘴里。 符咒入腹,气海内立刻生出一股暖流,下行绕经会阴,过尾闾至命门,上行大椎再到百会,随即下至承浆,经胸前膻中还归气海,随即便感浑身发热,火气内生,右臂上的火焰陡然自动熄灭。 这一变化于顷刻间完成,看呆了除那紫袍道士之外的四人。 云羿还是那副乞丐模样,但整个人的气势为之一振,周身散发出一股凛冽逼人的热浪,热浪汇于头顶,隐隐化为三朵无形莲花。 “内火三花聚百会,果真是重黎之后!”紫袍道士喜不自胜。 感受到自身变化,云羿心中大定,提气前冲,抢过那年长道人的长剑,随之绕至二人身后,扬剑急斩那仰头欲止鼻血的道人。 剑光一闪,人头落地,腔子里喷出两尺来高的鲜血…… 第三章 左慈 飞溅的鲜血喷得云羿满脸都是,这一刻他愣住了,长安城的乞儿每年会死很多,有食不果腹饿死的,有三九严寒冻死的,有偷东西被人抓住打死的,从小到大他已经见惯了死人。 但他从来没见过这种身首异处的死法,更不会想到这是他亲手所为。 看着那具栽倒的无头尸体中不断喷出的鲜血,云羿心头泛起一股沁骨的冷意,胃里不受控制的痉挛起来,一股浑浊泛酸的胃液逆流而上,溢出嘴角。 片刻的愣神给了那两个道人可趁之机,转身急挥长剑,云羿有感慌忙向前急扑,由于未能完全避开,背上立刻传来一股凉意,一阵热流自后背溢出。 “瘦皮猴!”被紫袍道士死死拽着不得挣脱的胖子凄声尖叫。 死意笼罩上云羿心头的那一刻,无尽的恐惧接踵而来,但随之在后的是对恐惧的正视,以及对生命的渴望。 心生此念,云羿转身急挥长剑,架住二人兵刃,起脚踹飞那年长的道人,抽剑刺向年轻的道人的心窝。 后者见状,慌忙后撤躲闪,云羿忍住背后伤痛,咬牙追击,长剑频频猛砍,对方眼见避之不及,只能挥剑硬接。 剑不同于刀,本身就不适合猛砍,双方对砍片刻,所用长剑皆多出了数道豁口。 由于后背上的鲜血喷涌不止,云羿开始觉得头晕,心中急切,便一改刚猛攻势,歪身避开对方剑势,旋身猛踢对方小腿。 随着一声胫骨断裂的脆响,对方惨叫着斜身,云羿急忙上撩长剑,自对方喉咙下划过,带出一簇娇艳的血花。 杀掉此人,云羿的眩晕感愈加强烈,但他不敢也不允许自己倒下,摇晃着冲向那一脸惶恐的年长道人。 那道人见他扑至,强打精神挥剑迎击,两剑相碰,云羿所持长剑不堪重负,应声而断,他人也踉跄着后退。 那道人见状,面色转惧为喜,随即再转阴狠,踏地急冲,急挺长剑刺向云羿咽喉。 这一瞬间,云羿听到了胖子撕心裂肺的呼唤,但他并没有给予胖子丝毫回应。 眼见长剑紧逼咽喉,云羿陡然歪头蹲身,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对方发出的致命一击,与此同时,手中断剑急挑,洞穿了对方心窝。 “你……”那道人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向云羿,前扑倒地。 云羿此时已经油尽灯枯,无力躲闪,被那道人的尸体压住。 “瘦皮猴,瘦皮猴……”胖子奋力挣开了紫袍道士的手掌,连滚带爬地上前,推开压在云羿身上的尸体,抱起他语无伦次地道:“挺住,挺住,你他娘的给我挺住……” 云羿听到了胖子的叫唤,却无力应答,两眼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昏迷中仿佛置身一个无边的巨大蒸笼之中,觉得浑身燥热难耐,胸腔之中好像充斥着一团火焰。 他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地跑过去…… “啊!”云羿惊叫着坐起了身子。 “瘦皮猴!”胖子闻声立刻跑到了他身旁:“可算是醒了,你那天背上都是血,我都想为你准备后事了。” 云羿愣了一愣,片刻后意识彻底清醒,见自己此时正处于一间屋舍内的床榻上,心中不由起疑,扭头再看胖子,心中疑云更加浓重。 胖子此时已经不是那副叫花子模样了,梳洗的很干净,身着蓝布道袍,头挽道髻,虽不威武却很神气,脸上之前被众乞丐打出的淤青也消失不见。 “这是哪里?”云羿茫然发问。 “那牛鼻子的道院,叫什么乌角别院。”胖子说着坐到桌旁提过了水壶:“先喝点儿水。” 云羿接过水壶仰头牛饮,喝得太猛被水呛着,剧烈的咳嗽起来。 胖子抢过他手里的水壶,拍打着他的后背为他顺气:“慢点儿喝。那牛鼻子给的膏药当真神异,涂身上伤势就好了许多。” 待得咳嗽消停了,云羿伸手摸了摸后背,感觉背上伤口已经结痂,便再摸脸颊,也感觉不到肿块 胖子屁颠屁颠的取来一面铜镜:“你看。” 云羿看到了铜镜中的自己,和胖子一样的装束打扮,便摆手让他放下铜镜,问道:“我昏迷多久了。” “两天了,可把我吓坏了。”胖子咋舌道。 云羿还想再问,那紫袍道士却突然推门而入:“伤好了就起来,磕头拜师。” “你到底是谁?”云羿皱眉发问,虽然对方救了他的性命,但对方之前的所作所为令他很是反感。 “贫道乌角子,俗家姓左,单名一个慈字,即将是你的师父。”紫袍道士笑吟吟地道。 “谁要当你徒弟?”云羿翻身下地,拉起胖子想外走去。 左慈侧身让开道路,目送他走出房间,说道:“骆家道在三辅地区信众颇多,你杀了他们三个门人,出了这乌角别院怕是活不过明日。” 云羿闻言一愣,随即止步回头:“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少年郎不要太冲动,你焉知贫道是在害你?”左慈撇嘴冷笑。 “差点被你那张破符咒折腾死,不是害我又是什么?”云羿怒气心生,不由得抬高了声调。 “你现在不是生龙活虎地站在这里么?”左慈又道:“不吃点儿苦头,你怎么成长?你可知道贫道那两张符咒帮你打通了任督二脉,是许多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造化。” 左慈说完见云羿皱眉不语,知道他没听明白,又道:“你是不是经常会感到心悸心烦,睡眠也不好,还有耳鸣眼花、盗汗、腰膝酸软等症状。” “你怎么知道?”云羿面色由愤怒转为错愕。 左慈并未答他所问:“丈夫二八肾气盛,天癸至,精气泻溢。你的骨龄是十六年,今年恰好十六岁,而恰恰是今年,你的这些病症越发明显,是也不是?” 云羿瞠目结舌,愕然点头。 “你这是心脏、肝脏、肾脏火旺阴虚之症。”左慈再道。 “这病能治吗?”胖子忍不住插嘴。 “他这是先天内火,肾气受内火蒸腾还精补脑,却不能下行生精,别的大夫只能以药物调养,但贫道不仅能够根治,还能让他善加利用他体内的先天内火。”左慈看着胖子说道。 “我为什么会先天火旺阴虚?”云羿心中再生疑惑。 “因为你是重黎之后,重黎乃上古炼气士,其所创抟气法门奥妙非凡,自带火性,融入血脉当中,世代遗承。”左慈答道。 “我老祖宗是火神祝融?”云羿半信半疑。 左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到底是不是啊?”云羿急切追问。 “祝融乃帝喾所设火正官名,并非人名。祝融主掌军事,同时负责观测火宿,司掌部落火种,故民间以火神相称。你的先祖重黎是第一任祝融。”左慈答道。 愣神良久,云羿如梦初醒,屈膝跪倒,行三拜九叩大礼:“云羿见过师父。” “萧大壮给师父磕头了。”胖子见状也跟着跪地磕头。 齐全了拜师礼数,左慈颔首微笑,伸手扶起了二人。 “随为师出去走走。”左慈出门拍了拍云羿的肩头。 云羿点头答应,到得此时他才有机会观察乌角别院的情景。 乌角别院占地颇广,丝毫不亚于那些官老爷的府邸,东西厢房加起来得有十几间,院子当中矗立着一座恢宏的重檐歇山式大殿,甚是气派。 跟随左慈出了别院大门,云羿愣住了,乌角别院对面两里外是一座尚未完全竣工的建筑群,其中殿宇林立,楼阁密布,飞檐斗拱,气派景象胜过乌角别院千倍。 左慈指着那一片建筑群道:“那里是郿坞,是当朝相国董卓仿照洛阳皇宫修建的私宅。” “我知道,这个老贼被十八路诸侯打成了丢了窝的狗,放火烧了皇宫,带着天子以及文武百官跑长安躲清静来了。”云羿咬牙说道。 “什么‘丢了窝的狗’,那叫‘丧家之犬’。”左慈歪头看了他一眼,又道:“你一食不果腹的小叫花子,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云羿指向郿坞的东北角落:“那里原来有家酒楼,今年四月份我去那里讨饭,那会儿董卓刚到长安,听里面的客人说起过。” “那次讨到饭了没有?”左慈笑着揶揄。 “没有,”云羿摇了摇头:“那里的酒博士凶得很,把我打出来了,还放狗咬我,得亏我跑得及时。” 左慈点了点头,又道:“听你的语气对董卓怨气很大,他哪里惹着你了?” “这绝了种的老贼,来到长安就抓壮丁营造郿坞,壮丁不够就抓乞丐,我的六个伙计被抓了去再没回来过,兴许已经被皮鞭打死了,”云羿紧攥双拳,咬牙切齿地道:“要不是那六个伙计不在,夜壶那帮狗娘养的也不敢欺负我跟胖子。” “以后随为师学一身好本领,就没人再敢欺负你了。”左慈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乌角别院四周的空旷区域道:“你看,董卓为了营造郿坞,拆光了这附近的府邸宅院,唯独为师这乌角别院他没敢动。” 云羿茫然点头,左慈的能力只显露了冰山一角,他到现在还不清楚左慈都会什么。 “董卓挟天子分享天子气运,为师杀不得他,但他知道为师的本领,若是惹怒了为师,为师可以协助各路诸侯讨伐他,教他粉身碎骨。”左慈傲然说道。 第四章 同气连枝 “王婆卖瓜……”胖子不知何时跟了出来,在后小声叨咕。 左慈干笑了两声,回头说道:“你们二人贫苦出身,不识文字,不通礼数,先随莫陆离和祝小庆学习些时日。” “这两人是谁啊?”云羿问道。 左慈没有答话,扭头冲着西面说道:“鬼头鬼脑的偷觑个什么?还不快滚!” 云羿顺着左慈喊话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几个道人落荒而逃。观其道袍样式,当是骆家道的门人。 云羿对骆家道也有几分了解,骆家道的创始人叫骆曜,此人曾在三辅地带传授人缅匿术,也就是隐身术。 黄巾作乱的时候,骆曜也跟着聚众造反,不过此人闹出的动静并不大,很快就被平息,他本人也命丧黄泉。 骆曜死后,骆家道没有土崩瓦解,在三辅的势力反而更大了。 左慈吓退了那几个道人后就离开了,去了哪里二人也不知晓。 “走,我认识莫陆离和祝小庆。”胖子拉着云羿进院。 回到院中,胖子敲开了东面一间厢房的门,房间里面住的是个与二人年纪相仿的小道人,圆脸大眼,满面和气。 “胖子,”圆脸小道人看了看胖子,冲云羿道:“咦,你醒啦。” “他就是祝小庆,人挺不错的,就是有些孬。”胖子说道。 祝小庆闻言也不生气,请二人进屋坐下,问道:“胖子,你找我有事?” “师父让我们随你学习礼数。”胖子大大咧咧地坐下。 “我可不自讨苦吃,你野得很,今早师父一回来看你戴着他的莲花冠,没有怪罪你,反倒罚我面壁了一个时辰。”祝小庆连连摇头。 “那我就告诉师父,说你不好好教我们,让他再罚你面壁一个时辰。”胖子坏笑着打趣。 “啊?”祝小庆面泛愁容。 “瞎扯什么?”云羿拉过了胡扯个没完的的胖子,瞪了他一眼,转而冲祝小庆说道:“别听他瞎说。” 祝小庆连连点头,冲胖子做了个鬼脸。 云羿拉着祝小庆坐下,与他闲谈几句,拉近了彼此的关系,随后又说起了各自的身世。 祝小庆是洛阳人,遭遇跟他和胖子有些类似,也是个孤儿,父母早亡,早年沦落街头要饭,没少受人白眼和欺负,去年在洛阳遇到了左慈,被左慈带回了乌角别院。 提起自己的身世,祝小庆的情绪很是低落,胖子瞥了他一眼:“你知足吧,咱们都见过自己爹娘,”抬手指向云羿:“他连自己爹娘是谁都不知道,还是我爹养大的。” 祝小庆闻言扭头看向云羿,云羿苦笑不语。 胖子所言不虚,他在襁褓之中时就被父母遗弃了,是被胖子他爹捡回来的,当时他身上还有块玉佩,上面刻有他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那块玉佩是查明他身世的唯一线索,但后来胖子他娘患了重病,他爹为了给他娘看病抓药,就把那块玉佩给典当了凑了诊资,他的身世就成了不解之谜。 胖子他娘终究没能活下来,他爹后来也因病离世,他和胖子没了依靠,只能流落街头沿街乞食。 乱世之中,百姓家中多有食不果腹者,谁家会有多余的粮食施舍乞丐? 二人起初也想过给人帮工混口饭,但大户人家一般见他们年幼,无甚力气,不要他们。小家小户又没什么用得着他们的地方,故此,俩人干得最多的还是偷鸡摸狗的勾当。 眼见云羿情绪不振,祝小庆便岔开了话题。 祝小庆是个热心肠,热心肠的人通常比较健谈,片刻功夫,二人就熟络了许多。 正事儿放到了最后,礼数不仅仅是指与人见面问候的礼仪,衣食起居、行止坐卧都有一套规矩,甚是繁多。 二人散漫惯了,受不了这些条条框框的东西,学了没多大会儿功夫就去见隔壁的莫陆离。 莫陆离较二人年长,约摸十八九岁,生得白白净净,虽然身着道袍,身上却带着浓浓的书生气。 据祝小庆先前所说,莫陆离是荆州人,他的父亲以前是个武将,六年前黄巾之乱爆发,其父参与镇压黄巾反贼,功未成身先死。 由于他并非正室所出,其父亲死后,主母就将他们母子赶了出来。后来其母染上了风寒病故,得遇左慈馈赠钱才安葬了母亲,随左慈来到了长安。 双方互通姓名,云羿道明来意,没想到莫陆离竟然突然来了句:“你会射箭?” 云羿愕然摇头,不明白他为何会有此一问。 莫陆离见状略感失望,没有解释的意思,取出三套文房用具,教二人认字写字,同时在旁解释字义。 不同于随性的祝小庆,莫陆离沉默寡言,往好听点儿说叫不苟言笑,说白了就是个闷葫芦,除了解释字义,别的话一句也不说。 二人在旁听得好生乏味,照猫画虎写了几个字,还写得歪歪扭扭不成形体,后来觉得手腕泛酸,干脆丢下笔杆子回房睡觉。 傍晚的时候,左慈回来了,见二人竟然躺在房间睡大觉,怒气冲冲地罚二人出去面壁,晚饭也不许吃。 乌角别院只有他们五个人,左慈没有雇佣人仆役,一日三餐都是祝小庆在做,左慈闲暇时间要么外出,要么就是在正殿念经。 莫陆离很少出门,大多数时间是在屋子里读书,也不见去厨房给祝小庆搭把手。 如此一来,云羿也就能够理解胖子之前为什么说祝小庆人很好,就是有些孬了。 晚饭是用脱了壳的麦面煮的面条,这种精细的食物是大户人家的老爷公子才能享受的,二人之前没有吃过,这次也没能吃到,馋得直流口水。 天黑下来之后,祝小庆鬼鬼祟祟地走到二人跟前,自怀中取出了两个白馍。二人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抢过白馍狼吞虎咽。 吃着吃着,胖子突然无声落泪。 “怎么了?”祝小庆诧异发问。 胖子光顾着抹泪了,还是云羿接过了话头:“以往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们一伙儿人都会去大户人家门口蹲着,盼望着那些老爷夫人们能把吃剩下的饭菜赏我们一口。有一次讨了几个白馍,另一伙儿乞丐看着眼红,跑过来跟我们抢,我们当中有个叫小六子的被他们给活活打死了。” “你们快吃吧,我先走啦,不然被师父发现我也得被罚站。”祝小庆拍了拍哽咽的胖子,转身欲行。 “违背师命,你们三人到子时再回房睡觉。”左慈的声音冷不丁地传出。 三人闻声齐齐地看向院中,只见左慈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庭院中。 眼见左慈面带不悦,三人皆不敢答话,目送左慈回返后院。 “被你俩害惨了。”祝小庆一脸愁容,与二人并排站到了一起。 左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令云羿腹诽不已,就没有接祝小庆的话。 胖子幸灾乐祸的道:“哈哈,又多了个伴儿。” 祝小庆侧目瞪他,胖子再次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 掌灯时分过了没多久,二人估摸着左慈差不多该睡了,开始怂恿祝小庆一起回房睡觉。祝小庆自是不敢,二人撺掇无果,撇下祝小庆溜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二人就被左慈自被窝里揪了出来,早饭都没吃就挨了左慈一顿竹板,被抽出去面壁。 到得墙角,发现祝小庆已经面壁多时了,不由得心中疑惑,一问才知道祝小庆被罚站是因为对二人提前回屋知情不报。 牵连了祝小庆两次,二人心底也过意不去,连声致歉。祝小庆是个老好人,也不生气。 “老实人好欺负,你这么孬可不行啊!”胖子推了推祝小庆的肩膀:“你骂我俩几句。” 祝小庆摇了摇头:“我没往心里去。” “那你打我几下。”胖子叨叨个没完。 祝小庆白了他一眼在,正想说话,却见左慈突然到来,冲尚不知觉的二人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连忙端正了站姿。 “可知为师为何罚你们面壁?”左慈走到三人身后问道。 “昨晚没到子时就跑回去睡了。”胖子自作聪明。 “不堪浑货,好生混沌!”左慈揪住胖子的衣领丢到了地上,弃如敝履。 云羿吃惊左慈手劲大的同时又想笑,但还不曾笑出声,便听得左慈说道:“云羿,你来回答。” 云羿闻言叫苦不迭,略加思索后道:“我俩昨夜不该撇下祝小庆,先回房睡觉。” “你小子心里原来有数啊!”左慈笑了两声,如法炮制,又将他扔了出去。 胖子刚刚起身,又被云羿给撞趴下了,刚埋怨他了一句,却见左慈皱眉回头,吓得立马闭嘴。 “祝小庆顾念同门之谊才给你们送食物,反遭受牵连。你俩倒好,撇下他回去蒙头睡觉,好生的义气啊!”左慈讥讽过后,又道:“你们既为同门,当同气连枝,风雨同舟,这是第一课,记住了。” 云羿起身拉起胖子,二人异口同声道:“弟子知错了。” “还有你,不成器的东西,骂他两句怎的?踢他一脚怎的?这么孬日后如何行走江湖?以后出师了别说你是我教出来的,我丢不起这个人。”左慈看着祝小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态。 祝小庆低头沉默不语,左慈见状无奈叹气,摆手说道:“都不用站着了,该干嘛干嘛去。” 第五章 寻仇报复 所谓的该干嘛干嘛,就是祝小庆去扫院,二人随莫陆离识文断字。 上坡路永远比下坡路难走,明知道左慈是为自己好,二人还是不愿意跟莫陆离那个闷葫芦待一起,但又怕左慈再拿竹板抽他们,也不敢不去。 云羿对左慈怀有敬畏之心,因为左慈的性情很古怪,说不出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一个人喜怒形于色就容易被人抓住弱点,但左慈往往在不该怒的时候怒,不该喜的时候喜,谁也不知道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性格教人难以捉摸。 此外,左慈是道士,道士通常都有常人没有的能力、地位和境遇。黄巾乱党的贼首张角是道士,雄踞汉中的张鲁是道士,骆家道的骆曜是道士,活动于巴汉一带的张修也是道士。 总之在他的印象中,道士没有几个是善茬。 虽然二人已经拜了左慈为师,但由于未曾受箓,没有名录天曹,也就算不上道士,只能算作道童。 读书写字很是枯燥,尤其教二人识文断字的还是个闷葫芦。 字不光要会写,还得写得好看,左慈会定时抽查,发现二人有所怠慢就是一顿竹板伺候,然后拎起来扔到庭院里。 天天忍受这种苦楚,二人敢怒不敢言,好生憋闷。能够慰藉他们的也只有乌角别院的伙食了,祝小庆的手艺也不错,二人不仅吃得饱,还能吃得好。 此外,二人每天还有酒喝,不是普通的酒水,而是左慈以茯苓、桂枝、黄精、杞子等药物泡制的内壮酒,每日早晚饭前一杯,可保体内气血充盈,身轻体健。 另有周天丹,以红参、鹿茸、何首乌等名贵药材研末炼蜜为丸,日日服食,疏通经络,气血流畅,增长气力。 在左慈的督促下,二人的态度端正了不少,四个月下来,二人倒识得了不少字,写得也好看了许多。 年关跟前,左慈给了二人五天假。枯燥的认字能告一段落,二人喜不自胜,一大清早就早早起身商议去何处玩耍。 但思来想去,始终没想到什么好的去处。 董卓凶残成性,来到长安就征调民夫,大兴土木,闹得鸡飞狗跳。由于其离开洛阳是带有大量钱财,故此倒是没有干搜刮民脂民膏的事儿,但网罗了不少的年轻女子,养在郿坞供他渲淫泄欲,看谁不顺眼就杀谁,搞得长安城内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 “去西城。”云羿想到了去处。 “去西城干嘛?”胖子好了伤疤,已然忘却了数月前的疼痛。 “自然是去找夜壶。”云羿瞪了他一眼。 “找他干嘛?咱俩还没学武功,他们那么多人,咱俩又打不过。”胖子连连摇头。 “咱俩突然袭击捶他一顿,捶完了就跑,他们追不上咱们。”云羿撺掇,虽然还没有学习武艺,但四个月的内壮酒不是白喝的,周天丹也没白吃,他如今的体格可比当初健壮许多。 胖子一向没有主见,受他怂恿开始犹豫,随即点头答应,由于心里缺乏底气,便去厨房提了一把菜刀回来。 “你提刀干嘛?”云羿见状皱眉。 “他上次险些打死你,咱让他也在鬼门关走一遭。”胖子面露狰狞之色。 “放回去,咱俩又不杀人。”云羿皱眉摆手,夜壶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此番前去只为洗刷以往所受到的耻辱,打一顿能解气就没必要取他们性命。 胖子跑回厨房放回了菜刀,又带出了一根烧火棍,见云羿皱眉不语,便讪笑着道:“手里不拿点啥我总觉得不踏实。” “走吧。”云羿没有再说。 他皱眉是因为烧火棍很脆,难堪重负,还不如拳脚好使。 出了大门,云羿打起了精神,自从他上次杀了那三个道人之后,骆家道的眼线就经常在乌角别院四周徘徊。 确定周围没有眼线,二人放快了脚步,朝着西城一路小跑。 胖子由于自身体重的原因,跑得不快,好在没有当初那么气喘吁吁了。云羿也自觉的放慢了速度,不至于将他落下。 二人此前饱受夜壶等人欺凌,此次前往西城心中所积压的怒火已然按捺不住,迫切的想要报复回来,路上便不曾停歇。 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云羿等不了十年,十年后他恐怕就记不起夜壶是谁了,先出了眼前的这口恶气再说。 夜壶等人住在西城的一间破庙中,二人曾被夜壶等人多次拖到那里暴打过,此次前往当真是轻车熟路。 由于气血充盈,二人跑出老远也不觉得累,身体微微出汗,浑身发热,精神越加振奋。 进到西城,二人脚步再快,行至一处废弃的破庙外方才停下。 破庙的院墙倒塌严重,里面的几间房舍坍塌过半,仅有当中的主殿的主体还在,只是屋顶的瓦片缺失了不少。 正殿里传出了众乞丐的说话声,乞丐头儿夜壶的嗓门最高。 听到夜壶的声音,云羿就觉得火气自衣领中直往外冒,向前迈步便要进院。 “拿家伙。”胖子丢了烧火棍,就地取材,自倒塌的院墙边捡起两块灰砖,递给他一块。 云羿接了砖头,起脚踹开残破的庙门,冲入院中直视破庙里面,胖子随后跟了进来。 云羿一瞥之下见众乞丐正围绕着一堆篝火而坐,分食一盆残羹冷汁,独眼的夜壶就坐在当中,嘴里吸吮一根鸡骨头冲其他乞丐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听到二人的脚步声,破庙内的众乞丐探头来看,由于二人的衣着打扮有了很大变化,故此众乞丐一时间没能认出二人。 胖子喊出一声:“狗日的夜壶,给爷爷滚出来。”众乞丐闻声知人,大为错愕。 二人以前食不果腹,面黄肌瘦,衣着也很是褴褛,如今却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身着道袍,精神饱满。众乞丐不明白为何数月不见,二人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云羿趁对方发愣之际,闪身急冲入殿,板砖脱手而出直袭夜壶前胸。 夜壶见眼前黑影袭来,下意识歪身躲闪,砖头没能将他砸中,反而击中了他身后那尊漆皮脱落严重的无头神像。神像受击轰然破碎,庙内尘土飞扬,众乞丐受惊回神,起身扑出殿外。 “去你娘的!”胖子先行出手,抡起板砖砸中一人胸膛,转而再起一脚踹开一人。 云羿这时也有了动作,由于他还不曾学拳脚功夫,自忖不是众人敌手,便只能左右躲避,继而退出了正殿。 经过四个月的饮食调养,云羿的气血已经相当充盈,脚步轻快,自众人的围攻下闪转腾挪,游刃有余。众乞丐一通王八拳,看似猛烈,却又如何打得中他。 云羿几番闪身避开众人攻势,斜身再冲直入殿内,冲抄起木棍正准备出门的夜壶就是一脚,不偏不倚,正中其腹下子孙根。 夜壶惨叫倒地,云羿上前连连踢踹其胸腹部位,边踹边骂:“让你打人老子,让你抢老子饼……”语无伦次。 夜壶被踹得狠了,哀嚎连连,多次想要起身,均被云羿一顿脚给踹了回去。 每一脚踹出去,云羿心头的怒火便会盛上一分,以前被夜壶欺压的屈辱在此时轰然爆发,毫无保留。他甚至有些后悔,出来的时候就应该让胖子带上菜刀,劈了这个独眼儿的黑心贼。 夜壶起初是大声嚎叫,渐渐便转为闷哼,见此情形,云羿心头的怒火不由得消减了几分,又听到院外传来胖子的求援声,便舍了夜壶冲出殿外。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胖子虽然速度不如他,力气却强他不少,应对这么多的乞丐虽然手忙脚乱,却也没有吃什么大亏。 云羿见胖子并未遇险,心头一轻,却又见一个乞丐摸起胖子刚丢下的板砖朝胖子身后靠了上去,心头一紧,急催脚步逼上那乞丐:“滚开!” 话音未落,已然抬腿踹中了那乞丐左胯,乞丐受力倒地,云羿也未能站稳,踉跄倒地。 此时已有几个乞丐反应过来,腾出身子来打云羿,云羿忙翻滚着起身,横移三尺躲开众人攻势,右拳急挥击中一人面门。 被击中之人惨叫倒地,另外几人又围了上来,云羿并未再与他们缠斗,冲开围住胖子的那帮乞丐,拉起胖子往外跑。 二人体力绵长,众乞丐追之不上便没追赶,跑进正殿去看半死不活的夜壶去了。 跑出三四里,二人方才停下,胸中怒火此时已然消解,心中畅快的同时也颇感豪气。 数月前二人还是食不果腹的小叫花子,而数月后便有了以二敌十的能力,这都是左慈的功劳与恩惠,若非遇到了左慈,他们岂有今日这般能耐?恐怕到现在还在受夜壶欺压。 心中除了喜悦还有向往,截至目前他们还没有学习任何道门技艺,就有这般能耐,倘若日后学了武功法术,岂不是更加厉害? 在乌角别院待了四个月,二人很是憋闷,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不会立马回去,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东城溜达一圈儿。 第六章 灭门惨祸 二人以前多次到东城走动,这里虽然没有乞丐的栖身之所,但胜在繁华,富贵人家也多,有指望讨到果腹之物。 不过,二人曾经上门讨饭多是被人一顿乱棍打出来,但有时候运气好碰到心地较好的人家,混得一碗残羹冷炙,里面兴许还能有两三根肉骨头。 以往每次来此,受到的都是他人鄙夷的目光。本想着这次能够凭借一身潇洒的道人打扮挽回几分颜面,但到了地头儿二人就失望了。 东城的街市平时很热闹,往来的贩夫走卒摩肩接踵,还有摆地摊的摊贩,吆喝叫卖很是热闹。货卖之物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但此时是年关,天气也冷,贩夫走卒都回家准备过年去了,街市两旁的酒肆茶楼大多关门打烊,很是冷清。 二人倍感意兴阑珊,也就没了逛下去的心思。 云羿正打算叫胖子一同回返乌角别院,却听得胖子突然间“呀”地发出一声惊呼。 “那些个都是谁家的女儿,咋生得这么好看!”胖子指着不远处的一层楼宇说道。 云羿顺着胖子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是一幢三层的楼宇,门口张灯结彩,二楼上的几个房间的窗牖被几个年轻的女子支了起来。 那几个女子年纪当在十七八岁左右,长相颇为秀美,手里拿着团扇,互相笑骂打趣。几人身上所穿皆是轻薄贴身纱衣,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姿,白皙的肌肤时隐时现,风韵诱人。 “这大冷天儿穿这么单薄,冻坏了身子骨可咋整?”胖子咧嘴发笑。 云羿早已羞得面皮滚烫,听得胖子满口的胡言乱语,扭头看他,见他满脸垂涎欲滴的神情,暗道不该来这里。 那几个女子是什么人他俩都很清楚,胖子方才言语乃是明知故问,为的是多驻足片刻,一饱眼福。 那几个女子此时也注意到了二人,冲二人抛放媚眼,口中说着些放肆大胆的话,云羿听了更是羞红了耳根。胖子倒是一脸的心驰神往,颇有几分陶醉其中的意思。 “走了,走了。”眼见窑倌门前的两个大茶壶有上前请二人进去的意思,云羿连忙拉起胖子扭头离开。 胖子被云羿拽了一路,回头看了一路,直到拐过这条街时才不舍地回头,意犹未尽,显而易见。 拐到另一条街上,云羿本想带胖子抄近道回返乌角别院,没走出多远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快捷有序的脚步声,扭头回望,只见是一队披挂齐整、跑步前进的官兵。 这些官兵当有百十号人,个个腰佩利剑,眼神皆很不善。观其装束,当是董卓麾下的西凉军。 二人自觉地让开道路,任他们自身旁跑过去。 见那一队西凉军走得稍远了些,胖子低声说道:“这些鳖孙儿日急慌忙的干嘛去呀?” “不知道,但准保不是去干好事儿。”云羿注视着那队渐渐跑远的西凉军,摇了摇头。 “要不咱跟上去看看吧?”胖子问道。 “不大妥当。”云羿摇了摇头,虽然左慈曾说董卓对他有些畏惧,但那话多少有些吹牛的嫌疑,还是不要惹麻烦得好。 “嘿嘿嘿,”胖子坏笑道:“咱俩打小一起长大的,我会不了解你?你敢说你不想去看看?” 云羿有些犹豫,实则他的确想过去凑凑热闹。 正在踌躇之时,胖子拽着他跟上了那队西凉军:“走吧,能惹上什么麻烦?万一有啥事咱俩跑就行了,他们穿着那么重的盔甲,跑得肯定没咱俩快。” 胖子所说乃是实情,云羿点了点头,二人加快脚步跟上了那队西凉军。 那些西凉军知道二人在后跟随,却没有回头驱逐二人,原因很简单,在长安没人敢主动招惹董卓的,除非是活腻歪了。 一连跑出五六里地,到得一座恢宏的官家府邸门前,那些西凉军停止前进,列队进府。 二人不敢再跟,于府邸外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那些西凉军。 府邸外有个门丁,眼见一队气势汹汹的西凉军要擅闯府邸,也不敢阻拦,慌不迭地跑进府中禀报去了。 在前领队的校尉抬手一挥,身后的西凉军立刻分列两队,自其左右鱼贯进入府中。 那领队的校尉是最后进去的,一只脚踏进门槛的同时回头看了不远处的二人一眼。 “这里好似是座官家府邸,这群鳖孙儿来这儿干嘛?”胖子压低了声音发问。 云羿摇了摇头,注视着那座府邸。刚刚那个校尉进到里面之后,府邸的朱漆大门就被两个西凉兵从里面关上了,因此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过了片刻,府中突然传出了一个男子的怒骂声,怒骂声持续了没久便戛然而止,随后满院响起了嘈杂的悲啼声,紧接着就成了呼老唤幼、男嚎女哭的声音。 二人虽然看不到府中的情景,但听那些绝望瘆人的哀嚎就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不由得脊背发凉,惊出一身的冷汗。 声音起初嘈杂混乱,渐渐的少了许多,约摸过了半柱香时间,里面的哀嚎彻底停息,朱漆大门被人自院中拉开,那领队的校尉与一干浑身染血的西凉军走出了大门。 二人战战兢兢地与西凉军拉开距离。 目送那些西凉军去得远了,胖子说道:“里面的人好似都死光了。” “进去看看。”云羿迈步朝府中走去,胖子在后跟随。 进到府中,二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骇得面色煞白,从前庭到后院这片区域横七竖八地躺满了死尸,从老爷夫人到仆役丫鬟,无一人幸免于难,每具尸体上都布满了刀伤剑痕,伤口流出的鲜血尚未完全凝固,院中充斥着令人几欲作呕的血腥气。 即便二人早就猜到西凉军杀了这家人满门,但亲眼得见还是令他们心底泛起了沁骨的凉意,浑身抖如筛糠,手脚不听使唤地哆嗦起来。 “这帮子畜生,怎下得这般辣手。”胖子牙关打颤道。 “看看还有没有活人……”云羿强定心神说道,他之前杀过骆家道的三名道人,心理承受能力比胖子稍好。 胖子哆嗦着答应一声,往后院去了。云羿自前院检查满地的死尸的心跳呼吸,竟无一人得活。 看过庭院,再看两边厢房及北面正屋,所有房门是敞开的,窗纸多被鲜血染透。 一连搜过十数间屋子,并没有发现一个活人,再进一间屋子,看到地上趴伏着一具女尸的时候,云羿愣住了。 那女尸的背上有两道森长的刀痕,皮肉翻卷,血液尚未干透,脑袋歪向一旁,眼神早已涣散,脸上的表情早已凝固,是恐惧和愤怒。 见得那女尸双手压在身下,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云羿便迈步上前翻过了那具尸身,看清了女尸怀中所抱之物,云羿瞬时双目充血,身子剧烈颤抖起来。 那是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 女尸的衣领敞开过半,裹胸推高了近半尺,其左手枕在襁褓的脑后,右手揽着襁褓的后背,由此可见西凉军到来之初她正在给孩子喂奶。 暴虐的西凉兵冲进房间砍杀她的时候,她并没有下意识地用怀中的孩子去格挡,而是转身是护住了怀里的婴孩。 女尸的背上有一深一浅两道刀口,说明杀她的西凉兵在砍出第一刀后又补了一刀,但她到死也没有松开手里的孩子,哪怕是在倒地之后也用双手护住了孩子的后脑,促使她做出这一举动的无疑是女子天生的母性。 女尸虽然拼上性命保护那婴孩,但那婴孩并没有活下来,她趴倒之后压住了那婴孩的口鼻,那婴孩无法呼吸,生生的被憋死了…… 呆立良久,云羿抬手合上了女尸的双眼,踉跄着走出了房门,没有再去搜查其他不曾看过的房间。 那些西凉军残暴无道,连妇人和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都不肯放过,这院里怕是再没有活人了。 就在云羿失魂落魄地走向庭院的时候,胖子的声音突然自后院传来:“快来,这里有一个活口!” 云羿闻声猛打精神,快步跑进了后院,只见双手沾满鲜血的胖子怀中正抱着一名十八九岁的貌美女子。那女子失血过多,面色发白,早已昏死多时。 “她背后中了一刀。”胖子见他进来,急忙说明情况。 云羿快步上前,翻过那女子的身子,见其后背上有一道斜拉向下往外流血的伤口,伤口虽长但不深,骨头和内脏都没有伤着。 再仔细检查,发现那女子心头还有余温,呼吸脉搏虽然微弱,但还有得救。 “快回乌角别院。”云羿抱起了女子。 “我来背她。”胖子起身说道。 云羿点头,放下女子让胖子背上。 二人快步出了后院,云羿先到大门外探头看了看,见四周并无人影,招呼着胖子离开。 郿坞占地颇广,外有大量守卫。回返乌角别院的时候恰好要经过郿坞,二人担心被郿坞外的守卫拦截,便不敢走近路,只能绕了一个大弯子避开了郿坞。 虽然避开了郿坞的人,却没能避开数月来经常在乌角别院附近徘徊的几个骆家道的道人,对方见到二人背了一个女子回返,并没有加以拦截,而是快步转身跑走。 回到乌角别院正是午未交替之时,祝小庆正在厨房忙碌着整治饭菜,左慈则在正殿之中焚香拜祭祖师。 云羿自胖子背上接过了不省人事的女子抱回房中,让胖子快去请左慈。 云羿前脚进屋,左慈后脚就到。 “放下她,去接些热水过来。”左慈冲张口欲言的云羿摆了摆手。 第七章 异性同门 乌角别院是左慈的私宅,未曾经过他的同意擅自带回外人,云羿心中很是忐忑。听得左慈言语,云羿知道左慈并无怪罪之意,心头忧虑尽去,照其吩咐放下那美貌女子,端来了热水。 “去外面候着。”左慈说道。 云羿答应一声,出屋带上了关门,靠着屋檐下的檐柱坐了下来,心中涌起一股难受的情绪,说不出的憋闷。 “咋坐在这里?”胖子洗净了双手,走到了云羿面前,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神情,伸手戳了他一下道:“想啥呢你?” “没啥。”云羿摇了摇头。 “咋不进去?”胖子也未太过在意。 “师父在给她治伤,让我在这里候着。”云羿答道。 胖子点了点头,张口打了个哈欠:“我有些困了,先回屋睡去了。” 云羿没有吭声,胖子摇晃着略显臃肿的身子回了房间。 云羿此时的情绪低到了极点,先前看到的那具女尸到死都护着那婴孩的一幕在他脑海中萦绕回荡,挥之不去,令他心中五味陈杂。 他看到了母性的伟大与无私,却也因此而感到哀伤。 他想不通,为什么别人的母亲到死都在护着自己的孩子,而他的父母当初却狠心将襁褓中的他抛弃,他们为何如此的绝情?这是何等的铁石心肠! 正胡思乱想之际,左慈突然开门出屋,冲他招了招手:“她已无大碍。人是你带回来的,这几天就由你来照顾。切不可生出淫邪岐念,更不可有轻薄举动。” “师父放心,我不会乘人之危的。”云羿起身说道。 左慈并未在意他言语中的不当,又道:“以后出门尽量避开那些烟花之地,那些地方污秽不堪,道门不禁婚配,旨在齐全人伦,但不能自甘堕落。萧大壮与你亲近,有些地方他把持不住,你要多加看管。” 云羿闻言不由得面皮一红:问道:“师父,您是怎么知道我们去过那里的?” “你当真以为你们出门之时未曾被骆家道的人发现?”左慈微笑着离开。 云羿闻言心头一暖,冲着左慈离去的背影深深作揖。 左慈的言下之意是怕二人外出有所闪失,于暗中尾随二人一同出去过。 到得此时,他心头的阴霾已经烟消云散,虽然父母当初将他无情的抛弃,但老天爷是公平的,赐给他一位待他不薄的师父。 进到房间,云羿看向了炕上的女子,由于她伤在后背,故此左慈给她治伤时是将她趴在放在炕上的,其背上的鲜血已经被擦洗干净,那道狰狞可怖的剑痕已经被左慈上药,遮上了一层纱布。 左慈先前为了方便给女子上药,将其后背的衣服又撕开些许,露出了一小片雪白细腻的肌肤。 云羿牢记左慈刚才的叮嘱,看了一眼就别过了头。 由于炕被那女子占了,他只能去胖子房间,与胖子同住一屋。临出门前顺带着倒掉了盆中血水。 云羿每天都会回屋查看那女的伤情,也不知道左慈用的什么膏药,那女子的伤势好得出奇的快,两天时间便愈合的差不多了,疤痕也逐渐淡化。 除了检查伤势,云羿还要给她喂食稀粥,每次都要翻过她的身子,将那女子相貌觑得真切。 那女子生得一副鹅蛋脸庞,肤若凝脂、口如红樱、鼻如悬胆、眉似柳叶,当真是个绝色佳人。 由于云羿每次给她喂食都要翻过她的身子,难免会有肢体触碰,心生旖旎岐念,却不曾做出半分逾礼出格的举动。 左慈每天都会给众人分发内壮酒和周天丹,由于那女子之前流血过多,气血两亏,一直不曾醒转,云羿便将自己的周天丹全部研磨成粉,用清水给那女子冲服了。 内壮酒没给她喝,倒不是他小家子气,而是她的伤口没有完全愈合,喝酒会使她伤口充血外流。 一连过了五日,到得第六日正午,云羿给她喂食稀粥时见她眼睑微颤,知道她苏醒在即,怕她醒来心生误解,忙端着饭碗走到了一旁。 过了数滴水的功夫,那女子果然睁开了双眼,由于其大梦初醒,眼神有些呆滞,过了良久方才有了些许光彩,挣扎着想要起身。 云羿有心过去扶她一把,又怕她误会,便没有上前。 那女子坐起身后看了环视屋内一眼,最终将目光定格到了云羿身上,有气无力的声音之中充满了警惕:“你是谁?这里是何处?” “我叫云羿,这里是乌角别院。你的身子还很虚,先不要乱动。”云羿见她想要穿鞋下地,急忙放下饭碗上前拉住了她。 “放开我,我要回家。”女子侧目说道。 “我们从死人堆里把你找着的,你回哪儿去啊?”云羿并不松手。 那女子先是一愣,随即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拨开云羿的手臂,愤然起身向外走去。 云羿再度将她抓住:“你就算想回去报仇,也得换身衣裳啊,这都破的穿不成了。” 女子这才想起自己的衣服之前被西凉兵用剑划破了后背,此时背后还有大片雪白肌肤裸露在外。 “你在此稍候,我去给你弄身衣裳。”云羿说着跑出房间,往后院去找左慈。 到得左慈房外,云羿停了下来。乌角别院中此前并没有女子,更没有女子衣物,他来是想跟左慈要些钱,去买身女人的衣裳,但年关跟前布店都关门了,上哪儿买衣服去? 正为此发愁之际,房门突然打开,左慈自里头扔出一套衣服,云羿慌忙上前接住,定睛细看,是一身蓝色的道袍,与他身上穿的一样。 “她来到乌角别院就是天意使然,让她换上这身道袍,就算入为师门下了。”左慈的声音自屋内传来。 云羿闻言不由得大为错愕,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左慈的用意,那女子全家丧命于西凉军的刀剑下,已然无处可去,留她在此是最好的安排。 云羿抱着道袍跑回房间,将道袍放到女子身边,转而坐回了桌旁。 那女子此时已经由嚎啕转为低声啜泣,眼角的泪水几乎未曾断过,见他送来的是一身道袍也没有嫌弃,正想换上衣物,见他坐着不动没有回避的意思,便又放下了道袍。 云羿知道她是在等他出门回避,但他并不打算出去,当年和他一起要饭的小六子被人活活打死的时候,他体会到了一种撕心裂肺的悲痛,那是他这辈子不愿去回忆也不想再经历的痛苦。 这女子全家几十口人成了西凉军的刀下亡魂,他能想象的到对方的心理正承受着多么巨大的伤痛。 人是为自己而活的,同时也是因亲朋好友而活着,如果这些人都不在了,也就缺乏了活下去的动力,也会失去理性,行事偏激。 若是让她换上衣服,她很可能会去找董卓拼命。 “我要更衣,请你回避一下。”良久过后,女子止住了啜泣,再度拿起道袍。 “师父说你换上这身道袍,就是我们的同门了。”云羿并未曾接她的话头:“我知道你想去离开这里,也知道你想干嘛,但我不能让你出去。” “董贼杀了我全家。”女子抬头直视着他,身子剧烈地抖动起来,眼中水气朦胧再度落泪。 “我知道……”云羿说道,他并不知道如何劝解对方,他虽能理解对方心中的伤痛,但死的终究不是他的亲人。 女子注视云羿良久,见他始终没有出去的意思,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悲痛,撇下道袍抱头痛哭。 见此情形,云羿悄然起身出了房间,带上了房门。 胖子和祝小庆早就听到动静过来了,在门外偷听多时,见得云羿出来,凑上前来问道:“她咋样了?” 云羿叹气摇头:“唉,一家几十口人全被杀了,这事儿搁谁身上能好受?” “董卓这个绝了后的老忘八,搞得长安鸡飞狗跳,没一天太平日子,他死了该被点了天灯才好。”胖子咒骂起了董卓。 “她怪可怜的,咱去求求师父,让师父也收她做徒弟吧。”祝小庆看着紧闭的房门说道。 “师父答应了,不过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我担心她跑出去送死,你俩平时都留点儿神。”云羿摆了摆手:“我先在这里看着她,你俩去帮我把隔壁的屋子拾掇一下,这间让给她住吧。” 二人答应一声,去收拾隔壁房间。 在门外守候良久,屋内的哭声突然中止,云羿心中一凛,以为她要寻短见,慌忙推门而入,跑到炕边发现她只是哭得背过了气,这才安下心来,抱起她放平了身子,拉过棉被给她盖上。 桌上的稀粥已经凉了,云羿舍不得倒掉,端起来喝得干净。 胖子和祝小庆很快就收拾好了隔壁房间,让他搬了过去。 傍晚酉时,大雪飘落,外面刮起了凛冽的寒风,云羿在屋内都能觉得寒冷,想起隔壁的女子怕是更加寒冷,往隔屋送去了一个火盆。 进屋之后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苏醒过来,呆坐在炕头一言不发,甚至没有察觉到云羿进屋。 “你饿不饿?”云羿搬过一张凳子坐到了她面前。 后者没有答话,云羿又将手伸进被窝,随后便抽了出来:“炕凉了,你不要乱跑,我去添些柴禾,一会儿再给你弄点吃的过来。” 出了房间,云羿有些不大放心,便去叫醒了在房中闷头呼呼大睡的胖子,让他去那女子房门外守着。 晚饭时间将至,祝小庆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云羿过去给他帮忙,其实他也只会煮个稀粥,再就是往灶台里添个柴禾。 可能是为了给那女子滋补身子,晚饭炖的是鸡汤,云羿先盛了一碗给那女子送去。 第八章 头七鬼上身 “吃点东西吧。”云羿进屋放下木盘,端出饭食放到了桌上。 那女子此时已经换上了道袍,闻言只是木然摇头,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哀伤。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总该吃点东西,别饿杀了自己。”云羿端起鸡汤走到她面前。 那女子转头看了鸡汤一眼,眼圈再红,转而起身“噗通”一声跪倒。 云羿见状立刻将饭碗放回桌上,回头来搀扶她:“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 “妾身考妣遗体尚在冰天雪地之中,妾身岂能吃得下?”女子痛哭落泪:“妾身愿给道长当牛做马,求道长帮妾身收敛双亲遗体。” 云羿闻言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再次试图将她扶起,但那女子死活不肯起身。 云羿无奈,只得先将她稳住:“好好好,我答应你。” “多谢道长,妾身原为奴为婢,以报道长的大恩大德。”女子想要叩首。 “我不要你为奴为婢,”云羿将她搀起:“你先把饭吃了,我再想办法料理你父母的后事。” 女子无声落泪,走到桌旁坐下端过了饭碗。 云羿坐到了她对面,伺机询问她的姓名家世。 那女子吃饭的时候话不多,可能是遵循食不言的古训,也可能是因为丧亲之痛不想说话,总之云羿问她什么她就答什么,回话也是惜字如金,云羿不问她也不会多说。 问明了对方出身,云羿再问董卓为何杀她全家。 这个问题一出口,对方刚刚平缓些许的情绪再度出现波动,面上哀色愈加浓重,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见此情形,云羿就暗骂自己没脑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在对方并没有隐瞒他的意思,短暂的伤神过后便如数家珍,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详述与他听。 她的名字叫汪小姝,父亲在朝为官,乃是朝中二品大员。 董卓虽名为汉臣,实为汉贼,挟持天子,出行僭越天子仪仗,霪乱宫廷,其罪孽深重罄竹难书。 去年年初,十八镇诸侯起兵勤王剿董,董卓眼看东都洛阳待不下去,索性一把火烧了皇宫,举文武百官迁都长安,更是令一干汉臣大为不满。 但董卓统揽朝纲,有吕布、李傕、郭汜等名将旁从辅佐,麾下十万骁勇善战的西凉军,故此,文武官员莫不惧他,无一人敢当面数落其罪过。 前些时日,汪小姝的父亲发密函与袁绍,请求袁绍兴兵讨伐董卓,但密函未送出长安就被西凉军半道截获,董卓得悉此事大发雷霆,故此派西凉兵尽诛汪氏满门。 汪小姝说罢放下筷子,再度哽咽落泪,云羿开解了她几句,又道:“再吃点儿。” 汪小姝抬手抹泪,捏起筷子再度进食。 她昏迷的这几日虽有周天丹补充气血,但云羿给她喂食的却是稀粥,难抵腹中饥饿。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似常人那般狼吞虎咽,也没有刻意扭捏造作,这是自小接受贵族熏陶的教养而形成的深入骨髓的良习。 汪小姝是女流,云羿没有在此多待,寻了一张新床单换下了她炕头上带有血迹的旧床单,连同她之前换下的旧衣一并带出扔掉。 回屋吃过了晚饭,云羿叫上了正准备脱衣入睡的胖子,二人打着灯笼出了乌角别院。 雪是酉时开始下的,到得此时已经有两个多时辰却还不停息,地上的积雪都淹过了脚脖子,凛冽刺骨的寒风带起雪渣刮得二人面庞刺痛。 骆家道的门人不可能昼夜监视着乌角别院,像今夜的这种鬼天气他们更不可能在此守着,二人便得以从容赶路。 月黑风高,寒风呼啸,二人唯恐灯笼被大风刮走看不清道路,只能抱紧了灯笼。 “外面天寒地冻的,尸体又不会腐烂发臭,等雪停了再去也不迟嘛。”胖子极不情愿此时出门,语气之中多有抱怨。 云羿没接胖子话头,多年的乞讨生活令胖子对三九严寒有着深入骨髓的惧意,长安城的街头每年都要冻死很多乞儿,以往每年冬天二人都会为如何捱过寒冬而发愁。 冒着风雪赶到汪府,云羿愣住了,董卓行事不但狠,而且绝,汪府不知于何时被付之一炬,烧成了一堆灰烬,眼下只剩下了些被大雪覆盖的残垣断壁。 胖子冻得直跺脚,哆嗦着道:“这里都烧成这样了,怕是连个骨头渣子也没了。” “进去看看,若能觅得一两件她父母的随身物件也好,留个念想与她,断了她寻短见的念头。”云羿迈步走进了化为废墟的院中。 “她要寻短见早就寻了,咱回去吧。”胖子跟上说道。 云羿没有接话,胖子的哆嗦有一半是源自于严寒,但还有一半则是因为这里死了几十口人,白天都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何况现在是大半夜。 胖子了解云羿的脾气,知道他做出的决定别人很难改变,只能跟进了院里。 院里的此时已经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尸体也被大火焚毁,很难再找到什么东西,二人刨雪搜寻大半个时辰,双手十指都冻麻了也没有丝毫收获。 胖子最耐不住性子,亥时过半已经哈欠连天,知会了云羿一声,自去寻了一处避风地儿打盹儿去了。 云羿此时也有些气馁,便没有为难胖子,独自又在雪地里摸寻了一会儿功夫,见灯笼内的火烛即将燃尽,便想叫上胖子回返。 尚未开口呼唤胖子,胖子便自觉起身,云羿只当他是被冻醒的,也未在意,招呼了他一声后先行迈步出府。 出了大门,发现胖子并未跟来,疑惑回头朝里面看去,只见胖子此时正跪在雪地中刨挖着什么。 “算了,走吧。”云羿再度出言招呼胖子。 可能是风声太大,胖子没有听到,依旧趴在雪地里搜寻。 见此情形,云羿只得再度进去叫他,刚刚到的胖子身边,胖子就突然起身,手里还多出了一个白色玉环,玉环当中还有半截被火烧得森白发酥的指骨。 看到胖子手中的白玉环,云羿哭的心都有了,胖子找到白玉环的地方正是他最初搜寻过的位置,但他搜寻的并不仔细,没能早点找到这东西,多挨了近一个时辰的冻。 “给我看看。”云羿说道。 胖子递过了白玉环,云羿接过正要借烛光细看,却见胖子突然“噗通”一声跪倒,磕头说道:“道长救下小女,保我汪家香火不断,此等大恩汪祯今生难报,来世再为道长鞍前马后、执鞭坠镫。” 云羿闻言遍体生寒,透体的凛冽凉意顺着脊背冲上天灵盖,头皮发麻。 胖子不仅说话的语气不对,就连声音也被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取而代之。 冤魂索命的事迹在民间流传颇多,此时丧葬也有与亡人做七的风俗,头七回魂之事他也有所耳闻,但他对这些事的了解程度也仅限于道听途说,并不曾亲身经历。 此时见得胖子竟然被鬼上身,骇得他牙关打颤,身子竟然不听使唤地哆嗦起来。 正在此时,胖子突然歪头栽倒不省人事,云羿见状微微愣神,片刻后壮胆上前搂起胖子。 几经掐其人中,胖子终于悠悠醒转,被冷风吹得打了一个激灵,起身说道:“咦,我怎么会在这儿?” 听得胖子声音和语气再无异常,云羿心头忧虑尽去,之前附身胖子的鬼魂自称汪祯,听其言语当是汪小姝的父亲,想必其当日魂魄离体时看到他和胖子救下汪小姝,头七回魂之际借机附身于胖子答谢他。 估算时辰,此时应该刚到子时不久,正是汪府一家被杀的第七天,也正是回魂夜。 想到汪府此时到游离着数之不尽的阴魂,云羿再次感到头皮发麻,拉起胖子赶紧离开。 胖子粗枝大叶惯了,已然忘记了追问之前的问题,云羿也没打算告诉他,深更半夜的受到此等惊吓,令他到现在还心惊胆战,可别再将胖子吓出什么好歹来。 “你找到啥了没有?”胖子打着哈欠问道。 云羿悄然将白玉环当中的那截指骨弹掉,转而将白玉环递给了他。 胖子接过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两眼:“这玩意儿应该值不少钱。”随后又递还给他。 二人走出不多远,灯笼里的蜡烛终于燃尽。没了烛光照明,二人只能按照印象中的路径摸黑前行,打滑跌跤自然不可避免,撞墙碰壁也时有发生。 如此一来,回返所用的时间比来时的要多出个把时辰,回到乌角别院已是后半夜。 由于二人出来的时候其他人并不知情,故此大门早就被上了门闩,二人曾经没少干偷鸡摸狗的勾当,翻墙进院自然难不倒他们,只是这黑灯瞎火的,地上又多有积雪,翻墙而入难免打滑跌跤。 担心被众人当成入室行窃的贼人,二人吃痛也不敢大声叫嚷,只能捂着脑门自认倒霉。 胖子早就困乏了,此时又叨咕着头晕,摇晃着回房休息去了。 云羿收好那枚白玉环也回房睡觉,傍晚的时候他只顾着给汪小姝的炕里添柴禾了,忘了自己的炕头,故此此时火炕早已冰凉。 