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云朵少年下凡 日暮时分,海上的雾霭像天上仙女的薄纱幔帐,朦朦胧胧地笼罩着天空与海面。远处,在视线的尽头,我看到蓝色的大海和淡粉的天空氤氲在一起。 旁边的橄榄树下,坐着一个戴着墨镜拉手风琴的中年男人,一支曲毕,接着熟悉的音乐伴着温柔的海风吹来。 Por una cabeza. 我靠在你的身边,任凭自己被回忆的狂风席卷。曾经,伴着这首曲子,你拥我入怀,我们在有着大大落地窗的房间里,踱着轻巧的舞步。 那年,我17岁,你18岁。 一只海鸥落在演奏者身边的石墩上。彼时天上聒噪的海鸥显然已经化身为音乐会的观众之一了。他高傲地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一位颇懂音乐的绅士。 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孩拉起男友,和着这首曲子,向海鸥炫耀优美的舞步。你趁机松开紧攥我的手,突然站到我的面前,邀我共舞。 也许是海上腾起的雾霭让我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我的手紧紧按在你的肩上。你的眼睛追随着我躲闪的眼神。我想听听你的心跳,于是将头埋在你的胸前。你顺势将我紧紧拥在怀里。风里海水的味道飘散,远去,你身上熟悉的味道侵入我的身体。 你一只手轻轻拥着我的腰肢,另一只手托起我的下巴,怜惜的眼神似曾相识,“我们再也不要分开,好不好。”那一刻,我假装冷漠筑起的骄傲堡垒终于塌陷。 你不知道,我有多少天,都会想起那晚,想起你,想起这首曲子。我从歌单里把这首曲子删除,我不敢去听,去想,去回忆。 可是,我还是会一不小心就触碰回忆迷宫的开关,瞬间跌落其中。我蜷缩在回忆的角落,眼泪似乎从我的心里蒸馏出来,从眼角漫溢,从指尖抽出。 我从未想过,时光里,我们相遇,又离别。然后,命运又将你重新带到我的身边。我从未奢望靠近你,那时的你就像天空上的云朵,触不可及,却又承载着一个女孩最美妙的童话梦。曾经拥有你的那些日子,足够让我用尽余生去怀念。 时光给我们的馈赠很多很多,可是岁月中最好的礼物莫过如此,虚惊一场、平安静好,还有,最让我惊喜的,失而复得。 就算重新拥有你,这是一个梦境,我愿意沉沦在这个梦里,直到永远。 我叫陈惜墨。 我总觉得妈妈给我起错了名字,应该是陈惜话,而不是惜墨,因为,我总是话很少很少,在熟悉的人面前才会多说几句,虽然我的外表不酷也不冷。而我喜欢写日记,虽然现在在这所重点高中里,我的总成绩倒数,作文还算拿得出手,还能骗个新话题作文一等奖。 什么?你只听过新概念作文?哦,新话题作文是我们班语文老师自己设立的,反正是作文奖啦,不信,还有奖品呢,一等奖就是——有机会参加新话题作文大赛。 去,装什么大尾巴狼。真的没有耶,我做了十几年的乖乖女,现在到了叛逆的年龄,只是顺势而为地叛逆那么一下。 对,我只是借机叛逆,上课的时候,我想拽回天马行空的思绪,可他们太调皮了;我想弄懂数学书上的格式,背完元素周期表,搞懂自由落体运动,可我以前聪明的脑仁儿自从进了高中不知被谁换成了一坨浆糊,我成了笨学生,不,是笨蛋坏学生。 我失去了初中班级第一这把宝座,是从班级第一跌到倒数十名的行列。 我总结的一万个自卑理由的小本本上,以前有,奶奶爸爸重男轻女,(对了,忘了告诉你,我是个女孩,我担心妈妈给我取的名字不能证明这一点);我个子不高,还有点婴儿肥,当然了我觉得自己不漂亮,一母同胞的弟弟可是长的又高又帅,你知道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我腼腆,不爱说话…… 现在这个小本本上,又加了这“十恶不赦”的一条,我是坏学生了。 我跟着林碧依,逃课、写假的病假条、看篮球赛(看什么篮球赛,我对篮球的认知只停留在能分清篮球和足球的水平上,多亏了篮球赛入场券不用证明我到底是看篮球还是帅哥)……除此之外,我跟她只有一个相同点,大概就是都被取错了名字,她对外宣称,她是小家碧玉,小鸟依人的林妹妹。其实吧,我不愿讲的太明白,嘿嘿,你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吧。 还缺一位,林胜男,胜男不一样,她的名如其人,作为我们这所重点高中特招的体育生,她的八块腹肌和满是腱子肉的大长腿可是名副其实。我和碧依每天上课不迟到,不被地中海年级主任罚站,还多亏了林胜男,她总能在上课铃落下的那一刻左手拉着我,右手拽着林碧依,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教室。 恰巧今儿林胜男跟着教练进城参加3000米田径比赛去了。 为了不失去早上训练提前结束的林胜男帮忙带的肉夹馍早餐、一暖瓶冲咖啡的神仙热水,林碧依扬言要把教练给胜男吃的小白药片偷偷换成自己的维生素片。 小白药片!田径赛!什么?请将两者联系起来仔细想一下。 喂,根本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子。是这样,小白药片是用来推迟女生大姨妈的。 幸好林碧依和我凭着仅剩的一点良知,放弃了这个计划,“断送”胜男的大好前程事小,如果东窗事发,失去天天不用在食堂餐厅排队就能吃到的肉夹馍岂不太可惜了,我们可不是鼠目寸光之辈。 我跟林碧依掐好上课时间,明确分工,买好早餐,接完热水,信心饱满地哼着歌走向教学楼。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 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我去上学校天天不迟到# 哪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搞的我们两个小学生措手不及。 最后的结果就是,当我们还差两百米冲刺到教学楼门口时,上课铃落下了。 “碧依,你说,你说,上课铃怎么这么短,”我喘着粗气,猫着腰停下来。 “上课铃又不像你的闹钟,不仅长,频率还高。”林碧依也停下来,鬼鬼祟祟地一把拉住我,躲在一从冬青树的后面,“地中海!” “啊。”我偷偷瞥见一个头发不太多的中年男人,大腹便便,在教学楼正门外,守株待兔。 “完了,完了,我又得被叫家长了。” “碧依,第一节英语课,老师家里有事,安排了做卷子,你忘啦,我们还有机会。” “有啥机会,不会在这待到下课吧。” “跟我来。”我的眼神里充满小时候跟男孩子爬树的坚定神色。 我拉着碧依一溜烟溜到教学楼侧门,不出所料,这里瞧着一个人也没有。 林碧依欢喜得朝我递了个媚眼,刚才还蹑手蹑脚的我俩窃喜,挺直了腰板踱进门。 “站住(zàn zù)!”熟悉的地中海式发音,闻声平舌音和翘舌音不分,莫非是年级主任,可他明明在教室正门呀,“哪个班的,来者何人。” 果然是地中海主任,他正拿小手帕擦拭他亮晶晶的头,哦,应该是头上的汗。 “521班,陈惜墨。” “521班,陈可欣。” 碧依果然比我狡诈,谎报名字,幸好年级主任的记性不算太好。现在她还使劲低着头,脖子和头的夹角弯成标准的六十度,这个高难度动作我真学不来。 “我们本来可以不迟到的,谁让路上遇到的同学告诉我们没叠被子。”我低着头小声嘟囔着。 “就是,主任您不来侧门就不会……”林碧依用更低的声音嘀咕。 “什么!你们给我站好了!我说过多少次了,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别从他人身上找借口,同学啊同学。” 主任不多的几棵头发被汗水浸透贴在他的头皮上,像淋了暴风雨的小草趴在泥土上一样。 “走过路过别错过,来来来,看看,怎么,怎么,这(zè)个都是你们521班的。” 我们向前挪了几步,眼睛随着年级主任的肚子转向楼梯拐角,那边站着一个男孩。他看着窗外,一只手抱着篮球倚在楼梯的侧影,与刻在我心里的那个完美侧影无缝重合。 “是他呀,是他呀,让我迟到一百次都愿意,嘻嘻,太好啦,我们一起被罚站。”林碧依刚刚还愁云满面,这会儿已经笑颜如花了。 “别说话,别说话,好了!等着你们班长过来!”地中海老师扬长而去,“现在的女娃娃们真是没法儿整。” “早知道林霄在这里,我就不乱说话了。” “早知道年级主任跑这么快,我就不走侧门了。” 林碧依一直在和我讲话,可惜眼神自始至终都没在我身上,早飘向了床边。 刚才倚在栏杆边的的林霄,站在了走廊大大的窗子前,看着窗外。春天的阳光透过窗子,俏皮地在他身上跳动,他那么干净、明媚,像是从天上坠落的洁白云朵,让人想靠近他,融化在他的怀抱里。 我总有种和林霄似曾相识的感觉。嘘——不是,“Hi,美女,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朋友。”那种搭讪啦。那种感觉描述得高深一点,就是,我的心灵和这位外表痞气的男孩,似乎有很多契合又相吸引的地方,好像我们很了解对方。 陈惜墨,你以为自己是黄大仙儿啊,还能算出这位帅哥和你的姻缘前世注定,今世难舍难分。我看,你就是自恋加花痴。 第二章 他差点夺了我的初吻 三楼521班有个高大的身影闪出来,接着走下楼来,是班长沐辰。 “这是你们的卷子,还有笔,下了课拿过来给我。”沐辰把东西塞给我,面无表情地转身上楼。 他又扭过头来,“陈惜墨,你这哪像重点高中的学生。” “谁让你说我们小墨的,这个学校才不像重点高中呢,有钱的学生就收,还设了明珠班,整天生事都没人管。”碧依愤愤不平。 明珠班是学校的特特招生所在的班级,简单点说,就是学习不好,也不是艺考生,但是为有钱有势家孩子所设的班。而一些插班生,比如从外校直接转入我们班的林霄,背景比明珠班的学生还要大些。 除了明珠班,还有一个碧玺班,这两个班可是天壤之别。碧玺,取其谐音,必喜,高考必获喜讯,这个班里的学生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尖子生,升学率基本是他们撑起来的,而且他们的教学楼孤零零地坐落在学校的衣角,避免受明珠班学生打扰。 我拉拉碧依的衣角,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 “惜墨,你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 “算了,算了。班长长得这么帅,还是清华北大的好苗苗。你没兴趣么。你看,多细心,还帮我们拿了草纸。” “碧依,听说肉夹馍吃多了,问的问题会油腻腻呢。”我故意嗔怪碧依。 碧依哼了一声,拿过卷子,向林霄走去。 林霄扯起嘴角,只拿了卷子,说了声谢谢。接着他在坐在篮球上,就把卷子叠成了纸飞机,像个调皮的孩子将飞机飞出窗外。 他转身回来,望向这里,目光相对的那一刹那,我猛地低头。 和林霄这样眼神交汇,已经有很多次了。 第一次是他转到班上,做自我介绍的时候。 后来那次是我发作业。他接过本子,望向我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他的瞳孔是黑色的,水灵灵的。 还有,我走进教室,会不自觉会望向他的座位,他也总会突然抬起头看着我。 或是他抱着篮球进来时,他总能捕捉到我的眼神。 我拼命告诉自己,我这个棕色瞳孔的女孩,和黑色瞳孔的他,不会有故事。 全校很多女孩都追星似的捧着他,他又怎么会注意到我呢。 况且,他整天吊儿郎当,一副屌屌的样子,传说中他都有很多女朋友了呢,这个花心大萝卜,我躲还来不及呢。 矛盾中,我的结论就是,我不会喜欢林霄。 “好帅,好帅!”林碧依一脸花痴。 “你刚才干嘛不说真名字。”我转移话题。 “我只有一次迟到的机会就要被叫家长了,我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是在她24小时全天候监督下考上重点高中的。每次叫家长我都是闯了一次鬼门关。你帮我跟沐辰说说呗,让他打个马虎眼,帮我把这次迟到记录抹去。” “知道这样,下次吃饭时就别看帅哥了。” 林碧依还是看了整节课差五分钟的帅哥,最后五分钟,她慌里慌张抄完了几道题。 终于捱到了下课,干坐着整节课的林霄拍着篮球走出了侧门。 一群女生一拥而上,遗憾没看到林霄,继而把林碧依团团围住。无非是打问林霄的消息。林碧依单枪匹马,自成狗仔队,靠着向这群林城一高的女生贩卖林霄的消息,赚了很多白花花的——请假条。 听说这些请假条是从一些特殊的学生那里买来的,这些学生的爸爸妈妈在学校不是老师就是领导。 我们逃课,出门买吃买喝,再也不用钻操场围墙下的狗洞了。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传说中的狗洞存不存在。不用我和林胜男钻狗洞出校门,这是碧依邀功的口号。 我挤出人群,上楼。 在三楼楼梯的拐角,感觉一只手从背后轻轻搭在我的右肩。 “你,你怎么神出鬼没的。”我转过身。 “你是林碧依?听说你有假条——” “不是我。” “那是?刚刚和你一起的那位?” 我点点头,“刚刚整节课的时间你都不问,真是奇怪。” “对呀,我就是要问你要,陈——惜——墨。”一只手抱着篮球的他,向我慢慢靠近,“现在。” 他慢慢靠近,我接连退后。 直到后背顶在走廊冷冰冰的墙上,我还没来得及逃跑,他两只手扶在墙壁上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听到篮球砰砰落地的声音,比我心跳的声音小很多很多。 他干净的脸凑过来,我的头下意识地扭向一边。 我感觉到他在我耳边的鼻息,“假条,放在我的课桌上。” 这是我第一次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就像他身上穿的那件白色卫衣,干净,清爽。 他转身离去,我楞在那里,脑海里不断闪过刚刚的片段,似乎曾经出现在我的梦里。等我回过神来,感觉教学楼里所有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我。 不远处沐辰抱着一沓卷子从教室门口走出来,向我这里走来。 林霄迎面走去,他故意擦着沐辰的肩膀走过。 沐辰手里的卷子飘落一地。 沐辰扯住他的衣袖,“你需要跟我说对不起。” “我没跟人道过歉。”林霄有些瘦削的侧脸上,勾勒着倨傲的线条。 “你,道歉,这是学校,你注意点。”沐辰揪起林霄的卫衣领。 “怎么着,你想打架?轮不到你教训我。”林霄眉头紧蹙,眼看拳头就要举起来。。 “我不跟人打架。” 我慌里慌张跑过去,拉开沐辰,弯腰去捡地上的卷子。 林霄拉住我的胳膊,“别动,不关你的事。” “篮球,星期天下午,学校操场见,赢了我,你不用道歉。”沐辰的语气中透着冰冷和凌厉。 “干嘛呢,干嘛。都回去,都回去,地中海来了。”罗老黑从走廊尽头的男厕所冒出来,看势不妙,嚷嚷着飞奔过来,他嘻嘻哈哈一把搂住沐辰的脖子,“哥们儿,咱俩走。” 我挣开林霄紧紧攥着的我的手腕,弯下腰和路过的女生一起捡试卷。 碧依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这会儿已经站在了我身边。 蹲在地上的我仰起头,被碧依的样子吓了一跳,她眼睛红红的,像一个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孩子。 啊,碧依真的喜欢他?碧依她花痴的对象两天就能换一个,这次不会是认真的吧。唉。我真的不想跟她做情敌诶。 我低下头,不做声把最后一张试卷捡起来。连忙站起身,去追走近教室的碧依。 等我走进教室的时候,感觉全班女生的视线都集中在我一个人的脸上,我垂着头,匆忙回到座位上。 我听见同桌的碧依轻轻的啜泣声,我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大大咧咧的她哭鼻子。 我不想承认,也不确定是真的因为我。 我不知道如何开口,直到上课铃响,碧依递过来一张纸条,她说听XXX说,林霄吻了我! 我哭笑不得,说我会拿考不上大学,连三本都上不了来发誓,绝对没有此事。 碧依半信半疑。 我又在纸条上写下,“真的,林霄让我给你借张假条,说要你亲自拿给他,他怕你被女生围着太麻烦,又担心在刚刚的英语课上问你要打扰你写题。” 我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这么告诉林碧依,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十七岁的爱情,像童话镇里的梦,我憧憬着那个美妙的梦境,也拼命告诉自己,那里很遥远,是我触不可及的地方。美丽的伊甸园里也许藏着一条可怕的毒蛇。 我还不想失去,身边这一点简单、快乐的小时光,和林碧依,和胜男,拿着假的请假条出校门在小店里嘻嘻哈哈吃完一碗牛肉面,在铺满雪的的操场上拉着手疯狂地转圈圈,转到天昏地转,我们大笑着晕倒在地上。哪怕只是什么也不做,和她们趴在走廊的窗户上看着天空随便聊聊天,也很轻松快乐。 何况,我还要继续跟他们讲我的原创笑话:“小玉米粒去马来西亚旅游了,回来亲妈都不认得它了?你猜为什么。” “哎呀,我不知道啦。” “因为它在海滩晒太阳,变成爆米花啦。麻雀那点儿脑仁都能想到啦。” 林碧依说这个段子有点冷,不适合在冬天讲。 现在,看着林碧依眯起月牙一样的眼睛向我微笑,我的心才有些坦然。 晚自习,我在今天日记的结尾写到,“我们在不同世界。你在天边,我在地上。我会跟你划清界限。而且,如果我的朋友喜欢你,请不要让我对你有感觉。” 可是,听说爱情的魔力是逃不掉的。 第三章 藏在巧克力盒里的梦 晚自习下课,罗老黑用一个冰棍儿把碧依骗到小黑屋——不,是小超市去了。 我来到操场,顺着篮球落地的声音走到沐辰身边。 “”我知道你在这儿。” 沐辰宽大的手抓着球。他一个完美的弹跳,球在夜空中滑过优雅的弧线,一个漂亮的三分球?二分球?——可惜没投进。 他倔强地一连投了好几个篮。球像跟他作对一样,偏偏不进那个圆圆的铁圈里面去。 我怔怔地站在旁边,心里已经喊了无数遍,“快到圈里来!快到圈里来!” 调皮的球在篮圈上转圈圈,最终还是掉到了外面。 沐辰弓着腰在那里,苦笑着运球。 我气冲冲地跑过去,一把抢过篮球,“今天不宜投篮!” 他平时严肃的模样全无,像个婴儿一样撅起下嘴唇,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他额前的刘海被气流吹起,又落下来,“姑奶奶,您说,今天宜什么?” 我知道自己的语气中有几分强势,“宜,让你知道,自己应该不要去比赛。” “你不觉得你对我讲话,从来没有温柔过么?” 沐辰停下来,蹲在压着篮球架的石块上。 我顺手把矿泉水递给他,又从包里拿出纸巾,抽出一张放在他的肩膀上,纸巾安安稳稳躺在他宽厚的肩头。 一丝风也没有的夜晚。 朦胧的月光和昏黄的路灯光暖融融地交溶在一起,我坐在沐辰的身边,不知道哪里飘来的丁香花的香味沁人心脾。 我迟钝地撅着嘴说,“有么。” 沐辰双手搭在膝盖,深沉地点点头。 我看到他额头的汗珠,想伸手帮他擦掉,可是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我们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小时候光着屁股玩过家家的小屁孩了。我们现在只是朋友关系,这世界上任何关系都有不同的界限。我不能逾越。 “你对我这么好,不怕我误会么。”沐辰晃晃矿泉水瓶,又瞅瞅手里的纸巾。 “我们是朋友哇。” 我们是朋友,这句可以是万金油句式了,推荐使用。 沐辰喝下一大口水。 “那你对我也很好呀,帮我补课,提醒我好好学习……” 我们坐在石墩上,看着天空,谁也不讲话。 像回到小时候,当我被妈妈训斥,就跑到沐辰家楼下大喊,“沐辰!”他闻声就从五楼跑下来,然后陪赌气的我坐在楼下的石凳上,发呆看着天空,等着我消气的妈妈来喊我回家吃饭,有时候一坐就是半晌。 沐辰楼上楼下一趟一趟地跑着,一会儿帮我拿水,一会又偷偷拿来好吃的。有一次他拿很多吃的下来,有一块巧克力落在裤袋里,等回家才发现巧克力化在裤兜里,害得他被妈妈打了一顿。 喧闹的操场渐渐静下来。 “你没带巧克力吧。”我想到小时候的事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沐辰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铁盒,递给我。 我好奇地打开带着他体温的铁盒,竟然是一小块巧克力,还是小时候我们吃的那个牌子! “打算送给哪个女孩的呀,不好意思,被我抢先了。” 沐辰冰冷的脸上露出笑容,他依旧一笑就会露出两个长得恰到好处的虎牙。 “喏,给你。只好劳烦您给那位女孩再准备一块啦。”我得了便宜还卖乖。 小盒被沐辰一把攥在手里,熟练地塞进口袋。 他抬起右手,看看时间,轻轻皱眉,“走吧,快要熄灯了。” “那你是答应了,不比赛?”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不会让他受伤的。” “我担心你!” 他在路灯下被拉长的影子停在原地。 “你知道林霄他的背景,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会对你很不利。你们比赛那天一定会有很多人来看,消息跑到比人快。而且如果你受伤怎么办?” 我接着说,“你忘了么?你的梦想。清华园,未名湖。沐辰——” 我把后面是哥哥两字吞进肚子里,小时候沐辰哥哥我总是挂在嘴边。 “不会,不会那么严重。” “会的,而且你是学生会主席啊,不能犯这种错误。” “没关系。在她离开之后,这些名利对我来说不那么重要。除了……” 我不想听他讲完,就跑向寝室楼,我不想听到后面的部分。 沐辰口中的“她”是沐辰妈妈,沐阿姨两年前因为意外去世了。我从来没有过关于沐叔叔的任何记忆,沐辰从来没有提起过,妈妈特意嘱咐我不让我过问,也不告诉我为什么。 我分不清自己是在心疼,还是赌气,还是逃避。 我躲在寝室楼梯口,偷偷看着沐辰从角落里走出来,走向男生寝室。我知道,他一直跟在我的身后。从小到大。 晚上寝室的卧谈会开的如火如荼。我一进门,寝室的同学抓住我开始拷问我白天事情的经过。 令我瞠目结舌的是,今天的事在学校上千张嘴巴中,有好几个谣传版本。 #校草少爷林霄壁咚一女# #林霄强吻无名女# #林霄单挑情敌年级第一沐辰# #学霸沐辰摔试卷单挑林霄# #学生会主席和校草要打篮球赛# …… 听大家说的沸沸扬扬,混乱中我依旧执今天跟林碧依坦白的证词,同党碧依也在旁边帮我的腔。 “没有的事。只是恶狠狠地让我转告碧依给他假条!” “当然啦,是吧,人家校草少爷怎么会喜欢我们呢,是吧,惜墨。”碧依一改之前的花痴状态,如是说。 我愣了下,回答当然。 “倒是没有想到,文质彬彬的冷脸沐辰,火气还挺大的。” “是呀。他俩为什么打起来啊,惜墨。” “是林霄不小心碰掉了沐辰的卷子,他生气了。”我接着洗白,帮助林城一高树立正确的舆论观点。我现在是官方媒体,一定要引导大众舆论走上正途。 “听明珠班的女生说,林霄众多女朋友的其中一个,是个官二代,还挺漂亮的。”碧依今晚的口气听起来异常冷静。 听到碧依的话,我一点都不惊讶,他真是个花心大萝卜! 