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刀剑入世风云起 九重天无日无月无昼无夜,浩宇通明,却稍显苍白肃穆。 天庭当然坐落在九重天上,一排排琼楼玉宇威严耸立。 有男女老少神仙时来时往,却大都不拘言笑岸然正色。 一俏丽锦衣女仙穿梭在高楼大道,逢人便问: “请问你见到风尘子和灵犀子了吗?” “没有。” “请问你见到风尘子和灵犀子了吗?” “没有。” …… “刚才见空中飞过一白一青两个人影,不知道是不是他们。” …… 在距天庭东南方一里处有一方圆百丈的未名湖,水清如碧风平浪静。偶有捕食的仙禽贴水掠过,才荡起朵朵浪花。 在湖心处踏水飘然两个玉树临风的男仙,二人相距十丈有余,各持刀剑相对而立。 白衣男为风尘子,手持赤霞剑,剑长三尺三,通体殷红似血。 他最厉害的招数唤做一剑天,却从未有人见他用过,据说一剑可以把天外天戳个窟窿。 青衣人是灵犀子,手握沧浪刀。刀长三尺三分二,通体青紫光可鉴人。 他最厉害的招数叫做一刀狂,据说可灭世间万物。这一招他当然不敢用,否则就犯了天条。 这二人都是天庭最顶尖的上仙,其余无人能在刀剑之下走过十招。 其实还有一位被尊称为一剑仙的老神仙,跟谁过招胜负只一剑,罕逢敌手。 跟这两位也在伯仲之间,只是从未有过切磋。可他却已离奇消失百年,帝君曾派人四处查探,也未见其行踪。 风灵二仙各自不服,又都爱慕一个叫莫尘仙子的女仙。 二人想尽办法逼着帝君做见证,立下契约比试,胜者封为仙界第一,那个莫尘仙子嘛,只要她愿意…… 败者需轮回凡间渡一世之劫,再不能动刀剑。 但帝君有言在先,二人比试要点到为止,更重要的是要远离天庭。 这二人都狂妄自傲,哪里肯听。 “我一剑可阻日月之光。” “我一刀可暮世间芳华。” “灵兄,你吹牛。” “风兄,你口气也不小,天上的牛都被你吹光了。” “少废话,动手吧。” “莫尘仙子是我的。” 一刀劈来,一剑刺去。 未名湖瞬间击起千层浪,有无数青红游鱼在浪花中摇首摆尾,几十丈开外湖岸边的仙树陡然一震,花叶如蒲公英般飞散…… 刀光剑气厉如疾风,二人齐齐后飞数丈。 “掠刀,风兄小心当下。” “剑往,灵兄注意裤腰。” 灵犀子在空中回旋急转,眯眼横刀袭去。 爱美的风尘子抹了抹脸上水珠,冷笑持剑掠过。 刀剑相加,一股无形光晕如云开雾散,连天庭都为之一颤。 “这两个终于打起来了,你说谁是仙界第一?” “灵犀子吧,他刀法精湛。” “我认为是风尘子,他剑法更妙。” …… “唉,无论谁负谁胜出,天庭都要少一个上仙。” “其实莫尘仙子喜欢灵犀子。” “不,她喜欢风尘子。” “灵犀子!” “风尘子!” “呀呵,你还较劲了!” …… “喂,你们两个别打。” …… 风尘灵犀在未名湖刀剑相加了一个多时辰,仍不分胜负,只是都湿透了衣襟。 “喂,你两个都是仙界第一,别打了……帝君让你们离天庭远一些。” 一身锦衣的莫尘仙子站在湖边,美过世间芳华。 她不喊还好,在湖上激斗的这两位哪会把帝君放在眼里,又为了彰显男儿气魄,竟都朝天庭飞去。 “呵呵,男人。” 莫尘仙子一脸幽怨,他知道这两人一时间还分不出胜负,便又转身离去。 一青一白两个神仙在天庭上空横飞激斗,身下所过之处青砖碧瓦如蜂蝶纷飞,琼楼仙阙中男女老少神仙也如惊鸟离巢…… 这两位仿佛心有灵犀,有意放过了莫尘仙子的仙宫。 帝君大怒,派了诸多天兵天将,但谁能近前半分。 莫尘仙子在安乐窝足足睡了四个多时辰,醒来精心打扮,便又出去劝架。 “喂,你们两个别打了,我谁都不喜欢。”她又老远喊道。 像愣头青一般的两个呵呵男人都置若罔闻,却齐齐收了气焰,只真刀真剑的硬拼。 “呵呵,男人。”莫尘仙子轻蔑一笑,转身去安慰帝君,帝君的寝宫都塌了。 灵犀子忽得停手悬在半空,说道: “风兄,天庭都快毁的差不多了,给帝君留个面子,我们下去比试如何。” “舍命陪君子。”风尘子凛然道。 嗖嗖嗖,不对,是嗖嗖。 两人飞身闪出南天门,如鹰击长空,依稀可见世间山河。 一直相持不下,灵犀子有些急躁,冷不丁挥出一刀狂,刹那间天昏地暗。 风尘子几个急转身好不容易躲过,立在云头愤然道: “灵犀子,你竟然敢用一刀狂,就不怕伤了世人?” 