之前受到了惊吓,云羿也没了烧炕的心思,躺倒之后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九章 受箓于天 次日清晨,云羿起身梳洗过后,帮祝小庆去煮粥饭,完了给汪小姝送去一份,顺带着将那枚白玉环的交给了她,向她表示歉意,因为汪府早就付之一炬,他没法儿帮汪小姝收殓她父母的遗体。 汪小姝接过白玉环默然落泪,没有动桌上的粥饭。 “这是什么?”云羿看着她手中的白玉环问道,他只知道这东西是手指上戴的饰品,却不知道叫什么。 “韘,”汪小姝抬手擦泪:“先父在世时喜好射箭,这枚玉韘他一直戴在右手拇指上,以免指肚被弓弦拉伤。” 云羿点了点头,正要劝她进食稀粥,就听到了祝小庆在外呼唤他的声音。 云羿闻声疑惑出门,祝小庆不是给另外三人送粥饭去了么,怎么会来寻他? “胖子发烧了,身子跟个火炉似的,你赶紧去看看吧。”祝小庆面带忧色。 “我去看他,你去告诉师父。”云羿闻言赶紧跑向胖子房间。 进到胖子房中,见胖子此时正躺在炕上,额头贴着一条湿毛巾。 走近再看,只见胖子嘴唇发干起皱,此时正处于昏迷当中,嘴里呓语呢喃,面带惊恐之色,好似是做了噩梦。 见此情形,云羿伸手去试胖子体温,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胖子体温异常的高,烫得厉害。想到昨夜的寒冷,心知胖子是染上了风寒。 胖子虽然看着胖,但气血并不虚,体魄比他还好,他都没事儿,怎么胖子就染上风寒了? 正疑惑间,左慈推门而入,抬眼瞅了瞅胖子,扭头问道:“你们二人昨天去过何处?” “昨夜去了汪府,本想替小姝姐姐给她父母收尸的,没想到汪府被董卓老贼给烧成了灰烬。”云羿答道。 “可曾发生什么诡异之事?”左慈追问不休。 “他被鬼上身了,那鬼魂当时借胖子之口说过话,听语气好像是小姝姐姐她爹。”云羿愕然说道:“胖子不会出事儿吧?” “无甚大碍,只是被鬼上身损伤了阳气,才染上了风寒,吃两副药就好了。”左慈闻言微微摇头,沉声道:“以后没事别瞎跑,得亏不是讨命鬼,不然你俩昨夜就该交代在汪府了。” 云羿连忙点头答应,胖子没事就好,不然他这辈子都得活在内疚与悲痛当中了。 离开胖子房间,左慈配了两副药,让云羿带去煎熬。胖子早晚各服用一次,到得次日高烧尽退,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状态。 次日清晨,左慈召集众人前往正殿,正式收汪小姝入门,待得汪小姝三拜九叩齐全了拜师礼数,师徒名分也就定下了。 随后,左慈对着供桌上那尊端坐于八宝玲珑座之上的祖师神像为众人授箓,赐下道号、牒文以及诸般道家法器。 云羿乞丐出身,多有市井恶习,故此左慈赐号“云水清”,取“上善治水”之意。 胖子属于粗枝大叶的那种人,左慈给他取了个好听的道号“惊雷”。 莫陆离虽然平日里沉默寡言、足不出户,却请求以“扶摇”为道号,取道家经典《庄子》中的“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之意,足见其内心不像外表所显露的那般保守。 祝小庆是最早拜入左慈门下的,左慈对他寄予厚望,却又不喜欢他身上的烟火之气,故赐号“逸尘”。 汪小姝为女子,出身名门,因其大方婉柔、举止有度,颇有仙子之风,故得号“玉真”。 道家有九品箓,一品为最九品为末,左慈授予众人的皆是二品上清玄真箓,至于一品上清洞真箓只为下任掌教升授。 道士代天行事,箓牒就是天庭颁发给道人的委任状,无有箓牒则名分不正,算不得玄门正宗。 道门重符箓,符咒乃是沟通天地的文字和语言,包罗万象,枢阴机阳,有拘灵遣将请神御鬼之威能。 而法印与人间官员的印章具有相同意义,无有法印,便是画再多符令也不能奏效。 众人焚香三炷,跪地拜过本门祖师。左慈便为他们讲述教派归属。 左慈乃是玉宸派掌教,道统出自上清真境玉宸道君,持有教无类的教义,注重精神炼养,法术主要依靠符咒。 玉宸派曾在多年前发生过一场变故,道统传承出现断层,教中弟子散尽,只剩下了左慈一人。 玉宸派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左慈倒是没有详说,众人也不敢多问。只知左慈传授众人道法并非一时兴起,乃是受祖师神谕而为之。 随后,左慈再带众人前往东殿,依次坐定,传授众人道门戒律。 “道门中人不拘小节,却有诸般戒律,你等须得牢记。”左慈说道:“入我玉宸一脉,当少食五荤三厌。” “啥是五荤三厌?”胖子伸指戳了戳云羿后腰眼。 云羿也不清楚,只能摇头回应。 左慈抬头看了坐在后排的胖子一眼,接口道:“五荤乃薤蒜韭薹荽。所谓三厌,天厌飞禽、地厌走兽、水厌水族。” “这些怎么就不能吃了?”云羿明白了什么是五荤三厌,又生出了新的疑问。 “天地万物,皆为阴阳二气分化,再衍五行而生。道门修行便是攒簇五行返回阴阳,法术多忌秽物,而五荤辛臭,食之昏神伐性,五气不和,不利抟气,施展法术亦会受限,此乃五荤之害也。”左慈耐心解释道:“多食禽肉失神,多食兽肉阻气,多食水族之肉损精,体内浊气难消,亦是不利修行。” “那以后不能吃肉了?”云羿很是沮丧,他和胖子少见肉食,很是念想。 左慈微微摇头:“道门提倡禁食五荤三厌是为了利于修行,并不完全禁止。不过,雁有夫妇之伦,狗有扈主之谊,乌鱼有孝敬之心,无论如何,这三样不能食用,以此彰显天道褒善贬恶,劝诫世人莫入歧途。此外,牛也不能食用,牛有功于世,无害于民,非祭天地不敢用,非拜天神不敢享。” 云羿点了点头,左慈说得足够浅显,但他此前并未接触过道门,对修行之事一窍不通,还有许多地方并不明了,却也继续没有追问下去。 “道门有三不问:一不问寿,二不问红尘俗事,三不问家常籍贯。道人贵生恶死,且悟道修真、德行修为的高低与俗龄大小无关,故不言寿。道人以道为事,忌言行无端,拉扯是非俗事、家常籍贯。” “又有三不言:早不言梦寐,午不言杀伐,晚不言鬼神。早晨为一日之计,道人实事求是,不空谈虚幻梦想,故早不言梦。午时极阳,言杀有悖好生之德,故午不言杀。夜间阳消阴长,言鬼神易招祸患,所以晚不言鬼神。” “又有三不起……” “师父,我有疑问。”云羿举手打断了左慈的话头儿。 “道来。”左慈挑眉看他。 “为啥我们都是孤儿?”云羿挠了挠头。 左慈闻言皱眉不解,转念一想恍然大悟,猜到他应该是想问“为什么你收的弟子都是孤儿”,只是表达有误。 沉吟片刻,左慈出言道:“道无常形,亦无常态,脱离人道便不能彰显,故此,道人不可无故离家修道,当先齐全人伦,再悟天道。道人不问俗务,不拉家常,倘若齐全人伦,定然生出许多牵挂,心神难得集中,道法便难以大成。你等无有亲情羁绊,利于修行。” 得左慈解惑,众人因此明白了他地良苦用心,皆感师恩厚重,起身施礼。 事物皆有其两面性,众人虽然明白了左慈的良苦用心,却也增添了几分伤感,坐定之后尽皆低头垂眉,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 左慈见状微微皱眉,轻咳两声,众人听得咳声尽皆回神,左慈继续往下说。 说是讲经,其实左慈并未讲经,所说皆是身为道人应当遵循的规矩。 云羿坐得腰疼,不时调整坐姿,加之左慈并不传授玄奇法术,听得久了就觉得索然无味,再没注意听左慈后边儿都讲了些啥。 “你很是内急?”左慈发现了云羿的小动作,皱眉发问。 众人闻言扭头看他,皆是一副忍俊不禁的神情,云羿大窘低头,不敢再乱动了。 左慈也未深究,收回视线,继续讲述道门戒律。 话到半途,台下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鼾声,鼾声起初较轻,渐渐便重了起来。 前排三人又以为是云羿作怪,扭头看他。云羿连连摆手,抬手指向身后的胖子。 众人再看胖子,只见胖子此时已然低头熟睡,鼾声如雷,嘴角还挂着一串不时滴下的涎液,打湿了胸前道袍。 云羿推了胖子一把:“蒸饼糊了。” “糊了我吃……”胖子低声呓语,酣睡未醒。 众人早就憋得辛苦,闻言失声大笑。 “不堪浑货!”左慈起身掠下讲台,揪起胖子道袍后领将其扔出门外。 门外传来了胖子的惨叫,众人闻声再笑。但见左慈脸色阴沉难看,立刻捂嘴强憋笑意,转身坐正。 左慈坐回蒲团,脸上阴色一扫而空,继续往下讲述道门规矩。 云羿虽然还是听得无趣,但有了胖子这个前车之鉴,却是再不敢再有小动作了。 胖子一手按着后腰,哀声叫唤着走进屋内,见得台上的左慈抬眼看他,忙闭上了嘴,回到蒲团上坐下。 左慈讲了一早上的道门戒律,见众人皆面带倦意,抬手说道:“都散了吧,申时再来。”言罢起身离开。 云羿见左慈出门,揉着酸麻的双腿起身伸个懒腰,小声牢骚道:“婆婆妈妈,这么多臭规矩,就这还不拘小节。” “娘的,痛死我了。”胖子这会儿才敢去揉先前被摔伤的屁股。 莫陆离和汪小姝是官宦子弟,举止得体,虽然也坐得腰酸背痛,却没有像云羿那般伸懒腰。 莫陆离与众人打过招呼,先行离开。祝小庆也深感疲倦,无心交谈,知会一声回屋午休去了。 汪小姝心中的哀伤尚未化开,云羿便与她说话解闷。 胖子也不曾离去,云羿不曾向他提起过汪小姝的名字,故此他便凑过来问汪小姝姓名。 “我叫汪小姝,取自《诗经》中的‘静女其姝’。”汪小姝情绪不佳,却还是出于礼数回应了胖子。 “取名还有讲究?”胖子咧嘴发问。 汪小姝点了点头,以云羿举例:“‘羿’指擅长射箭之人,故此善射之人皆可叫作‘羿’。” 第十章 三观存神 “我叫萧大壮,是啥意思?”胖子追问。 汪小姝本不想多说,听得胖子问起,只能说道:“‘大壮’是六十四卦之一,为强盛之意。” 得知自己的名字也大有来头,胖子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满心欢喜地离开了东殿。 云羿见他嘚瑟,歪头撇嘴,胖子他爹是个粗人,压根儿不知道还有“大壮”这么一个卦象,给胖子取这个名字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云羿虽然没什么学问,但混迹市井多年,开解了汪小姝几句,见她情绪略有好转,便与之道别回屋。 下午申时,众人再往东屋听左慈讲述道门戒律。 世上没有难学的东西,只有不感兴趣的东西,一旦对某样事物产生了兴趣,渐渐便能记住,云羿也不例外,此次听经正襟危坐,用心聆听。 不过他并没能保持多久便又心神分散,原因是时间相对漫长,而且戒律什么的的确很是枯燥。 胖子更是如坐针毡,不过有了上午的教训,胖子也收敛了许多,即便眼皮打架再厉害,也不敢伏案打呼噜。 好不容易熬到了酉时,云羿见左慈起身,以为要结束了,未曾想左慈的下一句话直接将他打入了冰窟:“去正殿,随为师操行晚课。” 道门有早晚功课,就是唱诵教内经典,为道人每日的必修功课。 早课时多在卯时,卯时阳气初升阴气未动,饮食未进气血未乱,诵经可以使人心平气和、脉通窍利。晚课通常在酉时,此时人已疲倦,阳气衰而阴气渐旺,邪气游荡,诵经能消解疲劳、平静焦躁。 这些是早晚功课的好处,但云羿并不觉得好,因为他之前就经常听到左慈的诵经声,有好几次是卯时起夜撒尿的时候听到的,经文绕口不说,经义还晦涩难懂,当真枯燥乏味。 到得正殿,左慈授予众人几部玉宸派的经书,由左慈领诵,众人照着经文听他的声韵学习。 艰难的熬过了枯燥的晚课,云羿赶紧跑回屋去睡觉,觉得累是原因之一,还有就是晚课结束时左慈说以后每天众人都要坚持做早晚功课,云羿担心明早起不来挨罚。 次日寅时过半,外面黑咕隆咚的一片,云羿起身掌灯,穿戴洗漱过后前往正殿,此时已然临近卯时,正殿里灯火通明,左慈早在殿内等待。 此时其他四人还没有来,左慈见他早到,满意点头。 云羿走到玉宸祖师像前焚香祭拜,转而坐到了左慈对面的一个蒲团上。 随后到的汪小姝,再过片刻,莫陆离、祝小庆到来。卯时刚到,胖子日急慌忙地跑进了大殿,可能是起得晚来不及梳洗,衣冠不整,鞋是拖在脚上的,眼屎也未擦干净。 左慈怒瞪了胖子一眼,转而让先到的三人焚香祭拜祖师。胖子未曾梳洗,焚香对祖师不敬,就没让他上香。 焚香结束,众人各自坐回原处,等待左慈领诵早课。 祝小庆手指左慈旁侧的一个三尺来高的铜人,低声冲云羿说道:“早课结束了,师父可能会教咱们岐黄之术。” “啥是岐黄术?”胖子擦着眼屎插言。 “医术,”祝小庆解释道:“医家经典《黄帝内经》以歧伯和黄帝的对话写成,所以医术也叫岐黄术。” 胖子还想再问,但左慈已经开始领诵早课了,众人随声念诵。 待得早课结束,左慈睁眼说道:“从今天开始,为师教你们岐黄之术。岐黄之术多变,为师只传法,不传术。” “师父。”胖子举手。 “道来。”左慈侧目看他。 “干嘛不直接教我们法术,我们又不去当郎中,学医干嘛?”胖子问道。 “抟气需要引气入体,而施法时需要将灵气逼出体外,若不明人体经络穴位,容易气行岔道走火入魔,轻则气海受损无法抟气,重则经脉尽断气绝身亡。”左慈挑眉说道。 胖子闻言吃惊咋舌,左慈拿过放在身旁的铜人,叫众人近前观看。 众人上前看得仔细,只见铜人上密布着许多小孔,旁侧附写着蝇头小字,诸多小孔之间又有朱砂红笔描绘的细线。 “这个铜人为师就放这里了,你们每日有空多看多记,要将人体经穴位置牢牢记住。”左慈说道。 “这么多,鬼记得住啊!”胖子见铜人上分布着数百个穴位,嘟囔着发牢骚。 “可先记任督二脉。”左慈伸手指向铜人脐下气海穴,向下绕过会阴、尾闾诸多穴,过脊柱至头顶百会,再向下引过前胸膻中,最后复归气海。 云羿微微点头,左慈共指了五十多个穴位,皆位于人体中线上,这些穴位正是他当初吞服符咒时感觉到暖流经过的穴位,只不过他当时并不知道这就是任督二脉。 对于医术,左慈是只传法不传术,说白了就是只教人体发病缘由,以及如何对症下药。但并不传授众人如何去医治各种病症,因为世间有各种病症,其中不乏疑难杂症,讲不完的。 天地万物的本质是阴阳二气,阴阳二气衍生五行之气,而后生成万物。人之所以患病,是因为体内的阴阳五行之气失衡,若要恢复就需要中和不平之气。过寒则热,过热则寒,涣散则需聚之,郁结则需散之,以药石调和,使人体恰到好处,则病痛全消。 而相生相克之理只是相对而言,就是两个具体的事物的某一性质进行比较。 万事万物并没有绝对阴阳,其性质是阴是阳取决于与之相对事物的某一方面而言。 倘若能够明辨阴阳,也就能够推度出平衡阴阳五行之气的法子,对症下药就不是难事,世间也就没了疑难杂症。 不过阴阳之道甚是玄妙,左慈只是做了简单的阐述,剩下的需要众人自己去领会。 吃过早饭,众人又去正殿学习岐黄技艺。 左慈此次带来了数以千计的药草,种属尽皆不同。此次左慈讲述药草的药性以及经络归属,众人得将世间能够觅得的药草的药性牢记于心。 此后每日,众人除了做早晚功课,就是学习辨认各种药草,除了吃喝拉撒睡,一天根本没有闲暇功夫。 过了年三十,次年元月中旬的某日,左慈突然召集众人于东殿集合,传授众人玉宸派抟气法门。 “抟气法门乃法术之基,要求意念集中,以头顶百会穴承接乾属灵气,胯下会陰穴吸纳坤属灵气,沿任督二脉行周天,最后贮于气海之中。”左慈开口讲解的同时盘膝闭目,为众人演示。 片刻过后,左慈睁眼扫视众人道:“你等可能领会?” 众人闻言不由得愣住了,他们只看到了左慈打坐,并无其他动作,这传授哪门子的抟气法门啊? “叫你们诵经就是为了收束意念,意念集中才能感受天地灵气。”左慈自怀中取出五枚丹丸丢向众人:“你等元神微弱,尚不足以感知到天地灵气,可吞服这补气灵丹先行感应。” 众人接过补气灵丹仔细打量,补气灵丹只有黄豆大小,通体黄光无有瑕疵,不似凡物,随即吞服入腹。 丹药入腹,云羿仔细感受着自己体内的变化,由于入道时间不久,尚且内视体内情况,不过能感觉到腹下生出了一股轻微的暖流。 “行气出海,经会阴、尾闾而上行脊柱督脉,再向下行经过身前任脉还归气海。”左慈出言说道。 众人闻言尽皆照做,云羿也不例外,心中迫切的想要使腹部这股暖流移动,心急之下免不得浑身用劲,如此一来,气海中的暖流倒是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倒是搞得浑身紧绷很不自在。 尝试了半晌,气海中暖流始终不曾移动,云羿不得不放弃,睁眼看向左慈。 放弃行气的不止他一人,另外四人此时也是一脸求救似的看着左慈,胖子更是面目通红,一副闹肚子憋得很难受的样子。 “意由心生,意就是念头,摈弃杂念只是为了强化一个念头,”左慈抬起右手冲众人晃:“行气好比抬手,想抬就抬。” 众人闻言再度沉思,片刻过后云羿最先明白,再度闭目,此次他没有再尝试着用力,而是不断暗示自己行气出海,灵气有没有出得气海他并不知道,只当它出去了,经胯下上行督脉,过承浆穴下行任脉。 如此往复十数次之后,云羿察觉到了原本处于气海中的灵气开始向下移动,这个移动并不是突然间出现的,而是缓慢的移动。 发现灵气移动,云羿心中一喜,再度凝神感受,发现灵气的确是在缓慢的移动,若不是静下心来很难察觉。 灵气运行令他大喜过望,他的念头也因此杂乱分散,缓慢向下的灵气也开始缓缓倒流而回。 按捺住心中的喜悦,云羿再度凝神行气,有了先前的经验,此次凝神便容易了许多,灵气运行的速度也快了少数。 常人的经脉是处于封堵状态的,要想灵气运行流畅就得先贯通小周天,不过云羿曾吞服过左慈的两道符令,任督二脉早就畅通无阻。 其他人可没有此等福缘,灵气运行需要通过任督二脉上的所有穴位,甚是艰难。 “道门诸派抟气法门大同小异,皆是运行任督二脉,不过光知道如何运转灵气还不行,你们的意念不够集中,呼吸不够绵长,经脉不够坚韧,灵气运转缓慢,根本无法运行周天。”左慈出言叫停了众人。 众人闻言停止行气,睁眼看他。 “本派抟气法门名为三观存神,观心以排杂念,观天以修静定,观鼻以调气息。”左慈说着端正双手抱阴阳图置于胸前,微微颔首,双目似睁未睁似闭未闭。 众人照做不误,这个姿势看着简单,但做起来可就难了,因为盘膝入定是很放松的,但他们并不习惯这种坐姿,需要不停的调整,如此一来便时常走神,灵气也很难调动。 左慈只是给众人做了个示范,片刻后再次叫停了众人,讲解三观存神的核心观心、观天和观鼻三法,有些东西只能意会,左慈讲得再详细众人一时半会儿也难以领会。 左慈摆手说道:“抟气法门就这么多内容,你们自己去体会吧,明日传授你等法术。” 第十一章 学业繁重(除夕加更) 众人闻言既惊喜又错愕,虽然他们对道门法术神往已久,但眼下连抟气法门尚未练会,左慈就要传授法术,未免急切了些。 回屋之时,云羿叫上了胖子,这家伙到目前为止还没记清人体经穴,得紧盯他才行,可别让他气行岔道走火入魔。 三观存神的精髓其实不多,难得还是在如何领悟,需要凝神用心才行。观心、观天、观鼻三法其主要作用是平和心境,身心放松,最大程度的释放元神,带动灵气运行。 云羿任督二脉畅通无阻,运行灵气并不困难,待得能够熟练运行,循环周天也就不是难事。 胖子经脉堵塞,悟性也不如他,几次尝试之后急得抓耳挠腮,云羿便停止运气,耐心指导胖子。 实际上他所说的也正是左慈所说的,只不过他表达的更加贴切,胖子就容易理解了许多,多次尝试过后终于能够引龙出海,情绪激动之下欢呼不已。 次日左慈传授法术,众人心中既有期待也有忐忑,期待的是日后道法大成会拥有的强大实力。忐忑则是因为照目前这种连一个周天都无法完成的情况来看,他们根本无法自外界吸收天地灵气进补自身。 玉宸派法术的精髓在于符咒,而符咒之术繁多,众人本以为左慈会细致讲解,却不曾料到左慈只说了画写符咒的要求与忌讳,转而给他们人手一本记载着玉宸符咒法术的《玉宸真法》。 回到房中,云羿看着桌上厚厚的《玉宸真法》,大感头疼,这本书中记载着上百种符篆,每一种符的笔画甚是繁琐,且又有一连串的真言,这如何记得住? 此外,一些高深的符咒还有相对应的手诀,指诀对应九宫八卦、天干地支、二十八宿,不能有分毫偏差,因此对手指的灵活性有着很大的要求。 午时过后,众人吃饭休息,左慈叫众人前往庭院,再授众人步虚术与武功。 众人对此大感诧异,左慈授艺也太过急促了些,他们到现在连那上千种药房的药性都没记住,这就要学习这么多的东西。 左慈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说道:“为师深知揠苗助长的弊端,但如今大汉气数将尽,天下局势动荡,诸侯如虎狼环伺,大厦将倾祸不远矣,届时华夏神州将无安宁之地,为师只能尽快传授你等诸般技艺,你等日后也好有自保之力。” 见左慈说得郑重,众人点头回应,再无他念。 云羿心思活泛细腻,听出了左慈的弦外之音,左慈想必不会自长安久留,也不会带众人一起离开,故此才会急着传授众人诸般技艺。 所谓步虚术其实就是轻功,左慈未加详解,快速的于庭院中走了几圈之后回到原位,冲众人问道:“你等可曾看清?”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转而冲左慈错愕摇头。 民间传闻轻功高超之人能够凌波踏浪,飞檐走壁更是不在话下。左慈方才行动虽快,但归根结底只在院子里走了几圈,这算哪门子的轻功? “市井传言轻功高绝者身轻如燕,实则轻功并不能使人身轻,要想健步如飞还得气血旺盛。百病不生身强体健,脚步自然轻快。你等长期饮用内壮酒、服食周天丹气血已足,只需学习步法。”左慈说罢,再次于庭院中快行一圈。 “那啥……师父,您老人家走慢些,我眼睛都看花了。”胖子揉着眼睛说道。 左慈看了他一眼,转而放慢了脚步再走一圈儿。众人此次倒是看清了,可惜没记住。 左慈所走步法甚是古怪,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看着毫无章法可言,却又玄妙多变,捉摸不定。 见众人眉宇微皱,左慈止步说道:“这套轻功名为追星逐月,对应河图洛书,暗合九宫八卦,你等须下苦功用心揣度,方得其中奥妙。” 众人齐声应是,眼见左慈迈步再走,便跟随他的步伐学习。 左慈对追星逐月早就烂熟于心,演练起来驾轻就熟。但众人初学没他那般从容,老是导不开步子,走得慢了难以跟上左慈的进度,走得快了又容易出错,如此一来,站都站不稳。 “哎呦!”胖子本就较胖,脚下走得急了重心不稳,跌跤痛叫。 云羿上前将他拉起,见左慈看向他们,便松开胖子手腕,再度跟随左慈习练步法。 跌倒的不止胖子,祝小庆也没能幸免,走得急了,重心失调跌了一跤。 人不怕倒霉,就怕没人跟自己一起倒霉,胖子坏笑着上前搀起了揉着屁股痛嚎的祝小庆。 “轻功虽用双脚,却是练习整体,倘若做到混元一气,轻功自成。”左慈见接二连三的有人跌倒,只得再度出言点拨。 “什么是混元一气?”云羿不解发问。 “手与足合,肩与胯合,肘与膝合,三合具备,步法自然轻盈。”左慈再次解释。 虽然左慈此次说得详细了许多,但云羿还是没听明白,另外四人也不明白,皱眉思索。 若是此时有个懂武艺的人在旁,必然能够理解左慈所说,但五人对武学一窍不通,一时间难以理解通透,只能是瞎子听雷。 眼见众人还是不解,左慈只得再次降低了速度,缓步行走,双脚换位之际多扭动胯部,时而身形急转,时而踏地凌空。 众人此时看得更加真切,多看几遍之后心中豁然开朗,左慈行动之际多借用腰胯力量,且身体各部位配合默契,如此一来身体协调,双腿发力更沉,弹跳惊人,且速度十分快捷。 光说不练假把式,虽然看明白了追星逐月的奥妙所在,但想驾轻就熟并不简单,只能按部就班慢慢积累。 下午酉时,左慈再传众人武功绝学。 左慈扫视众人一圈,道:“为师此次要传授你等的武学名为五气擒龙,这门武功对常人而言形同鸡肋,但对你等而言,乃是对敌的上乘武功,你等要用心学习,切不可怠慢。”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见彼此脸上皆挂满了疑惑之色,便回头看向左慈。 左慈不待众人发问,开口解释道:“五气擒龙擅长打穴、卸骨、擒拿,常人不明人体穴位与骨骼结构,且反应迟钝,对敌之时无有机会施展。而你等学习了岐黄,寻穴辨骨不是难事,且日后十二正经通畅,反应便要快过常人数倍。” 见众人皆是一脸茫然,左慈又道:“打穴卸骨擒拿主要依靠双手,五气擒龙是气行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阳三焦经、手少阴心包经,发于拇指少商、食指商阳、中指中冲、无名指关冲以及小指少冲、少泽这六穴,若得大成,开碑裂石易如反掌,擒龙诛邪不在话下。” 胖子戳了戳云羿腰眼儿,小声嘀咕道:“怎么学个武艺还有这么多鸟学问?” 云羿横了他一眼,胖子的悟性较差,平日也不怎么用功,对人体经穴记得不多,而五气擒龙乃是上乘武学,若是分不清人体经穴,便难以发挥其效,故此胖子才会有此一问。 左慈冲胖子招了招手:“惊雷子上前来。” 胖子不明所以,扭头看了云羿一眼,见他不说话,只得稀里糊涂的走到左慈跟前。 众人也不明白左慈叫胖子上前是何用意,齐齐的看向胖子,却见左慈突然伸出右手,拇指、食指、中指捏住胖子右肩,左手托其腋窝,稍加用力,胖子惨叫一声,右肩瞬时脱臼,手臂耷拉下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众人瞠目结舌,胖子此时面皮抽搐,且手臂耷拉,不问可知是被左慈卸开了肩头。 众人虽然想到左慈会用不同寻常的方法,使他们更快领悟五气擒龙的精要,却没想到他会直接拿胖子开刀,不免心生寒意。 胖子还在哀嚎,脸皮抽搐的愈加厉害,众人心生同情的同时也暗自庆幸,幸亏方才没有多嘴胡言,否则被卸肩的就不是胖子了。 “肩乃锁骨与肱骨衔接之处,关节构造巧妙,吻合密接,但机关愈巧损坏最易,若是欲卸敌人右肩,宜用右手一二三指捏其肩头前后骨缝,左手托其腋窝即可,反之亦然。”左慈说着又将胖子的右肩复位,胖子再度吃痛惨叫。 “下去吧。”左慈冲胖子摆了摆手。 胖子闻言如蒙大赦,慌不迭地跑回队列之中,不敢再说废话。 左慈继续讲解五气擒龙技法,此次只是讲解技法,并未再拿众人做实验。 五气擒龙主要包括卸骨和打穴两部分,两者相互配合,手法变化极多。 卸骨又细分为卸颈、卸颚、卸肩、卸肘、卸腕、卸腿、卸膝七种,每个部位卸法也不同,其中卸颈最为狠毒,乃是一击毙命之法,无法可医,另外六种最皆有对应的接骨之法。 而打穴的难度要高于卸骨,因为人体穴位极多,而五气擒龙中主要的打穴手法是针对人体三十六死穴所创,若是记不清经穴位置,或者反应稍慢,对敌时便无法起到一招毙敌的效果,容易错失先机。 不过,五气擒龙的所打穴位虽主要针对三十六死穴,却不局限于三十六死穴,若是应用得当,也可以救死扶伤。 五气擒龙之所以属于上乘武学,其高深之处不仅仅体现在技法难度上,还对施展者有者极高的要求,必须要有灵气修为才能发挥出威力,常人反应太慢,打穴卸骨的技法在对敌时很难运用出来。 往后的半个月里,左慈没有增设其他技艺,但在众人所学的基础上不断上调难度。 众人每天早晚功课不曾落下,继续技艺药草的药性,追星逐月和五气擒龙也不敢落下。每天晚课过后还得打坐抟气,练习符咒法术,当真辛苦。 不幸中的万幸是众人的记性好了许多,背记药草的药性容易了许多,这得归功于三观存神以及长时间的诵经,众人身体越发强健不说,头脑也清明了许多。 一切的难受都是建立在不习惯上,一旦适应了这种生活,也就不感觉难受了,反而对能力的提升大为欢喜。 沉淀积累的越多,众人越能体会到左慈的恩深义重与良苦用心。 众人轻功大有长进,虽然离飞檐走壁还有些差距,但脚步着实轻盈快捷了许多。 五气擒龙着重锻炼指力与手指的灵活性,如此一来,众人练习掐诀也很容易。此外,五气擒龙若是配合追星逐月更有奇效,可偏门抢攻,亦可硬打硬进。 相比于其他武学,五气擒龙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没有固定的招数,只求离自己最近的目标和最短的攻击路线,如此一来,对敌之际便更容易抢占先机。 第十二章 风雨欲来 一日早晨,众人做罢早课,左慈再传众人十八般武艺。 所谓十八般武艺,指的是枪戟棍钺叉镋钩槊环,刀剑拐斧鞭锏锤棒杵,由于受时间限制,左慈没法儿逐一传授,只能统一传授众人剑法,再让众人各选一样。 莫陆离饱读诗书,崇尚君子仁风,剑为君子之器,正合他心意,故此他没有贪多。 祝小庆不喜与人争斗,认为剑术已经够用,也没有再选。 汪小姝不喜打打杀杀,只求学得剑术自保,也没有再选别的。 胖子不大喜欢用剑,故此又求了斧法。 云羿又求了射术,倒不是他贪心,而是他以“羿”为名,是神箭手的意思,他想名副其实。 左慈最先传授众人剑术,剑法变化最多,故此最为耗时费神。 剑术把有击、刺、格、洗四种主要剑法,每一类又有多重变化,便是左慈言传身教,众人一时半会儿也难以领会。 练习了一个时辰,左慈让其他人先歇息,再传云羿射术。 乌角别院南北相距当有四五百步,左慈于正屋门前立上箭靶,拿着弓箭走到大门前弯弓搭箭,也不多看箭靶两眼,拉弦的手指一松,羽箭破空飞出正中靶心。 “你来试试。”左慈将弓箭丢给了云羿。 云羿接过弓箭拉弦搭箭,这张木弓坚韧十足,以他的力量难将其拉至满月,感觉手臂颤抖便松开了弓弦,箭矢立即飞出,射出不足三十步便落到了地下。 “你臂力不足,先练开弓吧,何时能将此弓拉至满月,为师再教你如何拉弦发矢。”左慈冲他摆了摆手。 云羿虽然沮丧,却没有气馁,开始学习拉弓。 而后左慈又传胖子斧法。 斧有宣花斧、开山斧、偃月斧等多种,左慈尽皆准备供胖子挑选。 胖子逐一试过,最终选择了一对短兵板斧作为兵器。 待胖子选定武器,左慈便不耽搁,拿了一对相同的斧子教授他,板斧笨重,没有过多的招数变化,多数情况下是以劈砍为主要攻击手段。 不过胖子双手各持一把斧头,双斧攻击讲究左右配合,左慈重点传授他这点。 每天要学的东西越来越多,众人每天过的也就极为紧张,实则这并不符合道家本旨,道人行事理当明辨阴阳、张弛有度,但左慈对众人很是严格。 由于左慈教授的都是直指核心的东西,众人学的也就快速,数日时间便尽得剑术神髓。 待得云羿能够开弓,左慈也开始传授他射术。 初时学射,以左手持弓,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拉弦,以食指和中指紧夹箭矢,待得能够命中靶心之后再换左手,云羿双手皆能开弓,只是左手开弓力道不如右手。 待他彻底熟练双手开弓,左慈再教他新的开弓技巧,只以大拇指拉弦。这种射法较之三指拉弦要高明许多,发矢精准,力量集中。 不过再高明的技法也有弊端,三指拉弦时三指分散受力,对手指的磨损并不很大。而拇指拉弦则是由一根手指完全受力,几天下来云羿箭术见长,但拇指指肚也被牛筋弓弦磨掉了一层皮。 好在有左慈熬制的药膏,当晚入睡前涂抹一点,醒来之后拇指便能恢复如初。 一日清晨,众人做完早课,再去前院习练所学技艺。 云羿对准正屋门旁的箭靶拉弓搭箭,撒手发箭之后箭矢急射而出,钉进的箭靶之中。 跑到近前去看,只见箭尖洞穿箭靶,力道很是强盛。美中不足的是箭矢并未射中靶心,准头还是不足。 回到原地,云羿正准备再度搭箭,眼角余光却看到汪小姝向他走来,似乎有话要对他说,便放下弓箭,扭头看向汪小姝。 “戴上这个。”汪小姝将一物递了过来。 云羿摇了摇头,汪小姝递给他的是当初自汪府带回的那枚玉韘,是汪小姝父亲的遗物。 “拿着。”汪小姝坚持。 云羿再三推辞,最终没能拗汪小姝,接过玉韘戴到了拇指上。 汪小姝见他收下,转身回屋去了。 云羿看了看拇指上的玉韘,又看看走到一旁的汪小姝,心里很不是滋味。 汪小姝赠他玉韘是为了答谢他,如果不收下,汪小姝心里会不踏实。但这是汪小姝唯一的念想,他并不想据为己有。 此外,汪小姝早就知道郿坞就在乌角别院的对面,仇人就在眼前却不能报仇,故此她的情绪一直很低落,相处了一个多月,云羿从来没见她笑过。 正在云羿出神之际,胖子丢下板斧走到他旁边,搂着他的脖子低声坏笑道:“看把你给美的。” “看把你给酸的。”云羿横了他一眼。 胖子翻了个白眼儿,话锋一转发起了牢骚:“每天早晚课加起来要两个时辰,念经念经,念那玩意儿有啥用?” 云羿尚未答话,身后便突然传来了左慈的声音:“修性不修命,万劫阴灵难入圣。修命不修性,天地同寿一愚夫。” 胖子对左慈很是畏惧,闻声连忙回头认错。 左慈并未与他计较,摆手说道:“好好练功,过些时日再传你们一样本领。” 二人答应了一声,躬身行礼送走了左慈。 修行是需要耐住寂寞的,这是种令人很是煎熬的痛苦,能让云羿感觉到踏实的就是体内日益增多灵气和符篆画写越来越熟练,真言手诀也记住了大半。 道人抟气,共有五重境界,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玄五重境界。 太易是开端,能够吸纳天地灵气,运行周天。 太初则是基于任督二脉的基础上,贯通奇经和十二正经。 太始之境则是气海的扩张以及灵气运行速度大幅度提升。 太素之境能够灵气外放隔空伤人,太玄境界甚至能够御气凌空、凌波踏浪。 厚积薄发、水到渠成,待得体内补气灵丹彻底炼化,气海灵气充足,云羿终于能够吸纳天地灵气,踏入太易之境。 就在云羿晋升太易的当天,董卓突然派数百西凉兵,将乌角别院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除了那数百的西凉军,还有两个身着紫色道袍的道人。 道门各派的道袍制式并不完全相同,通过细节就能看出其中一人当为骆家道的道人,鹤发霜须,气度从容,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另一人是个年纪约摸三十出头的道人,相貌很是俊朗,由于其道袍制式云羿之前从未见过,也就不知道那道人出身道门哪一派。 道门崇尚紫色,故此,紫色道袍非高功道人不能穿戴。所谓高功道人,就是指对道门经义有着深刻了解的道人,而且必须有着太玄修为才行。 换言之,那个骆家道的老道和那个俊朗的年轻道人皆是太玄高手。 这种阵仗云羿从未见过,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丝忧虑。 别人可能不明白董卓为何如此大动干戈,但他却是知道的,当初他和胖子救下汪小姝回返乌角别院,被那几个骆家道的眼线看到过,以骆家道在三辅地区的势力,很快就能查出事情原委,再将此事告知董卓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心中的惧意,因为西凉军到来之初,左慈就布下了阵法,别说活物不能入内,就连声音也能隔绝。 西凉军无法入内,只能射箭,但成千上万的箭矢没能射穿阵法,在乌角别院上空就被无形的阵法屏障反弹而回。 那两个太玄道人在外施法,试图行破开阵法,却也是徒劳无功。 初入太易,云羿心中欢喜难免,在庭院演练了一番轻功武学,发现自己的身法相对之前更为敏捷,出招也更加犀利,原来翻墙需要手脚并用,而今内气充盈,纵身一跃可跳上高达九尺的墙头。 不过胡乱翻墙是要付出代价的,乌角别院的四周被左慈布下了阵法,他激动之下忘记了这一茬儿,跃上墙头那一瞬间被无形的灵气屏障反弹下来,跌了四脚朝天,屁股差点儿摔成八瓣儿。 到了夜间,云羿又有了新的发现,他能够夜间视物了,虽然看得并不真切,却再也不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迈进了修行的第一道门槛,云羿心头的欢喜无以言表。 《玉宸真法》中记载了一门叫五雷掌的法术,此法是以灵气为基础发五行暗雷,能打鬼降妖,亦能伤人。 五雷掌虽然霸道,却只有太初修为才能施展,究其缘由,是因为施展此术需要气行手太阴肺经、手少阴心经、足太阴脾经、足厥阴肝经和足少阴肾经,这五条经脉对应五行,但只有太初修为才能打通人体所有经脉。 此时他已经晋升太易,太初指日可待。 之后的几天里,莫陆离、汪小姝、祝小庆也陆续气行周天,晋升太易。胖子天赋差些,经云羿多次指点才能气贯任督二脉,相较于其他人却是晚了十多天。 胖子晋升太易的当天,左慈召集众人前往东殿。 众人到得正屋落座,抬头看向台上的左慈。 左慈高坐法台之上,旁侧当着一个鼓起的布囊,从布囊的轮廓来看里面装得应该是些书籍。 左慈扫视众人一圈儿,道:“我玉宸一脉的技艺为师已经倾囊相授,还有些高深法术已经失传,不能传授你等,不过为师这里亦有其他门派的高深道法,你等可自选一样。” “师父,你都会什么法术啊?”胖子搓着手问道。 “你想学什么法术?”左慈扭头看他。 胖子闻言没有立刻答话,低头思索一会儿方才抬头说道:“有没有金刚不坏的法术?” “传你六甲神兵术,此法只限男子修行。”左慈自布囊中翻出一本蓝封书籍扔给胖子。 胖子扬手接过,欢喜的冲左慈道谢,随后迫不及待地翻开书籍。 “弟子想学逍遥宇内的法术。”莫陆离起身冲左慈行礼。 左慈点头说道:“传你逍遥诀,此术上天可化鹏,入海能变鲲。” 莫陆离闻言大喜,连忙躬身道谢:“谢师父。” “你先别急着谢,此法不到太素不得施展。”左慈摆了摆手,再取书籍一本扔给了莫陆离。 “师父,你上次给的书后面有门叫五雷掌的法术,还有没有这种法术?”祝小庆起身发问。 “五雷掌也叫五雷内法,有内就有外,传你五雷外法。”左慈又扔给了祝小庆一本书。 祝小庆喜不自胜,连连道谢,直到左慈冲他摆手他才坐下。 祝小庆欢喜,云羿却有些郁闷了,他对五雷掌颇感兴趣,对能够役使雷霆的法术也很是向往。但那布囊本就不大,里面装书不多,应该也没有相同的书籍,祝小庆既然求去了五雷外法,他自然是没得选了。 第十三章 三火内炼(新年加更) 眼下已有三人选定,只剩下了他和汪小姝,汪小姝扭头看他,点头示意他先。 云羿思量再三,终是没想到该求什么法术,便伸手推了推汪小姝,让她先选。但汪小姝并未起身,意在让他先选。 “玉真子。”左慈似乎是等得不耐烦了,冲汪小姝抬了抬手。 汪小姝闻言不得不起身,微微沉吟之后做出了决定,躬身道:“弟子想学炼丹之法。” “传你《太清丹经》三卷,《九鼎丹经》一卷,《金液丹经》一卷。”左慈又自布囊中抽出五部经书,以灵气裹携甩手丢到汪小姝面前。 取出了五部丹经之后,布囊立刻就瘪了下去。 见汪小姝竟然得了五部经书,另外几人不由得眼热,纷纷扭头看她。 施展法术需要深厚的灵气基础,越是霸道的法术消耗灵气就越多,抟气虽然能够吸纳天地灵气,但速度极为缓慢,远不如烧茅打鼎吞服丹药来得快速。 云羿此时还没想好该求什么法术,挠头思索,但左慈并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对他说道:“云水清,为师传授你三火内炼抟气术。” 云羿闻言慌忙摆手:“不学不学,您先前已经传授过我们抟气法门了,多学无益。您老人家还会什么厉害的法术,随便挑一样传授给我就成。” “这三火内炼乃是你先祖重黎所创,神妙非常,远非三观存神所能比拟,况且此法只有祝融后裔才能修习,旁人得了没用。”左慈摇头轻笑。 “三火内炼哪里不同于其他抟气法门?”云羿闻言有了些许兴趣。 “为师又不是祝融后裔,当年得了此法也只能干看着,因此不知其详,不过可以确定,三火内炼的聚气速度至少是寻常抟气术的十倍。”左慈说罢,自布囊中取出最后一部经书向他丢来。 云羿无可奈何只能接了,他手中这本经书相较于另外四人所得经书很薄,只有寥寥十几页。 见此情形,云羿不由得皱眉苦笑,这么薄的一部经书,所能书写的字数也很有限,能载有什么玄妙的法门? “为师方才传授你等的技艺皆是他派镇派绝学,来路不正,你等日后当要谨慎一些,小心施为,莫要被失主找上门来打折了腿脚。”就在云羿皱眉之际,左慈出言再道。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瞠目结舌,左慈的言下之意是这些法术不是偷来的就是抢来的。 “玉真子所得丹经乃我玉宸一脉的炼丹法门,倒是无虞。”左慈又道。 “难道我们玉宸一脉就没有高深霸道的法术?”云羿不解发问。 “有的,”左慈点了点头,又摇头说道:“我们玉宸一脉本来还有更为玄奇的符术,不过已经遗失多年,为师也不曾习得。为师所授你等的皆是二品箓,一品箓只有授予历任掌教,你们当中日后若是有人能将玉宸法术发扬光大,便可得祖师亲授一品箓,接任掌教之位。” “如何发扬?”莫陆离疑惑发问。 左慈歪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转而冲众人摆手说道:“都回房去吧。” 众人答应一声,起身施礼,出门去了。 众人得了看家本领,心头正热,出门之后各自回房。 “我得了丹经三部五卷,分你一部。”汪小姝开口叫住了迈步欲行的云羿。 “算了,师父既然说三火内炼适合我,我还是踏踏实实的修行这个吧,贪多嚼不烂。”云羿摆手未接。 汪小姝还要再递,云羿再度摇头谢绝,汪小姝见他坚持不受,只能转身回屋。 回到房中,云羿翻开了那本经书,经书应该不是原本,因为重黎所处时代的文字与现在的文字不同,而他手里的这本用的正是时下通用的隶书。 经文字数也不多,开篇总纲也就寥寥数语:“夫人秉父精承母血而生,得阴阳之机存世,自性法身本来具足,不假于外,自然之真。其进修之功,在摄情归性,摄性还元,有为之为,出于无为;无证之证,所以实证,胎圆神化,羽化登真,此之谓内丹……” 这满篇的拗口经文令他颇感意兴阑珊,看到“内丹”二字时却来了兴致。 时下道人修行主要依靠吞服外丹,正儿八经靠打坐抟气的没有几人,因为吸纳天地灵气太过缓慢,很难有所作为。 炼制外丹需要配比五行,丹成吞服之后又要再转化为阴阳二气,而三火内炼中提出的内丹是以人体为鼎炉,以精气神三宝为药,内炼成丹。 三火内炼的行气路径与现下的道门抟气术相同,主要走的还是任督二脉,但也有不同之处。 人体有精气神三宝,三火内炼初阶需要引动肾火炼精化气,而后上行督脉至神府泥丸宫炼气化神,由此使得元神壮大。元神越强,所生元精更多,如此一来便形成了一个生生不息的循环。 若是元神太过强大,所生元精便过多充盈,肾火已经不足以炼化,需要再引动心火和肝火,故此名为三火内炼。 耐着性子看完经文,云羿只感到脑子有些发懵,原因是经文虽然用的是隶书,却是在古字的基础上演变而来,而祝融所处的时代文字较少,一个字有很多意思,一个字理解出错会使往后的理解跟着出错,以他肚子里这点儿墨水实在难以在短时间内领悟透彻。 此外,三火内炼虽然是抟气法门,但只有太初修为才能修行,因为太初修为才能贯通人体所有经脉,眼下他只能继续修行三观存神。 三火内炼中并没有吸纳天地灵气的法门,可能是重黎当年在创此法的时候直接省略了,不过时下的抟气法门走的都是任督二脉,这点不足之处可由三观存神弥补。 这种还精补脑的抟气法门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故此云羿觉得三火内炼的抟气速度超出寻常抟气法门应该不假,不过左慈先前所言三火内炼远胜寻常抟气术十倍大有吹牛之嫌,不可尽信。 除了抟气速度这一优势之外,三火内炼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只有重黎后裔才能修行,也就不用担心此法会泄露出去。 人体五脏各有五行分属,心脏本就属火,因此要激发心火不难。肝属木,木生火,要激发肝火也容易。 激发肾火最为困难,众所周知,肾火旺盛是因本命元精流失太多,说白了就是肾虚。本命元精太少便无法炼精化气、炼气化神,这也是别人无法修行三火内炼的主要原因。 重黎当年是如何激发肝火和肾火不得而知,但他能将这一特点遗传下去,其后裔的心脏、肝脏、肾脏中蕴含着远超常人的火气,着实神异。 由于眼下还不能修炼三火内炼,云羿不免有些懊恼,这跟身有万金巨资却不能花销一样的道理,搁谁心里都不舒服。 虽然懊恼却不气馁,继续翻阅经书,耐心揣摩。提前弄懂经文全意,日后修炼三火内炼就能轻松许多。 正在此时,房门突然被外力冲开,一道紫色人影飘然而入。 “师父。”看清来人,云羿放下经书起身行礼。 “免了,”左慈摆了摆手,正色说道:“为师虽不能修行三火内炼,却也能瞧出些许端倪,三火旺盛必然导致暴躁易怒,常思霪欲,若不能持正己念,日后恐怕难堪破太素魔境,你要万分小心才是。若是渡过太素心劫,日后自然瑶池有位,若是渡不过,极有可能心火牵引肝火淤堵心脉。” “这么严重!”云羿闻言遍体生寒,心脉淤堵会使人神识混沌,患上失心疯。 “不止如此,肾火旺盛易生霪邪岐念,且易使肾水枯竭,为师这里有御女法门一篇,或许对你有用。”左慈自怀中取出一本经书放到了桌上。 云羿侧目打量,只见左慈所放乃是一本《房中御女秘术集成》,再冲左慈施礼。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为人在世当常怀君子之心,也要有小人之心,此举不为算计他人,只为以己推人,到得任何时候都会给自己留条退路。”左慈撂下一句话,转身出门回屋去了。 左慈前脚刚走,胖子后脚就跑了进来,举着一本经书显摆道:“嘿嘿,我所求六甲神兵术当真厉害……” “哪里厉害?”云羿打断了胖子话头。 “太易不惧拳脚,太初不惧棍棒,太始不惧刀剑,太素不惧雷火,太玄能斗千年蛟龙。”胖子大为得意。 云羿闻言轻笑,随即突然施展追星逐月移形换位,转到胖子身后猛起一脚,胖子被踹中屁股,踉跄向前摔了个狗啃泥。 “就这还不惧拳脚?”云羿拍手再笑。 胖子起身拍去了屁股上的脚印:“我这还没修炼呢。” “再厉害的法术也有破绽,六甲神兵术是护体法术,必然有其罩门所在。”云羿冲他投去一个白眼。 “我告诉你我的罩门……” “你别告诉我,这是你一个人的秘密,给谁都不要说。”云羿正色说道。 胖子“哦”了一声,还想再说,却见他面色十分凝重,便低头不语。 云羿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心头疑云顿生,皱眉问道:“你是不是已经告诉别人了?” “我告诉了莫陆离。”胖子小声说道。 “你脑子进水了?告诉他干嘛?”云羿朝他屁股上又是一脚。 “说漏嘴了……”胖子捂着屁股说道。 “你脑子缺哪根筋啊?”云羿举起了右手,胖子就要躲闪,云羿见状强压心中火气,放下手掌说道:“娘的,记住了,别再告诉其他人!” 胖子连连点头应允,云羿横了他一眼,又道:“也不能告诉小姝姐姐。” “咋连她都不能说?”胖子疑惑歪头。 “保不准她说梦话的时候泄露出去。”云羿没好气地道。 “那我要是睡梦中说出去了咋办?”胖子咧嘴发笑。 “以后睡觉找个臭鞋塞住嘴巴。”云羿佯装就要起脚,吓得胖子赶紧闪至一旁。 臭骂了胖子一顿,云羿气儿消了很多,实则他也是为胖子好,胖子所求六甲神兵术的确神异,大成之后以一敌百当不是难事,但若是他的罩门被别有用心的人知晓,法术也就容易被破。 好在胖子只将此事告诉了莫陆离,莫陆离崇尚孔孟之道,学的是君子仁风,应该不会透露出去。 胖子挨了一顿臭骂,再也没有心思显摆了,借故开溜。云羿继续研究三火内炼,到得子时方才入睡。 五更时分,云羿醒了,不是自然清醒,而是被外面嘈杂的喧闹声吵醒的…… 第十四章 突变 被人吵醒这种事儿搁谁身上都很不爽,云羿也是如此,但他除了不爽之外还有些疑惑。 左慈所布阵法不仅能够使外人无法进入乌角别院,还能隔绝声音,外面的声音是如何传进来的? 疑惑之下,免不得要起床出屋去查看一番,穿好鞋袜衣物,顾不得洗脸漱口直接出门,到得院中发现汪小姝、莫陆离、祝小庆都在,只有胖子不在,想必还在呼呼大睡。 扫视了三人一眼,见他们尽皆眉头紧皱,云羿心中更加疑惑,正要开口发问,却见汪小姝抬起右手食指竖于唇前,低声道:“嘘……阵法破了,外面的士兵还不知道,别惊动了他们。” 得到回应,云羿先是一愣,回过神后皱眉思索,破除阵法有两种办法,一是有道门高人找到了阵法的阵符,而后将其撤去。二是有道门高人以霸道法术自外界强行破阵,此举会造成很大的震动。 首先可以排除第二种方法,因为他先前并没有感觉到震动。此外,之前那两名太玄道人也尝试过以灵气震破阵法,但并未成功。 第一种方法也可以排除,因为阵符被左慈放在了阵法里面,外人压根儿进不来。再者,若是董卓请道门高人破的阵法,外面的士兵不可能不知道,早就冲进来了。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一个合理的解释,是左慈撤去了阵符。 想及此处,云羿低声问道:“师父呢?” “不知道,我去他房间看过,拂尘不在,可能是走了。”祝小庆摇头说道。 云羿闻言再度皱眉,道人所用兵器多为长剑和拂尘,左慈亦是用这两样,若是外出办事只需带上长剑防身,只有出门远游才会带上拂尘,左慈既然带了拂尘,想必是不会再回来了。 心怀此念,云羿心中倍感无奈,他以前就猜到了左慈会在尽授道门诸多技艺之后离开,却从未想过他走得这般急切,而且还是一声不吭的走了,更没想到他临走之前会撤掉阵法。 那两个道人也应该被左慈引走了,不然以他们的修为能够轻易察觉到阵法消失。 显然易见,如何离开乌角别院是左慈给他们出的第一道难题。 左慈的不辞而别虽令众人有些措手不及,却无一人抱怨他,左慈已经指明了修行的路径,如何走下去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师父有没有留下书信?”云羿看向祝小庆。 “有。”祝小庆点了点头,转而自怀中取出一封已经拆开的信件递来。 云羿接过信件,没有邀三人同看,因为信件已被拆开,表明他们三人已经看过了。 “生封侯,死立庙,未为贵也。封侯不过虚名,庙食不离下鬼,不如长生久视之道。”这是信件上的第一段话,这段话不难理解,左慈是告诫他们不可怠慢了修行,不能被俗世功名缠身,也间接的证明了云羿的猜测,他的确不会再回来了。 再往下看,写的是:“号藏气数,水风井,吉。风水涣,凶。”至此再无内容。 这段话说得很是隐晦,“井”和“涣”是六十四卦中的两个,左慈应该是想借此表达什么,但云羿并不擅长看卦,心中疑惑不得开解,只得抬头看向莫陆离。 《易经》是儒家和道门共同尊崇的经典,莫陆离曾为儒门弟子,熟读儒家诸多典籍,应该能猜出左慈这句话的含义。 “师父最后那句话没头没脑,我也不解其意。”莫陆离摆手摇头。 得此答复,云羿撕毁了信件,没有再往下深究,当务之急是设法离开乌角别院,信件上的哑谜留待日后再解。 自心中盘算许久,云羿终是没有想到脱身之计,只能抬头看向三人:“你们有什么主意?” “能有什么主意?外面有近千的西凉军,其中还有不少弓兵,也亏得他们不曾察觉阵法已被撤除,如若不然,咱们现在不是肉酱就是筛子。”祝小庆咧嘴苦笑,众人只有太易修为,对付三五十人倒是不难,但外面是数百披挂齐整、弓马娴熟的西凉军,想杀出重围无异于痴人说梦。 “小姝姐姐?”云羿又向汪小姝发问,女子较之男子心思更加细腻,或许能够想到办法。 汪小姝此时正在皱眉思索,闻言并未立刻答话,见云羿面色越加焦急,出言道:“莫要着急,师父传授我们道门诸般技艺,自然不会让我们陨落于此。咱们再仔细想想,脱身之法师父先前必然传授过,只是一时半会儿我们想不起来。” 云羿点了点头,静心思索,左慈先后传授他们的技艺很多,五气擒龙和追星逐月是他目前最擅长的,但仅靠这两样并不足以突出重围。 他的箭法虽然有了很大进步,但箭矢有限,而且射固定靶和移动靶是有很大区别的,此法也可以排除在外。 法术就更不用说了,五人所受天职皆为从九品,不得请神御鬼,况且,以他们目前的微末灵气也不足其他施展霸道法术。 能想的办法的都想尽了,一一否定之后,云羿更加焦虑,眼下除了硬拼一途别无他法。 “岐黄之术或许有用。”汪小姝舒展眉头说道。 “去给他们把把脉,他们能放咱离开?”祝小庆撇嘴说道。 “别打岔,”汪小姝横了祝小庆一眼:“我曾听闻毛贼入户行窃,开锁之前必然要搞清楚锁簧结构,然后挑开锁芯,锁头自然分离。” 云羿闻言瞬时猜出汪小姝心中所想,接口说道:“医者治病救人,要先找出病根,而后按照药理配比五行将其祛除。病根是釜中温水,若是反其道而行之,火上浇油,温水变成了沸水,岐黄之术也就成了杀人取命之术。” “然也,”汪小姝轻笑点头:“大凡药草或多或少皆有毒性,人体全靠肝脏解毒,但肝脏只能解小毒,神农便是因尝百草时误食断肠草而死。” 众人闻言尽皆点头,断肠草乃是剧毒之物,若是误食会腐蚀肠肚,最终腹痛而死。但断肠草也有散瘀止痛、杀虫止痒之效,外用可治诸多疡症。 “岐黄之术本为治病救人之法,用来杀人有伤天和,此举是否欠妥?”莫陆离已然猜到汪小姝是要用毒,有些踌躇不决。 “都这个时候了,你咋还这么迂腐啊?”云羿皱眉说道。 “趁着天色未亮,赶紧回房收拾东西,我会配制毒药,届时见机行事。”汪小姝出言再道。 众人闻言点头,转身回房。 回屋之时,云羿心中惴惴不安,外面的士兵数量实在太多,用毒恐怕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而且汪小姝方才所说见机行事,表明她对此事亦无太大把握,如此冒然行事,突出重围的几率不大。 但眼下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主动出击,希望能够打对方个措手不及。一旦耽搁太久,外面的士兵只要察觉到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能猜到阵法已经被撤除,届时他们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回屋之前,他先去叫醒了酣睡中的胖子,担心他那大嗓门引起麻烦,便事先捂住了他的嘴巴,转而将事情原委简要说明。 “要收拾啥东西?”