可我又凭什么骂他呢。 宿舍里安静下来。我把头埋在被子里,又踢掉被子,翻来覆去。 白天发生的事,林霄的眼神,他轮廓清晰的嘴唇,他的侧脸,都像漂在海上的皮球,我一次次把它们在脑海中按下去,可它们不断地浮上来。 我决定要和你划清界限,林霄,走开,走开,我跟你屁点儿关系没有! “给你巧克力。”他背对着我坐在篮球架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铁盒。 扭过头来的那一刹那,我看到那张模糊的脸是林霄。 然后,那张脸消失了。 接着, 全校正在准备举行升旗仪式,碧依拉着我挤过操场拥挤的人群,挤进521班的队伍。 “第一项,升国旗,奏国歌。”那个漂亮的主持人女孩说完话,摇身变成了女巫汤婆婆。 汤婆婆突然飞到旗杆那里,把所谓的林霄的“花心”拿出来,飞在高高的天上,昭告全校,林霄是个大大的花花公子。 全校女生都朝林霄丢来大波儿的肉夹馍。 我拉着林霄落荒而逃,来到了天上的云朵宫殿。林霄浪子回头,我们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林霄,为什么你又偏偏闯进我的梦里来。 这个梦真是奇怪! 第四章 一记耳光和一个意外 “林碧依,林碧依。”宿舍楼下传来一个男生的粗嗓音,对面寝室男生表白也没这位嗓门厚实。 “谁呀,这么早。好不容易周日不用出操,不用上早自习。” “哎呀,烦死了。林碧依!” 被惊了好梦的室友们纷纷抱怨。 “碧依,碧依!”我咕噜咕噜滚下床,摇醒正在酣睡的她。 我俩从宿舍的窗户向下瞅瞅,很快锁定目标,一个皮肤黝黑戴黑色棒球帽的男生。 “是罗老黑。”林碧依瞅着楼下暂时不发声的移动的黑色目标,她擦擦嘴角的口水,披上外套下了楼。 林碧依梦游似的半睁着眼睛,和我一起吃完了肉夹馍,又倒在床上打起了鼾。 从那次起,在学校的每个周日,罗老黑都给碧依送肉夹馍和豆腐脑。 后来,自从有一次,他被楼上不知哪个女生丢了香蕉皮后,就改成默不作声,蹲在楼下等碧依了。碧依可是10个闹钟叫不起来的主儿,于是,我这个拎早餐的候选人成了拎早餐的主力。 我躺在床上,再也睡不着觉,便塞上耳机,走去了教室。 我环视教室,眼神落在那个特殊的座位上,等我收回目光,才发现我的座位上有人。 我断定是自己昨晚没睡好,花了眼。于是我揉了揉大大的熊猫眼。 原来是沐辰。 “你把我肚子里的东西都要吓出来了。”我拿下耳机。 “你肚子里?”沐辰有些不解。 哦,原来我的话有歧义。 “是肚子里的肉夹馍啦。你在我的座位干嘛。” “哦,不好意思。”他离开座位,缓缓走到自己的位置。 教室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翻动书页的声音在教室里清晰响亮。 “我考虑好了,我可以放弃比赛,不过有个条件。”沐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憔悴。 “什么条件?” “你好好学习,而不是整天和坏学生鬼混。”沐辰毫不客气地说。 “不许你这么说我,碧依和胜男。” 我有点生气,长这么大,就连妈妈也没这么批评过我。 “别废话!你看看以前的自己,再看看现在。”他在督促我学习上是个激进派,我妈都要退居保守派。 沐辰的话像一记耳光打在我脸上。 “好啊,我不用你替我瞒着我的成绩,你把我的成绩告诉我妈好了啊。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拿学习当饭吃的。” “是啊,我拿学习当饭吃,我没爹没妈,我一辈子吃奖学金吗,我不能让我以后的女人跟我受苦!” 我准备好的台词,硬是被咽了下去。 “好了,我不逼你。” 世界上,除了我妈,最了解我的就是沐辰。逼我做的事情往往会适得其反,除非是我自己主动下定决心要做到的。 “你们比吧。最好鼻子又叫人家打掉。” 这句话脱口而出,我在心里埋怨自己把事情搞砸。我已经想到比赛那天盛况空前的场景。我塞上耳机,不再理会。 可我脑袋里却放映起PPT画面,一张连着一张,沐辰初二篮球赛被球打骨折的鼻子又一次受伤,鲜血直流;林霄的胳膊被沐辰撞到在地,胳膊鲜血直流。 小时候,我跟在沐辰屁股后面,玩泥巴,爬树,捉知了。上学了,我的成绩跟在他后面,沐辰一直是第一名,我是第二名。现在在高中,沐辰的成绩一直遥遥领先,他不顾班主任的反对,从碧玺班转到我们文科班,成绩也并没有落下。 我拿手撑开上下眼皮,在我眼里书上的字已经转起圈圈了,眼看,我迷迷糊糊就要睡着。 “哎哟。” 我大叫一声,不知道是谁在后面揪了我的马尾。 林霄像个大爷一样弓着腰,叉着腿,坐在我后面的桌子上,外套搭在背上,背对着我。 他扭过头来,扯起一边的嘴角坏笑着。 他怎么起这么早。 “昨晚手机落在课桌里,今早来拿。可惜呐。来的不是时候,影响了你们共度二人时光。” “你少胡说。” 我一下从座位上窜下来,站在一米开外,怕痞里痞气的他再做什么。凶猛的大灰狼是连一只不起眼的小灰兔都会欺负的。 “过来。”林霄朝我摆摆手。 我摇摇头。 沐辰已经向我这边走来。 沐辰把手搭在我的肩膀,这就要拉我走。 林霄从座位上跳下来,大摇大摆地抢在我们前面,侧身倚在了教室门边上,用一只手撑在另一边的门框上。 “想出去,就从我的胳肢窝下钻过去。我就是看不惯你这样所谓的好学生,自私,不过是老师的走狗,有本事你跟班主任打小报告去。”林霄趾高气扬。 “请你说话负责任!”我抢在沐辰前面说,我伸起胳膊,一巴掌打得林霄猝不及防。也出乎沐辰的意料。 是啊,他们谁也没想到,我打人之前,还要先说一个“请”字。 “别把你的偏见随便放在别人身上!” 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当时哪来的勇气这样给他耳光。好在,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不至于在林城一高掀起风风雨雨。 我看到他白皙的脸,渐渐泛起红晕。奇怪的是,林霄一点反应也没有。后来才亲口听他说,那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挨打,妈妈在他记忆里的样子是模糊的,他的父亲从来舍不得打他一下。 有同学走进教室来,我们四散而去。 我回到座位,感觉手掌麻麻的,有些痛。 林霄转身向左,沐辰向右。 周日全天都是自习课。周日是个神奇的日子,很多值班老师记忆力都会在这一天变差,忘记该自己值班,最后都是沐辰坐在讲台维持秩序。 我一节课猫在书桌上不抬头,避免和沐辰眼神相遇。 下了课,就有一群外班的女生对碧依围追堵截,打听下午的篮球赛事。 我坐在我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拿课本挡在窗户边,窗外经过的女生无一不对我指指点点。 女生洗手间是林城一高一线舆论阵地,拥有至高的战略地位,碧依一要去厕所就拉上我,为了不让我听到不该听的,进厕所之前,她总是咳嗽两声,提高嗓门叫我的名字。 继今天早上的事后,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服林霄不要参加比赛。 从昨天开始,发生的所有的事,真是荒唐! 我这辈子第一次见自己这样糟糕透顶的讲和人!简直还不如《双面胶》电视剧里夹在婆婆和媳妇之间的男人,人家像双面胶两边都能粘一下,缓和一下婆媳关系,我呢,我像失效过期的双面胶。 令我没想到的还在后面。你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的太阳哪个先来。 下午的第一节课下课,林碧依欢天喜地地要去给林霄假条,顺便把今天收来的情书给他。其实自从林霄转学过来,情书就源源不断地飞来,切实拉动了宿舍阿姨违规倒卖漂亮信纸的买卖,直接促进中国小个体经济增长。 林碧依呢,以一个肉夹馍的价格传递一封情书。碧依的经济头脑着实减轻了他们家的经济负担,妈妈再也不用担心她的早餐。 为了保护所有同学的身心健康,碧依和我总会抽查情书内容,同时也避免不健康的用词深深伤害林霄,比如这封, “天上掉下的林哥哥:我爱你已经不行了,你不回信,我就自杀。” 碧依和我就会代回,“你好好活着,好好学习。不要告诉任何人,回信请让林碧依转交给我。” 我问碧依最后一句会不会太过分,碧依说,拿自己该得的,维持肉夹馍小本生意,不犯法,谨遵孔夫子圣言,救人于水火之中,反正林霄一封情书也不会拆开来看的。 我纳闷儿,救人于水火,胜造七级浮屠,不应该是唐僧的话儿么。 碧依说她不信唐僧。我猜她的信仰可能是孔夫子还有,肉夹馍吧。 碧依也会把大部分情书亲手送给林霄,这是和林霄搭话的好时机,每次林霄都会让她直接把东西扔进垃圾桶。 这个林霄,难道比蜘蛛精魅力还大,哼,反正我看,他就是个害人精。 “惜墨,你怎么有两张脸。”林碧依揉揉眼睛。 “啊,我变异成二头怪了?一会我就变成美杜莎了。啊~”我跟林碧依开起玩笑。 “嘻嘻,没事,我有点眼花了。我去送假条啦,哈哈。”林碧依转身向最后一排走去。 不一会儿,“啊——”是碧依的尖叫。 我站起身,冲过去,眼看着林碧依扑通倒在林霄脚下,手里的粉色的情书洒落一地。 第五章 给山里傻子当媳妇? 碧依在地上抽搐,全身痉挛,我抱住她,她的手脚用力地在空中乱舞,我被推倒在地。她踢打着桌子,嘴角开始有白沫吐出。 “快,快,把桌椅拉开。”沐辰大声喊着跑过来。 同学们慌忙把桌子拉到一边。 看着碧依躺在空地中挣扎的样子,我忍不住哭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沐辰镇定地说:“她没事,不过还是打电话叫120吧。校医院不用去了。” 他转身看着林霄,林霄这个大少爷可没见过这个阵势,慌忙说,“看我干嘛,我可没碰她。” “我说让你打120,快,手机给我。”沐辰接过手机,很熟练地叫了120。 罗老黑周末两天都在操场训练,他跟林胜男一样是体育特长生。不然这会儿看到碧依的样子,早已经急坏了。 如沐辰所说,很快地,碧依已经平静下来,我把她揽在怀里。 林霄脱下外套,盖在碧依身上,同学们纷纷拿来椅子垫儿,放在地上示意我坐在上面。 上课铃响,沐辰整顿秩序,大家安静下来。 医生们来得很及时,我让沐辰留下,班里需要他。林霄主动说要跟去,我点了点头。 走出门医生悄悄跟我说是癫痫,不过没有大碍,只是暂时晕过去了。 我不知道癫痫是什么病,只听懂了没有大碍。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在救护车里,我握着碧依的手,坐在她旁边。碧依还在昏迷中。 我在心里默默地想,“碧依,篮球赛取消了,我很开心呐。可你会不会不高兴呢。你的那些情书顾客们肯定是要失望啦。” 林霄乖乖地坐在我的对面,没想到他主动跟我们去医院。 一路在狭隘的车厢里,我们两个默默坐着,眼神一直互相躲闪。 到了医院,等碧依醒过来的时候,她说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我想瞒着她,说她不小心晕倒了。 “小墨,你别骗我。我知道自己的毛病。不告诉你们,是怕大家嘲笑我。你别怪我瞒着你。” 我向她讲了同学们不仅没有嘲笑她,反而很关心她,我指着旁边的外套说是林霄盖在她身上的。 虽然我也在心里担心,碧依的事儿,又成为我们一高的娱乐爆料。 我想逗她开心,让她看看谁陪着一起来的。转身去看,林霄早没了身影。这个林霄,一点儿也不靠谱。 看碧依躺下,我下楼去问医生缴费的事情,碰到林霄,得知他已经缴费了。 “谢谢。”我站在比他高两级台阶的地方,我平视着他,语气软下来。 “本来这么可爱,干嘛总扮凶嘛。” 我懒得跟他说话,一个转身不料差点倒在地上,林霄一把把我拽回,揽在怀里。 “快去看碧依。”我挣脱他,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他松开了手,“你不怕我报复你的一记耳光吗。” 我摇摇头,上了楼。我可能有毛病,盲目自信的毛病。 等我们到了病房,林阿姨和班主任已经在病房了。 碧依看到林霄跟过来,惊喜之余,有些害羞。 碧依妈妈感谢完我们,托我把住院费转交给林霄。班主任嘱咐我们先回学校,功课要紧。 我道了别。出门就把钱塞给林霄,向公交车站走去。 “喂,你去哪?”林霄在我身后大喊。 我指着前面的公交车,不想讲话。 “跟我走。”他跑过来,紧紧抓起我的手,趁着最后10秒的绿灯,飞奔到马路对面。 “你弄疼我了。” 哪知我挣脱的手又被他轻轻拿起,放在嘴边,轻轻地吹了吹。我感受到他气息在我的手腕处吹过,消散。 “你真是个流氓!” “我听过青芒、凯特芒、台芒,这个流芒,是你家特产?你放心吧,我不会对你怎样。我不吃强扭的瓜。” 我突然想起梦里被汤婆婆挖出来的那颗“花心”,真搞不懂这个林霄,他身边的女孩还不够他玩弄的吗。 我愤愤得说,“你吃的西瓜有哪一个是自己情愿从瓜蔓上掉下来的么。” 我汇入身边匆匆的人流,向前走去。这个林霄还跟在我后面。 他哭笑不得地说,“我今天挨了你的巴掌,又送你的好朋友去医院,你不感谢我么。” 我在报刊亭前停下来,买了两根哈密瓜,递一根给林霄,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现在你可以走了么?” “是啊,我正走着呢。”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是麻雀脑仁么。我们就像两辆开往不同方向的地铁,你往左,我往右行吗。” “可是我跟你去同一个地方啊。” “我去吃饭。” “我请你吃。” 我懒得理他。 “我爸从来不让我吃外面小摊小贩的东西——” 他话音没落,我夺了他的哈密瓜,想要扔进旁边垃圾桶,实在不忍心浪费粮食,于是把一根丢给了路过的流浪狗。 “好呀,反正你有钱,有什么了不起。” “诶,你,你,我没说不吃——” 我不理他径直走在人行侧道上。 “可没有你这样感谢的啊。”林霄抢着走在我前面,面对我倒着走。 “你别阻碍交通。”我话音没落,他就撞在了一棵树上。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 “好啦,陪我吃一顿饭,我们就一笔勾销,好么?” “真的?你不再作妖了?找我的事儿?” “嗯,如果有下次,你拿法海的碗来压我,让我永世不得翻身。” “那是钵。” “长的都一样嘛。” “麦苗和韭菜长得还差不多呢,你吃麦苗啊?” “嗯!我吃。你陪我吃饭我就吃。” “你是山羊么。好了,不跟你说了,反正你以后不再找事就好。” “绝不找事。” 我半信半疑,让他拿手机录音为证。 说话的当儿,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身旁辅路上。 林霄冲着摇下车窗的中年男人,叫“德叔”。 我稀里糊涂,傻不愣登,跟着他上了车。 “你不会把我卖给山里傻子当媳妇儿吧。”当车门关闭的那一刹那,我想到如果我再也见不到亲妈了,才急得想哭。 “怎么着,你害怕了?” 林霄舒服地躺在座位上,我拘谨得坐在一旁,此时,已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小姐姐们搭车需谨慎。 我正痴痴地看着窗外,林霄突然说,“德叔,关窗。” 我的世界瞬间暗淡了。 第六章 书柜里的秘密 听说,研究证明,嗯,事实也证明,黑暗有助于睡眠。如果哪天,您失眠了,请先检查一下窗帘是否拉好了。 心大的我在昏暗舒适的车厢里睡着了,等我醒来,我竟然躺在林霄的大腿上,为什么是躺在大腿上,不是他的肩膀。 啊,他不会对我做了什么吧,我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把自己从胸到脚打量一番。 “你想多了。” “你怎么知道我想多了。” 林霄扯起一边嘴角,指着他的大腿,嫌弃地说,“我不会趁人之危的。我现在带你去吃饭,不是酒店,Okay?麻烦先把你的口水清理一下。” 我尴尬地从书包里翻出一包纸巾,抽纸巾的时候我的手一不小心打在林霄的脸上,“大妈,让你清理一下自己的排泄物,不至于这么打击报复吧。” “谁是你大妈了。” 林霄打开车窗,车子停在一个漂亮的白色独栋别墅前面,德叔先帮我们打开车门。 “下车吧。” 突然一只黑色的猎犬窜进车里来,它扑在我身上,摇着尾巴,嗅来嗅去,吓得我一声惨叫,竟然把狗狗吓跑了,狗狗趴在林霄身上,委屈得呜呜哼唧着。 哼,小时候我骑着小车儿不小心拐进死胡同,一只藏獒堵在我身后,没等它叫,我一声大吼,藏獒夹着尾巴跑了。我说是因为我属狗,林碧依说我应该当它一个梦,林胜男说我是哮天犬下凡,她愿意做我的二郎神。 “老黑不咬人的。它呀,温顺地很,是我去年捡回来的流浪狗,明明就是喜欢你。”,林霄温柔地看着老黑,“我是说,他,喜欢你。好啦,老黑,我们下车啦。” “这是哪里?”我环视着被打理得很典雅的庭院。还有面前这座三层房子,它像一块精致的奶油蛋糕,上面被点缀着漂亮的糖霜窗户和盆景。 “我家。” “啊?你带我来你,家?”老黑来回嗅着我的鞋子。我把书包放在胸前,得到一点点安全感。 “放心吧。”后来这三个字我从林霄那里听过很多次。 “我爸不在家。”林霄抓起狗狗的两只前爪,老黑后腿撑地,以优雅的身姿走上台阶。 “那你妈妈?” “去世了。”林霄头也不抬地回答。 “对不起。”干净柔软的拖鞋已经备好,我跟他进了屋。 大大的客厅里有大大的落地窗,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自由地散落进来,房间里陈设古朴典雅。林霄打开开关,悬挂的一盏盏水晶灯闪烁着光芒,熠熠生辉。 我发现有一面墙,全部做成书架,上面摆满了书本。 “坐吧。” 我一屁股蹲在松软的沙发上。 “我让老黑坐。” 老黑蹲在整洁的地毯上。 林霄笑的很开心,我气得面红耳赤。 一位漂亮又亲切的女人系着围裙,笑眯眯地端来两杯红茶。 “是你继母么。”我说完就拿手堵上了嘴巴。 “我不是大头儿子,没有围裙妈妈。她是我妈妈乡下的亲戚,帮我们做些家务。”林霄随意半躺在沙发上。 在这个房间里,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他在学校那满身的戾气和吊儿郎当的感觉都消失不见了。虽然被他捉弄,但觉得这个版本的林霄有点可爱,我有点分不清哪个是真的林霄。 为了弥补刚才的失礼,我赶紧说,“这书架上的书是叔叔看的吧。” “我。”林霄把一杯红茶递给我。 看我惊讶,他补充说,“书是我妈妈去世前准备好的,这个书架一共有18层,是她准备的让我从1岁到18岁看的书。” “你都看啦?”我感觉自己的嘴角在不自觉上扬。 “还差一层,我今年17岁。” “每一本都看了?” “嗯,每一本都有我妈妈做的摘记,或者她给我的留言。”林霄略低着头,抬起一只手,干净修长的手指遮住了他的嘴巴。 我点点头,吹着滚烫的茶水。 林霄转头喊到,“孙姐,麻烦冲一壶柚子茶。” 他又小声对我说,“孙姐忙着做饭,我自己去端茶,顺便换套衣服,你可以随便看看。” 林霄去了厨房,狗狗随他一起走开。我站起身,来到庞大的书架下。 我观摩着层层书籍,这里本本都是经典,从小时候读的《西游记连环画》《哪吒闹海》,到《格列佛游记》《海底世界》,再到《水浒传》《雾都孤儿》《亲爱的安德烈》,好多好多。 我拿下一本《亲爱的安德烈》,书的扉页上,有一行清秀的字迹, “亲爱的林霄, 当你读到这本书的时候,估计你也像书中写的那样,长成一米八的小伙子了吧。妈妈希望你是快乐的健康的,那比取得任何成就都重要。也许你正在叛逆的时候,也许你现在正渴望有一个人真正地能倾听你,能理解你,人生不如意事有八九,如果真的碰到什么烦心事,学着去沟通吧,和爸爸沟通,和好朋友沟通,也可以和妈妈说说呀,把心事写在纸上,夹在书里,妈妈会收到的。儿子啊,你们这个年纪,少女怀春总是诗,在我看来,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动了情也是可贵的。真正有缘的人也会莫名其妙地被彼此的吸引,不仅仅是外表,那更是心灵的碰撞。儿子,有时候爱是勇敢,有时候爱需要克制,希望你不错失爱情,不负他人,也能把握好自己,将来给她和自己更好的生活。一切用心。” “茶来啦。” 我慌忙把书塞进书架,一条白色信笺从书页中掉落在地毯上。我偷看人家对话做贼心虚,呆站在那里心有不安。 “你先坐,我拿杯子去。” 慌乱中,我匆忙捡起地上的信纸,塞进口袋里,想着有机会再塞回书里。 这时我发现,不知道从哪冒出的老黑,正瞪着滴溜溜的眼睛看着我。 从喝茶到晚饭结束的时间我都惴惴不安。 林霄像个土匪一样一只脚站在餐椅上,另一只手拿着皮鞭,面目狰狞地大吼着,“咬!咬!” 我被老黑咬得血肉模糊,终于它从我的口袋里,叼出一张带血迹的纸。 我奄奄一息地对林霄说,“对不起。请你满足我一个遗愿,好好照顾我妈妈。” 第七章 我在云上——云朵宫殿吃晚餐 我在云朵少年的家——云朵宫殿里吃晚餐。 这餐吃得我惴惴不安,一直在走神。 于是出现了刚才的白日梦。 林霄似乎看出什么,问我,“陈小姐,有什么事么。” “没,没。”我瞅了一眼老黑,它正蹲在地上,温顺地朝我摇着尾巴,接着眼神掠过墙上的时钟。 “我让我爸跟班主任打过招呼了,我们在晚自习之前回去就行,来得及。菜还可以吧?” 我一边点头一边吞下一勺牛肉羹,我只想赶紧吃完找机会把信还回去。 比起我吃饭的样子,旁边林霄吃饭的样子还真是斯文。 “你怎么像个大家闺秀一样吃饭,每次抿那么一小口汤,夹那么一小丢丢菜。” “大家少爷就是这么吃的,怎么啦,谁像你一样,猪拱。” “你说谁是猪了。” 林霄伸过手来,“别动!”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就被他…… 被他把嘴角的米饭粒摘了下来。 “猪才会吃的满嘴都是饭。你不觉得少了一个菜么?” 我坐在那里又羞又恼,陈惜墨,人家骂是骂了,好歹不应该感谢人家帮你清理食物残渣么。 “没有呀,这些菜已经够啦。”我瞅着桌子上的八菜一汤。 林霄拿起一根汤勺,敲了一下我的脑袋,“笨蛋,少了清炒麦苗。” 他向我挤挤眼睛。 哼,谁理你,我可没忘记正事,于是随便扒拉了几口就说,“我——吃好了。您慢慢享用,谢谢招待。” 其实我本来还想说,饭菜味道很好,你也秀色可餐。想想还是作罢。 我站起身要走,林霄一把拽住我的左手腕。 拜托你下次能不能换另一边的手腕拽,这只手要长茧子了。 “坐下,要想感谢我就坐下陪我把饭吃完。” 他靠在椅子上,微笑着打了一个响指。 于是老黑吐着舌头站在了我面前,凶神恶煞地看着我,挡住去路。 “孙姐,切一点芒果过来。”他提高嗓门说到,又凑近我,低声跟我说,“尝尝我们家的芒果,比你的流氓怎么样。” PlanA计划宣告失败,没关系,办法总比困难多,PlanB进入执行阶段。 临走前,我问林霄能不能借我两本书看看,我说从小妈妈也会从图书馆借书给我看,我也是个书虫。我可一句谎话也没说。可是我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点点头,我抽出那本《亲爱的安德烈》,他摇摇头,说这本不行,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只好假装若无其事,拿了另一本有着漂亮封面的,《时间的针脚》。 好吧,孙姐再见。 我摸摸老黑,老黑再,最好再也不见。 