灵犀子眯眼冷笑: “风兄果然一副菩萨心肠,放心,我只用了一分力,不会伤及无辜。” “那灵兄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风尘子冷哼一声,挥剑狂澜一剑天,天庭一阵剧烈颤抖,他却只用了半分力。 刀来剑往,在世人看来就如雷电交加。 …… 夜空中一袭锦衣远远立在云端,正是又来劝架的莫尘仙子。 “灵犀子别打了,你快陪我去昆仑山赏花。” …… “风尘子快住手,我想吃云果了。” 灵犀子充耳不闻,依旧挺刀相向。 风尘子却腾出一只手,下意识摸向脖子以下肚脐眼以上。 转头喊道: “莫尘,我这里还有一个,等我打败了灵犀子就给你吃。” 这一分神不好,再回头,沧浪刀只离咽喉半分。 “这次不算,我们再来。”灵犀子回刀说道。 风尘子深情望着赤霞剑,却冷不丁撒手丢下凡间。 叹道: “练剑者需心神合一,终究是我输了,我风尘子情愿入世渡劫。” “风尘子,你真是个傻缺!”莫尘仙子怒得转身离去。 天,亮了…… 诛仙台浊雾蒙蒙,一片凄凉之色。 被抽去一魂一魄的风尘子由两名天兵押解而来,朝台下守卫点了点头,凛然踏上诛仙台。 “风尘子等一下!”莫尘仙子飞奔而来。 她缓了口气又道: “帝君正忙着搬家来不及送你,他还夸你深明大义,没让他难做。” 风尘子点了点头,又注意到莫尘身后也跟着两名天兵。 不解道: “莫尘,你这是怎么了?” 莫尘仙子也跳上诛仙台,落寞道: “你走了,天上多没意思,我莫尘也陪你去人间走一遭……” 她忽而又笑道: “其实我早就厌烦了做神仙,就故意犯下一个贪恋红尘的错,被帝君贬下凡间。” “贪恋红尘……你做了什么?”风尘子又问道。 莫尘仙子一脸得意,说道: “我本来去求帝君许我入世渡劫,他奶奶的不准。没办法,我就请人四处造谣说我爱慕帝君,帝君也暗恋我,我们两个情投意合的那个什么……你也知道云妃娘娘是天上最大的醋坛子,岂能饶了帝君,更不会放过我。帝君为了以证清白,便将我也贬下凡间。怎样,我莫尘仙子陪你入世渡劫,够意思了吧。” 风尘子大惊失色,却又叹道: “你这是何苦呢,可知道我们跳下了诛仙台,就入了阴曹地府,喝下奈何桥上的忘情汤水,就会忘了前生轮回转世,在人间或是两个永不相见的路人。” 莫尘仙子却无所谓道: “怕什么,有缘自会相遇。” 风吹拂面,莫尘更显妩媚。 风尘子不禁动容道: “莫尘,你真美,我……” 莫尘仙子却打断道: “我等你来生再说,天上有仙境,人间有江湖。风尘子,我们江湖再见。” 二人深情对视一眼,携手纵身跳下诛仙台,共赴滚滚红尘…… 过了半个时辰,那位灵犀子上仙也被两名天兵押解诛仙台上。 他叹了口气,将手中沧浪刀抛下凡尘,也纵身跳下。 “一连走了三位上仙,什么情况?”台下一天兵不解道。 一来兵苦笑道: “风尘子走了,莫尘仙子也追随而去,我估摸着灵犀子是英雄寂寞吧。再说了,莫尘仙子此举分明是喜欢风尘子多一些,谁脸上好看。这灵犀子本来也是去求帝君放他去人间走一遭,帝君不准,他便打了帝君一掌……敢打帝君,这可是犯了天条啊……” 另一位来兵也叹道: “其实最倒霉的是帝君,寝宫塌了不说,因为和莫尘仙子的事被云妃娘娘在脸上抓了好几道子,又被灵犀子无端打了……帝君心里难受啊,现在正一个人在南天门外溜达……” …… 南天门还未完全倒下,却只剩下一个“丁”字形的门框,“南天门”三个鎏金大字歪歪斜斜摇摇欲坠,两排形神威武的天兵天将守在一堆残垣断壁旁。 天外天上什么都没有,一片苍白。 帝君负手仰天怔怔出神,心中无限怅然: “这位子不好坐啊,谁都敢欺负,怪不得当初他会把帝君的宝座让给自己……” 良久,他终于低下头来,脸上赫然几道血痕。 天上易容治伤的灵丹妙药多的是,可是那个泼妇云妃不让用,要帝君时刻反省自己不该沾花惹草。 嗖嗖嗖,头顶上空飞过三物。 是三枚头大的鸟蛋,不偏不斜正好砸中“南天门”三字,流出殷红如血的蛋清。 一阵剧烈摇晃,南天门承受不住鸟蛋之力轰然倒下。 “哪里来的的妖孽,敢来天庭放肆!”一队天兵天将飞身追去。 帝君蓦地一个寒颤: “这天庭以往还有风尘子和灵犀子坐镇,那些邪魔歪道不敢来放肆。可如今那两个混蛋都去了凡间,万一有图谋不轨者进犯……大事不好啊。