胖子并不关心左慈去了哪里,只关心眼下如何逃出生天。 “这些还要我教你?”云羿横了胖子一眼,转而回房收拾东西。 要收拾的东西其实不多,但相对眼下这种情况而言不少,因为所带的每一样物事都是累赘,但这些东西都不能抛弃。 略作斟酌过后,云羿只带了长剑、弓箭、箓牒、法印、画符事物以及几本重要的经书,其余桃木剑、铜钱剑之类的全部丢弃,换洗衣物也没带。 收拾妥当,云羿便去庭院与众人会合,他带的东西较少,最先到院中。胖子随后,莫陆离和祝小庆再后。汪小姝因为要配制毒药,最后才到。 “仓促配制,毒性不强,尚不足以致命。”汪小姝将几个纸包分发众人。 “怎么用?”胖子挠头发问,毒药有了,如何投毒又成了问题。 到得此时,众人再次犯难,他们此前从未遇到过这种困境,情急之下虑事不周也在所难免,但此时形势紧迫,稍有差池就会性命不保。 “咱们请不来天兵,但抓几个孤魂野鬼应该没问题,阴魂随身带有阴风,可借阴风将毒药传播出去。”莫陆离提议道。 “不成,”云羿摇头否决:“这些士兵久经沙场,杀气太重,寻常阴魂怎敢靠近他们?” “昆虫神识最为不全,可画符操控大量昆虫,携带毒粉飞进敌人口鼻之中。”祝小庆献策。 “大冬天哪儿来的虫子?”胖子歪头撇嘴。 “今天有北风,借助北风将药粉刮到南面去,一旦南边的士兵中毒,其他三面的士兵就会赶去支援,我们借机朝东跑。”云羿说道。 莫陆离皱眉说道:“今天风不大,兵行险着,怕是……” “眼下还有别的办法吗?”云羿挑眉看向莫陆离。 “为何要往东跑,分散逃跑不是更好?”祝小庆问道。 “对方有几百人,我们就五个人,分散也没用。”云羿摇了摇头。 “向北更好,南北相距最远。”胖子自作聪明。 “董卓不会朝东追出太远。”云羿摆了摆手,董卓迁都长安不是因为他想来长安,而是被各路诸侯逼得没地儿跑了,不得已才舍弃了洛阳。 胖子还想再问,云羿横了他一眼,转而将所有药包集中起来,拆开放到了南墙边上。 看着南墙上的药粉被风吹散,众人无不心中忐忑,且不论风能不能将药粉吹散,就算能够吹散并且被南边的士兵吸入体内,但量也不大,不能致命是肯定,怕就怕没有一点儿作用。 提心吊胆了半晌,南墙外终于有了动静,竖儿细听,是士兵因腹痛发出的叫嚷声,通过叫嚷声可以判断出中毒的人不多,也就二三十人。 所有的毒药加起来足够使数百人中毒,但被风吹散的时候消耗的更多,能让二三十人中毒已是不易,这样的结果虽然不尽人意,却也聊胜于无。 但中毒的人太少,而且毒性不强,根本不能引起其他三面士兵的重视,调虎离山这招儿是行不通了。 第十五章 考验与劫难 “去拿火把。”短暂的思量过后,云羿再次做出了决定。 “这样的话我们就彻底暴露了,这行不通的。”祝小庆摇头反对。 “骑虎难下,行不通也得行,”云羿沉声道:“外面的士兵分成两拨昼夜轮值,他们迟早会发现的。” 众人闻言皆未动身,云羿也不多话,拉了胖子去柴房寻了火把,回到院中先将正屋引燃,再将东西两侧的厢房引燃。 “就这么放火烧了?”胖子见状大为不舍,在乌角别院住了半年,已然生出了感情。 云羿并未接话,拉了汪小姝和胖子翻出东墙,莫陆离和祝小庆见状只能跟着翻出东墙。 冬季干燥,引火只在一时,火势蔓延也很容易,片刻过后乌角别院的上方便弥漫起了熊熊大火,黑烟滚滚。 四周的士兵见到乌角别院起火,已然心生警觉,五人翻墙而出,更是引起东墙外的几个士兵的注意。 东墙外本来是许多府宅,但自从董卓迁都长安后便被拆除,而今这里已然成为一片空地,周边有数十士兵当值警戒,五里外还有一处营地。 “他们……”一名士兵发声尖叫,话未喊完,一支利箭便射穿了他的喉咙。 “胖子在前开道,莫陆离、祝小庆,你们注意左右两翼,我掩护你们,小姝姐姐跟着我。”云羿说话之际,自箭囊中再取箭矢一支。 四人虽然没有言语回应,却还是按照他所说分散站位,胖子手持双斧快速前冲,莫陆离以长剑掩身于右侧十步外前冲,祝小庆负责左侧。 云羿和汪小姝位于最后,汪小姝只会剑术,而且并不纯熟,不能前冲开道。而云羿选择最后方一是为了保护汪小姝,二是更远的距离有利于开弓搭箭,也能及时支援另外三人。 看到五人西凉军的不止一人,箭矢再快快不过声音,就在众人前冲之际,已然有士兵再度喊话:“抓住他们!” “多嘴多舌!”云羿厌恶的看了不远处那名西凉兵一眼,撒手丢弦,箭矢疾飞而出,贯穿了那名西凉兵的喉咙。 虽然射死了喊话之人,但无法制止恶果的发生,东边士兵向他们聚集的同时,另外三面也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不问可知,三方的西凉兵正在赶来。 首先要面对的就是眼前的这数十西凉兵,当对方蜂拥而至的时候,五人心中皆生出了些许寒意。 “奶奶的,谁过来老子剁了谁!”胖子举起板斧大声恐吓。 胖子的恐吓声直接被那数十西凉兵的喊杀声所淹没,他们并不惧怕胖子,持着长矛直冲过来。 胖子见状骂了一句:“日你娘嘞!”迎面直冲,双斧左右砍偏两支斜刺而来的长矛,旋身急斩,自两人的脖颈上快速划过。 那两名西凉兵瞬时尸首分离,头颅高高飞起,腔子里的鲜血直喷出两尺余高。胖子兴奋大叫,使劲再砍。 那两名西凉兵的死相令云羿心中无比难过,几欲作欲,他刻意扭头不去看那残忍血腥的一幕,扭头之下发现身旁的汪小姝不见了,心中大骇,回头后望,只见汪小姝正在他身后五步处呕吐不止。 “快些走!”云羿回身拉起汪小姝,快速跟上前方的三人。 吐得不止是汪小姝,莫陆离也吐了,不过他还能撑着应对自右侧围拢而来的敌人。 祝小庆此时也不好受,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挥剑砍杀自左翼冲来的敌人。 地面上的尸体由一具增加到十几具,血腥味越来越浓重,汪小姝吐得更加厉害,连胆汁也吐了出来,最后无物可吐,只能恶心干呕。 胖子在前开道,承受的压力是最大,大多数西凉兵是朝他而去的,追星逐月纵然再快,也难以在数十人的包围之中从容腾挪。 他此时的处境相当不妙,险象环生,身上已有数道破皮流血的伤痕。 “不要去看那些人,快些跟上。”云羿叮嘱了汪小姝一句,弯弓搭箭,瞄准一个举矛捅向胖子后腰的西凉兵。 撒手离弦,箭矢飞出,没能射中那西凉兵的喉咙,却将其头顶上的盔帽击落,那西凉兵心生惊惧,捅矛的速度慢了几分,被反应过来的胖子劈开脑门,红白之物迸裂四溅。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对方也有为数不少的弓兵,他一箭保住胖子的同时也为自己招来了一片箭雨,情急之下他只能通过左右移动来闪避。 闪避箭雨之际,汪小姝的一声闷哼引起了他的注意,扭头回望,只见汪小姝的左臂上中了一箭,殷红的鲜血顺着箭杆缓缓滴落。 拔除箭矢会令鲜血流失更快,云羿当机立断,折断了箭头后多余的箭杆,拉起汪小姝前跑。 他也不是只顾着前跑,还要时刻放箭掩护前方三人,此外,他的箭囊里箭矢不多,前掠之际还要捡拾敌方散落的箭矢加以补充。 此时五人已经拉开了与乌角别院的距离,但他们并不为此感到轻松,因为另外三方的士兵已经在后赶来,而前方的营帐中也出现了大量的长矛步卒,正在向此处移动。 到得此时,云羿敏锐的发现,他们其实没有跑出多远,以他们的轻功这些士兵是追不上的,但后面的士兵与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逐渐缩短。 之所以造成这种情况,不是因为他们的轻功有所下降,而是因为过多的激战浪费了大量时间,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按照眼下这种情况来看,要杀出重围绝无可能,要想脱困就得改变战术。但此时要改变战术也不能够,只能略作调整。 心念及此,云羿自脑海中快速思量,斟酌过后朝前方的胖子出言高喊:“胖子,不要恋战,只管开道。” 胖子没有应声,也顾不上应声,但他听到了云羿的声音,抡起双斧砍偏几支迎面刺来的长矛后踏地急冲,随后纵身一跃,双脚连连踹翻数人,落地之后故技重施,再度踢翻了几人后开出一条路径。 路径虽然开出,但倒地的西凉兵若是起身之后还会封闭,届时还会切断他们与胖子之间的联系,为了避免这一情况的发生,云羿又冲莫陆离和祝小庆喊道:“尽诛倒地之人。” 二人照做不误,长剑下探接连刺穿十余人的心窝,长剑每一次拔出都会带出一道血箭。 明确分工可以将五人的力量发挥到最大程度,同时增加了冲出重围的几率,因此云羿也不能闲着,他必须得掩护胖子等人行事,箭矢接二连三的射出,能射中最好,射不中也不能强求。 敌方步卒多集中于胖子周围,而后便是左右两翼,敌方弓兵为了避免误伤自己人,因此不会朝胖子等人放箭,但云羿和汪小姝所处的后方是一片空地,弓兵无有误伤之虞,便接连放箭。 汪小姝先前已然中箭,不能让她再度中箭,但谁也不能保证下一支箭矢会射向哪里,因此他在掩护前方三人的同时还要保护自身和汪小姝安全,一心二用当真是苦不堪言。 不幸中的万幸,汪小姝虽然面色煞白,却不再干呕了,如此一来她就有力气自行闪避箭矢,令云羿稍感轻松。 但这种轻松感一经出现,便被他狠狠地压了下去,危难关头,死生之地,必须要让自己时刻紧张起来,稍有不慎不仅他一个人要死,另外四人也要粉身碎骨。 紧张也不能杞人忧天,应该有明确的目标,在做好了眼下应该做的事之后,云羿会时不时的冲前方的营地打量,要想逃出重围,首先要穿过那片区域。 眼见此时离那片营地还有二里路程,云羿心中对左慈生出了强烈不满,左慈要走凭这些人是拦不住的,甚至这些人都没有发现左慈离开,但他们五人没有左慈那样高超的修为,要逃出生天谈何容易。 虽然猜到了这是左慈给他们出的第一个难题,但这个难题也太难了,完全是拿他们五人的性命开玩笑。 不满到了极点就是恨,但云羿并没有让自己不满下去,道家讲究承负,以小博大从来不长久,付出与回报永远是成正比的,倘若此次能够逃生,对于心性的提升有很大的帮助,也能使自己刻苦修行。 人的命天注定,何时生何时死自己做不了主,而修行就是向上天争取属于自己的生死权,这并不是逆天而行。人不可能比天意还厉害,敬天法祖还是要的,但这不代表要彻底服从天意的安排。 就在云羿胡思乱想之际,其内心陡生寒意,脊背发凉,浑身汗毛直竖。 修行中人的感官要比常人敏锐许多,这股强烈的危机感并非空穴来风,云羿心中警觉,横移躲闪,一支箭矢贴耳擦过射进地面。 云羿上前快步拔掉箭矢,只见箭头泛黑,明显是涂了毒的,心中后怕的同时也生出了强烈的愤怒,扭头回望,只见后方追兵之中靠前一人开弓搭箭,正要再度发矢。 “看谁先死!”怒火一起,云羿生出了要与对方一争高下的想法,对汪小姝的急切呼唤置若罔闻,快速拉弦搭箭。 在他放箭的同时,对方也松开了弓弦…… 第十六章 罅隙 放出一箭之后云羿并未停手,在第一支箭矢的目标上左右偏出两尺,再放两箭,此举是不给那人躲避的余地。 对方箭矢来势极快,云羿斜身避过,抬头再看对方,只见其已然心窝中箭,倒地身亡。 杀掉对方之后,云羿拉起焦急的汪小姝再度前掠。有道是身大力不亏,胖子在前已经开出了一条道路,他此时压力小了许多。 前掠之际云羿不时会开弓放箭,除了掩护前方的三人之外,他还射杀了十余名弓兵,因为弓兵的对他威胁最大。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云羿的箭法准头很高,几乎是例无虚发,如此便容易被敌军弓兵针对,接二连三的招来成片的箭雨,轻功再快也有被射中的时候,片刻过后,他的左腿中了一箭。 左腿中箭对身法影响很大,但更要命的是他的箭囊空了,此时对方已然瞅准了他,想捡箭矢也不能够。 “要命的东西!”云羿皱眉丢掉弓箭,将汪小姝推至祝小庆与莫陆离当中,转而折断左腿上的箭矢,向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乞丐都有个头儿,这些西凉军总不可能没个指挥。在东北方向三十丈就外有一人腰间佩剑,长剑适合单打独斗,但不适合战场杀敌,因此在军伍中更多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而且此人的穿着打扮也与其他的士兵不同,应该是个军官。 不过他并不确定此人是不是此间官职最大的将领,因为当老大的没几个亲自办事,东方的营地中还有不少士兵正在赶来,搞不好真正的头儿这会儿还在营帐中。 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无论是与不是,他都得尝试一下。 见他突然转向,西凉军猜到了他的意图,分出数十人前往拦截。 见此情形,云羿并未加快身法,反而刻意降下了速度,倘若此时将身法施展到极致,那名武将很可能会离开原地。 弓箭没了还有武学,学习射箭前的拉弓令他的臂力和指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虽不能隔着铠甲封点敌方穴道,卸骨却能勉强为之。 由于过度缺乏对敌经验,导致他不能将五气擒龙自如运用,因此难以制敌,为了避免被敌人的长矛戳个窟窿,他需要不停的闪展腾挪,连续的施展身法使得左腿上箭伤更加疼痛,鲜血淋漓。 正面与敌方步卒拼杀有利有弊,弊端是应对这么多敌人,他很难吃得消。但也正因为如此,敌方的弓兵便会投鼠忌器,不敢随意放箭。 他虽然带有长剑,但应对诸多持矛的步卒很是吃力,几经磕碰便断为两截。轻功再高明也不能穿过并排戳来长矛靠近对方,接连的躲避除了令腿伤加剧外,还使他的体力快速消耗。 断剑不能再用,只能设法自敌人手中抢夺兵器。心存此念,云羿便兵行险着,逗乐断剑朝左侧的一名步卒突然急冲而去,左手下按护住胸腹,右手呈爪取其颌下十二重楼。 实则如此距离他根本无法击中对方,而且手上的动作也会暴露他要攻击的意图,但他是故意卖对方一个破绽,诱敌深入。 那名步卒见状果然上当,挺矛刺他心窝,云羿陡转身形,右手下探抓住矛杆,转身再探左手抓实矛杆,自那步卒手中夺过了长矛。 那步卒武器被夺,下意识的退步向后,云羿不待对方回神,旋身直挺长矛,将那倒霉的家伙捅了透心凉。 拔出长矛之后,云羿再未捅刺,而是快速搅动长矛向前急冲,左右摆动的矛杆像毒蛇般上缠下绕,挡开数名步卒的长矛。 此时他有机会再取两人性命,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踏地借力纵身一跃,双脚自面前几人的肩头踩过,向前扑出近三丈。 下落之际,已然有十余名西凉兵将他包围,此时凌空之势已尽,若是落地定然要被捅成筛子。电光火石之间,云羿有了应对之策,长矛下探撑住地面,借力向前再跃,落地之时猛抽长矛,左右连摆,击碎身后两名步卒的膝盖后再次前冲。 先前敌方为了围堵众人,人员太过集中,云羿冲出战圈后反而没有了太多敌人。 但敌军此时已经分出人手前来追他,兵贵神速,云羿并未再与他们纠缠,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身法施展到极致快速前掠,向那名武将急冲而出。 到得此时,云羿的意图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显而易见,那武将见状高声呼喝:“放箭!” 军令如山,那武将高喊过后立刻就有一片箭雨飞来,云羿快速闪避,但箭矢太多不能尽数避开,转瞬之间左臂再中一箭。 血肉之躯总会感觉到疼,但如今已是骑虎难下,疼也得咬牙忍着,前掠之际又有箭雨袭来,云羿自忖难以尽数避开,便将长矛折成两段,快速旋转进行格挡。 弓兵每次搭箭都需要一定的时间,以云羿的速度足以在此时间内靠近那名武将,二十丈、十五丈…… 在他离那名武将不足五丈时,对方有了动作,抽出腰间长剑直取他六阳魁首。 见此情形,云羿心中大骇,前冲速度太快导致他左右移动不便,加之对方长剑横挥时覆盖面极广,要避开并不容易。 情急之下,云羿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止步前倾身体,双掌闪电击出,拍向对方胫骨。 不能脚踏实地便无法借力,但前倾倒地时产生的惯性力足以将对方轻松推倒,胸腹与地面接触之时云羿感觉肺腑剧震,面孔着地的瞬间只感到眼冒金星,人中上的热流表明磕破了口鼻。 对方被他击中后也是前倾倒地的,如此一来正好压在了他的身上,一个人的体重再加上盔甲的重量令云羿胸口为之一窒。 但他并没有就此停手,右手撑地外翻而出,随即骑到那名武将的背上,打掉对方头盔,左手抓其下颚,右手按其头顶,微微右拧,对方便吃痛尖叫。 “你是什么人?”云羿并未拧断他的脖子,问话之际抬头向周围看去,只见那些向此处靠近的步卒纷纷却步,确信自己没有白忙活。 “我乃步卒校尉王宪。”对方低声回应。 “你管多少人?”云羿再问。 “三百。”王宪再答。 云羿闻言皱眉,此时西凉兵近千,这家伙只能管三百,还不是官阶最高的一个。 不过俘虏了此人至少能够让他手下的那三百人投鼠忌器,也不算白忙活一场。 “谁是你们的头儿?”云羿出言问道。 王宪没想到云羿竟是这种市井泼皮的语气,愣了片刻答道:“征虏将军董熹。” “他人在哪儿?”云羿再问。 王宪此次有所迟疑,并未立刻答话,云羿担心他趁机编织谎话,手上又加重了力道:“快说,不然拧下你的脑袋当夜壶!” 王宪吃痛不敢不说:“在大营,此时正在率人赶往此处。” 得到答案,云羿回头东望,王宪所说的大营就是东方的军营,此时他们已经离军营不足三里,而自军营赶来的援兵离他们也不足五十丈。 “起来,”云羿夺过王宪长剑,转而抓住其衣服后领将其拉起,长剑架上王宪喉沿:“让你的人后撤。” 王宪不敢不允,忙声叫道:“都往后撤!” 命令下达下去,但他手下的步卒闻言并未有所行动,而是面面相觑,王宪急切再叫:“都他娘的愣着做甚?后撤!” “后撤五里!”云羿高声补充,与此同时轻拉长剑,划破了王宪颈上皮肤,鲜血瞬时溢出。 王宪瞬时慌了,张口问候麾下士卒的十八辈儿祖宗,那三百步卒不敢再有所迟疑,只得向后退却。 不过那些步卒只退出三十丈便没有再退,云羿看得明白,却没有再威胁对方,人不能逼得太狠了,王宪是他们五人的保命符,若是真将他给杀了,保命符可就成了催命符。 无论那三百人退出多远,只要他们不再参战,五人的压力就会小上一些。但情况依旧很不乐观,胖子此时已经严重负伤,挥斧也无甚力道。 莫陆离和祝小庆在提防左右两翼的同时还要保护汪小姝,分神旁顾自然难保自身周全,因此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势。 挟持了王宪,云羿便带他前去与胖子等人会合,胖子此时已经很是疲劳,云羿便替换了他的位置。 有王宪作为挡箭牌,周边的那些士兵都不敢贸然上前,虽然他们不是王宪的部下,却也不敢以下犯上。 五人从一开始就处于劣势,而此时敌军的援军赶到,处境更加凶险。 云羿扭头向人群后方看去,前来增援的敌军是由征虏将军董熹亲自率领而来,此人约摸三十来岁,颌下生有络腮胡须,身体发胖,手持一柄长杆狼牙棒,披挂整齐,骑着一匹纯黑色的高额良驹。 “放开王校尉,束手就擒,本将军可以在太师大人面前为你等求情,放你等一条生路。”董熹抬起狼牙棒,指着云羿说道。 “这话你自己相信吗?”云羿冷笑回应。 “冥顽不灵!”董熹面色瞬时阴沉下去。 云羿扫视周围一圈,此时后方的敌军也已经赶到,四面八方的道路全被堵死,已然无望再向东推进,只能将希望寄托到了所挟持的王宪身上。 沉吟片刻,云羿说道:“你若放我们东行,我便保证不伤及王校尉一根汗毛。” “你先放开王校尉。”董熹沉声说道。 云羿没有回话,而是在王宪的脖子上再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董熹先是冷笑一声,随即面色一转,突然抬手下令:“众将士听令,妖道左慈祸国殃民,罪无可赦,其党羽五人助桀为虐,不可姑息,就地格杀……” 第十七章 逆境 五人闻言皆感错愕,谁也不曾想到董熹竟然会不顾王宪的死活。 眼下敌军已然再度发起进攻,无数的长矛自四面八方涌来,他们没有发愣的机会,只得奋力拼杀。 王宪被云羿当做挡箭牌推出,被数支长矛贯穿胸腹而死。 “护我周全!”云羿冲另外四人高喊一声,快速解下包袱取出画符事物,右手持笔饱蘸朱砂,再取黄纸一道书符。 以他目前的灵气修为,只够画写寻常驱鬼符,但他所画并非驱鬼符,而是高深霸道的雷符。 符画一半,云羿便感觉自己体内灵气耗尽,胸背剧痛不已,但他并没有就此停手,而是消耗本命真元继续往下画写符咒。 一鼓作气画完雷符,云羿只感到头晕眼花,鼻血肆流,胸中气血翻滚不已。 将翻滚的气血强压而下,在符纸上加盖了法印,转而收拾了包袱,将雷符放入怀中,略缓口气后冲正在与敌人厮杀的胖子喊道:“快来助我!” 胖子起脚踹开身前两名步卒,转身朝云羿冲来,云羿深吸一口气,纵身跃上胖子肩头,再度借力向东扑出。 胖子本就疲惫,被他猛力踩踏之下更是直接栽倒,云羿虽然担心他的安危却没有迟疑回头,双脚接连自前方的西凉兵的头顶踩过,朝敌军后方的董熹急冲而去。 “保护将军!”董熹身旁的两员偏将看出了他的意图,齐声高喊。 那二人高喊过后,大量步卒朝董熹周围集合,弓兵也不管是否会伤及战友,直接朝他开弓放箭。 以众多步卒作为垫脚石前冲的速度要略慢于在地面上前冲的速度,而且要躲开箭矢也不能够,云羿毫不迟疑的选择落地,手脚并用快速前扑。 箭雨落下,步卒倒伏一片,云羿直立起身拉过一具死尸扛在肩头继续前冲。 当空落下的箭矢多被死尸承接,见得弓兵开始再取箭矢,云羿扔掉了插满箭矢宛如刺猬一般的死尸,加速前冲。 董熹此时已经离他不足十丈,弓兵取箭之后发现主帅也在箭矢的攻击范围内,不得不放下箭矢。 周围的步卒此时已然冲来,云羿并不与之纠缠,踏地凌空再向前掠,落地之际出掌震晕拦路的两人,随即再度借力凌空。 见得步卒拦他不住,董熹身侧的两员偏将便亲自出手,这二人一个使的是骑兵惯用的环首刀,一个用的是一柄大铁铤,一左一右联合绞杀而来,破风有声,气势汹汹。 云羿自忖不是这二人的对手,伸手夺过旁侧一名步卒的长矛,朝那使铁铤的偏将心窝急戳而去。与此同时,那使环首刀的偏将挥刀向他拦腰斩来。 见此情形,云羿只得回拉长矛挡住环首刀,转而旋身急转,右手朝那使铁铤的偏将胯下撩去。 那使铁铤的偏将后退避开,云羿也未追击,虚晃一枪横扫另一人的胸口,对方竖刀去架,云羿却踏地凌空,朝三丈外的董熹而去。 董熹骑在马背之上,见状袭横挥狼牙棒直取他六阳魁首,云羿急忙甩手直坠落地,转而自怀中取出雷符,绕至右侧跃上马背,将雷符贴到了董熹后脑。 董熹有感伸手要揭雷符,云羿左手掐雷诀,急诵真言道:“太一行刑,役使雷兵,来应符命,扫荡邪精,玉宸道君急急如律令!” 咒语念罢,晴空陡作霹雳巨响,震耳欲聋,董熹的头颅连带头盔一同炸裂,向外扩散的气浪更是将云羿震落下马,令他肺腑震痛不已。 黑马受惊前冲,撞开诸多步卒朝胖子等人所在的方位冲去,云羿忍住肺腑疼痛翻身而起,快速跟在黑马之后。 待黑马冲至胖子等人身周,云羿高喊一声:“快些上马!” 莫陆离最先反应过来,拽住缰绳翻上马背,黑马前蹄高举想要将莫陆离甩下,莫陆离双腿死夹马腹,待得黑马双蹄落地,再将汪小姝和祝小庆拉上马背。 “你们先走,我来断后!”云羿闪至黑马身前。 黑马对雷符所发巨响心有余悸,也知道巨响是因他而起,惊惧之下回头向东疾驰。 “云羿!”马背上的三人齐声急呼。 “别砍人了,快走!”云羿起脚踹开胖子身侧的两名步卒,拽着他的衣袖跟着黑马疾驰。 那匹黑马体力远超寻常马匹,膂力极强,前冲之际踩死步卒无数,无人敢去拦截,只能任由它驮负了三人走脱。 胖子体力消耗严重,全靠云羿拉着,如此一来便难得快捷,那些步卒拦不住骑马而逃的三人,便将矛头对准了他们二人。 那两员偏将首当其中,挥舞着环首刀与铁铤迎面而来,见此情形,云羿还没有所动作,胖子便转身将两柄斧头扔出。 云羿心机最重,那二人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身上,未曾想到最先出手的会是浑身带血的胖子,尚未反应过来,两柄斧头便自二人颈下划过,两颗头颅被腔子里喷出的鲜血冲上半空,尸体径直倒地。 扔出斧头后胖子筋疲力竭,道声:“记得日后为我报仇……”昏迷倒地。 见此情形,云羿心中大为感动,他只身一人还有很大几率脱困,但若是带上胖子可就难说了。而胖子也想到了这一点,故此才会说出那句话来,让他独自逃生。 虽然明白了胖子的良苦用心,但他却没有丢下胖子,二人打小在这长安长大,一起乞讨,一起挨揍,从来没有谁撇下谁单独营生。 “放你娘的狗屁,碧落黄泉,生死相伴。”云羿拉起胖子背到背上,开始拼命疾行。 左右两翼不时会有长矛刺来,为了避免被戳出血窟窿他只能不断地凌空前冲,他自己一人凌空可冲出三丈,但背上胖子后速度大打折扣,只能掠出一丈。 前行之际,弓兵再度放箭,云羿只能保持着高度警惕,硬撑着前行。穿过敌军大营,再行十余里地进入郊区,云羿才敢回头西望,只见已将敌军彻底甩开。 但他并没有因此掉以轻心,回头继续向东跑出数里,直到累得再也跑不动时,才不得不放下胖子大口喘息。 待得缓过神来,云羿才发现胖子不知何时背后中了一箭,背上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头。 见此情形,云羿骇得面无人色,急忙低头检视胖子背上箭伤,发现箭头没入后背不到半寸,并未穿过肌肉伤及肺腑,这才心安了许多。 胖子没有生命危险固然是好,但他浑身负伤,令云羿心中极为酸楚,好在这是深冬季节,伤口虽然不容易愈合,但伤口处的血液遇冷结痂,流血不算太多。 到得此时,云羿更感头晕,先前画写雷符对本命真元损耗极大,又背着胖子跑了数里路程,此时已然筋疲力尽疲倦不已。 虽然疲倦但他并没有躺下休息,一来他不敢睡,二来是他已经逃出战圈,他身上穿的道袍并不厚实,没有了敌人的牵绊就能清晰的感觉到北风是多么的刺骨寒冷。 一连休息了小半个时辰,直到西方传来杂乱的马蹄声后,云羿抬头西望,只见上百骑兵正在快速追来,他不得不再次背起胖子离开此处。 东行之际,云羿想起一件事,往前还要渡过黄河,此时黄河已然封冻,冰面光滑,很难在短时间内渡过,而敌方骑兵所骑乘的战马钉有马掌,要自冰面上穿过并不艰难。 退一步说,就算黄河没有封冻也无法离开,因为他缺乏渡河的工具。 略作思量过后,云羿对于逃跑路线做出了调整,黄河还是要渡的,但不是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个安全所在先躲起来。 找村庄避难肯定不成,他和胖子浑身血迹斑斑,无人敢收留是其一。其二,他虽不曾见过董卓,却听几位同门说起过,此人荒霪无道,残暴好杀,以此人的心性,就算有人敢收留他们,一旦被他发现,定然迁怒收留他们的人。 仔细斟酌一番,云羿决定先取道南下进入秦岭,秦岭是阻断南北的分界线,地形复杂,敌人要在茫茫深山寻到他们二人并不容易。 南山之中虽然不乏毒虫猛兽,但眼下正是万兽蛰伏猫冬之际,倒是无有遭猛兽啖食之之虞。 追来的骑兵只有百人,人数并不算多,云羿便没有再拼命跑,降下速度后专挑坎坷崎岖的山路行进,方向时常变化,只是目标不变,依旧是秦岭。 途经几个村庄,云羿溜进几户人家趁主人熟睡偷了几张粗糙的面饼,满怀着内疚继续南行。之所以会感到内疚,是因为这兵荒马乱的年代,社稷动荡不稳,百姓紧缺果腹之物。 不过内疚归内疚,饼不能还回去,偷盗为道门诸多戒律之一,他也没有在意,如今他只想活着带胖子离开,其余的暂且抛之脑后。 饿了吃偷来的面饼,渴了只能靠雪地里的积雪凑合。 放火烧掉乌角别院是五更的事儿,到得酉时天色全黑,云羿背着胖子跑出了近百里山路,这百里山路并非直线,因此离秦岭还有很长的路。 但他实在是无力再跑了,放下胖子仰面躺在雪地里大口喘息,待得缓过神来才咬牙拔掉左肩和左腿上的箭头,伤口处再度流血,他只能忍痛闷哼。 第十八章 劫后余生 敌方骑兵只有百人,而他一路上不停改道迷惑对方,对方的搜寻面积因此会扩大,势必会分散人员进行搜寻,即便是被一两人发现,他还是有很大几率反杀对方。 此外,此时夜色全黑,骑兵没有灵气修为不得夜间视物,势必难以寻找。 纷至沓来的倦意令云羿终于耐受不住睡了过去,三更时分北风凛冽,呜呜作响,云羿被冻醒了过来。 此时他又想起了胖子,翻身试其呼吸心跳,确定胖子没出问题,背起胖子再度向南。 由于先前被寒风吹得久了,导致四肢僵硬,行动便很是迟缓。包袱里装有火折子,他本想先停下来寻些干柴引燃取暖,但仔细思索之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目前所处的这片区域生长着大片的荒草,生火容易引发山火,也容易吸引敌人。 敌人眼下不确定他的具体位置,很可能会分散寻找,若是来一两个人,他还有一战之力。可若是将他们都引了过来,那么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绝不能因小失大。 背着胖子艰难的又行了一个多时辰,云羿看到了一所村落,村子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 经过村子时他也没有前去借宿,不愿连累无辜是其一,其次是因为敌人经过此处时肯定会向村民打听他的消息,若是他在这里借宿,敌人只需要对村民威逼利诱,他的行踪自然暴露。 天亮之后,云羿熬不住了,喂了昏迷中的胖子几口面饼和雪水,随即于荒郊野地里躺卧休息。 这一脚睡得并不踏实,因为他的精神弦一直紧绷着,事实证明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约摸巳时,云羿第三次被噩梦惊醒,醒来后顾不上擦去额头冷汗,背起胖子就走,因为他看到了北方五里外的山头上出现了几个骑兵。 对方也发现了他,见他要跑立刻策马来追,云羿心中既焦且躁,撒丫子只管往南跑,此时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跑出不到两里,敌人追了上来,总共四名骑兵。 眼见是跑不掉了,云羿便止步放下胖子,快速解下包袱画写雷符,符刚画完还没来得及加盖法印,对方已然将他包围。 骑兵所用兵器为环首刀,对方本能在追上之时用环首刀直接砍他,但对方并没有这么做,将他包围之后也没有立刻动手。 对方之所以不立刻动手,很可能是知道他轻功高超,先前的战斗中虽然没有骑兵参战,但他们想必已经通过他人知晓此事。 想及此处,云羿仔细注意这四人的神情,只见他们的目光皆集中在他手中的雷符上,更加笃定这四人对他心存忌惮,征虏将军董熹就是被他用雷符炸开了脑袋。 对方迟疑,他也没有主动出击,他体内灵气早就消耗一空,手中这道雷符只是个幌子,但对方并不知道这一点,也不知道符令不加盖法印便不能生效,只要他不主动出手,对方就不敢上前。 雷符虽然只有一道,但谁也不愿意做第二个董熹。 如此一来双方便陷入了一种僵持对峙的状态,对方忌惮雷符,云羿担心对方还有增援赶到,这四人之中没有将官,若是有将官到来,一声令下,到时候这四人不想上也得上了。 “你杀了征虏将军,相国大人不会放过你的,束手就擒吧!”左侧的骑兵以环首刀指着云羿说道。 云羿晃了晃手中符纸,扭头横了对方一眼,这个时候就算再恐惧也不能表现出来,不然对方就能猜到他是虚张声势。 对方见他眼神不善,生怕触了他的霉头,暗暗策马后退几步,同时将环首刀横在身前做防御状。 “一个小小的董熹,想必董卓不会在意。”云羿撇嘴说道。 “大胆,竟敢直呼相国大人名讳!”右侧的骑兵厉声呵斥。 云羿闻言横了他一眼,对方见状面色微变,话锋一转道:“征虏将军乃相国大人侄子,你跑不了的,还是跟我们走吧,你身拥异能奇术,相国大人想必不会杀你,可能还会重用你。” “留下我他夜里能睡得着?”云羿撇嘴讥笑,对方眼见威逼不成,又改利诱了,这样拙劣的缓兵之计,就是脑子缺根弦儿的胖子都能看得出来。 “你想怎的?”右侧的骑兵挑眉发问。 “上天有好生之德,贫道不想滥杀无辜,你们若是现在撤退,贫道便放你们离去。”云羿笑道。 “装腔作势,你迟迟不动手,分明是无力再战,又何必拖延时间?”对方出言试探。 “雷符只有一道,贫道怕杀了一个,另外三个趁机砍了贫道脑袋拿回去邀功请赏。”云羿直言不讳,他并没有隐瞒自己不敌四人的实情,这句话旨在告诫对方同时提醒对方,第一个冲上来就得死,另外三个有机会加官进爵,看谁敢上来做他人的垫脚石。 四人闻言尽皆皱眉,无有一人接话。 见此情形,云羿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又道:“你们现在回去向你们的头儿汇报情况,就说发现了我的行踪,也能得到封赏。” “发现了你的行踪却不战而逃,回去了要被军法处置。”先前说话的骑兵再次开口。 “留下一匹马与我,刀也留一口,你们自己在身上弄点口子,实在不行我把你们肩膀搞脱臼。”云羿坏笑道。 四人闻言立即警惕起来,将刀横于胸前,如临大敌。 云羿摆手说道:“道门戒妄语,我不会食言而肥,也不瞒你们,我要前往秦岭,届时你们来再多人恐怕也找不到贫道,我也不想杀你们。” 四人闻言若有所思,却没有立刻做出回应,云羿又道:“你们信不过我也在情理之中,留下快马利刀,早些去了吧。” 短暂的踌躇过后,右侧的骑兵翻身下马,将环首刀扔给他之后翻上了北面骑兵的马匹。 云羿捡起环首刀,背着胖子骑上战马,拍马向南而去。 见他说走就走,对方微感错愕,片刻之后策马追来,在后高声叫他。 云羿闻声以为对方想要反悔,心生忐忑,但此时若是催马狂奔,对方势必猜出他先前是虚张声势,便勒马回头,问道:“还想怎的?” “你还是卸掉我们的肩膀吧。”给他刀和马的骑兵尴尬说道。 云羿也笑了,笑过之后翻身下马,将对方四人的肩膀打脱臼后催马急行。 劫后余生令他很是庆幸,同时有些后怕。 世人普遍存在一个心理,就是怕自己倒霉别人落着好处,若非他手里有张没用的雷符做幌子,恐怕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实则他先前的举动多有破绽,对方之所以不曾察觉是因为他们都是当局者。 他们回去将此间之事上报,其将领必然会猜出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他是虚张声势,这四人邀功请赏肯定是没希望了,搞不好还得掉脑袋。 此外,他此前根本不知道董熹是董卓的侄子,实则他早就该想到这二人之间关系非同一般,董卓权倾朝野只手遮天,侄子被他杀了,肯定不会放过他。 得快马一匹,速度提高了许多,但云羿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他此前没有学过骑术,骑马快奔时颠簸非常,脏腑俱震。他忍受着内脏震痛的同时还要防止昏迷中的胖子掉下马去,当真苦不堪言。 他本想趁机骑马改道东行渡河,思量过后打消了这个念头,汪小姝等人便是自东方逃的,他若是现在东逃,会将追兵引过去。 得先引开追兵,为汪小姝等人争取更多时间,让他们跑得越远越好。 南驰百里进入秦岭,云羿便舍弃了马匹,背着胖子提刀进山,秦岭之中根本无路可行,此时用坎坷崎岖已经不足以形容道路难行了,处处都是悬崖峭壁,加上大雪封山,深入其中当真不易。 偷来的面饼本就不多,进到秦岭边越地带他吃了几口,喂了胖子几口,就没有了。 万兽蛰伏让他心安了不多,但越往高处寒风越是凛冽,背着胖子前行更加艰难。 直到寻到一处背风的山坳,云羿才放下胖子休息。 骑兵不适合在深山密林中作战,因此接下来对方很可能会派遣大量的步卒进山搜捕。 想及此处,云羿开始打坐聚气,灵气消耗起来很快,但要补充却是很慢,接下来还要和敌人周旋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浪费时间。 打坐之时,云羿发觉任督二脉竟然被拓宽了不少,吸纳灵气的速度较之先前更加快捷。 这一发现令他欣喜若狂,同时自心中思量任督二脉被拓宽的原因。 此前他在战场上画写过雷符,当时他体内灵气瞬间被抽调一空,照理说以他的经脉宽度不足以使大量灵气通过。 联想到画写雷符时胸背突然剧痛,他便得出了结论,这么多灵气能在短时间内通过任督二脉消耗一空,很可能是灵气通过的同时强行撑开了任督二脉。 任督二脉被拓宽是好事情,但拓宽的方式令他很是心悸,这跟女人临盆一样,真要是“难产”了,任督二脉出了毛病,以后便无法再吸纳天地灵气。 周天反复运行无阻,云羿这才安心下来,专心吸纳天地灵气,任督二脉现在的宽度是之前的三倍,因此吸纳灵气的速度也是之前的三倍。即使如此,要想让体内灵气处于盈满状态还是需要几天时间才行。 行气许久,胖子醒了,先叫爹叫妈的痛嚎了几声,转而说道;“饿死了,有没有吃的?” “这荒山野岭的,你想吃啥?”云羿抓起一把雪扔了过去,胖子无有大碍,他心中大慰。 “咱现在这是在哪儿?”胖子终于反应了过来。 “秦岭。”云羿说道。 “啊?”胖子诧异道:“不是说往东跑的吗?咋跑这儿来了?” “东边儿暂时不能去,只能来这里。”云羿沮丧摇头,汪小姝等人应该已经安全了,但他和胖子并不安全。 胖子之前负伤较重,流血也多,“哦”了一声后倒头再睡,不时便打起了呼噜。 第十九章 出山 恢复灵气固然重要,但在此时吃饭更加重要,偷来的面饼已经吃光,他只能提了环首刀去周围狩猎。 秦岭之中多的是猎物,他多次看到野兔山鸡,却因为撵不上它们,只能转寻其他猎物,最终在一处坡地上看到了几只吃草的狍子。 见到狍子群,云羿按捺住心中的喜悦蹲身潜伏在灌木丛后缓缓前进,狍子生性胆小,容易受到惊吓,可千万不能让到嘴边鸭子飞走了。 追星逐月除了能够提高速度之外,还能使人在不同的环境调整自己的脚步声,云羿贴地而行,脚步轻盈,那几只狍子并未察觉到危险正在逼近。 待得离狍子群不足两丈之时,云羿陡然自灌木丛中扑出,挥刀横扫,将离他最近的一只狍子的两条后腿削断。 其余狍子受到惊吓四散逃跑,断腿的狍子无法逃脱,惨叫不已,眼神充满了惊恐。 快速靠近那只狍子之后,云羿果断掐断其咽喉,杀狍子是为了果腹生存,损人利己,本身就是一种掠夺,但即便是掠夺,也该给它个痛快。 扛起已经断气的狍子,捡起两条后腿,云羿回返山坳将狍子扒皮开膛,以积雪擦洗狍子身上的血迹,转而检拾干柴,准备烧烤狍子。 包袱里的火折子不知在何时丢了,只能钻木取火,但钻了半天只见冒烟儿不见火星,云羿只能以积雪擦洗双手,取符纸画火符一道引燃柴禾。 画写火符比雷符要容易些,却也将他体内不多的灵气消耗的一干二净。 架火烤了半天,肉香四溢,胖子闻到香味儿又醒了,哈喇子也不擦就要狍子腿。 “这都带着血丝儿呢,还没熟透,你要生吃啊!”云羿横了胖子一眼。 胖子没再伸手,目不转睛的盯着着篝火上的狍子,不停的吞咽口水。 待得狍子烤熟,云羿提刀割下一块肉脯先给胖子,再给自己割了一块儿。 胖子食量大,狼吞虎咽,没几口一块肉脯就给吃完了,还想再取,云羿又割了一小块儿给他:“捕猎不易,省着点儿吃。” 胖子含糊了两声,吃完又看云羿:“这肉不经吃啊。” 云羿横了他一眼,没有再给。 “这玩意儿不吃就馊了。”胖子争辩道。 云羿没有理会胡搅蛮缠的胖子,将剩下的狍子肉以干草包裹,再以积雪覆盖。 胖子有气儿没地儿撒,伸腿想踹篝火,云羿一眼将他瞪了回去,刨了些死灰盖住了篝火,画写火符对灵气消耗很大,得将火种保留下来。 狍子皮能当毯子,夜里睡觉能暖和些,云羿便没有扔。道门弟子都知道,异类的皮毛上附着着大量的怨气,因此不会拿异类皮毛当铺盖,但云羿管不了那么多。 打坐片刻,云羿感觉到了困意,便叫胖子睡觉。冬季寒冷,此地再背风也没用,二人背对挤靠,冻得瑟瑟发抖却无计可施,眼皮打架却难以安然入睡,遭罪不已。 睡到半夜,胖子起来了一回,云羿本以为他要去撒尿,但听其脚步声传来的方向不对,知道他是去偷吃狍子肉的。 他也没有再拦住胖子,先前他只是给胖子提个醒,并不指望他能做到。此外,此次众人能够死里逃生,胖子功不可没,于情于理也该让他饱餐一顿。 半睡半醒的挨了一宿冻,次日清晨云羿检视狍子肉,发现不见了两条胯子,才意识到让胖子饱餐一顿是个错误的决定。 “我可没偷吃啊!”胖子此地无银三百两。 “省着些吃,更多追兵还在后头,我得抓紧恢复灵气,没太多时间捕猎。”云羿无奈摇头。 胖子见他并不怪罪,慌不迭的点头应是。 简单吃了几口鹿肉,云羿盘膝打坐,收束心神吸纳天地灵气,行气过程中他发现秦岭中的天地灵气较之长安要更加浓郁。 抟气三日,气海之中灵气充盈,云羿便开始引气出海,尝试通常其他经脉。 人体有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十二正经属十二脏腑所属的经脉,为运行气血、联接脏腑内外的重要途径。 奇经八脉不直属脏腑,别行奇道,任督二脉就是奇经八脉中最主要的两条。 也正因为奇经八脉不直属于脏腑,才会被选为抟气的首选,即便是气行岔道,也不至于伤及脏腑,而任督二脉正好位于人体中线,上有百会穴下有会陰穴,连通阴阳,是抟气的最佳经脉。 云羿任督二脉已通,接下来先通另外六条奇经最为安全,但打通另外六条奇经的意义不大,他选择了先通十二正经。 道门讲究天人合一,人体便是一番小天地,十二正经各有阴阳五行所属,道门之中有许多奇特霸道的法术需要气行十二正经才能施展。 打坐抟气忌讳他人在旁,因为一修行者受到外界的干扰容易分散心神,灵气从而不受意念控制,容易气行岔道走火入魔。打通十二正经有同样的忌讳,云羿便告诫胖子不要打扰他。 云羿摈弃杂念抱元守一,开始冲击十二正经。 气行十二正经就是引气出海上行至胸,再行至手臂内外,转到躯干,然后经下肢外侧到脚,最后沿下肢内侧回归气海,是为一次循环,每次循环走四条经脉,每四条经脉精气相连,本质上就是一条大的经络。 因此,十二正经本质就是三条大经脉,之所以细分开来,主要是因为每段经脉对应的脏腑不同。 打通任督二脉时很是艰难,有了前车之鉴,云羿便想当然的以为打通十二正经是很难的一件事,但当灵气运行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并无阻碍,只是经脉太窄,初时行气速度很是缓慢。 静心细想这其中缘由,很快就得出了答案,实则人体的经脉本来就是通畅的,但人要吃饭,在摄入谷米精气的同时也吸收了其浊气,逐渐淤堵经脉。 因此,在刚学抟气之时,体内并无灵气,打通任督二脉很是困难,可当小周天通畅之后,体内已经有了灵气,再行十二正经与另外六条奇经便会轻松许多。 道门所谓的打通经脉,实际上是将积在经脉浊气排出体外,只有将所有经脉中的浊气全部排除,运行灵气才能流畅,届时气海所贮存的灵气也就更多,便会晋升太初。 根据眼下灵气运行的速度,云羿可以大致判断出排除浊气所需的时间,应该不会低于三年。若是寻一处僻静所在专心抟气,可以将这个时间提前,但也不下两年苦修。 心念及此,云羿还气归海,睁眼摇头,敌人在后穷追猛打,如何能安心抟气?两年内晋升太初怕是不行了。 灵气运行毕了,云羿起身招呼胖子:“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胖子刚撒完尿,正在提裤子,回头问道:“去哪儿啊?” “狡兔三窟,待这儿不安全。”云羿挎上包袱,提了环首刀前行。 胖子答应一声,带上私人物件,背了剩下的狍子肉和狍子皮快步跟上。 二人东行之时也不曾离开秦岭,搀岩扶壁,倚山而行,坎坷不平着实艰难。 不过再艰难也得走下去,秦岭广袤,追兵想必不会深入,但他们很有可能分散兵力自北面垄断,守株待兔。 东行数日,二人一直提心吊胆,虽然想到追兵不会入山搜捕,但山中还有许多不会冬眠的野兽,偶尔传来的狼啸令二人很是担忧。 好在一路上有惊无险,二人并无遇到野狼。狍子肉吃完了,还得打猎,兔子目标太小不好逮,二人就冲狍子獐子下手,狍子肉和獐子肉都属是鹿肉,吃一顿两顿问题不大,吃多了裤裆容易顶起包。 吃食问题解决了,新的问题又来了,二人穿的鞋子磨损很是严重,只能以鹿皮包脚,但如此前行多有不便,硌的脚疼。 东行月余,二人改道向东北挺进,渐渐出了秦岭。 这些时日并没有敌人进山,云羿便十分肯定自己先前的猜测是正确的,敌人应该是分散在外等他俩出去。 不过秦岭绵延数千里,敌人肯定无法将外围全部堵住,二人在山中月余,已经向东行进数百里,应该已经跳出了敌人的包围圈,可以考虑东渡黄河了。 再行三日,出得秦岭,二人不曾发现敌人,更感庆幸。途径一所小镇,二人又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偷了两双鞋子换上。 道袍破损带血,穿身上招摇,容易暴露行踪,二人又偷了两套合身的衣服换上。 环首刀是大汉骑兵配备的武器,带着也招摇,但丢了可惜,云羿便用剩下的鹿皮包裹了别在腰间。 “哎,你看你看,那是不是咱俩?”前行之际,胖子歪头指向路旁一家酒肆。 云羿扭头看去,只见酒肆门外贴着两张通缉令,上面画的两人从脸型上看跟他们很像,但面貌与真人有六七分相似。 “别管那些。”云羿压低了声音,拉上胖子快步离开。 “前面有药铺,咱俩去抓些药吧。”胖子指着前方说道。 云羿摇了摇头,二人身上的伤势并未彻底恢复,但他们没钱抓药,药铺人多眼杂,要偷是不行的,明抢就更不行了,这是自投罗网之举,很容易招来官府。 前行之际,云羿多留了个心眼,见通缉令随处可见,便揪着胖子加快速度,闷头前行。 第二十章 汉都亭侯吕布 二人脚步虽快,却不敢施展追星逐月,轻功太过惊世骇俗,容易引人注意。 闷着头离开镇子,到得渺无人烟的荒郊野地里,二人才敢施展轻功向东疾驰。 急行一天,到得傍晚二人终于看到了远处的黄河,也看到了河岸上百披挂齐整的骑兵。 “咋办?”胖子有些不知所措。 “先躲起来。”云羿拉着胖子蹲进了厚厚的草甸。 到得夜色彻底黑暗下来,二人便藏在草丛休息,胖子睡觉有打呼噜的习惯,好在夜里风大,呼噜声并不明显,加之他们离那些骑兵较远,也不怕对方有所察觉。 辰时刚过,二人悄然起身绕道离开,那些骑兵此时还在河岸边,但大多睡着了,只有两人守夜,哈欠连天。 行不出五里,又发现了一队骑兵,这队骑兵人数不多,只有六人。 二人快速躲进草丛之中,思量对策。 “咋办?”胖子每逢紧要关头,就会这一句话。 “打。”云羿沉声说道。 “我的斧头没了,你的弓箭也没了,咋打?”胖子摇头,骑兵比步卒更加骁勇,马匹狂奔所带起的冲击力极大,环首刀能够将人拦腰斩成两截。 “用你的六甲神兵术。”云羿说道。 “太易只能不惧拳脚,不惧怕刀剑要太始修为。”胖子咋舌摇头。 “你在这里待着别动,我去引他们过来,看到人过来你就出来砍他。”云羿解开鹿皮,将环首刀丢给了胖子,起身欲行。 “不成,”胖子一把将他拽住:“你一个人出去危险。” “没事儿。”云羿挣脱了胖子的手掌,径直向那不远处的那六名骑兵走去。 前行之际,云羿故意暴露让对方发现了他的行踪,随后露出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那六名骑兵抽刀出鞘,拍马来追。 轻功再快快不过战马,故此云羿没有再向前进,迅速转身狂奔,为了确保对方能在他回到原地时追上,便没有太过快速。 待离胖子不足三丈之时,敌人已然追近,云羿突然转身向右,骑兵察觉异常,急忙勒马掉头,马匹急停之时前蹄高举,发出撕金裂帛般的激昂长啸。 与此同时,胖子陡然自草丛中冲出,踏地凌空,挥刀急斩离他最近的一员骑兵,对方压根儿没想到胖子会在草丛里蹲守设伏,毫无防备,胖子一击得手,环首刀砍穿其胸甲,鲜血飙射,后者歪身栽下马来。 那被杀的骑兵落马响声沉闷,云羿闻声旋身急转,踏地急冲凌空出爪,将一名骑兵急拽下马。 云羿本想补上致命一击,但另外四人已经反应过来,左右各两人分别杀向他和胖子。 见此情形,云羿伸手夺了那骑兵手中兵器,横移挥刀,将左侧冲来的骑兵所骑战马前腿砍断,马匹前扑栽倒,背上的骑兵也摔下马来。 云羿快速挥刀两下,先后取了两员骑兵的性命,右侧那名骑兵斜探身子,挥刀削他首级。 电光火石之间,云羿横移闪过这致命一击,凌空跃起,挥刀将其头颅劈开。 连杀三人,云羿快速前去支援胖子,胖子的武学造诣不比他差,但其身法较差,很难应对剩下的两人。 眼见四名战友顷刻间毙命,那两名骑兵骇得亡魂大冒,挥刀虚晃一下,策马转向,快速往北逃去。 云羿有心追上去结果了他们,但他追不上战马,便与胖子各骑快马一匹,向东急行。 东行不远再次看到了黄河,河水已然封冻结实,战马顶有铁掌,无有滑倒之虞,踏冰而行当不是难事。 逃走的两人无疑是去搬救兵了,二人不敢多待,双腿猛夹马腹跃上冰面,快速掠至东岸。 渡过黄河,二人心中松了一口气,只要再往东行,董卓便不敢再派人追杀。 放松了不到一刻钟,二人突然看到一人骑着一团火焰迎面疾驰而来。 那人在离二人不足二十丈时突然勒缰,胯下火焰突然上跃嘶鸣:“希聿聿!” 直到此时,二人方才看清来人相貌,此人年纪当不过四十,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棉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弓箭随身,手持方天画戟,气宇轩昂,威风凌凌。其胯下所骑乘的也并非火焰,而是一匹浑身赤如碳火的神驹。 来者斜持画戟,挑眉看了二人一眼,眼神凛冽,颇有不屑一顾之意。 常言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实际上这句话并不全对,世人对他人的第一印象取决于外貌,来者气势如虹,眼神中有睥睨天下的狂傲,云羿和胖子莫名心惊,不由得面面相觑。 “你二人一起。”来者抬起左手,冲二人勾了勾手指。 “真他娘的狂!”胖子骂道。 “虎牢关前十八路诸侯也奈何我不得。”来者挑眉斜视胖子。 “你是谁?”云羿没敢冒然上前。 “都亭侯吕布。”来者抬起画戟指向二人,邀战之意显而易见。 胖子扭头看向云羿,云羿皱眉未动,他对吕布之名有所耳闻,知道此人骁勇善战,胯下赤兔马乃当世良驹,能日行千里。 当初十八路诸侯联军攻打董卓,幸得此人勇猛,保得董卓平安,而后董卓才能安然迁至长安。 道听途说不可尽信,但不能不信,坊间传言难免夸大其词,但空穴不来风,吕布有不世之勇,冒然应战可能会搭上性命。 但吕布所骑赤兔马甚是迅捷,要逃也是不成,要想离开还得打败他才行。 心中焦虑,云羿便自心中快速思量脱身之法。吕布见二人迟迟不肯上前,也不着急,面带轻蔑耐心等待。 云羿抬眼打量吕布,见他保持着单手持拿画戟末端的姿势,心中再惊,那杆方天画戟少说有几十斤重,此人竟然能单手持其末端,可见其腕力非比寻常。 吕布非同小可,打肯定是打不过,但不打对方也不会放他们安然离开,短暂的思量过后,云羿心中陡增杀意,拍马急行,迎面冲向吕布。 见他有所行动,胖子呼喝一声,拍马跟上。 吕布见二人冲来,撇嘴再笑,将画戟斜拖于地,待得云羿靠近突然抡起画戟,朝云羿胯下战马砍去,戟头弯月寒光乍现,自马脖子下带出一簇殷红的血箭。 云羿见状左手猛按马背跃起,双脚再踩背二度借力,趁吕布回拉画戟之际凌空扑出,挥刀直取其颌下十二重楼。 方天画戟虽然笨重,吕布用着却不吃力,见得云羿来势,倒转戟杆,戟尾直刺云羿心窝。 云羿未曾想到他反应如此之快,此人弓马娴熟,与之硬拼并非明智之举,心念急转之下,急使千斤坠快速落地,双脚尚未站稳,吕布已然将攻势一转,画戟下劈。 云羿向后暴退,与此同时高举长刀去架画戟,铿锵声响过后,长刀应声而断,吕布再将画戟上挑,刺他心窝。 “你奶奶的!”胖子见状拍马怒吼,挥刀砍向吕布脖颈。 “竖子无知!”吕布再抓画戟,挡开胖子长刀,胯下赤兔马陡然转身,尥蹶踢向云羿。 云羿横移闪开,挥刀欲斩马腿,吕布已然逼退了胖子,画戟回拉后刺,云羿只得再闪。 急退三丈之后,云羿高声道:“你若当真天下无敌,便下马与我二人一战。” “下马你们死得更快。”吕布将画戟点地,旋身下马,转而挥戟急扫云羿。 见他下马,云羿心中大定,后退躲开其攻势。吕布虽然有万夫莫敌之勇,但不一定精于轻功,没了赤兔马他难以靠近自己。 吕布见他躲开,冲他勾了勾手指,云羿皱眉未动,吕布的不上前表明他的确不精通轻功,但其手中方天画戟长有丈许,他也无法靠近吕布。 若是不战而逃,吕布随时可以骑上赤兔马追赶。 “娘的,老子不信打不过你!”胖子怒吼一声,双腿猛夹马腹,战马急冲向前,双蹄高举踏向吕布头颅。 吕布将画戟插于地上,转身催掌,硬接急踩而下的马蹄,浑身筋骨齐动,竟将战马掀翻,胖子跟着摔下马背。 见此情景,云羿大为心悸,战马的腿力可达千斤,吕布竟然能够徒手硬扛并将战马掀翻,这份膂力普天之下怕是再难找出第二个人来。 吕布徒手掀翻战马,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逞能,实则他也很是吃力,面庞充血胀红,呼气如牛哞。 云羿见状心中窃喜,快速前冲挥刀急斩,断刀未至吕布身前,吕布已然持戟再挥,云羿一刀砍中戟杆,其上传来的巨大力道震得他虎口发麻,断刀脱手斜飞。 手臂上的麻木尚未消散,吕布前探画戟刺他心窝。 云羿横移躲开,心中苦恼无比,直到此时他才懂得什么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是吕布方才硬扛战马踩踏之力,消耗甚大,也不是他能够应付的。 “空手战你,”吕布冲他投去轻蔑的眼神,转而将方天画戟往地上一插,又冲胖子道:“你也来,许你用刀!” “牛不抵牛是怂牛!”