出门的时候,林霄把外套披在我身上。 我钻进车里,回首望。老黑蹲在门口昏黄的路灯,目送着我们的画面,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曾无数次想起。其实,它还是条蛮可爱的狗嘛。 我在路上看着车窗外的被霓虹灯烘托着的高楼大厦出神,想起在医院的碧依,跟她发了短信。 虽然林城一高禁止学生带手机入学,我们三个都有手机,我的是慈母为了不让我挤公用电话亭买给我的;林胜男的是我们一起乘公交车捡的,找不到主人,胜男心有歉意,却还是以不应该浪费闲置资源收下了手机;至于林碧依,林妈妈坚决抵制女儿带手机,她的手机是从肉夹馍费用里抠出来的。 车子里响起一首曲子,一首陌生的曲子,把我的思绪从窗外拽回来。这首曲子有些特别,刚才还热情洋溢,这会儿已经是温柔含蓄的调调了,温柔里夹杂着欢快。 我开口说, “听起来像是探戈。” “哟呵,你也懂音乐。”林霄略带痞气的笑容很干净,甚至让我觉得有些温暖。 “嗯,妈妈有台留声机。”我把,‘后来被爸爸砸掉了’这后半句,藏在了肚子里。 “那你经常听音乐喽,唱歌很好听吧,我是想说,你的声音很好听。” 我拼命摇摇头,“我去KTV就把碧依唱发烧了,跑调。这首曲子叫什么。” 林霄笑笑,“一部国外电影的主题曲。我有CD,下次带给你。”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名字。一定是你不知道。”我嘟着嘴说。 明明说好要离身边这个坏蛋远远的,我怎么感觉离他越来越近了呢。我像被一股巨大的、难以抗拒的引力吸引着。一直在向他靠近,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哪有。因为我想,和你一起看。”林霄低着头。 前面的车突然并线,德叔猛地左转,我撞在林霄怀里,他安安稳稳地将我抱住。 我们躲开彼此凝视对方的目光。 我连忙端坐好。 德叔连连道歉。 我们彼此尴尬一笑,忙说不碍事。 林霄似乎在找话茬,看着我怀里的书说,“我成绩不好,但读过的书不少。你也喜欢看书?” “嗯。”我从来都不擅长聊天,尤其是在男孩子面前,好像在林霄面前更是这样。。 我还在思考该说什么。 林霄已经开口,“我知道你也一样。” 看他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我有点纳闷,“你怎么会知道?” “陈小姐,你这问题很没有水平诶。” 我发现林霄总是故意贬低我,他也太大男子主义了吧。 我撇撇嘴,头转向一边。 “干嘛?生气了?” 我用后脑勺都能看到他嘴边得意的笑。 “很多人都忙着看课本了,哪有时间看书,试卷上的分数真的那么重要么。” “可能对于您林先生来说,没那么重要。对于我们这些平常家庭的孩子,分数就是命运。” 林霄没有否认我的话,“就算考上好大学,就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么,就能过的幸福,开心么?” 我默不作声。 “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第一次看到林霄这么认真的样子。 我的沉默正无穷。 “很多人上学,连自己大学想报考什么专业都不知道。我是说,只学课本上的那点东西,太浅薄了。有些人生的道理,课本不会写明,老师不会告诉。但这些东西,对于我们的人生来说,更加重要不是么。” 今晚林霄给了我太多惊讶,我的心里有些东西在燃烧,“是呀。我们还在长大呀,慢慢会学会很多道理吧。读一本好书是时候,不就像走在人生的捷径上么,书里的间接经验会给我们很多启发。” 我看到德叔在后视镜里的微笑。 林霄也笑了,“好好看你手里的这本书。作者是西班牙人,这本书畅销欧洲很多年了,女主——” 不知道怎么地,我的食指轻轻按在了他的嘴巴上,“不要剧透啦。” 他的唇温润、柔软。他轻轻的气息呼在我的指尖,我感觉全身有一股热流淌过。 我忙地缩回手,低下头,假装翻书。 进校门之前,我听到林霄跟德叔说,“今天的事别告诉我爸,还有淮小姐。您帮我转告孙姐。” “干嘛?带女孩子回家害怕被爸爸知道,你想多了。” 林霄被我的话搞得有点懵,愣了一会就说,“是呀。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事情。” 我把外套丢给林霄,“那淮小姐是谁?自己回去吧。还不知道你带过多少女孩回家。” “你,你是第二个。”林霄眯起眼睛看着天空,他那屌屌的校园做派又来了。 “我根本不想问第一个是谁。你自己走,免得传出什么谣言。”我心里一边有点生气,又好奇着。 “瞧你的嘴撅得能拴住一头猪了。”林霄嘴一撇,“要不你拴我,我当你的小猪猪。” 我发现,林霄有时候可爱的像个孩子。 我大步走进校园。 陈惜墨,你现在就像一只淘气、没多少智商的小猫,玩着自己觉得好奇、有趣的毛线团,结果把毛线搞的一团糟,自己还缠在里面,不能抽身。你就安心当一只本分的小猫不好吗。 我走到大门口,被保安拦下。 咦,我的学生卡呢,找了半天,反正没在我身上。 什么,没有学生卡,只能让年级主任或者班长来领。我还是选班长吧。 身后的林霄,亮出自己的证件,又把外套丢给我,摇摇摆摆走进了校园,头也不回地朝我挥手再见。 “喂,帮我叫沐辰出来。” 起风了,微风中还夹着早春的寒气。我仰起头,星星寂寥。 我在想,林霄转过拐角,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是不是会大步流星,帮我早一点叫沐辰过来。 似乎,我们都习惯了在生活里戴上层层面具。有时我们自愿摘下面具去面对一个人,一个能让我们卸下伪装的人。 我竟然在奢望能够在林霄面前卸下倔强这层面具,在他怀里撒娇、呢喃。 天呐,我真是疯了。 那个摘下面具真实的林霄,真正的他,真的是登徒浪子么? 算了,天才知道。天才也不知道。天,才知道。 我想起自己口袋里的信,我举起手里叠着整整齐齐的信纸,借着路灯的光左照右照,颇有一个小摊贩揣摩100块是不是假币的模样。 层层叠叠的字迹到底写着什么呢? 哎呀,我真是个偷窥狂!好羞耻。 哎呀,就看一下下有什么关系呢。曾经还有一个疯子不守诺言,看了我的日记本,却不给我看他的呢。 再说了,我不是坏蛋,又不八婆,如果我从中发现了什么秘密,我已经下决心要帮林霄守护它。 好吧,我为自己的行为向你道歉,林霄。 第八章 信和玉兰花瓣都在我兜兜里 最终,我用精神胜利法说服自己打开了信。 “妈妈: 我不是你眼中的好儿子。 其实老师讲的内容我都会,就算不会,我爸他给我请的特级家教老师,也早把我讲会了。我只是不想往试卷上写一个字。” 怪不得那天我发试卷,他是试卷上都是一个大大的红鸡蛋。 “我讨厌我爸,他为了公司股份,就把我给卖了。”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封建遗留陋风陋习,买卖孩子呢。 “股份协议上签订,淮叔叔出让40%的公司基金给我爸,条件是,我大学毕业就要娶淮铭铭为妻。” 啊?! “不管怎么样,不觉得爸爸不应该拿我一生的幸福做赌注,他明明知道,我不喜欢淮铭铭。而且我跟淮铭铭在一所学校,她已经向全校公开了这个秘密。我快被她烦死了,整天跟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围着我。” 我竟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像个麻雀一样,林霄,整天被女生捧着还不知福,难道这个淮铭铭不漂亮么。 “妈妈,我已经心有所属了。我想,我了解她,她也走进了我心里。可我骗了这个女孩。我没有办法不想她。我会想办法靠近她,解释清楚,然后和她一起好好学习。妈妈,你会支持我吗。” 她,是谁呢?骗了她,哼,反正你林霄骗的不止一个人。 我把信又看了一遍,林霄你的事儿有点复杂诶,算了,跟我也没关系,我也不想同情你。 好吧,我把信纸原封不动地叠好。 我祈求路灯,应该是上天让我忘记信上的内容,将鱼的记忆赐予我一会会儿。 唉,这信该怎么还回去呢,我又把信放到了口袋里。 刚才倚在路灯柱子上的我,裹紧外套,可怜巴巴地蹲坐在花池边的石头上。 唉,怎么沐辰还不来呢。 拐角处出现一个身影,是林霄。他双手插着裤兜,慢悠悠地晃过来。 距离慢慢拉近,我希望他能看到我瞪着他的凶恶眼神,稍微走快一点。 可他依旧保持匀速前进。 看来刚刚我想的他会加速奔跑帮我叫来沐辰,绝对是,幻想,是我自恋的幻想。 “喂,你是乌龟么。”我皱着眉说。 “你才是大黄狗呢,蹲在大门口。” 我的脑袋里响起小时候妈妈教我的儿歌,“一只大黄狗呀,蹲在大门口呀……” “你——”我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沐辰呢,沐辰呢。” 林霄伸手把外套的帽子给我戴上,“你熊啊,防止头部散热能保暖的。沐辰和罗晋去医院了。” “熊也用不着戴帽子。啊?那我怎么回去。” “走回去啊,难不成要我背你回去。”林霄扔给我一个卡片,是我的学生卡。 “你是棒槌么。”林霄轻轻拍一下我的脑袋。 我仰着头望着他,“棒槌是什么?” “你可以认为是,榆木疙瘩。” 我跟在他身后,白了他一眼,小声嘀咕,“没眼力劲儿,要是疙瘩,我也只能是肉疙瘩。” 他竟然转过身来,一只手捏住我的脸颊,我感觉自己的脸被捏的像个肥鸭子。 他坏笑着说,“是挺小肉乎儿的。” 不等他说完,后面罗老黑的声音传来,“你们也刚回来啊。” 林霄松开捏着我脸的手。 我捂着腮帮子,有些尴尬,“是呀。” 我看到罗老黑和沐辰正向我们走来,站定在我们对面。 我瞅瞅沐辰,再看看林霄,他们像两匹荒野里眼露凶光的狼,天真地想用眼神把对方吓跑。 我拉起沐辰就走。 林霄,我跟你的事儿,我不想掺和了。我跟你没事儿。 “哥们儿,走了。”罗老黑和他打过招呼,跟在我们身后。 我和林霄擦肩而过。 我看到他苦笑了一下,仰着头,望向天空。 我也抬起头,头顶的白色海棠在空旷的夜空中寂静绽放,风里花香阵阵。我踩着海棠树上落下的白色花瓣,缓缓向前走在。我停下来,伸手偷偷摘了一朵海棠花,轻轻握在手里。 罗晋磨磨蹭蹭走在我们后面,和我们拉开距离。 “林碧依说,你们早就离开了。怎么现在才到学校。”沐辰质问着。 “嗯?喔——路上,路上堵车了。”我的眼神闪烁不定。 “你别跟他鬼混。你早晚会受伤害。你怎么就是不听呢。”沐辰紧紧皱着眉头,眼神凌厉,语气严肃。感觉我像是触犯了天条。 我的手紧紧握着手里的书,“你不要这么说他,是我自己要去的。” “你还替他说话。”沐辰真的有些生气了。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我低着头说。 “那是怎样。你让我怎么想,这几个小时,他能带你干什么。”沐辰步步紧逼。 “你不要太过分了。” “你怎么跟阿姨交待——”沐辰没好气地说。 叛逆期的孩子都讨厌别人拿父母说事,我眼冒火星,“不用你管!” 我觉得自己眼里喷出的火气能抵得上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三昧真火了。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难道我从心里知道,我是被沐辰偏爱的那个? 可我,又凭什么呢。凭什么被偏爱,凭什么那么对待他。 沐辰,你明明了解我,知道我不喜欢被管教,被束缚,为什么总是说这些话。 沐辰,请不要画地为牢。 我一路飞奔跑向教学楼。 我在逃离一座看不见,摸不着的“牢笼“”。 可是也一直是这座“牢笼”在保护我。 那天我把海棠花小心翼翼地夹在日记本里,在那一页写到, 这个夜晚,我们都在寂静夜空下开满海棠花的树下走过。 当你踩着白色花瓣,走过海棠树的时候,你又有怎样的心情,什么样的心事呢。 林霄,沐辰,还有罗晋。 第九章 都是我惹的祸 晚自习,我收到胜男的信息。 她告诉我她得了长跑冠军,图片上那个金色的奖杯闪闪发光。 我为胜男感到开心,也不枉她天天起的比狗早,跟着男生训练组,每天按同样的训练量和他们一起训练了。 林胜男今天比赛完,回了老家。我知道她是去看望他爸爸,胜男妈妈在她三岁的时候就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她爸爸年纪大了,住在当地的养老院里。胜男每次回家,或者出去比赛都要回去看他。胜男家里的事情只有我们三个知道。 我跟胜男发语音说,“注意安全。明天早回。我要看时间的针脚了。” 胜男回一句,“啥?时间的蒸饺?谁的蒸饺?” 我打趣她,“明天早上给你买蒸饺,回来吃。” “行,我要猪肉白菜的。” 我没告诉胜男碧依在医院的事情,免得她担心。奇怪,给碧依发的信息一直没有回复,我想她可能是累了,睡着了吧。 我疯狂补了一节课的作业,写到手疼,举起我的小手看看,无名指怎么是弯的,都是给山一样的作业给害的,都要写到二级伤残了。 终于下课了,有几位同学来问我碧依的情况,我告诉大家,碧依只是低血糖。 三楼女洗手间的人太多,于是我到二楼去,二楼的女卫生间紧挨明珠班。 去洗手间的时候,在走廊听到几位明珠班的女同学在肆无忌惮地议论,林碧依疯子,抽风,口吐白沫云云。 我忍不了,直接冲过去,说,“请你们尊重同学!” 哪知她们趾高气扬,一脸不屑,用鄙夷的语气叫喊着,“怎么着,疯了还不让人说啊,传染大家你负责地了吗!” “就是!” “你拿什么负责,你当然不怕传染,因为你是狐狸精!” “狐狸精!勾引林霄,沐辰的狐狸精!” “你们,你们不要太不尊重人!”我的叛逆年头比起她们还是差不少,我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面对几个狂妄的混混女同学我不知如何是好。 “贱人!” “贱人!” 污秽的语言从她们口中很轻快地就吐出来,我张不开口骂人,在她们中间紧紧攥着拳头。 一个耳朵上挂满亮晶晶耳坠的黄头发女生伸手揪住我的马尾,捂住我的嘴巴,几个人把我拖到走廊角落。 这个黄头发的女生我好像认识,她让碧依递过情书,没有收到回信后,她就再也没写过,说是碧依把信私吞了,没有送到林霄手里。她把白的说成黑的,还真是死要面子。 可怜我和碧依就这样背了黑锅,都说投资需谨慎,创业有风险,这就是我和林碧依肉夹馍生意的风险之一。 她们在路上碰到我和碧依,而且专挑胜男不在的时候,故意找茬儿,比如挡路呀,碧依就拉着我绕路走开;有时候到食堂吃饭,还插队,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分的是她们嚣张地骂长孙威威不男不女的贱人,说沐辰这个学生会主席是老师的狗腿子。 大家对招惹她们的后果,都不言自明。她们的父母,不是捐资建了教学楼,就是捐了一个橡胶操场。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不介意做一个逃兵,可眼下真的跑不了了。 她们层层叠叠把我围住,指派一个人去走廊望风。 嘴巴被堵上的我蹲在墙角,手和脚被几个人紧紧压制住,眼前一片昏暗,我只能透过她们的缝隙看到一些光亮。 那个黄头发的女孩朝旁边的短发女生递了个眼神,短发女生掏出一把小小的匕首,朝我脸上刺来。 在黑暗里,我眼巴巴地瞅着那只匕首离我越来越近,还有匕首后面,那一张张狰狞地嬉笑的脸。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使劲挣脱,一点也动弹不得;我想用力大声嘶喊,气流全被堵在胸腔。 我要窒息了。 陈惜墨,你可是当了十几年乖乖女,没有这金刚钻非揽这瓷器活儿,打抱什么不平,这下看谁来救你。 接下来的这一幕,我一度以为是回光返照。 “花儿姐,我不敢。”短发女生的手颤巍巍的,她这么一抖,刀子在我眼前晃悠地我有点眼晕。 “凡事都有第一次,刮她的脸,快点儿。”黄发女生不耐烦得催促她。 天呐,刮脸,麻烦还是直接杀了我吧,想到我的脸满脸疤痕的样子,我差点昏厥过去。 哪知短发女生扔下刀子就跑,边跑边喊,“杀人啦,杀人啦”。 刀子不偏不倚,落在了——黄发女生的脚上。 “啊——”她惨叫着。 汩汩的鲜血从她的脚上漫溢出来,染红她的白色鞋子,染红白色地板,染红我白色的牛仔背带裤。 这些女生四散而去,又有人群向这边围过来。 “快叫年级主任来。” “快叫救护车。” 人群的嘈杂声和那个女孩的哭喊声像直升机在我耳边轰鸣。 一阵血腥味钻入我的鼻子,我感觉肌肉一阵酸痛,挣扎着站不起身来。 “陈惜墨!” 是林霄的声音。 在我抬头的瞬间,他已经一个箭步飞了过来,跪在我身边,看着我裤子上的血迹,焦急地问,“你怎么了?伤哪了?” “我没伤——” 哪料到那个女生竟然掏出的一把刮眉刀,像我的脸部滑过来。 林霄猛地用手掩住我的头,胳膊挡住了刀子,我听到衣服被划破的呲呲声,然后看到鲜血滴下来。 “滚!傻逼!”林霄原来这么恶狠狠的。 那个女生啜泣着,呆在原地。 我轻轻拽拽他的衣角,摇摇头。 “我们走。” 我被他强有力的双手托起来, 我感觉心跳越来越快,手脚发麻。我想问问他手疼不疼,但是我的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上了。我讲不出话来,也看不清他的样子了,我在他安稳的臂弯里,感受着他的体温昏睡过去。 等我醒来,我发现我正躺在学校的校医院里。 林霄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见我醒来,他走过来,我看到他的整个小臂都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 “刚才多亏你了,你伤的重不重。” “嗨,小事儿。你没事就最好,我,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我没事。那个女生呢,其实她也挺可怜的。” “她还可怜,是她先堵你的。苏婷上楼去叫我的时候跟我说了几句,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别管她。” 他帮我塞塞被子。 “医生帮你检查了没事儿,你放心吧。可能就是有点晕血。” 我感觉自己的样子很狼狈,被人欺负不说,自己还像个胆小鬼一样晕血。 “你是不是还怕毛毛虫和蛇”林霄摸摸鼻子。 “啊?你怎么知道我怕毛毛虫和蛇?” “你告诉我的。” 难道我刚刚昏迷的时候胡言乱语了?不会还说了其他不该说的吧。 “我还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很多。” 完了完了,他不会知道信在我这里吧。 “好啦,这些我等以后再慢慢跟你说。只要你好好的,这些根本就不算事。” 啊?真的?林霄都原谅我了,我从看信的自责心情中解脱出来,又想到今天的事情,“今天我闯祸了,连累你,还会连累碧依和胜男。你的胳膊疼不疼?” “不疼。根本就不是你的错。这样的女生自己不吃点亏,地球上都装不下她。你不用担心,有事我会和你一起解决。你先躺着休息,我帮你拿点水。” 我已经醉在林霄那一双明媚的桃花眼里了。他今天抱我来医院,替我肉搏刀片,现在又这么温柔地讲话,他已经攻破我心里对他的万丈防线。 他站起身。 我拽住他的衣角,那一刻,我真的不想让他离开。 他坐在我窗边,轻轻拢拢我额前的碎发,就像抚摸一只受伤的小猫。 谁知他一开口,就说,“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重诶。” 哼。算了看你受伤还抱我走这么远的路,我就不反对了。 我转头看向窗外,月圆如盘,如水的月光泻下来,洒在窗外那株俏丽的白海棠上。我突然想起那句,“倩影三更月有痕”。 身边的这个林霄实在不像传闻中那个花心大萝卜,也许他就是个千年白狐,可能是我道行太浅,一不小心就误入他为我设的桃花仙境,有佳人相守,又有迷障团团,我再也寻不到出路。 但是等待我们的挑战还在后面。如果没有发生今天事,如果没有遇到林霄,我的生活会一直波澜不惊么。那只是如果。 遇到林霄之后,我再也不想要那样的如果。 马尔克斯在他的自传里说,作家的每一点经历,都是有价值的。 又何止作家呢?我们每一个人,在过去和当下所经历的每一件事,都在支撑我们走向更远的未来。 更何况,好坏总是相倚,福祸总是相依。 第十章 我想要一双坚强的翅膀 “医生,请问陈惜墨在哪儿?” “左转,病房。” “她的情况怎么样?” “晕血。” 我以为沐辰会第一个来,原来是长孙威威。 他一进门就嬉笑着说,“你没事就好。沐辰让我过来看看,他被年级主任叫去问话了。”他的媚眼弯弯,一边说还不忘翘起兰花指把脖子上的小方巾整理一下。 “谢谢你,快坐吧。” 林霄朝着我捂着嘴偷笑起来,他的样子真可爱。 威威扭着腰坐下来,轻巧地翘起二郎腿,他的声音、柔软的腰肢、纤细的腿,他的一颦一笑,都会让人们误以为他是个女孩。现在的女生有些堪比泼妇,还不及威威恪守妇道,呸呸呸,什么恪守妇道,是温柔啦。威威还是个热心肠,班里跑腿儿、发作业,威威都乐意帮忙,大家拿他打趣,他也不生气。直接扬言说,如果这辈子当不成女孩,下辈子一定要是。 “威威呐。麻烦你告诉沐辰,让他别担心。他是不是有点生我的气——” “我去买点水。”林霄大步流星走出门。 “哎哟,我这刚来,沐大帅哥就走啦。”威威的笑比外面的海棠花还要灿烂。 “马上回来。”林霄善意地朝他一笑,出了房门。 “他跟沐辰好像有点——”威威双手叠放在膝盖上,朝我这边抻着脖子,欲言又止,绷起了嘴。 “嗯。”我点点头。 威威掩着嘴笑笑起来,“今儿真是苦了你了。” “虚惊一场。不知道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是不是虚惊一场,我们现在可不敢早说。救护车来了,把她接走了,谁也不知道怎么样。她上救护车的时候,又是哭,又是喊,说不会放过你,说她爸可是林城市什么大官,学校的图书馆都是他出资建造的。”威威凑过来,压低了声音。 我这个人预测未来风险的能力很低,当威威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还没有清楚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沐辰让我带话给你。他会尽力帮你的,只是事情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可能会牵扯出那个女孩背后的背景。他让你这几天不要自己去任何一个地方,让你跟着林霄。” “真有这么严重?”我还在天真地问威威。 威威谨慎地点点头。 紧接着,外面传来一串脚步声。 威威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给我。 “霄霄,你在哪里。” 这手机外放开的真大,真的是,我们可不是故意偷听的。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生娇嗔的声音。 “学校。”林霄冷冷地,小声说,“我现在有事,等会给你打过去。” 难道林霄太风流,摊上了麻烦女孩。 我和威威四目相对,威威歪着头。 “哎呀,人家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发了那么多短信不回。”女孩嗔怪到。 “我真的有急事。” “我知道你有急事。