那鸟蛋中流出的好似人血,难道被封印在浮屠山下的嗜血魔逃了出来……万不得已时,自己也要入世走一遭,找到那两个混蛋。还有一剑仙……” …… “帝君,您没事吧?”一位守门天将小心问道。 “寡人无疾!” 帝君狠狠瞪了一眼,甩脸晃入南天门。 第二章 风少爷出街了 江湖五大帮派,三正二邪。 天云峰天剑门,雁荡山剑雨阁,落霞谷隐剑庄。 此三派都隶属中原盛地。 此外,距中原西北三千里还有大仓山大刀流,东南五千里绝情谷无色堂。 中原武林人士都自恃清高,自然将这身处蛮夷之地的两派视为旁门左道。 这苍茫大地当然还有诸多门派,只是要么规模较小,要么未有卓乎不群者,被隐没在世人耳目。 本来这凡间武夫只是真刀真枪的硬桥硬马,能飞檐走壁的也屈指可数,至于那些像草上飞水上漂之类的缥缈玄功,也只是传说罢了,一个指头都没有。 可自从十八年前的某一天,刚刚日出东方就无缘无故的天昏地暗,星月可见,又闻空中电闪雷鸣,一连几个时辰…… 之后世间便多了些见首不见尾的奇人异士,能驭物飞行,白日升天……还有人见过似龙似凤的灵兽仙禽…… 为世间这座纯纯江湖添了几分仙气,也自然横生诸多妄图天机的明争暗斗。 江湖五大派,天云峰天剑门最为盛名,掌门诸葛如一把天云剑罕逢敌手。被世间武者敬捧为武林盟主,已统领江湖几十年。 原本叫做飞剑门,因诸葛如在十八年前有幸得到一把仙剑,便又改名天剑门。 据说那把仙剑有毁天灭地之能,诸葛如却从不公示与众。让无数江湖人士羡慕的要死,当然也有心怀叵测者想据为己有。 传闻其他门派这十几年也有人有幸得到一些神兵利器,只是未有天云峰这把仙剑传的神乎其神…… 仙剑入世,风云起。 多少无名小辈将在阴差阳错机缘巧合之下声名鹊起,又会有多少风流人物消失在风云之中。 凤阳城就坐落在天云峰下,云沙江畔。依山傍水,中原最富饶之地。 十八年前那阵莫名其妙的天昏地暗来的玄乎,以至于十八年后也是凤阳人饭前茶间的谈资。 “据说十八年前那件玄乎事,是因为天上两位神仙打架,不慎打破了天门,很多神仙灵兽都跑了下来……” “我也听说了,天剑门诸葛掌门私藏的那把仙剑,就是一个神仙丢下的。嘿嘿,神仙真大方……” “几十年来,这天剑门也给我大凤阳挣足了脸面。可如今诸葛老掌门已风烛残年,门下人才凋零,可叹可叹啊……” “其实这诸葛掌门座下也有几个剑术高明的弟子,可在近几年都离奇暴毙,据说都被抽去了全身精血,死状那叫一个惨……” “半年之后,将要在天云峰举行十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唉……看来这武林盟主之位要被别人抢去了……” “还有那把仙剑,据说诸葛掌门自知门下复兴无望,有意将仙剑赏给这次武林大会的魁首……” “那还了得!” “慕容城主已颁布告令,最近时有嗜血魔出来伤人害命,要大家小心提防……” …… 时值金秋,凤阳城内一间不大不小的酒馆内,有诸多食客都在议论纷纷。 一个中年黑脸汉子走了进来,一身粗衣打扮,双目却炯炯如电。 “客官里边请。”店小二把他让到一个唯一的临窗空座上。 “客官想吃点什么?” “寡……我没点过菜,但凡好吃的上个三五盘就是,再来一壶好酒。” “好嘞,客官您稍等,酒菜马上就好。” 黑脸男坐定,似乎还有些惶恐,他对面坐着一个花白发须的老者,正在自斟自饮,二人同食一桌。 那老者脸色通红,显然已有酒意。 他直勾勾望着黑脸男,说道: “这位兄弟,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黑脸男一愣神,说道: “寡……我是走亲的,路过贵宝地。” “原来如此,兄弟贵姓?” “我……我姓张,敢问老哥哥高姓?” “老朽姓刘,张兄弟,你我也是有缘,等下共饮几杯如何?” “好说好说。” …… 不多时,酒菜上齐,两人客套几句便开始推杯把盏。 姓张的黑脸男酒量似乎很大,却不怎么动筷。 那姓刘的老者已经喝的有些大舌头,自己仅有的一盘菜吃光了,又厚着脸皮夹对面的菜。 张黑脸全不在意,反又点了几盘招牌菜,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了,这人一定是个不爱显山露水的土豪。 二人越谈越投机,当真有缘。 