胖子眼里杀机大起,闪身前掠,弯腰挥刀急斩吕布左脚。 吕布左腿内扣上举过头,转而外旋下劈,一脚踩住刀身,胖子急抖双肩,却无法将刀抽出分毫。 “拿好了。”吕布突然松开左脚,胖子失重踉跄倒退,吕布旋身再起右脚,扫中胖子下盘,胖子立时摔倒。 见得胖子倒地,吕布往后又退了两步,冲云羿道:“再来。” 云羿微微点头,抬步缓缓靠近吕布,离吕布不足两尺之时,吕布突然左脚前踏旋身猛起右脚,踢他太阳穴。 云羿下潜闪过,轻功施展到极致自吕布身周闪展腾挪,移形换位。 快速转过几圈,见得吕布面色不改,突然伸手抓向他背后的弓箭…… 第二十一章 道门高功 听到身后凛冽的破风声,吕布旋身回转,右拳上钻而来,云羿横移躲闪,绕至他身后再抓弓箭,吕布回身再攻。 云羿并未与吕布正面纠缠,只是凭借身法快速移动,屡次向他背后的弓箭下手。实则他并非要夺取吕布的弓箭,此举旨在惑敌耳目、混淆视听。 他先前在多次用箭矢射死大量步卒,吕布想必已经听说了,而他屡屡抢夺弓箭,吕布势必会认为他是要用弓箭对付他,会将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到背后。 胖子见他独自与吕布周旋,有心上前助战,但云羿围绕着吕布快速移动,他压根儿插不上手,虽然急得挝耳挠腮也只能在旁观战。 多次抢夺弓箭不成,云羿却不灰心丧气,他发现吕布每次转身之后并不防御,而是直接出拳攻他。吕布对自身和他的实力有着明确的认知,知道云羿拳脚功夫一般,对他造不成威胁,因此有恃无恐。 如此一来,云羿便发现了吕布的破绽,吕布全身披挂甲胄,要伤他很难,但他每次出拳会露出腋下无有甲胄保护的区域,给了他可乘之机。 瞅准了对方破绽,云羿便不迟疑,左手再探弓箭,待吕布回身出拳之际快速横移避开,右拳急钻,以食指第二关节打其腋下极泉穴。 吕布未曾料到他会突然改变路数,也不曾想到他会点穴之法,极泉穴被点,面皮抽搐不已,身形为之一滞。 极泉穴乃心经重穴,若遇重击,心脏会瞬时绞痛不已,更甚者会立刻毙命,但吕布并没有失去战斗力,短暂的呆滞过后突然斜身怒吼,出拳直击云羿心窝。 云羿心中吃惊不小,暴退躲闪,但吕布已然被激起了心中怒火,快步追来,双拳变爪或抠或抓,连环相接,险象环生,云羿目不暇接,难以自顾。 云羿身法虽好,但后退的速度快不过吕布前进的速度,眼见躲之不过,蹲身钻进吕布怀中,右肩上挑急顶吕布心窝。 攻势未至目标,吕布已然抓住他的右肩,云羿脚蹬吕布胫骨强力挣脱,肩头却被抠出五道血淋淋的口子。 见得云羿负伤,胖子立刻掐诀念咒,施展六甲神兵术急冲而上,右拳斜里急探,直取吕布六阳魁首。 吕布急出左掌接住来拳,胖子再出左拳,吕布右拳抢先而出,击中胖子胸膛,胖子吐血倒退,面色煞白。 “咋回事儿?”胖子稳住身形,擦去嘴角血迹,扭头看向云羿,面带震惊和疑惑。 云羿苦笑摇头,六甲神兵术的强弱与灵气修为的高低有着直接关系,太易修为不惧拳脚,但这是指寻常人的拳脚,似吕布这等膂力强横之人甚是罕见,其拳脚之力胖子根本无法彻底抵消。 胖子惊讶,吕布也很是惊讶,侧目打量着胖子,想不通胖子为何挨了他一拳却只是伤而不死。 “看你奶奶个腿啊!”胖子对吕布心有余悸,嘴上却不饶人。 “练过些横练功夫就咋咋呼呼,你若真有能耐,再来吃我一拳。”吕布撇嘴冷笑。 胖子弯腰捡起长刀就要上前,云羿抬臂示意他不要冲动。 正在此时,吕布突然踏步前冲,双爪左右齐出,分取二人咽喉。 咽喉薄弱,胖子自忖接不住这一招,直身后退。 胖子都没信心硬接,云羿自然更加打怵,向左横移一尺避开,斜身起脚踢向吕布脚踝以上的三阴交穴。 五气擒龙打穴多主要依靠双手,但针对敌人下盘穴位也可以用脚。三阴交穴为足太阴、足厥阴、足少阴之会,若被击中损伤气机,下肢会麻木失灵。 自负的人往往轻敌,尤其是面对云羿这种武功寻常的对手,吕布非但没有闪躲,反而换爪再取其咽喉。 一脚命中吕布三阴交穴,云羿旋身右闪避其攻势,再出一脚,取的还是三阴交穴。 接连两次命中吕布三阴交穴,吕布左腿开始打颤,行动速度略微减缓。面对比自己弱的对手却占不到丝毫便宜,吕布面上的怒色愈加浓郁。 眼见吕布行动受限,云羿欺身而上,正欲趁热打铁制住对方。贪功冒进的代价就是虑事不周,他刚到吕布身前,吕布便突然向后蹦出,拔出插在地上的方天画戟横扫而来。 虽然他后退及时,仍不可避免的被锋利的戟尖划中,前胸破皮流血,刺痛非常。 “你说话跟放屁似的,方才说好不用兵器!”胖子叫骂一声,抡刀就砍。 吕布挑眉冷哼,画戟上挑磕飞环首刀。胖子失了兵器,见吕布攻势又至,只得撤步回身。 云羿虽然受伤,却不致命,趁吕布攻击胖子之时突然前扑踩住画戟,吕布势大力沉,抖戟想要将他挑飞,云羿二度借力腾空翻转,落于吕布身后,转身扯下了吕布背上弓箭。 吕布有感,虚晃一戟逼退胖子,回头来攻云羿,云羿急退拉开距离,吕布一击落空,云羿开弓搭箭。 箭矢飞出,吕布挥戟格挡,云羿再取箭矢三支同时射出,取其咽喉、膻中、气海三处。箭矢射出也不管是否命中,继续开弓放箭。 起初吕布还能挥戟格挡,但箭矢一多便有些力不从心,加之要防备虎视眈眈的胖子,便有些手忙脚乱。箭矢太多,吕布无法尽数挡下,头上紫金冠被云羿一箭射落,披头散发。 “干你娘的!”胖子趁机而入,双掌齐攻吕布后心。 他先前吃了吕布一拳,心怀睚眦,此次出掌铆足了力气,吕布中掌后踉跄前扑,及时将画戟点地撑住身子。 云羿探手取箭,探手之后抓了个空,这才发现箭囊已空,急忙闪身扑出,骑上胖子先前骑乘的马匹,朝吕布驰骋而去。 吕布正要挥戟削砍马腿,却见云羿手往背后探去,以为他又要射箭,急忙侧身闪过,云羿心中微松,甩手将长弓向吕布扔去,一把拉起准备追击吕布的胖子,策马勒缰回头东奔。 “我没事,我还能打!”胖子叫道。 “还打个屁,箭没了。”云羿双腿猛夹马腹,战马长啸疾行。 “他的马快。”胖子自作聪明,右掌撑着马背纵身而起,朝不远处的赤兔掠去。 赤兔嘶鸣尥蹶,胖子被马蹄踹飞,倒地哀嚎,云羿只得勒缰下马,拉起胖子再度上马东行。 胖子被马蹄伤了肺腑,咳嗽不已,也幸亏有六甲神兵术护体,不然他的命已经没了。 二人骑马跑出不足三里,听得吕布在后叫阵,扭头回望,只见对方已然骑马追来,赤兔疾行宛如风驰电掣,双方的距离快速拉近。 见此情形,云羿心中越发的焦急,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前行出不远,云羿便看到了一条三叉路口,便策马向最左边的路口疾驰而去。 吕布拍马急追,片刻后超过二人,先入左侧道路,抡戟横扫而来。云羿急拽缰绳改道向右,躲过吕布攻势,转而右掌一撑马背,凌空借力,踩着画戟再扑,一脚将吕布踢翻下马。 落地之后,云羿探手抓向吕布的方天画戟,画戟入手云羿眉头大皱,这玩意儿比他想象的还要沉二三十斤。 吕布急忙翻身而起朝他扑来,云羿忙将画戟往外一丢,吕布只得回头去捡画戟,云羿拔腿就跑。 胖子见状策马回头来迎云羿,接了他后快速向东疾驰,进入东面密林之中。 到得此时,云羿才真正安下心来,赤兔虽快但林中树木甚多,跑太快容易撞树,吕布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即便是他追了进来,方天画戟也难以施展得开,实力将会大打折扣。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大意,出得树林之后,二人改为步行向东北挺进,而马匹则被云羿向东南赶跑了。 二人急行半日,累得气喘吁吁,坐于路旁休息。胖子先前肺腑受创,此番再受颠簸,伤势加重,坐倒之后捂胸哀嚎,嘴角溢血。 “先忍一忍,到有人烟的地方就给你找大夫。”云羿在旁安慰胖子。 胖子没有多余的力气应声,皱眉点头。 二人坐了片刻功夫,突然听到西南方向传来了马蹄声,心中尽皆一凛。吕布必然是顺着马蹄印追赶二人的,但他追上之后发现二人不在,知道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又掉头追了来。 时值此刻,二人心中五味陈杂,他们已然没有力气再跑下去了,倘若吕布追到,他们难逃一死。 “咋办?”胖子扭头发问。 云羿没有答话,赤兔行进快速,吕布身影已然出现在了西南方向,距此不足二里。 看到吕布出现,胖子面如死灰,伤神片刻,怒骂着起身,转而掐诀念咒,施展六甲神兵术,准备和吕布硬拼。 云羿快速解开包袱取出画符事物,正准备强行画写雷符,却发现朱砂不知于何时冻硬,瞬时面色煞白,再无力气。 狂妄自大的人也刚愎自用,吕布也是如此,但他再没有对二人有所轻视,赶到之后也不多话,挥戟横削,直取胖子六阳魁首。 见此情形,云羿起身斜冲,拽住胖子向旁侧扑倒,画戟落空发出强劲刺耳的破风声,吕布勒缰调转马头,挥戟再削。 戟头寒光一闪,二人遍体生寒,自知躲不过,只能闭眼等死,但闭眼之后久久不见动静,心中生疑,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睁眼之后,二人发现身前竟然多出一人,由于此人是背对着他们,因此不知道他相貌如何,但看其身着紫色道袍,当是修为高深的道门高功。 第二十二章 尘同子驾鹤 此人的出现令二人既喜且惊,喜的是他们命不该绝,绝处逢生;惊的是此人修为深不可测,竟以空手接住了吕布的方天画戟。 二人吃惊,吕布更是吃惊,他向来自诩有西楚霸王之勇,天下无双,但那道人空手抓住他的画戟之后却不见削断手掌,甚至连手臂也不曾颤抖。 “你是何人?”感受到道人手掌放松,吕布拉回了方天画戟。 “贫道丁甲派掌教尘同子。”道人言罢,留下一脸错愕的吕布,转身拉起二人提气拔高,凌空急掠。 吕布自知不是道人对手,不敢追赶,况且道人每次提气能凌空十丈,掠出百丈,他也追之不上。 二人被道人夹在腋下,迎面寒风凛冽,吸气太猛灌了一肚子凉气,胖子肺腑受到刺激,再度咳嗽起来。 掠出十余里之后,道人才停了下来,二人此时得以看清道人全貌,此人头发花白,面容很是苍老,当在古稀之年。 “晚辈云水清,谢真人搭救。”短暂的失神过后,云羿拱手行礼。 “惊雷子谢真人搭救。”胖子痛苦行礼。 尘同子摆了摆手,道:“你二者师承何人?” 云羿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故此只是歪头,并不回答。胖子见他不答,也闭嘴不说。 “也罢,你们二人不说,贫道也不多问。”尘同子摆手说道。 “真人救我二人性命,我本该如实相告,但未经师尊允许,晚辈不能说出他的名号,真人勿怪。”云羿再度施礼。 尘同子闻言轻轻点头,又道:“贫道有件事想请两位小道友帮忙,不知两位小道友意下如何?” “真人于我二人有救命之恩,但有需要代劳之处,晚辈定不推辞。”云羿说道。 尘同子点了点头,自怀中一枚白玉印章递与云羿:“劳烦小道友将此物送至扬州会稽郡,交给清风酒楼的掌柜,告诉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身怀六甲,法门齐全,谁教临盆,升座掌典。’” “晚辈一定带到。”云羿将印章放入怀中,再度冲其施礼。 “如今世道不太平,你二人修为尚浅,难保自身周全,贫道便助你二人打通全身经脉。”尘同子说罢伸手按上二人头顶,灵气自二人百会穴而入,先行奇经八脉,再行十二正经,片刻之后收回双手。 二人行气内视,发现经脉已然尽皆通常,灵气运行流畅无比,大喜过望,再度冲尘同子道谢。 “可惜贫道身上没有补气灵丹,不然可以助你二人直冲太始之境。”尘同子笑道。 “真人打通我二人全身经络,省去了我二人数年苦修,我二人不敢再奢求补气灵丹。”云羿摇头说道。 尘同子闻言点了点头,眼里大有赞赏之意,又道:“贫道还有一事要劳烦两位小道友。” “真人请讲。”云羿说道。 “贫道昨夜与仇敌斗法失利,生机将绝,大限将至,烦请二位小道友在贫道羽化之后暂殓贫道遗蜕。”尘同子长长叹气。 云羿抬头细看尘同子,尘同子虽然苍老,但身上并无外伤,道袍也完好无损,不像与人斗法遭受重创的样子,心中生疑,便没有立即应允。 尘同子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直言道:“道门贵生恶死,贫道不会妄论生死。贫道虽未受到外伤,但心脉受损严重,先前强使法术硬接吕布一戟,又为你们打通经络,心脉创伤更重,已然时日无多。” “真人修为高深莫测,难道也束手无策?”云羿略感伤神。 “回天乏术,活不过明日午时。”尘同子沮丧摇头。 云羿再未接话,沉默良久,方才轻轻点头。 尘同子见他应允下来,解下肩头包袱递来:“贫道这里面还有些银钱,二位小道友请为贫道置办一副棺木,剩下的权当你们东行的盘缠。” 云羿默然无语,接过包袱挎上肩头,三人同行向东。 胖子肺腑有伤,一路上咳嗽个不停,走得不快,尘同子提醒他气行肺经疗愈内伤,胖子依法而行伤势有所好转。 胖子对尘同子很是感兴趣,道人并不是仙人,除非施展某种金刚不坏的法术,不然是无法空手接白刃的,他很想知道尘同子先前施展的是什么法术,但尘同子对此守口如瓶,根本不对他泄露分毫。 胖子又转变了话锋,问尘同子多大年纪,家在哪里,都是道人最为忌讳的问题,尘同子便不搭理他,胖子自讨没趣,只能闷头赶路。 东行一夜,次日辰时三人进入一处小镇,云羿发现尘同子较之昨日面色泛白,道髻也有些散乱,心中再感悲伤。 尘同子与他只是萍水相逢,但对他和胖子有救命之恩,重于泰山,加之同行一夜,云羿对他生出了许多好感。 此时镇子上很是冷静,街道上并无人迹,三人寻道一家客栈,云羿上前敲门,敲过几遍不见有人开门,便改为踹门。 店主睡得迷迷糊糊被踹门声惊醒,叫骂着出来开门,开门后见三人面色不善,立马换了副嘴脸,赔笑着请三人进屋。 进屋坐定,不待三人吩咐,那店主便赶紧下去整治饭菜。等了许久,饭菜逐一上桌,眼下世道不太平,粮食紧张,客栈的饭菜也较为简陋。 尘同子驾鹤在即无心用饭,云羿心中亦感悲哀,简单的吃了几口。胖子这些时日一直不得饱食,便敞开了肚皮吃。 吃过饭后,三人要了两间房,胖子睡觉打呼噜,让他独处一间,云羿与尘同子共处一室。 “你一夜不曾合眼,早些睡吧。”尘同子见云羿双眼直愣愣地看他,摆手说道。 “真人大恩,晚辈没齿难忘,真人可还有其他遗愿,晚辈定当竭尽所能,全力以赴。”云羿揉着泛红的双眼说道。 尘同子轻轻摇头,转而上榻盘膝,低声诵经补做早课。 云羿耐不住接踵而来的困意,没多久便侧卧睡着。未时未到,他开始做噩梦,梦到了昨日被吕布追杀,尘同子突然现身相救,随后惊醒过来,急忙起身看向床边的尘同子。 尘同子还保持着打坐的姿势,但面色已然变得惨白,道髻蓬松,云羿颤抖着伸手试其脉搏,一试之下心寒无比,尘同子阳气散尽、魂魄离体,手腕还尚存的些许体温表明他驾鹤时间不久,当不超过一个时辰。 强忍心中悲痛,云羿起身下地,对着尘同子的遗蜕深揖行礼:“恭送真人……” 行礼过后,云羿到隔壁房间叫醒沉睡中的胖子,二人一同下楼向店主打听棺材铺的所在,店主心生中惶恐,支支吾吾不敢说,最后胖子两眼一瞪,他又不得不说。 打听清了棺材铺的位置,二人前往置办棺木以及祭奠用品。 棺材较为沉重,二人搬不动,便请棺材铺主人套车送往落脚的客栈,过往的乡人多有好事者,跟随在马车后边儿,云羿也没有驱赶他们,因为一会儿用得着他们。 棺木送到客栈,店主心中更加忐忑,见云羿上楼背下了尘同子的遗蜕,面色瞬时煞白,浑身哆嗦。 云羿不曾理会店主,尘同子留下的银两不少,购买棺木之后还有剩余,留一半作为东行的盘缠,另一半请了几个精壮汉子抬棺出镇,寻地下葬。 寻常人亡故需要停尸三日,此举的用意是防止假死,本来还有一线生机,倘若就此掩埋会使还有生机的活活憋死于地下。但尘同子是道门高人,能清晰的预知出自己的大限之期,停尸也就没了任何的实际意义。 出镇后云羿登高望远,选了一处避风敛气之地为尘同子百年睡土之处。 抬棺的人中有带刨土工具的,落棺之后开始动土,天气甚是寒冷,七八个壮汉一起挖掘,几撅头下去只磕出几个白印,见此情形,云羿和胖子只能亲自动手,气凝双臂用力刨挖。 挖掘了半下午,辟出了坟坑,众人协力放置棺木,回填积土堆起坟包。 打发了众人之后,二人烧香祭奠已故亡魂,默诵度鬼经文几卷,待得诸事毕了,天色已然全黑,二人趁着夜色继续东行。 行不多远,二人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止步对视一眼后回头后望,只见一道黑影突然蹲进草丛。 “是人,走吧。”云羿转身再行。 胖子快步跟上,凑耳问道:“他跟着咱俩干嘛?” 云羿冷笑着没有答话,尾随在后的是先前抬棺的一人,此人想必是看到了他所带包袱沉重,猜到里面有不少银两,起了贪念。 云羿对此人的意图心知肚明,要杀此人也不费事,但他并没这么做。人都有阴暗面,对方没有实际行动,那便不算犯错,他也不会予以惩戒。对方若是真秤砣铁了心,谋财害命之心不消,就教他有来无回。 前行数里,那人一直尾随在后,却迟迟没有动手,应该是一直拿不定主意。 人的耐心是有限的,云羿很希望对方下杀手,尘同子的死令他心中很是憋屈,他迫切的想要将这股气撒出来,见对方主意不定,止步回头:“你想干什么就直接来,没胆量就滚回家去!” 那人本就做贼心虚,闻声打了个冷颤,下意识的蹲进草丛里。 “你跟了一路了,要动手就快点的。”云羿再喊。 那人略作思量,想到二人年纪尚轻,便将心一横直立起身,手持一物向二人缓步逼近。 “呦,是个木匠。”胖子看清对方手中所持乃是铁锛,不屑地撇了撇嘴。 第二十三章 山贼 来人可能是第一次干杀人越货的事,面色很是紧张,步伐也不快。 “杀不杀?”胖子扭头看向云羿,示意让他定夺对方生死。 云羿默然点头,点头过后见胖子摩拳擦掌,便伸手将他拦住:“我心里不痛快,我自己来。” 胖子后退几步,云羿静待对方靠近,对方见二人面无惧意,心中泛嘀咕,止步不前。片刻过后,对方将心一横,陡然举起铁锛朝云羿扑来。 对方是快步前冲的,但在云羿看来这比乌龟快不了多少,对方铁锛尚未落下,他便急冲出爪,“咔嚓”一声脆响,对方十二重楼粉碎,气绝倒地。 “走吧。”云羿不再去管地上的死尸,扭头便走。 胖子跑到死尸旁边蹲下,自其怀中搜出些许碎银,这才跟了上来。 “放回去,他家人寻来还能得几个安葬费。”云羿眉头大皱,这些碎银是死者抬棺所得的工钱。 “怕是他家人还没寻来,别人先摸走了。”胖子撇嘴将碎银揣入怀中。 云羿再未接话,低头前行。道人行止有度,但要剔除他骨子里的市井习气并非朝夕之功。尘同子留下的银两并不算多,前路漫漫,剩下的钱根本不够一路上花销,他内心还是支撑胖子的做法的。 前行不久,二人改向东南,行了一宿踏冰再渡黄河,次日寅时,天色未亮,二人行至一处密林,皆感疲倦。 林中树叶脱落,二人本想在此小憩片刻,但发现树林深处有轻微的说话声传出,陡然警觉困意全消。 从林中的说话声可以估算出人数,应该有七八个,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谁会跑到这儿来? “啥人跑这儿来?”胖子问道。 “山贼。”云羿回应,经络俱通令他的感官十分敏锐,林中那些人的对话他听了个大概,都是贼人之间的黑话。 胖子闻言心中大慰,拍了拍胸脯,千军万马的重围的突破了,几个毛贼没什么可担心的。 再往前行数十丈,二人发现林中有微弱的火光传出,便改道绕行。绕行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想尽快赶到会稽,送还尘同子的遗物。 二人有意避开贼人,但那些贼人借着火光发现了他们,提着武器在后追赶。众山贼所用武器皆是斧子锄头之类,由此可以看出他们原本应该是附近的农人和工匠,之所以落草为寇主要还是因为世道不好。 胖子本想回头教训他们,云羿硬拽着他走了,这些人没考虑到在林中生火会暴露位置,应该是刚做山贼不久,可能还没干过打家劫舍的事儿,没必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二人施展轻功甩脱贼人,前行数里即将出得树林时,却陡然感觉到一股阴气自一棵树下发出,二人顿时浑身汗毛直竖,毛骨悚然。 “有鬼……”胖子骇得面无人色。 “嗯。”云羿强压心头恐惧轻轻点头,有灵气修为的道人对阴魂和阴物的感知很是敏锐,周围并无生灵,应该不是妖怪,而是鬼魅。 云羿心中也很恐惧,但也很疑惑,寻常鬼魅见到道人唯恐避之不及,怎敢主动发出阴气招惹道人? “去看看。”心中存疑,他便扯住胖子的衣袖,向那棵散发出阴气的老树走去。 “咱别多管闲事了,还是赶紧走吧。”胖子浑身直打哆嗦。 “你先走。”云羿松开了胖子。 胖子见他不走,略做踌躇,硬着头皮跟上。 老树下是厚厚的荒草,二人走到跟前更感其中阴气逼人,脊背透凉,相互对视一眼以后,胖子壮着胆子弯腰伸手拨开了草丛。 “妈呀!”胖子看到草丛中的东西,受惊不小,慌不迭的向后跳开。 云羿心中也是一惊,但不是被草丛中的东西吓的,而是被胖子的一惊一乍吓的,待得心神稍定,踹了胖子一脚:“日你娘的,想吓死老子啊!” “草丛里有一具尸体。”胖子抬手擦汗。 “我看到了,要你说?娘的,人都杀了不少了,还怕一具尸体?”云羿横了胖子一眼,俯身拨开了草丛。 胖子先前拨开草丛,里面的尸体只是昙花一现,而他此次做足了心理准备,拨开草丛之后再未合拢,这才看清草丛中的是一具无头女尸。 之所以确定是女尸,是因为尸体上的衣物被扒去了大半,胸前和下体私密部位裸露在外。 “这谁干的?”胖子不忍直视,扭头冲云羿发问。 云羿并未接话,仔细打量着这具无头女尸,女尸的双乳上有数道抓痕,下体肿胀严重,可见死前受到过他人欺辱。 “不见落红,当是妇人,之所以如此肿胀,应该是受到过很多人的欺辱。”云羿皱眉说道,他能感觉到身前三尺外的微弱魂气,先前的阴气就是由这道魂气发出的。 虽然他看不到阴魂的存在,却能猜到这阴魂主动发出阴气招惹他们的原因,她应该是感觉到二人异于常人,想求二人为她申冤。 短暂的沉吟过后,云羿抬起头来,对身前的空旷区域说道:“阴阳相隔,贫道法术尚浅,无法让你现形开口,许你托梦诉冤。” “你在跟她说话?”胖子顺着云羿的目光看去,瞬时打了个激灵。 “嗯,”云羿点了点头,转而拍了拍胖子的肩膀:“你在旁边看着,我睡一会儿。” “啊?”胖子愣住了。 “啊什么啊?快些准备。”云羿瞪了胖子一眼。 “你睡着了她要害我可咋整?”胖子惊恐摇头。 “她没这个本事。”云羿坐倒倚树闭目假寐。 装睡是不容易睡着的,好在他真的困了,躺下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所谓托梦,是鬼魅以自身神识影响他人神识,这个法子对常人用很容易,但道人不好使,因为睡觉的时候对外界的事物也很敏感,好在云羿身心彻底放松了下来,并没有抵抗那女鬼的神识。 梦境之中,云羿得以看清女鬼生前相貌,略有几分姿色,年纪不超过二十五岁,衣着寒酸破旧。 “请道长为奴家申冤。”女鬼跪地磕头,凄声嚎啕。 鬼叫声当真难听,云羿听得脊背发毛,摆手说道:“说正事儿,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跑这里干嘛?又是被何人所害?” “奴家本是……” “行了行了,”云羿摆手打断她的话头:“回答我的问题。” “奴家丈夫前些时入山打猎,数日不见回返,奴家心急,便壮着胆子出来寻他,走到这里遇到了一伙儿山贼,为他们所害,求道长为奴家主持公道。”女鬼哭哭啼啼的说道。 女鬼虽然哭得凄惨,却因为没有形体,不见落泪。 “那些贼人用的什么兵器?”云羿问道。 “是些农具之类。”女鬼答道。 “你的头哪儿去了?”云羿再问。 “就在树后。”女鬼回头指向老树。 “仇我给你报,赶紧投胎去。”云羿挥了挥手。 女鬼闻言再度叩首:“道长慈悲,求道长再找找奴家夫君下落。” “我尽量。”云羿点头答应。 女鬼还想再说,云羿心生抗拒挣脱梦境,睁眼起身。 “祖师保佑啊,你没出啥意外。”胖子连连拍打胸脯。 “别废话,你到树后边儿找找她的头。”云羿指着草丛旁的老树说道。 有了前车之鉴,胖子就不敢冒失,做足了心理准备后绕到树后,探手拨开荒草取出头颅,表情很不自然。 “你把尸体埋了,在这里等我,我去杀了罪魁祸首。”云羿冲胖子说道。 胖子知道女鬼就在旁边,心中有些发毛,支支吾吾的没有肯定答复。 “你难产啊,憋这么难受!”云羿踹了他一脚,转身回掠。 按照那女鬼所说,她是被一伙山贼杀害的,而且山贼们用的武器是农具之类,可以判定杀害她的人就是先前遇到的那伙贼人。 民间流传着许多冤魂宿命的故事,实则这并不正确,活人阳气旺盛,新死的阴魂根本不敢靠近,这也是那女鬼求他帮忙的原因。 急行数里之后,云羿看到了那帮围着篝火而坐的山贼,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山贼们先前没追上他和胖子,大感诧异,此事正在说这事儿。 云羿在离众人十余丈时止住脚步,出声说道:“那妇人可是你等所杀?” 众贼人闻言回头,打量云羿两眼,见他两手空空并无兵器,身边也没帮手,便不答话,直接起身分散开将他围住。 “包袱留下,放你一条生路。”一名手持斧子的干瘦汉子指着他身上的包袱说道。 “那妇人可是你们所杀?”云羿再问。 “废话忒多,砍死他!”精瘦汉子冲众贼人招手,众人立刻向云羿扑来。 见此情形,云羿心中陡起无明火,先前他想着这帮人落草不久,应该没有干过打家劫舍的事儿,却忽略了伤天害理不一定是打家劫舍。 众人尚未逼近,云羿已然前冲夺过那干瘦汉子的斧子,反手一挥,径直将那精瘦汉子开膛破肚,一声凄厉惨叫自深夜中发出,着实瘆人。 眼见干瘦汉子毙命,其余众人纷纷面露惊骇,不敢上前,云羿并不因此手软,旋身挥斧,又将一人头颅削飞。 贼人总共不过七八人,云羿顷刻间连杀两人,剩下众人知道遇到了硬茬,拔腿就跑。 死亡逼近之际,众人跑得很急,但他们不能夜间视物,离开了篝火免不得栽跟头,跑不多远就被云羿追上又砍杀数人。 还有一人往北跑了,云羿急行再追,将其超过之后挡住对方去路。 “小道长饶命,小道长饶命……”那贼人吓得浑身抖如筛糠,慌忙跪倒。 “你们近些时日可有见过入山打猎的猎户?”云羿冷声发问。 “没有,没有!”山贼汗如雨下,连连摇头。 “嗯?”云羿挑眉斜视。 “小道长饶命,小人所言句句属实,我等当真不曾见过什么猎户!”山贼见他面色有变,骇得亡魂大冒,失禁遗尿。 云羿微微点头,山贼见状心头略感轻松,正在此时,云羿突然挥斧,那山贼连惨叫也来不及发出,头颅便被劈成了两半儿。 第二十四章 妖物 杀掉了贼人,云羿提着斧子回返,与胖子回合之后将那把染血的斧头给了胖子。 胖子的任务是埋了女尸,但冻土太硬,他又没有挖掘工具,便一直放着没动,云羿只得取出画符事物,画写火符一道焚烧了女尸。 察觉到那魂气不曾离去,云羿便道:“你的仇我帮你报了,却没能打听到你丈夫的下落,我有要是在身,不能在此久留。” 话音刚落,云羿便感觉魂气向他靠近,可能是那女鬼还想再央求他,云羿皱眉说道:“贫道与你无甚瓜葛,莫要得寸进尺。” 言罢,云羿再画度鬼符一道,掐诀念咒:“幽关冥途,穿地引魂,符到奉行,遣送亡灵,玉宸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罢,符纸自动焚毁,化青烟去了。度鬼符可以令达九幽地府,敕令阴差前来带人间游魂前往阴司。 他不清楚阴差到这里需要多久,也没有刻意再等,叫了胖子继续赶路。 二人本来有些疲乏,但经这么一闹便没了倦意,路上胖子问起先前女鬼在梦中跟他说了啥,云羿也不瞒他。 “哎对了,尘同子前辈让你带的那句话是啥意思?”胖子话锋一转。 “好像是说一个妇人有了身孕,临盆的时候难产了,谁能想到解决的办法,就继任掌门的位子。”云羿摇头说道,尘同子让他带的那句话没头没脑,他也想不出具体是什么意思。 “继承掌门之位跟女人生孩子有啥关系?”胖子不解挠头。 “不晓得。”云羿摇了摇头。 “怕是想到了办法,那妇人也已经死了。”胖子撇了撇嘴,又道,“哎,你说,妇人难产怎么治?” 云羿歪头瞥了胖子一眼,见他讪笑不语,便道:“以银针刺足三阴交二穴,再泻足太冲二穴。这法子也可以用来堕胎。” 胖子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二人白天赶路夜晚赶路,行了半月进入荆州北部南阳郡,由于身上所带银钱不多,二人一路上不曾住过客栈,只能露宿野外。 眼下早就过了三月惊蛰,按理来说气温应该回升,但不知为何今年的天气很是怪异,到现在还会时不时的飘雪,北风异常凛冽。 外面天寒地冻,二人衣衫单薄,当真是苦不堪言。 “前边儿就到宛县了,咱去找户人家借宿吧。”胖子揉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连连哈气。 云羿点了点头,胖子膘肥还好点儿,像他这种瘦的跟麻杆似的更觉得冷。 打定了注意,二人加快步伐前行,途中下起了鹅毛大雪,二人冻得瑟瑟发抖,哈气成霜,加快赶路。急行一日,天色渐暗时进入宛县。 由于天色已晚,且大雪纷飞,城中并无行人。但南阳郡富庶,宛县是南阳郡郡府所在,此处更加富庶,县城很大,街道两边有不少商铺。 此时大多数人已经睡下,并无多少人家亮灯,二人寻些灯光前去借宿,尽皆吃了闭门羹。 二人忍着刺骨的寒风在城中晃荡了许久,终于在城南一片空旷区域发现了一所废弃的宅院。宅院四周中荒草遍布,院墙多有坍塌。 二人被冻得狠了,推开腐朽的大门进入院中,院内也长满了杂草,房屋整体还算完整,但因为年久失修,砖瓦受风雨侵蚀严重,已经褪色。 “这么好的宅院,怎么会荒废了?”胖子拨开齐腰的荒草,迈步朝正屋走去。 云羿没有应声,胖子所问的也正是他所疑惑的。 正屋的门开着一扇,门上挂着不少蛛网,胖子伸手拨开蛛网将门开大了些,二人相继步入屋内。屋中家具一应俱全,摆放整齐,只是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见此情形,云羿更加疑惑,房间内陈设整齐有序,表明这里原来住的人并不是搬离这里,不然不会留下家具。也不是仓促离开,因为屋内陈设很是整齐。 “睡觉,睡觉。”胖子走到床边,一把扯下了腐朽不堪的帘帐。 “娘呀!”胖子惊叫后跳。 云羿闻声扭头,只见床榻上竟然有两具盖着被子的森森白骨,由于有被子遮盖,因此只露出了头骨。 心中起疑,云羿上前正要掀开被子,刚扯开一角就看到里面黑糊糊的一面,床褥下有大量的油渍。而在两具骷髅脖子旁边的床单上有大量血迹,由于时间久远,血迹已经发黑。 “这咋死的啊?”胖子脸皮抽搐不已。 “像是睡梦中被人杀死的,死后尸体不曾移出,尸体腐烂尸油与被褥粘在了一起。”云羿皱着鼻子说道。 “谁这么狠毒?”胖子歪头问道。 云羿摇了摇头,又道:“没有亲眷给他们收尸,要么就是没有亲眷,要么就是亲眷也死了。” 胖子多看了骷髅两眼,转而快步出门,听其脚步声当是往东厢去了,片刻过后胖子离开东厢,又去了西厢一趟。 不多时,胖子跑回正屋,面挂骇色:“死了,都死了,两边儿厢房加起来还有十几个人,死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了白骨。” 云羿点了点头,这样的结果他已经猜到了,只是他不明白谁与这家人有多么大的血海深仇,竟然做下此等灭门惨案。 短暂的思量过后,云羿又想到一处疑点,即便是这户人家被灭门,时日久了附近居民总该察觉到不对劲,会进来查看情况。 但这家人的尸体腐朽的只剩下了森森白骨,也不曾被人掩埋,是不曾被人发现,还是没人敢动这些尸体? 此外,能无声无息的杀掉一家人,凶手应当不是常人,甚至不是人,之所以做出如此判断,是因为尸体已经腐烂化为了森森白骨,而且院中的杂草很高,这表明惨案发生距今至少已有数年光景。 而且这所宅院所处的区域很是空旷,周围并无其他人家居住,这些都足以说明这里在过去的数年间有非人的生灵出现,而且现在也可能存在。 “我感觉这地儿邪门得很,要不咱换别地儿住吧?”胖子心思简单,却察觉到这里的诡异气氛,心里打怵,说话之时左顾右盼,生怕有什么东西突然冒出头来。 “嗯。”云羿点了点头,虽然感觉此处有阴物作祟,但仅凭他现在的微末道行,不一定能将其降服。 二人转身出屋,刚到门口就感知到院中出现到一股浓郁的阴气,心中俱是一凛,定睛细看,只见密集的草丛之中竟然有一对圆形血光。 “什么鬼东西!”胖子受惊叫骂,出掌震断门轴,将一扇木门朝那双圆形血光丢去。 木门落地发出沉闷巨响,那双暗红色圆珠却偏移了几尺,并未被砸中。 那双圆形血光移动之时露出了藏匿在杂草中的形体,此物长达五尺,背生鳞甲,似蛇有足,体呈柱形,头为锥形,尾长渐尖,呈金碧色,竟是一条巨大的石龙子。 看清此物的形体,二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他们以前从未见过妖怪,但此物浑身阴气浓郁,体型较之寻常石龙子大上百倍,当是妖物无疑。 “靠!”胖子惊中带怒,叫骂一声,施展六甲神兵术冲到院中,起脚踢那石龙子的脑袋。 石龙子爬行迅速,自胖子胯下钻过,突然转身甩尾猛抽,胖子剧痛惨叫,下意识的起脚去踩石龙子尾巴,石龙子却已然弃了胖子,朝云羿扑来。 胖子施展了六甲神兵术,却也被此物抽得大呼小叫,云羿更不敢正面硬战,暴退纵身掠至梁上,石龙子行动虽快,跳得却不好,又舍了云羿出门再攻胖子。 乘此良机,云羿正要画写符咒,却想起朱砂早就冻硬,由于担心胖子的安危,便跳下房梁出门助战。 胖子接二连三被石龙子抽中双腿,惨叫不断,怒火中烧,多次出招落空之后改攻为躲,但他身法较差,躲也不行,石龙子攻势更猛,不时以利齿相嗫,竟将胖子左腿咬伤几处。 见得形势危急刻不容缓,云羿纵身前掠,待石龙子扑向胖子之时突起一脚,将其踹飞老远。 石龙子翻身之后怒目相向,再扑二人,二人心有余悸,左右横移躲开石龙子。他们本以为石龙子扑空后会回头,未曾想它却突然钻进草丛之中,簌簌几声之后便没了踪影。 二人疑心有诈,不敢冒然寻找,半晌过后不见动静,胖子低声问道:“哪儿去了?” “跑了。”云羿垂下了双手,此间妖气已然消散,那石龙子应该走了。 “我的个娘啊!”胖子疼得龇牙咧嘴,低头检视左腿伤势,只见左腿上被咬开好几个豁口,血流如注,浸透了裤管。 “哪儿来这么大的石龙子?六甲神兵术都扛不住!”胖子将裤管扯下一片,简单的包扎伤口。 “那不是石龙子,石龙子尾巴脆弱易断,危急时刻会自断尾巴迷惑敌人,但不会以尾巴作为攻击手段。”云羿摇头说道。 “那是啥?”胖子疑惑发问。 “不得而知。”云羿摇头,他心中的疑惑不比胖子少。 “它咋突然跑了?”胖子追问。 低头沉吟片刻,云羿又道:“妖物对修行中人很是忌惮,它应该感知到咱俩体内的灵气波动。” “照你这么说,它道行不浅啊!”胖子说道。 云羿未置可否,世间万物皆有趋吉避凶的本能,而异类比人类更加敏锐。此外,他俩被尘同子打通了全身经脉,运转灵气畅通无阻,更容易被异类感知到。 “咱们还搁这儿过夜?”胖子言归正传。 “还能睡别地儿吗?”云羿扭头看他,此时大雪纷飞,城里无处借宿,在外过夜怕是会冻个半死。 “有那鬼东西在,夜里也睡不踏实,要不咱俩想办法搞掉它?”胖子两眼珠子一转建议道。 云羿点头回应,疑惑会令人好奇,虽然他很忌惮那形似石龙子的妖物,但也很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妖物。 道人对阴魂和妖物有着敏锐的感知力,但这种感知力有范围限制,以他们目前的修为只能感知到方圆十丈内的阴性气机。 那妖物现在已经逃出了他们的感知范围,二人只能拨开草丛,循着妖物离去的踪迹查找。 第二十五章 焚邪炼精 “往后院去了。”胖子拨开杂草,指着雪地里两排浅浅的爪印说道。 云羿凑近看了两眼,草丛下的爪印共有四排,其中两排是那妖物来时留下的,还有两排顺着后院去了。 二人循着爪印进到后院,发现西北墙角有个破洞,爪印顺着那破洞出去了,破洞很是狭小,二人过不去,只能翻墙出院。 院外也长满了杂草,拨开草丛再看,发现爪印沿着东北方向去了,二人快步追出十几丈,发现前方有一口枯井,井口边缘有数道爪印。 云羿探头打量井内两眼,井水枯竭多年,底下只剩了淤泥和些遗落的柴草,却没有那妖物的身影。 “哪儿去了?”胖子也凑过来,发现妖物不在井中,大感不解。 “井底可能还有通道,”云羿直身拍了拍手:“这口井少说也有七八丈深,我先前跳到房梁上那妖物便够不着我,更不可能从这么深的井里跳出来。” “那现在咋办?”胖子有些迷糊。 “回去,咱俩刚刚是顺着妖物离去的踪迹追的,旁边还有遗留着它来时的爪印。”云羿拉了胖子一把,转身便走。 妖物来时的爪印和离开的爪印是自那院墙破洞外开始分散的,二人顺着另外两排爪印追寻,不消片刻便在西北三十丈外找到了一处地洞。地洞口不算小,但人是钻不进去的。 回想那妖物的腰围,只比这地洞口小少许,这表明那妖物很可能有掘洞的能力,这处地洞是它挖掘出来的。 此时大雪未停,地洞口旁边的两排爪印已经逐渐模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爪印,这表明那妖物跳到枯井后就钻进了地道里,没有再出来。 “守住洞口,我去那头儿看看。”云羿交代了胖子一句,转而快速回到枯井边。 井中有不少柴禾,云羿又自周围拔了大量杂草,抖掉上面的积雪后丢进井中,而后寻了一处避风处取出冻实的朱砂放怀里捂了老大功夫,令其消融少许。 “冻死我了,你弄好了没?”远处的胖子搓手跺脚冲他高喊。 “快了。”云羿应了一声,提笔蘸了朱砂画火符一道,走到井口将火符扔进井中。 火符落入井中后立刻引燃了井底的柴草,井底湿气重,大火一时烧不起来,散出浓浓的黑烟。 云羿心中暗喜,继续拔周围的荒草往井底扔,大火烧不起来最好,黑烟越多就越有可能将那妖物熏出来,那妖物受不了定然会自地洞逃生,到时候被熏得两眼睁不开,要杀它也就不难了。 “你快过来,洞口冒烟了!”胖子又喊。 “别嗷嗷了,我往井里放了火。”云羿高声回应。 胖子没有再喊,云羿顾着往井里扔草,也不再管他。井底的黑烟越来越浓,最后自井口往外喷,云羿被熏得两眼泪光打转,便不再往井底扔草。 耐心等了半晌,始终不见胖子那边儿有动静,云羿心中犯疑,高喊道:“你狗日的该不会睡着了吧?” “这鬼天气你能睡得着?”胖子冲他丢了一块儿土疙瘩。 云羿侧身避过土块:“它还没出来?” “没有,兴许是打洞溜了,”胖子打起了退堂鼓:“这鬼天气真他娘的冷,不行咱换个地儿过夜吧,老跟这玩意儿较劲儿干啥呀!” 云羿眉头微皱没有接话,那妖物虽然可以掘洞,但此时再掘洞根本来不及,何况天气严寒,土早就冻实了,它应该还在下面。 既然如此,那妖物怎么还不出来?难道不怕它不怕烟熏火燎?不应该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没有不怕水淹火烤的。 “你刚有没有离开过?”云羿再喊。 “没有,这鬼天气都给我冻出尿意来了,我愣是憋着没去撒。”胖子的声音中不无怨气。 “往洞口里尿吧。”云羿回了一声,转而坐到地上思索,那妖物既然没被浓烟熏出来,必然是不怕烟熏,它为何不怕烟熏? 云羿正思索间,突然听到胖子吹起了口哨,竖儿细听,还有撒尿声。 “你还真撒啊,就不怕它突然露头咬断你的香火祠堂?”云羿笑着揶揄。 胖子充耳不闻,只管撒尿,撒完之后打了个尿颤,提起裤子系腰带。 云羿又到井口打量井底的情况,井底的柴草已经燃烧殆尽,不怎么冒烟了,不过还有大量的火星子,但还是没有妖物的踪迹。 略微沉吟片刻,云羿决定耗损灵气画写雷符试试,雷符刚猛霸道,阴魂妖邪对此最为恐惧。 趁着朱砂尚未凝固,云羿快速画雷符一道,丢进井中,而后退出数丈,左手掐雷诀,急诵真言道:“太一行刑,役使雷兵,来应符命,扫荡邪精!” 真言念罢,井底突然爆发出一声轰鸣巨响,地面震动,井口崩裂坍塌下去,瞬间形成一个巨坑。 “你能不能事先打声招呼?”胖子被吓得不轻,不满地喊道。 云羿并未理他,踏地急行,快速向胖子掠去,未及胖子身前,胖子突然怪叫一声,转而朝地洞口踢出,将刚刚冲出来的妖物踢起数丈。 胖子这一脚正好将那妖物踢向了云羿,云羿出掌重击那妖物头颅,将其击落。 那妖物落地尚未回神,云羿已然掠至其身前,朝它额头又是一顿猛踢,那妖物突然如遭雷击剧烈抽搐起来,云羿以为它又要进攻,快速向后跳开。 那妖物抽搐片刻之后,身形突然扭曲,变成了一个黑疙瘩,其下衍生出许多根须。 二人心中既惊且疑,不敢冒然上前,静静观察片刻不见动静,云羿往前走了两步,方才看清了那黑疙瘩为何物。 “咋是一个树根?”胖子也凑了过来。 胖子只是自言自语,云羿也就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这妖物为何会突然变成一个树根。 树根顶端较为平整,有被锯过的痕迹,再仔细观察,发现上面有一片黑色的斑驳痕迹。 “这好像是血。”胖子又往跟前凑了两步,看着树根上的黑色斑驳痕迹说道。 云羿点了点头,接口道:“是槐树根,上面被锯平了,应该是以前有人当凳子用的。有女子经期时在上面坐过,留下了天癸,后来就被人扔进了枯井中,时间久了成了精。” “这玩意儿死的,都能成精?”胖子诧异不已。 “槐木为阴,天癸为阴,地气也属阴,滋生出精怪也不足为奇。”云羿点头说道:“幸亏道行不深,不然咱俩今晚怕是带交待在这儿。” “现在咋办?”胖子心有余悸。 “烧了,这东西留着是祸害,”云羿说道:“那宅子里满屋子的死人,八成是被它夜里遛进屋子里咬断的脖子。” 胖子点了点头,等他画写火符,云羿无奈摇头:“我他娘的刚画了两道符,灵气耗尽了,你来。” 胖子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取解下了包袱,云羿又将自己的画符事物递了过去:“你的朱砂还冻着,用我的。” 胖子刚刚撒过尿,连忙抓起一把积雪擦了擦手,随后提笔画符,这家伙对符咒法术懈怠严重,歪歪扭扭的画了半天才弄出来一道火符,好在没有出错,加盖了法印之后可以起效。 火符贴上树根,立刻起火,发出浓浓的腥臭味儿。 二人一直等到树根烧完,胖子张口打了哈欠:“快三更天了,回去睡吧。” 周围的杂草很厚,云羿为了避免火星引起火灾,抓了积雪将树根掩盖,这才点头回返。 虽然房中有许多死人的尸骸,但他们的魂魄早就不在了,二人心中便不害怕,睡了一个踏实觉。 由于夜里睡得迟,二人起来的稍晚些,收拾了包袱准备上路。出门之后发现大雪一夜未停,院中的积雪淹过脚踝,寒风凛冽刺骨。 “这鬼天气太冷了,咱俩穿得单薄,等风雪停了再走吧。”胖子冻得瑟瑟发抖,转身回屋。 “现在就走,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再下得厚些就没法儿走了。”云羿回头拉住了胖子。 “这天儿太冷了,遭罪啊。”胖子埋怨道。 “到了会稽就没这么冷了。”云羿说道。 “拉倒吧,这离会稽还远着呢。”胖子一想到了前路漫长,便有些意兴阑珊。 “你去还是不去?”云羿微微皱眉,胖子属于那种拉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懒驴,倘若他不愿意去,他也不会强求。 见他有些不满,胖子赔起了笑脸:“去去去,尘同子前辈救过咱们,这恩得报。” 云羿眉头舒展,快步出院,胖子急忙跟上。 离开了荒宅之后,二人进到城中心,寻了一家酒肆,要了一壶温酒和一笼屉素馅包子。倒不是不想吃肉馅儿的,只是肉馅太贵了。 就是如此,二人也大为心疼,原因是酒价昂贵,酒贵是天下动荡赋税太重,粮食吃紧涨价而引起的。但不喝酒也不行,二人实在太冷,就靠这壶酒暖身子。 酒肆里还有几桌客人,喝多了就开始一个劲儿的吹牛,吹着吹着就吹到城西的那处荒宅上了,有人说他去过那处荒宅,亲眼见过见过披头散发的女鬼。同坐的几人听他胡言乱语,都嘲笑讥讽他,那人胀红了脸辩解,嚷嚷个没完没了。 “瞎吹,那里面有个屁,我们刚从那里边儿出来。”胖子歪头冲那醉酒的汉子喊道。 “几个菜啊喝成这样,啥量啊你……”那人僵着舌头说道。 “撅着腚眼儿望天,有眼无珠。”胖子看了那人一眼,回头拿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 “就你话多,赶紧吃,吃完了还要赶路。”云羿抬头瞪了胖子一眼。 吃饱喝足,云羿又叫店家蒸了一笼干粮,又打了一囊酒水,结账过后二人继续赶路。 第二十六章 荒山诡见 东行之际,云羿也没落下抟气。周身经脉通畅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于行走之间吸纳天地灵气,虽然效率不高,却也聊胜于无。 此外,他还要自心中揣摩五雷掌,五雷掌之所以要太初修为才能施展,究其根本无非是太易境界十二正经未得通畅,但二人此时浑身经络畅通无阻,就算没有太初修为也能修行五雷掌。 之所以叫五雷掌,是因为出掌之时以灵气走心肝脾肺肾五经之一,对应火木土金水五行,有五种属性的雷法。 但无论气行哪一经,最终还是导入手阙阴心包经,经手掌劳宫穴发出。 五雷掌刚猛霸道,能杀伤妖邪鬼魅,亦能伤人,但每次只能经一手劳宫穴发出,另外一只手必须掐雷诀才成,不然没有雷霆之威。 其实五雷掌的五种行气方法他早就烂熟于心,只是缺乏练习,揣摩也只是熟悉行气路径,只有得心应手了,对敌之际才不会手忙脚乱。 光他一个人学会不行,还得教会胖子。六甲神兵术重在防御,而且胖子眼下修为不高,难以发挥其应有的威力,五雷掌恰好可以弥补胖子攻击手段不足的缺点。 胖子虽然平时堕怠修行,但对五雷掌还是挺上心的,不过他对于十二正经还没有烂熟于心,要掌握五雷掌还需要一些时日。 二人走了一天,大雪始终不曾停歇,好在伴随着灵气运行,气血活络,身体一直不曾冻僵。 到得夜间,二人行出数十里,遇到一间废弃的破庙,进到里面去躲避风雪。 破庙废弃至今有些年头了,里面布满了蛛网灰尘,供桌上的神像漆皮掉落严重,露出了底下的泥胎,已经看不出是哪路神仙了。 庙宇墙壁漏风严重,胖子将那神像前的供桌踩碎,画写火符燃着。 二人围着火堆坐下,取出干粮酒水果腹,干粮冻得很硬,要在火堆旁烤上些许时间。酒水里面也起了冰渣,得温一温才行。 二人冻得手脚发麻,围在火堆旁烤火,酒水干粮热得差不多了,却听到门外雪地里传来阵阵沉重的脚步声。 破庙地处荒郊野外,加上此时又是风雪交加的黑夜,二人听到脚步声不免心中一紧,侧目对视。 正惊疑不定之际,一道如铁塔也似的黑影出现在庙外,足有九尺高下,二人见状不由得心惊肉跳,胖子惊骇之下一手撑地,准备起身对敌。 来人于门外止步,冲二人行了个武人的抱拳礼:“外面风寒,俺能否进来避避?” “此间无主,英雄请便。”云羿拍了拍胖子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来人得到允许,大步进到庙内,二人得以看清来人相貌貌。此人身上披着一张虎皮,身高九尺,膀大腰圆,两眼睁得如铜铃般大,满脸络腮胡子,双目圆整,肩头扛着一个巨大的独脚铜人,模样甚是骇人。 那巨汉见二人面露惊诧,冲二人点了点头,走到西南角落放下独脚铜人,双手抱怀,斜靠着墙角闭目假寐。 双方萍水相逢,二人不知他底细,也不与他攀谈,拿了干粮来吃。那巨汉面相不似善类,二人多留了个心眼儿,进食的时候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他。 吃罢干粮,酒也温得差不多了,云羿拍掉酒坛上的泥封,先灌了一口,转而将酒坛递给了胖子。 胖子灌了一口酒,转而冲云羿眨了眨眼,云羿会意以眼角余光看那巨汉,发现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二人,确切的说是盯着他手里的酒囊,眼里颇有垂涎之意。 “夜里风寒,英雄喝上一口暖暖身子。”云羿举起酒囊递向巨汉。 “不要,不要。”巨汉虽然摇头,嘴角溢出的涎水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接着。”云羿顺手将酒囊扔了过去。 那巨汉本来是双手抱怀的,见酒囊飞来连忙抬手接住,冲云羿道了声谢,仰头猛灌了一口。 见他如此牛饮,胖子大为心疼,忙叫道:“慢点儿喝,别呛着了!” “便是来上十斤也呛不着俺。”巨汉嘿笑着将酒囊扔了回来。 云羿伸手接住酒囊,巨汉那一口灌得厉害,酒水已经所剩无几,他没有再喝,转手给了胖子。倒不是因为胖子眼馋,而是那巨汉喝酒时没收住口水,流进了酒囊。 胖子可没注意到这些,猛灌饮尽,随手扔掉了酒囊。那巨汉没喝尽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囊口滑落的酒滴,面上大有可惜神情。 云羿将那巨汗的表情尽收眼底,通过此人的言谈举止对此人的性格有了大致的了解,此人虽然长得凶神恶煞,脑袋瓜子却不大灵光。不过此人应该有灵气修为,之所以有此判断,是因为庙里的火光并不十分明亮,寻常人看不到囊口上的酒滴。 判断出此人心智不全,云羿略松了一口气,拿起一个干粮冲他扔了过去。 “俺不吃这个。”巨汉又将干粮扔了回来。 云羿没有再给,将干粮递给没有吃饱的胖子,又往火堆里添柴。 那巨汉似乎有意与二人搭讪,奈何不知如何搭话,揉着后脑勺想了半晌,才道:“谢谢你们的酒,俺叫熊六。” “云水清。”云羿报上了道号。 “萧大壮。”胖子报上了姓名。 熊六比较木讷,不善与人攀谈,点头过后便靠墙而睡,此次不是假寐,是真睡着了,鼾声大作如同雷鸣。 胖子也感觉到了困意,打着哈欠起身关紧了庙门,蜷缩在火堆旁入睡,不时便熟睡过去,鼾声渐起。 云羿本来也有困意,但二人呼噜声异常刺耳,他只能自脑海中揣摩三火内炼。实则三火内炼的心法他已经烂熟于心,但有些地方他并不十分明白,不敢妄加修行。 二人鼾声越来越大,云羿心静不下来,又拿出左慈临走前给他的御女术秘籍翻阅。 左慈当时是只身前往他房中的,其他人并不知晓,由此可见御女术只传给了他一人,对此他很是疑惑,左慈为何独独将御女术传与他一人? 御女术也叫房中术,秘籍较厚,但里面对于男女行房的技巧少有提及,主讲房事的诸多忌讳与裨益。 道门房中术忌讳不少,得有几十条,他非但不感到枯燥,反而看得津津有味。 约摸三更天的时候,胖子和熊六的鼾声有所消减,云羿有了倦意,往火堆里添了柴,收了书本躺下休息。 睡到半夜,云羿突然醒来,不是被冻醒的,而是被一股突然出现的凛冽妖气惊醒,同时醒来的还有胖子。 二人起身面面相觑,面带惊色。 云羿急忙抬手捂住欲待开口的胖子,低声问道:“你也感觉到了?” 胖子惊魂未定,连连点头。 妖气是熊六所躺卧的西南角落发出的,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熟睡中的熊六,只见他还保持着之前的睡姿,但他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双毛茸茸的黑色熊掌! 与熊罴独处荒郊野外破庙之中,二人陡然惊得汗毛直竖,浑身抖如筛糠。 胖子吓得牙关打颤,颤手拨开云羿的手:“跑吧……” “走。”云羿拉起胖子缓缓出庙,为免开门声惊醒熊六,便不敢太用力。 到得庙外,胖子抬手擦掉额头冷汗,惊恐回头,见熊六并未醒来,才长喘了一口粗气。 庙外寒风凛冽,云羿被风一吹心中镇定了不少,思量熊六先前的举动。熊六的脑子不大灵光,且又在熟睡时现出原形,说明他道行不深,但他不敢再回破庙,拉了胖子冒雪东掠。 妖怪强弱与否和道行深浅有直接关系,但这并不代表道行浅的妖怪就弱小,熊六是熊罴成精,天生的力大无穷。 冒雪掠出五六里地,云羿突然止步,一拍脑门道:“坏了,包袱忘带了。” “别管包袱了。”胖子巴不得跑得越远越好。 “法印箓牒都在包袱里。”云羿摇了摇头,画符需要加盖法印才能起效,什么都能丢,法印万万不能丢。 见他转身返回,胖子只得跟上。 刚回到破庙门口,二人突然感觉到庙内妖气已散,云羿低头看了门槛一眼,见门外并没有熊六外出的脚印,晓得他是醒过来了,又将熊掌变回了人手,敛去了身上的妖气。 这四周除了破庙之外一片空旷,并无藏身之处,云羿心中打怵,拉着胖子缓缓退后。 “你俩站门外干嘛?”熊六睡眼朦胧地出门,走到一旁背对着二人解开了裤腰绳。 见熊六只是起夜解手,云羿心头微轻,便道:“火快灭了,我俩冻得受不了,寻思着出去找点柴禾。” 熊六尚在迷糊之中,嘴里不知道含糊了一句什么,撒完尿提上裤子又进庙去了。二人心有余悸不敢跟进去,直到屋里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才蹑手蹑脚的进屋。 拿了包袱,二人立马离开破庙连夜赶路,熊六自始至终未露出过恶意,但他毕竟是一头熊罴,保不准夜里肚子饿了就会兽性大发。 胖子腿伤未愈,此番受惊狂奔,伤口开裂再度流血。 即便如此,二人也没有暂停歇息,担心常魁追来只是一方面,还有就是他们得赶紧找到栖身之所,不然会冻死这冰天雪地里。 急行二十余里,翻过一座山头,看到山脚下有一处不大的村庄,二人喜极而泣…… 第二十七章 牝鸡司晨 看到村庄之初,二人只是泪花打转,片刻之后却变成了嚎啕大哭,自踏处乌角别院的那一刻起,他们经历了这辈子没有经过的危险,遇见了这辈子没有见过的诡异,之前精神紧绷始终不敢表现出太大的恐惧,但人力有穷时,总有克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何况他们只不过是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二人号啕许久情绪有所缓和,转为低声啜泣,躺在雪地里大口喘息,在雪地里长途跋涉对体力消耗甚是严重,便是有灵气也耐受不住。 