那个女孩不是没事么。不用着急,她惹的麻烦又不是你的嘛。” “你知道?” “不过受伤的这个女孩她爸来头可不小呢。这下,估计你得金屋藏娇了。这么大事,估计得家长出面吧,不知道你那女孩的家里——” 明明是她们先挑事的,像螃蟹一样在学校里横行霸道,自己人伤了自己人,我还要负责了?可是想到我的妈妈,我又让她担心,我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心化作眼泪一股脑儿全部涌出来。林霄,你会理解么?大家也会明白吗? 威威看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掉下来,赶紧递来纸巾。 “你认识那个女生?” “何止认识,他爸比我爸官小太多,好不好。”女生的语气里有些轻蔑。 “你有办法?” “林霄,你从来没这么追问过我啊,一句话都懒得跟我讲。现在晚了,估计这事明天会满城风雨,你的这个她,包括她的家里,有好果子吃。” “你知道我爸爸是个商人,不参与政事。淮叔叔他可不可以帮忙。”林霄说的吞吞吐吐,看来他也不习惯向别人低头。 不出所料,这个女生就是淮铭铭。 “我爸?你知道,他肯听我的。想大事化了,今晚出来见我。十点之前给我消息。之后,我恕不奉陪。” 电话那边响起嘟嘟声。 我赶紧擦干净眼泪。威威拍拍我的肩膀。 我看看手表,八点五十。 过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林霄才走进来,他用那只没有受伤的胳膊夹着三瓶水。 威威赶紧接过水来,林霄笑着打开一瓶水,递给我。 我忍着没有掉眼泪,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 威威说,“她们确实很猖狂了,很多学生都是敢怒不敢言。” “委屈你了。”林霄一副从未有过的深沉模样,岔开腿坐在床边,胳膊肘支在膝盖上,低着头。 威威说自己还是先回去给沐辰报个平安,问问沐辰,学校和另一边女生的情况怎么样,他说这件事要尽早解决,去年明珠班的学生生事,把普通班的学生打残了不说,那学生还被劝退了,他的家长下跪也没学校敢收他。 威威嘱咐我几句就离开了。 “我没事,晕血休息一会就好啦。” 我笑着下了病床。 “你不用担心。我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我现在就去找年级主任把话说清楚。” 林霄一把拽住我,“我会解决的,你相信我。”他坚定地看着我。 “我们现在需要冷静,我知道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像我和明珠班这些家庭的孩子,有的确实气焰太嚣张了,包括我自己。”他把另一只胳膊的袖子撸起来,我看到一条大蜈蚣一样的伤疤爬在他的上臂,“我跟人打架弄的。你只有自己经历过,才知道冲动解决不了问题,甚至还会坏事。有些事不是我们自己能改变的,这TM操蛋的世界就是这样!我还算家境好些的,那你们这些平常家庭的孩子呢?”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现在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 “我不想,不想让你因为我去找淮铭铭,刚才打电话我都听到了。” “你放心吧,她不会把我怎么样。现在有两个办法,一,检举这个女孩的家长,看这个女孩的作风,估计他爸爸也不会太正派,捐给学校的资产,多半不清不白,但是这个很难,需要时间,他背后有多大背景,我们不清楚;二,找一个比他爸爸背景更大的,把事情压下去。不然学校捞了他不少油水,肯定不会倒向你这边,就算是这些人不对,但肯定受害的是你,还有你妈妈。” “我被退学没关系,我不想让我妈妈担心。” 林霄似乎能把我的心事一眼望穿,他站起来,摸摸我的头,我靠在他怀里,喉咙堵得难受,眼泪簌簌地掉下来,谁让我没什么本事还总是爱打抱不平呢。 “都是我不好,没能替碧依出气,这会儿还要连累你们。你不要去找淮铭铭,好吗。” 林霄帮我擦去泪珠,他轻轻地嗯了一声,说十点才晚自习下课,我自己回寝室休息不安全,于是把我带到教室。 我灰头土脸地走进教室。 竟然!竟然!听到掌声响起来。 是坐在碧依座位上的罗晋带头鼓掌的。 学习委员苏婷示意让大家停下了。 “沐辰让我坐过来,下课我们送你回女生寝室。真TM的,这帮明珠班的。”罗晋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对不起,老黑。” “扯啥对不起,没事啊,你是为了碧依才遭这些罪的。没事,我们大家陪你。碧依常跟我说,你看起来小女生,其实比她坚强。你挺棒的。” 罗老接近黑巧克力色的脸上,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我和黑白夹心巧克力相视而笑。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爸爸打妈妈,我护在妈妈前面被他推倒在地,膝盖流血的场景。 可能想保护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变的强大吧。 我转身看看沐辰的座位,空的。 不一会儿,他走进教室,看到我在,就招呼我跟他出去。 “年级主任叫你过去。” 教学楼鸦雀无声,我们轻轻地走下楼梯。 沐辰沉默着,我巴望着他能回过头跟我讲几句话,训我几句。 我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终于,他在楼梯口停下脚步,“我已经跟你妈妈说过,最近什么电话也不能接,学校有一帮混混,盗取了家长信息,专门恐吓、诈骗家长。我说你在学校很好。” 沐辰好像为我收拾了不少烂摊子。打碎同学的杯子,他拿攒的零花钱帮我给人家买个新的;路见不平,招惹了高年级的同学,他挡在我前面,被人家打倒在地上;放学去游戏厅,他一家一家找我,把我拽出来,还帮我骗妈妈我在学校写作业了…… 他转过身,背对着我,“去吧,年级主任让你一个人去。如果说让你当场打电话叫你妈妈,你播老黑的电话,我们不会接。记住了,电话号是多少跟我说一遍。”沐辰焦心、无奈地看着我。 我把老黑的电话背了一遍,他才放我进办公室。 第十一章 在黑夜中等待黎明 我以为地中海老师会先劈头盖脸把我骂一顿。 没想到,他说, “请坐吧。” 我蹲在办公室的皮质沙发上,如坐针毡。 “孩子啊,事情的经过我都清楚了。你受委屈了。” 我尴尬地扯起一丝微笑,忙说没有没有。 “唉,校长现在在丹麦旅游,已经跟我打过十个电话了。孩子啊,我也只是个打工的啊。”地中海老师很爱出汗,他从口袋里掏出他的白色小手帕,抹一抹头上的汗珠,又把不多的几缕头发用手指捋了捋。 似乎地中海老师抹掉的不是汗,而是一脸辛酸。 我低声问,“老师,那个女生她的情况,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事,没伤到肌腱,只是伤口流血比较多。明珠班的其他同学也已经证明,你没有说脏话也没有动手,是他们恶意滋事。其中一个女生已经承认,刀子是她拿着不小心掉下来的。唉,现在的问题是,那位女孩的家长,死活要让你和你妈妈明天去医院赔礼道歉。要校长给你退学处分。不然,他们明天就找挖掘机推倒图书馆呐。”他又擦擦汗。 我点点头。 “好了,给你妈妈打电话吧,就在这打。” 地中海主任指着桌上的电话机说。 我知道我做任何辩解都,都没有丁点用处,我看着地中海老师头上可怜兮兮的几棵头发,柔柔地说了一声,“好的,老师。” 我恭敬地走过去,拿起电话机,按沐辰说的,快速按下了一连串的号码。 无人接听。 等我从办公室走出来,被靠在楼梯的沐辰吓了一跳。 “怎么样。” “地中海——哦,年级主任让我明天早自习再打电话。他说,校长要把我退学处理,联系不到我妈妈,明天挖掘机就要来学校推倒图书馆了。你不要告诉我妈,明天早上我还打罗晋电话。学校可能会联系我妈妈,你能帮我搞定我妈妈这边么?确保她不接电话,而且不会被人骚扰,最后没有人找到我家里去。明天我自己去医院的。”我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话。 “先上楼,边走边说。其实阿姨,她,没在家。”沐辰瞥瞥四周,低声说。 “怎么了?我妈她怎么了?”我紧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焦急地问。 “阿姨让我帮她找了个活儿,不累,只是帮忙做做饭,就在我兼职做家教的那个小男孩家,周中都住在那儿,现在已经在他们家了。她不想让你寒暑假太辛苦。阿姨不让我告诉你。” 我突然恨透了自己,陈惜墨,你应该听沐辰的话,好好学习,可能也不会惹这么多事出来。你不是个怂包,可你现在没有能力让身边的人不为你担心!陈惜墨,你什么时候下决心改变?! 我和沐辰的脚步都很慢很慢。 “如果班主任打电话,我担心阿姨会接。” “放心,我妈没有跟学校任何一个老师联系过,你忘了,我现在是差学生,之前我没惹过事,老师是不会主动向我妈打电话的。” “阿姨太过于信任我,我让她有骚扰电话和消息,先问问我。” “好呀,多亏你了。” “明天早上我跟你去,就说我是你哥哥。” 还不等我说话,他就进班了。 跟沐辰多在一起一天,我对天蝎座男生的刻板印象就深一点,真冷,可能内心,真的火热吧。 我看了一眼手表,坏了,马上十点了。 我从窗户外面向教室内看去,还好,林霄正倚在座位上,若有所思的样子。 等到下课铃响,我都没看到他离开。我在想,林霄怎么会真的喜欢我,可能只是我们刚好碰到吧,发作业碰到,迟到碰到。他不会因为的真的去见那个叫淮铭铭的女生就好,因为那是他不喜欢的事啊。 每当我希望时间慢些的时候,它偏偏走的很快。 下课了,林霄跟我打过招呼说他今天有点累,先回寝室了,他说很抱歉不能帮我。 反正林霄不用再去找那个淮铭铭就好,现在已经过了十点。 教室里只剩下我、沐辰、罗晋和长孙威威。 威威先来到我面前,“走吧,我们送你回去。” “啊。你们这么多人,跟镖局似的。” “哈哈哈。”威威掩面笑的样子真的有万种风情呀,她双手把腰一叉,“好,咱们就你押这个镖了。” “我值多少啊?几万两银子?” “你有多少斤?” “我,我一百斤。” “哈哈,那我看你就值一百斤猪肉的价钱。” “威威,你……”合着威威在这儿等着我呢。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报警。不过应该没用。”沐辰面色凝重。 “没用的,她爸爸这么大的官,警察局能没人?把事情搞大,还有其他阴招儿等着我们吧。上周我们体育队的就有个师妹被TM明珠班的打了。g他爹的!我们正商量怎么办呢。明天要真的推倒图书馆,我们体育队的就拉成圈,让他们推!”罗老黑一生气就咧着嘴,龇着一排白白的牙齿,口吐芬芳。 “嗯,先别叫警察。你别着急老黑。”我安慰他说。 “从现在起,谁都别再冲动。我们最好谁都不受到伤害。听我的,都别单独行动。”沐辰冷冷地说,他的目光狠狠戳进我的眼眸。 我可不想因为我的事情,连累大家。 我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 我这堆猪肉在大家的护送下安全回到寝室楼,苏婷竟然在门口等我,她执意让我睡在她们寝室去,怕明珠班的学生到我们寝室找事。她说帮我就当我上次帮她捡鞋子的谢礼了。 我差点都忘了,有一次早上上操的时候,苏婷的鞋子被后面的同学踩掉,我发现了就把从队伍里拉出来,让她站在原地等我。操场的弯道上,被整个学校的队伍挤满。队伍一排连着一排,浩浩荡荡地向前移动。我绕了大半个操场才找到她的鞋子。 我给了苏婷一个拥抱。 我抬头望天,月亮被云朵遮住,朦胧的绰影散发出一点点微光。可贵的是我们还能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微光。 而且,还有你们在。 我不知道自己如何渡过了这漫长的一夜。 第二天清晨,趁大家还在睡觉,我悄悄起了床。 我奔跑在春天早晨湿漉漉的雾气中。薄雾如烟,在天边弥漫。当我触碰到它,似乎它又慢慢消散。 可是我知道我在它的怀抱里,就像远处的树和树上啾啾歌唱的鸟儿,还有地上的小草和落在小草上的海棠花瓣,都浸在这如云般缥缈,如水般湿润的雾气里。 我大口呼吸着春天清新的气息,一路跑到教学楼。 第十一章 圣路家私人医院 “啊!你是人是鬼!”我的声音回荡在教学楼里。 “不至于吧。” “你在这儿,干什么,吓了我一跳。”我把手插进口袋,一脸无辜地向四周瞅瞅。 “等你。屠老师在哪?” “没来呢吧,”办公室窗前的窗帘拉的很严实,我心想年级主任的防范意识还挺高,走之前还知道拉窗帘。 “喂,你叫地中海——不,是年级主任什么,秃老师?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不尊重老师了。”我捂着肚子笑起来。 “什么啊,陈惜墨,是屠杀的屠。”沐辰摇头叹气。 “哦,原来,他姓屠啊,我还以为你骂人家秃子。没听人这么叫过他诶。”我脑中闪过老师变成杀猪屠夫的样子,咯咯地笑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玩闹!” 我撇着嘴说,“有什么嘛,有事我就解决好了,你干嘛非要掺和。” “你拿什么解决。” “那我也用不到你。”我在心里对自己说,陈惜墨,你是不是对沐辰有点过分。 “我是为了帮阿姨,不是你。别自作多情了。” “反正,反正我是不会让你去的。我不想事情闹大。会影响升学的你知不知道。”我觉得自己的表情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 哪知道沐辰端起胳膊:“我心里有分寸。下次你别这么冲动就好,你就是鸡蛋碰石头。” “沐辰,你!——”我忍着心里的委屈没让它变成一把辛酸泪,涌出眼眶。 “大早上,嚷嚷什么嚷嚷,你们俩,住嘴,在这站好了,等我叫你们进来!” “老师,您——” 咣当!没等我说完,年级主任甩门进去。 老师的样子像是在拉斯维加斯激战一夜的样子,疲惫不堪。他头上的几棵头发以极尽妖娆的姿势点缀在他的头上。 “你不是说年级主任不在么?”我凑在沐辰身边,嘀嘀咕咕。 “是你说老师不在的。”沐辰居高临下地瞥了我一眼。 是我吗? 我们被屠老师召唤进办公室。 果然老师刚刚在整理仪容仪表,现在他所有的头发都已经整整齐齐排在头上了,一点也不显拥挤。 老师让我们坐下,我坐在沙发上,注意到旁边叠的整整齐齐的毯子。昨晚老师一定睡在了办公室,我突然觉得有些愧对他,还有他那一头已经飘逸不起来头发,不知道昨晚又掉了几根。 “昨天夜里校长一直在跟我打电话。我晚自习的时候已经去过一趟医院,那边要求你和家属都要去一趟。要你退学的事,我再帮你跟校长商量。情况你们都看到了。给你妈妈打电话吧。”屠老师盯着天花板长长舒了一口气。 “谢谢您,老师。我会去,但不会道歉。” 老师没有多说,无奈地朝我摆摆手,他的难言之隐透过表情和眼神显露无疑。 电话当然不会拨通。 我让老师单独跟我到外面讲话,沐辰在屋里等一下。 沐辰是清华北大的好苗苗,学校怎么能看着他搅进这场暴风雨里,出一点点闪失都是学校巨大的损失。 于是老师很快认同了我的计策,掏出钥匙把办公室的们锁上了,他同意让我直接回家叫家长一起去医院。 我才不会告诉我妈。 如我所愿,我一个人乘上了去往医院的公交车。 我记得,那天,车上的人很少,只有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司机和一个不过20岁的小伙子保安。 “请您刷卡上车,扶稳坐好。本站林城一高,开往终点站,海子湾。” “小姑娘,去哪里?”司机阿姨问我。 “海子湾。” “诶,终点站。快坐吧。” 我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 坐在靠窗位置的习惯,我一直保留到现在。 在后来人生的旅程上,我去过一些地方,路过很多风景。每每在路上,我都喜欢从窗子里,去看外面的世界。我在万丈高空穿行,从窗子里看挂在白云上的火红夕阳,连绵的阿尔卑斯雪山,清晨的阿姆斯特丹海港;火车在地上飞驰而过,我从窗子里,看家乡一望无的田野,麦浪滚滚;看江南烟雨中,一块块绿汪汪的稻田中,点缀着一丛丛鹅黄色的油菜花。或是,我只是乘着计程车,在北京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高楼大厦中跻身而过,忙着去开一个会议。 似乎在窗子里,我能看到平时我忽略的风景,似乎能从窗子里找到小时候用万花筒去看世界的感觉。 窗外的景色总在变化,我也从未拥有两种一模一样的心情。 那辆公交车一直从清冷的郊外,开往热闹的市区。 春天清晨的雾霭慢慢散去,窗外,灰茫茫天空下的城市已经慢慢苏醒。早点铺外高高摞起的笼屉上腾起白气,一个背书包的小男孩明明已经走过早点摊了,又蹦蹦跳跳地折回去买包子。 车子驶过一个繁华的街区,窗明几净、鳞次栉比的大厦中间,有一幢破败的百货大楼,上面挂着巨大的拆迁条幅,这是小时候妈妈带我来买图画书的地方。 “妈妈,我要这个。”我指着一套崭新的《西游记》对妈妈说。 “好,好。” 想到这些,我的眼眶有些湿润了。 一路上公交车走走停停,陆续有人上来。 我的思绪凌乱,不知道在终点站等待我的是什么。 能肯定的只有一点,我不去道歉,会连累更多的人。 “终点站,海子湾到了,请您拿好行李,尽快下车。” 车停在医院正门口,我最后一个走下公交车。 刚刚阴霾的天空,现在已经泛起淡淡的蓝色。成片的云彩像巨大的羽毛飘在天空,太阳洒下柔柔的,温暖的光。 早上,在湿漉漉的晨雾中奔跑的我还没想到现在会有这样的好天气。 走吧,陈惜墨。 我按照地中海老师给的地址,来到了圣路家私人医院,医院明净整洁,只是医生和病人不多。 我乘上电梯,来到8层,这里好像是顶层了。奇怪,刚刚楼下还有些人,这里不见一个人影。 比起站在刚才的暖阳下,现在的我走在灯光明亮的走廊,感觉有阵阵凉意袭来。 我还在病房外,就听到了盛气凌人的喊声:“让那个叫陈惜墨的来!还有她的家长!” “我是她哥哥。有什么您先跟我说吧。” “说个屁。我说,小伙子,合着你没听懂我的话怎么着?!” “我就是陈惜墨。”我从门口冲进来,挡在沐辰身前。 “爸,就是她,就是她。爸爸!没有她刀子就不会掉在我脚上,你可得为你的宝贝儿女儿做主啊。”那个黄头发的女生半躺在病床上,捏着嗓子,装着哭腔,使劲挤着眼泪。 中年男人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他用发胶整理的头发没有一丝乱意,崭新的皮鞋擦得锃亮。 他抬起一只手,让他的女儿不要再说,又问我,“你的家人呢?”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承担!况且您女儿的脚,不是我伤的。” “好大的口气。我知道不是你伤的。不过,这不重要。旁边这位跟你是什么关系?”中年男人用一只手托着下巴,露出一脸奸笑。 我本想向他说明整件事的原委,现在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 “我们只是同学,这件事跟他没关系。” 我第一个眼神给沐辰,让他快走,才发现病房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谁关上了,我突然想起来这是私人医院,也许…… 他冷笑着,“好,你家长不露面可以,那我要看看你有没有能耐承担。我想,你应该不想,让你妈妈有事吧?按我说的做完,我就不打扰你妈。” “你说。” 那女孩正啃着一个苹果,他爸爸从他手里拿过水果刀, “你给我女儿下跪道歉,而且,自己朝你脸上划一刀,小心划的太轻,那就是两刀了。” 他大声狞笑起来,“你们跑不了,保安就在门外,这是我开的医院,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老实点!” 他抬起食指,指指我,又指指沐辰。 在我的眼里,他活像一只被褪了毛的烤乳猪,满身涂满花生油,正等着上火烤制。只是他这样的烤乳猪,让人吃一筐同仁堂的大山楂丸都提不起食欲。 我没有想到,这样无理、凶神恶煞的人竟能坐到那个位置,我明明感觉他更适合混黑社会。 “你别欺人太甚!”沐辰额头青筋暴起。 “叮当!”一把水果刀被女孩丢在我脚下。她正得意地嘎吱嘎吱啃着苹果。 沐辰虎视眈眈地盯着中年男人。 男的一动不动,稳坐在那里,专心地摆弄他的戒指。 我拾起地上的刀子,怕它被沐辰拿去,做出什么傻事。 “别!”沐辰握住我的手。 我使劲朝沐辰递着眼色,我看看左手的手表,想告诉他,我们现在只需要拖延时间。 沐辰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怒气冲冲的眼神缓和下来。 我进医院的时候,给苏婷发了病房的地址,说如果我一个小时候后,没有给她消息,就让她报警。 现在看来一个小时也太长了,刚过了十分钟不到。 第十三章 一个电话 “爸,你让他们快点!我苹果都吃完了!” 女孩把苹果核丢进垃圾桶。 “别跟我耍心眼,想逃?这里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窗户半开着,明明一只鸽子都飞的出去。 “能不能给我一把镜子,让我看一眼我的脸,我好下手。” “小兔崽子!别耍花招,快点!”男人楞眉横眼地吼道。 我死也不会下跪。 我掏出手机说看看时间,其实是想发个求救短信。咣当!手机一把被那个男人摔在地上! 太可恶了! 我环顾四周,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除了门和窗户,就没有其他的出路,这可是8楼,就算让我选择死,我也不会跳楼,因为我——恐高。 沐辰在暗示我,让我把刀子给他,他开门,我们冲出去。 好像也只有这一种办法了。 中年男人坐在阳光下的沙发上,眯起眼睛。 1、2、3,跑! 沐辰接过刀,拉着我冲向门口。 “爸,他们跑了!跑了!” 沐辰和我对门拳打脚踢,它丝毫不动,完了,是防盗门,双面密码锁! “跑不了,放心!” 我疯狂地按着密码,都提示错误。我的眼泪忍不住地留下来,妈妈,对不起了,沐辰,对不起。深深的无力感把我紧紧包裹起来,太阳射下的光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让我头晕目眩。我望着天花板,天花板在旋转不止,我到底该怎么办。 沐辰拉住我的手,坚定地看着我:“没事。我陪着你。你在这等我。” 他拿着刀子镇定地走向那个男人。 他走得太猛太快,我伸手去抓他时候,一不小心趴在地上,我拽着他的裤子,声嘶力竭地喊:“不要!” 身后的门突然打开,冲进来两个高大的保安,把沐辰死死按住。 女孩的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床底下,这会见保安进来,他正从床下爬出来。 “铃铃铃——” 那个男人看了一眼手机,慌忙接了电话:“淮书记,您说,您说。” 淮书记?该不会是淮铭铭的爸爸吧。