忽然,听到街上有人大喊: “注意了,风少爷出街了,闲人避让。” 大街上一阵骚乱,又有人嚷道: “太好了,风少爷出街了。” 张黑脸隔窗望去,见行人纷纷避让,可街道上那些做买卖的小商贩却抢着把摊位往路中间挪。 张黑脸大为不解,刘老汉却摇头苦笑。 不多时,就见一群布衣恶奴推搡着未来得及避让的路人,又掀翻挡道的摊位,簇拥着一锦衣少年呼啸而过,何等的耀武扬威。 风卷残云一般,留下一地的瓜果梨桃,却听不到丝毫怨言。 还有人轻叹: “唉,风少爷就这么走了,也没喝口水。” 张黑脸微微皱眉,说道: “这是谁家的不良子弟,行事如此蛮横。” 刘老汉呷了一口酒,说道: “这位是凤阳城巨富风剑尘的独苗,我大凤阳欧阳城主是他的干爹,向来如此招摇。那风剑尘早年也是一位出名的剑客,开了一家叫风武堂的镖局,拿命赚了一些银子。如今岁数大了,便把走镖的事都交给几个徒弟打理,又开了几家布庄当铺,家里的银子海了去了。” 那张黑脸又走出门外,望着风少爷远去的背影,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又转身坐回原处。 为各自斟满酒杯,说道: “老哥,这位风少爷叫什么名字?” “风情扬。”刘老汉说道。 “风清扬?这名字倒也别致。” 刘老汉食指在杯中蘸了些许酒水,反复几次,在酒桌上写下“风情扬”三字。 张黑脸差点吐酒,憋笑道: “这名字,就有失风雅了。” 刘老汉摇头笑笑,说道: “他爹姓风,他娘姓路名晚情,各取一姓一名,又希望这小子能光耀门楣扬名立万,便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张黑脸喝了一口酒,也摇头笑道: “有意思,只不过姓风的小子行事太过狂妄,以后不败家就是祖上积德了。” “败家是早晚的事,你看看后面。” 第三章 可怜的残爷 张黑脸又隔窗望向街市,见一个干巴无须老头正拿着算盘跟一堆人算账。 “你家损失多少?” “三十斤青菜。”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给你十两银子,多的都是风少爷赏的。” “你家呢?” “五十斤鲜桃。”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给你……风少爷赏的。” “你呢?” “一百斤牛肉。”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放屁,你是卖葡萄的!” …… 酒馆内也有其他观望的食客都忍俊不禁。 张黑脸点了点头,说道: “看来这风少爷也并非大奸大恶之徒。” 刘老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道: “人群中那位收拾残局的老爷子也是凤阳城响当当一个人物,人称残爷。风家的门房,权利却大过管家。” “蚕爷?这名字也是有趣。怎么个传奇法,老哥说来听听。”张黑脸饶有兴致道。 这刘老汉也有些酒量,喝下一杯道: “这残爷究竟姓甚名谁咱不清楚,在风少爷出生第二天他就来到风家为奴,倒也老实本分。八年前,他人老心不老找了个钟意的卖菜婆子,成婚头一晚去给在后花园练剑的风少爷送水。那时风少爷才十岁,正练摧花剑法,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风少爷一不留神失手削掉了残爷的命根子,那残爷还真是的人物。不吭不哼夹着双腿回到住处。坐在床上不吃不喝,一连痴笑了三天三夜,只说了句“这就是命”……又自嘲为残爷,真是个纯爷们儿。” “哈哈……”张黑脸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他声音高亢几如雷鸣,仿佛整个凤阳城都在笑声中动摇,酒馆内众食客皆停嘴望向他这一桌,连掌柜的都停下了手里的算盘。 张黑脸这才知道失态,忙起身拱手作揖原地转了半圈。又吩咐店掌柜在座各位的酒菜钱他全包了,酒馆内不禁一阵雷鸣喝彩。 初时店掌柜不相信这位粗布汉子有这么大的气魄,可张黑脸随手抛出两个金元宝,又摆手说多的算赏了。 