待缓过神来,二人下山进到村庄,此时快五更天了,万籁俱寂,只有凛冽的风雪还在呼啸汹涌。 这个时候若是挨家挨户去敲门投宿,便是主人不提着菜刀追出来,也会将他们十八辈祖宗问候个遍。 瞅准了一户人家,二人直接翻墙进去,村里住的都是贫苦人家,墙体都是土胚的,不怎么高,也容易翻。进院之后看到院中有一个不大的鸡圈,里面养着两只老掉毛的老母鸡。 这家人可能就靠这两只老母鸡下蛋糊口,二人虽然眼馋,却没有盗窃。穷人穿不起衣服的比比皆是,也不能指望这家人有棉衣,二人只能钻进一间堆放杂物的茅屋里睡觉。 五更天刚过,二人听到了院里传来的高亢鸡鸣,睡眼朦胧的起身,见外面大雪依旧,没有丝毫停止的征兆,便继续躺卧休息。 晌午的时候,此间的主人发现了二人,提着耙子将二人撵了出去,二人出门嚼着冻硬的干粮,只能继续赶路。 “他娘的,咱们又没吃他家的,也没喝他一口热水。”胖子对那户人家的主人很是不满。 “鸠占鹊巢,咱们不占理。”云羿摇头说道。 “娘的,早知道夜里就不住他那儿了,抓了那两只老母鸡走人,好歹能吃顿热乎的。”胖子絮絮叨叨起来没完没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云羿闻言立刻止步看向胖子:“他家的鸡今早是不是打鸣了?” “好似打了。”胖子抬手挠头,他那会儿睡得正迷糊,已然记不清了。 云羿没有再问,虽然胖子回答的并不肯定,但他确定自己早上没听错,那户人家的鸡早晨的确打鸣了,但其家中鸡圈并无公鸡在内,只有那两只老母鸡。 “牝鸡司晨!”云羿心头一震。 “啥?”胖子疑惑回头。 云羿没有应声,胖子也不追问。 云羿此时的心头较为沉重,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牝鸡司晨本是不可能的事,此时却真的发生了,此等异象乃是不详征兆。 他曾听人说起过,早在建宁年间九州就频现异象,光和元年更是发生过一起雌鸡化雄之事,后来就发生了十常侍之乱,其时又有黄巾作乱,在两次平定乱党的过程中,诸侯拥兵自重、割据一方,导致皇权败落,无人再听天子号召。 想及此处,云羿深吸了一口气,又联想到东行途中的种种遭遇,以及至今未曾停息的大雪,更加笃定九州局势将会有新的变动,皇权更迭时不远矣。 胖子自然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走了一路骂了那户人家一路,骂够了又发起了牢骚,大雪连绵,不知何时能赶到上虞。 二人一道儿向东,大雪一直到得六月方才停息,天气晴朗,气温得以回升。 赶到扬州会稽郡是年底腊月的事了,一路的风餐露宿,二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俨然变成了曾在长安城讨饭时的乞丐模样。 经询问此间百姓得知,清风酒楼是上虞县最大的酒楼,云羿心中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踏实。 二人千里跋涉历经艰辛,终于找到了清风酒楼,只要将尘同子的遗言告知清风酒楼的掌柜,肩上的重担就卸下了。 到得清风酒楼,二人大感疑惑,清风酒楼是很有特色的八角式的建筑,但规模并不算大,怎会是上虞县最大的酒楼? 在门外留神观察片刻,发现出入此间的皆是达官贵人、商贾巨富之流。 “这里面都是有钱有势有地位的人,咱俩这身行头怕是进不去。”胖子指了指门口进进出出的客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脏兮兮的破衣服。 云羿侧目看了胖子一眼,转而大步流星的朝门内走去,一只脚刚踏进门槛,便被迎面而来的店小二给挡住了。 “到门外侯着去,我给你端碗剩饭,吃了快走。”店小二伸手就要推搡云羿。 云羿斜身避开,说道:“我受人之托给此间掌柜带句话,还请大哥通传一声。” “臭要饭的,别多事儿!”店小二冲他投来厌恶的眼神,继续推搡。 见他如此,云羿主动后退,转而解下包袱取出箓牒,递给店小二:“贫道云水清,有箓牒为证。” “谁晓得你这玩意儿是不是偷来的?”店小二对云羿大为鄙夷。 云羿又要解释:“我会画符……” “赶紧滚!”店小二却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头儿,一巴掌打掉了他手上的箓牒。 “我干你娘!”云羿破口大骂,他千里来此只为捎个口信,虽然有报恩的成分在内,但热脸贴个冷屁股令他心头极为愤怒。 店小二见他开骂,作势要打他,云羿一脚将其踹进屋里:“快去把你们掌柜的给我找来,跑慢了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清风酒楼里有不少客人,皆是达官巨富,这些人见得大场面多了,对云水清的行为虽然感到惊诧,却未有丝毫慌乱。 由于云水清出脚不重,店小二未受内伤,起身之后快步急冲,出掌还击。 见此情景,云羿愣了,连店小二都有些拳脚功夫在身,这清风酒楼到底是何来头? 正疑惑间,店小二右掌已然急掴而至,云羿心头怒火未平,快速避开之后卸其右肩,后者剧痛惨叫,右臂耷拉下去。 “快叫你们掌柜的出来。”云羿后退两步,再未动手。 店小二站立未动,楼上突然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涌下了十几个身着短衣魁梧汉子,直冲云羿而来。 在门外的胖子见对方来人帮衬,不等云羿招呼便已冲进酒楼,掐诀施法,挡在云羿身前。 一名壮汉起脚猛,胖子硬接之后还击一脚,将对方踹退三尺。 太易修为的六甲神兵术抵御寻常武人的拳脚绰绰有余,胖子毫发无损,眼见对方吃瘪大为神气,主动扑向众人。 自我膨胀到了极点就要摔跟头,胖子冲得太快,没注意到地上有店小二刚落下的毛巾,冲出两步便被绊倒,众人一拥而上,对胖子拳脚相加,打得他直喊娘。 叫得惨不代表真的惨,实则这些人的拳脚并未对胖子造成伤害,这家伙纯粹是在长安城被人揍得多了,养成了挨揍就喊娘的习惯。 明知胖子未曾遭受重创,云羿还是出手了,酒楼里还有不少客人,不能让这家伙太丢人现眼。 追星逐月施展到极致,众人尚未看清云羿的影子,便已接连被放倒三个。不曾倒地的人纷纷掉头攻向云羿,拳风腿影纷至沓来,破风有声。 好汉架不住人多,云羿自忖不是众人敌手,便改攻为避,凭借超人的身法移形换位,众人连他一根头发也不曾摸到。 胖子哀嚎了片刻才发觉众人去围攻云羿了,便不再喊娘,起身之后又开始骂娘,捞起旁侧饭桌上的酒壶冲进战团。 胖子提着酒壶乱砸,一个倒霉鬼不慎被开了瓢,鲜血伴随着瓷片四溢,怒吼着回头,却又被胖子朝裤裆一脚,那倒霉的家伙倒地捂着裆喊娘去了。 混战之中,胖子不时蹬踹桌椅,看到敌人近身就抄起条凳抡砸,酒楼里的客人终于镇定不下去了,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客人跑光了,胖子更加肆无忌惮,想怎么砸就怎么砸,云羿也施展浑身解数,频频出招,此发彼至,点穴卸骨,好生痛快。 众人虽有武艺傍身,却未曾见过这等泼皮似的打法,不消片刻便败下阵来,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多数人是被胖子开了瓢的,几个运气好的是被云羿点中穴位倒地的。 那几个被点穴的其实还能起来,但他们不敢起来了,相比于云羿的点穴卸骨,他们更怕被胖子朝脑瓜子一条凳撂倒。 “你奶奶的,把你们掌柜的给爷叫出来。”胖子丢下被鲜血染红一角的条凳,扭头冲那店小二怒吼。 店小二此时已经被吓傻了,已然忘记了肩膀脱臼的疼痛,战战兢兢不敢行动。 胖子见状又抄起了板凳,正准备再砸那店小二时楼上突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莫要再打,而为有何贵干?” “大天白日的藏头露尾,见不得人还是见不得光?”云羿高声揶揄。 云羿话音刚落,楼上便走下一名身着青袍的中年男子,下楼之后冲那店小二摆了摆手,店小二如释重负,跑回后堂去了。 “你们有何事找我?”中年男子拱手施礼,和声发问。 见此人说话还算客气,云羿心头怒火有所消减,便道:“贫道云水清,受尘同子前辈之托来给这里的掌柜送一样东西,顺带捎句话。” “在下便是此间掌柜。”中年男子侧目看他。 云羿解下包袱,取出尘同子遗留的法印抛了过去。 中年男子接过打量之后面色微变,将法印纳入怀中,沉声问道:“什么话?”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身怀六甲,法门齐全,谁教临盆,升座掌典。”云羿说道。 中年男子闻言微微皱眉,嘀咕了几句,随后检查地上众人的伤势,此人并未过多关注那些被胖子开瓢的人,反而对那些被云羿点穴卸骨的人检查的极为细致。 检查完众人伤势,中年男子起身又对云羿行礼:“两位不远千里前来报信,底下人不分是非,冲撞了两位,迎风子代他们赔罪了,两位还请勿怪。” 中年男子此次施的是负阴抱阳的道门稽首礼,且又自报道号,表明他也是个道人。既是道人,为何会是俗人扮相?又为何在此开家酒楼? 第二十八章 丁甲派 心中虽然疑惑,云羿却没有发问,冲胖子使了个眼色,二人转身向外走去。 刚到门口,迎风子出言说道:“二位不忙行,贫道还有几句话要问。” “管饭不?”胖子回头问道。 “莫要理他。”云羿拉住了胖子,迎风子这句话说得很是无礼,令他更感不悦。 “贫道吩咐人备些酒菜,还请二位赏脸。”迎风子意识到自己说话语气欠佳,连忙改了语气。 云羿头也没回,见胖子捂着肚子嘀咕,伸手将他拉住:“不蒸馒头争口气。” 胖子点了点头,跟他出门。 迎风子又追出门来,迅速拦下二人,再度施礼道:“先前怪贫道审视不清,但尘同子乃我丁甲派掌教,他既然托二位送法印来此,想必是遇到了不曾,还请二位告知详情。” 见对方问起了尘同子下落,云羿只得点头答应,无论迎风子的态度有多恶劣,但他得看已故的尘同子的颜面。 迎风子见状松了口气,连忙请二人进屋,叫人抬走受伤的众人,重新摆正了桌椅,赶紧去准备饭菜。 云羿本想现在就告诉他尘同子的情况,但迎风子只说此处人多眼杂,须得吃过饭菜回丁甲派说。 酒菜不多时上桌,三人同坐一桌,胖子先行动筷,云羿随后,迎风子并不饥饿,便没有吃。 知道迎风子心中着急,云羿简单的吃了两口放下了筷子。 道门少有蠢笨之人,迎风子明白了他的心意,却没有立刻起身带二人去丁甲派,因为胖子还在吃。 胖子胃口大,一桌菜吃完还没饱,见他咂嘴,云羿催促道:“莫要吃了,正事要紧。” 胖子干笑两声,起身冲迎风子道谢。迎风子客气回应一句,立刻带二人前往丁甲派。 道门建观选址多在灵山洞天,丁甲派也不例外,位于上虞西面的会稽山中。二人来上虞县的时候就经过会稽山,但会稽山连绵不绝,便没有发现其中有道观存在。 三人是午时出发的,出门后迎风子雇了马车,直到次日清晨才赶到会稽山。入山的道路皆是石块铺成的台阶,马车上不去,迎风子向车夫结了钱,带二人徒步入山。 山中积雪未消,但道路上并无积雪,想来经常被人清扫,途中三人遇到了好几个抱着扫帚的老年杂役道人。道门尊卑有序,这些扫雪道人年岁虽长,辈分儿却不高,见到尘同子后躬身行礼。 丁甲派的道观建造在半山腰,占地极广,宫观殿宇不下百座,气势恢宏,磅礴大气。背北的地方有大山抵御寒风,故此风势并不凛冽。 进到山门,迎风子叫来一个正在扫雪的少年道童,让他去通知派中所有长辈到正殿议事。 道门诸派所供奉的祖师并不相同,在此之前云羿并不清楚丁甲派为哪位仙家所传下来的道统,直到跟着迎风子到正殿,看到殿门上“玉宸殿”那三个鎏金大字,才知道丁甲派的祖师竟然是玉宸道君,与玉宸派同宗同源。 由于丁甲派的几位长辈还没到,三人只能在门外等候,约摸半柱香之后,一名身着紫色道袍的黑脸老道最先赶到。 玄门尚紫,紫色道袍非道门高功大德不可穿戴,黑脸老道身着紫袍表明他的身份非同一般。 “进殿说话。”黑脸老道冲三人招了招手,先行进殿。 三人随后进入,黑脸老道正在对供桌前的玉宸祖师上香。待黑脸老道上香完毕,迎风子接着上香。 云羿和胖子也跟着上了炷香,黑脸老道见状,满意的冲二人点头,眼神里颇有赞许之意。 云羿尴尬低头,黑脸老道以为他上香是出于对主人的敬意,却不知道他上香是因为玉宸道君也是玉宸派的祖师。 由于丁甲派的长辈没有全到,迎风子便没有急着汇报,黑脸老道也没有问。 再等片刻,又有两个老年道人赶到,一个矮小肥胖,身着大紫高功道袍。另一个很是清瘦,且是个坤道,着蓝色道袍。 天道生阴阳,道人也不离乾坤,男性道人称乾道,女性道人称坤道。 待后来的二人上过香后,迎风子才将事情说明。 得知云羿二人来此是为尘同子传话的,三个老道尽皆惊诧,耐着性子听迎风子说完,三人眉头大皱。 见三人面色不好看,迎风子取出了那枚法印递向三个老道,三人看了法印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久久不语。 “上面还有掌教师弟的灵气波动,的确是他的法印。”半晌之后,黑脸老道率先出言打破了沉默。 “道人画符全凭法印才能生效,法印离身,怕是凶多吉少……”矮胖老道面带哀色。 此语一出,殿内再度陷入一片沉寂之中,迎风子和三个老道尽皆伤神低头。 片刻过后,黑脸老道抬头看向:“小道友,掌教师弟教你带什么话?”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身怀六甲,法门齐全,谁教临盆,升座掌典。”云羿答道。 黑脸老道闻言扭头与另外两个老道对视片刻,转而再向云羿发问:“你见他时他是何模样,可有外伤在身?” “尘同子前辈身上当时没有外伤,须发皆白,大概七十来岁的样子。”云羿摇了摇头。 “掌教师叔驻颜有术,怎会是须发皆白?”迎风子在旁插言。 一直不曾开口的清瘦坤道摇头轻叹:“驻颜术并不能永葆青春,若是生机被绝,便会现出本来面貌。” 迎风子接口道:“那也不应该,掌教师叔法术大成,天下无人能破,怎会……” 清瘦坤道摆手打断迎风子的话头:“再高明的法术也有破绽,那狂徒偷走了本派秘籍,晓得掌教罩门所在。” “掌教师弟遗蜕现在何处?”黑脸老道接过话头看向云羿。 “晚辈已将尘同子前辈入殓安葬。”云羿回道。 得知尘同子没有暴尸荒野,丁甲派的四人伤感之中略有了些慰藉,冲云羿齐齐道谢。 云羿谦逊过后,又主动说告诉了尘同子的下葬地点,那清瘦坤道闻言立刻离开正殿收拾行李,前去寻找尘同子遗蜕去了。 清瘦坤道走后,黑脸老道自报身份,此人道号尘阳子,是六甲派的住持,地位仅次于尘同子。矮胖老道道号尘风子,刚刚离去的清瘦坤道道号尘云子。这三人与尘同子皆是平辈。 诸事毕了,尘阳子叫来道童带二人下去歇息,临出门时,云羿见迎风子对尘阳子附耳低语,由于这是丁甲派的家事,他便没有侧耳去听。 二人随道童先去洗了澡,洗澡之时道童去收拾房屋,随后又取来崭新的道袍给二人换上。 卧房备有两间,二人各住一间,难得能不风餐露宿,胖子进屋后就睡下了。云羿倒是没睡,而是留下了那道童与之攀谈。 道人修行清心寡欲,丁甲派在上虞县开一所酒楼令他很是不解。此事不算丁甲派隐秘,道童痛快为他解惑。 时下道人提升修为主要依靠丹药,而炼丹不仅是道人修行的主流,也在达官贵族中风靡。但常人所炼丹药含有铅汞之毒,服食有害无益,丁甲派开的清风酒楼是专门为达贵准备的,表面上是客栈,实际上以丹药换取金钱的交易场所。 不过丁甲派所提供的只是疗伤丹药与延年益寿的丹药,补气丹药炼制不易,不会拿出来与人易换。 得知了这其中的缘由,云羿也就释然了,道人不是餐风饮露的仙人,也需要吃饭,丁甲派人数众多,日常开销花费很大。 道童走后,云羿静心思虑接下来该去往何处,千里东行主要是受尘同子临终所托,有着明确的目的地,而今目的已经达到,没了目标就会感到迷惘。 思虑良久未曾想到去处,云羿便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打坐敛气。 而今浑身经脉畅通,但体内灵气并不充足,得抓紧时间聚集灵气,早日晋升太初。 会稽山的灵气很是充沛,聚气的效率也就随之增高,不过灵气尚未补充多少,那道童又来了,他此次是来送饭的。 云羿先前不曾吃饱,见得饭食,冲那道童道了声谢,下床吃饭。那道童也不曾离去,直待他吃完之后方才收了碗筷离开。 吃罢饭后,云羿出门到院中散步,感觉有些冷意,便再度回屋打坐聚气。 正行气间,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一道苍老的声音随后传来:“小道友,老道可以进来吗?” “真人请进。”云羿下床穿鞋,那是黑脸老道尘阳子的声音。 尘阳子推门而入,冲云羿微笑点头,云羿拉过一张凳子请他落座。 尘阳子坐定后自怀中取出一个瓷递:“小道友二人千里送信,恩厚德重,贫道这里有补气丹药两枚,权当报答。” “尘同子前辈救过晚辈的性命,晚辈来此只为报恩,这补气丹药万不敢受。”云羿摆手拒绝。 “长者赐,少者贱者不敢辞,辞为不尊。”尘阳子再递。 尘阳子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云羿只能双手接过。 尘阳子微笑点头,和声问道:“你先前说掌教师弟救过你的性命?” “此事说来话长,晚辈本是长安人,开罪了董卓,遭受董卓追杀,穷途末路之际幸得尘同子前辈仗义援手,方能保住性命。”云羿说道。 “你师父是何许人也?”尘阳子问道。 云羿略作犹豫,摇头道:“恩师名讳道号不便泄露,请真人见谅。” “不妨事,贫道也只是随口问问。”尘阳子轻笑摆手:“你二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长安自是回不得了,而今天下已现乱象,群雄四起,晚辈也不知道何去何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云羿摇头再答。 “丁甲派虽小,却能管你二人温饱,你若不嫌弃,便在此待着,安心修习道法,待日后法术大成再外出历练。”尘阳子语重心长的道。 “真人美意晚辈心领,但晚辈已有师门,若改投丁甲派,是对师门不忠。”云羿坚决摇头,左慈当日虽然离开的很是突兀,却传授他诸般技艺安身立命。 尘阳子点了点头,抬手拍着他的肩膀道:“道门不收忘本之徒,你若改投我丁甲派,贫道还要你不得。你现在修为低微,而今乱世鬼魅四起妖孽丛生,人心险过虎狼,不如暂时挂单我丁甲派。” 第二十九章 癸北子 尘阳子说的和气,但云羿没有立刻答复。道人暂时于他派修行叫挂单,万事皆有阴阳两面,在丁甲派挂单的好处就是可以不为生计发愁,且此间灵气充盈,又有许多道人为伴,的确利于修行。但也有不好的一面,寄人篱下难免看人脸色,即便尘阳子等长辈不说什么,下边儿的人也会传些流言蜚语。 沉吟片刻,云羿点了点头,没人喜欢看人脸色吃饭,但想不看人脸色就得有不看人脸色的底气,道人的底气源自于高深的灵气修为与霸道的法术,这些他并不具备这些。 见他同意,尘阳子欣慰点头,交代他几句之后起身离去。 送走了尘阳子,云羿打开瓷瓶,从中倒出两枚拇指肚大小的红色丹药,先去隔壁房间给胖子一枚,叫胖子先不要急着服用,先打坐聚气,等丹田灵气充盈之后再行吞服。 补气丹药的有两个作用,一是补充损耗的灵气,二是提升修为。二人现在并不急着补充灵气,吞服丹药属于严重浪费,可以先打坐聚气,待气海盈满之后吞服提升修为晋升太初。 抟气至初更,气海盈满,聚气速度大大降低,云羿吞服了补气丹药,炼化丹药是个缓慢的过程,因为在此期间需要扩张气海,以确保容纳更多的灵气。 由于暂时在丁甲派挂单,不虞强敌来犯,灵气不会损耗,丹药缓慢炼化之时就能扩张气海。 二更时分,云羿躺下休憩,磨刀不误砍柴工,眼下不急着离开,先养足精神再说。 次日清晨,云羿早期诵经,做罢早课后道童送来了斋饭,道门不禁肉食,不过也不提倡过多食肉,不利于修行,因此饭食只有馒头和米粥。 吃罢饭食,云羿又去隔壁房间交代了胖子几句,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左慈曾经得罪过许多人,不能透露他的信息,众人所学法术皆不属于玉宸派,也不能透露。 “丁甲派拜的也是玉宸道君,跟咱们玉宸派一个窝里出的种,告诉他们应该没啥事儿吧?”胖子挠着后脑勺发问。 “师父曾经说过,人要常怀小人之心才能有所退路。在此挂单只是权宜之计,待我想好了别的去处,咱们就离开这里。”云羿摇了摇头,夫妻同床睡人心隔肚皮,二人来此是为了报尘同子的恩情,而丁甲派善待他们也是因为尘阳子的缘故。 胖子见他说得郑重,连连点头答应下来。云羿还是不放心,多叮嘱了他几句。 回到房间,云羿继续行气催化丹药,没过多久迎风子来找他道别。 清风酒楼先前被他和胖子搅了摊子,这事儿还没处理,那里的生意关乎丁甲派数百道人的生计,他还得下山照看。 所谓不打不相识,经过昨日之事,云羿对迎风子有了些许好感,与他闲谈几句后便将他送走。 之后云羿便全心全意炼化丹药,但万事不能皆如人意,六甲派的道人听说山上来了两个挂单的他派道人,又不少人找他们二人探讨道法。 云羿修为不高,对道家经义也没有什么见解,大多时候是在听这些道人讲述,起初他觉得这些人搅扰了他修行,很是不耐烦,但听的多了记住的也就多了,对三火内炼的心法理解更深,倒是乐得与他们交谈。 在丁甲派待了几日,云羿对三火内炼再无迷惑,不过他没有着急修行。 理论上来讲全身经脉通畅就可以修行三火内炼,但他腹中丹药尚未完全炼化,眼下正是晋升太初的紧要关头,灵气波动较大,此时修行三火内炼很可能会无法控制体内灵气,导致气行岔道走火入魔。 起初找他的道人不少,但众人来过几次之后就发现他对道门经义理解不深,便觉得索然无味,也就没人再来了,他倒也落得清净。 又过了几日,外出的老年坤道尘云子带回了尘阳子的遗蜕,将其下葬于后山,丁甲派众人无不伤神悼念。 安葬了尘阳子后的第三日,云羿正在盘坐聚气,听到了院外传了轻缓的脚步声,片刻后屋外便响起了叫喊声:“云水清,出来!” 听到这声叫喊,云羿心中生疑,来人言语无礼颇有怒气,想是来者不善,但在丁甲派这些时日几乎连房门也不曾踏出过,更没有开罪过谁,此人这火发得好没由头。 正疑惑间,门上又响起重重的敲门声,云羿容不得多想,只能穿戴齐整下榻开门。 门外站立的是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道人,此人长相颇为俊美,只是眉宇间带着傲气,眼神着还有浓浓的敌意。 “你就是云水清?”年轻道人冷声发问。 “正是,道兄有何指教?”云羿对此人的态度大为不满,语气便硬了几分。 “哼哼哼,”年轻道人冷笑仰头:“指教不敢当,贫道癸北子,听住持说云水清谦逊识礼,乃我道门翘楚,因此慕名而来,还以为你有什么三头六臂,没想到也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 癸北子言语带刺,云羿听得心里不舒服,后退两步关上了房门。 “缩头乌龟,出来与我切磋一番,看看你有何能耐?”癸北子一脚蹬开了房门。 “贫道是客,当谨遵客道。”云羿按捺住心中的怒火,走到桌旁倒了两杯热茶,端起一杯递向癸北子。 “客随主便,”癸北子抬手打掉茶盏,神态倨傲:“先师乃掌教尘同子,我发话了,你不用遵循客道。” 听得癸北子竟然是已故的尘同子的徒弟,云羿有些意外,尘同子为人和善,怎会收此人做徒弟?转念一想,便明白了癸北子为何冲他发这么大的火。 从癸北子的神态及言语来看,此人颇为傲气,且妒性极重。 尘同子已经驾鹤,丁甲派群龙无首需要新的掌教,照理来说新任掌教的人选得遵从尘同子的遗愿,但尘同子临终前并没有明确指定新任掌教是谁,不管是谁,只要完成他遗言中交代的事谁就是新的掌教。 尘同子死后丁甲派地位最高的就是尘阳子,他千里跋涉来此送信,尘阳子对他另眼相看,因此可能会经常对丁甲派的弟子提起他,这些话被癸北子听到耳朵里就变了味道,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癸北子最担心的就是他会加入丁甲派,而后得到尘阳子的支持当上掌教,毕竟尘同子已经死了,他的临终遗言可遵可不遵。 想通了这些,云羿无奈叹气,他从来没想过要改投丁甲派,尘阳子也不会支持一个外人做掌教,尘阳子留下二人挂单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尘同子,如果不是他和胖子千里迢迢来此传信,尘阳子等人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尘同子的下落。 在丁甲派的掌教继承人这一事上,云羿是旁观者,但癸北子是当局者,云羿能看清的东西他看不清,人都有自以为是的时候,当尘同子认为他觊觎掌教之位,有意染指,任何与此事没有关联的事也就都有了关联,而且都能找到充分的理由。 “贫道无心染指丁甲派掌教之位,道兄请回吧。”云羿转身向床榻走去。 “哼哼,我还没说什么,你就已经知道我为何来此,果然是狼子野心。”癸北子冷笑前冲,出掌突袭。 云羿有感迅速回身,气行右臂与之对掌,双方都运上了灵气,双掌相击之下云羿倒退数步,癸北子却是巍然不动。 “区区太易修为,也敢与我太始相抗!”癸北子放声冷笑。 “去院中打过。”云羿沉声说道。 癸北子傲然冷笑,冷笑过后转身出门,云羿随即跟出。 到得院中,癸北子突然转身出拳,急攻云羿下颚。云羿后撤之际左臂格挡,以右拳取对方下颚,攻势未至,癸北子突然弹跳连踢,云羿胸前连中三脚,吐血倒退。 云羿勃然大怒,双手急出,连连抢攻卸其肩膀,癸北子并非易于之辈,化解云羿攻势之时再起一脚将云羿踹开。 眼见五气擒龙无法见功,云羿便不与之硬拼,急忙移形换位避其锋芒。癸北子轻功不济,打不着他就开始破口大骂。 叫骂声惊动了隔壁屋的胖子,胖子闻声出门,见云羿吃瘪,冲癸北子骂道:“我干你娘嘞!”随即施展六甲神兵术冲向癸北子。 癸北子见状舍了云羿去攻击胖子,纵身猛踹胖子胸膛,胖子不曾躲闪,硬扛他几脚也只是身形摇摆,却不受伤。 连踢几脚过后,癸北子落地旋身起脚,踢向胖子脖颈,胖子依旧没有躲闪,硬接其攻势之后侧身起脚,竟将癸北子踹退。 癸北子稳住身形,正要再扑,院外突然响起尘阳子的声音:“住手。” 听到尘阳子的声音,癸北子急忙回头,见尘阳子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身后,冷哼一声垂下双手。 “见过真人。”云羿冲尘阳子行礼。 尘阳子摆了摆手,皱眉侧目打量着癸北子,眉眼之中多含怒意。 癸北子歪头避开尘阳子的视线,斜视云羿道:“装模作样。” “住口!”尘阳子怒视癸北子一眼。 癸北子重重冷哼,甩手离去。 目送癸北子出院,尘阳子摇头轻叹:“心性狂躁,难当大任,唉……” 轻叹过后,尘阳子又对云羿道:“癸北子向来如此,你莫要放在心上。” “前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尘阳子打断了他的话头:“你修为低阶,多待些时日再走,癸北子我会派人盯着,不会再让他扰你清静。” 云羿点了点头,他的确是想现在就走,但他现在还不能走,眼下正是晋升太初的紧要关头,得过了这一关才行。 “回屋去吧。”尘阳子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尘阳子走后,胖子顶着一头雾水靠了上来:“刚那小子是谁,干嘛冲你动手?” “尘同子前辈的弟子,他以为我觊觎丁甲派掌教之位,来找茬的。”云羿拍了拍胖子肩头:“好了,回屋去吧,抓紧炼化丹药,早一天突破早一天离开。” 胖子答应一声,云羿进屋关上房门,经癸北子这么一闹心中白白添堵,盘坐许久终是不能入定,打算叫上胖子出去走走,想想还是算了,癸北子可能还没走远,说不准冤家路窄还会遇上他。 离开的念头萌生出来就不会被压制下去,云羿独坐许久,心情略微平复之后继续盘坐聚气,一连数日不曾出屋,癸北子也没有再来过。 他能静下心来,胖子可不行,不知怎的,胖子近几日总是往外跑,成天乐呵呵的跟吃了蜜蜂屎一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胖子的怪异举动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便分出心思留意胖子。 一日清早,云羿听到隔壁屋响起了开门声,猜到胖子又要出门,便悄然出门尾随其身后。 胖子近来一直早出晚归,他倒想看看,这脑满肥肠的家伙最近神秘兮兮的在搞什么幺蛾子…… 第三十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胖子出院之后并未往人多处去,而是专挑偏僻的道路往后山去了,云羿见状心中更加犯疑,嘶……这家伙没事儿跑后山做甚? 心中存疑,便决定先于暗处观察,看看这家伙到底去后山做什么。 这家伙一路上鬼鬼祟祟,不时回头观望,肯定是去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为免被他察觉,云羿便放缓脚步拉开了双方之间的距离,山中多有积雪,胖子的脚印很是明显,无有跟丢之虞。 待得胖子走远,云羿才顺着脚印快速前掠,后山并没有宫观殿宇,有的只是光秃秃的树木和枯黄的荒草。 顺着脚印前行数里,云羿看到了胖子,胖子此时正蹲在一棵树下,和一个年轻的坤道有说有笑。 见此情形,云羿潜伏下来仔细观察,那年轻坤道颇有几分姿色,和胖子说话之际偶尔还会有亲密的举动。 怪不得胖子这几天总是乐呵呵地往外跑,这家伙敢情是发春了。 二人说什么他没听清,也没心思去听,他此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坤道身上,此女虽然和胖子亲昵,但说话之时嘴角不时上翘,略显几分傲意,眼神中也有几分鄙夷,对胖子亲近也略显做作。 胖子没察觉到这些,得了便宜想卖乖,还想有进一步的举动,但那坤道总是与胖子若即若离,胖子几次尝试终是不曾占得半点实在的便宜。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当对某一人生出爱慕之心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忽略对方一些不合理的举动,胖子就是如此,作为当局者,他根本没有察觉到那名坤道的异常,但身为旁观者的云羿看得出来,那坤道对胖子并不上心,与胖子亲近的很不情愿。 先前的疑惑迎刃而解,新的疑惑又出现了,那坤道既然并非发自真心的钟意胖子,又为何接近胖子? 熟读道家经典的道人感悟阴阳,不会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其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明确的目的,就跟老夫少妻一样,一个贪财一个好色,只不过道人熟知阴阳变化之道,行事不会轻易暴露目的。 左慈曾经说过,人存于世当怀小人之心,因为世间少有君子,而那坤道的种种异常更是让他笃定她接近胖子是有所图谋。 具体有何图谋尚未可知,只能从胖子那里找突破口去挖掘。心存此念,云羿便不多待,先行离开。 抹除雪地里的脚印有欲盖弥彰之嫌,云羿没这么做,这样胖子和那坤道虽然会知道有人来过这里,却不一定猜到来人是他。 前山的道观里也有杂役道人清扫积雪,脚印中断就等于线索中断,更不用担心二人顺藤摸瓜。 回到住处,云羿没有再想这件事,要想搞清楚那坤道接近胖子有何目的,还得等胖子回来问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胖子回来已经是午时了,哼着小曲儿回来的,听到他开门的声音,云羿下地出门。胖子刚刚进屋,正要关门却见云羿来到,便将门又打开了。 云羿进到屋内,将房门带上,坐到了桌旁的椅子上。 “出啥事儿了?”胖子见他神色郑重,很是不明所以。 “那女的是谁?”云羿沉声发问。 “哪个女的啊?”胖子故意装蒜。 “你今天去后山见的那个。”云羿说道。 胖子有些不快,阴着脸道:“你跟踪我?” “我没跟踪你,是你先瞒着我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若真要娶妻,做兄弟的替你高兴,但我现在高兴不起来。”云羿无奈摇头,胖子脑子一根筋,虽然在很多时候胖子听他的,但不表示胖子事事随他。 “你啥意思啊?”胖子脸上的不满更加明显,但也有几分疑惑。 “你就说你俩咋认识的。”云羿提壶倒茶递给胖子。 胖子摆手未接,也不答话,径自走向床榻侧躺闭目。 见他如此,云羿也强迫他不得,只能摇头叹息,随即向外走去。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走到门外,云羿略作停顿,撂下一句话后回屋。 平心而论,胖子其貌不扬,修为平平,还不怎么聪明,那坤道貌美如花,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看上胖子的。但先前跟踪胖子已然令他不快,如果再将实话说出来,怕是会因此与胖子生隙,因此他只能婉转表达,希望胖子能够明白。 回到屋中,云羿开始自心底揣度胖子有何值得图谋的东西,略作思索便有了答案,六甲神兵术。 六甲神兵术乃是上乘护体法术,道门中人无不垂涎,但那坤道是如何知道胖子身怀六甲神兵术的? 难不成是胖子嘴风不严泄露出去的?这个不大可能,胖子虽然脑子一根筋,但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这等要事他绝不会轻易泄露出去。 可若不是胖子泄露出去的,那坤道又是如何得知的?思来想去,云羿还是觉得胖子泄露出去的可能性比较大,当一个人钟意另一个人的时候很不理智,分辨是非的能力会大大降低。 推度并非妄自猜测,不为别的,胖子因为他在后跟踪而不快就是最好的证明,若换做是以前,胖子决意不会因此与他赌气。 但万一不是胖子泄露出去的呢?莫非是自己太过敏感,想太多了?不会,那坤道当时眼神中流露出的鄙夷不是假的。 正思索间,胖子突然推门而入,随手关上了房门。 “想通了?”云羿抬头看他。 “想通个屁,”胖子拉过一张凳子坐下:“你刚刚啥意思?” “你俩怎么认识的?”云羿再问。 “你老问这个干啥?”胖子眉头大皱。 “你是不是告诉她你会六甲神兵术?”云羿再问。 “没有,”胖子摇了摇头:“她知道我会护体法术,却不知道我学的六甲神兵术。” “她如何得知你会护体法术?”云羿歪头打量胖子,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敢情还真是这家伙嘴松。 胖子低头沉吟,并未立刻回答,云羿也不催促,耐心等待。 犹豫良久,胖子终于开口:“前些时日我去后山瞎晃悠,瞧见了她修行法术,她说我偷窥她修炼法术,跟我动起手来,破不了我的法术,就这么知道了。” “你俩咋好上的?”云羿再度追问。 “她也会护体法术,我俩互相交流,一来二去便好上了。”胖子说道。 “你那天怎么想起来去后山的?”云羿察觉到了不对,世上没那么多的巧合,更不可能偏偏让胖子遇到。 “我那天出院看到门外有条蛇,寻思捉回来泡酒喝,跟着它跑进了后山。”胖子再答。 听到此处,云羿眉头大皱,丁甲派中哪儿来的蛇?况且蛇在冬季要蛰伏猫冬,要苏醒也得是惊蛰以后。除非道门中人操纵其神识令其苏醒,也就是说,胖子是被人故意引到后山去的。 心念及此,云羿陡然想起了前些时日来寻衅的癸北子,那日他与癸北子动手受创,后来胖子出面抵御癸北子,癸北子尚未破掉胖子的六甲神兵术,尘阳子就半道出现拦住了癸北子。 当日尘阳子说会盯紧癸北子,但他总不能每天守着癸北子寸步不离,癸北子肯定有机会再来,但他为何没来?而在此期间,胖子被引去了后山,认识了那坤道,岂不是太过巧合? 想及此处,云羿又想到了尘同子临终遗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身怀六甲,法门齐全,谁教临盆,升座掌典。”起初他对这句话理解不深,只以为尘同子是说有个妇人难产,谁能让她顺利生产就可以继任掌教,直到此时他才恍然大悟。 尘同子当初在救他们二人之时,很可能就看出来胖子身怀六甲神兵术。 回想起尘同子,云羿心中打颤,尘同子也精通护体法术,当初吕布使方天画戟也伤他不得,而那时的尘同子已经被仇家重创心脉。 当日面见尘阳子等人时,尘阳子说过一句:“再高明的法术也有破绽,那狂徒偷走了本派秘籍,晓得掌教罩门所在。”可见尘同子和他的仇家修习相同的护体法术,因此他的仇家知道尘阳子的罩门所在,所以才能重创尘阳子。 胖子的六甲神兵术虽是左慈传授,却非玉宸派的法术,且来路不正,很可能就是尘同子所修护体法术,如果真是这样,那盗走六甲神兵术并重创尘同子的人就是左慈。 想及此处,云羿心底泛起浓浓的凉意,浑身寒毛直竖,当初董卓派兵包围乌角别院时,有两个紫袍道人相助,其中的一个老道是骆家道的道人。 而另外一个年轻的道人所穿的道袍他之前并不曾见过,不知其门派归属,现在想来,那个年轻道人当初所穿道袍与尘阳子所穿的道袍一模一样。 来到丁甲派的当天,尘阳子曾问他最后见尘同子时,尘同子是何样貌,他说尘同子那时须发皆白,约摸在古稀之年。 当时尘阳子只是点头,而迎风子却问“掌教师叔驻颜有术,怎会须发皆白”,当时那老年坤道尘云子说了一句“驻颜术并不能永葆青春,若是生机被绝,便会现出本来面貌”为迎风子解惑。 时值此刻,他终于想明白了,救下他和胖子的尘同子,就是当初董卓所请的那个年轻道人,尘同子托付二人东行传话,实则是诓骗二人来丁甲派。 尘阳子留他们挂单是为了套出六甲神兵术,癸北子上门寻衅其实是试探,胖子以太易修为硬接太始修为的癸北子却毫发无损,暴露了六甲神兵术在他身上,因此自那日之后癸北子就没有再来过。 “到底咋了?”见他面色难看,胖子忍不住出言发问。 “那坤道究竟是谁?”云羿强定心神坐下倒茶,提起茶壶后手却抖个不停。 “她俗名叫陈嫣然,道号烟云子,太初修为,是尘云子前辈的徒弟。”胖子此时不再隐瞒。 “这帮老狐狸。”云羿放下茶壶,低声暗骂。 一切都明了了,当初尘阳子三人打破尘同子的盘中之谜,先让癸北子与尘阳子合唱了一出苦肉计,假道伐虢,而后再让烟云子使一出美人计。 英雄难过美人关,而胖子头脑简单并非英雄,要骗他并不难,好在胖子与烟云子相处时日尚短,没让人家把六甲神兵术套了去,否则二人活不到现在。 “到底咋了啊?”胖子急了。 胖子问起,云羿不能不说,略微整了思绪之后便将自己的推测结果告诉他,胖子听完将信将疑,并不肯定。 “咱俩今晚去后山一趟。”云羿又道。 “去后山干嘛?”胖子一脸茫然。 “掘坟,”云羿冷笑道:“尘同子的尸体还在,倘若他修习六甲神兵术,罩门处肯定有所创伤。” 胖子这次听懂了,却没有立刻表态,事发突然,他还不能接受烟云子靠近他是有所图谋的事实。 沉默半晌,胖子方才缓缓点头。 第三十一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见胖子点头,云羿端茶一饮而尽,休说胖子,就是他现在也有些不敢置信,此前他只知道人心险恶,却不曾想到人心之中竟有如此城府。 他一直想着晋升太初之后安然离开丁甲派,却未料到自遇到尘同子的那一刻起就被人算计,当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道人作息时间很是规律,初更一到基本上就睡了,到了二更已然熟睡,二人带了白日里自杂役道人那里偷来的掘土工具前往后山。后山有一片坟地,尘同子就葬在那里。 到得后山坟地,找到尘同子的坟墓,云羿先行动土开挖,胖子犹豫片刻方才动手。 新坟上头都是回填不久的土,冻得不实,挖掘起来并不吃力,约摸半个时辰就挖开了墓道,墓室是在坟包下方的正北面的,不虞塌陷。 身为一派掌教,尘同子的墓室较为宽敞,二人进入其中也不觉得拥挤,墓室中央摆放一具棺椁。二人合力撬开棺盖,只见尘同子的遗蜕平放于内,两手合抱阴阳置于腹前,面带微笑恍如生前。 “你来还是我来?”云羿扭头看向胖子。 胖子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默然将手伸进棺中翻过了尘同子的尸身,撕开其背后衣物,只见尘同子脊背上有一处淤青,瞬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面泛怒容。 云羿与他一块儿长大,看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他因何发怒,胖子对烟云子是动了真心的,却未曾想到烟云子欺骗了他的情感。 “六甲神兵术的罩门在夹脊穴,他的夹脊穴有创伤。”胖子闭目深吸了一口气。 云羿闻言微微颔首,夹脊穴位于督脉之上,通心肺,若是遭受打击会伤及心肺,而尘同子正是心脉受创才会丧命。 道门护体法术有许多,却少有罩门相同的,尘同子伤在夹脊穴,基本可以确定他所修就是六甲神兵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胖子不信。 除此之外,还能确定六甲神兵术是丁甲派的镇派绝技,只有掌教才能够修行,尘同子一死就没人知道了,因此丁甲派众人才会机关算尽。 尘同子当初自忖无法在临终前赶回丁甲派将这们法术传承下去,半道上正好发现了胖子会六甲神兵术,故此才会设下这个圈套。 合上棺盖,二人出得墓室,迅速将泥土回填,清理了现场后回返住处。 回到住处,胖子要回屋收拾东西连夜离开,云羿拦住了他:“他们能控制毒蛇诱你去后山,就有办法盯着下山的道路。” “那可咋整啊?”胖子慌了,云羿的言下之意是他们现在正被尘阳子等人暗中监视着。 云羿深吸了一口气,闭目说道:“等。” “等?等到啥时候儿啊?”胖子追问。 “等我晋升太初,眼下不是离开之时,你与烟云子保持亲近,别露出马脚了。”云羿叮嘱。 胖子没有再往下问,但心慌难免,抬手自扇了两个耳光:“都怪我,都怪我……” 云羿拦下他的手腕:“这事儿不能怨你,怪只怪咱们涉世未深,而对手老奸巨猾。” 胖子闻言沮丧点头,垂头丧气地回屋去了。 丁甲派是狼窝,但只要对方得不到六甲神兵术,二人就是安全的。对方用强逼供的可能不大,因为对方不想暴露意图,更不想逼得二人狗急跳墙,不然只能是得不偿失。 胖子走后,云羿躺在床上看着屋顶,他想的远比胖子长远,当初遇到尘同子的地方离长安并不遥远,那时候尘同子也受伤不久,这说明左慈当初离开长安后并未走远。 想起左慈,云羿心中五味陈杂,他能从一个流落街头的小乞丐成为道门弟子是受左慈提携,但眼下身处狼窝也是替左慈背了黑锅。 时至今日,他依旧想不通左慈为何收五人为徒,授业之后却又不辞而别。 想之不通,云羿便没有再往下想,闭目休憩。 往后数日,胖子继续出去见烟云子,实则他并不想见烟云子,但为了避免被对方察觉异常,也只能前去。 云羿抓紧时间修行,白天抟气,夜晚抟气,不出十日终于催化体内残存补气丹药,一举晋升太初。 到得此时,云羿也不经常出门走动,只是与那每日前来送饭的道童说的话多了,此举自然是为了寻找出逃的机会。 道人不兴募化,丁甲派门人数百,吃穿用度消耗很大,可以自这一点上面做找突破口。 有了明确的目标,实行起来便不困难,在和那道童的一次闲谈中,云羿得知丁甲派的火工道人每隔一月会下山采购米粮,再有四天就到火工道人下山的时候。 得此喜讯,云羿借故打发走了那道童,去将此事说与胖子知道。 胖子不善逢场作戏,这几日与烟云子虚与委蛇的极为辛苦,得此消息自然喜不自胜。 欣喜过后,二人便开始制定离开的计划,借故跟火工道人下山不是不能,但两人若是一同下山势必会令尘阳子等人警觉,因此得想一万全之策。 胖子那榆木脑袋想不出什么锦囊妙计,云羿指望不上他,只能自己静心思索。 会稽山下有的是镇子,但丁甲派人数众多,在镇上采办不了多少米粮,因此火工道人极有可能会前往县城,上虞县城到丁甲派来回驾车得两天路程,再加上采购米粮的时间,耗时至少三日。 他可以假借帮忙之名随火工道人先行下山,让胖子到次日以外出散心为由,带烟云子下山,等到了县城,二人再以定位符咒感召会合。 这个主意并非万无一失,因为他并不知道火工道人有没有灵气修为。此外,据胖子先前所说,烟云子是太初修为,而且习有护体法术,不易应付。 思虑良久,云羿还是决定冒险一试,道门尊卑有序,火工道人身份低微,少有灵气修为,接触不到丁甲派的核心秘辛,自然不知道胖子身拥六甲神兵术,更不知道尘阳子等人计划,因此便对他提不起疑心。 至于烟云子也有法应对,虽然他不知道烟云子罩门在何处,却可以让胖子下山后伺机封点她的尾闾穴。 道人施法要先气行督脉,尾闾穴乃督脉重穴,被击中后阻碍周天气机,届时烟云子丹田气机不升,灵气无法运转,法术不能奏效,与常人无异。 想出应对之策,云羿便告知胖子,胖子闻言面色通红,并未立刻答应下来。 云羿知他为何犯难,尾闾穴位于谷道与尾椎之间,靠近私处,让胖子出手偷袭本就有失光明,若是再取烟云子尾闾穴,那他真跟市井宵小别无二致了。 “别他娘的磨叽,咱俩本就是要饭的出身,再者,她骗你这么久你也没捞着半点儿好处,你就不想报复回去?”云羿出言撺掇。 胖子还是犹豫不决,眼见如此,云羿只能再以言语相激:“你个怂包软蛋。” 此法果然有效,胖子闻言抬头,两只眼珠子瞪得老大:“我有啥不敢的?只是怕下手拿不定分寸,她是尘云子的得意门生,下手轻了制不住她,下手重了可能会重创尾闾,日后便是恢复也会落下病根难以行气。” 云羿点了点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胖子的担忧并非多余,倘若真的出手过重,那与废掉烟云子修为无甚区别。 对道人而言,灵气修为比命还重,倘若真的废掉烟云子,势必会与丁甲派结下死仇。 沉吟片刻,云羿决定让胖子下重手,原因无他,尘阳子等人已经知道胖子身怀六甲神兵术,已然知道二人是左慈之徒,左慈偷走六甲神兵术并且杀了尘同子,这死仇早就结下了,若非对方尚未得到六甲神兵术,二人怕是活不到现在。 胖子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为什么。 云羿取出符盒,画写定位符一道递与胖子:“制住烟云子后立马焚符唤我。” 胖子接过符令小心收好,随后回屋去了,静待时日。 四天时间并不长,但若是一直盼着尽早到来,便会觉得时间过得极为缓慢,这样熬着当真辛苦。 熬过这四天,到得第五日,云羿早起洗漱,做罢早课吃过早饭,去知会胖子一声,随后回屋收拾东西。 包袱是不能带了,不然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该扔的都扔了,只带了画符事物与法印箓牒,云羿将这些都贴身藏好,动身出屋。 观中道童此时都很忙碌,劈柴的劈柴,扫院的扫院,见到云羿纷纷招呼问好。 云羿到丁甲派虽然已有些时日,却不怎么出门,这些道童大多认不得他,但他们都知道丁甲派有来了两个挂单的道人,胖子他们都见过,没见过的自然就是云水清了。 云羿受了一路的礼,也回了一路的礼,直到山门前停了下来,此处人少,只有两个扫院的道童。 院落清扫干净之后,那两名道童就地练了一趟拳,随即开始对练,拳路朴实简洁,却十分实用。 云羿所学五气擒龙,对敌时主要靠打穴卸骨,对这两名道童的所练拳术并不擅长,只能在一旁看着,看得久了便发现些许端倪。 拳脚发力主要在筋骨配合,五气擒龙的基础就是了解人体机关构造,云羿对此熟之再熟,但那两个道童尚不明悟此理,筋骨配合不到位,出拳也就无甚力道。 云羿见状出言指正,那俩道童不以为意,云羿便按照他们所练拳路中的一招打了一拳,腰胯齐动,筋骨齐鸣,出拳破风有声,甚是刚猛。 见此情形,那两个道童先是一愣,随后为之前的无礼向他赔罪,转而上前请教拳脚发力的法门。 第三十二章 惊变 这两个道童前后态度转变不可谓不大,云羿也未怪罪,耐心向二人讲解筋骨配合的要点。 实则他并不想教授这二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担心附近有尘阳子等人的眼线,倘若真的有,那么他的举动就可以惑敌耳目,使尘阳子等人不会有所警觉。 向二人讲述了大半个时辰,云羿发现北面有三名道人正向此处行来,便道口渴,那两名道童争先恐后跑去为他倒茶。 俩道童一走,云羿坐下休息,以眼角余光打量自北面行来的那三位道人,走在最前边儿的是个年逾不惑的中年道人,身形削瘦,无甚特别之处。后边儿的两个则是道童,年纪当在十七八岁,左边的道童肩上挎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里面装的应该是购买米粮的银钱。 正主儿还没到跟前,云羿便直立起身,倒不是他心中急切,而是地面上太凉了,坐得屁股凉。 待三人走到近前,云羿行礼道:“福生无量天尊。” “福生无量天尊。”三人齐齐回礼。 “三位道友是要往哪里去?”云羿明知故问。 “山上粮食不够了,贫道下山去采办些来。”火工道人微笑回答。 “原来如此,贫道在山上待得有些闷,正想出去走走,不知能否跟三位同行?”云羿再道。 “贫道此次下山采购米粮极多,届时还要雇人装卸,小道友若跟去了怕是不得闲啊。”火工道人微笑打趣。 “无碍,无碍,”云羿笑着摆了摆手:“搬几袋粮食而已。” 火工道人点了点头,云羿道了声谢,随三人一起出门。 下山的道路只有一条,但要下去一趟不容易,他自从猜到受到尘阳子等人的监视后一直很是小心,此次下山有火工道人作伴,可以打消尘阳子等人的疑心。 当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忐忑,在丁甲派这么久一直不曾下山,今日突然下山也可能会令尘阳子等人发现端倪。 道路是石头铺成的台阶,道路两旁皆有厚厚的荒草,云羿一直留心着两旁的草丛,看看其中是否有蛇虫蚁兽潜藏。 眼下正是异类猫冬之际,倘若草丛有蛇蚁之类,必是受到了尘阳子等人的操纵,须得十分小心。 观察也不能太过明显,一旦举动有所异常,便容易被对方察觉,刻意装出从容也有些牵强,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担忧,云羿便和火工道人并肩而行,与他说话闲谈。 火工道人虽然没有灵气修为,却懂些拳脚功夫,看到他先前那两名道童武艺,对此较感兴趣,便与他多说了些。 走了一大段儿山路,云羿并未发现草丛中有异类潜伏,却偶尔看到路边有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唤。 见此情形,云羿心中警觉,蛇虫不耐严寒,很容易被冻死,尘阳子控制麻雀监视他的可能也很大。 心念及此,云羿便随意接着先前的话题与火工道人往下闲谈,先说筋骨发力,随后又说起了轻功。火工道人不会轻功,听云羿会轻功,便想见识一番。 云羿假意推辞,火工道人便开始磨嘴皮子,请他展示一番。 前行不久,云羿又看到路旁的一棵小树上有只麻雀,便装出耐不住火工道人软磨硬泡的神情,道声:“献丑了。”踏地凌空,纵身掠向小树,随即一把将树枝上的麻雀抓住,飘然落地。 见此情形,火工道人与那两个道童愕然发愣,片刻后出声喝彩。 云羿谦逊了几句,松手任那麻雀飞走。 虽然面带微笑,实则他心中很是沉重,先前之举并非真想展露轻功,而是为了试探这只麻雀是否被人控制了神识。 追星逐月虽快,但要抓住麻雀并不容易,他能轻易将其抓住,这表明麻雀的神识的确受到了控制,换言之,他现在正被尘阳子等人监视着。 在此关头,心中有多着急,表面上就得有多轻松,与火工道人继续先前的话题。火工道人对追星逐月大为眼馋,但眼馋归眼馋,追星逐月乃玉宸派轻功绝技,云羿并不会传授他。 四人快步行了一日,傍晚时分终于赶到上虞县城,此时要采办米粮已是不能,四人只能寻了客栈吃晚饭。 火工道人与那两个道童是真的累了,饭罢便上楼歇息去了,三人共处一室。 云羿独居一室,他也累,但他进屋之后并未立刻躺下睡觉,来此途中他一直在留神观察,进入客栈的时候他还发现有麻雀在客栈上空盘旋。 尘阳子等人监视的如此严密,事先制定的计划很难实施,但此时要想改变计划已不能够,若是连夜回山通知胖子,定然会被尘阳子等人知觉,他现在已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心中有事,便难以入睡,想到难以安然离开,云羿起身坐于桌前,提笔画写雷符一道、火符两道,随后将雷符叠成三角、火符对折,一并纳入怀中。 他此前做了大量准备工作,但直到此时他才发现所做并不充分,若是前几日就画写符咒备用,就不虞灵气不续,可以多画几道。 胖子要明早才动身下山,到县城得是傍晚了,云羿便不用早起,收了画符事物之后便开始盘膝聚气。 此次聚气所用并非三观存神心法,而是一直不曾修行的三火内炼,三火内炼的聚气效率远超其他抟气法门。 