那林霄难道…… “不用这么客气,听说令媛受伤了,我是想问候一下要不要紧啊。” “不用,没事,学校跟同学有点小矛盾,还劳您费心了。” “能否帮我一个忙呐,你看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听说学校有个女孩去探望令媛了,出来时间不短啦,不一会儿应该会平安到家吧。你也身为人父,这孩子出来时间久了,我们做家长的还真是担心。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您说的是。” 男人一脸谄媚地捂着电话走出房间。 这个淮书记,看来是混迹官场很久的人了。 不过几十秒钟的功夫,女孩的爸爸黑着脸回来,说, “你们,走吧。” “爸,你怎么就这么放他们走啦!”女生又哭喊起来。 他爸这次恶狠狠地说,“住嘴!看你给我惹的好事!” 看来林霄真的去找淮铭铭了。 刚刚虎口脱险的我,又有些落寞。 不过,沐辰总算没事,我呢,还能留下小命儿好好给我妈养老。 沐辰护着我,走出医院大门。 怪不得这个医院冷冷清清,看不到几个病人和医生。来者不善。 “那个淮书记,是什么人?”沐辰疑惑地看着我。 “我不认识,应该是,监察官之类吧。”我支支吾吾地说。 沐辰脸上掠过怀疑的神色,很快微笑起来,“你没事就好。” 我眯起眼睛望向天空,阳光在挂在我睫毛的泪珠上跳动,折射出晶莹的光。 “沐辰,对不起。真的,谢谢你。” “没什么对不起的。你好好的就行。”沐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你怎么跑出来的。” “这个很好想啊,跳窗户啊。” “哦,好吧。” “经过这件事,希望你能明白,你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了。” 沐辰总能不失时机地见缝插针,对于进行一番教育。 沐辰,这次,我打算接受你的建议。 “对了,我得跟罗晋打个电话,过来时我告诉他10点没有我的消息,就报警。” “我也是这样对苏婷说的,诶,我的手机呢,对了,刚被摔了。” “沐辰!”“惜墨,惜墨!” 刚从计程车下来的几个人,朝我们挥着手。 他们都来了,罗晋、威威、苏婷,还有胜男。 多年以后,我偶尔想起这件事,想起在那个叫做圣路家私人医院的小病房里发生的一幕幕,都如梦境。 在慢慢成长的过程中,我也逐渐明白: 我们站在阳光下,总有一些荫蔽的角落藏在黑暗处。在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是这样。 正因为这样,阳光、温暖、善意、正直才显得那么珍贵。 只愿我们都能享受阳光的温暖,也能给予他人善意。 还有, 当年那个冲动莽撞的倔强女孩已经留在那个时候的时光里了。 长大的我懂得了,如何在细水长流的岁月里为做一件事慢慢积蓄力量。 这也是在之后的日子里,林霄和沐辰教我的道理。 自上次的事的发生之后,明珠班的学生似乎有些收敛,不像之前那样飞扬跋扈。 听说黄头发的女孩转学了,剩下的那些女生我也再也没有见过,也许是她们不再穿奇装异服,换了发型,我大概认不出了。 之后的两天里,碧依一直没有来学校,也不回电话,我们谁也没有她的消息。 老黑托沐辰去问问班主任。于是得到消息,林碧依没事,只是说要在家多休养几天。 于是我们打算趁这次月考完,周日返校的时候去碧依家里一趟。 我问沐辰,碧依发病那天,他怎么知道林碧依会没事,他说这是作为班长的基本职业修养。沐辰什么时候也学会卖弄了。 不过当时确实只能等救护车来,背着她去医术不太精湛的兽医院,去去去,是校医院,也要十分钟呢。 我问他在圣路家医院,他害不害怕,他依旧是一副没有表情的脸,说怕什么,反正那人要整的是我,不是他。 沐辰还是言归正传,说经历了这件事,就应该明白,我们这样的孩子更应该努力学习。 嗯。 这次,我真的想好了,从知道林霄因为我去找那个叫淮铭铭的女孩之后,我就下定决心了。 不过,等我先处理完一件事。 一直到周五,班里除了林碧依缺席,还有林霄。 林霄,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是不是和淮铭铭在一起?她又是怎样的女生呢?她为什么不和你一起转来我们学校?你们是不是会…… 这些问题像跟屁虫一样每天紧紧跟着我,上课、下课、吃饭、走路、睡觉,绕来绕去,怎么也赶不走。 “小墨,小墨!” 正是晚自习课第一节课,我的思绪正在被跟屁虫团团困住,胜男爽朗的声音把我营救出来。 “嗯?你叫我么。” “这两天,你怎么有点总是走神,那个叫心,不在什么来着?” “心不在焉。” “对,对,心不在焉。”胜男的学习比起体育来说,简直是天壤之别。 上次语文老师,见他在作文中写“冬天别来无恙”,就让她用“别来无恙”造句。 她反应迅速,脱口而出,“感冒别来无恙。” “林胜男,什么意思,你给我解释一下。” “感冒你别来,我就没事。” 全班哄堂大笑。 “别烦了,别烦了。下课我们买糯米糍去,你不是说没有什么烦恼是一个糯米糍解决不了的么?” “现在就是一个糯米糍解决不了。” “一个不行,就吃一箱。嘻嘻,你猜我发了多少钱的奖金?” “5000。” “胜男,你太棒了吧。我要告诉沐辰这个消息,让他在班会上宣布。” “不要,不要。对了,我的蒸饺呢?”胜男竟有些害羞。 我把书架里的那本书抽出来,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书?时间——的——针脚。”胜男差点笑出声来。 “吃了它,胜男。” 林胜男连连摇头。 不是胜男提起,我差点都要把这本书忘掉了。 我拿起《时间的针脚》,赶紧把写满字的扉页掀过去,翻到正文第一页。 “一台打字机彻底粉碎了我的命运。……” 第十四章 Flores 我被这本书里,女主Sira的成长经历深深吸引,一直到窝在家中被窝的周六上午,我读完了最后一页。 我从被窝里爬出来,坐在书桌前,把书中的三段话,仔细地抄进日记本里: “因为要想面对一个新的开始,一个人必须有梦想、有希望、有对未来的憧憬。如果没有这些,就不叫新的开始,而叫逃亡。” “我想要抛弃所有沉重的过去,戴上一个坚定、勇敢的面具去面对未来,再也不让人看出面具背后隐藏着的恐惧、悲惨的过去和至今还深深刻在灵魂上的伤痛。我决定从外在开始改变自己,把自己装扮成一个世故而独立的女子,不让人发现我的单纯胆小,并且好好掩盖将要开始的生意不可告人的背景。” “疯狂的爱会让人变傻、变盲目。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它会让人丧失对周围事情的感知,让人感觉变得迟钝,进而丧失观察和感受的能力。它让你不得不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一个人身上,离周围的世界越来越远。它使得你躲进爱情的小天地,及时周围发生在眼前,也会浑然不觉。” 我把笔记本合上,闭着眼睛,趴在桌子上。 我在脑海中不断地勾勒着地中海沿岸那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国家,那个遭受生命中沉重打击的少女到底是怎样在一个人挣扎着在那个战乱年代选择活下来,以自信优雅、独立坚强的姿态重新活出新的人生,甚至是她的努力挽救了一个国家的命运。 当我写下作者这最后一段话时,我想象着爱情像一个美丽的仙女,站在袅袅云雾中浅笑倩兮,忽而又消失不见,她让少男少女们朝思暮想,夜不能寐;当你真的追随她的脚步而去,误入森林深处,难道,那位仙子会突然变成丑陋的怪兽不成? 当时趴在书桌前的我恐怕还不能明白,爱情与独立,这两者的关系。 我把属于林霄的那封信,夹进书的扉页,准备下次见到他把东西书还他,并向他坦白。就算他认为我是偷窥秘密的无耻之徒,我也要道歉。感谢他帮了我,也救了沐辰。 我一直在猜测林霄信里他心有所属的女孩到底是谁。反正也不是我。 至于我和林霄,就当朋友吧。 “当当”妈妈在外面敲门:“妮妮,起来了没有,赶紧吃点早饭,都要中午了。” “妈,我知道了。”我拉开窗帘,外面,碧日晴空。 “中午想吃什么,妈妈去买菜去。”妈妈坐在餐桌对面正给我剥鸡蛋。 昨晚帮妈妈做饭的时候,我发现她左手食指上有结痂的伤,一定是切菜弄的。我不想让她再继续工作,我们有另一套三居室的租金,还有妈妈的退休金,高中毕业了,我会自己兼职挣学费和生活费。妈妈执意说,我在学校,她在家闲着太无聊,那个小男孩一家人还不错,工作也不累,就当打发时间了。 “妈,中午我给你做饭吧。” “你做的比我的好吃呐?学校饭菜不合口,好不容易回家两天,妈妈做好吃的给你补补。叫辰辰过来一起吃,不然他也得自己烧菜,听到没。”妈妈笑着把鸡蛋放进我的碗里,洗洗手,这就要出门买菜去了。 “怎么又叫他啊,哎呀,妈妈,你到楼下喊他一声就成。”我把鸡蛋塞进嘴里。 “慢点吃。行,我去叫他。这孩子,小时候玩的那么好,长大了倒不爱跟人家多说话。”妈妈撅着嘴,看了我一眼就出了门。 咿呀,终于回家啦。我跳起来,一下把自己摔在软软的沙发里,打开电视机。 电影频道,泰坦尼克号,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可惜电影还有二十分钟结束。唉,赶上动人的大结局也还是不错的。总好过妈妈在家我不好意思看这样的爱情镜头,总是拿起遥控器直接切过。 当我正在思考为什么Jack不和Rose一起上木板逃生的时候,手机响起来。 一串陌生的号码,难道是那个黄头发女孩的报复电话?谁会知道我的号码呢?接还是不接? 我鬼鬼祟祟确认了防盗门已经锁好,猫眼外面的楼道空无一人。 好了,接吧。 我沉默着,千万不能先对方一步暴露自己。 电话那边也以沉默回应,10秒左右,他开口了:“陈惜墨吗。” “嗯。” “不知道,一会儿,你有没有时间,我——想见你。”第一次听到电波里他的声音,清朗纯净。 我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马上11点了,“我,我——妈妈去买菜了,我是说我马上要吃饭了。” “那——好吧。打扰你了。”那边的声音有些落寞。 “等等——你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 “你在哪里?” “Flores.芙拉书店。” “啊!?你怎么在我家这儿?”也就是说林霄现在跟我的直线距离小于600米。 “我溜达溜达就到这儿了。” 鬼都不信。 “好吧。我们11点五分见,我得在11点半回家。正好,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没时间了快点吧,快点吧。 我差点把衣柜里的家当一股脑全部抱出来,匆匆忙忙挑了一件白色连衣裙。又在桌子上给妈妈留了一张纸条,抱着那本书,下了楼。 这是一家去年新开的店,我一直都不知道该叫它花店、咖啡店还是书店。 从门口摆满各式鲜花的花架中穿过,经过和鲜花柜台相连的咖啡甜点售卖台,眼前就开阔起来,面前是宽阔的木质地板走廊,右面依次伫立着几排书架,左面拾级而上,宽敞的木质地板上稀松地摆着几张欧式桌椅,大大的落地窗上参差悬挂着一束束风干的玫瑰。 林霄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向我挥手。 我把书放在桌上,把风衣披在椅子上,面对着他坐下来。 “你今天挺漂亮的。” “谢谢。”我绷着嘴,左看看窗边枯萎的玫瑰,右瞅瞅书架上一排排的书,只是不想看他的眼睛。 “您的柚子茶,小心烫。”服务员把一杯清香柚子茶放在桌上。 “尝尝吧,刚帮你点的。” “谢谢。”他怎么知道我不爱喝咖啡的。 “书你看完了?” “嗯。” “陈惜墨,你能看着我吗!?”他伸过手来把我看着窗外的头掰正。 他不浓不淡的眉毛紧蹙成一团。 我正对着他。 “嗯。干嘛那么凶。”林霄,不看你不是不尊重你诶,是怕自己会沉沦。我嘟起嘴,低着头看书,忐忑地想着书里的信,该怎么开口呢。 “这是什么?”他指着书问,林霄修长的手指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白皙。 我抬起头:“书呀。” “诶,好侄女。再叫一个。”林霄满脸笑意,为自己的诡计得逞得意不已。 我感觉自己涨红了脸,又羞又恼,“真是的!” “看完书了吗?” “嗯。” 我低下了头,想起林霄去找那个女孩帮了我。 “谢谢你。林霄。”我用恳切的眼神看着他,“你去找那个女孩了对么。” 他捏着自己的手指,嘎吱作响,他看向窗外,点点头。 “你们,不会——?”陈惜墨你真是个八婆,在这个文艺清新的地方问这些不合时宜的问题。 “嗯,她让我陪她去了酒吧。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事了。” “那,你们——”我脑海里闪过不堪的画面。 “是啊,后来,我们睡在了酒店。”林霄一副要满足我各种好奇心的架势。 “啊!?哦。” “只不过是分房睡的。我不愿意。淮铭铭,她不会吃强扭的瓜。” “啊?林霄你才几岁。” “17岁呀。” “那她怎么不跟你一起转学?”干脆把我的问题全部问完得了,一次死个痛快。陈惜墨,你真是八卦,人家一天换20个女人都跟你没关系。 “她已经上大一了。” “其实我还应该感谢她的。那天是他爸爸的电话救了我和沐辰。”我端起柚子茶,猛喝了一口。 “嗯,不用感谢她,感谢我就行。如果你真的出事了,我也会想办法,让那个SB付出代价。”林霄摆弄着他手里的咖啡杯。 他把身后的书包拿过来,从里面拿出一个淡蓝色封皮的笔记本,放在我面前。 这本子,嗯,好像不陌生。 “打开看看。” 我翻开第一页就看到2B小孩写下的话,“要天天开心哦。这里是我的秘密花园。” 署名,陈惜墨! 我两只手端起笔记本,匆匆翻完,瞪大眼睛质问林霄,“你怎么会有我的日记本!” “你送我的啊?” “你就是明阳小学的Kim?” “嗯。” 小学的时候,林城市举办了小学生英文笔友互通互通书信的活动,这个Kim就是我的笔友,笔友在当时我们眼里都是神秘又知心的存在,我们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名字、模样和家庭住址,每个月的信会通过学校直接寄到班里来。当时我们都在英文书信里偷偷夹一封中文信,分享彼此的生活。沐辰总归是妈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Kim就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都分享给他,比如我晕血啦,老师像毛毛虫一样可怕啦,偷偷玩游戏机啦,假装生病不去上学啦,连爸妈要离婚我哭鼻子的事都告诉了Kim. Kim总是安慰我,把他的乐事分享给我,比如去泰国旅游把蟒蛇挂在脖子上,在马来西亚坐热气球,他说过唯一的事就是和爸爸吵架,他也从来没有提起过他的妈妈。 通过字里行间,我能感受到他是一个安静、有点倔强的男孩子,不爱跟别人说自己的心事,似乎他不太快乐。我想帮助他,于是和他约定小学毕业交换日记。可是,后来当我把日记本、我的地址、我的真实名字,按Kim给我的地址寄出去,就再也没有了他的回信。 这个大骗子,Kim! 第十五章 流“芒”饮料 关于那个讨厌骗人的Kim和那个笔记本,我不愿意再想起,慢慢也就忘记了。 “我不信,这日记是你捡来的吧?” 那个在我印象里安静、细心、一点不淘气的Kim?林霄?不像不像。 “Nicole,楠木小学。爬树、打架、调皮的小女孩,就是你喽?我还以为自己找错人。而且当时你,我记得学习也不错,怎么现在成了笨臭虫。”林霄一脸嘲笑。 “好像你学习很好似的,你管得着。”我的玻璃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谁让你自己不好好学习呢。如果你下定决心,就能改变。” “要你管。那你后来为什么不回信?” “我被我爸绑到英国读书,后来他看我整天窝着打游戏,不上课,才同意让我在国内上学。” “好吧,你竟然是Kim.” 怪不得他好像知道我很多事情,喜欢看书、不喜欢咖啡、喜欢柚子茶、不喜欢毛毛虫和蛇,还晕血。 店里浓浓的咖啡豆香中夹着一丝甜腻的花香,在我鼻尖弥散开来。 还真是不可思议。 我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怎么着,你还是不信呐。”他朝我挤眉弄眼,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又来了,“不信,你考我?” “我才懒得考你,不过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我双手抱起杯子,茶的温度在我汗湿的手心漫开。 当我正打算向他坦白我捡到信的事,总感觉有人正用热辣辣的目光盯着我。 我环视四周,窗外那个提着菜篮子的大妈怎么看起来有点熟悉。 我定睛一看,那不是我妈吗! 我忙着低头,举起笔记本挡上脸。 不过,谢天谢地,妈妈好像没看到我,她很快地走开了。 “喂,你看见鬼啦。” “我的妈妈呀,还好走了。” “什么?” “哎呀,我得回家吃饭了。让我妈妈知道我跟一个男生单独在一起就完了完了。” “是不是你的妈妈我不知道,反正那边来了一个阿姨。” 我扭头向身后看,我妈正提着菜篮子从花丛中向这边走来。 “啊,真的是我妈!” 林霄站起身,向我妈热情地打招呼。 “阿姨,您坐。” “不,不,你们聊。墨墨,这位是你的同学吗?”妈妈亲切温柔地看着我们。 “我叫林霄,是陈惜墨的同学。” 只有我读出了她笑容背后的含义,我咧着嘴,尴尬地说,“妈妈,我们在讨论课外必读书目。” 妈妈瞥了我一眼。 “霄霄,中午到家里吃饭,阿姨给你们烧拿手菜。”妈妈拍拍胳膊上挎着的菜篮子。 “不用了,阿姨,我回家还——” “不用客气。咱们家很近的。”妈妈把林霄按在座位上,“我赶紧回家收拾去。墨墨,听到没,让你同学一起来。” 我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阿姨,再见!慢走啊。” “诶~好嘞。” 我妈对待我的同学一直都是这么热情,但是这一次,我明白她让林霄回我家吃饭的最终目的,就是要观察一下我和林霄的关系,知我母者莫若我墨。 “我妈,她——”我摸摸杯子。 “阿姨她挺好的。阿姨都邀请我了,你怎么着不得客气客气。” 哼。我正在想怎么向妈妈交待,这么大的窗子,这么多顾客,反正总好过孤男寡女吧。 “得了,我还是走吧。免得你又骂我厚颜无耻。” 妈妈,你真的是,偏偏这个时候从这里路过,那么多条路呢,路过就路过,还偏偏遇到我,遇到我偏偏要请林霄吃饭!可是你已经请了沐辰啊!讨厌! 他起身,拿起书包,我气呼呼地把《时间的针脚》递给他。 “既然你喜欢,就留着吧。” 我看着背着黑色书包的他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外,伸手去打计程车的背影。 不知道哪来的冲动,让我冲出出门口,拦下了他,“不好意思,师傅,我们不坐了。” “回家吃饭吧。” “喂,我这样去好吗?可是你让我去的啊。” “去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到了再跟你说。” “你这可是霸王条款啊,先斩后奏。” “嗯?” 他乖乖跟在我身后,我们慢悠悠地走在林荫路上。 层层叠叠的树叶被春天染上或清淡、或浓郁的点点绿意,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斑驳的影子。林荫路的两边,有卖水果的小贩,有嬉笑打闹的孩子,有下棋、唠嗑的老头老太太们,还有在我身后的,坠入凡尘与我同食人间烟火的云朵少年。 我转身向后。他浅浅一笑。 那一刻,阳光下,所有的晦暗都散尽了。 我决定把信的秘密藏在心里,谁让上天总不给我机会呢。 一会沐辰也要“赴宴”,我想借这个机会消除他们之间的矛盾,如果不能消除,减缓总是可以的吧。反正不要再愈演愈烈。 “沐辰也在我家。” “啊?好吧。”林霄,总是在我想不到时候很淡定。 “反正你们不要吵架。沐辰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我拿出家门的钥匙举在胸前。 “也不知道是谁在信里说自己妈妈老偏心,老夸奖邻居家的好学生,沐辰的。说自己都快恨死那个沐辰了。”林霄眼睛瞥向别处,挠挠耳朵,“他别跟我吵架就好。” “我小时候不是不懂事嘛。” “妈,我们回来啦。” “来来来,林霄快坐。”妈妈从厨房出来,洋溢着热情的微笑接待林霄,又帮他摘下书包挂起来。 “谢谢阿姨。” 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把自己卧室的门关上,本来是不想让我的闺房(乱糟糟的猪窝)暴露在大家面前的,谁知道妈妈早已经帮我收拾的整整齐齐了。 妈妈拿起桌上备好的一罐饮料递在林霄手里。 “先坐着看会电视,菜一会就好。辰辰,你别忙活了。快来,你的同学也来了。” “好嘞,阿姨,我炒完这个芥蓝就去。” “快,快,去吧,这边我来就行。” “你干嘛关门?” “要你管。” “不是吧,来你家蹭个饭,就这么霸道。也不知道谁总在日记里写自己哭鼻子。” “以后不许提我小时候的糗事。”我抢过他手里的饮料,“你总拿着累不累,不喝干嘛。” 沐辰从厨房走出来。 “你做的什么呀?” “嗨,炒个油菜。” “给,喝点饮料。”我拿起一瓶饮料递给他,让他坐到旁边。 林霄自己喝起茶来,“这茶不错。” 我们三个各自坐着闷闷地喝着东西,谁也不讲话。 气氛有些尴尬,我该说些什么呢?哎呀,还是不说好了。 “这是你么?”林霄指着挂在墙上的一张照片咯咯笑起来,分明有很大嘲笑的意味。 “是呀。” 林霄拿起遥控器,把台切到了体育频道。 “嗯,很可爱。像极了可爱的懒羊羊,尤其那两个犄角。懒羊羊都比不了你,它头上只有一坨。” “你,你头上才有两坨粑粑呢。”我看着相框里8岁的我,穿着汉服,半扎了两个小丸子在头上。 林霄像个孩子,举起两只手,在他的头上比了一下。 沐辰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沉默不语。天蝎座的男生连看个篮球赛都这么深沉? “这个果汁真好喝,还有没有了?” 林霄嬉皮笑脸地说。 我拿起桌上的瓶子晃了晃,“喂,这么快喝光了,你是抽水马桶么。你吃东西不是挺斯文的么。” 我把桌上的另一瓶递给他。 “不是这个味道,是芒果味的。这是你上次说的,你家特产的流‘芒’饮料吗?” “你就是流氓,流氓马桶,第一次见马桶还会挑剔清水还是洗脚水的呢。” “你在学校那么淑女,要不要这样子现在。”那个痞气少年变身蓬头稚子,学会卖萌扮可怜了。 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饮料,“大爷,您慢着喝,别呛到。这可是最后一瓶了。” 他打开瓶盖,做着样子,抿了一小口。 我实在不想再陷进尴尬的气氛中,“我现在去帮我妈做饭,你,还有你,最好都老实待着,不然谁也别想吃饭了。我妈妈忙活这么半天,你们要是在这生事,哼。” 说完,我就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 自从上次篮球赛被耽搁了之后,他们俩倒是谁也没再提起比赛那回事。 第十六章 做客 我走进厨房,“哇塞,妈妈你做这么多菜,清炒芥蓝、咸蛋黄焗南瓜、梅子烧排骨、菠萝咕噜肉,锅里这是蒸的什么鱼呀?” 