店掌柜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一连说了十几句老天爷…… “张大兄弟,够爷们!”刘老汉也不禁伸出大拇指。 又有好事者前来敬酒,张黑脸一连喝了十几杯,这才有些脸红脖子粗。 他晃了晃脑袋,说道: “老哥,听你说那位风少爷十岁就开始练剑,现在也是一位剑术高手了吧。” 那刘老汉打了个酒嗝,笑道: “看来,张兄弟你对这位风少爷很感兴趣。” “多知道一些风土民情,也是长长见识嘛。” 刘老汉嘿嘿一笑,忽得一本正经道: “那位风少爷如今狗屁不会,自从八年前削掉了残爷的命根子,他就再不动刀剑。只会沾花惹草遛狗逗鸟,活脱脱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弟……” 此时,邻桌一位食客头也不回的接茬道: “我看是风少爷心中有愧,觉得对不起残爷,才痛心舍弃了刀剑。他如今已到舞象之年,就要男大当婚,却连一个钟意的姑娘都没有。就凭他的家势,何愁莺莺燕燕……这小子也算有些良心,听说也跟残爷有关……” 他旁边一位也道: “此事我也有耳闻,据说风少爷要等到残爷长出命根子才肯成亲,可那玩意好长吗?除非是神仙……” “神仙要那玩意做什么!”隔桌的一位红脸汉又接口道,“风老爷盼孙心切,有一次以死相逼,非要风少爷娶了王家姑娘。风少爷也不甘示弱,竟以自宫要挟,以后谁要再敢逼他成亲,他就敢自断祖根……你想想,风老爷而立之年才有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谁不心疼……” “都是缪传,那小子之所以不练剑不成家,是因为胆小怕见血。” “怕见什么血……哈哈……” “风家养着十几个貌美如花的俏姑娘,那小子还能少了女人?” …… 说笑声却越来越小,渐渐似风回潮退,整个酒馆鸦雀无声。 原来不知何时,悄然无息走进来一瘦小干巴老头,左手拿着一根三尺来长的打狗棍,正站在刘老汉身边。 他面黄无须,大鼻子尖下巴,半眯着一对绿豆眼神色冷峻,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正是那位被断了根的风府门房残爷。 他转头左右环视一圈,扯着公鸭嗓子柔声道: “刚才,谁在背地里嘲笑老汉?” 在座的连大气都不敢喘,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自称是外地人的张黑脸咽了一口唾沫,感觉这老头比妖魔鬼怪都可怕。 残爷干咳两声,在旁人听来却像是在叫魂儿。 他右手食拇二指不断摩挲那光如鹅卵石一般的下巴,曾经这里还有能随风飘动的半拉山羊胡,如今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他习惯性的抚须动作,惆怅啊,人老念旧…… 他忽然拿起刘老汉的酒杯一饮而尽,冷冷道: “以后谁再敢碎嘴子,下场就如同此杯。” 说罢却将酒杯轻轻放在桌上,甩脸而去。 走出酒馆,残爷在人群中暼了两眼,依旧没有看到那个卖菜大妹子的身影。 她去哪里了,已嫁为人妇了…… 八年过去了,有些事只能动心不能动手,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 如果上天能给一次再来的机会,那天晚上,怎么死都不会去给小少爷送水…… 好大一会儿,酒馆里才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娘嘞,刚才吓死我了。” “唉,都怪酒后多言啊。” …… 那刘老汉拿起残爷用过的杯子上下里外打量了好一阵子,也没发现有何异样。 摇了摇头,只道是那残爷吓唬人。 他却忽得一瞪眼,冲张黑脸埋怨道: “都怪你,刚才笑话残爷,你完了。” “我……我怎么了,不是都笑了?” 张黑脸一脸冤屈,那刘老汉已拂袖离去。 “店家结账!” “大爷,您已经结过了,这里所有客官的酒菜钱也都是您结的。” 张黑脸摇头失笑,也起身匆匆离去。 店小二上前收拾,发现桌角处有一小坨白色粉粒。他用右手食指拈起些许细瞧,颗颗晶莹如玉。 