他此前已然悟透其中精髓,因此虽是第一次修行却不困难。 行龙出海牵引肾火,以肾火融入灵气当中再行周天,开顶上百会与胯下会阴,接引天地灵气,补充刚刚画符耗损的灵气。 每一次周天循环过后,云羿便会发现气海会被拓宽几分,直至灵气储量恢复至先前的状态,气海也不曾盈满。 虽然此前就知道三火内炼神异非凡,但他依旧难以遏止住心中的喜悦,灵气是道人行走江湖的资本,道人之间在不施展法术武功的前提下比拼争斗,胜出的一定是灵气深厚的那个。 经三火内炼运转后的灵气带有一定火性,其火性源于肾火,此乃后天浊精返还先天的征兆。 三更过后,云羿气海终于盈满,所聚灵气是先前的两倍有余,云羿这才躺下睡觉。 次日清晨,火工道人与那两名道童早起外出采购米粮,昨日所说要云羿帮忙装粮只是玩笑话,因此他们并未叫醒云羿,云羿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此时已经过了早饭饭点,云羿也不觉得饿,诵经补上早课,下楼随意要了点酒菜吃了。他身上未带银钱,都记在账上,到时候由火工道人一并结账就行。 下午酉时,火工道人与那两名道童回返客栈,米粮已经采购足量,粮行明早会派人送往丁甲派,他们只需要给钱就成。 晚饭的时候,云羿心里有些忐忑,明日便要回返丁甲派,按照事先的约定,胖子是今儿早上出发的,希望他这一路上不要出意外才好。 吃罢晚饭,火工道人和两个道童回房歇息去了,云羿回房诵经做晚课,静待胖子焚符召唤。 初更时分,定位符于北方五里外焚化,云羿心中有感,知晓胖子已然得手,便悄然出门,先去看火工道人与那俩道童是否睡着,确认无误后才敢离开。 出得客栈,云羿急使身法向北掠行,前掠之际打量四周,发现身后跟随几只麻雀,便纵身跃上屋顶,掀起一张瓦片掰碎,快速向后掷出将其磕死,转而频频借力前掠,风驰电掣。 杀死麻雀的代价就是暴露自己的意图,尘阳子便会猜到他已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会立刻下山追赶。 但不杀不行,他夜半三更突然出门也会令尘阳子有所察觉,若不将这些麻雀除去,对方便能知道他去了哪里。 北行五里,云羿看到了清风酒楼,胖子便是自那里焚化了定位符咒,云羿心头顿感不妙,清风酒楼是丁甲派开设,胖子既然在此间动手,怕是已经身陷重围,他焚符可能求救的。 到得青楼酒楼门外,云羿看到了酒楼内的胖子,亦看到了被胖子掐住脖子的烟云子,在二人周围还有十多名手提长剑的道人,迎风子与癸北子也在其中。 见此情形,云羿心头巨震,趁对方还未发现他的到来,闪身急冲入内,未等众道人反应过来,已然凌空拔高。 先前所画雷符被他折成三角,而火符是对折,很好辨别,伸手入怀取出雷符贴于梁上,随即快速落地,自胖子手中抢过烟云子夹于腋下,再拉胖子快速掠出门外。 直到此时,众人才反应过来,正要追赶之时,云羿陡然止住身形掐诀念咒:“太一行刑,役使雷兵,来应符命,扫荡邪精,玉宸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罢,雷符奏效,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偌大的酒楼陡然坍塌,瓦石木屑四处飞溅。 符咒的威力取决于画符者自身的灵气修为,云羿已有太初修为,雷符较之先前威势更猛,别说酒楼内的一干道人,就是他事先有所准备也被震得耳门嗡鸣。 突如其来的变故也令胖子失神不已,烟云子更是惊得魂不附体。 第三十三章 六丁神兵术 云羿并未回头再看,将烟云子夹在腋下调转方向向东急掠,胖子快速跟上。 烟云子并不老实,一直挣扎着想要脱身,奈何尾闾被封气机受阻,任她如何挣扎终是白费力气。 急行之际,云羿听到了身后的破风声,便抽空回头,只见迎风子和癸北子在后穷追不舍,这二人修为深厚,未曾被坍塌后的酒楼砸死,却也搞了灰头土脸,道袍残破,肢体多有划伤,血液尚未凝固。 二人虽有负伤,却不影响行动,且其身法快捷,比之云羿毫不逊色。 云羿此时带着烟云子,行动并不很快,见得对方逐渐赶上,索性便不再跑,出手封点了烟云子哑门穴之后将其扔到地上,旋身急转朝追来的二人扑去。 见云羿竟然主动出击,二人始料未及,先是微微愣神,随即左右双分,拳掌急出破风有声,直取云羿六阳魁首。 对方二人来势虽凶,云羿却未心生惧意,与人动手拼的不光是灵气修为与武功路数,更重要的是智慧。 癸北子乃是太初修为,与他同等境界,迎风子的尚不明确,但也不会输于他,若是与这二人硬拼定然得不偿失,想要二者兼攻也不能够,只能集中力道先取其一,以求一击毙命。 心念闪转之际,云羿已然有了计较,癸北子乃是尘同子的弟子,深得其道法真传,不易对付。迎风子常年看顾清风酒楼,有惰修行,当先杀他。 心念及此,云羿急掠向前,双方相距不足三尺之时,云羿突然变招,左手掐雷诀,气行心经,斜身避开迎风子来拳,右掌取其胸前肺俞穴。 肺俞穴乃膀胱经重穴,受击则气机破,牵连心肺,迎风子肺俞穴被点,径直倒地身亡。 癸北子向后急退,侧目打量了迎风子的尸体,只见迎风子胸前道袍已然粉碎,前胸焦黑一片,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五雷掌,你果然是玉宸派的余孽。”癸北子拔剑上挑,剑尖指向云羿。 见得癸北子拔剑,云羿虽有心再战却不敢轻举妄动,击杀迎风子属于出奇制胜,而癸北子已然有所防范,且其晋升太初已有时日,并非易于之辈。 要杀癸北子也不是不能,他与胖子联手就能办到,但胖子的六甲神兵术还没有到不惧刀剑的地步,二人又没有兵器在手,要杀癸北子势必大费周章。 尘阳子想必已经下山,此人乃太玄高手,能够御气凌空,赶到此处并不费时,不能在此与癸北子久耗。 若是不战而退也不成,他带着烟云子跑不得快,舍弃了烟云子也不成,此女是挡箭牌,有她在手对方始终会投鼠忌器。退一步讲,就算放了烟云子,胖子也会被癸北子追上,总不能连胖子一并丢下。 打也不成,不打还是不成,当真是进退两难,思虑片刻,云羿决定动手,就算逃不掉,也得拉癸北子垫背。 想及此处,云羿冲胖子使了个眼色,胖子会意上前,行气施展六甲神兵术,大步向前。 以胖子太易修为施展六甲神兵术根本挡不住癸北子的剑,但抵御其拳脚不是问题。 见得胖子靠近,癸北子也只是后退并不动手,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云羿身上,比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胖子,他更为忌惮心思活泛的云羿。 眼见癸北子如此谨慎,云羿便不再等,踏地急冲,右手曲指成爪,直取癸北子颌下十二重楼。 癸北子快步后退,长剑急扫斩向云羿右手。见长剑袭来,其上寒光凛冽,云羿只能暂避锋芒。 云羿后撤之际,癸北子旋身挥剑,逼退试图靠近的胖子,转而踏步前冲,抖剑急刺云羿眉心。 见此情形,云羿左移三尺再次避开,癸北子挥剑再斩,云羿旋身闪避,与此同时探手入怀取火符一道。 癸北子未曾看清云羿旋身取符的动作,长剑抽带提击、点刺崩搅,频频变招,直取云羿周身多处要害。 云羿手里虽藏着火符,却不得空隙发出,心中焦急百般无奈,只得将追星逐月施展到极致移形换位,躲避对方攻势。 癸北子身法不输于云羿,随他一同移形换位,云羿退到哪里他便追到哪里,剑光闪烁,险象环生。 蠢人也有聪明的时候,胖子跟不上二人的身法,又见云羿处于劣势,心中焦急,瞧见趴在地上的烟云子,心生一计,伸手猛揪住烟云子头发。 烟云子吃痛惨叫,癸北子闻声扭头来看,云羿趁他分神陡然欺身而上,右掌急催将火符贴于癸北子胸膛之上。 癸北子回神挥剑,逼退云羿后急忙抬手去揭火符,云羿急忙掐诀念咒:“符应离宫,焚邪炼精!” 真言念罢,符咒奏效,癸北子揭下火符尚未扔出,左袖陡起火焰,须臾间蔓延至肘。 胖子见状,丢下烟云子冲向癸北子,转身起脚踹其小腹。仓皇之间,癸北子撤步挥剑,胖子一脚未中,反被一剑划开后背,带出一簇血箭。 云羿顾不得胖子伤势如何,急冲向前再攻。癸北子左臂上的火焰此时已然蔓延直肩,皮肉开裂,头发也焦糊一片,已然乱了分寸,见云羿正面袭来,慌忙挥剑乱砍。 见其剑势已不成章法,云羿心中大喜,一脚踢中癸北子右手手腕,长剑跌落,云羿伸手接住长剑,挥剑横扫,一剑枭首,血溅三尺。 胖子此时正在哀嚎,见得癸北子身首异处,怒气冲冲的跑过去冲那正在喷血的无头尸体猛踢泄愤。 云羿扭头瞧了胖子后背一眼,癸北子那一剑砍得不深,胖子只是破皮流血,并无大碍。 “别踢了,老狐狸快来了。”云羿伸手拽住胖子。 胖子自然知道他口中的老狐狸所指为何人,闻言往东就跑。 “这边儿。”云羿夹起烟云子,朝北急掠,胖子见状改道跟上。 烟云子此时已不再挣扎,她虽是道人,却终究是个女子,见的迎风子与癸北子先后毙命,已然吓得傻了。 二人北行出城,不敢有所停留,掠行数十里后进入深山,到得此时实在是跑不动了,便放下烟云子略作喘息。 待得缓过气来,胖子突然揪起烟云子,朝其脸上猛地掴了一掌:“娘的,不学女红刺绣,一肚子坏水。” 胖子手劲大,一耳光下去烟云子立刻在烟云子脸上烙下一个绯红的掌印。烟云子吃痛捂脸,两眼之中雾气朦胧,无声落泪。 见她这般光景,胖子不忍心再打,但他心中怒火未消,指着烟云子骂骂咧咧,挨个儿问候她十八辈祖宗。 骂了许久,烟云子只是啜泣并不说话,胖子有些不耐烦了,扭头看向云羿:“她咋连屁也不放一个?” “我刚才封了她哑门穴。”云羿回话之际,伸手解开烟云子哑门穴。 “娘的,丁甲派这些人坏心眼儿比你还多。”胖子垂眉丧气,使劲儿捶地。 云羿并未接话,胖子心思简单,粗枝大叶,他离开丁甲派的时候带上了包袱,此时就挂在肩头,暴露了离去之意。 云羿也不怪罪胖子,此事错不在胖子,是他虑事不周,若是他事先交代清楚,也不会惹上如此麻烦了。 “你所学护体法术是不是只有女子才能修行?”云羿扭头冲烟云子发问。 烟云子还在啜泣,听得云羿发问,面露惊惧之色。 看她表情云羿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烟云子既然会护体法术,癸北子和迎风子没道理不会,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所学护体法术仅限女子修行。 道门虽有尊卑贵贱之分,却无有男尊女卑之说,左慈当初传授胖子六甲神兵术时说过,此法仅限于男子修行,丁甲派既然有仅限男子修行的护体法术,那就有只能女子修行的护体法术。 烟云子愕然片刻,随即连忙摇头否认。 “没用的,说出你所学护体法术的法门,我放你离开。”云羿再道。 烟云子继续摇头,试图隐瞒。 “用你所修护体法术换取你的性命,划算得很,你自己掂量吧。”云羿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烟云子面露惊恐,强作镇定道:“我真的不会。” “给你三息时间考虑。”云羿收手闭目。 烟云子开口解释,云羿充耳不闻,心中默算时间。 三息时间并不长,烟云子还没说完两句话就到点儿了,云羿睁开双眼,突然出拳击她太阳穴。 “我说!”烟云子惶恐尖叫。 云羿闻声止住攻势,他的拳头此时离烟云子不足一寸,烟云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见她抖如筛糠,云羿自怀中取出画法事物递了过去:“行气路径、真言指诀要巨细无遗,若敢有所保留,教你跟癸北子一样身首异处。” “我说了你不会杀我?”烟云子接过画符事物,小心发问。 “我们没你们那么多坏心眼儿。”胖子接过了烟话头。 烟云子对云羿的脾性知之甚少,但对胖子有几分了解,听他这般说辞,心中安定许多,取符笔符纸正要书写,却发现朱砂已然冻硬。 见此情形,云羿叫胖子看紧她,自去寻了些枯树枝回来,取出最后一道火符引燃,炙烤朱砂。 待得朱砂消融,烟云子才提笔书写,她有意拖延时间,因此书写并不快速,云羿毫不犹豫的卸掉了她的脚腕,烟云子剧痛落泪,加快书写熟读。 写罢之后交与云羿,云羿低头端详,烟云子所修护体法术名为六丁神兵术,其护体效果与六甲神兵术一样,皆是随着灵气修为而增长的。 云羿看完递给胖子,胖子从头到尾看完后再递给他:“真言指诀与六甲神兵术相差无几,不过行气主走肝经,六甲神兵术灵气主行肾经。” 云羿微微点头,男子精旺行气在肾,女子血盛行气在肝,烟云子所写应该不假。 第三十四章 如履薄冰 烟云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二人,不敢说话,云羿扭头看她,烟云子惊恐万状,双手撑地向后移动。 “放心,我不杀你。”云羿绕至烟云子身后,点其脑后玉枕穴,烟云子瞬时昏迷倒地。 “你还惦记着她呢?”胖子侧目斜视云羿。 “终有再见之日,到时候送她防身。”云羿直言不讳,胖子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知道他心里还想着汪小姝,不然他也不会逼烟云子写下六丁神兵术的法门。 胖子撇嘴坏笑道:“怕是到那时她已经是娃儿他娘咯!” 云羿歪头瞪了胖子一眼,收回画符事物,动身离开。 他并不担心汪小姝嫁人,道人自视甚高,汪小姝又出身名门,寻常男子难得她倾心相待。 见他要走,胖子慌忙起身跟上,没走出几步胖子又转身跑了回去,云羿疑惑回头,只见胖子竟然将手伸向烟云子前胸的两团凸起上。 “赶紧走!”云羿皱眉催促。 “骗老子这么久,摸你两下不过分。”胖子手上不老实,嘴上也不正经,感觉差不多了才起身跟上,神情大为得意。 此次二人没有再往北走,而是改道向东,南方的气温比北方回升得早,此时山中积雪消融了许多,不怕丁甲派的人顺着脚印追赶。 但云羿不敢因此大意,癸北子和迎风子在丁甲派地位不低,此番杀了他们二人,丁甲派岂能善罢甘休?势必会派人沿途追杀。 胖子属于典型的没心没肺,虽然想到追兵在后却不着急,尘阳子等人老谋深算,云羿也是心有城府,有云羿在他就不担心。 东行一宿,到得此日清晨,二人已然走出百里路程,疲惫不说,连口吃的也没有,好在找到了一个避风的山洞。 洞外生长着大量荒草,因此洞口很是隐蔽,若非仔细寻找,很难发现。 确定洞内没有野兽栖息,二人才敢进到里面休息,实则以云羿现在的修为,便是遇到了狼虫虎豹也能应对,只是他未曾遇到过虎狼,心中不免有些打怵。 光有地方休息不行,还得想办法填饱肚子才行,腹中无食体力会跟不上,灵气运行的速度也会随之下降。 胖子背上有伤,云羿叫他先休息,独自外出寻觅果腹之物,冬季有很多异类会蛰伏猫冬,但还有不曾猫冬的,像兔子獐子之类。 在山洞附近寻了大半天,连个鬼影儿也不曾寻到,云羿便扩大搜索范围,北坡有一片不大的竹林,云羿便到北坡去捕猎,没进竹林就看到了两只啃食竹子的竹狸,心中大为欢喜。 云羿正要捕杀,西边天空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鹰鸣,抬头上望,只见一只巨大的金雕展翼翱翔,仔细打量,金雕上竟然还站着两个道人。 定睛再看,金雕上的道人竟然是尘云子和烟云子。 见得这师徒二人乘雕追来,云羿心头大骇,金雕是鹰隼的一种,鹰眼犀利,活物很容易被它盯上。顾不得那两只啃食竹子的竹狸,云羿翻身趴倒不敢乱动。 耐着性子趴了许久,听得金雕鸣叫声逐渐向东远去,云羿放下心来,起身之后发现那两只竹狸已经没了身影儿,心中将尘云子师徒二人的祖宗问候一遍,没奈何只能再找猎物。 翻过北坡,云羿看到了一只正在啃食窝边草的兔子,擒住之后才发现其腹部微凸,性情很是暴躁,两只后腿扑腾不停。 见是只怀了崽的母兔子,云羿只得将它放了,再回北坡竹林寻觅,遇到先前那两只竹狸,快速出手擒拿。 仔细瞧过,发现两只竹狸皆是公的,云羿便没放生,提回了山洞。 食物有了,但二人身上并无刀具,如何剥洗就成了问题。最终还是胖子找来一块尖石剥了皮,用雪擦洗血迹。 云羿身上火符用尽,朱砂也冻实了,再画不得火符,二人只能生吃。生吃自然不好吃,但不好吃也得吃,而且还得多吃。 吃过竹狸之后,云羿将刚才遇到尘云子师徒告诉了胖子,胖子听完颇为恼怒,只道先前不该只摸了烟云子两把,应该把她给办了。 云羿闻言啼笑皆非,敢情这家伙还没摸够。 静心思索,丁甲派的追兵绝不止尘云子师徒二人,且不说胖子身怀六甲神兵术,单是杀了癸北子和迎风子这档子事儿,丁甲派便是不会倾巢出动,也会派出所有具备灵气修为的道人追杀他们。 他倒不担心丁甲派还有更多金雕代步,因为寻常金雕载不得人,有道行的金雕并不多见,也不容易驯服,能够载人的应该就尘云子师徒所骑乘的那一只。 修为不到太玄的道人云羿也不担心,并不是每个道人都身法出众,除非是可以御气凌空的太玄高手,否则丁甲派没几个人能追上他和胖子。 真正让他担心的还是尘阳子、尘风子和尘云子三人,前二者皆是太玄高手,后者有金雕代步,一旦被他们发现二人的踪迹,片刻就能追上。 而尘云子方才骑乘金雕东去,再往东飞千里就到海边儿了,尘云子一路上寻不到他们,势必会掉头再寻。 此外,道人皆会画写定位符,丁甲派若是派出大量道人寻找他们,互相之间肯定留存定位符,倘若有人发现了他们二人的踪迹,便是追他们不着,也可以焚符召唤尘阳子等人。 屋漏又遭连夜雨,船迟更遇打头风,他所带朱砂也已冻实,画符也不能够,所能依仗的只有五气擒龙、追星逐月和五雷掌。 越往下想,云羿眉头便皱得越紧,始终想不出应对之策。 “要不绕道跑吧?”胖子很不识趣的开口。 “怎么绕?”云羿抬头斜视。 胖子讪笑挠头,不再开腔,歪头靠着墙角假寐。 云羿无奈摇头,丁甲派光是太玄高手就有三人,这三人不会按照同一条路线寻找,尘云子是往东寻找的,尘阳子和尘风子想必是往北面和南面去了。 而且对方出动可不止这三个人,走哪儿都容易被发现。按兵不动也是不成,此地食水短缺,二人撑不了太久。 想不出对策,云羿揉了揉太阳穴躺下睡觉,一夜赶路令他很是疲倦,头脑昏昏沉沉,思维也有些迟缓。 下午申时,山洞外传来了几人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云羿闻声惊醒,捂住胖子的嘴巴叫醒了他。 “咋了?”胖子抬手拨开云羿右手,小声发问。 “你听。”云羿扭头朝洞口外呶了呶嘴。 胖子侧耳细听,听得声响后面露惊色,意欲启齿。 见他张嘴,云羿左手捂住他的嘴巴,右手食指竖于唇前,压低声音道:“嘘,他们应该不会发现。” 胖子愣了愣神,转而缓缓点。 说话的只有两人,但不能因此就认为来的只有两个人,竖耳细听,按照来人脚步声的轻重节奏,云羿判断出来的是三个人。 说话的两个人嗓门不小,皆是些发牢骚的话,只道这大冷天本该窝冬的,出来寻他和胖子当真遭罪。 听得二人言语,云羿稍感心安,对方说话时并不避讳,仿佛旁若无人,且言语之中对他和胖子埋怨不已,这表明对方只是无意间到了这里,并没有发现他和胖子。 片刻过后,云羿刚刚放下的心再度提起,脚步声正在向山洞靠近,对方应该是发现了山洞,但说话声不曾减小,显然没有意识到洞内有人,可能是想进洞躲风避寒。 胖子也听到了不断逼近的脚步声,急忙扭头看他。 云羿手心里紧攥着一把冷汗,对方只要进洞就会发现他和胖子,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得在对方进来之前将对方三人击杀。 五气擒龙乃是点穴卸骨的不二之选,但要一击毙命还是五雷掌攻敌合用。 心念及此,云羿左手捏雷诀,气行心经,右掌聚气赤如丹火。胖子见状,施展六甲神兵术也准备御敌。 脚步声到得洞口处时,云羿心弦紧绷到了极点,额头冷汗直冒,这山洞内并不宽敞,倘若不能一举毙敌,届时想退也不能够,只能丧命于此。 心念闪动之际,洞外陡起长剑出鞘之声,云羿听声辨位,挺身急掠,穿过洞口的草丛便看到了洞外的三人,右掌急拍,直取当中那持剑的道人。 那道人不过二十来岁,长着一副驴脸,见得云羿冲出,面泛惊色,显然没想到他就藏身洞中。那道人的神情令云羿心头一松,对方拔剑只是为了斩掉洞外的荒草。 心弦虽松,攻势却是只快不慢,未待对方回神,右掌中其前胸,对方胸膛瞬时炸裂,鲜血淋漓,毙命倒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余下的两人陷入了巨大的惊愕之中,直到那道人的尸体倒下方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向两边横移。 云羿当机立断去追左侧那人,胖子随后跟出,直追右侧之人。 右侧的道人身法稀松平常,胖子追他很是容易,对方连剑也不曾拔出,便被胖子一拳击中面门,鼻血淋淋,踉跄后退。 一击得手,胖子双手急出,右手按其头顶,左手捏其下颚,拧断了对方的脖子。 相比之下,左侧那道人修为身法就高明了许多,与云羿只在伯仲之间,后退躲避云羿攻势之际右手向左斜探,拔剑横扫,与此同时左手探手入怀取出符纸一道。 见对方所取乃是定位符,云羿便没有后撤,而是止步后倒,以铁板桥之势避开剑锋,借势后翻,起脚踢中对方右腕,对方长剑脱手而出。云羿旋身接剑,横扫削其六阳魁首。 那道人来不及焚符求援,仓促左移避开剑势,云羿闪身上前,长剑再削,对方正要右移,云羿剑势一转,拦截对方下盘,对方不曾躲过,右侧小腿齐膝被斩断,惨叫倒地。 云羿上前补剑,对方下意识抬起左臂格挡,其结果自然是左臂被削断。对方再度惨叫,云羿再度挥剑,一剑封喉,血溅三尺。 第三十五章 弓箭 对方十二重楼被割开,鲜血喷涌,云羿歪身避开,才没有被喷得满脸都是。 弯腰捡起那具尸体旁侧的左臂,掰开手指,取下了那道染血的定位符,扭头再看那具尸体。 对方的表情永远凝固在了脸上,那是绝望与不甘,对方的身法不比他差,若是他方才后退躲避对方的剑势,对方就能抽身逃脱,焚符求援。 “走啊,你还拿着这破符干嘛?”胖子将那三具尸体肩头的包袱逐一取下,出言催促云羿。 “把另外两人身上的定位符一并取来。”云羿冲胖子摆了摆手。 胖子虽然疑惑,却知道他不会做无用之功,自另外两具尸体中搜出定位符两道给他。 云羿接过端详,三道定位符上写有尘阳子、尘云子、尘风子三人道号,这表明定位符焚符之后只能让这三人有所感应,丁甲派其他人并不会感知到。 尘云子的做法不难理解,六甲神兵术是丁甲派镇派绝技,唯有掌教才能修炼,胖子身拥六甲神兵术术一事目前也就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知晓。 到目前为止,丁甲派的人都不清楚他和胖子为何要逃离丁甲派,更不知道他们为何要杀癸北子和迎风子。 心念及此,云羿便叫上胖子四处寻找异类,寻了小半个时辰,云羿终于逮到两只野兔,本是要留活口,但兔子气量太小,被逮着之后一直挣扎,云羿没注意被咬了一口,松手放跑了它们,结果这俩玩意儿慌不择路,一脑袋撞树上去了,双双死了。 死兔子对他用处不大,顶多是留着果腹,没辙,只能出去再寻,运气好,又逮了两只野兔。 有了前车之鉴,云羿此次小心了许多,逮着之后只管用左手揪着耳朵,右手拿着符盒,不断往里面哈气消融朱砂。 胖子走得远,回来已经后天已经黑了,见他两手空空的回来,云羿也没怪他,毕竟他压根儿没指望这家伙能帮上忙。 朱砂此时已经消融了些许,云羿让胖子接过兔子提上,取符纸画写火符三道,自死尸上撕下两条布片,分别绑在两只兔子腰上。 “这是干嘛?”胖子疑惑发问。 “惑敌耳目。”云羿分别将一道定位符并着一道火符折叠,塞进一只兔子腰间的布条中。 “怎么个惑法儿?”胖子还是不能领会。 云羿懒得与他解释,再取火符、定位符各一道,如法炮制,塞进另一只兔子腰间。 随即掐诀念咒,施展夺舍之法:“阴阳玄机,借法乾坤,暂摄神府,执掌魄魂,六识见六尘,五方应五行,玉宸道君急急如律令!” 玉宸派虽没有专门操纵异类神识的法术,却有夺舍之法,此法为天地不容,用之必遭天谴,但只要应用得当,也可以暂居异类神府而不伤其神识,不怕有天谴降下。 兔子比不得七窍人类,神识并不完善,被云羿轻而易举控制。 神识暂控两只野兔的感觉很是奇妙,他能通过兔子的眼睛看物,也能通过兔子的耳朵听到声音,兔子此时被胖子揪着耳朵提在手里,他也能感觉到。 感觉到耳朵不舒服,云羿冲胖子摆了摆手:“丢下。” “跑了咋整?”胖子不肯松手。 “没事儿,跑不了。”云羿再道。 胖子果断松手,两只野兔落地,摔地上并不十分疼痛,但云羿也感觉到了,扭头瞪了胖子一眼,随即心念一动,两只野兔齐齐朝洞外跑去。 “你不是说不跑吗?”胖子拔腿就要追。 “我叫它们走的。”云羿摁住了胖子的肩膀。 胖子还想再问,肚子咕咕咚咚一阵响,索性坐地上吃东西去了。 云羿也有些饿了,随之坐下。 那三个倒霉道人的包袱里装有不少酒水干粮,还有些许银两,二人便没动那两只死兔子。 胖子吃得很急,云羿急不起来,他得分出心神来操纵那两只野兔,让它们一只往西跑,一只往北跑。 分心三用的感觉虽然很是新奇,却也加重了他的心神负担,操纵两只兔子跑出数十里后,云羿便收回神识,闭目休憩。 其实那两只野兔体力也跟不上,再跑下去会累死。 下半夜的时候,云羿叫醒了胖子,提剑离开山洞,临走的时候带上了那两只死兔子。 收回神识之后,云羿便不能操纵那两只兔子,也无法感知到它们的位置,不过先前操纵它们神识令它们受惊不小,体力恢复之后应该会往更远的地方跑去,这正是他所期盼的。 二人东行出十余里,再未发现丁甲派的人,心头踏实了许多。 云羿掐诀念咒,先后引燃了分别塞在那两只兔子身上的火符,此举旨在连带引燃定位符,引尘阳子三人去追兔子。 不过那两只兔子肯定会变成烤兔子,指定是活不成了。 时值此刻,胖子才明白了他先前的用意,只道尘阳子等人老谋深算,云羿比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到这话,云羿心里怪不舒服,虽然他明白胖子是表示心中的敬佩,但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些不对味儿。 见他皱眉不语,胖子还要再说,云羿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加快步伐东行。 连夜快行,早间到得一处小镇。 胖子长剑使不顺手,叨咕着要寻间铁匠铺换两把斧头,云羿耐不住他嘴皮子磨,只能陪他去寻,寻了几条街才找到一家铁匠铺。 此时虽是冬季,但铁匠铺里很是炙热,铁匠是个年逾四十的汉子,此人右腿有疾患,腿脚不很利索。 那瘸腿的铁匠此时正光着膀子忙碌打铁,察觉到二人进门,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并未在意,继续打造手里未完成的农具。 “老哥,能不能给我打两把斧头?”胖子主动靠前搭话。 “那里就有。”铁匠扭头冲西北角落呶了呶嘴。 胖子探头看了一眼就缩回了脖子:“不行,那个太小了。” “劈柴够用。”铁匠头也不抬。 “我不劈柴,要来无用,打两把比那些大的,”胖子指了指西北角落的那些斧头,转而将长剑丢到了瘸腿铁匠脚下:“我拿这个换。” 瘸腿铁匠闻言暂停手中活计,弯腰捡起长剑,拔剑出鞘,试了试钢水,随即愕然看向胖子。 汉人有随身佩剑的习惯,一把剑往往可以卖出数百钱的价格,若是工艺繁琐、锋利难当的宝剑,甚至可以卖出上千钱。 二人所用长剑乃是自丁甲派道人手中夺来,虽不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却也非比寻常,远比两把斧头值钱。 见瘸腿铁匠不曾立刻答应下来,胖子有些不耐烦了:“这买卖你做不做?不成我找别人去。” 瘸腿铁匠闻言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拾起长剑,丢下尚未打成的农具,准备铁锭去了。 “你要啥?”胖子扭头发问。 云羿摆了摆手,他并不需要打造任何兵器,他的剑术虽不怎么精湛,却比丁甲派那些道人强出许多。 胖子也不再问,搓着手凑到火炉旁烤火,与那瘸腿铁匠说斧头的大小。 铁锭烧红需要极高的温度,瘸腿铁匠多加木炭,胖子在旁帮忙拉风箱助力升温,整个铁匠铺瞬时燥热无比。 胖子不在耳旁念叨,云羿落个清静,得以仔细打量铁匠铺内的情景,铁匠铺的墙上挂着不少成品铁器,皆是农具,并无兵刃在内。 看过片刻,东南墙角挂着的一张角弓和箭囊引起了云羿的注意。 “那弓怎么卖?”云羿指了指墙角上的弓箭发问。 “送与你了。”铁匠正忙着熔炼铁水,头也没顾得上回。 云羿下意识的点头,走到东南墙角取下角弓,这种弓他曾见过,这是朝廷弓兵所用的制式弓箭,乌角别院外的那些弓兵用的就是这种弓箭。 这张弓很久不曾使用,上面积有不少灰土,不过整体完好,只是弓弦有些松动,紧一紧还能用。 看罢角弓再取箭囊,箭囊中有利箭十余支,也蒙上了厚厚的尘土,由于铁匠铺很是干燥,箭矢并未受潮变形,箭羽也完好无缺。 “这不是猎户狩猎的寻常弓箭,你从哪里得来?”云羿扭头再问瘸腿铁匠。 “早年黄巾贼人作乱,朝廷出兵镇压,起初多败,有位军爷与大军走散流落至此,我见他多日米水未尽,赠与了他些米粮,他便留下这副弓箭答谢我。”瘸腿铁匠依旧没有回头。 云羿点了点头,抖落箭矢上的灰尘,再用衣角擦拭细微尘土。 瘸腿铁匠所言并不属实,此人虽身处南方,说话却操着冀州一带的口音。此外,此人右腿上有一拇指头大小的菱形疤痕,分明是被箭矢伤了筋骨,故此才成了瘸子。 由此可见,此人之前可能是当兵的,战场上负伤未死,萌生惧意,最后当了逃兵跑南方落脚。 此人是何身份与他无关,云羿也就看破不说破,待得弓箭擦拭干净,紧了紧弓弦,稳步开弓试其测试弓力,合用。 第三十六章 尔虞我诈 云羿所学诸艺中最为精擅的便是射术,此番得了弓箭,他心中更为踏实。不过箭矢数量有限,只有十来支,因此不能过多依仗弓箭。 打造寻常斧头要不了多长时间,但胖子要求较高,待得打好已经是晌午了,二人自包袱里取出干粮,分与铁匠一个共同进食。 吃罢干粮,云羿又叫铁匠打了数枚钢针,钢针打成以后插于左袖口,而后离开铁匠铺。 刚刚出门,便看到了不远处有几名手持两幅画像的道人正在向路人打听消息,那几名道人所穿正是丁甲派道袍,所持画像上画的正是二人。 由于那几人是背对着二人,因此并未发现二人,二人见状迅速退进铁匠铺。 那瘸腿铁匠不知二人为何去而复返,正要发问,二人已然施展轻功自后墙翻过,留下那瘸腿铁匠瞠目结舌。 出得铁匠铺,二人往人多处行去,此时不敢再用轻功,街道上还有不少普通人,飞檐走壁太过惊世骇俗,会令他们惊呼出声,引来那几名道人。 尽管如此,但二人的所持弓箭巨斧还是引起了乡人的注意,下意识的避开二人,如此一来,二人混进人群隐藏行踪便无了用处。 无奈之下,二人只得加快步伐,到得人少处时再使追星逐月飞檐走壁,频频自屋顶上借力腾挪。 出得镇子再行二十余里,云羿回头观望,见后方并无丁甲派道人追来,心中稍安,就地略作休息。 刚坐下不久,东边天空陡然传出一声尖锐的鹰隼叫声,二人闻声抬头,只见一只巨大的金雕出现在东方天际,正展羽翼向二人所处的位置快速飞来。 雕背上立着一老一少两名坤道,赫然是烟云子跟她的师父尘云子。 见得这师徒二人出现,二人骇得亡魂大冒,从地上跳起。 胖子手持双斧,急切喊道:“快箭射她的雕!” 云羿并未取弓搭箭,他虽有把握命中快速移动的金雕,但雕背上的尘云子乃是太素高手,可外放灵气挡住箭矢,弓箭并无太大作用。 胖子见他并不开弓,再次催促,云羿略作沉吟,开弓搭箭。 倒不是他抱有侥幸心理,而是他并不清楚太素高手是以四肢发放灵气,还是能将灵气笼罩全身,对于灵气外放的距离也不清楚。 弓箭的射程有限,须得根据金雕的移动速度预先计算发射轨道,云羿对此已然心中有数,瞅准时机撒手放箭,离弦之箭破风有声,尖啸着冲向长空中的金雕。 云羿此时格外紧张,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倘若对方只能以四肢外放灵气,他便还有拼死一搏的机会,可对方若是能将灵气遍布周身之外,他和胖子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箭矢离金雕不足三丈之时,雕背上的尘云子陡然猛挥左袖,箭矢受到无形灵气拦截,瞬时折断跌落。 见此情形,云羿眉头微皱,尘云子虽然是用左手发放灵气挡开了箭矢,但箭矢当时并未对她构成威胁,不能因此判定她是否能够将灵气遍布全身。 来不及多想,再取箭矢一支,此次直接对准了雕背上的尘云子,一箭射出之后再取箭矢,接连放出三箭之后才停下来。 如先前一般,第一支利箭在距尘云子三丈之时被她以灵气挡下,第二支利箭随之射来,尘云子此次并未抵挡,而是歪身避开,随即再发灵气挡下第三支箭矢。 见此情形,云羿心中略松,确定太素高手只能以手脚外放灵气。 之所以有此判断,是因为三支利箭前后相距不足三丈,道人行气并非一鼓作气,尘云子每次提气只能拦截一支,而后便得再度提气,二次提气之际第二支箭矢便得以近身,因此她才会歪身闪躲。倘若她能够将灵气遍布全身,可以一次挡住三支箭矢,没必要大费周折。 短暂的轻松之后云羿的心情再度沉重起来,尘云子终究是太素高手,灵气之盛浩如烟海,而且尘云子精通六丁神兵术,刀枪不入,方才之所以不以此法抵挡箭矢,只是因为还不到用的必要。 此时绝无逃跑之可能,要想活命就只能杀掉尘云子,要杀她难如登天,但也并非绝无可能。 尘云子自忖灵气修为稳压他和胖子,动手之时不一定会施展六丁神兵术。 此外,道门法术主要用处降妖除魔,若是以法术杀人有损功德,更甚者会引来天谴,尘云子必然深知这点,她已有太素修为,成仙有望,定不会因为他和胖子断了自身的前程。 “咋整啊?”眼见金雕飞近,胖子急得直跺脚。 “打。”云羿放下弓箭,拔剑出鞘。 “打?你疯了?她可是太素高手!”胖子闻言瞠目结舌。 云羿并未答话,直勾勾地盯着雕背上的尘云子,他心里比胖子更加恐惧,即便尘云子不用法术,以其深厚的灵气修为便可以震毙他们二人,要杀对方谈何容易。 “太素高手灵气可发三丈,动手时要注意她的手脚。”云羿沉声说道。 胖子闻言哭丧着脸,云羿见状皱眉不已,有道是哀兵必胜,事实上如果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哀兵更多时候会败,他此时心头的绝望是大于希望。 金雕片刻即至,展开羽翼俯身下冲,所带起的狂暴气流刮得二人面颊生疼,两只铁钩也似的利爪抓向二人六阳魁首。 大敌当前,云羿来不及多想,转身起脚将胖子向左踹开,借反冲之力向右闪开,金雕一记落空,即将贴地之时起身上冲,意欲再度俯冲。 云羿已经做好应敌准备,却见那金雕掉头之后并不攻他,而是向惊愕不已的胖子冲去。 见此情形,云羿心中暗暗叫急,他千算万算始终却算漏了一点,丁甲派的目的是为了胖子身上的六甲神兵术,而不是他。 见得金雕袭来,胖子急忙旋身挥斧斩向雕爪,金雕振翅升空,双爪再探,胖子惨叫一声,已然被金雕勾住了双肩。 眼见金雕振翅欲飞,云羿心急如焚,急掠向前,挥剑砍向金雕尾部。长剑破风有声,尘云子闻声回头,拂袖骤发灵气。 灵气虽然无形,但冲开气流时会发出异响,云羿听声辨位,斜身避开,剑势不变。 金雕驮负两人已是极限,抓提胖子后意欲攀上高空,快速振翅鼓动气流,却也无济于事。 不等尘云子再度提气,云羿便砍中金雕尾部,瞬时破皮流血,尾毛乱飞。 “竖子胆敢伤我坐骑,饶不得你!”尘云子气急败坏,回身再发灵气。 云羿歪身再避,正欲再次出剑之时,尘云子陡然自雕背上掠下,斜身前冲,右手屈指成爪,取他十二重楼。 眼见尘云子袭来,云羿喉头一紧,追星逐月使到极致,移形换位避开攻势。尘云子身法也非泛泛,穷追猛打,频频出招。 面对尘云子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云羿已然焦头烂额,只有闪避之力而无还手之能。 被尘云子追逐不过片刻,云羿便听到了胖子急切的呼救声,眼角余光一扫之下,只见金雕鼓翼更猛,胖子已然离地两丈。 见此情形,云羿舍弃长剑,左手捏雷诀,气行脾经,右掌急催直取尘云子面门。 “雕虫小技。”尘云子嗤之以鼻,连灵气也不外放,催掌直迎上来。 两掌相接的瞬间,尘云子骤发灵气,云羿受击五脏俱震,吐血倒冲。 见他吐血,尘云子得意冷笑,云羿借倒冲之势旋身踏地,快速扑向金雕,随之自左袖下发出一枚钢针,直射金雕。 他先前所发**掌并不为对敌,而是借力加速去救胖子,之所以发**掌,是因为土性厚重,可以缓解尘云子一部分力道,以确保自身无有性命之虞。 尘云子未曾想到云羿会有如此一举,见状微微愣神,回过神来急忙狂掠制止。 尘云子反应的终究是晚了些,钢针射中金雕左翼根部,金雕尖叫之余斜身下滑,云羿踏地凌空,赶在金雕落地之前抢过胖子,随即快速落地。 云羿尚未稳住脚步,便感身后寒意逼人,催掌推开胖子,闪身扑向那自金雕背上慌忙跳下的烟云子。 “休伤我徒!”尘云子的叫声自身后传来。 云羿对其叫声置若罔闻,先点烟云子尾闾穴阻其气机,随即卸其左肩。 烟云子吃痛落泪,惨叫出声:“师父救……” “再敢往前一步,我保她香消玉殒!”云羿说话的同时封点了烟云子哑门穴,右手五指卡住了她的喉咙。 “你敢?”尘云子语气虽厉,却停下了步伐。 “你以为我不敢?”云羿右手骤然用力,烟云子呼吸不畅,面目胀红。 “你若伤贫道徒儿分毫,贫道定将你碎尸万段,魂贬九幽,让你永不超生!”尘云子对烟云子很是疼爱,见状又惊又恼。 “少废话,你往西撤出百里,我保她安然无恙。”云羿冷笑连连,并不畏惧。 尘云子气量不大,闻言嗔怒不已,想要发作却又生生憋了回去,抬手一指云羿:“放开我徒儿,交出六甲神兵术,准你二人离去。” “嘿嘿,信口雌黄,我会信你?”云羿再度冷笑。 “贫道又如何信得过你?”尘云子气急打颤。 第三十七章 诛杀尘云子 “你待怎的?”云羿歪头发问,手指再向内扣,烟云子面露痛色。 “贫道要将你扒皮抽筋,挫骨扬灰!”眼见烟云子再露痛色,尘云子更加恼怒。 云羿冷笑两声,手上放松了些许力道。 尘云子疼爱烟云子是真,但此人气量不大,此番若是做得太绝,此人寻得机会定然要百倍偿还。 “让我封点你几处穴道。”云羿又道。 尘云子怒目而视,并不作答。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想怎的?”云羿皱眉发问。 “你若出手,必然封点贫道任督之上几处重穴,届时贫道灵气不转与常人无异,岂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你宰割?”尘云子双拳紧握嘎吱作响。 云羿捡起刚才舍弃的长剑,丢给尘云子:“你可以此剑架住我的脖子。” 尘云子接住长剑,疑心有诈,并没有立刻点头答应下来。 “贫道拿你做要挟,不愁换不回爱徒。”尘云子抬头看他,其言下之意是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做,如此一来他就没有优势可言了。 尘云子很清楚,云羿心机重,做事有着明确的目的,此举太过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 “倘若有所希望,我便不会破罐子破摔。”云羿摇头苦笑。 尘云子闻言微微皱眉,沉吟片刻,方才缓缓点头。 见她点头,云羿松了一口气,冲胖子招手示意,胖子会意上前掐住了烟云子的咽喉,满脸担忧的看着他。 “放心。”云羿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转身将长剑丢给尘云子。 “你小心点儿,那老东西不是啥好鸟儿。”胖子附耳低语。 “管好你自己的鸟儿。”云羿迈步前行的,胖子对烟云子还是有感情的,他掐着烟云子的时候并未用太大力,不能因他坏事儿。 胖子听懂了云羿的言外之意,红着脸点了点头。 走到尘云子身前,待尘云子将剑驾到自己的脖颈,正欲要出手点穴,尘云子却突然用力,长剑划开他脖子上的皮肉。 “你个老鸡婆,好不要脸!”胖子见云羿被挟持,面色瞬变。 “出尔反尔。”云羿较为冷静,他压根儿没指望尘云子会守信用,这种情况早就在他意料之中。 尘云子冷笑不语,抬头看向一脸忿色的胖子:“把人送过来。” 胖子的面色愤怒中带有急切,看向了云羿,云羿微微点头,示意他放开烟云子。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从眼神就能领会对方的意图,胖子见云羿虽然有些紧张却不畏惧,知他成竹在胸,便挟持着烟云子缓步向前。 在离云羿不足三尺之时,胖子陡然止步,掐紧了烟云子的脖子,冲尘云子道:“老鸡婆,你先放了我兄弟。” “这小子诡计多端,贫道信不过,你先放贫道徒儿,贫道再放了他。”尘云子毫不相让。 胖子终究心计不深,尘云子不松口他便没了办法,只能再度掐紧了烟云子的脖子。 尘云子爱徒心切,见此情形,怒火中烧,气得浑身发抖。 察觉到尘云子情绪波动,云羿突然抬手抓住她持剑的右手,卸其手腕。 长剑落地,尘云子吃痛惨叫,忙以左拳打击云羿后腰,云羿有感旋身避开,同时双拳连出急攻尘云子面门。 尘云子仓惶后退,快速接上右手手腕,唇齿微动默诵真言,双手十指变幻掐诀。 见此情形,云羿心头既感紧张又感轻松,紧张的是尘云子掐诀念咒就是要施展法术,如此紧要关头,她必然使六丁神兵术。而以他的修为,根本破不开对方的法术。 轻松的是对方若是施法成功,必然会底气十足,届时会更加麻痹大意,而六丁神兵术也有保护不到的地方,届时他就有了可乘之机。 对方法术将成,云羿故作惊慌向后暴退,快速捡起了地上的长剑,尘云子见状得意冷笑,止住退势反扑而来。 云羿强行按捺心头的紧张,转身旋剑直取尘云子十二重楼,剑尖击中其咽喉的瞬间宛如击中了钢铁,未能伤其分毫,反被尘云子前扑带起的冲撞之力折断了剑尖。 云羿斜身避开倒飞回来的剑尖,退至胖子身侧,一把拉过烟云子向前推出,尘云子见状忙将烟云子揽住旋身而回。 云羿闪身再扑,右手捏剑指猛点尘云子背后,六丁神兵术与六甲神兵术行气虽然略有偏差,但其罩门皆在夹脊穴之上。 尘云子有感,忙将烟云子推出,旋身以左手拦下云羿右手,与此同时,急出右掌攻向云羿小腹。 太素高手一掌足以将人震毙,倘若不躲,必然难逃一死,但这是杀掉尘云子的大好时机,倘若此时退却,再要杀她便是难上加难。 时值此刻,云羿只能放手一搏,不容多想,起脚猛踹尘云子胸腹,借助反震之力倒地,与此同时急抖左袖,自袖口发出两枚钢针。 云羿倒地之时,尘云子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其双目已然被钢针射中,鲜血顺着鼻梁急流而下。 见此情形,云羿又喜又惊,翻滚着避开尘云子本能向前踩出的一脚,起身绕至尘云子身后,再攻夹脊。 尘云子双目被毁,剧痛之下已然乱了方寸,被云羿一指点中夹脊穴,如遭雷击浑身巨震。 “卑鄙宵小,暗箭伤人!”尘云子后知后觉,回身击掌。 她这一掌凶猛无比,无形灵气自劳宫穴汹涌而出,将地面袭击出一个径达三尺的深坑,奈何她双目失明,这一掌也只是击中了地面。 第二掌尚未发出,云羿便已欺身而上,双掌频出,连攻尘云子膻中、鸠尾、巨阙、神阙、气海诸多死穴,尘云子无法再挡,闷哼倒地,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眼见尘云子变成了一具尸体,胖子瞠目结舌,愣在了当场。 愣住的不光他一人,还有烟云子,整个人处于巨大的变故所引起的错愕之中。 呆立良久,待得回神之后,烟云子慌忙上前,扑到烟云子身前抚尸痛哭。 胖子闻得烟云子哭声回过神来,惊喜狂欢,片刻过后扭头看向云羿:“你咋样?有没有受伤?” 云羿摇头回应。 “你杀了太素高手啊!”胖子激动之下抓起他的双肩剧烈晃动。 云羿木然点头,时值此刻,他还处于巨大的惊愕之中,虽是事先已经有所准备,但真的杀死对方之后还是有些惊愕,同时心中产生了一种盲目的自信。 待得冷静下来仔细考虑,他能杀死尘云子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在内,而且使用了卑鄙的伎俩,而他自身的实力所起到的作用不足一成。 此外,尘云子此人气量不大,易动怒,依仗着太素修为就以为稳操胜券,这是导致她送命的关键原因。 他能杀死尘云子实属侥幸,倘若此次遇到的是老谋深算的尘阳子,现在躺在地上的就该是他和胖子了。 待得心情彻底平复下来,云羿拉上胖子向东急行,也没去管抱着尸体痛哭不止的烟云子。 行出不远,胖子一拍脑门:“她身上有定位符。” “放心好了,”云羿拉住了想要回头的胖子:“烟云子是随尘云子而来的,以尘云子的修为和心性根本不必召集同门来援,也不会携带定位符。” “那咱们跑这么急干嘛?”胖子放缓了脚步。 “别多问,跑就是了。”云羿并未回答。 此前他放过两只带有定位符的兔子,尘阳子和尘风子可以凌空飞渡,会最先赶到定位符焚化的地点,当他们发觉上当之后肯定还会再次寻找。 而尘云子不曾前往哪里也会令他们起疑,因此这二人很有可能会向东再找。 上苍不会一直眷顾着某一个人,杀死尘云子已是侥幸,若是再被这二人追上,怕是会被碎尸万段。 入夜时分,二人进入一片山林暂作休整,为了避免被发现,云羿不得不再次捂着胸口消融朱砂,画写三道隐形符咒组成阵法,隐去了二人身形。 夜半三更,二人自睡梦中被突如其来的破风声惊醒,抬头上望,只见一道紫影自高空中快速掠过,正是身着紫色法衣的黑脸老道尘阳子。 见得强敌追来,二人心弦紧绷,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目送尘阳子向东远去,微感踏实。 得亏事先布阵隐去了身形,否则尘阳子自上空经过之时,对林中景象一览无余,二人非得暴露不可。 “这下咋整?”胖子压低了声音发问。 云羿心头沉重,并未答话,尘阳子想必已经得知尘云子身死,他此时往东去了。尘风子没有跟来,想必是守着西面,防止二人中途折返。 南北两面怕是也分布了大量的丁甲派道人,前有狼后有虎,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想不出对策,便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自隐形阵法中先待着,包袱了还有些许干粮酒水,还能撑上四五日。 接下来对方应该会缩小范围寻找二人,这片山林不可谓不大,丁甲派众人搜山少说得花上几天功夫,倘若寻之无果,可能会离开此处往别处寻找。 只要撑过这几日,他们就安全了。 与此同时,云羿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倘若被对方发现,无论交不交出六甲神兵术,都是难逃一死,如果不能脱生,就拼上性命多拉几个垫背的。 隐形阵法只能隐去身形,不能隔绝声音,更不能隔绝天地灵气,因此二人便不敢大声说话,待得吃饱喝足,盘膝打坐,抟气行功。 第三十八章 转机 四周皆是敌人,二人心中承受着很大的压力,打坐很难静下心来,但若是进入状态,抟气的效果也会增加。 云羿晋升太初不久,要想短时间内再有所突破不切实际,抟气只能回复灵气。胖子体内还有残存的补气丹药,进步神速,隐隐有突破之兆。 一连在阵法中待了三日,吃喝不外出,拉撒也是如此,倘若在外便溺,对方便顺藤摸瓜找着二人。 到得第四日,胖子终于晋升太初,而此时丁甲派众人已将山林围拢,不断缩小包围圈,到得此时二人也终于摸清了敌人的数量,当有二三百人。 除此之外,二人亦看到了黑脸的尘阳子和矮胖的尘风子。 处境凶险,二人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只能攥着汗干着急。 一连在山林中搜寻数日,丁甲派众人并未发现二人踪影,便开始向四周分散。起初云羿以为他们要离开,后来发现不对劲儿,对方分散之后并未走远,而是自四周放起了火。 见得对方放火,云羿更加着急,隐形阵法在道门中并不稀奇,丁甲派众人已然将四方搜过,想必是猜到了他们躲进了隐形阵法之中,故此想要放火烧山,逼他们现身。 好在南方比北方空气湿润,加之气温逐渐回升,树木吃了水气,不易起火,数百道人忙碌了一上午搞得满山烟熏火燎,大火却不得烧起。 见此情形,云羿暂时心安,心里将那出这个馊主意的人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还没问候完,心又提到嗓子眼儿。 尘阳子和尘风子眼见大火不得烧起,只好亲自动手,这两个老家伙心肠更毒,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急催灵气助长火势,向山林中央烧来。 火势虽然形成,但受制于林中的湿气不能快速蔓延,尘阳子二人只能不断发出灵气助力。 “这可咋整啊?”胖子愁眉苦脸,急得抓耳挠腮。 “我看他们有多少灵气可用。”云羿强定心神,冲胖子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对胖子来说是不可能的,不过他见云羿并不十分担心,便闷着头不再多问。 实则云羿心中比胖子更加慌乱,他并不清楚太玄高手的灵气储量,眼下只是在赌,赌大火烧到树林中央之前尘阳子二人先耗尽灵气。 尘阳子二人若是灵气耗尽,便不得凌空飞渡,以他和胖子的身法造诣,应该没有几人能够追上。 大火烧了一下午,到天黑也没能烧到山林中央,二人虽然暂时安全,却苦了那些蛰伏猫冬的虫兽,火势蔓延之下无处可逃,屁滚尿流,死伤不少,腥臊气息之中混合着肉香弥漫四溢。 此时再看尘阳子二人,其面目已然有些扭曲,发放灵气的速度大大降低,乃灵气即将耗尽之兆,二人此时不过是在勉强硬撑。 眼见如此,云羿心头狂喜,只要再撑上片刻,就有希望脱困了。 不过他高兴的有些早了,尘阳子二人渐感灵气不续,自怀中取出一物吞服,云羿虽没能看清二人吞服的为何物,却猜到了是补气丹药。 被浇一头凉水的滋味并不好受,云羿无奈苦笑,今日怕是真的难逃一死。 “娘的,跟他们拼了!”胖子提起双斧,大步出阵。 “不到最后关头,再等等。”云羿急忙拽回了半只脚踏出阵法的胖子。 “屎都憋到腚眼儿了,还等个屁啊,再等就该烤熟了!”胖子双目泛红,情绪波动起伏。 “再等等。”云羿加重了语气,胖子虽然晋升太初,施展六甲神兵术也只能棍棒不伤,对方数百人皆持有兵器,冒然出阵会成为活靶子,白白送命。 “你说咋整。”胖子低头瞪眼,大有怒气。 “按照山火眼下的蔓延速度,要烧到咱们这里还得几个时辰,我看看他们有多少补气丹药可以支撑。”云羿趁势拉胖子坐倒。 胖子只能忍着怒意丢下了双斧。 临近子时,尘阳子二人再取补气丹药吞服,云羿心头更重,此时东西两面的山火离二人已然不足一里,而对方刚刚吞服下了补气丹药,支撑着山火烧到中央绰绰有余。 大火越来越近,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二人面色泛红,额头已然见汗。 “拼吧!”胖子提着双斧起身。 云羿此时没有再拦着胖子,默然起身,气行周天,准备出阵拼命。 就在二人正打算出阵之时,却发现东面的尘阳子突然急匆匆的离开,向远处急掠,不时便没了身影。 尘阳子的异常举动令云羿心中起疑,回头再看西面的尘风子,只见他也如尘阳子一般急匆匆的撤走了。 “这两个老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云羿再次拽住了胖子。 “别管那么多了,直接杀出去,”胖子回头看他,突然面露惊色:“你……你这是咋了?” “什么?”云羿疑惑回头。 “你变老了。”胖子说道。 胖子说的话没头没尾,云羿听得糊涂,正要追问,突然想起一事,急忙抬手摸脸,只感觉自己面皮粗糙褶皱,仿如垂暮老朽。 “娘的,”云羿暗骂一声,拉上胖子快步出阵:“趁现在快跑。” “你到底咋回事儿啊?”胖子有些摸不清头脑。 “来不及跟你解释,趁现在快跑。”云羿拉着胖子向东南方急冲。 没了尘阳子二人灵气助力,火势蔓延便慢了下来,好在他们先前未曾在南北两边儿助长火势,这两边儿的火焰早就熄灭,只剩下了一片死灰,倒是给二人留下了突围的缺口。 南边亦有数十名道人把守,眼见二人突然现身,纷纷拔剑以待,如临大敌。 由于云羿之前杀死了身拥太素修为的尘云子,故此众道人并没有因为人多而大意,反而一脸的紧张神情。 敌人紧张,云羿更加紧张,杀死尘云子乃是因为使用了暗器,但他袖口中只剩下了三枚钢钉,要自数十名道人的包围下冲出重围,简直难如登天。 “狗娘养的,怕你们老子不姓萧!”胖子踏地急冲,挥舞着双斧快速向对方靠近。 眼见胖子突然冲出,云羿心里叫苦不迭,这家伙太过冲动,容易坏事儿。 但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想要拽回胖子已不能够。云羿不假思索,自怀中取出画符事物。 掏出符盒之时他才起想起朱砂早就冻硬,但打开符盒以后却令他大为惊喜,对方放火使周围气温骤升,朱砂不知于何时消融了少许。 天地之间,以雷霆最为威猛霸道,若要取敌性命,雷符也最为合用,但云羿并未画写雷符,而是火符。 胖子此时已经冲进了敌群之中,由于双手持斧不得掐诀,便不能施展六甲神兵术,只能挥舞双斧左右乱砍。 胖子膂力过人,但对方人多势众,一通乱砍也只是砍坏了几把长剑,并不曾伤到一人,反而身中数剑,鲜血淋漓。 云羿一心二用,画符之时观察战场的情况,眼见胖子受创,心中大为焦急,画符速度再快三分,接连画写火符二十余道,随即逐一加盖法印。 