我拿起一块沾满咸蛋黄的南瓜条就往嘴里塞。 “鲈鱼,墨墨,你过来。” 我凑近了,妈妈借着油烟机隆隆的响声,煞有介事地悄声对我说,“墨墨,你现在还小,可不能因为感情的事耽误学习,现在学习是第一位的。跟男同学相处,要把握分寸……” “哎呀,妈妈我知道了。你想多了。” “你少骗妈妈,你想什么,我最清楚不过了。辰辰啊,我放心。这个林霄同学,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不管有钱没钱,这不重要。太早开的花,结不出好果子,现在好好学习,为自己攒下资本,到了大学,有精力再谈恋爱。你交朋友妈妈不反对,关键是要有界限,尤其,你是女孩子啊,容易受感情的伤,男孩子就不一样。能听到妈妈说什么了吗,墨墨?” 我站在窗前,正午的太阳暖洋洋的,晒得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妈妈,你放心吧。哎呀,我们就是普通朋友。”我夹起一块南瓜放进妈妈嘴里,“妈,你尝尝。” “我不吃,不吃。好了,这鱼也差不多了,你先盛饭吧。”妈妈挂着汗珠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像早晨盛开的玉兰花,还浸着露水。 等我端着米饭从厨房出来,林霄和沐辰,正看篮球赛看的津津有味。 我轻轻把碗放在餐桌上,听到电视机里传出体育赛事频道讲解员的声音:“这是科比面对新秀哈里森·巴恩斯,一对一的挑战,三分线外再次出手,他投进,连续拿到7分!这曼巴就是曼巴——北京时间2013年4月14日,洛杉矶湖人的科比-布莱恩特在球队与金州勇士的比赛中受伤提前离场。” “旧伤复发吧。” “嗯,他全身12个部位都受过伤,上场时间还TM这么长。” “是啊,教练废了。” “科比真TM爷们。还别说,我这几天没练球,手就痒了。” “我那有球,下午去小区球场,叫上罗晋。” “好呀。”林霄跃跃欲试。 “干嘛?你们?”我跑过去,拿饭勺指着他们质问起来。 “祖宗,练球,不打架。” “真的?”我看着沐辰。 “嗯。罗晋也来。”沐辰竟然朝林霄笑起来。 林霄也点头,回敬一个大大的微笑。 这几分钟的功夫儿,他们的关系进展真够迅速的,这就成为哥们了,我默默在心里感谢NBA。篮球大爱无疆,科比万寿无疆。 “吃饭啦,孩子们!” “好嘞,阿姨,真香耶。”这个林霄还真会拍马屁,哼。 “诶,快去洗手吧,一会一定得多吃点啊。” 妈妈在餐桌旁张罗饭菜,林霄走去洗手间洗手,沐辰拿过我手里的勺子去盛饭。 调皮的阳光精灵们似乎闻到了香喷喷的味道,一个个不断地从窗子跳进来,在阳台的花花草草跳跃,在地板上旋转,在我发梢打秋千,整个客厅明亮、温馨。 “吃饭啦,墨墨,磨蹭什么呢。” 诶,我又做白日梦了。 “来了,妈妈。” 精灵跟着我走向餐桌。 吃完饭妈妈把我留下学习,让林霄和沐辰休息一会再去篮球场。妈妈在餐桌上问了林霄一些事情。 在我敲碗筷、假装咳嗽、踢她腿的暗示和监督下,妈妈的问题其实也不算太过分,就是家里人是做什么的呀,学习怎么样呀,有什么爱好之类的。 妈妈很喜欢沐辰,现在又挤进新的一位,林霄。当妈妈得知林霄从小失去妈妈时,自己的母性光辉愈加闪烁,还告诉林霄以后放假都来家吃饭。 唉,我只能眼巴巴看着这两个可怜孩儿来我家蹭饭,还分享我的母爱。 我真想站在我妈面前说:“妈妈,你这是在引狼入室!” 我也就只是想想。 我坐在书桌前,百无聊赖中拿出手机,翻开通话记录,把林霄的号码在心里默念一遍,打算存入通讯录,又担心被别人看到,无端生事。 我就把号码在心里念了几遍,工工整整默写在了笔记本的最后一页。 对了,也不知道林霄胳膊的伤好了没有。 陈惜墨,喂喂,别想了。 如果现在不学习,还等什么时候呢,再等,稀里糊涂学过的课程就越多,你就是天才也赶不上了。再等你的麻雀脑仁万一缩成芝麻大小呢。 嗯,再想一小会会。 那天在走廊,在圣路家医院,在林霄家,在Flores书店,在篮球场。 “怎么现在变成了笨臭虫。” “你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了。” “往她的脸上划!哈哈哈。” “我是Kim.” “陈惜墨,你想什么时候改变?等到高中毕业,还是七老八十?” …… 停,一小会儿要变成两小会儿了。就是现在! 不养足精神,怎么学习呢?我想着想着就,就允许自己先眯一会。 我梦到,一块棉花糖一样的云朵悠悠地荡漾在澄澈的碧空中,上面坐着一位少年。他朝我挥挥手,忽而消失不见,带走了那片云彩。 醒来之后的整个周末,我都把自己泡在阳光下的书本里,外面世界的嘈杂和我乌七八糟的思绪被窗外那片晴空全部吸纳。 妈妈敲门进来,端来一小盘核桃仁,说我用脑频繁,多吃点核桃仁。 从那时开始,似乎有人把我的脑袋重新换上了聪明灵光的人类脑,书里的知识根本并没有那么难搞懂嘛。 哼,别骗人了,陈惜墨,明明这次是你上高中第一次踏下心来,仔仔细细读书呢。 我嘎嘣嘎嘣嚼着脆脆的核桃仁:浆糊脑袋再也别回来! “阿姨,我们是碧依的同学,来看看她。” “快进来,快进来。”阿姨微笑着迎我们进去,“依依,惜墨她们来看你啦。” 这是一个不算大、干净、装饰朴素的家。 阿姨问过胜男的名字,热情地拿刚榨好的橙汁招待我们,说这是碧依上高中之后第一次发病,不肯再去上学,她让我们好好开导碧依。 碧依兴高采烈地从其中一间卧室走出来,搂住胜男就开始撒娇:“胜男,小墨,我都一周没见到你们了,呜呜呜。你们想我没有?” “当然啦。”胜男抱着她的肩膀,“可能还有一位比我更想你。”胜男小声说。 “谁呀?我可不知道。你们还没见过我的卧室吧,快来。”碧依揣着明白装糊涂,拉着我的手走向卧室,把门带上了。 她的卧室堆满了毛绒玩具,还有一个好玩的木制摇摇椅。 我抢先一屁股坐在摇摇椅上,悠闲地晃起来。 “坐塌了,你可得给赔呐。” “赔就陪,说吧,碧依,几个肉夹馍?”我正琢磨自己兜里的硬币够买几个馍馍。 “坐塌了再说,到时候,我就坐地起价。” “起驾?行,到时候我跟小墨就抬着你走,你就是皇后,你说起驾,我们就出发。起驾!走着!”胜男一脸宠溺地看着碧依说。 “啊?!” “胜男,你公公啊你。”碧依拿过一只毛绒公鸡丢向胜男。 我和碧依差点笑倒在地板上。 “你们笑啥。”胜男一脸不解。 这样的情况太多了,我和碧依都懒得再替语文老师给胜男上课,还没有几毛钱工资。 “你们刚刚说,罗晋也来了?” “是啊。他在楼下等着呢。” “碧依,一起上学去吧。” 哪知碧依坐在床边,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十八章 藏起来的花房 “小墨,你不知道这些女生都快嫉妒死你了。谁能让人家林霄大帅哥背一次啊。说实话,我都羡慕。”碧依拉着我,我们背对着太阳,盘腿坐在草地上。 晴空湛湛,微风暖暖。 “说来奇怪,他转到我们班也才两周多吧。怎么很多事都能和他扯上关系?” “谁让你们有缘呢。别人做梦也盼不来呢。” “碧依,你知道么,他竟然是我小时候的英文笔友。” “啊?!”碧依瞪大了眼睛,眼看眼珠子要飞到天上去了,“是林城所有中小学之间举办的笔友活动吗。” “嗯。” “我也参加了,上天怎么就不赐我这样一个笔友呢。”碧依使劲跺了两下地,我竟然下意识地去检查地上有没有坑。 “当时我还瞒着我妈偷偷去麦当劳见我那个笔友呢,接头暗号是都带黄帽子。你猜怎么着。” “他被你吓跑了?”我逗碧依说。 “那可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碧依拖长了声音说。 “什么呀,当时你才几岁啊?啊,不会吧。” “就知道你是隐藏的小‘黄’人,是第一次被放鸽子,哈哈哈。”碧依大笑起来,早已忘记娘胎里就被安排好的小家碧玉的人设。 “碧依,你。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你又不是我。” “你也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想什么。” 我们在操场上,傻屌一样地玩起这个无聊的哲学游戏。 有些快乐只属于某些特定的时光。当你穿过那段时光之后,那样的快乐,也难再寻了。 “林碧依!陈惜墨!” “谁?”碧依没戴眼镜,一时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我朝远处的胜男招招手,“你忘啦,胜男在操场训练呢。” “快过来!快过来!”胜男在夕阳下,使劲朝我们挥着手。 我拉起碧依飞奔到林胜男身边,以为她有什么要紧的事,起码是借姨妈巾之类的重大事务。 哪知她一开口就问:“小墨,我们体育队的女生正议论你呢。刚林霄是不是背你跑一圈?”胜男满脸堆着笑,边说还边朝我递个媚眼。 “可不是。”碧依锦上添花地来上了一句。 “哎呀,你们,都是体育老师安排的。” “才不是,你没瞅见林霄多爷们,‘陈惜墨,我背你!’” “碧依,你够了!下次我也这样讲,你和罗晋!”我绕着胜男追着碧依,就像一只笨猫追着老鼠,总也抓不到碧依。 “好了,好了,碧依你也不赖,沐辰背的你。”胜男自己嘀嘀咕咕,忙弯着腰收拾脚下的训练器材。 “打我呀,打我呀,小墨妹妹!” 胜男懒得理我们这穿开裆裤的小屁孩,甩了甩自己汗湿的短发,扛起器材,像孙悟空扛起金箍棒,意气风发地走开了。 “我还不稀罕打了呢。”我停下来,跟着胜男走。 “喂,大姐们,等等我!”碧依在身后扯着嗓子喊。 “我们去哪儿,胜男。” 胜男指了指着主席台边的那座小房子。 “没有灯么?啊?不会有老鼠吧?”我躲在胜男身后,蹭进黑漆漆的小屋。 “啊!有蛇啊。嘶嘶——” 我最怕这种软体动物,经胜男这么一吓,我啊啊叫着,连滚带爬,滚出了小房的门。 “怎么了,怎么了,你吵吵啥呢,陈惜墨。”碧依也来了。 我打算吓吓她,哪知胜男已经把灯打开了,碧依蹦蹦跳跳地进去了。我眼巴巴地从门口看到小屋里满满当当堆着各种体育用品,哼,我才不是胆小,我只是怕蛇嘛。 好香啊,丁香花的香味浓浓郁郁,怎么不见附近有丁香树呢。 我像小狗寻着一块骨头,摸到了小房后面。 小房的后墙和学校的围墙直接留着一米的通道,这里竟然有一株丁香。 我靠近她,那些清丽的小花细细碎碎,含羞立在枝头,我不由得踮起脚尖,屏气凝眸去嗅她的清香,淡雅中又夹着一丝甜蜜。 咦?这面墙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东西,字迹不一,而且有的用砖块、粉笔写下,有的用签字笔、圆珠笔,有的像是最近新添上去的,有的已经模糊不清,大多是匿名写的,也有些署名的。 “惜墨,在哪呢,集合啦,集合啦,还有五分钟。”碧依的嗓门真是明亮。 “你们快来看,快来看,有秘密!” “在哪呢,在哪呢。” “房后面,后面。” “啥,就是面破墙嘛,我还以为你发现了宝贝。”碧依有些失望,当她看到这面写满少男少女心事的墙,精气神瞬间高涨,“天呐,这八卦资料,很丰富嘛。” “林胜男快来。”碧依哈哈笑着,恨不得逐一读出写在墙上的情话。 她一副指点江山的气势,“快看这个,这个肯定是罗晋写的,我认得他的字,屎壳郎滚粪球一样。” “我看看写的什么,‘虽然——有时候骂你,但我真的——喜欢你’,好肉麻呀。” “又不是写给我的。” “肯定是写给你的呀。” “快看,这个,每天都期待在校园里与你相遇,可看到你就迅速想逃离。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有勇气把友谊的小船翻掉,和你一起坠入爱河。530班那个笑起来超甜的女孩。’” “惜墨,你看这个,‘沐雨天街,佳期良辰。苏堤池荷,袅袅婷婷’。” “我看看。”一个角落里藏着一排清秀的字迹,是用签字笔写的。 可能和沐辰认识太久,我对他的名字很敏感,一眼就看出了第一句的首尾两字,“沐辰”。 “你把每句的首尾两字连起来读一下。” “沐——辰,苏——婷。”碧依一下捂住了嘴巴。 “这不是沐辰的字。” “那是苏婷的?” “可能吧,没准我们想多了呢。” “学习委员和班长?啊?” “你们俩在这干嘛呢,干嘛呢,鬼鬼祟祟的。” 胜男走了过来。体育老师的哨声也响起来了。 “胜男快看,墙上。你听天天来这,都没发现吗。” “嘿,我还真没注意。有点意思。” “啊,我们得去集合啦,胜男你先在操场等我们一下,一会一起吃饭啊。”我们冲向521班集合的队伍里去。 等体育课结束,我们跟碧依感叹这个校园里不知道还藏着多少秘密,不知道有多少地方我们还没去过。 胜男接过话茬儿,说,有个地方你们肯定没去过。 “快说呀,你倒是。” “男厕所。” 我看着胜男面无表情的脸反而觉得很有喜剧效果。 “还有一个地方,想不想去。” “哪儿啊?”我和碧依异口同声。 “那一般同学可不让进。”胜男卖着关子。 胜男吊着我们胃口,我和碧依答应拿一屉蒸饺、5个炸藕合外加两个菜,一碗八宝粥请胜男吃晚饭,她才同意带我们过去。 我们三个牵着手走在春日黄昏的校园。远处,夕阳还不肯落去,伴着鸟儿一起落在树梢,在蓝白色的天边染起一片红晕。树和鸟儿的墨影,在天地之间,静默不语。 近处,懒懒的微风在身侧白杨树的叶子间穿行、起舞。 “到底去哪啊?” 我们路过篮球场,罗晋、林霄和沐辰还在打球。 看我们走过来,罗晋吹了一个口哨。 胜男一边走一边朝着他们摆手,我和碧依都没有说话。 铁网外面是一小片杨树林,郁郁葱葱的叶子在夕阳下闪烁金子一样的光芒,直刺我们的眼睛。 胜男用手把固定门的铁锁拿开,原来锁是虚掩着的,根本没有锁上。 “看到前面那墙了没有。” 胜男指着的杨树林的尽头隐约能看到一堵红色砖墙。 “以前我们都没注意这有个门啊,你怎么知道的胜男。” “体育队的师哥带我们来的,有时候门是锁着的,今天运气好,哈哈。” 等我们进了门,胜男又把锁像之前那样挂好。 杨树林中间有一条坑坑洼洼的两掌宽的土路,看来是常有人走的,路两边生着各样的野草野菜,还有不知名字的鹅黄色野花。 等我走到砖墙跟前,从左面一人宽的通道里挤到墙外,以为自己误入了桃花源。 映入眼帘的是一幢不大不小的玻璃房子,房子依砖墙而建,屋顶和剩下的三面都是用磨砂玻璃和木质框架搭建的。 屋外栽着几排矮冬青和月季,我从门外透过玻璃,隐隐约约地看见植物依稀落在玻璃上的倩影,我不断在脑中想象着它们的样子。 屋外一个花白头发的老爷爷正在弯着腰端一盆很重的龙血树。 胜男赶紧跑上前去:“爷爷,我来吧。” 爷爷起身,慈眉善目,一脸笑意:“来啦。这是你们同学啊。” “嗯。这是惜墨和碧依。” 我们和老爷爷打过招呼,帮胜男把花搬进屋里。 屋里温暖、湿润,层层叠叠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绿植和鲜花,有高大的龙血树、发财树,还有开展绮丽花朵的仙人掌、多肉、造型奇特的盆景、玫瑰、茉莉、文竹……许许多多我都叫不上名字,我沉浸在满眼的绿意中。 “第一次来看看吧,看看喜欢什么花。随便看,随便看。”爷爷拿着剪刀修剪一盆玉树。 “哇塞,胜男这么美的花房,你怎么不早带我们来。” “我也是才知道的。这个老爷爷是我师哥的亲戚。这里的花啊,都是给学校用的,领导净捞油水,这每年不知道省了多少采购花卉植物的费用呢。”胜男悄悄在我耳边说。 爷爷执意要送我们每人一盆花。碧依挑了一盆多肉。我挑了一盆不认识的漂亮小花,爷爷告诉我那叫仙客来,也叫兔耳草。胜男呢,搬了一盆芦荟,说夏天训练晒伤了,拿这个来舒缓皮肤。 临走的时候,我看到胜男偷偷把买花的钱放进了工具箱里。 天色稍稍有些晚了,我们搬着花穿过杨树林,夕阳已经消失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点燃尽的残辉留在天边。 罗晋、沐辰和林霄还在为篮球事业奋斗,真是废寝忘食呀。 看我们抱着花出来,他们朝这边看来。 “不打了,不打了,散了吧。”罗晋说完,就颠颠儿地跑过来帮碧依搬花。 我和胜男还没吃晚饭,就先被喂了一顿狗粮。 林霄和沐辰拍着球走在后面,林霄大声喊:“罗晋,太不够意思了,怎么着也得搬三盆呐,哥们儿。” “自个儿来搬。”罗晋哈哈笑着。 “陈惜墨喜欢抱花盆,是吧,陈惜墨。”林霄一只手托着球走到了我前面,嘻嘻哈哈的样子,痞里痞气。 我不理他,双手抱着花盆只顾往前走。 沐辰也走上前来,走在我身侧。 我以为他要帮我搬花,张口就来:“我不用你帮。” “谁要帮你了。”沐辰转头拿走了胜男手里的芦荟,“林胜男你训练累了,我帮你拿吧。” 沐辰拿着胜男的花盆大步流星追上罗晋和碧依。 胜男正摸不着头脑。 我呢,感觉自己的脸窘得发烫。真丢人呐。 再看看林霄,他在一旁,都要笑掉肚皮了。 第十九章 夜晚的操场 回到教室,碧依和我都把花放在我身边的窗台上。 胜男说这边窗台太挤了。 我瞅瞅自己堆在窗台上乱七八糟的书,说我把书收拾一下她再放。 “不用啦,不用啦,我放到后面窗台上一样的,还能绿化咱们班的环境。”她把花放到了教室最后面的窗台上,窗边是沐辰的位子。 “我们没时间吃饭了,还有十几分钟就上晚自习了,再说这会儿去食堂也都是残羹冷炙。” “啥,食堂都是啥。” “林胜男,都是给猪吃的,好好好,是我的错,我绝对不在你面前说成语了,再说,我就被千刀万剐。”能让碧依这个女人暴躁的只有大姨妈和饿肚子两件事。 “那千刀万剐不是成语?”胜男用无辜的眼神看着碧依。 林碧依把手里的书摔在桌上,把头埋进书里,装着哭腔说,“请让我离开这个世界吧。” “好了,好了,先喝点热水。”我把杯子推到林碧依面前。 果然,几口热水下肚,碧依自己又想通了,从消极厌世变得积极入世,把方圆2米的同学挨个问了一遍,“你有吃的吗。” 最后收获了几个小面包和两个火腿肠。 碧依正向我们炫耀她的物资,我身边的窗子突然被人拉开,“你们仨,吃饭来。” 她看着窗外的罗晋,就像见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我们跟着罗晋鬼鬼祟祟地走进旁边的闲置教室,这里摆满了空桌椅。 平时没有学生在这边上课。只是考试或者哪个班投影仪坏了的时候会用到。对于同学们擅自使用这个教室的事情,年级主任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虽然教室的门死死锁着,我们总有办法,就是从走廊跳窗子进来,窗子的锁不知道被哪位好心的同学给弄坏了。 六碗香喷喷的鸭血粉丝汤和一袋馒头放在桌上冒着热气,课桌上稍稍落了一些尘土。 “快吃啊,愣着干什么。有班长在这儿,别怕。”罗晋塞满馒头的腮帮子像青蛙一样一起一伏鼓动着。 “嗯,好。”我们看着正呼噜呼噜喝汤的沐辰,拿起了筷子。 “老黑,你在哪弄的粉丝汤。”胜男开口问。 “我们教练专门给训练结束晚的人儿准备的,我让他给我整了点。我们教练还真TM够意思。” “我们教练从来不给我们准备,呜呜呜。” 听到胜男“呜呜呜”装哭的声音,我一口的鸭血差点喷在林霄脸上。 “林胜男,你能不能不在吃饭的时候发出诡异的声音,我吃不下去了都。”碧依眉头紧皱。 “好吧。”胜男轻轻地把馒头塞进嘴里,不再讲话。 “大家快吃,吃完把垃圾带走,五分钟出来啊,我先出去帮你们把风。” “好。谢谢班长,辛苦班长。”罗晋朝沐辰竖着大拇指,带头说。 沐辰把窗户拉开一条缝,瞧了瞧没人,便抬起大长腿,踩在窗台上,跳了出去。 刚才跳窗子进来,老黑还嘲笑我和碧依,“这小短腿,上炕都费劲吧。”哼,你们大长腿一看就是拉车的。 “听说,明天操场上就按上超大LED灯了啊?” “多大?”碧依吸溜吸溜吃着粉丝。 “明儿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老黑朝碧依挤挤眼睛。 “按那么大的灯,干嘛?”胜男问。 “没有黑夜的操场,才更有激情啊。”老黑故意撞了一下林霄的肩膀。 好像林霄吃饭的时候不太爱说笑。 “明晚下了晚自习,去操场走走,你们都来啊,这事我得叫上威威。林霄你得来。”憨老黑怎么笑得这么狡黠,可能,男生内心都不老实。 我们三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孩正纳闷儿是什么事,想问个究竟。 老黑缄口不答,催我们快些吃。 “不吃馒头,怎么吃得饱。”林霄拿起一根筷子,插进一个白胖胖的馒头,把它递给了我。 林霄吃得畅快淋漓,真不像那天在他家吃饭很斯文的那个公子哥。 不过,我看着他的脸红扑扑、汗涔涔的样子,觉得这样子的林霄也蛮可爱。 这次吃饭是我们第一次闯进这个空教室,这里寄存了关于我们很多很多的记忆。 林霄走到靠近操场的窗子跟前,拉开一扇窗,他微笑着仰起头,吹着风,他忽然笑着回头,深呼一口气,“真棒!” 直到今天,我都清楚得记得那个画面。 一位少年站在窗前,风在深蓝色的夜幕下吹着杨树叶子飒飒作响。 他突然回头那纯真的笑,还有那凉爽微风里夹杂着一点点尘土的味道,都和当年的心事一起被封存在我内心的某个角落。偶尔想起,恍如昨日。 我想,我们从来都不会单纯的回忆一段时光,真正的怀念的是镌刻在时光里的那些人,或是当时的心情吧。 第二天晚自习下课,罗晋就催我们快些下楼。 谁知道这个罗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今天也算是值得纪念的日子,林城一高的操场矗立起四根擎天大柱,坐落在操场的角落里。每个柱子顶端360度无死角地悬着六个超大功率LED灯。 “跟在我们身后,但是要保持距离啊。”罗晋回头叮嘱我们仨。 我们三个牵着手向后退了几步。 “对对,就这样很好,继续保持。” 林霄在前面说:“老黑,怎么净欺负人家小姑娘呢。” 威威显得很犹豫,他仰起头看着老黑:“我觉得跟你俩站在一起怎么这么,不对,感觉不对,我应该站到她们仨中间去。” “威威快来。” 威威跑过来挎起胜男的胳膊。 一走进操场大门,罗老黑就大放厥词:“让你们感受一下什么叫黑夜如同白昼,小情侣们无处躲藏”。 操场上人还真不少,同学们喜欢下晚自习到操场溜溜,可能就像大爷大妈喜欢饭后遛狗一样。 我们四个互相挎着胳膊,蛮像四小天鹅一样走在灯光璀璨的橡胶舞台上,一边走还一边制造噪音,唱起来,“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在我脑海里你的身影,挥散不去……” 林霄双手插着口袋,走在前面,吹起口哨。 在刺眼的LED灯的映衬下,深邃、晴朗的夜空中,那弯新月,温润如玉。 像林霄突然回头,他望向我的目光,一样温柔。 我们沿着操场的跑道遛弯,在接近主席台的地方,罗晋侦查到新情况。 “看右边,看右边。” 主席台和看台直接的角落里里,手电筒的灯光一明一暗闪烁着。 我们慢悠悠地假装散步走过,看到手电筒灯光下一对男女学生狼狈地垂着头。 那时,我们几个女生对这些灯下黑的事情,还不太了解,毕竟也没参与过。 “天啊,倍儿亮,真刺眼。” “还用你说,这么大灯。”碧依想堵住罗晋的嘴。 谁知他说,“谁说灯了,我说的是屠老师的头。” 真是地中海老师,怪不得我觉得发型有几分熟悉,他的头在灯下反射出耀眼光芒。 “走走走,威威。”老黑拉起威威的手跑到前面。 威威迈着轻柔地步子,奔向浪漫国度——站前面LED的绚烂灯光下。 “喂,你俩干嘛啊。”胜男喊到。 “装情侣呗。”碧依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我们这些“路人”甲乙丙丁也凑了过去。 果然,年级主任发现了这对明目张胆,在灯下牵手的情侣。 “你们,还不松开手,学生卡拿出来。”屠老师的手电晃向威威。 “老师,我们就是朋友。”威威像花轮学长一样甩甩自己的刘海。 “耳朵塞猪毛了么,听到没,拿出你们学生卡来。” “老师都什么年代了,我们这代的小孩都塞耳塞,猪毛那套早赶不上趟儿了。” “这,是你?性别,男?”老师皱着眉头用手电照着学生卡,想验明威威的真身。 “嗯。不信你问他。人家叫什么呀。”威威一脸娇嗔。 “长孙威威。老师我叫罗晋。” 老师把卡还给他俩,又瞅瞅他俩,一句话也没说,关掉手电筒,沉默着走开了。 胜男和碧依都要笑趴下了。 文明制度的进步总需要有人牺牲,林城一高的禁止男女谈恋爱的新校规后来更新了版本:禁止男女生过分亲昵及谈恋爱,更禁止男生与男生谈恋爱,更不许女女生谈恋爱! 还应该感谢长孙威威和罗晋这个无聊的游戏,不知为当天操场上躲在黑夜里的小情侣争取了多少的时间呢,毕竟亲昵这事总是按秒,不对不对,按分来计算的吧? 回宿舍的路上,我跟碧依和胜男说,晾的被子忘拿了,让她们先回去了。 这周一返校的时候,我妈妈说:“妮妮啊,哎哟,妈妈忘记晒了,你要拿的新被子,忘了,你到学校自己晾一下好吧。” 我嫌弃地看着妈妈准备的绿叶衬着粉花,充满上个世纪审美气息的被子,“能不能换一条啊。” “多好看,这花儿你看,多好看,听妈的话就带这条。” 我美丽脱俗的被子晒完太阳,这会正晒月亮呢。 其实只是下午放学的时候忘记拿,刚才林霄他们都在那,我有点,不好意思抱花被子回来。 陈惜墨,陈惜墨,你呀你。 操场上的超大灯已经灭了,晚上朦朦胧胧的雾气比刚才稍浓了些,路灯昏黄的光更显幽暗。廖剩无几的身影正在向门口这边走来。 主席台那边黑漆漆的。偌大的操场上马上就只剩下我自己了!我刚才真该答应胜男,让她一起来的! 哎呀,快跑吧,陈惜墨。 我奔到主席台前,慌里慌张扯下被子,抱在怀里正打算跑回去。 哪知道,我踩到了被子掉在地上的一角,啪叽,跌在地上。 被子还紧紧被我抱在怀里,压在身下。 我正准备起身,瞄到旁边路灯下的一个黑影,正向这边移动。不会是哪个变态吧? 第十九章 夜晚的操场 回到教室,碧依和我都把花放在我身边的窗台上。 胜男说这边窗台太挤了。 我瞅瞅自己堆在窗台上乱七八糟的书,说我把书收拾一下她再放。 “不用啦,不用啦,我放到后面窗台上一样的,还能绿化咱们班的环境。”她把花放到了教室最后面的窗台上,窗边是沐辰的位子。 “我们没时间吃饭了,还有十几分钟就上晚自习了,再说这会儿去食堂也都是残羹冷炙。” “啥,食堂都是啥。” “林胜男,都是给猪吃的,好好好,是我的错,我绝对不在你面前说成语了,再说,我就被千刀万剐。”能让碧依这个女人暴躁的只有大姨妈和饿肚子两件事。 “那千刀万剐不是成语?”胜男用无辜的眼神看着碧依。 林碧依把手里的书摔在桌上,把头埋进书里,装着哭腔说,“请让我离开这个世界吧。” “好了,好了,先喝点热水。”我把杯子推到林碧依面前。 果然,几口热水下肚,碧依自己又想通了,从消极厌世变得积极入世,把方圆2米的同学挨个问了一遍,“你有吃的吗。” 最后收获了几个小面包和两个火腿肠。 碧依正向我们炫耀她的物资,我身边的窗子突然被人拉开,“你们仨,吃饭来。” 她看着窗外的罗晋,就像见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我们跟着罗晋鬼鬼祟祟地走进旁边的闲置教室,这里摆满了空桌椅。 平时没有学生在这边上课。只是考试或者哪个班投影仪坏了的时候会用到。对于同学们擅自使用这个教室的事情,年级主任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虽然教室的门死死锁着,我们总有办法,就是从走廊跳窗子进来,窗子的锁不知道被哪位好心的同学给弄坏了。 六碗香喷喷的鸭血粉丝汤和一袋馒头放在桌上冒着热气,课桌上稍稍落了一些尘土。 “快吃啊,愣着干什么。有班长在这儿,别怕。”罗晋塞满馒头的腮帮子像青蛙一样一起一伏鼓动着。 “嗯,好。”我们看着正呼噜呼噜喝汤的沐辰,拿起了筷子。 “老黑,你在哪弄的粉丝汤。”胜男开口问。 “我们教练专门给训练结束晚的人儿准备的,我让他给我整了点。我们教练还真TM够意思。” “我们教练从来不给我们准备,呜呜呜。” 听到胜男“呜呜呜”装哭的声音,我一口的鸭血差点喷在林霄脸上。 “林胜男,你能不能不在吃饭的时候发出诡异的声音,我吃不下去了都。”碧依眉头紧皱。 “好吧。”胜男轻轻地把馒头塞进嘴里,不再讲话。 “大家快吃,吃完把垃圾带走,五分钟出来啊,我先出去帮你们把风。” “好。谢谢班长,辛苦班长。”罗晋朝沐辰竖着大拇指,带头说。 沐辰把窗户拉开一条缝,瞧了瞧没人,便抬起大长腿,踩在窗台上,跳了出去。 刚才跳窗子进来,老黑还嘲笑我和碧依,“这小短腿,上炕都费劲吧。”哼,你们大长腿一看就是拉车的。 “听说,明天操场上就按上超大LED灯了啊?” “多大?”碧依吸溜吸溜吃着粉丝。 “明儿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老黑朝碧依挤挤眼睛。 “按那么大的灯,干嘛?”胜男问。 “没有黑夜的操场,才更有激情啊。”老黑故意撞了一下林霄的肩膀。 好像林霄吃饭的时候不太爱说笑。 “明晚下了晚自习,去操场走走,你们都来啊,这事我得叫上威威。林霄你得来。”憨老黑怎么笑得这么狡黠,可能,男生内心都不老实。 我们三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孩正纳闷儿是什么事,想问个究竟。 老黑缄口不答,催我们快些吃。 “不吃馒头,怎么吃得饱。”林霄拿起一根筷子,插进一个白胖胖的馒头,把它递给了我。 林霄吃得畅快淋漓,真不像那天在他家吃饭很斯文的那个公子哥。 不过,我看着他的脸红扑扑、汗涔涔的样子,觉得这样子的林霄也蛮可爱。 这次吃饭是我们第一次闯进这个空教室,这里寄存了关于我们很多很多的记忆。 林霄走到靠近操场的窗子跟前,拉开一扇窗,他微笑着仰起头,吹着风,他忽然笑着回头,深呼一口气,“真棒!” 直到今天,我都清楚得记得那个画面。 一位少年站在窗前,风在深蓝色的夜幕下吹着杨树叶子飒飒作响。 他突然回头那纯真的笑,还有那凉爽微风里夹杂着一点点尘土的味道,都和当年的心事一起被封存在我内心的某个角落。偶尔想起,恍如昨日。 我想,我们从来都不会单纯的回忆一段时光,真正的怀念的是镌刻在时光里的那些人,或是当时的心情吧。 第二天晚自习下课,罗晋就催我们快些下楼。 谁知道这个罗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今天也算是值得纪念的日子,林城一高的操场矗立起四根擎天大柱,坐落在操场的角落里。每个柱子顶端360度无死角地悬着六个超大功率LED灯。 “跟在我们身后,但是要保持距离啊。”罗晋回头叮嘱我们仨。 我们三个牵着手向后退了几步。 “对对,就这样很好,继续保持。” 林霄在前面说:“老黑,怎么净欺负人家小姑娘呢。” 威威显得很犹豫,他仰起头看着老黑:“我觉得跟你俩站在一起怎么这么,不对,感觉不对,我应该站到她们仨中间去。” “威威快来。” 威威跑过来挎起胜男的胳膊。 一走进操场大门,罗老黑就大放厥词:“让你们感受一下什么叫黑夜如同白昼,小情侣们无处躲藏”。 操场上人还真不少,同学们喜欢下晚自习到操场溜溜,可能就像大爷大妈喜欢饭后遛狗一样。 我们四个互相挎着胳膊,蛮像四小天鹅一样走在灯光璀璨的橡胶舞台上,一边走还一边制造噪音,唱起来,“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在我脑海里你的身影,挥散不去……” 林霄双手插着口袋,走在前面,吹起口哨。 在刺眼的LED灯的映衬下,深邃、晴朗的夜空中,那弯新月,温润如玉。 像林霄突然回头,他望向我的目光,一样温柔。 我们沿着操场的跑道遛弯,在接近主席台的地方,罗晋侦查到新情况。 “看右边,看右边。” 主席台和看台直接的角落里里,手电筒的灯光一明一暗闪烁着。 我们慢悠悠地假装散步走过,看到手电筒灯光下一对男女学生狼狈地垂着头。 那时,我们几个女生对这些灯下黑的事情,还不太了解,毕竟也没参与过。 “天啊,倍儿亮,真刺眼。” “还用你说,这么大灯。”碧依想堵住罗晋的嘴。 谁知他说,“谁说灯了,我说的是屠老师的头。” 真是地中海老师,怪不得我觉得发型有几分熟悉,他的头在灯下反射出耀眼光芒。 “走走走,威威。”老黑拉起威威的手跑到前面。 威威迈着轻柔地步子,奔向浪漫国度——站前面LED的绚烂灯光下。 “喂,你俩干嘛啊。”胜男喊到。 “装情侣呗。”碧依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我们这些“路人”甲乙丙丁也凑了过去。 果然,年级主任发现了这对明目张胆,在灯下牵手的情侣。 “你们,还不松开手,学生卡拿出来。”屠老师的手电晃向威威。 “老师,我们就是朋友。”威威像花轮学长一样甩甩自己的刘海。 “耳朵塞猪毛了么,听到没,拿出你们学生卡来。” “老师都什么年代了,我们这代的小孩都塞耳塞,猪毛那套早赶不上趟儿了。” “这,是你?性别,男?”老师皱着眉头用手电照着学生卡,想验明威威的真身。 “嗯。不信你问他。人家叫什么呀。”威威一脸娇嗔。 “长孙威威。老师我叫罗晋。” 老师把卡还给他俩,又瞅瞅他俩,一句话也没说,关掉手电筒,沉默着走开了。 胜男和碧依都要笑趴下了。 文明制度的进步总需要有人牺牲,林城一高的禁止男女谈恋爱的新校规后来更新了版本:禁止男女生过分亲昵及谈恋爱,更禁止男生与男生谈恋爱,更不许女女生谈恋爱! 还应该感谢长孙威威和罗晋这个无聊的游戏,不知为当天操场上躲在黑夜里的小情侣争取了多少的时间呢,毕竟亲昵这事总是按秒,不对不对,按分来计算的吧? 回宿舍的路上,我跟碧依和胜男说,晾的被子忘拿了,让她们先回去了。 这周一返校的时候,我妈妈说:“妮妮啊,哎哟,妈妈忘记晒了,你要拿的新被子,忘了,你到学校自己晾一下好吧。” 我嫌弃地看着妈妈准备的绿叶衬着粉花,充满上个世纪审美气息的被子,“能不能换一条啊。” “多好看,这花儿你看,多好看,听妈的话就带这条。” 我美丽脱俗的被子晒完太阳,这会正晒月亮呢。 其实只是下午放学的时候忘记拿,刚才林霄他们都在那,我有点,不好意思抱花被子回来。 陈惜墨,陈惜墨,你呀你。 操场上的超大灯已经灭了,晚上朦朦胧胧的雾气比刚才稍浓了些,路灯昏黄的光更显幽暗。廖剩无几的身影正在向门口这边走来。 主席台那边黑漆漆的。偌大的操场上马上就只剩下我自己了!我刚才真该答应胜男,让她一起来的! 哎呀,快跑吧,陈惜墨。 我奔到主席台前,慌里慌张扯下被子,抱在怀里正打算跑回去。 哪知道,我踩到了被子掉在地上的一角,啪叽,跌在地上。 被子还紧紧被我抱在怀里,压在身下。 我正准备起身,瞄到旁边路灯下的一个黑影,正向这边移动。不会是哪个变态吧? 第二十章 闹剧 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心想千万不能打草惊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狠下心打算抛下被子,就向门口冲!比起被子,我妈应该会比较心疼我吧? 我拔腿就跑,还没突破10米,就听到后面的声音:“被子不要了?” “我——我——要。怎么是你?”我听到自己的心还在砰砰砰跳个不停。 他边向我走,边把地上的被子拍打拍打,抻起、叠好,拿在手上。 “你怎么——在这儿?”我接过被子抱在胸前。 “我走到半路又回来啦。”他指指操场对面的男生宿舍楼,“我们宿舍就是那个窗子,中午就看到你把被子晾到这里。刚才怎么不拿?” “刚才,我——我,我忘记了。” “我本来可以不出现的,不怪我啊,谁知道你这么笨呢,拿个被子也能被绊倒。”他用手指戳戳我的太阳穴。 可以不出现?难道他只是想躲在角落保护我拿被子? 有些人会得被害妄想症,陈惜墨,你得的是被保护妄想症。 “你干嘛还戴个帽子吓人。” “哈哈,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躲在卫衣帽子里的林霄发出一声嘲笑,哼,是猪叫。 “阿嚏——”我打了个喷嚏。 他,他竟然一把我揽进怀里,另一只手把我裹进他宽松的牛仔外套里。 “你怎么打个喷嚏都软绵绵的,像小猫一样。啊——提。”他宠溺地看着我,语气有些淘气。 我下意识地想挣脱那个有些温暖的怀抱。 “别动。你听。” 他用手掌把我的头轻轻按在他的胸前。 我听到他心,咚咚咚,跳得很快,咚咚咚咚。 “喂,你听够了没有,看着我。” 我抬起头,举起两只小拳拳,正要躲开。 哪知他突然低下头来,轻轻吻在我的额头。柔柔的嘴唇,像天边飞下来的纤云。 我呆在那里。 “你干嘛,握着两只爪子。”他认真地看着我。 其实我只是有点紧张,有点小鹿乱撞。 “我——我——” “干嘛呢!干嘛呢!” 手电筒刺眼的光打过来。 林霄用手挡在我眼前。 完了完了。 是一位我们都不认识的男老师。 “老师,我们没谈恋爱。”话说出口,我感觉自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们都闭嘴。没谈恋爱都抱一起了?都熄灯了,还在这里卿卿我我,不成体统,哪个班的,学生卡拿出来。” “老师,是我——我强迫她的。” “没有,他没有强迫我。” 我垂着头偷偷看着老师一眼,是不是老师们年轻的时候都被棒打鸳鸯,所以现在出来报复少男少女们? 他正把我们学生卡上的名字和学号记在手机上,“好了,赶紧回去,都熄灯了。” 说完他转身走了。 “不对,诶,不对,老师,老师,这学生卡不是我的。”林霄大步追上老师说。 我也赶忙跑了过去。 “那是谁的,那拿你的学生卡出来。” 林霄跟着老师边走边把身上的口袋摸了个遍,只有刚才那一张学生卡。 我拿过来一看,是沐辰的!我揉揉眼睛,上面确实是沐辰的照片和名字! 天呐,沐辰? “你还想蒙我?赶紧回去。明天去见你们班主任。” “老师,我叫林霄,卡是我借的。”林霄一把抓下头上的帽子,紧蹙眉头,“您看看,这卡上根本不是我。” “老师,真的,卡上的不是他。” “小姑娘,你是不是还想说,卡上的不是你呐。刚才我都看了。小伙子,做了事要勇于承担。”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扬长而去。 林霄望着天空,长长叹了一口气。 “得了,明天再告诉沐辰吧,让他先睡个安稳觉。” 他又说,“对不起啊,是我连累了你。” “没事啊,你为什么会有沐辰的卡?” “我午休卡落在寝室,晚饭就借了他的吃饭。明天我再去向老师解释清楚吧。” “不用,哈哈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把你当做沐辰,也许是好事呢。” “啊?你没发烧吧?”他的手在我额头摸了一下。 “你说,沐辰明天一早就得到通知。说他昨晚被逮到抱一个女孩,证据确凿。你猜他什么反应?” “反应你个大头鬼咯。” “我有办法呢。” “不管你有什么办法,我都不能让,沐辰背锅呀。” “算你有良心。”哼,其实林霄你是花心吧。 “要到女生宿舍了,你赶快上去吧。” 我接过林霄手里的被子,走上楼去。 “沐辰,我想跟你说件事。” 早上出完操,我气喘吁吁地跑到沐辰身边,把他拽到人少的地方说。 沐辰瞪了我一眼,“你是说昨晚的事?” “嗯。” “那么无聊的事,你们也干得出来。” “没有的,是老师老师看错了。” “对啊,不是老师把威威看成女生了嘛。” 我愣了一下,“嗯?哦,这件事呀。我要说的是另外的事。” “你怎么吞吞吐吐的。” 林霄也走过来了,他刚要张口,我就把他的嘴堵上了。 “前提是,你要知道,我跟林霄没什么。事情是,昨晚林霄帮我抱被子,有个老师把林霄当成了你,误以为我跟你在操场,抱了一下。需要你帮忙的是,你要把自己当成昨晚抱被子的人,也就是说,昨晚和我在操场的人,是你。” 我一口气说完,差点缺氧。 陈惜墨,你真好意思,昨晚是你和林霄搞的烂摊子,还要人家沐辰帮忙收拾? “真对不住了沐辰,昨晚忘记我拿的是你的学生卡。我自己会去跟老师讲清楚。” “怎么可能认错?是你们故意拉我下水吧?不一定在操场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们没有!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沐辰的眼神变得悍戾,他直勾勾地瞪着我,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我们’?这么快就变成我们了?”他扯起一边的嘴角戏谑地笑了一下。 下操的同学都朝我们这边望着,走过去,又回过头来看着我们仨。 “沐辰,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这TM老师真的不信我是林霄,我向他解释也不听。” “你们把我当傻子吗?”沐辰狠狠盯着林霄。 “我现在就去跟班主任说,昨晚是我。沐辰,你别激动。这事不怪惜墨。” “你别去,等下了早自习我跟你一起去。”我拉住林霄的胳膊。 “行。这就惺惺相惜上了。你们孤男寡女在操场没发生屁事。我他妈做梦抱了陈惜墨,被他妈老师逮到,行了吧。” “我都他妈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我拉拉林霄。 “沐辰,我就是想着,我妈打死也不会相信我俩谈恋爱的。换了林霄,她就误会了。对不起了,我不该这样。我会跟老师讲明白的。” 我推了推林霄,让他快走。 第二十一章 等一个面包 回到教室,碧依问我:“发生什么了,小墨。” “没什么。”我低下头看书。 “你现在被两个帅哥围着,早不稀罕和我们一起玩了呢。什么都不讲” “没有,碧依。这些事我一两句讲不完。也不知道该怎么讲。” 碧依不再理我。 或许分享秘密是女生友谊的保鲜剂吧,可我不太擅长和别人分享秘密。 早自习已经上课五分钟了,沐辰的座位还是空空的。 十分钟,十五分钟过去他都没有回来。 我看看窗台的花,那盆兔耳草开得正好,不知道被哪个好心人刚浇过水。 墨绿的心形叶子上蔓延着绿白色的脉络,从层层簇拥着的叶子中间生出一条条细长的花茎,茎顶端倒挂着一朵朵粉色的花,花瓣犹如兔耳朵,娇嫩的粉色耳朵外廓晕染着一点点白色,这么漂亮的耳朵恐怕只有月宫里的玉兔才有吧。 “刺啦”窗子突然被拉开。 “来班主任办公室。”沐辰一脸木然。 我走进办公室。 “陈惜墨,昨晚的事,刚才吴老师已经跟我们说了。我们觉得这事有必要通知你的家长,家校双方共同引导你们正确对待异性,拨你妈妈电话吧。” 班主任把手机递给我,根本不给我开口的机会。 我看看埋着头的沐辰,年级主任坐在他身旁。 这时林霄闯了进来,“老师,昨天晚上是我在操场,是我强迫陈惜墨让我抱一下的,跟沐辰没关系。” 两位老师着实受到了惊吓,似乎要说:“你们在考验我的智商?” 沐辰说,“你有什么证据?” 两位老师听了沐辰的话更加蒙圈。 “可以叫昨天那位吴老师过来。”林霄赶紧说。 班主任可能想着自己还需要给智商充点电,地中海老师赶在他之前发言了:“吴老师带高三,很辛苦。我看就没必要让他来了。陈惜墨,你说吧。昨晚是谁。” 我垂着头,看看沐辰,再看看林霄,看来看去,最后我心一横,瞅着天花板说:“是——沐辰。” 林霄瞪大了眼睛盯着我,似乎在质问我。 而沐辰眼神瞟向一边,很是淡然。 年级主任自信满满,看着林霄说,“这位不叫沐辰的同学,你回去吧。下次记得敲门。” “老师,真的是我。我拿着沐辰的学生卡。” “喂,妈妈是我。” “怎么啦,墨墨。” “我们老师有些话要跟你讲,妈妈。” “您好,陈惜墨妈妈,我们老师发现陈惜墨和沐辰同学在操场拥抱,举止亲密。这种情况得悬崖勒马,防患于未然,等到生米煮成熟饭,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啊。” “老师,您好,哈哈哈,我们惜墨和我们沐辰,这俩孩子啊,我了解,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打打闹闹习惯了,这俩孩子不可能谈恋爱,您放心吧。” “惜墨妈妈,您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诶,麻烦您费心啦,这俩孩子啊就像兄妹一样,从小一块长大,一块糖都能掰两半吃。这俩孩子谈恋爱,打死我都不信,您放心吧啊。” 最后班主任只好挂了电话。 “好了,你们回去吧,沐辰,你得注意你的身份啊!”年级主任捋了一下自己额前的头发,语重心长地说。 沐辰走在我前面,一个字也不说,三步并作一步上了楼。 一整天的时间,沐辰不经意撞到我,就像见了一坨臭牛粪一样,故意苦着个脸,躲得远远的。 陈惜墨,为什么粪球蛋子是你跟林霄偷摸滚出来的,你总让人家沐辰在大众面前装屎壳郎。 这下,林霄和沐辰又重新变成陌路人了,唉。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沐辰解释这件事,政治老师告诉我们要抓主要矛盾,那这件事的主要矛盾应该是? 我没有吃晚饭,自己坐在座位发呆。 侦察到目标人物沐辰还留在教室,我想等教室没什么人的时候去跟沐辰讲话。 沐辰正在给苏婷讲一道英语题。一向对待女生冷冷的他,这时很热情。 “嗯!还有还有,be crazy about 后面可以跟人也可以跟物。还有一个短语很常用,drive sb crazy,你知道什么意思?”沐辰的声音清晰响亮,堵上耳朵都听得到。 “上次老师说过,嗯——,让某人很痴迷吧。”苏婷轻柔地说。 “对对对,迷恋,比如,You drive me crazy.” “嗯,我懂啦。”苏婷娇羞地笑笑。 我突然想起,那天在表白墙上写的那行字:“沐雨天街,佳期良辰。苏堤池荷,袅袅婷婷”。 苏婷和沐辰,该不会是真的吧?! 哼,沐辰都带头和女生暧昧呢,谁知道他做些什么灯下黑的事呢,我的眼睛又没有天天跟着他。 林霄一天都有些闷闷不乐的,这会估计又去操场打球了。 他今天几次故意找茬跟我讲话,除了告诉他,我妈妈电话里的话外,另外几次我都给他吃了闭门羹。 我正盯着窗台的兔耳草发呆。 “惜墨,怎么还不吃饭?”苏婷从沐辰身边的座位走过来问我。 “我等会再吃。”我笑笑说。 “要不要帮你带?”苏婷温文尔雅地笑笑。“大家闺秀”“书香门第”大概这两字最适合苏婷不过。 “不用啦,胜男会帮我买面包回来,谢谢你。” “好吧。”苏婷转过身,留给我一个秀气挺拔的背影。 苏婷放下试卷,走出教室。 我从窗子里看到,沐辰竟然紧跟了过去,“去第几餐厅?我请你。” 在学校,我可从来都没见过沐辰和女生一起吃过饭呢。 “我么?”苏婷惊讶的语气里有有几分欢喜。 “嗯,听说第四餐厅有新菜,去尝尝吧。” “好呀。” 春天到了,沐辰也要恋爱了? 我把今天数学课的内容复习了一遍,开始做课后习题。 “咕噜噜。”我这头懒驴刚上磨就饿了,不知道胜男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面包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从胜男的手里接过面包。 胜男顶着一头半湿的短发蹲在了座位上。 “今天怎么这么早。” “我们教练家里有事。赶紧吃吧。你说你,不学习逃课,打篮球,这几天怎么学上了就这么上瘾,小墨。” “好吧。我只是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胜男你体育成绩好,还能考个体校。