他以为是盐,大着胆子放进嘴里,却硌的牙疼…… “现在的客人越来越不地道,谁拿走了一只酒杯?” 第四章 小爷是人魔 风情扬风少爷也算是生的玉树临风,身姿清瘦挺拔,剑眉凤目,肤白如脂挺秀瑶鼻。 既有男子的英气勃勃,也有女子的阴柔之美。 可是他嘴角总爱挂着一副玩世不恭的浅笑,似乎是在嘲笑别人,自然会让那些看不惯他的人望而生厌。 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叫蔑视万物,一切都是萝卜白菜。是你们各有所爱,小爷风情扬什么都不爱。 这凤阳城恨他的人有很多,穷人恨他有钱,富人恨他比自己更有钱,膏粱子弟恨他行事比自己还猖狂…… 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恨他只是会抛媚眼说俏皮话,那些有幸被他“冲撞”的小商小贩恨他不经常出街…… 风府在凤阳城最东头,东临一大片供风少爷玩乐的游猎场。里面圈养着许多飞禽走兽,还有一大片桃林,名曰桃源。 里面还有一个大水池子,是十八年前天降神物砸出来的,日久积水成池,风情扬称作天池。 再往东就是云沙江,隔江天云峰。 天云峰上天剑门,如此近水楼台,风少爷却不动刀剑。 往西一里内却是无人居住的空房子,风少爷自十岁之后越长大越嚣张,把街坊四邻都陆陆续续吓跑了,不过据说他们后来都成了买卖人,有的还成了一方巨富。 偶有不要命的乞丐流民偷偷夜宿,对此风府倒也不闻不问。 夜晚时只此一处灯火,有好事者私下里戏称为鬼府。 日已西斜,那张黑脸步履匆匆,竟然赶上了快要到家的风少爷一行人。 “留步!请问前面可是风情扬风少爷?” 风家主仆齐齐转身,见说话的只是一个乡巴佬。 “哪里来的山野村夫,不要命了,赶紧滚开!” 为首的大胡子恶奴还算客气,没有立时冲上去打人。 人群中的风情扬嘴角习惯性扬起一抹蔑视万物的弧度,这不要命的黑脸汉神色似曾相识,仿佛在梦里什么地方见过。 “风少爷,我有要事,可否近一步说话。”张黑脸急切道。 一身锦衣的风情扬拨开众家奴向前走了几步,如月驻西天鹤立鸡群。 “小爷就是风情扬,有什么话直说。” 这声音刚中带柔,别有一番风味。 “这……”张黑脸面露难色,终于一咬牙道: “此事关乎天下苍生的命运,非同小可,不方便太多人知道。” 或许是向来蔑视万物凛然不惧,或许是好奇心驱使。又或许是认为对方是个疯子,想耍耍乐。 风情扬点了点头,又朝后摆了摆手。 那群家奴都跟随少爷多年,怔了片刻后便齐齐退出四五丈远。 风情扬是不会动的。 张黑脸仍皱着眉头,风情扬又摆了摆手,家奴们已退出十几丈远。 两侧都是无人的街巷,偶有野猫野狗掠过。 张黑脸松了口气,走上前来低声道: “请问风少爷,你是风尘子还是灵犀子?” 风情扬一瞪眼,“什么子不子的,小爷是老子。” 张黑脸一拍脑门失笑道: “看我这记性,你早就忘了前生是谁。你姓风,一定就是风尘子了……也不一定,你长的跟灵犀子有几分像……你身披祥瑞头悬三花,不是风尘子就是灵犀子……” “什么狗屁祥瑞三花,你到底想说什么!”风情扬没好气道。 张黑脸又一咬牙道: “不管你是谁,你一定是那两个其中的一个。长话短说,你本来是天庭的一个上仙,因和另一个上仙争仙界第一比试……后都被贬下凡间渡劫,还有一个莫尘仙子……” 他似乎很生气,“可你们两个混蛋争斗时把天庭捅了一个窟窿,很多神仙趁机跑下凡间。那些恪守天道一时贪恋红尘的还好,可有些却心怀不轨,早就眼红帝君的宝座。他们在人间沾染凡尘垢秽气,天长日久就会变成贪得无厌的天魔,这凡间还有诸多蛰伏的地魔…… 他缓了口气又道: “若他们联起手来,不但祸害人间,还会危及天庭,到时候三界都会生灵涂炭。已经有人往南天门投了几个头大的鸟蛋,他们就要动手了。我不能在人间呆太久,以免暴露行踪。你快点找到另外两个,我想办法恢复你们的金身,三界安危就全靠你们了……” 风情扬扭动几个脖颈,阴森森笑道: “你,说够了吗?” “还没有,还有一个叫莫尘仙子的女仙,不过她如今也是个凡人……”这张黑脸显然没什么眼力价。 风情扬已经冷脸如刀,虎视眈眈道: “什么天魔地魔,你见过人魔没有?” 