画写火符要比雷符所消耗的灵气少许多,但画写这么多火符也令他体内灵气消耗一空。 胖子难敌六甲派众人,云羿顾不得多想,收拾了画符事物,踏地前冲赶去支援。 众道人对云羿大为心悸,见他来援,立刻分出数人迎面拦截。 “符应离宫,焚邪炼精!”云羿急诵真言,旋身抖腕,立即将一道火符贴于一名试图靠近他的道人右臂之上。 那道人右臂起火,尖叫着向后暴退,云羿本就不打算杀他,何况周围还有几人虎视眈眈,便没有前往追杀,而是再发火符。 火符尚未起效,那几名道人便分散开来,云羿趁机再向前扑,右拳急出,攻向一名试图自背后偷袭胖子的道人。 那道人未曾想到云羿这么快就冲出几名同门的阻击,听得脑后破风声袭来,意欲回头,奈何身法太差,转身到一半便被云羿击中后颈,骨碎气绝,踉跄倒地。 一击见功,云羿也不曾停手,再发火符两道,逼退胖子左右的敌人,闪身急冲,斜身起脚,踹飞意欲上前的一人。 “让路者可得活命,横加阻拦者驾鹤归西。”云羿大声说道。 众道人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虽然无人再敢上前,却也没有让出道路。 “让路活命,挡我者死!”云羿抬高了声调。 “你画写这么多火符,已然耗尽了灵气,此时不过是外强中干、虚张声势罢了!”一名道人指着他左手攥着的火符说道。 对方一语道破实情,众道人恍然大悟,纷纷挥剑急斩而来。 云羿见状暗自皱眉,只得发火符两道逼退众人,随即转身再发火符两道拦截身后敌人。 四道火符无一命中,只是闪出四朵耀眼火花,随即便消散无形,虽是昙花一现,却为云羿争取了靠近方才说话之人机会。 不待对方有所反应,右手屈指成爪,捏碎对方十二重楼,转而凭借身法冲出人群,手中所剩火符尽数发出,贴于十多名道人后背之上。 “符应离宫,焚邪炼精!”真言念罢,那十多个道人身上同时起火,慌不迭的朝四周跳开,抬手扑打背上火焰。 身上不曾起火的道人也分散退后,帮忙扑打火苗。 见得道路分开,胖子怒吼前冲,双斧横削,众道人再度受惊向后退却,胖子借机一举冲出敌群。 第三十九章 祸兮福所倚 冲出敌群,二人忙将追星逐月施展到极致,众道人见状反应过来,身上着火的继续扑打火苗,没着火的抽身追赶二人。 胖子身肥体胖,身法只能算中等,但在此危急关头竟然不比云羿慢,二人风驰电掣并肩向南,众道人身法不济追之不上,宛如燕雀一般吊在苍鹰之后。 云羿灵气先前耗空,狂掠出半个时辰便气喘吁吁,由于已经甩脱了众人,便叫住胖子坐下缓口气儿。 “你怎么样?”云羿坐倒之后冲胖子发问,胖子先前身中数剑,令他很是担忧。 “破皮流血,没伤着筋骨,”胖子摇了摇头:“倒是你,脸色很难看。” “子时刚到不久,今天是庚申日……”云羿心脏狂跳,大口喘息。 “庚申日咋了?”胖子不明所以。 云羿还有些气喘,便没有立刻向他解释,待得缓过气来,才冲胖子说道:“人食百谷,不能断绝五味,嗜欲贫妄滋生不穷,故生邪魔三尸,伐人三命。上尸青姑伐人眼,中尸青姑伐人腹,下尸血姑伐人肾。这三尸专记人罪过,平时离不得人身,但每逢庚申日便会脱离本体,上天曹告人罪状,下阴司讼人过恶。玄穹上帝受其词,九幽冥主容其对,人就要遭受天谴,轻则一生迍邅浑噩,重则折损阳寿,更甚者折光寿数,筋断骨裂,魂魄不得离体,永世不得超生。” 胖子听不大明白,不过却是听出了三尸对人有百害而无一利,问道:“就没有办法让它们不能在庚申日离开吗?” “寻一僻静之处整日诵经。”云羿回道。 “那俩老东西刚刚急匆匆的跑走,是不是找地儿诵经去了?”胖子恍然大悟。 云羿轻轻点了点头,尘阳子二人先前助长火势烧死了成千上百的异类,罪孽深重,倘若三尸外出告状,保准折光寿数,死不抵罪。 那二人年事已高,要是不能成仙就没几年活头了,经不起三尸折腾。 “那你也赶紧念经啊。”胖子催促道。 “没用的,三尸已经离体,”云羿摇了摇头:“道门法术是用来降妖除魔的,不是杀人的,我之前用五雷掌取数人性命,怕是被折了阳寿。” “啊?”胖子愣了一愣:“那咋办?你不会一直这个模样吧?” “不会,只是刚刚折寿,元气受损,模样有些显老,修养些时日就恢复得差不多了。”云羿叹气摇头,模样还能恢复,但折损的寿数可没法儿补上。 幸亏他先前没有画写雷符对敌,所用火符也只是烧伤敌人的衣物,不然惩罚更重。 “三尸生在人体,干嘛要告自己的状?”胖子挠着脑勺岔开了话题。 “三尸为恶念滋生,在人体内不得自由,巴不得人早点死了。”云羿苦笑摇头。 “人怎么会生出这么三个鬼玩意儿?”胖子咧嘴说道。 “天地间的神灵会应生人体各部,比如西王母,上治北斗下治昆仑,在人体治右眼。三尸也是神灵,只不过是由恶念滋生罢了。”云羿耐心解释。 胖子没心思往下听,摆了摆手:“你咋知道这些的?” “师父讲经时说的,你那会儿睡着了。”云羿横了胖子一眼。 胖子也不觉得尴尬,咂了咂嘴,抬手摸肩解下包袱,取出两个干粮,递与云羿一个。 云羿接过干粮充饥,脑海里却在思索着今夜之事,对道门神髓又多领悟了几分。 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庚申日三尸离体令他折损了几年阳寿,但同时也给二人制造逃生的机会。 事物本身不分善恶,所谓对错是人就自身的利益而下的定义,折损阳寿算不得好事儿,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与身家性命相比起来,折寿倒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道门讲承负,天下间没有不劳而获的事,即便有也不得长久,想要有所得就必须要先付出,行事不能追求完美,只要利大于弊,就可以考虑去做。 他此前耗尽了体内灵气,但眼下时间紧迫,不容他打坐调息,吃罢干粮,再度启程,此次并没有再往南走,而是向东走。 丁甲派不会就此偃旗息鼓,继续往南他们还会追来,若不是因为尘阳子二人中途守庚申去了,二人今夜铁定难逃一死。 想要不被丁甲派抓住,最好的办法就是往海上跑,太玄高手虽然能够凌波踏浪,但二人茫茫大海之中就是沧海一粟,看他们如何寻找。 传说海上有仙岛存在,只要找到仙岛潜心修行,待得道法有成再回陆地,届时便是遇到尘阳子等人也有了自保之力。 胖子发现方向不对,说道:“再往东就是大海了啊!” 云羿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并未隐瞒。 “秦始皇派人出海求仙也没成功,咱俩行吗?”胖子皱眉咧嘴。 “不知道,”云羿摇头说道:“不过天下不止华夏大地,九州之外有八殥,八殥之外有八纮,八纮之外有八极。即便海上没有仙岛,也会有咱俩的栖身之处,咱们先去避避风头,待修为有成再回来。” “靠谱吗?”胖子龇牙。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今天是咱俩运气好,过了今天那两个老家伙还会追上来,咱们轻功虽好,但终究不能凌空飞渡。”云羿摇了摇头,并没有给予肯定答复。 胖子闻言瞬时变得愁眉苦脸,也不再问了,因为云羿所说乃是实情。 云羿气海空虚,没有灵气体力会很快耗尽,因此二人便不敢施展轻功,只能迤逦向东。 往东走出十几里路,云羿发现后边儿有十几个衣冠不整的道人追了上来,蹙眉不已。 胖子见他目光有异,扭头后望,见得那一干道人没穿外袍,身上多有黑灰,狼狈不堪,哑然失笑。 “笑个屁,赶紧走。”云羿只能施展追星逐月快速赶路。 胖子快步赶上,坏笑道:“有一个家伙都烧成秃子了。” 云羿没有回应,胖子笑过几声便觉得没了意思,闷头赶路。 那波道人原本并没有发现二人的身影,但二人急掠之下发出了呼啸的破风声,众道人听声辨位,快步追赶。 对方追得急,二人逃得更急,没过多久便将他们甩开。但二人并不就此停歇,保持速度向东挺进。 庚申日需要整日诵经才能压制住三尸,倘若有丝毫松懈,三尸便会离体。子时刚过,接下来的一整天内尘阳子二人不会追来,他们必须得在这段儿时间内离开陆地。 半个时辰之后,云羿再感体力不支,相伴而来的还有浓浓的倦意,先前在山林中提心吊胆数个时辰,身心俱疲,坚持到现在当真辛苦。 但与命比起来,辛苦算不得什么,短暂的休息过后,感觉到恢复了些许体力,便再度起身赶路。 困乏的不止他,胖子也是,此外胖子身上带有剑伤,虽然伤势不重,但还是会痛,施展轻功急掠时更痛。 如此一来,二人便只能跑一会儿歇一会儿,到得天明时分也只跑出百里。 二人此时困意盎然,眼皮打架,想到以敌人的脚力不足以在短时间内赶上,才敢寻一避风所在小憩。 睡了两个时辰,云羿起身叫醒胖子,再度赶路。 熬了一天一夜,两个时辰并不足以睡醒,但他们没有更多时间睡觉,只能携着接踵而来的倦意,迷迷瞪瞪地上路。 疲倦不是相对的,丁甲派众人也会劳累,二人睡觉的这段儿时间他们并没有追上来,这让云羿放心了不少。 赶路之际,云羿自心中盘算着时间,此时距明日子时还有五个时辰左右,子时一到,庚申日就过去了,届时尘阳子二人便无了后顾之忧,可全力追赶。 二人一夜时间行出百里山路,但这点距离对于太玄高手而言不值一提,用不了多长时间便能赶上。 心念及此,云羿催促胖子再快,务必要赶在尘阳子二人追来之前抵达海岸。 二人自长安长大,此前并未离开过北方,虽然知道眼下离海不远,但总是下意识的以为还有数百里路要走。 傍晚时分,二人来到一处渔村,见路旁有一渔民,便上前打听此地离东海还有多远,那渔民见得云羿背着弓箭,胖子手持双斧,且浑身带血,吓得直哆嗦。 见此情景,云羿放缓语气再问,那渔民战战兢兢的回话,南方人与北方人口音差异很大,那渔民不通文墨,不会时下通用的官话,沟通起来好生吃力。 几经询问,多次辨别,终于听懂了渔民所说言语,这里距离东海已经不足五十里。 得此喜讯,云羿心中激动无以复加,就差热泪滂沱了。 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渔村里的人都靠捕鱼为生,相比于兵荒马乱的北方,此地倒是祥和许多,家家户户没有多少米粮,但鱼鳖等海属肉类并不短缺。 短暂的思索过后,云羿又腆着脸借宿,那渔民一脸的不情愿,但对二人心存惧意,扭扭捏捏了半晌才答应下来。 见得对方点头,云羿心中稍安,实则他的目的并不是借宿,只是此前从未出过海,并不确定海里都有什么,很可能会遇到未知的危险,必须得恢复些许灵气,以备万全。 跟随那渔民到其家中,渔民备了鱼肉招待二人,云羿谢绝对方好意,取出包袱里的干粮吃了,随即闭目凝神,盘坐聚气。 胖子灵气消耗不多,但身上剑伤未愈,也没心思多吃,问那渔民借了针线缝补道袍。 第四十章 海上风波 子时未到,二人安心入睡,庚申日虽然快过了,但隔着数百里的路程,尘阳子二人便是赶过来,也无法搜索这么大一片区域。 这一觉睡得可算踏实,次日清晨,二人早早起床洗漱,准备出海所需要的物品,海水不能饮用,得备足大量清水,另外还要带上食物,渔民家里最多的是腌制过的咸鱼,二人没少带,米饼也带了一些。 备足了食水,二人取出些许银两答谢,那渔民起初惶恐不敢接受,百般推辞,云羿再三递送,那渔民才敢收下。 临行之际,云羿又问那渔民今日可有人出海捕鱼,渔民只道并不确定谁会出海,不过出海捕鱼的人肯定有,二人可以自海边的渡口等候。 问清了渡口的位置,二人出门东行,不足十里,便看到了海岸,也看到了海边上的渡口。 渡口边停放着十数艘渔船,还有几个正卷起裤管,正准备拔锚出海的渔民。 “咋没有客船啊?”胖子疑惑发问。 “这里是东海之滨,要客船做甚?”云羿扭头看向胖子。 “你该不会是想坐这个吧?”胖子惊诧的指向渡口边的渔船。 “只能这样了,”云羿点了点头:“途中我会恢复些许灵气,操纵海中异类载我们东行。” “这靠谱儿吗?”胖子有些踌躇。 “靠不靠谱儿都已经来了,那俩老东西此时恐怕就在附近寻找咱俩,不能再回去了。”云羿摇了摇头,二人已经骑虎难下,没有别的选择了。 行至渡口,云羿抬手冲那十几个渔民打了声招呼,道明来意。 那些渔民闻言连连摆手拒绝,云羿再三央求,对方只好出言解释,由于南北口音差异太大,云羿费了好大劲儿才听懂他们的意思。 冬季多刮西北风,渔船行不得太远,退一步讲,即便能够行出很远,渔民也不敢去,他们所乘的是小型渔船,出海需要承担很大分风险,且每次出海往往需要好几日才会回返,在海上全靠日月星辰引航,但冬季大多时候不见曦月,星光暗淡,容易迷航。 云羿愣住了,此前他只想着逃到海上就能躲避丁甲派的追杀,却忽略了风向与季节的问题。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海中多有体型巨大的海属异类,眼下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此,若是途中遇到此等异类,可以暂摄其神府,载二人继续东行。 云羿虽然心意已决,但那些人还是不肯答应,最后云羿没辙了,只能拿出所剩无几的银两,那几个渔民这才勉强答应。 云羿跳上渔船,回头冲胖子招手。 胖子哭丧着脸上船:“咱还回得来吗?” “出得去就能回得来。”云羿出言安慰,实则他对此事也无太大的把握。 出去了不一定能回来,但不走就一定会被尘阳子二人找到,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前路茫茫,存在很多未知的变数,很多事是人力无法左右的,但如何抉择,取决于自己的意愿。能不能做是一回事,要不要做是另一回事。 渔民们收拾好了东西,起锚出海,看着渔船逐渐离开渡口,云羿心中五味陈杂,无比沉重,他不确定这次出海的结果,出海是没有选择的选择,人事尽到了,往后只能听天命了。 胖子更是呆呆地坐在船尾,望着海岸一言不发。 那些渔民很是识,见二人情绪低落,便没有上前搭话。当然,不搭话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双方沟通起来太费劲。 片刻过后,云羿盘膝端坐,运功抟气。道人与俗人不同之处在于对阴阳之道有着深刻的理解,并且能够遵从阴阳准则行事,俗人可以被情绪影响计划,但道人会明确自己的目标,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渔船冬季不能驶出老远,后面的路还得靠自己,要想遇到并控制大型海属异类,灵气是关键所在。 “你快看!”胖子突然伸手拍他肩膀。 “怎么了?”云羿疑惑回头。 “往岸上看,”胖子指向了渡口:“是那头黑熊。” 云羿暂停抟气,回头顺着胖子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身高九尺,肩头扛着独脚铜人的魁梧汉子正在渡口连连招手,急切叫喊。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二人大半年前于破庙中遇到黑熊精熊六。 见得熊六出现在此地,云羿大感惊诧,开口高喊道:“英雄要往哪里去?” “原来是你们呀,”熊六亦看到了二人,惊喜招手:“俺要去海外求仙,烦劳捎俺一程。” “你说啥,大声点儿……”云羿佯装听不真切,手贴耳根,侧耳细听。 “捎俺一程!”熊六再喊。 “风太大了,听不真切,你大点儿声啊!”云羿继续演戏。 “俺要去求仙,”熊六急切之下抬高了声调:“捎俺一程!” “你要去长安啊!英雄你走错了,长安得往西北走!”云羿起身高喊。 此语一出,胖子转过身来捂嘴偷笑。 “求仙啊,”熊六急得跳下渡口,朝海里游来:“俺要去求仙。” “长安的确在北方,要过黄河的,你得往西北走,”云羿高声回应:“我有要事要办,不能为英雄引路,还请英雄见谅!” 言罢回头继续抟气,不论熊六叫喊的如何大声,总之是充耳不闻。 此时虽然没有刮西北风,但渔船行驶得并不快速,熊六身宽体胖,带上会更慢。 水里阻力大,熊六起初还能往前追赶,后来海水淹到了脖子,熊六不得寸进,急切之下再度高声叫喊,激动之下垂下肩头的独脚铜人,未曾想因此失衡打滑,连脑袋也被水淹了,慌忙身出双手胡乱扑腾起来。 “那家伙呛水了,该不会出事儿吧?”胖子有些担忧。 云羿闻声回头看了看努力向岸边游去的熊六,这家伙脑子虽然不大灵光,但也不算太笨,关键时候舍弃了那沉重的独脚铜人。 宛如落汤鸡一般的熊六爬回岸边,看着逐渐远去的渔船,垂头丧气、长吁短叹,最后起身闷着头向西去了。 熊六脑子缺根弦儿,没想到云羿是佯装听错,因此离去之时脸上只有失望而无愤恨。 胖子笑过之后,心情略好,躺在船上哼唱起了梆子腔。 梆子腔是在西北广泛流传的民谣,很是粗狂豪迈。云羿本来心情不佳,听得胖子的腔调,心中抑郁竟然消减了几分。 迎面吹来的海风中带着浓浓的鱼腥气,很难让云羿静下心来,不过好在对他影响不是很大,依旧能够聚气。 正午时分,云羿恢复了少许灵气,听到胖子和那十几个渔民进食的声音,便睁眼向胖子要过一个干粮。 “吃这个。”胖子又递过来一条腌制咸鱼。 云羿摆手未接,道门法术忌身体不洁,吃大蒜有口气,会念咒不灵,倘若遇到紧急状况,施展法术便不得灵验。 胖子就是胖子,永远的体胖心宽,没想那么多,一连吃了好几尾。 吃罢干粮,云羿继续抟气,渔民们中途撒过一次网,捞了不少海货,不过此处离海岸并不遥远,所捕多是小鱼,收获也不算大,想多捞还得往更远的地方去。 胖子闲着没事干,就跟那些渔民说话去了,虽然沟通费力,但也不是不能沟通,对方放慢语速他还是能听懂一二的。 下午申时,渔船离开海岸约摸已有百里之遥,云羿恢复了近四成灵气,便停止抟气开始进食。 就在他以为丁甲派众人不会再追来时,西方海面上突然出现在一胖一瘦两个道人,此时正凌波踏浪,以极快的速度渔船而来。 定睛细看,正是尘阳子和尘风子。 “老东西阴魂不散,追上来了!”胖子尖叫出声。 云羿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不过却也不是非常担心,他此前见过二人吞服补气丹药,但他们身上所携带的补气丹药应该不多,做出这一判断是因为这二人皆是太玄高手,此前可能从未想到他和胖子这么难抓。 二人应该是自庚申日过了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在后追赶,数百里山路对他们不算长,但也不算远,而且他们肯定也搜索了东南一大片区域,凌空飞渡耗损了不少灵气,此番又凌波踏浪,灵气耗损更重。 此外,二人凌波踏浪的速度虽快,但也仅限于向前直掠,若是想要自海上腾挪辗转也不灵敏,毕竟人不是鱼,只能适应陆地。 心念及此,云羿不假思索,取出画符事物,连画雷符两道,分执于左右手心。 眼见海面上出现两个踏水急行的道人,那十几个渔民惊诧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片刻过后,冲尘阳子二人磕头跪拜,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说些什么。 在距渔船十丈之时,尘阳子率先发起攻势,右掌急催猛发灵气,直击船尾。 眼见尘阳子照面就来个釜底抽薪,云羿心头一凛,惊得魂不附体。 好在尘阳子大部分灵气用在双腿上踏浪而行,所发灵气威力不强,灵气发出也只是令船身轻微晃动,渔船并未损毁。 见此情形,云羿心感稍安,待二人冲上船尾,立刻向前猛扑,双掌雷符急催而出。 尘阳子二人先前不曾看到他画写雷符,无有防备,伴随着轰鸣而起的雷声扑通入海,溅起层层浪花。 云羿也被反震得脚步踉跄,仰面后倒,幸亏胖子及时从后面将他们抱住,才没有令他后脑着地。 第四十一章 巨浪滔天 尘阳子二人乃是太玄高手,雷符也只能将他们震入水中,水中涟漪尚未平静,二人便自水下钻出,气冲涌泉,身形节节拔高浮出水面。由于二人浑身被海水湿透,道髻凌乱,很是狼狈。 云羿推开胖子,急冲上前占据了船尾,尘阳子二人的修为虽然远超于他,但拳脚功夫不一定比他厉害,且对方现在需要在水中稳住身形,灵气外放也没有多大威力,只要不让对方上船,便能将他们拖垮。 想虽是这么想的,但做起来还是有很大的难度,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是两匹骆驼,尘阳子二人出手连发灵气,云羿左右横移竭力闪躲,却也不能尽数避开,胸腹之间连受数道灵气,震痛不已,却也只能咬牙忍耐,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眼见云羿支撑得极为辛苦,胖子双手掐诀,急诵真言施展六甲神兵术,真言念罢手诀捏成,法术却不见起效。胖子心中惊骇,愣了半晌方才想起之前吃多了腌制的咸鱼,那里边有大蒜。 尘阳子二人几度强攻,虽然占据了上风,却始终不曾登上渔船。凌波踏浪对灵气耗损极为严重,强攻不下,矮胖的尘风子便掉头向船头行去。 云羿此时分身乏术,见此情形提气发声:“阻他片刻!” 胖子虽然思维迟钝,却不十分蠢笨,尘风子掉头之际便猜到了他的意图,云羿发声之时,他已然占住了船头。 胖子身法较差,且此时不能施展法术,但他拳脚功夫不弱,五气擒龙已然有几分火候,点穴擒拿得心应手。尘风子刚刚靠近船头,胖子便拳掌频出,攻其六阳魁首。 眼见胖子骁勇,尘风子只得催放灵气应对,胖子皮糙肉厚,起初也只是闷哼,挨得多了便开始爆粗粗口。 胖子起初只是骂尘风子,后来连尘阳子也带上了,他与云羿出身市井,撒泼骂娘最为娴熟,张口一个“老贼”,闭口一个“老王八”,越骂越起劲,到最后开始问候尘阳子二人的先人,就这还不过瘾,又将二人的十八被祖宗拉出来挨个问候。 胖子越骂脸越红,二人越听脸越绿,他们乃是太玄高手,平日里高高在上,何曾见过似他这般的泼皮无赖,想要张口与之对骂,却又碍于身份不好破口,气急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双方对拼之际,拳风掌影闪烁不已,那十几个渔民早就被吓傻了,不知所措。 没了尘风子在旁侵扰,云羿压力小了不少,得空回头观望胖子那边儿的战况。胖子嘴上不饶人,手底下也是如此,尘风子一时半刻不得上船,令云羿心头宽慰少许。 片刻过后,云羿心头再重,尘阳子二人乃是太玄高手,必定习有霸道法术在身,眼下之所以没有施展法术,是因为他们要留活口逼问六甲神兵术的心法。 倘若顽抗到底,可能会逼得二人会在灵气耗尽之前施展霸道法术,直接杀死他们。 但不抵抗也是不成,即便是让胖子交出六甲神兵术的心法,对方也不会留他们性命。退一步讲,即便对方留他们活口,也会废了他们的修为。 短暂的思量过后,云羿做出了决定,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死得轰轰烈烈。 他曾和胖子在长安行乞多年,受尽了屈辱,拜左慈为师后修习玉宸派诸般技艺,心性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即便搭上六甲神兵术和修为能换取活命,他也不愿意。与其一生苟且,倒不如名噪一时,也不辱没恩师左慈威名。 “你我之差犹如云泥之别,取你性命并不费力,交出六甲神兵术,留你二人性命,倘若执迷不悟,负隅顽抗,贫道便不得让你二人留存于世。”见得云羿咬牙支撑,尘阳子提气发声。 “老贼废话忒多。”云羿高声回应。 “年轻人免不得行差踏错,路漫漫其修远兮,此时悬崖勒马为时不晚,”尘云子说话之际,左脚踩上船尾边缘:“六甲神兵术乃左慈恶贼盗走,你们大可不必为他承担恶果!” “我若怕了你这老贼,便是枉习玉宸诸法!”云羿急出右脚,踢落尘阳子左脚。 他和胖子的确是为左慈承担恶果,但天道承负,不能喝完水就忘了掘井之人,左慈对二人恩厚德重,二人理当报答。 他的反应在尘阳子的意料之内,左脚被踢回之后并不迟疑,向后急退,高声道:“后退!” 他这一声是叫给尘风子听的,尘风子闻声不再与胖子纠缠,向后撤退。 “怕死不?”云羿向后急掠至胖子身边。 “废话,你不怕死啊?”胖子瞪眼撇嘴,他听到了尘阳子刚才与云羿的对话,也看到了尘阳子退出数丈后双手掐诀,唇齿微启默诵真言。 “交出六甲神兵术,你还有活命的机会。”云羿再道,他抉择自己的生死,但不能替胖子做主。 “成心寒碜我啊,”胖子说道:“活着带老子四处乱跑,快死了就想拍屁股先走?” “好兄弟……”云羿闻言眼圈泛红,他早就料到胖子会说出这种话,但当胖子真的说出来时,他不仅莫名为之感动。 感动之余还有悲凉,虽然听不清尘阳子念得咒语,但其双手所掐乃是雷诀,可想而知,对方是要施展最为霸道的雷法。 “我没你那么多心眼儿,活在世上容易受人欺负,”胖子红着眼圈儿,咧嘴强颜欢笑:“到了下边儿,我还跟你混饭吃。” 云羿闻言苦笑摇头,横死之人天不收地不管,二人无有亲人在世,也就无有亲人祭奠,死了也是孤魂野鬼。 况且丁甲派对左慈恨之入骨,所谓爱屋及乌,反之亦然,尘阳子二人很可能会打散他们的魂魄,连做鬼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眼见尘阳子法术将成,云羿心中无比悲凉,过往的种种走马观花一般自脑海中闪过,也想起了很多人,长安城里的乞丐头儿夜壶、传道受业的恩师左慈、莫陆离、祝小庆,还有让他念念不忘的汪小姝,最后则是随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胖子。 正在云羿大感绝望之际,胖子突然扭头东望:“龙吸水!” 云羿闻声回头,只见东方不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一股声势浩大的风暴,径达数百丈,接连天地,将海水卷起形成一根摇摆不定的冲天水柱。 暴风突然席卷而来,那十几个渔民情绪失控,慌乱尖叫。 与此同时,尘阳子高声念出了最后一句咒语:“玉宸道君急急如律令!” 听到尘阳子的声音,云羿下意识的拉着胖子向后暴退。正在此时,轰鸣雷声骤然响起,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长空,击中了船身,渔船瞬时当中断裂,木屑横飞。 二人心脏巨震,思绪为之一滞,几个离闪电最近的渔民更是被劈成了焦炭,其余渔民也被震晕了过去。 尚未反应过来,二人便随着被击毁的渔船沉没,海水冰冷刺骨,令二人思绪回转,扑腾着往海面上游去。 一同入海的还有那些渔民,渔民经常出海,水性自然不差,但他们被雷霆震晕,此时正快速向海底坠下 海水中盐分很高,胖子剑伤未愈,受到刺激剧痛难忍,露头之后哀声叫苦。 见得二人竟然避开了雷霆,尘阳子正要掐诀再度施法,尘风子匆匆上前将他扯住:“风暴来了,快走!” 尘阳子虽然面露不甘,但不敢在此滞留就,随尘同子转身离开,踏浪西行。 眼见尘阳子二人远去,云羿并没有感到喜悦,而是遍体生寒,海上的风暴正以摧枯拉朽之势快速靠近,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其中那毁天灭地般的气息,风暴所过之处天地失色,波涛翻滚咆哮。 恍惚之间,风暴已然临近,波涛汹涌狂转,二人毫无抵抗之力便被强劲的气流卷入其中,那几个渔民也没能幸免于难,连同损毁的渔船被风暴一并卷了进来。 风暴再往西侵,追上了仓皇逃窜尘阳子二人,二人拼命运转灵气也未能逃脱,照样被风暴席卷。 道人施展法术,有很多法术是以自身灵气为引借调更多的天地灵气,其自身并没有那么大的能力,风暴乃天地之鬼斧神工所成,强如太玄高手也无法与之抗衡。 身处狂风之中,云羿思维迟缓许多,暴风之中还有许多虾蟹鱼龟,不时擦身而过,勉强睁眼,却发现眼前黑咕隆咚一片啥也看不见。 太易就可以夜间视物,像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云羿还是第一次,心中越发的急切慌乱。暴风中气流汹涌,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只能闭目自心中默诵经文,祈求祖师庇佑。 经文尚未自心中诵完,他便想起了胖子,试图发声去喊胖子,但气流太强根本无法张口,退一步讲,即便他能喊出声胖子也听不到。 风暴越来越急,云羿只觉得天旋地转,五内倒腾,到得最后终于坚持不住,昏迷了过去。 第四十二章 倭国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羿悠悠醒转,由于思绪尚未恢复,睁眼之后先是愕然发愣,待得心神安定,再回想此前经历,随后挣扎着起身。 起身之际,云羿感到左边小腿一阵剧痛,低头去看,只见左脚脚尖略向外撇,乃是小腿骨折错位导致。 昏迷之中察觉不到疼痛,可一旦清醒过来,只觉得断腿剧痛无比。咬牙忍耐,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座海岛边缘的一块岩石上。 此时正值夜晚涨潮阶段,海上风大,不时上涨的潮汐可以淹到小腿,有时会淹过脖颈。 环顾许久,没有看到胖子的身影,云羿心忧胖子安危,想去寻他,奈何小腿骨折,力不从心。 斟酌片刻,云羿检视随身携带物品,弓箭已不知去向。探手入怀取出符盒,打开之后发现里面灌满了海水,符纸全粘到了一起,被朱砂泡成了红色。 朱砂符纸已然不得再用,云羿无奈摇头,倒掉朱砂之后又解下包袱检视其中物品,如他所料,《玉宸真法》和《房中御女秘术集成》也被海水浸透,沾到了一起,小心翻开,只见里面大部分字迹已被水泡得模糊,无法辨识。 两部秘籍被泡成了这样,已然无法再看,只能连连叹气,甩手将其丢弃。 《玉宸真法》他翻阅过无数次,其上记载的法术他早已烂熟于心,书籍可有可无。但《房中御女秘术集成》他只是数月前在破庙中翻阅过一次,记得不多,其中所描绘皆为男女之事,也是阴阳互补的法门,若遵法而行,天道易窥,金仙有望。 要说不感失落是不可能,但这种感觉并不强烈,他眼下只有太初修为,离太玄还有很大差距,金仙对他来说太过遥远。 好在法印未丢,箓牒并非纸质,也完好无损。 不过果腹的干粮未能幸免,都快被水泡烂了,万幸的是水囊塞子很紧,清水不曾流逝,海水也没能浸透。 云羿吃了几口被海水泡得咸到发苦干粮,再灌了几口清水,开始思考如何恢复行动。 岐黄之术他学得不精,却也粗通一二,接骨正骨不算难事,但光接上不成,还得找甲板夹住,这里连棵树都没有,上哪儿搞甲板去? 正为此暗自犯愁之际,海滩边游上一色彩斑斓的蜿蜒之物,定睛细看,竟然是一条海蛇。 众所周知,色彩越艳丽的东西越毒,海蛇更是剧毒之至,因此云羿在看到这条海蛇之初,心中为之一凛。转念一想,眼下行动不便,可以暂摄海蛇神府代为寻找夹板。 控制海蛇不是难事,掐诀念咒,施展夺舍之法暂摄其神府,向东爬行。 虽然他不是第一次将识神寄托异类神府,却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原因有二,一是海蛇在陆地上行动的速度不快,感觉很是别扭。二是蛇的视力很差,对死物看得不清,但能清晰捕捉的活物,不知为何,通过蛇眼在夜间看到的活物反馈到脑海中只是一团红光。 借海蛇之躯在岛上爬了许久,始终没能寻到树木,也没有可以找到替代之物,无奈之下只得识神归位,任那海蛇爬走。 夜里风大,云羿身上衣袍又被海水湿透,寒风袭来刺骨透心,冻得久了便感四肢麻木,当真难熬,唯一的好处就是断腿的疼痛轻微了许多。 由于潮水不时上涨,云羿不敢在岸边多待,双手撑地,拖着如灌了铅般沉重的身子向后挪动。 咬牙坚持后移十余丈,到了潮水淹不到的地方才停下,周围一片空旷,没有避风之处,只能暂时于此歇息,另想他法。 人在困境之中情绪会变得暴躁,他也是如此,自心底反复思量良久,没想到好的办法,况且胖子下落不明,令他感觉十分憋屈,时而抬手薅发,时而重拳砸地。 岛上多是岩石,很是坚硬,拳锋磕得破皮流血他也没知觉,直到怒气消散许多,才注意到自己手背上的血痂,瞬时蹙眉。 寒冷到极点会让身体麻木,这固然可以缓解疼痛,但也会令人思维迟缓,很容易被冻死。其实也不是被冻死的,确切的说是人失去了生存的希望,因此放弃了挣扎。 云羿深知这一点,按捺住内心的懊恼与不安,行龙出海环绕周天,引血活气,舒筋活络。 灵气运转起来,体温开始逐渐恢复,麻木消散之后就觉得麻痒痒,随后就是左腿上的剧痛。 涨潮的时候海底会带上很多东西,有鱼有虾,还有扇贝,还有些他之前不曾见过的东西。但这些都不能当夹板来用。 海风呼啸不已,运转灵气也无法抵御寒气,四周又没有避风之处,正当云羿为如何熬过今夜发愁之际,海浪再次往岸上打上一物。 乍看是一具尸体,仔细打量之后确定尸体的身份,这是那十几个出海捕鱼的渔民之一,四肢焦黑,当不是死于海啸之中,而是被尘阳子先前所引天雷震死。 与之一同被海浪扑上岸的还有一块木板,是渔船上的甲板。 看到甲板,云羿喜出望外,倒拖着身子靠近甲板,到得跟前,气凝劳宫,将其劈开做成夹板,随后扭正胫骨,扯下外袍衣袖裹着夹板进行固定。 他的心中有喜有悲,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还能呼吸新鲜空气,但海风中带着浓浓的鱼腥味儿,也时刻提醒着他他眼下的处境很是不妙。 苦恼解决不了问题,短暂的皱眉过后,云羿运行灵气游走于腿部经脉,此举旨在促进腿部血液循环,有利于左腿恢复。 直到次日天明,云羿觉得腿上伤痛大减,大感诧异,灵气虽然有助于伤势恢复,但不至于如此快速。 细思原因,片刻后得出了结论,他与寻常道人相比较并无特别之处,所学法术也不精妙,要说有不同,也就只有所修行的抟气法门不同。 时下道门各派所传抟气法门大同小异,打坐所得灵气不过杯水车薪,提升修为主要靠服食丹药。而他修炼的三火内炼乃是精气神为根本,便是没有丹药也能进步神速,且气海所能容纳的灵气远超同等修为的道人。 此外,三火内炼乃重黎依照自身血脉所创,只有重黎后裔修行,还有许多神妙之处外人无法得知,便是得了法门也只是空望宝山。 左慈并非重黎之后,也没法儿修行三火内炼,不清楚三火内炼具体有何奇异之处,因此当初传授给他的时候也没有多做解释。 起身之后,云羿向岛内走去,腿伤虽然好了许多,但也不是痊愈,还能感觉到轻微的疼痛,走路也是一瘸一拐,好歹是能走了。 走出不多远,腿疼加重,云羿不敢再走了,好在此处海浪打不到,便躺下来休息。一宿没睡,精神不是很佳,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不到午时他便被冻醒了,坐起身运行灵气恢复知觉,吃了几口干粮,随后继续前行。 起初他只以为自己被暴风带到了一座小岛上,但走得时间久了便发现此地多有多有山川险阻,道路窄小。 东行十余里,到得傍晚,他看到了不远处升起的枭枭炊烟,内心既有激动也有苦涩。此处既然有人烟,必然能得果腹之物,要活下去不难。 但胖子究竟被风刮到了哪里却无从得知,海上有多大他并不清楚,海中有多岛屿更是无法得知,胖子在不在这座岛上都是个问题。 心存此念,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倘若胖子在这座岛上或许还有办法找到,但若是不在,如何寻找? 胡想乱想之际,云羿拖着疲惫的身子向炊烟升起的方向前进,到得近前才发现这里有一处村庄,有几十户人家。 村庄里的房屋多有坍塌,泥土还有新痕,一副萧条景象,可能是近来遭遇过很大的天灾。 走到一户离得较近的人家门外,他本想抬手敲门,但这户人家的大门损毁的十分严重,连门框都没了,若不是地上还有半截门槛,他都认不出这里是大门,只能抬高声调喊道:“有人在家吗?” 云羿喊过之后,院里跑出了一个六七岁的孩童,衣着与中土之人有些出入,且很是破旧,面有菜色且微微浮肿,是长时间的饥饿所致。 看到这孩童的第一眼,云羿的心已经凉了半截,这家人尚且吃不饱饭,自然是没有多余的食物给他吃。 犹豫片刻,云羿向那孩童发问:“你家大人在吗?” 那孩童有些怕生,向后退了几步,冲他投来既惊恐又疑惑的眼神。 不等他再次发问,屋里又走出一个约摸二十来岁的男子,此人个头不高,比之中原汉人要矮上半个头,衣衫褴褛,面泛饥色,与那孩童相貌有几分相似,当是其父。 云羿没有再问话,中土南北口音差异很大,此间又非中土,口音差异怕是更大。 “阿乃达哇逮嘞逮嘶噶?”那汉子见不说话,便主动开口发问。 对方这一开口,云羿就皱起了眉头,这已经不是口音差异了,而是语言不通,对方叽里呱啦说的啥,他一个字儿也没听懂。 虽然听不懂对方所说为何,但能听出其语气中充满了疑惑,应该是在询问他的身份,或者问他有什么事儿。 皱眉良久,云羿想不出如何回答对方,只能抖了抖身上湿淋淋的道袍,扭头顺着来时的方向指去。 肢体表达总不出语言来得利索,那汉子没看懂他的意思,歪头侧目,满面疑惑。 见此情形,云羿又搓了搓双手,往手心里哈了口气,示意自己很冷。 那汉子这次看懂了他的意思,却犹豫着要不要让他进屋,见他冻得瑟瑟发抖,起了恻隐之心,斟酌片刻便缓缓点头。 得到允许,云羿大喜过望,明知那汉子听不懂中土话音,依旧对其拱手道谢。 随那倭人进屋之后,云羿默然坐到了屋内的火坑旁,伸出双手烤火。 第四十三章 栖身之所 这家除了那父子俩人还有一个妇人,当是那汉子的妻子,相貌平平,无甚特别之处。一家三口此时正准备吃饭,菜是野菜,粥连稀粥都算不上,清汤寡水,米粒甚少。 那汉子只是同意他进屋烤火取暖,并没有给他舀粥,云羿也不主动索要,自包袱内取出两个干粮,留下一个,一个递给了对方。 这些干粮先前遭海水浸泡,现在又冻成了硬块儿,但那汉子并不嫌弃,接过干粮躬身致谢,随即掰成三份与妻儿同食。 饭桌是最显尊卑等级的地方,此间虽然甚是荒芜,却与中土有着相同的男尊女卑的理念,那妇人吃饭坐在旁处,也不敢直视那汉子,那汉子对她颐指气使,旁若无人。 见此情景,云羿微微皱眉,道门也讲尊卑,却不以男女地位来划分,夫妻之间一阳一阴,一内一外,相辅相成,分主次不分高下。 未及深想,云羿晃了晃脑袋,这汉子又不是道门中人,那妇人的神态中也没有半分的不情愿,他想这些纯粹是自作多情。 回过神来,再想此间究竟是何所在,左慈曾在讲经时闲谈过天下格局。天下并非只有中土,中土之外亦有不少外邦,在中土东北有高句丽、沃沮、挹娄、辰韩等外邦小国。这些外邦虽与东海比邻,却不在海中,生活在海岛上的只有倭人。 他目前所处的是一座漫无边际的海岛,极有可能就是倭人居住的的倭国。 倭地在各方面都不如中土,尚未形成大一统的局面,大小国家林立,因此倭国只是一个统称。 那汉子一家吃过晚饭,收拾床铺准备睡觉,院里也就这一间屋子,其他房舍早在前几日就坍塌了,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见那汉子面色尴尬,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云羿也不好意思再叨扰下去,起身出屋,另寻落脚之处。 一连寻过几户人家,没有一户人肯留他过夜,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离开村庄。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云羿忍着寒风往东走了几十里地,看到不远处有一处村庄,便加快步了脚步。 实则他心中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先前在那个倭人家里他看到了对方屋子里的放置着一堆杂物,其中有不少陶器和石器,陶器为锅碗瓢盆,石器即斧凿之类。 连铁器都不曾拥有,倭国有多贫瘠可想而知,倭人连饭吃不饱饭,怎肯留他过夜?哪怕他只是借宿一宿,明早就走。 离那村庄不足百丈之时,云羿皱起了眉头,这处村庄比那个倭人一家所在的村庄更加荒凉,确切的说这里已经荒废了,房舍院墙多有倒塌,杂草丛生,青苔密布。 由于此地长时间不曾住人,积累了很重的阴气。 阴气重的地方容易滋生妖邪鬼魅,不过云羿并不感到恐惧,抛开他的道人身份不说,一路上他在生与死边缘徘徊了多次,心中的惧意早就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进到村庄,云羿更加放心,以他的修为足以感知到村庄以内妖气和魂气,但他并没有察觉到异常。道行高深的妖邪鬼魅他也感知不到,但道行深的妖邪也不会龟缩在这种破地方。 走出几步,云羿感觉踩碎了什么东西,便俯身拨开杂草去看,是一根森白骨头。虽然骨头被他踩碎了,依然可以辨认出是人手臂的的尺骨。 往前再走,又陆续踩碎几根骨头,有肋骨、胸骨、头骨等等,皆是人的骨头。 见到是人的尸骨,云羿心中起疑,低头打量着地面,前进之时双脚先拨开杂草,发现道路之中散落着不少的骨头。 光头骨就有不下二十个,指定不是一个人的。 村庄的规模不小,当有六七十户,一户按三口之家来算,当不下二百人。 皱着眉头走了一路,进了一处还算完整的院子,本想进去休息,却发现院中的杂草下也散落着不少白骨,有大人的还有小孩的。 由于年代久远,骨头严重风化,很容易被踩碎。 本来是不感觉恐惧的,但看到这么多人的死人之后,云羿心中也不免泛起了嘀咕,脊背有些发凉。 压制着心中泛起的些许恐惧,仔细再看,发现草丛里除了骨头还有许多石制棱形物件和腐朽破败的木棍。 乍看不认识,仔细一想这东西他先前在那倭人家里见过,是一种石矛,石制菱形物件就是矛头,之前应该是用草绳固定在木棍上的,不过由于年代久远,草绳都烂掉了。 石矛也不是石头本来的颜色,多数矛头上有成片的黑斑,这种黑斑他以前见过,是血迹。 皱着眉头看了半晌,云羿又发现了许多石斧、石刀,其上都有黑色的血迹,这里之前应该发生过大规模的混战,村民应该都死于混战之中。 死人尸体腐烂之后骨骼会散落,但分散范围不会太广,这里的骨骼分散很广,应该是死后被野兽分吃了尸体,撕咬拖拽之下到处分散。 不过令他不明白这里怎么会发生混战,又是什么人将这里的村民杀了个一干二净。 得不到答应也不深究,因为没有意义,闭目感知过后,确定村庄内没有冤魂气息后便进到一间房屋中歇息。 虽然屋里避风,但夜里很凉,云羿免不得要挨冻,默运几个周天之后才闭目睡下。 半夜三更的时候,云羿被一只跳到胸口的耗子惊醒了,满含怒气的将那耗子一掌震毙,躺下再睡。 挨了一宿的冻,次日清晨,云羿早早起身离开,这地儿死人尸骨太多,晦气。 腿伤已经彻底痊愈,感觉不到疼痛,赶路也就迅速了许多。 沿途多次经过村庄,遇到了不少人,这里的人普遍比汉人的矮半个头,他也因此更加肯定这里便是倭国。 赶路并不忘打听胖子的下落,由于语言不通,每次遇到倭人他只能用手比划胖子的体貌特征,希望能有所获。然而天不遂人愿,一连问过许多人,得到的答复都是摇头。 虽然还没有胖子的消息,但一天的赶路也让他对倭国有了大致的了解。 民以食为天,一个地方是否富裕首先得看百姓能否吃得饱,这点不用问就能知道。 倭国四面环海,湿润多雨,主要的农作物是水稻,但倭国的耕地很有限,僧多粥少,稻米只是杯水车薪,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因此倭人也时常外出狩猎,靠海的人会时常出海捕鱼,补贴家用。 即便如此,倭人也吃不饱饭,经常十个肠子九个空。 有人的地方就有纠纷,倭国比之中土并没有多大,但此地大小国家林立,经常打仗,打仗的原因也很简单,掠夺可以种植水稻的土地。 确切的说,这里的国家还算不上国家,说是部落更为精确,有些所谓的国家更像一个村子,大部落就像参天大树,小部落就像无根浮萍,一些小部落为了生存也会归附大部落。 由于倭人经常打仗,死人也就成了家常便饭,不过更多人是饿死的。 途中他就遇到过一拨倭人进攻另一个倭人村子,与中原的战争不同,倭人打仗不讲究什么章法,也没有什么像样儿的武器,提着石矛就往村里冲。 遇到这种情况他也没有多待,更没有多管闲事,这是倭人之间的战争,他一个外人没有插手的由头,哪怕死者当中亦有老幼妇孺。 他也因此猜到昨晚过夜的那个废弃村庄是怎么回事儿了,八成就是被其他倭人给灭了。 赶路并非盲目的前进,在对倭国情况有所了解之后,他就知道与倭人同居这条路是不通了,只能靠自己。 要找到胖子还不知道得什么时候,可能只要十天半个月,也可能得三年五载,在此之前不能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得先安顿下来,然后从长计议。 思量过后,云羿改道向南,往靠海的地方走去,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很简单,内陆缺粮,吃饭成了问题,而靠海的地方捕鱼方便。 急行出十余里地,云羿皱眉止步,靠海的地方虽然容易捕鱼,但缺乏淡水,吃饭是解决了,喝水怎么办? 绞尽脑汁反复思量,也没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云羿没有继续往下想,举步继续南行。 水囊里还有些清水,撑上四五天应该不成问题,先去海边儿安顿下来,再另想他策。 将追星逐月施展到了极致,正午就到了海边,这里并不平坦,多有岩石,海风中带着浓浓的鱼腥味。 往东的地势越来越高,到得五六里外形成一处高耸入云的悬崖,从崖顶到崖底是一片晶莹剔透的冰幕,那是结冰的瀑布。 看到瀑布,云羿喜出望外,众所周知,水中含的盐分越多,冬天就越不容易结冰,海水就是这样,那条瀑布既然结冰,说明自其源头流出的是淡水。 看到了水源就等于看到了希望,云羿将追星逐月施展到极致向东狂掠,地势虽不平坦,却不影响他的速度,片刻功夫就到了悬崖底下。 到得冰幕跟前,云羿稳住身形,右掌猛击冰幕,砸下一块冰锥,放嘴里尝了尝,没有咸味,确是淡水无疑。 按捺住心头的喜悦,深吸口气,寻找栖身之所,瀑布是流进大海的,自然不能在这里安营扎寨,不然每逢涨潮就会被水淹没。 张望片刻,云羿选择在瀑布西面三里外的一处山坳中,那里相对避风,而且涨潮的时候也淹不到。 云羿走到山坳,寻了一处隐蔽的石缝将包袱藏了进去,转而急施身法原路返回。 虽然找到了栖身之所,但这里的环境是露天的,海边也没有供他遮风挡雨的东西,来的途中他遇到过树林,可以自那里寻些木材回来,搭建一间木屋。 树林里没有现成的木材,只能动手砍伐,没有斧头就用五雷掌,五行之中金克木,气行肺经,掌击树根,巨响过后大树应声而倒。 连续击倒五六十棵大树,感觉气海灵气去了七八成,云羿这才停下手来。 这个时候他又开始犯难了,木材是有了,怎么带到海边儿去? 没辙儿,只能往回扛,一次扛两根,来回得二十几趟。多余的树枝碍事儿,全部断掉,再往回扛就能省事儿些。 想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从树林到海边有二三十里路,每次扛两根圆木也跑不快,到天黑也才带回了十几根木头。 天色黑了,云羿没有再去扛,啃了两口硬邦邦的干粮,寻一背风的旮旯睡觉去了。 第四十四章 心浮气躁 到得次日,云羿也没有睡懒觉,早起继续搬木头,直到晚上累得筋疲力尽,还剩下一半木头,后边儿两天也不干别的了,光搬木头。 木头搬完是第四天正午,气温渐渐回升,靠海的地方也就不太冷了,中午时分自海边的岩石上晒了会儿太阳,回到山坳开始搭建木屋。 这些木头足够搭建一座木屋,但前提是要有斧凿,没有工具木头便不能劈开加工,只够撑起木屋的主体框架,外边儿还得一点一点的往上加,要想木屋建成后稳固就得开凿榫卯,也需要工具。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工具就没法儿动工,浪费木材不说,进度还会十分缓慢。 不过这不足以犯难,想了片刻,云羿离开海边,往北急行三十里路,看到了人烟。 干别的他不行,顺手牵羊他很在行,当年在长安没被饿死主要就是靠偷。 翻进一户人家,偷了几样工具就跑,此间的倭人汉子听到隔壁屋里有动静,出门来看,正好遇到了抱着赃物准备开溜的云羿,叽里呱啦地大叫着冲向了他。 云羿没有理会那倭人汉子,抱着工具跳出院墙往海边跑,那倭人汉子又追出门来,跑了没多远就累得跑不动了,只能扯着嗓子开骂。 “我日你娘,老子拿你一堆破石头疙瘩,又不是偷你婆娘。”云羿扭头回骂,他虽然听不懂倭语,但能想到那倭人骂的不是什么好话。 云羿骂完也不逗留,立刻赶往海边儿。 他的确没偷什么贵重物品,无非是些石斧、石凿、石锛之类,这玩意儿在中土没人用,这些倭人敝帚自珍,当宝贝疙瘩。 回到海边是下午,太阳还没落山,云羿没有浪费时间,开始刮树干上的树皮,这玩意儿不能留着,水分干了以后皱巴巴的,会很难看。 刮树皮不费时间,但要把树干做成木板和木柱不是一日之功,毕竟这些东西只能凑合着用。 刮干净了树皮,云羿再看周围地势,单纯用木头搭建木屋会耗费许多时日,得尽可能的贴近山壁,如此较为省时,而且木屋建成会很稳固,用料也不多。 选好具体位置,开始动工,先在墙壁和地面上开凿孔洞,方便安置梁柱,这是个费力的活儿,一时半会儿开凿不下来,就先标记了位置,然后开始制作木板。 夜深了就睡觉,天亮了继续动工,次日下午终于将柱子安上,而后就是制作墙板,这个更费劲,主要是斧头不行,劈得时候要小心着些,不然会劈坏木头,如果有锯子就好办多了。 如此忙碌了大半个月,气温回升,木屋终于建成,只有正常房屋的一半高,空间也不是很大,勉强够两个人住下,他一个人住还算宽敞。 就是墙板之间的缝隙并不严实,有些漏风,不过这个也不难办,寻些泥土和杂草,添水搅和了糊上就行。 木板地上也铺了一层木板,此举是为了防止下雨的时候水渗透进来,同时也能隔潮。 剩下的碎木渣也没有扔掉,留着烧火。 大功终于告成,云羿长出了一口气,抬手擦汗,随后拉过包袱去取干粮,感觉到包袱无甚重量之后又扔下了。包袱内的干粮不多,他这些日虽然省吃俭用,还是给吃完了。 休息片刻,提起身边的一根鱼叉往海边走去,鱼叉是搭建木屋之余做的。 卷起裤管在海边忙活了老半天,叉了两条鱼,捡到一个扇贝,逮着一个八条腿的东西。离开中土的前夜,他在那个渔民家吃过这个八条腿的东西,这玩意儿叫螃蟹。 螃蟹的蟹螯很不老实,为了不被它夹伤手指,云羿就给它掰断了,不过没舍得扔掉,毕竟里边儿也是肉。 由于气温回升,瀑布上的彻底消融,云羿提着海货走到瀑布下开膛破肚收拾干净,鱼好收拾,螃蟹最不好收拾,这玩意儿身上污垢多,谷道里的污秽也要弄出来,费时费力。 最让他意外的是扇贝,清洗时手指感到肉下有浑圆的坚硬物体,用力一挤,出来五颗珍珠。 看到珍珠,云羿大为欣喜,但片刻后就变得沮丧,珍珠虽然贵重,但他在眼下处于倭国这穷乡僻壤,要这玩意儿也没用。 想丢掉又舍不得,最后还是揣进了怀里,他总有回归中土的一日,这五颗珍珠兴许能用得着。 回到木屋,云羿开始生火,没有朱砂符纸就不能画写火符,只能依靠最原始的钻木取火,搓了小半个时辰的木捻子愣是只冒烟不起火,最后又寻了些干草树叶,终于把火生起来了。 没有锅,只能烤了吃,他饭量不大,只烤了一条鱼,剩下都挂木屋外了。烤鱼也不好吃,因为没有盐巴,味同爵蜡。 吃完烤鱼喝了口水,转而往篝火上拨了些灰土,保留下了火种。 拿起一块尖石在西面的石岩上划了一杠,记下了时日,随后盘坐聚气。 聚气不光是为了补充前几日消耗掉的灵气,更重要的是为了积累更多灵气,由量产专为质变,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三火内炼虽然神异,却也不能一蹴而就,他晋升太初也不过两三个月,修行要戒骄戒躁,倘若积累够了,自然水到渠成。 他也不是全天都在聚气,也会抽出时间四处走走,一半是为了放松心态,更重要的是打听胖子的消息。 人想要什么总是得不到什么,在倭国这么久了,他没有听到丝毫有关胖子的消息。胖子有太初修为,脾气也不怎么好,倭人中应该没有炼气高手,只要他在倭国就应该不会吃亏,或许还能闯出点儿名堂来。 但是到倭国都快一个月了,胖子竟然杳无音讯,这让他十分忧心,保不准胖子当初被暴风卷到别的地方去了,压根儿不在倭国。 当初尘云子二人也被暴风卷了进去,他最担心的是胖子和尘阳子二人被暴风一起卷到了别处,若是如此,胖子的处境可就相当不妙了。 一想到此,云羿感觉遍体生寒,强打心神让自己镇定下来,也许情况没他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不能臆断。 灵气修为在短时间内很难再有提升,云羿也不急功近利,抟气之余时常会温习五气擒龙和追星逐月,以及玉宸派的法术。 点穴卸骨是五气擒龙制敌的主要手段,因此要对人体经穴以及关节要了然于胸,对敌之际手法也是越快越好,穴位和关节他早就记得滚瓜烂熟,但出招的速度并不十分快捷,遇到高手很容易被躲开,因此提升出招速度成了他主要的修行方向。 道门法术主要是用来降妖除魔的,云羿也不敢落下,时常背诵真言,熟练手诀。 汉家天下如今为诸侯割据,四分五裂,天子名存实亡,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乱世之中妖邪鬼魅层出不穷,练好法术才能除魔卫道,积累功德才能证位飞升。 惰性是人的天性,世上鲜有勤快人,而且修行本身枯燥乏味,要耐得住寂寞空虚,经得起岁月流逝,这点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就难了,天下间修行之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但霞举飞升者屈指可数,究其原因乃惰性使然。 