我要是二本都上不了,就不想活了。”我往嘴里大口塞着面包。 “就干吃面包啊。”胜男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瓶牛奶。 “哇,太好啦。” 她又掏出一根鱼肉肠。 “天呐。”我一一收入囊中。 还有两个糯米糍。 “哈哈,糯米糍。胜男你就是我的哆啦A梦。” “哈哈,他的手太圆太肥,你看我的手多么纤细。”胜男举起她的美手仔细观摩着。 其实胜男的手,可能干活太多,或者是训练太累,青筋凸显,更像男孩子的手。我突然有些心疼眼前这个看着像男孩子的女孩。 “胜男,反正我知道你好。”果然吃人家的最短。怪不得男生追女生要从请人家吃饭开始,哼,这个沐辰竟然也会用这招。 “我从寝室出来,看到沐辰和苏婷,有说有笑往食堂走了。” 听起来胜男像是不在意地说了那么一句,可我看到她眼睛里闪过的一丝失落。 “嗯。”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你说,小墨,班长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你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么。” 她一脸认真地低声问我。 第二十二章 哎哟,肚子疼 “可是,他也没告诉过我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呀。胜男,你不会?” “你什么时候学会和碧依一样八卦了啊?大家都会想知道这样优秀、帅气的班长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嘛。”胜男有些棱角的脸泛起草莓般的红晕。 我把糯米糍放进嘴里,还没说话,胜男先开口了。 “我也觉得沐辰会喜欢你这样可爱漂亮,或者苏婷那样学习好,还温柔的。”胜男脸朝另一边趴在书堆里。 平时大大咧咧的她,今天怎么有点多愁善感了? “不不不,胜男,很多人也会喜欢你这样阳光、有活力、善良、能干的女孩呀。” 胜男扎在书里摇摇头,又把手挡在脸边。 “我出去走走。”她突然站起身来,跑出教室。 “诶,胜男——” 我举着香肠和面包,紧跟了出去。 等我下楼,早看不到胜男的身影了。 我把吃的藏在手里,从吃完晚饭正在回归教室的人群里穿过,沿着小路向前走。 带着几分燥热的微风,惹得小路边的片片西府海棠红了脸颊。 微微出汗的我,脱下外套,在操场看台的座位上,坐下来。 因为担心被林霄看到,也想找找胜男在哪里,我选了离篮球场最远、最高的位子。 直到我啃完面包,走下看台,也没有看到胜男的身影。身旁就是放置体育器械的小房子了,我绕到小房子后面。 那面墙上,又添了一些新的字迹,不知道是谁又把心事写在这里。 我捡起一块小砖块,找到一块角落的位置,写下:“愿你所得,终为所爱。” 唉,为什么男生女生会谈恋爱,为什么我们只会对特定的人心动呢? 如果能把喜欢平均一下就好了,这样每个人都能找到喜欢的人,而那个人也正好喜欢自己。 那样,我们每个女生都会是有人宝贝的女孩。 “砰!”一只篮球打在身后的围墙上。 “你为什么总是吓人啊?怎么在哪都能遇到你。”为什么被吓到的总是我。 “胆小鬼,瞧把你吓得跟小猫一样,都竖起耳朵了,吓呆了吧。”林霄把球捡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忙把手背后,把砖块偷偷丢在身后。 “我打完球,正好路过啊,看着有人鬼鬼祟祟地走到这儿来,背影像只笨企鹅一样,还真是你。” 他抱着球前进两步,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米,退到丁香树旁边。 “哎哟,少女怀春啊,这墙上这么多秘密呢,天呐,怎么这么多我的名字,我要告他们侵犯我隐私诶。” “你怎么知道是你,那么普通的名字,叫的人多了去了,自恋。”我把手揣进兜里,低着头小声说。 “别废话,”他仰起头,趾高气扬地瞪了我一下,“哎呀,还有你的笔记呢,哈哈哈。” “不许你说。”我跑过去,用手捂着刚才的那一行字。 “你爱谁?告诉我。”他凑到我耳边说,伸手把我耳前的碎发轻轻拨到耳后,他带有温度的指尖擦过我的耳郭。 “我,我谁都不爱。” “哈哈,那您就趴在墙上捂着吧,反正我都看到了,真是笨。” “谁说我要捂着了,我要回教室了,不然又要倒霉地被老师逮到,本来咱俩都没有什么事。”我快步跑开。 “是呀,没事。哎哟,我肚子突然好疼啊,怎么回事,陈惜墨,诶,你帮我叫同学来。”还没跑开两步,就听到林霄在身后喊。 我回头,看他蹲在地上,捂着肚子,一副很不通畅、很难受的样子。 “喂,你没事吧?” “好疼啊,你看,我都出汗了。”林霄抹抹头上的汗,皱着眉毛,紧紧捂着腹部。 “你怎么了,怎么了,我们快去医务室吧。你还能走么?疼的厉害么?” 他在我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 “诶诶,帮我捡一下球。” “好,你站着别动啊。” “我回教室休息一下就好。”他猫着腰,咬咬牙说。 “真的吗?还是去校医院吧。” “我不去看兽医诶,大姐,哎呦呦,好疼。” 哼,谁是大姐了,看你这个样子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你好点没有?” “嗯,好一点了,还是疼。” 我一只胳膊抱着篮球,一只手搀着一米八多的林霄走向教室。 “你的手环为什么写着24号?” “笨,是科比的球衣号码呐。” 我看着他手腕上的白色手环。 “好吧。” “他球打的好,每天凌晨就起来练球,很有意志力、专注力呀,反正他的魅力也不是我一两句就能跟你这个小白讲的完的。” “我知道啦,你别说啦。” “明明是你问我的啊。” “好吧,你还能走快点么,老师不会又认为我们在谈恋爱吧。”我问。 “哎哟,你真够狠心的,还催我。你是在乐于助人,我现在是病号,慢点走。”他瞥了我一样。 林霄大大的手掌紧紧握着我的手。 “喔,好吧。” 我脚步慢下来。路过的同学像看耍猴的似的看着我们。 “你刚刚在看台上干嘛。” “你这都看到?”我惊讶地看着他。 “当然了,你那么大只,近看是熊猫,远看像企鹅。” “你!你再这样,我不管你了。” “哎哟,哎呀,我的肚子。我的好姐姐,别,别,我的命都在你手上了。” 从我的身后走过一个熟悉的背影,是碧依吧?她怎么不跟我讲话,该不会真的生气了? “那不是林碧依吗?” “嗯。她可能生气了。” “好吧。我好了。哈哈。”到了教学楼楼下,林霄突然“恢复健康”了,从我手里抢过篮球,朝我做了一个鬼脸,“你忘了小时候跟你说的,我怎么骗我爸爸了么,小笨蛋,拜拜。” 我气得面红耳赤,这个Kim,讨人厌的毛毛虫一样,我记得他在信里说过,小时候嫌他爸爸工作忙,就装病在家,骗他爸爸关心;晚上故意假装在沙发睡着,让爸爸抱回寝室。 哼,现在又学会利用女孩的善良博取同情,不知道我是第几个上当的女孩。 大坏蛋,我又被他骗了一次。 我走进教室。 “胜男,你去哪儿了?” “去体育馆了。” “哦,好吧。” 碧依正趴在桌上写作业。 我拿起桌上不知道哪来的八宝粥问碧依,“是你给的么?” 她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过了好半天,碧依碰碰我的胳膊,“数学作业写完了吗,借我看下。” “你还生气呐?”我把作业递给他。 “没有啦。”她又低下头。 “那你刚才在路上怎么不理我?” “哪里的路上,我没有看到你呀。你想多啦。”碧依笑眼弯弯。 晚自习沐辰宣布,每个班最多可以出三个节目,参加校庆初选,让同学们把节目报给他。 “我们呢,喂,我们的话剧,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我怕自己到时候又犯病。” “没关系啊,碧依,不会的,要是实在担心,我们可以找个替补演员。” “谁会愿意当替补的。” “威威会答应的。” 碧依笑了笑,“哈哈,好吧,剧本就交给你啦,惜墨。” “那我写完了大家给点建议。” “喂,林胜男,你今儿怎么了,蔫不拉几的。” 碧依拿笔戳戳埋头睡觉的胜男,胜男不理她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碧依拿起胜男的学生卡,看着上面的照片,打算埋汰她一番:“瞧,跟个愣头棒槌一样,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胜男真的像是木头一样,一点反应没有。 “诶,惜墨,今天几号啦?” 我拿起桌上的日历递给碧依看。 “啊!胜男,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吧,下周末就是你的生日啦。你看,惜墨。” “那我们怎么给胜男庆祝呢,我想想啊,现在轰趴馆挺好玩的,要不去试试?” “正好放假,好啊,惜墨。叫上你的帅哥呗。” “什么我的帅哥啦。碧依,你别胡说。” “明明就是嘛。” 第二十三章 琴房 第二天下午有一节音乐课。 据说这节课,小胡子音乐老师要用钢琴,所以让我们去旧音乐教室上课。 “就是这里?不会吧。” 我们跟着课代表,走到校医院旁边一座破败的三层小楼前面。 爬山虎层层叠叠干枯的藤蔓挂满墙壁,走近了才看到有一些嫩红的新叶点缀其中。 破败的木楞窗子和门铺满尘土,阴暗的走廊里堆着破旧的桌椅,尘土和陈年旧木的味道呛鼻。 “天呐,这是什么鬼地方。” “还是不用钢琴的好,不用来鬼屋啊。” “旧校长卷了钱滚蛋了,贪污的钱都TM盖几个新琴房了!” 同学们纷纷抱怨。 “啊!你看!”碧依趁我没有防备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吓的肝都颤了,捂着胸前的音乐课本,大声喊:“啊——” 走廊里,楼梯上的同学瞬间安静,都朝我这边看过来。 碧依哈哈大笑,为自己的恶作剧得意。 那是废弃的生物实验室吧,窗子里面有一架人体骨骼。 “怎么了,你没事吧,陈惜墨。” “别乱吓人,好不好。” 几个女生从我身前走过,瞥了我几眼。 我抱着音乐课本,低着头,躲的那扇窗子远远的。 碧依刚刚还在这儿得意,奇怪,这会儿不见了。 “没你们的事,赶紧上课去。”林霄从楼梯上下来,走到我身边。 “谢谢你。是我吓到大家的。” 我推开他的手,自己跑上楼梯。 “小心啊,前面还有骷髅。”我听到他在身后喊。 我走进大大的阶梯教室,讲台上放着一架半旧的钢琴。几束阳光从窗子洒进来,阳光里飘动的尘土清晰可见。 坐在第一排靠窗位置的碧依正朝我招手。 同学们喧哗声和凳子翻动嘎吱作响的声音给这个寂静的教室增添几分春天的活泼气息 “给你一小口纸,只剩下这点了。” 我接过碧依手里巴掌大小的纸巾,擦了擦凳子和桌子坐下来。 “碧依,你刚才去哪了,害得我被同学们说。” “当然是来占座了,这旧教室别看这么大,凳子都是坏的,不占座,一会就得站着了。”碧依理直气壮地说。 “不会吧。” “嘎吱——吭——” “哈哈哈——” 同学们哄堂大笑。 我和碧依向后看去,沐辰从一张桌子后面探出头,站起来,手里还拿着一块木板,是凳子。 “坐塌了!” “厉害,班长,真是一米九的大个儿,一坐一个坑!” 同学们吹着口哨起哄。 我和碧依也忍不住笑起来。 大胡子老师原来已经坐在座位上了,他把手放在琴键上,一串清脆的声音在教室荡开。 “条件有些艰苦,同学们坚持一下啊,这不马上校庆了,咱们也忆苦思甜,回忆一下红军学校的艰苦岁月啊。” 几个男生带头说,“不辛苦,不辛苦。” 在枯燥的高中生活中,同学们都期待每周一节的音乐课。可怜胜男和罗晋了,这样的时光也要被剥夺,被教练拉去训练。 其实我也很喜欢呀,只是不喜欢老师让我单独唱歌。我一直声称上次KTV把碧依唱发烧是个巧合,正好那天她不舒服呀。 不过跑调的我,听听曲子,夹在大家中间滥竽充数,唱大合唱还是蛮好玩的, “校庆了,大家都准备的什么节目啊?” “还没准备好呢,老师。”一个男生说。 “嗯,你们可得好好准备啊,咱们班,谁会弹钢琴的?来来,过来。” “老师,我们班上没有学音乐的。” “嗯,我知道。那都不会啊?” 大家面面相觑。 “惜墨,你不是会吗?”碧依凑近我,悄悄说。 “拉倒吧,我小时候学的,只会弹小星星,你就别让我出丑了。” “老师,我试试吧。”是林霄的声音。 我感觉到大家都在回头看他,只有我无动于衷盯着钢琴。 老师带头鼓起掌来。 他坐了下来,“献丑了,我就随便弹一首。” 他的目光扫视教室一圈,落在我这里。我慌忙移开目光。 紧接着,一段轻快的音乐响起来。 他的指尖轻巧、灵动地敲着琴键,然后速度慢下来,音乐慢慢舒缓。突然曲子又变的激扬,他的手快速切换琴键。 这是那天,我们在车里听的曲子。 阳光温柔地淌在他的背上。黑白琴键上映着他的影子。 藏在阳光里的微尘若隐若现,在我眼前飘动,又消失不见。 忽然一片巨大的光晕出现在这里,林霄站起身,弯下腰,邀我共舞。 我把手放在他的掌心,被他轻轻揽在怀中,随着他的步子,摇曳身姿。一个外侧回旋,我从他的身边里迅速抽离,又饶进他怀里,头轻轻倚在他的肩膀。 “你怎么不鼓掌?”碧依的手肘碰碰我的肩膀。 “噢。”我慌促地拍起手。 小胡子老师拍拍林霄的肩膀:“不错,正好校庆我这边有个同学排了一个独舞,缺一位弹钢琴的,你来吧。” “不不,老师我不行。” “欸,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有才艺就要勇于表现嘛。”小胡子老师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教室后排的几位男生笑出声来,我不懂笑点在哪里。 林霄瞪了他们一眼。 “叫什么?” “林霄。” “独舞的可是位美女。好了,下课你留一下。咱们开始上课。” 林霄朝我挤下眼睛,走回了座位。 哼,林霄,这次你又接了一个美差。 这几天,沐辰和苏婷似乎走得越来越近了,难道521班的班长和学习委员要珠联璧合? 他们两个一起收发作业,一起进出办公室,说说笑笑。 大家都羡慕不已,这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当然了更多同学的是羡慕,人家能打着学习和商讨班级事务的名号卿卿我我,要知道,很多对小朋友只能躲在黑漆漆的角落里小心呵护爱情的嫩芽,还得时刻准备和老师“游击战”。 胜男那盆芦荟,前几天被她浇得要淹死。 现在,估计每天也就巴望沐辰拿个矿泉水瓶儿滋养一下。 今天在我的催促下,胜男和碧依早早吃完了早点。 我们刚走到楼梯拐角,撞上沐辰站在窗外像个奶爸一样拿着“奶瓶”,面带微笑、小心翼翼地给芦荟浇水。 “那你说,芦荟是草本植物吗?”窗子里传出苏婷的声音。 胜男拉拉我们,让我们躲在楼梯拐角。 “当然是啦。” “好吧,那草本植物都是对人有益的咯?” “也不是呀,像罂粟也是草本植物啊,很多草本植物都是有毒的。” “好啦,水都要溢出来啦。” “溢出来,好吧,溢到你的脸上。”沐辰大笑着把手上的水甩到窗里。 “天呐,没想到班长,平时一本正经的,还这么会逗女孩乐。”碧依一脸惊讶。 哪知道胜男迈开大长腿,两步走到了窗前,一把推开沐辰,抱起窗台的芦荟,甩甩头发走进了教室前门。 林碧依冲沐辰尴尬地笑笑,从后门闪进教室。 沐辰看到我走了过来,就把头扭向一边,和苏婷说话,“莫名其妙,怎么回事。” “可能心情不好吧,你不要在意,一会有时间我去看看胜男。”苏婷安慰他说。 教室里只有零星的几个人。 “林胜男,你怎么回事啊,让大家那么尴尬,你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大家都知道你喜欢沐辰了。” 碧依瞅着胜男放在桌上的这盆草本植物。 我拉拉碧依,让她不要再说。 “我不喜欢他。”胜男瞪着碧依说。 “你别这么激动。本来就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们都应该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的男生,你不适合沐辰那样的。” “碧依,你别说了。” “反正有大帅哥林霄喜欢你,你不会懂的啦。” 我呆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 “别吵了。” 胜男红了眼睛,抱起花,我跟着她跑了出去。 第二十四章 看雨 她在操场边的花池旁,停了下来,把花盆放在地上,在周围找了一根树枝,绷着嘴,开始挖土。 花池里种着几株丁香,树下的苜蓿草刚吐出新叶。 我蹲下来,把花盆递给她。她麻利地把花盆里的芦荟倒出来,放进坑里。 我伸手要去帮忙填土,她说:“你甭管,都是泥。马上就好。” “好啦,现在你的芦荟,尽情地沐浴阳光雨露吧。” 胜男抬起头笑笑,“我是不是很奇怪?还跑来种花。” “没有呀,哈哈,你在把花放生,就像放生小鱼一样。那这花盆呢。” “哈哈,花盆先藏在这儿,扔了就浪费了,中午我再来拿。”胜男把花盆藏在丁香树后面。 “真是居家好女人,我说你这么能干,以后谁娶了你,谁享福。” “真的呀?” “当然啦。” “其实,我也觉得他俩挺配的。只是吧,我总觉得沐辰不喜欢苏婷。肯定当然比喜欢我多。”胜男苦笑一下。 “唉,我也不知道。”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啊。沐辰对你那么好,又有责任心,踏实上进,你怎么不喜欢他呢?” “啊?可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吧,我妈妈也对他挺好的,他一直把我当妹妹照顾。我真的拿他当家人的,没有其他想法。” 我们坐在花池边的砖块上。 “我相信你,那林霄呢?” 听到林霄的名字,我总是会不自觉地在心里惊讶一秒。 “我不知道,我见了他总会有心跳加快的感觉,大概从第一次见他开始吧。” “哈哈,那就是喜欢啦。其实我见到沐辰也一样。只是我们不会有可能啊。碧依她就是说话不好听,可她说得对。” “我觉得一见钟情,只能算作喜欢诶。就是我们现在的心动,都只能叫做喜欢。爱情,在我看来,是在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沉淀下来的珍贵的东西。不是那种,我爱你呀,很有激情呀那样子。” 我把地上落下的丁香花瓣摆成一个心形。 “嗯,听起来很有道理啊。” “我想每个人可能先做好自己的事情才有资格谈恋爱,用我妈教育我的话,就是,我得先拥有独立的人格。” “人格?啥?” “心理学词汇啦,笨。反正我们现在就是要先好好学习啦,跟喜欢的人考上一所好大学,谁说以后不会有可能在一起呢?” “考上一所大学,我也没希望。” 胜男拿着小树枝,在地上画圈圈。 “那至少在这个过程里,我们是抱着希望的,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可以在努力的时候变得更好啊。何况,就算谈了恋爱也可能分手。” 胜男点点头,“你这几天好像比以前用功很多。” “其实你比我还有希望上好大学,就是卡在文化课上,多学学文化课。” “嗯,可是你比我聪明——” “嘿!你俩干啥呢!花池被你们坐塌了,赶紧上课去。”远处的老师背着胳膊,老干部一样吆喝起来。 我总结了一下,高中三年偶遇最多的不是帅哥,是地中海老师。 胜男拉着我慌忙逃窜到教室。 周日下午课外活动时间,班里要放一部电影。 同学们在争论到底要放什么影片。 “要不看《暮光之城》?” “《精灵旅社》怎么样?” 看来大家就好儿吸血鬼这口儿啊。 沐辰和几位男同学在讲台上捣鼓投影仪。 “商量好了没有?”沐辰环顾教室。眼神似乎故意跳过我。 “NBA整上!” “整啥整,没看到班里这么多女同志呢。”威威嘟着嘴,瞥了一眼起哄的男同学。 “那,威威,你来一个。” “威威,来一个!” “来啥来,去你大爷的。”威威仰起尖翘的下巴,在座位上柔软地扭动身体,朝男生嗔怪一声。 威威总是擅长给我们无聊的高中生活搞点乐子。 沐辰懒得理我们,打开了硬盘里的《精灵旅社》。 教室里灯光暗下来。那些日子里,我总是期待那样的电影时光,简陋投影仪配上一点小零食,就觉得很满足很满足。 “去哪?”碧依正吃一根棒棒糖。 “尿尿呀。”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这样的不文明的习惯,不说去洗手间,也不说小便,追求嘴原始的说法。 我从前门走出教室,加速度向后门附近的洗手间走去,我还要回来看电影呢。 “砰!” 我的右键正好撞在某人的手臂上。 “你干嘛啊?好痛诶。” 我揉揉肩膀。 “明明是你自己不长眼睛。” 他站在那里,双手插着兜,望望天花板,又瞅瞅我说。 “你就是吸血鬼吧,总是突然出来吓人。我不跟你讲,我要去尿尿。” “你说什么?能不能文明点。” 他挡在我面前,俯视着我。 “我说什么要你管。你干嘛揽着我。” “我没揽着你啊。”他嘟着嘴,用无辜的眼神看看左右两边宽阔的走廊。 我从左边绕开他走掉。 等我从洗手间出来,林霄还倚在教室后门边贴着洁白瓷砖的墙壁上,他双手揣着兜,低着头。 他好像感觉到我走过来,缓缓抬起头,盯着我。 我挪开目光,去看窗外。 我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故意紧靠着他对面的墙边走,和他在走廊里保持最远的距离。 “站住!”他的声音和教室里电影的台词声一起传来。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听话地停下了脚步,我明明可以走开的。 “我想,”他顿了顿才说,“请你看电影。” “嗯,好呀。”我点点头,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答应了?”他咧咧嘴,怀疑地看着我。 “嗯。我请你看都可以。现在进教室,坐在你的座位上,我请你看《精灵旅社》。” “干嘛那么刻薄嘛?下周放学,在上次那家书店附近。你有什么想看的吗。”他突然变得正经起来。 “我有很刻薄么?” “可能只是对我吧。”他的双手伏在窗台上,看着窗外。 “下周不行,胜男的生日,我们要去玩。” “去哪里?” “干嘛要告诉你。好啦,就是去吃饭,玩游戏呀。”林碧依的那句‘叫上帅哥’在我的脑海里回旋不断。 “我请你们。去不去。” “沐辰,他,和胜男,我是想说,沐辰去可能比较好一点。”说完才发觉我的话有些不合适。 林霄听完,眼神里都是失落。 我突然想告诉他,我想和他一起吃饭,我喜欢看他吃东西的样子。 走廊那头有几个陌生的女同学走过来。 我也转向窗子,趴在窗前,看着外面有些阴霾的天空。 林霄把窗子打开,风拂面而来,带着几丝凉意。 我感觉有一点点凉凉的东西落在鼻尖,接着落在额头、脸颊。 我伸出手去,“下雨了。” “是么?”林霄也把手伸出窗外,“哪有下雨,没有呀。” 他在风里用手捕捉雨的踪迹,“哈哈,只有你这一小块才有雨。” 他把大大的手掌放在我的手上方,开心地笑起来。 那一刻,我想去握他的手,可我的手,却缩了回来。 身后的女生早已走过,不见踪影。 课外活动,除了看电影的班,其他班的同学都出去放风,有些学霸们还守在教室,走廊显得冷清。 “我回座位去了。” “能不能陪我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