他冷笑藏刀,仿佛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人魔。 “天魔地魔见过,人魔不常见。”张黑脸很实诚的回答。 “那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小爷就是人魔!”风情扬抬腿踹到对方小腹上,“哪里来的疯子,敢来小爷面前找消遣,还不快滚,小爷今天不想杀人!” 张黑脸躺在地上捂腹吃痛,仍苦脸道: “这些祸端也因你们而起,不能让我一人承担。已经十八年了,三界危在旦夕……” 风家这帮恶奴最有眼力价,冲上去就对张黑脸一顿拳打脚踢,又簇拥着风少爷扬长而去。 “寡人不是贪恋帝君之位,是为了天下苍生。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寡人的苦……” 新建好的南天门巍峨大气,比之前还高了三丈。门下守卫的天兵天将多了些生面孔,十八年前去追那投鸟蛋的妖孽的天兵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鼻青脸肿的帝君一瘸一拐的走来,不停的唉声叹气。 “帝君,您没事吧?”一守门天将小心问道。 “寡人无疾!寡人出去的事谁胆敢说出去,统统打入九幽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帝君甩脸晃入南天门。 之前他屈尊去过几趟阴曹地府,当然也是变幻成其他仙神的身份。 可那位铁面无私的阎罗王死活不让他看生死簿,他气愤之余也有些欣慰,知道那两个混蛋身份的人越少越好。 最可怕的是,万一他们被图谋不轨者引入魔道…… 呜呼哉,三界危矣…… 第五章 败家玩意 风府坐北朝南,正红朱漆大门,上悬一块金丝楠木牌匾,上书四个鎏金大字“风武扬威”。 门前左右两尊九尺高的石狮,狮身下各立一排身形彪悍的男丁。 残爷还没回来,不知道又去哪里惆怅哪里醉。 最近这个古怪老头经常莫名晚归,对此风家老爷夫人从不过问,大概是感觉有愧于人吧。 一位面相三十几岁的美妇人正立在风家大门口,看到风少爷走来,便一阵风摆柳迎了上去。 娇笑道: “呦,风大少爷又去哪里寻花问柳了?” 风情扬比她高了一头,顺手搭住那副娇俏的秀肩。 “寻个毛柳啊,这凤阳城除了你,还没有一个让小爷看上眼的。” 那美妇呵呵一笑,伸手朝风少爷脸上轻捏一下,忽得一本正经道: “咱们大凤阳还有叫毛柳的俏姑娘?明儿个我还真要去打听打听。” “怎么,你吃醋了?” “你个小没良心的又看上了那个姓毛的姑娘,我当然吃醋了。” 两人像一对热乎的小情人,旁若无人走进了风府。 那些家奴似乎已见怪不怪,都各自散去。 那美妇小鸟依人般靠在风少爷肩头,挑眉道: “请问风大少爷,今天又败了多少银子?” 风少爷习惯性的勾起嘴角,说道: “不多不多,五千两吧。” “呵呵,风少爷什么时候学会过日子了,上次出门可是带了八千两。” “唉,花钱没意思。刚才又碰到个疯子,说我是什么神仙转世,被我打了一顿。” “人家说的没错,你风大少爷就是神仙转世。小时候给你算过命,说你是天上的散财童子。可惜啊,家里钱太多,你总是败不完。” “也是,如今我看到银子都想吐。” “那女人呢,总不至于也看吐了吧,我看刘家姑娘就不错。” 风少爷忽得拉下脸来,埋怨道: “娘,你怎么又提这事儿。” 那美妇立时陪笑道: “好了好了,娘不说了,你爹有事找你,快去吧。” 这位美妇就是热情奔放的风夫人,已四十多岁年纪,因保养有术才显得年轻了十岁。 二十多年前也是一位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当时上门提亲之人踏破门楣,她却只被风剑尘的一手摧花剑撩动了心扉。 抛开男丁不说,风府内的女丁是各个如花似玉才貌出众。都是风夫人精挑细选亲自调教,有些还是大家闺秀,风府不惜重金将一家老小都养在家人,什么都不干。 就为了能让蔑视万物的风少爷对女人开窍,看上谁便可就地入洞房。 可如此煞费苦心却适得其反,反而让风大少爷审美疲倦,天下无美。 这风家老爷夫人也是开明之主,若有的姑娘到了婚嫁年纪又有了如意郎君,风家都会开门放人,还会像嫁女儿一样陪送,真是有俩糟钱没处花,前提当然是风少爷看不上眼。 