五色使人目盲,驰骋田猎使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五味使人口爽,五音使人耳聋。是人就有欲望,像他这个年纪的人,正值血气方刚,争名夺利,乐此不疲,也只有在上了年龄后功利心才会有所消弭。 道人也不能例外,年轻时沉溺于纸醉金迷、声色犬马之中的不在少数,怠慢玄门真谛,错过修行的大好良机。老来悔过自新,苦修不辍,但再勤奋刻苦也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好在海边时常有过往的海鸟,云羿修行之暇可以自海边吹吹风看看鸟,时常念叨着左慈临别前的教诲,不敢有丝毫怠惰。 道门修行讲究财、侣、法、地,无财不养道,提升灵气修为最快的方式就是吞服补气丹药,而炼丹需要有着坚实的物质基础。不过这点对他影响不大,他所修三火内炼与外丹术大相径庭,便是没有补气丹药也能快速提升修为。 侣就是一同修行的伴侣,因为修行很是枯燥,若是独自避世修行,不与他人交流,容易抑郁成疾,修行之时难堪魔障,走火入魔的可能性极大。 法就是方法,也是资本,他得左慈传授玉宸诸法,这点也不受影响。 地就是修行的环境,道家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无一不是灵气充沛、风景优美、气候宜人之处,这样的环境有利于心态中正平和,且能增加聚气的速度。 他眼下处在海边,风景还凑乎,灵气倒是浓郁,但气候并不宜人,如今气温渐渐回升,很是闷热,天气热了人就容易心烦意乱,焦虑不安。 海上时常有捕鱼的鹈鹕飞过,偶尔也有云鹤在岸边啄食,每当看到这些,云羿不禁心下黯然。 无论是鹈鹕还是云鹤,都是群居异类,多则数十只,少则四五只,总之没有落单的,而他现在却是孤家寡人一个,从小到大有胖子相随,走到哪里都是家,多年的相依为命,他已经习惯了有胖子的跟随,哪怕胖子经常给他添乱。 起初云羿还能适应这种枯燥乏味的生活,后来天气越来越热,心头经常莫名其妙的滋生怒气,好几次气行岔道。 最严重的一次是立夏过后,直接岔气走火,双目流血,好在他修为不高,及时遏制住了乱窜的灵气,没有酿成大祸,倘若修为再深一些,灵气就如脱缰野马,当真控制不住了。 经此一事,云羿心有余悸,不敢再贪功冒进了,心浮气躁乃是修行大忌,须得当心才是。还好这次只是眼角流血,情况并不严重,若是经脉寸断,可真就追悔莫及了。 道人行事得拿捏一个度,修行也是如此,虽然眼下正是修行的大好良机,但也不能过度的勤奋。 道门修行讲究性命双修,性功就是精神层次的修炼,也是对天道的领悟,而命功是指灵气修为以及法术武功之类。 左慈曾说:“修性不修命,万劫阴灵难入圣;修命不修性,天地同寿一愚夫。”这句话并不全对,若是心态不够平和,对阴阳天道窥悟不深,聚气之时就会急功近利,最易走火入魔,做不了与天地同寿的愚夫。 他眼下就是这种情况,且不论他对阴阳天道理解多少,首先他的心态不够平和,由于心中担忧胖子的安危,就迫切的想要提升修为,找到胖子带他回中土,心境如何平和得下来? 第四十五章 大动肝火 暂时将抟气搁置一旁,练习法术和轻功武艺,但也不能光练这些,闲暇时间他回去海边儿捕鱼,开始还用鱼叉,后来捕得太多吃不完都坏掉了,他索性在海岸上开挖了一个鱼塘,引进了海水。 往后捕鱼就不用鱼叉了,直接下海用手抓,鱼身滑溜,不过他有灵气修为,并不难抓,抓来的鱼全丢鱼塘里,大的小的都有,还有喂鱼的虾米。 鱼塘不大,方圆不过五六丈,鱼塘满了就不抓鱼了,闲来就四处溜达,继续打听胖子的下落。 算算时间,他到倭国已经三个多月,还是没有胖子的消息,不由得心中更加担心。 起初寻找得很卖力,也很吃力,后来想卖力也不成了,原因是长时间的缺盐导致他身乏体虚,就是有灵气也支撑不住。 本想喝海水补充盐分,喝过一次就受不了了,咸得要死不说,还搞得肠胃不适,上吐下泻,本来就身体虚弱,这么一闹更加虚弱。 不能直接饮用海水,就只能晒盐了,他没晒过盐,却听人说起过,首先得挖盐池,这个不难办,挖出的泥土还得晒干回填,盐池要踩实了,然后就得等到海水涨潮时引进海水。 若是盐池离海岸太远,涨潮时就没法儿引进海水,但要是离海岸太近,盐海没晒出来,再次涨潮时盐池又会被海水灌满,除非有闸门。 建个闸门有些不切实际,思来想去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将盐池挖远一些,再开凿一道引水沟渠,此举可保万无一失。 开挖盐池以及沟渠的工作总共用去五日时间,待得海水涨潮将盐池灌满之后,云羿又将沟渠填上,得小心些才是,不能这一池海水还没晒完,新的海水又灌进来。 忙完这些,云羿回木屋睡觉,不过也睡不踏实,天气燥热是其一,身体虚弱是其二,其三就是近来他觉得憋闷,总觉得窝着一肚子火。 自从上次聚气走火之后,心底的憋闷就越来越重,如鲠在喉,吐之不出咽之不下。 与此同时,他发现即便他不刻意抟气,三火内炼也会自主运行,道人体内的灵气都会自主运行,只不过没有打坐抟气时那般快速,但他体内灵气运行的速度较之以往要快上不少。 想不出原因,云羿索性不去想,睡又睡不着,就撑起身子外出闲逛。 先去鱼塘看了看,见鱼没有被海鸟偷吃,再往别处走去,东边被悬崖挡着,要过去得绕老大一个圈子,扭头向西,走出不多久,云羿看到了海里爬上了大量的海龟。 见到这么多海龟上岸,云羿有些意外,站在不远处看着它们,海边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岩洞,那些海龟上岸后会选择一处岩洞爬进去。 起初不明白这些海龟在做什么,后来注意到海龟待过的岩洞里多出来许多鳖蛋,才知道它们是上岸产卵的。 与其他动物不同,海龟对所产的卵看得不紧,产完卵就会离开岩洞回归大海。 见此情形,云羿心头一喜,吃了三个多月的鱼,终于能换个口味了。 耐心等海龟爬走,云羿立刻跑到海滩旁偷蛋,海边岩洞不下千余,上岸产卵的海龟也不在少数,所产龟蛋数量极多,也不多拿,七个就够。 回到木屋,云羿在木屋外的岩壁上开凿了两个洞孔,上面的洞向下开出一个凹糟,作用与锅相同,下边的洞紧贴着地面,是添加柴火的灶门。 舀来清水倒上,七个龟蛋全放进去,添一把火全煮了。 估摸着差不多熟了,找个木棍拨出龟蛋,用衣摆兜住,等到凉了才剥开吃,先磕碎一个,突然流出的蛋清全糊手上了,蛋黄已经凝固。 云羿愣住了,他以前没吃过龟蛋,并不知道龟蛋的蛋清不会凝固,白白浪费了一个。 知道了龟蛋煮熟不会凝固,就不敢再磕碎了,而是自蛋壳上钻个眼儿,往嘴里灌。 过了三天,盐池里的海水晒干了,留下了一层亮晶晶的海盐,收集起来足有七八斤重。这些海盐足够他吃好久了,短时间内没有必要再晒盐了。 每餐有盐巴,身体状况很快有所好转,几天后云羿就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 夏季炎热,海边更热,每天被太阳暴晒,汗流浃背,一次去瀑布下洗澡时看到倒影中的自己肤色黑了不少,不过肤质好了许多,不再是当初被折寿后皱巴巴的了。 往后云羿就很少回木屋了,每天几乎一直待瀑布下洗澡,起初只是单纯的洗澡,后来发现在水里没有外边那么炎热,很是舒适,就喜欢整天在水里泡着。 瀑布的冲击力很大,对锤炼身体有着极佳的效果,云羿更不愿意出去。 不过这段儿时间他心中的憋闷却越来越强,心底那团无名火越来越烈,说不出的难受。 此外,灵气自主运行的速度又变慢了,确切的说不是灵气运行速度变慢了,而是他的气海已经趋于饱和,达到太初的巅峰,外界的灵气进来没地儿待。 小暑后的一天傍晚,云羿自瀑布下洗完澡回返木屋,途径鱼塘时发现了七八只偷吃鱼的鹈鹕,心中腾得升起怒火,跑过去驱赶那些鹈鹕。 那些鹈鹕并不怕人,扑腾着翅膀略微升空,张开尿脬一样的大嘴咬他。 云羿心中火气未消,见状更加恼怒,双手急出,卡住两只鹈鹕的脖子扭断,抛到了一旁。 另外几只鹈鹕怪叫升高,探爪抓他,云羿从容避过,抓住一只鹈鹕的左腿,下拽猛摔,鹈鹕脑袋磕中岩石,头破血流,瞬间毙命。 剩下的鹈鹕见状快速升空,振翅向海上急飞,云羿还不甘心,继续追撵那些鹈鹕,他自然追不上鹈鹕,见它们越飞越远,怒火难消,破口大骂。 往南追出一段距离,直到看不到鹈鹕时他才停下,直到此时他才发觉自己跑进了海里,海水都淹过腰了。 转身回返之时,云羿冷静了下来,仔细思量自己为何火气这么大,人都有憋闷的时候,但不可能持续这么久,更不应该与一群扁毛畜生一般见识,这怒火起得好没由头。 转念再想,他也不是一直觉得窝火,白天旺盛,晚上会有所消减,这应该与气温有关系,白天炎热,火气自然就大。 仔细再想,不对,肝火旺盛固然与天气有关系,但关系并不很大,因为他以前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天道承负,万事有始必有终,愤怒通常是因为受到外界的某种刺激导致肝火旺盛而引起,但他最近并没有受到任何刺激,不应该肝火旺盛。 肝脏五行属木,旺于春季,夏季属火,五行木生火,肝火旺盛也很正常,但肝火太旺就有问题了。 回到木屋闭目神思,想不出所以然就打坐抟气,由于气海已经饱和,灵气运行很是迟缓,强行运气也不成,容易走火。 正当他躺下准备睡觉时,脑海突然灵光一闪,肝火旺盛应该不是受到了外界影响,而是自身的问题。 三火内炼的核心法门就是引动肾火、肝火、心火提升修行速度,他眼下只引动了肾火。前些时日灵气运行速度极快,气海饱和又慢了下来,而他感觉憋闷恰好是在这段时间内,这是三火内炼即将突破第二重的征兆。 想及此处,云羿深深吸气,三火内炼心法中并没有提及每个阶段突破前后的异兆,因此他一直以为引动肝火是有意识的牵引。 但现在看来,三火内炼并不需要刻意去引动,只要肾火圆融,就会自行诱发肝火进行突破,说白了就是水到渠成。若是肾火尚未圆满,强行诱发肝火就容易岔气走火。 想明白了原因,云羿就知道近些时日不能再打坐抟气了,只能让灵气自主运行,只要肾火与肝火连通,心中不平就会自然消散,在此之前肝火只会愈加旺盛,没别的办法,只能憋着。 自此之后,云羿就不再去瀑布下洗澡了,他怕途径鱼塘时再看到偷吃鱼的鹈鹕,发怒也可以泄肝火,但也会伤肝,而且会影响三火内炼的突破。 接连数日闭门不出,云羿越发感到憋闷:“他奶奶的,这鬼天气能把人热死,出去洗澡。” 行至鱼塘,云羿没再看到鹈鹕,上次他打死了三只鹈鹕,估计是给打怕了。虽然鹈鹕没来,不过鱼塘边却多出了一只仙鹤。 这只仙鹤体型巨大,是寻常仙鹤的两倍,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妖气,显然是成精了。 那只仙鹤正在吞食鱼塘里的鱼,察觉到云羿站在不远处,警惕地抬头看他。 云羿心生怒火却未上前驱赶,而是快速向瀑布走去,眼下不是跟这扁毛畜生一般见识的时候,尽早突破才是正途。 洗完了澡,回返之时没有再看到仙鹤,走到鱼塘边看了看,里面原本有不下二百条鱼,现在只剩下五六十条了,连一半都不到了。 仙鹤一次不可能吃这么多鱼,他这几日足不出户,那扁毛畜生应该经常来此,没少偷吃。 第四十六章 驯鹤 不看鱼塘还好,看了就来气,自己辛苦抓来的鱼,被这些扁毛畜生偷吃了大半,这他娘跟窃贼有啥两样。 不行,不能纵容下去,得好好惩戒才是。 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异类神智并不健全,心思简单,只知道满足口腹之欲,哪知道什么偷不偷的。再者,他也没少偷东西,不比它们高尚。 不行,不打不成,这些扁毛畜生这么明目张胆了,若不惩戒,以后还不得飞他头顶上拉屎撒尿。 转念再想,不打了,那仙鹤有了些许道行,可以设法收到麾下做个代步坐骑,尘云子当日骑乘的那只金雕可是让他眼馋得紧。 收伏仙鹤没有别的办法,夺舍之法肯定不成,没辙了,从明天开始继续抓鱼,让它接着吃,兴许能喂熟了。 次日大清早云羿就跑海边扒了衣服下水捕鱼,抓到的鱼全扔海滩上,数量多了再带回鱼塘,一早晨抓了七八十条,全丢鱼塘了。 回木屋烤了只鱼,云羿带着烤鱼到鱼塘旁等那只仙鹤,等到中午仙也没来,反倒来了一群大嘴巴鹈鹕,云羿毫不客气将这帮不速之客给撵走了,不过没有再杀。 一直等到下午,手里的烤鱼都快晒干了,仙鹤才来,在离他十丈左右的地方落地。 见到仙鹤,云羿开始咬嚼手里的烤鱼,成精的异类要比同类聪明少许,这只仙鹤也是如此,见他坐在鱼塘边就警惕起来,既不上前也不离开。 云羿咬了一口烤鱼,自鱼塘里抓起一条鱼丢了过去,仙鹤虽未受惊飞走,却也没有立刻吞掉,而是警惕地看着他。 见它不吃,云羿也不多做理会,低头吃手里的烤鱼,吃完之后擦了擦嘴巴,见仙鹤立在原地未动,就起身走远了些。 仙鹤见他走远,低头吞掉了鱼,却还没有飞走,而是远远地盯着他,偶尔低头看看鱼塘。 见此情形,云羿知道它还想再吃,但他没有再上前,不然可能会惊走它,也没有回木屋,异类的口腹之欲比人要强,它终究会忍不住主动到鱼塘边吃鱼,不能走远,得让它知道自己就在旁边。 所谓做贼心虚,他若是一走了之,仙鹤就存有做贼的心理,即便它不知道啥是做贼。得让它知道他并不生气,这样才能慢慢消除它的戒心。 不出所料,片刻后仙鹤走到了鱼塘跟前,低头吞下一条鱼,抬头看他,见他没有过来驱赶,又吞了一条,抬头再看,见他依旧没有过来,低头再吞。 “他娘的,好人就是容易受欺负。”云羿笑骂着离开。 目的已经达成,没必要再看着了,让它自个儿吃吧。 往后每日云羿都会带着烤鱼去鱼塘边等那只仙鹤,起初是从早等到晚。后来发现它只在下午来,早上就捕鱼,中午去瀑布里泡澡,下午去等它。 每次它来都是在离云羿十丈的地方落地,云羿吃烤鱼之时会抓一条鱼给它扔过去,吃完烤鱼就走远些,让它到鱼塘吃。 仙鹤起初不敢立刻吃他丢过来的鱼,后来就胆子大了,他丢过去就吃,再后来胆子更大,即便云羿不离开鱼塘,它也会靠近些,双方之间的距离从最初的十丈变成了三丈。 云羿对此大感欢喜,与其说仙鹤的胆子变大了,倒不如说是它的戒心轻了,不过它还是有戒心的,什么时候等它彻底没了戒心,就算大功告成了。 如此这般,一连过去一个多月,一天下午云羿在鱼塘边吃完烤鱼回返木屋,那只仙鹤竟然跟在它的后边儿。 “跟着我干嘛,快回去。”云羿转身摆手,心中窃喜不已。 鱼塘里昨晚就剩下两条鱼,他中午烤了一条,剩下一条不够仙鹤吃,因此它才会跟了上来。 仙鹤见他转身,立刻止步。 云羿回头只是为了关门睡觉,门没关严实,留了一道儿缝隙好观察仙鹤。 仙鹤在外徘徊了许久,一直不曾离开。 云羿将门又推开了些:“天色已晚,快走快走,你又不是不能捕鱼。” 言罢关门睡觉,他这次是真睡,醒来是第二天早晨,出门后仙鹤已经不见了,不知道啥时候走的。 感觉到肚子有些饿,打算去鱼塘带鱼回来烤,走出两步想起鱼塘空了,就往海边走去。 近来喂食仙鹤抓了不少鱼,附近海岸的鱼数量减少了许多,一早上才抓了二十几条。 下午云羿没有再去鱼塘,傍晚的时候云羿察觉门外有妖气,是那只仙鹤发出的,开门探头看到仙鹤已经振翅飞走,门外遗落着几根冰草。 “我他娘又不吃草,给我带这玩意儿干嘛?”云羿抓起冰草看了两眼,又丢了出去。 刚回到木屋躺下,又赶紧起身将那冰草拿了回来。 冰草通常生长于干燥草地,气候湿润的地方并不多见,这玩意儿应该不是冰草,只是长得像冰草。 仔细打量过之后,确定不是冰草,冰草叶片长,草秆较硬而粗糙,但仙鹤衔来的草秆不硬,要比冰草秆更粗,而且水分很足,轻轻一捏就会滋水,而且很凉。 云羿满心疑惑,拿起一根放嘴里拒绝,瞬时感到周身清凉,透体舒适。 云羿颇感意外,这玩意儿应该是某种中土没有的异草,仙鹤应该他每天都去瀑布下洗澡,故此送来这种异草给他解暑。 “老子没白养你。”云羿放下剩余的异草,安心入睡,夏季非常炎热,有这玩意儿解暑,睡觉舒坦多了。 次日清晨,云羿出门伸个懒腰,这是他到倭国后睡得最香的一觉。 洗漱过后,去西面海滩偷了几个龟蛋回来煮熟吃了,继续下海摸鱼。 仙鹤照常下午来,云羿这次还在鱼塘边等它,不过这里没有吃烤鱼,而是拿着一根异草咀嚼,吸干汁液后吐掉草秆。 这次他没有往过丢鱼,而是冲它招了招手,仙鹤壮着胆子慢慢靠近,走到离他只有三步之遥的时候站了下来。 “他娘的,跟防贼似的。”云羿笑着自鱼塘里摸出一条鱼丢给了它。 仙鹤还没有彻底消除戒心,不过已经不远了,虽然三步距离他有把握将其抓住,但此举会惊吓到它,不能操之过急,还是得稳打稳扎。 仙鹤吞掉鱼之后,云羿躺了下来,也不再丢鱼了,仙鹤几次想要上前,但每次刚刚迈腿就会收回。 云羿见状坐起身子,仙鹤受惊后退,云羿拍了拍屁股,扭头离开。 夜里咀嚼着异草入睡,次日开门发现门外又有异草,不问可知是仙鹤送来的。 下午的时候,云羿照常在鱼塘边等它,见它到来也不再丢鱼了,拿着一根异草咀嚼。 仙鹤等了许久也不见他丢鱼,迈腿走到鱼塘边上,低头叼起一条鱼,随后快速后退,抬头看他。 “得嘞,我走了,你慢慢吃。”云羿起身离开。 刚回到木屋,云羿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鹤鸣声,与此同时察觉到了两道妖气,其中一道是那只仙鹤发出的,另一道妖气很是浓郁,也很是陌生。 心中存疑,回头望去,只见仙鹤已然身处半空之中,正与一只鹈鹕激烈斗争,仙鹤体型巨大,但那只鹈鹕比仙鹤还要大上许多。 身大力不亏不仅适用于人,同样适用于异类,二者争斗不过片刻,仙鹤就落了下风,被那鹈鹕啄伤多处,羽毛乱飞。 见此情形,云羿眉头微皱,这只鹈鹕身上的妖气很重,道行不浅,再斗下去仙鹤肯定落败,搞不好还会搭上性命。 他为了驯养仙鹤费了好大劲,可千万不能被这大嘴鹈鹕给弄死,但二者在空中争斗,他有心帮忙也插不上手。 心中急切,怒火再起,冲着天空上那只鹈鹕开口叫骂:“来来来,你个狗娘养的,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下来跟老子打。” 那鹈鹕自然听不懂他在骂什么,成精异类若是经常与人相处,时间久了也能听懂人话,但这里是倭国,那鹈鹕最多能听懂倭语。 骂过几声,见并不起效,云羿又唤那仙鹤,希望它能飞到自己这边儿来,只要那鹈鹕敢追来,就一记五雷掌震死它。 然而仙鹤也听不懂他的话,云羿无奈只能向它们争斗的区域跑去,虽然他不能飞行,但得防着仙鹤被鹈鹕击落,可千万不能给摔死了。 追星逐月施展到极致,风驰电掣,顷刻便到二者下方。 仙鹤先前就落于下风,他还未赶到鱼塘,那鹈鹕便自丹顶鹤背上一爪子,抠出三道血淋淋的爪痕。 仙鹤吃痛哀鸣,鹈鹕敛膀俯冲,又自仙鹤颈部一头,随即再补一爪,仙鹤左翼瞬时受创,向下急坠。 见此情形,云羿暗暗叫苦,当真是最怕什么就来什么,来不及多想,俯身急冲,踏地借力一跃而起,赶在仙鹤落地之前将其抱住,随即旋身落地。 刚刚落地,那鹈鹕嘴巴大张,自高空俯冲下来。 见此情形,云羿快速后退,那鹈鹕嘴巴甚大,若是被他咬中,整个脑袋怕是都得被揪下来。 鹈鹕一击未中,双翅鼓动生风,借力再度升空,转而猛提双翼,双爪急抓云羿面门。 云羿横移闪过,赶在鹈鹕回身之前放下仙鹤,气行心经,右掌急攻鹈鹕腹下。 第四十七章 太始之境 鹈鹕反应不可谓不快,歪身躲开,随即猛提双爪再攻,所取还是云羿面门。 此次云羿再未躲闪,右掌直迎鹈鹕双爪。 常人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鹈鹕几次三番取他面门,除了六阳魁首乃是人体要害之外,还存有羞辱之心,令他心头怒火再盛。 鹈鹕双爪锋利,他的五雷掌刚猛霸道,与之硬拼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不过云羿此时不管这些,得让这扁毛畜生知道他的厉害,这里是他的地头,容不得它撒野。 未曾想那鹈鹕并不与他硬碰硬,旋身绕开他朝地上的仙鹤扑去。 “我去你娘的!”云羿旋身起腿,将鹈鹕扫飞落地。 鹈鹕尚未反应过来,云羿已然扑至其身前,接连两脚将其踹飞。 “老子打不死你!”云羿再次上前,再起一脚,将其踹出三丈。 本想再追上直接将鹈鹕踢死,但听到身后仙鹤的哀鸣就停了下来,回身抱起仙鹤急速掠回木屋。 回到住处放下仙鹤,仔细检查其伤口,仙鹤身上被鹈鹕啄伤多处,最重的伤势两处是被抓伤的,分别在脊背和左翅翅根,皮肉外翻,森百骨头隐约可见,伤痕周边的羽毛尽被鲜血染红。 仙鹤伤势虽重,好在没有伤及脏腑,云羿长出了一口气,出门寻找草药。 那鹈鹕挨了打,此刻应该飞走了,至少他没有察觉到妖气。 海边不是沙子就是岩石,没药草,北行二十余里,云羿在一片草滩中看到大片生长的白芨。 白芨有止血生肌之效,云羿连根拔了二十几株,随后返回海边。 回返木屋,看到仙鹤没事,鹈鹕没有再来,云羿放心不少,去到瀑布下洗净刚挖的白芨,去茎留根,回到木屋捣碎,给仙鹤敷上。 听得仙鹤低声哀鸣,云羿抬手抚摸它的脑袋,这可是收伏它的好机会,不能错失良机。 与此同时,云羿自心底想着那鹈鹕为何要攻击它,异类争斗通常是因为领地纠纷或者抢夺食物,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此前有鹈鹕三五成群前来偷吃鱼塘里的鱼,被他打死三个,后来也有鹈鹕来偷鱼,他虽然没有再杀,却无一例外地撵走了。 刚才那只鹈鹕可能是那群鹈鹕的首领,它们每次前来都遭到驱赶,而仙鹤每天吃鱼却未受到驱逐,因此引起了那群鹈鹕的敌意,故此鹈鹕首领过来想给仙鹤个下马威。 成精异类的神智要健全一些,心思也就多,做出这种事儿也不稀奇。 确定仙鹤无有大碍,云羿内视气海,先前只是与鹈鹕略做缠斗,耗损灵气微乎其微,并不影响三火内炼突破。 若是三火内炼突破到了第二重,连通肝火,想必灵气修为也会随之晋升,太始之境指日可待。 按照眼下气海的灵气储量估算,晋升只在十日之内。 虽然离突破之期已经不久,但他丝毫不敢大意,异类比人更加记仇,他先前痛殴了那老鹈鹕,得提防着它回来报复。仙鹤负了伤,这些时日不能再出去了。 自此之后,云羿每天给仙鹤按时换药,不仅如此,仙鹤饮食也得他伺候着,照顾的无微不至。 时间久了,云羿心中不免泛起了嘀咕,他连自己的授业恩师左慈也没这么伺候过,本来是想逮个坐骑的,怎么感觉像是找了个大爷。 想要有所得就得先付出,嘀咕归嘀咕,在心底将那身为罪魁祸首的老鹈鹕骂个底朝天,却又对那老醍醐有些感激,多亏它伤了这只仙鹤,不然他哪有这么好的机会收付。 好在仙鹤伤势不重,在他悉心照料七八天后就恢复得差不多了,患难见真情,通过这几日的相处,仙鹤已经黏上了云羿,就算是赶也赶不走了。 异类没人那么多花花肠子,不知道啥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只想着云羿对它好,不知道他有所图谋。 等它伤势恢复,云羿带它出去遛弯儿,没有多远云羿就扑腾着往起跳,双臂摆动做鼓翼状。 仙鹤见状振翅升空,于空中盘旋几圈后落地,扭头看向云羿,神情大为得意。 见此情形,云羿故作懊恼状,使劲扇着双臂往起跳。仙鹤见他一连多次不得升空,迈腿走到他跟前,回头冲自己背上啄了啄,示意他上来。 云羿心中偷笑不已,不过他没直接跳上去,而是慢慢骑了上去,搂紧了它的脖子。 仙鹤等他骑稳后振翅升空,离地百丈之后向南急飞。 云羿起初担心自己摔落下去,趴在鹤背上紧搂着鹤脖子不敢放手,后来感觉异常平稳,胆子就大了些,坐直身子远眺前方。 仙鹤起初只是平飞,察觉到他直身坐起后就开始卖弄本领,忽而向下急冲,忽而向上猛提,忽而紧贴海面,忽而旋身逆行。 云羿提心吊胆,不得不再次搂紧了它的脖子,与此同时克制心底的恐惧,既然打算让这仙鹤当坐骑,就必须适应它在空中的各种飞行方式,日后驾驭起来也会得心应手。 适应得差不多了,云羿拍了拍它的脑袋,扭头北指,示意回木屋,不知道仙鹤是不明白他的意思,还是没卖弄够,反正对他不理不睬,继续飞行。 “行了行了,别他娘卖弄了,你要真厉害也不会让那大嘴鹈鹕给打下来了。”云羿笑骂。 仙鹤听不懂他的话,依旧不管不顾,云羿也就不再催促了,让它卖弄吧,累了指定回去。 好在仙鹤也不傻,没多久就掉头回返,之前飞出了上百里,云羿大部分时间是抱着它的脖子埋着头,回返的时候已经克服了恐惧心理,端着鹤背之上俯瞰海景。 回到木屋,云羿开始犯愁,仙鹤听不懂人话,以后他若是想往东这家伙搞不好会往西,得想办法让它能听懂他的话。 成精异类虽然比较聪明,但也不如人,人的很多语言对它来说太过抽象,要想让它听懂人话太难了,只能退求其次,搞几个简单的口令训练它。 想到办法,云羿出门看它,发现它不在,知道它是跑鱼塘吃鱼去了,也没多管。 仙鹤回来后,云羿拍了拍它的脑袋,手指东方:“东。” 仙鹤扭头东望,不明所以,回头看他。 “西。”云羿没有在意,转身西指,要让它理解还需要一段儿,前面已经费了那么大神了,也不差这点儿时间。 仙鹤又顺着他的手指向西望去,见什么也没有,再次扭头看他。 云羿并不多管,一连指过八个方向,仙鹤不明所以,想要飞走,云羿抱住了它,没让它离开。 当天夜里,云羿胸中积压的怒火达到极致,灵气彻底盈满,先出气海再达肾经,随后经脚踝三阴交穴直达肝经,肾火肝火相互连通,水到渠成。 三火内炼突破的同时,云羿体内灵气运行更加流畅,经脉气海再次拓宽,晋升太始之境。 积压在胸中几个月肝火得到释放,云羿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与轻松。 由于早就知道修行三火内炼可使灵气修为进展神速,云羿便没有感觉到过多喜悦,而是潜心钻研肾肝二火相通带来的好处。 摸索了大半天,最后得出结论,肝火平时随着灵气周游全身,并无异常,若逢战时,心中杀机一起,可将肝火敛聚,爆发出更强的力量。 愤怒可以使人变得更有攻击性,但情绪是不可控的,三火内炼第二重就是将不可控的情绪变为可控的。 不过此法虽然玄妙,却仍有弊端,人在愤怒的时候固然可以爆发出更强的力量,但气大伤肝,用多了也对肝不好。 此外,若是经常激发肝火对敌,时间久了心性就会变得暴躁易怒,很难理智的看待问题,这与道家所讲平和天道大相径庭。 此法还是少用为妙,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激发肝火对敌。 人逢喜事精神爽,胸中不再憋闷,睡觉也舒坦,仙鹤不知道又去哪儿溜达了,云羿也没在意,这里这么大,它遇到那只老鹈鹕的可能不大,应该不会出啥意外。 第二天一大早,云羿还未睡够,就被门外传来的一阵阵尖亢的鹤鸣给吵醒。 “叫春啊!”云羿伸手推开木门,随手丢出一枚石子,翻了个身继续睡。 仙鹤歪头躲过石子,转而将头探进木屋,在他后背猛啄两下,云羿吃痛翻坐而起,伸腿蹬它,丹顶鹤快速撤出木屋。 “大清早的让不让人睡觉了,”云羿起身出得木屋,伸了个懒腰,扭头看向仙鹤:“真当自己是大爷啦?” 仙鹤自然听不懂他说什么,叫过几声转身飞走,云羿眯着眼往瀑布走去,到瀑布下洗漱过后,回返之时又去鱼塘抓鱼,到得跟前才发现里面又多出了上百条鱼。 云羿扭头看了看正在海面上盘旋飞舞的仙鹤,怪不得这家伙大清早这么亢奋,敢情是来邀功请赏的。 抓了一条鱼到瀑布下洗剥干净,回到营地烤了,吃过烤鱼,将仙鹤唤回,继续训练它…… 第四十八章 老醍醐 云羿每次手指一方,会随之喊出口令,起初仙鹤不太懂,次数多了就逐渐明白了。 人有失去方向感的时候,但异类通常不会,异类的感官通常比人更加敏锐,能感应到地气,即便是在迷雾重重的海上也不见得会迷路。 仙鹤能够明白他的口令并严格执行,让他喜忧参半,喜的是以后骑它可以保证它不会乱飞,忧的是这家伙终究是没人聪明,也就能听懂简单的口令,再难的就不行了。 不能做到如臂指使,若是遇到也有飞禽坐骑的强敌,可能会延误战机。 仙鹤好动不好静,没事儿到处乱飞,为了能够在关键时刻召唤回它,云羿又制定了新的口令,确切的说不是口令,而是吹口哨。 训练完了仙鹤,云羿由它飞走,回到木屋盘坐聚气,连通肝火之后怒气消散,心平气和,行气时就不会再出现岔气走火的情况。 晋升太始之后,他的气海和经脉再次拓宽,原有的灵气此时不过占据了气海的两成空间,往后的发展空间还很大。 虽然不清楚寻常太始道人气海能够容纳多少灵气,但他可以确定,他气海所能容纳的灵气要数倍于同境界的道人。 傍晚时分,云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心头起疑,开门出屋,只见一名须发皆白、身影佝偻的耆髦老人拄着拐杖朝木屋走来。 老者身材很是瘦小,身上穿的衣服也很破旧,带有明显的倭人服饰的特色。 见到这个老人,云羿心中泛起了嘀咕,这附近没有村庄城镇,怎么会无端的出现一个老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大晚上出现这么一个老人实在太不合理。 晋升太始之后他对阴气更加敏感,感知范围也扩大了许多,但他在此人身上察觉不到丝毫妖气,要么此人是真正七窍人类,要么就是变化此人的妖物有很深的道行。 略微思量过后,云羿还是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妖物变化人身之后会收敛大部分妖气,道行深的更是能掩盖所有妖气。 猜到了对方乃是妖物所变,云羿并不感到惊讶,中土那么多道人,妖物都层出不穷,倭国这穷乡僻壤的,连个道人的毛儿都见不到,没有妖怪才怪。 他虽然不知道对方来此的目的,却能猜到是冲着他来的,而且来者不善,因为对方所变乃是老人,看上去腿脚很不便利,很可能是为了让他麻痹大意消除戒心。 由于不清楚对方的意图,云羿便没有急着动手,而是静静地等待对方靠近。 那妖物装得还挺像,走两步就喘一喘,不到百步的距离愣是走了半炷香时间,到他身前抬手指了指自己干裂的嘴唇,有气无力地说出几句话。 对方所说乃是倭语,云羿听不懂,却明白它了的意思,进屋拿出一个装满清水的水囊丢了过去,那妖物接过水囊拔开木塞,仰头牛饮,由于喝得太急导致呛水,咳嗽不已。 云羿心底冷笑,上前抬手拍了拍它的脊背,妖物缓过气来冲他躬身道谢。 “进来坐。”云羿转身回到木屋坐下,冲它招了招手。 后者会意进门,进屋后再次冲他躬身道谢。 云羿明知对方听不懂汉话,却还是装出一副热心的样子询问它的来历,那妖物坐下扭头南指,随后双手胡乱比划,脸上露出惊恐神色,片刻后又转为悲伤,紧接着声泪俱下,随后掩面痛哭。 见他装得这么像,云羿心底暗自冷笑,表面上又装出一副同情的样子,拍着它的后背说道:“哀大伤肺,节哀。” 那妖物虽然听之不懂,却知道云羿是在安慰它,不仅没有止住哭声,反而哭得更加悲伤,鼻涕眼泪稀里哗啦的一大把,跟死了爹妈一样。 见此情形,云羿心中再次泛嘀咕,这家伙该不会真是个人吧? 就在他出神发愣之际,那妖物突然挥起拐杖横扫他六阳魁首,云羿歪头躲过,急出右腿,将那妖物直接踹出木屋。 担心对方逃走,云羿便立刻起身扑出木屋,那妖物虽然挨了一脚,却未受到重创,此时已经起身站立,背也不驼了,腿也不瘸了,与先前判若两人。 “你是如何识破的?”那妖物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看着他。 “你如何会说中土汉话?”云羿诧异发问。 “鳖三教我的,”妖物再问:“你是如何识破我的?” “瘪三?老瘪三还是小瘪三?”云羿戏谑再问。 妖物皱眉不语,显然对云羿未回答他的问题很是不满。 “这里大半夜不可能有人。”云羿答其所问,又问道:“瘪三是谁?” “看杖!”那妖物不再答话,反手再挥拐杖,砸向云羿肩头。 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妖物一动手云羿就知道这家伙道行虽然不浅,但没啥真本事,步法转换不够灵活,挥杖也无甚章法,只是胡抡乱打。 “滚一边儿去!”云羿不待对方招式用老,斜身躲开对方攻势,侧身起脚将其踹倒。 那妖物倒地之后急速向旁侧翻滚,云羿知道它是想要逃跑,闪身上前,一把卡住它的脖子将它拽起。 “瘪三是谁?”云羿问出了先前的问题。 那妖物并不答话,抬腿想要用膝顶他下阴,云羿急忙提膝挡住,反手一记耳光:“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阴毒,想要置我于死地?” 那妖物还不答话,抬手意欲抠他眼睛,云羿右手用力掐它脖子,左手又是一耳光:“瘪三是谁?” 言罢,右手微松给它喘息说话的机会,未曾想对方并不买账,反而缩回脑袋咬住了他的虎口。 剧痛之下,云羿猛起右脚踢向对方下阴,一脚踢中,对方却不曾吃痛弯腰,仍然紧咬着不松口。云羿又出左拳,击中对方面门,趁其目眩眼花之际一脚将其踹倒,转而踩住它的胸膛。 时值此刻,云羿已经猜到了这妖物的身份,他刚才一脚踢中对方下阴,但它并未遭受重创,要么就是它没有男根,要么就是它男根不在胯下。 雄性妖物只能变男人,变不得女人,反之亦然,因此可以排除它是个母的。 男根不在胯下的异类不少,最为常见的就是鱼和飞禽,它们的男根通常隐藏在谷道中。这妖物本体是鱼的可能性很小,因为他经常下海捕鱼,没察觉到附近有成精的鱼类。 如此一来,对方乃是禽鸟成精的可能性就大了,截止目前,他见过的成精的飞禽就两个,一个是已经被他驯养的仙鹤,仙鹤道行不深,尚且不能变化人形,说人话更不可能。 还有一个就是前些时日与仙鹤争斗的那只老鹈鹕,这妖物很可能就是那老鹈鹕,老鹈鹕被他揍过,有理由冲他动手。 想出了这妖物的来历,云羿不由发笑:“好个小心眼儿的扁毛畜生,比我还记仇,我不过是打了你一回,你就想要我的命。” 那妖物闻言又惊又怒,惊的是云羿识破了它的身份,怒的是云羿骂它是扁毛畜生。 见它这副神情,云羿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说道:“我不杀你,告诉我瘪三是谁。” “休想!”老鹈鹕猛吐口水:“你杀我子孙在前,辱我在后,此仇不共戴天,今日我若能不死,日后定教你血债血偿。” “汉话说得不错嘛,一套一套的。”云羿莞尔发笑,这老鹈鹕被他踩在脚下,胸中运不上气,口水也就吐得不高,掉它自己脸上了。 笑过之后,云羿面色转冷:“你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哪个肯放你走?” “你这宵小之徒,有本事放我起来,咱们重新打过!”老鹈鹕尖声厉叫。 “激将法对我没用。”云羿再笑,这老鹈鹕心眼儿挺多,想激他抬脚放开它,然后借机开溜。 老鹈鹕不再接话,歪头侧目,眼神之中充满不屑。 虽然明知对方是在激他,云羿闻言还是抬脚后退,与它拉开了距离。 老鹈鹕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又拍了拍胸前的脚印,瞪眼说道:“看我打不死……” 一个“你”字尚未出口,云羿已然再次将它踹倒,戏谑笑道:“服不服?” “不算不算,我还未曾准备得当,你就出手突袭。”老鹈鹕气急再叫。 “再打十次都是一样的结果。”云羿再次放开了它。 老鹈鹕此次起身之后再未说话,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缓缓向后拉开距离,与此同时抬手做出准备开打的姿势。 云羿先前已经见识过这家伙做戏的本领,知道它是装腔作势,想趁他准备应对之际现出原形开溜。 猜到老鹈鹕的意图,云羿便架起双手,老鹈鹕大叫一声:“看招!”双臂陡然变作一对羽翼,振翅升空。 老鹈鹕尚未飞高,云羿已然踏地凌空,双手抓住它的脚腕,使个千斤坠将它拽下地面。 老鹈鹕“哎呀”一声惨叫,直接摔了个五体投地,云羿将它翻过身来,见它口鼻之中均有鲜血流出,门牙也磕掉了两颗,模样甚是狼狈。 “娘的,真当老子看不透你那点儿花花肠子?我看你就是那个老瘪三吧!”云羿朝它屁股上猛踢两脚,老鹈鹕吃痛再次惨叫。 第四十九章 乾坤藤 老鹈鹕虽然叫得惨烈,云羿却未心慈手软,这家伙逢场作戏很有一套,装惨的本事更是厉害,撂到长安街头绝对是个好要饭的。 猛踹过后,云羿又将它提起,朝脸上又扇了几巴掌,打得那老鹈鹕鼻青脸肿,面目全非。 那老鹈鹕刚磕掉两颗门牙,又被云羿一顿拳脚相加,晕头转向自然是免不得的,待得回过神来再也不敢装硬气了,瑟瑟发抖,眼神之中多有惧意。 “你可以试着逃跑。”云羿松开了它,转而坐到了地上。 “不敢了,不敢了。”老鹈鹕正在擦鼻孔流出的鲜血,闻言惶恐摆手。 见它老实下来,云羿再问先前的问题:“瘪三是什么人?” “鳖三不是人。”老鹈鹕摇头说道,说完见云羿眉头微皱,立即补充道:“鳖三是一只千年老鳖,以本体为姓,排行为名,故此唤作鳖三。” 云羿闻言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先前会错了意,把鳖三当成了瘪三。 沉吟片刻,云羿又道:“那鳖三是何来历?” “我只知道它是自中土来的,四百年前来的此处。”老鹈鹕小心翼翼地回答。 “它住在哪里,有何能耐?”云羿追问。 “我对此也不甚清楚,”老鹈鹕摇了摇头,见云羿面有疑色,连忙补充道:“我与它并不熟络,它一直行踪不定,我以前听闻中土地大物博,有心去走上一走,便用一株乾坤藤换它教我汉话的。” 云羿闻言大感失望,长长叹习,老鹈鹕见他心不在焉,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向后缓缓挪步。 “再敢耍小聪明,折断你的鸟膀子。”云羿沉声说道,老鹈鹕的小动作瞒不过他的眼睛。 “不敢,不敢。”老鹈鹕连连讪笑,不敢再向后移动,它的胳膊乃是双翅所变,若是真被云羿给打断了,以后就没法儿再飞了。 云羿瞪了它一眼:“乾坤藤是何物?” “乾坤藤乃是海中一座孤岛上所产灵物,九十年才出一株,有壮大元神之效,英雄若是需要,我可为你取上一些来。”老鹈鹕答道。 云羿闻言挑眉看了老鹈鹕一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家伙时刻都在想着逃跑。 老鹈鹕见云羿看他,讪笑不已。 “行啊,去为我取上几株。”云羿摆了摆手。 老鹈鹕闻言如蒙大赦,转身想要现出原形,却被云羿出言喊住:“等等。” “英雄有何吩咐?”老鹈鹕紧张回头。 “交出内丹再走。”云羿正色说道。 “啊?”老鹈鹕闻言微微愣神,片刻后回过神来,愁眉苦脸地道:“能不能不交?” “行啊,”云羿点了点头:“让我打断你一条腿,膀子也卸一只。” “英雄,咱再商量商量。”老鹈鹕哀声道。 “没得商量,”云羿横了它一眼:“等你带来了乾坤藤,我会将内丹还你。” 老鹈鹕闻言大为沮丧,但它不是云羿对手,又无法逃脱,只得哭丧着脸点头:“你可要好生看着我的内丹,莫要损坏了。” “这个自然。”云羿点头答应。 老鹈鹕闷闷不乐地吐出内丹,内丹一失,老鹈鹕瞬时现出原形,看了一眼自己的内丹,振翅飞走。 云羿捡起一根树杈,拨过了那枚残留着老鹈鹕口水的内丹,内丹呈蓝色,晶莹剔透,其中蕴藏着极为浓郁的灵气。 “这老东西敢戏弄我。”云羿皱眉走进木屋,拿出一个水囊清晰内丹上的口水。 异类的内丹深藏于腹,吐出之时直接自嗓子眼儿滚落出来,只要低头张嘴,压根儿不会沾上口水,内丹上的口水无疑是老鹈鹕故意留下的。 洗净了内丹上的口水,云羿将其拿起把玩,不多时仙鹤突然飞了回来,云羿见状赶紧收起内丹,这家伙好奇心重,可不能让它把内丹叼走。 仙鹤在外飞了一天,回来也不搭理他,回到木屋卧下休息。 老鹈鹕心系内丹,往返便很匆忙,不到半个时辰就叼着一些红褐色藤条飞回,于云羿身前降落,放下了那五根藤条。 异类比人更加敏感,本已休息的仙鹤察觉到老鹈鹕的气息,忙自木屋探出头来,警惕地看着老鹈鹕。 “睡你的觉。”云羿冲仙鹤摆了摆手。 仙鹤虽然听不懂他的话,却知道老鹈鹕不是他的对手,虽然疑惑老鹈鹕为何来此,却没再搭理老鹈鹕,又回到角落里趴了下来。 仔细打量过那几根藤条之后,云羿皱起了眉头,此物想必就是老鹈鹕所说的乾坤藤,但此物形状特征与雷公藤很是相似。 雷公藤有消炎解毒之功效,但本身含有剧痛,若是不慎服用会导致心肝开裂出血,能置人于死地。 “我对岐黄之术也有涉猎,你拿这些雷公藤诓我,就不怕我杀了你?”云羿歪头看向老鹈鹕。 老鹈鹕闻言大为惊恐,想要解释,张口却发出了几声“嘎嘎”怪叫。 云羿见状,自怀中掏出内丹丢了过去。 老鹈鹕连忙低头吞服内丹,随之化为人形急切解释:“此物当真是乾坤藤,你若不信,我可吃上一株给你瞧瞧。” “吃。”云羿点了点头。 老鹈鹕也不犹豫,拿起一根藤条揪下一片叶子放嘴里咀嚼咽下,随之又道:“乾坤藤生出时有十片叶子,每过十年会自动脱落一片,到第九十年完全成熟,最后一片叶子吸收够了灵气不再脱落,也只有这片叶子才有壮大元神的奇效,不过……” “说下去。”云羿见它欲言又止,便让它继续说。 “不过此物每多服用一次,效力就会减弱许多,人最多服用五次,多服就没用了,似我等异类受先天所限,七窍不全,只能吞服一片。”老鹈鹕补充道。 “你他娘的不早说。”云羿瞪了它一眼,这老鹈鹕想必曾经吞服过乾坤藤,再服纯属暴殄天物,现在叫它再吐出来是不可能了。 “不然你也不相信啊!”老鹈鹕咧嘴坏笑。 云羿没再接话,摘掉另一根乾坤藤上的叶子放进嘴里,几经咀嚼后吞入腹中,随之便察觉老鹈鹕身上散发着一股凛冽妖气。 老鹈鹕道行不浅,以他目前的修为,它变成人形后他是察觉不到妖气的,但他此时的确感知到了老鹈鹕身上的妖气,可见这家伙所言并不为虚。 凝神细察,发现他现在元神对天地灵气感知的范围已经达到了方圆卌五里,更是大为欣喜。 尝到了甜头,云羿又服用一片叶子,由于此物服用越多效力越弱,元神覆盖范围也只是从方圆卌五里变成了方圆卌八里。 再服一株,元神覆盖范围达到方圆圩里,已然不弱于太素道人。 道人元神所能感知天地灵气的范围与自身灵气修为的高低是呈正比的,太易可动方圆百步之气,太初可动十里之气,太始可动卅里之气,太素可动圩里之气,太玄可动百里之气。 道门法术多以自身灵气为引,借调天地灵气来施法,元神能够感知多大范围的天地灵气,就能借调多大范围的天地灵气。借调的天地灵气越多,施展法术威力就越强大,以他太始的灵气修为却有不输于太素道人的元神修为,施展法术将会极为霸道。 乾坤藤还剩下一株,云羿没有再服用,元神只能感知到灵气和阴性气息,圩里方圆已然不输于太素高手,没必要再往上加。而且乾坤藤服用越多效果越差,这一株顶多再增加方圆一二里。 此外,作法需要以自身灵气为引,借调的天地灵气越多,自身灵气消耗就越大,他眼下不过区区太始修为,修行三火内炼虽然使得他气海中的灵气远超同级道人,但比之太素高手还有着很大的差距。 “这乾坤藤你还有多少?”云羿抬头发问。 “没了,没了。”老鹈鹕连连摇头。 “当真没有?”云羿双眼微眯。 “当真没有,”老鹈鹕摆手说道:“我还有些九叶草,你若需要,也可为你取上一些。” “去你娘的。”云羿抬手作势要打,老鹈鹕慌忙歪头躲避。 九叶草乃淫羊藿别名,此物主治男子不举早泄,老鹈鹕这不是存心戏弄揶揄他吗? 老鹈鹕见云羿并不真的打它,安心了许多,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走了吧?” “不走还等着我给你管饭哪?”云羿翻了个白眼。 老鹈鹕闻言慌不迭地摇头,随即转身现出原形。 “你叫啥?”云羿又叫住了它。 “提八。”老鹈鹕变出人头回答。 “这名儿该不会是鳖三给你你取的吧?”云羿咧嘴发笑。 “正是,老朽在族中排行老八。”提八说完振翅飞走。 云羿再未拦它,目送提八飞远,这才拿起剩下的一根乾坤藤回了木屋。 仙鹤并未真睡觉,它一直在注意着提八,见得提八离去,这才伏下脑袋安心入睡。 “来,把这个吃了。”云羿将那乾坤藤丢到了仙鹤面前。 仙鹤不知乾坤藤为何物,叼起丢到一旁,并不理会云羿。 “你这夯货。”云羿捡回乾坤藤摘下叶子,到得仙鹤身前掰开了它的嘴巴硬塞了进去。 仙鹤本想吐掉,云羿握紧了它的嘴巴,它只能咽了下去,云羿这才松手。 被迫吞服乾坤藤的叶子,仙鹤大为不满,起身往木屋外走去,颇有些赌气的成分。 云羿也未拦它,待它出去后关上了木门。 片刻之后,仙鹤顶开木门,探头叼起那根乾坤藤,随之走到外面,以双爪抛挖出一个土坑,将乾坤藤放入土坑,掩土轻埋。 见此情形,云羿啼笑皆非,这家伙尝到了甜头,一眨眼功夫就改变了主意,竟然产生了栽种乾坤藤的念头。 由此可以确定,乾坤藤的确对仙鹤的神智有所提高,不然它不会栽种乾坤藤。 不过似乾坤藤这等灵物,人为栽种定是不成,且异类只能吞服一次,再多便没了效果。退一步讲,便是能够人为栽种也得九十年才能成熟,时间太漫长了。 第五十章 别往他处 往后数日,云羿安心聚气,提八自上次离开后就没再露过面儿,上次来此寻衅偷鸡不成蚀把米,丢了几株乾坤藤令它追悔莫及,不敢再来招惹云羿。 仙鹤自从尝到甜头就不往外跑了,自水潭边往复含水灌溉那株乾坤藤,悉心照料,百般呵护,若遇风雨交加之日,便以羽翼为其遮风挡雨,寸步不离。 不过乾坤藤终究是能种活,失去了叶子的乾坤藤灵性尽失,未出十日便成了一株枯藤,仙鹤眼见多日努力化作泡影,沮丧不已。 不过它也没沮丧太久,过了几天就原形毕露,又闲不住了,成天往外跑。 待得气海灵气盈满,云羿便不再聚气,他入道至今不过两年有余,已然从一个街头乞儿变成了太始高手,这种修行速度俨然甩了寻常道人几条街,再想有所进步并不容易。 出门之后,发现仙鹤不在,便去瀑布下将几个水囊灌满,随后又去西边海滩上捡了一些龟蛋,回到木屋开始收拾行囊。 眼下已然有了太始修为,又得了仙鹤坐骑,没必要在此再待下去,还是尽早离开找寻胖子要紧。 其实他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木屋里放置着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是仙鹤自外面衔回来的,真正有用的只有他之前晒得海盐,海盐还有不少,这玩意儿不能扔了。 当日正午仙鹤回返,载了云羿升空,待得仙鹤飞高之后,云羿道了声:“北。”仙鹤便往北飞。 北飞之际,云羿自心中反复揣度胖子可能会在何处。 胖子心机不深,天赋也不高,必然没有他这般顺风顺水,而倭国食物匮乏,胖子若是饿得狠了,可能会依仗法术抢夺倭人食粮,因此也会开罪倭人。 胖子只有太初修为,因此他所依仗的六甲神兵术只能抵御棍棒,倭人的石矛虽然比不上铁剑钢刀,却也比棍棒强上许多,若是合起伙来起来对付胖子,胖子倒不一定能够应对,说不准现在正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此外,胖子生性鲁莽,行事不计后果,想必此时已经惹下了大乱子,要找他就得往时局动荡的地方走,哪里越乱胖子在哪里的可能性就越大。 想及此处,云羿便叫仙鹤飞低了些,仙鹤吞服了乾坤藤之后,已经能够听懂简单的汉话。 骑鹤北飞一天,到得傍晚,仙鹤多有劳累,速度减缓了许多,恰在此时,云羿发现北方十几里外出现了一座城池。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倭人城池,城池不大,比大汉的城池要简陋许多,城中建筑也很老旧,并无宫殿楼宇。 云羿指使仙鹤飞进城中,自一条街道尽头降落。 街道旁有不少倭人,见得云羿乘鹤从天而降,吓得落荒而逃,还有个别几个被吓得傻了,直接愣在了原地。 云羿没有理会那些呆若木鸡的倭人,打量过街头两旁的商铺,见得右侧一家商铺门前挂着一面麻布旗子,上面画着一个陶瓮,猜到那是一家酒肆,便迈步向酒肆走去。 行走之际,云羿左右打量着街头的倭人,倭是个头儿矮小的意思,倭人的个头普遍不高,比中土汉人要矮上半个脑袋。 城池里的倭人比村庄里的倭人生活条件要好上一些,衣服虽然破旧,但起码有个衣服的样子,虽然面带饥色,却没有浮肿。 走到酒肆门口的时候,云羿担心仙鹤吓到里面的食客,便摆手示意它就在门外趴着,不过进到酒肆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能吃得起酒的倭人很少,酒肆里的客人寥寥无几。 酒保百无聊赖,无精打采地趴在柜台前,见得云羿进门,起身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眼皮说出了几句倭语。 云羿猜到他是问自己要吃些什么,便扭头指向西北角落的一名食客桌上的菜品,又指向货架上的陶瓮,随即走到一处空闲的桌前坐下。 酒保会意,先抱来一坛酒,随之进了后厨。 菜肴还得等上一会儿,云羿便倒了杯酒饮用,酒是未经过滤的浊酒,口感差。 仙鹤飞了一天也不曾进食,云羿喊来酒保,比划了老半天才让他拿出十几条生鱼,带出去喂了仙鹤。 酒保见门外竟然趴着一只体型巨大的仙鹤,骇得魂不附体,云羿见状自怀中摸出一点碎银扔了过去。 那酒保并没能接住碎银,直到碎银落地后发出的咣当声响后才反应过来,慌忙弯腰捡拾碎银。 先前有两桌食客先后离去,结账用其他食物顶替了酒资,这表明倭人还停留在以物易物的交易,不过倭国金属匮乏,银两的价值不菲。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出自中土,但适用于任何地方的人群,酒保收了银子,勤快了许多,又跑后厨替他催了一下厨子,没多久饭食上桌,一盆水煮鱼,一碟豆干,一碟野菜。 饭菜还没吃完,云羿就感知到仙鹤的气息出现了位移,扭头看向外面,只见仙鹤迈着小腿正往街道上行去。 见此情形,云羿也未搭理,仙鹤道行虽然不深,但一般人伤害不了它。 吃饱喝足之后,云羿提上那剩下的半坛酒出门,这酒虽浊,但终究是酒,乃纯粮酿造,在倭国这贫瘠之地甚是昂贵。 出门之后不见仙鹤身影,便吹了个口哨,等了半天也不见飞回,凝神感知,发现仙鹤的气息出现在另一条街道上,它的气息波动起伏,很不稳定。 云羿心头起疑,纵身跃上屋顶,借力往东急掠,几个跳跃之后便看到了仙鹤的身影。 仙鹤此时的情况不太妙,浑身被一张渔网罩住,四周还有十余个倭人,各自牵着网绳向外拽拉,渔网因此越收越紧,仙鹤剧烈挣扎却无济于事。 见此情形,云羿眉头大皱,自屋顶上频频借力前掠,仙鹤看到了快速赶来的云羿,宛如看到了救星一般,挣扎得更加剧烈,那十几个倭人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拖拽不住。 转瞬之间,云羿赶到,闪身穿过人群,到得仙鹤身前放下酒坛,抓起渔网一把撕裂,那十几个倭人见状丢下网绳,围拢上前。 “滚。”云羿放出仙鹤,冲那帮倭人冷声说道。 倭人虽然听不懂汉话,却看到了他脸色极为难看,不过他们并不害怕,反而朝他扑了过来。 倭人前扑的动作很快,但在精于追星逐月的云羿看来,他们的速度比乌龟快不了多少。不等他们近前,云羿双手已然探出,抓住一名倭人的手臂左拧右旋,卸其双肩。 那倭人在惨叫声中被云羿踹飞,眼见同伴受创,其他倭人尽皆骇然,片刻之后怒声尖叫,向他再扑。 对方不识趣,云羿便不手下留情,频转身形移形换位,与此同时拳脚频出,分取众倭人身上气穴。 顷刻之间,倭人倒伏一片,哀声痛嚎,惨叫连连。 四周原本有大量围观的倭人,见云羿顷刻间打倒十余人,不敢再看下去了,转身撒丫子就跑,情急之下慌不择路,你拥我挤地绊倒不少。 云羿没去理会那些倒地惨叫的倭人,转身再看仙鹤,回头之后瞬感啼笑皆非,这家伙果然心大,前一刻还遭渔网桎梏,此时已将酒坛上的泥封去了,脑袋伸进酒坛喝酒。 仙鹤此举令云羿大感好笑,他此前从未见过异类喝酒,有心看它酒量如何,便未阻拦。 少顷,仙鹤将头缩了回来,云羿上前提起酒坛,只见里面已经剩点底儿,也得亏这家伙嘴巴是尖的,不然连这点底儿都剩不下。 扭头再看仙鹤,这家伙不胜酒力却还贪杯,愣充海量结果搞了个晕头转向,两条腿儿迈着交叉步,身形摇摆不定。 见它这幅光景,云羿无奈摇头,连夜离开此处不行了,还是找个地方先住下吧。 城中有客栈,进到客栈云羿也不与那倭人掌柜废话,自怀中取出一枚珍珠,随后竖起了左手食指,示意自己只要一间房。 那倭人掌柜较为胆大,见到体型巨大的仙鹤也不害怕,收了珍珠,从柜台下取出五个密封的竹筒递给云羿,随即引云羿上楼。 云羿并不知道竹筒里装的为何物,却猜到一枚珍珠付一晚上房钱绰绰有余,竹筒里的东西应该找给他的。 虽然心中好奇,云羿却没打开竹筒,跟着掌柜上楼住下,待得掌柜走后打开竹筒,发现里面装的竟然是海盐,瞬间没了兴致。 盐是人类生存必不可缺的资源,农人长期缺盐就无力耕种,士兵长期缺盐战斗力就会下降,倭人以海盐作为货币也在情理之中。 仙鹤喝醉了,进屋后趴地上就睡了,云羿没心思睡,坐在床头冥思。 坐了不多久,云羿听到了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片刻后脚步声进入客栈,楼下随之响起了二人的谈话声,其中一个声音当出自客栈掌柜,另一个声音他听着很是陌生,应该是刚刚进来那群人之一。 双方交谈仅用了三言两语,随之便传来众人上楼的声音,单听二人谈话时长,那群人来此应该不是住店的,因为此间客房不多也不大,住不下这么多人,那群人少说也有二十来个,不可能全住楼上。 此事虽然蹊跷,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云羿便没有多想,继续冥思。 片刻后,云羿皱眉睁眼,听那群人的脚步声,似乎是冲着他的房间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