这样的大家女丁府上大概有十几位,或因家道中落或是见钱眼开心甘情愿。但在外人看来却是风家强人所难,树大招风啊。 而风少爷也非绝情之人,遇到含苞待放身段婀娜的也打趣几句。 “呦,红玉姐姐身上又多了几两肉,你看那两朵花都来了。” “风少爷,什么花开了?” “胸花,哈哈。” “……真讨厌。” …… 风剑尘在风府大堂正襟危坐,刚到知天命的年岁,却已发须全白。 没办法,家有拿自宫拒婚的不孝子,谁不操心劳神。 风情扬大摇大摆走了进来,躬身道: “小爷见过父亲大人。” 这是他习惯性的自称,就像那抹蔑视万物的浅笑。只对区区几位忠厚长者例外,还有老残。 风剑尘点了点头,示意在老子面前称大爷没毛病。 “我儿请坐。”自从那次自宫事件之后,这位老父对不孝子越来越客气了。 风情扬嫌弃椅子上有几粒沙尘,他快走几步,大大方方从他老子身旁的堂桌上抄起一副展开的字画。回到原处将字画卷吧卷吧,像扫帚一般在椅子上拍扫几下,又随手丢在地上,这才坐定。 风老爷略皱眉头,那幅画可是当今书画大家唐伯熊的扛鼎之作。刚刚从一位老友手中讨到,市值八千两纹银。 “爹,你好像不高兴。”风情扬破天荒关切说道。 “没……没有,风沙眯了眼睛。”风老爷低头揉了揉双眼,又抬头笑道: “我儿今日花了多少银子?” 风情扬伸出一只手。 “有没有打人?” 风情扬点了点头。 “嗯,为父知道我儿不会随便欺负人,一定是他们欺负了你,不出人命就好,只要我儿高兴……” 风老爷干咳几声,似乎鼓起很大的勇气,又道: “为父老了,已弃剑从商多年,但余威尚在。适才慕容城主派人传来书信,说明年开春天云峰的武林大会不分门派大小万剑来朝,要我们风府也派人参加。你也知道那天剑门诸葛老掌门虽老而弥坚,但门下人才凋零,几个有作为的弟子都无端横死。只靠他一人之力,此次武林大会难有作为,这武林盟主之位怕要落入他人之手……” “爹,你到底想说什么!”风情扬不耐烦道。 风老爷满脸堆笑,小心道: “这次武林大会,诸葛老掌门诚邀凤阳一带大小门派聚集天云峰,也是给天剑门撑个脸面,就算败了,也不至于太过难堪。他手中那把仙剑,也自然想留在我们凤阳人手里。早年间为父走镖,也时常倚仗天剑门的名号,避过诸多祸端。慕容城主书信里也提到让你也去,你看……要不要……也算是给慕容城主一个面子吧……” “原来又是想骗我练剑。”风情扬霍然起身,大言不惭凛然道: “爹你也知道,小爷已封剑多年,早不问江湖中事。那诸葛老匹夫明知天剑门夺魁无望,还要什么万剑来朝,这不是自己找死吗,真是老糊涂。以后像这样的事不要再提,否则小爷情愿去做和尚,告辞。” 风情扬甩脸而去。 风老爷追到门外,“儿,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爹没有骗你,这是慕容城主的亲笔书信……” 第六章 我不入江湖 风府内除了老爷夫人的正堂,还有十几座府中府,里面住的都是风家的预备少奶奶,也就是那些曾经的大家闺秀。 都是富丽堂皇风格各异,犹如城中之城,又被称作群芳城。 风少爷当然也有自己的府中府,就被簇拥在群芳城正中。这里布有诸多明岗暗哨,自风情扬记事以来,还从未有过胆大包天的贼人前来放肆。 康庄大道上,满是脂粉香。 “风少爷好。” “风少爷回来了。” …… 风情扬心烦意乱,都懒得看一眼,可怜了那些待字闺中的莺莺燕燕。 回到自己的府邸,墙上桌子上随处可见价值连城的字画珍奇,在风少爷看来却是一堆废纸烂铁。 府上配有春夏秋冬四位姿色出众的妙龄侍女,却都是贫苦出身。 春芽最有眼力价,看到少爷满脸不高兴,不哼不哈递来一杯茶水。 风情扬坐在紫玉桌前,象征性喝了一口。 “少爷,听说最近有什么噬血鬼出没,少爷你以后还是少出门。”一向快人快语的夏雨提醒道。 风情扬对这几位出身寒门的姑娘还算客气,点头道: “嗯,我知道了,大白天怕什么。你们先出去吧,晚饭就不要准备了,我没胃口。” 夏雨正要开口说什么,被妙龄老成的秋菊拦住,四个俏丫头齐齐退去。 风情扬自己都搞不清心气为何不顺,默然坐了一阵子,正准备回卧房休息,一个老奴提着双层食盒推门而入。 胆敢在风少爷府邸“不宣而入”的,也只有那位残爷。 风情扬心里又泛出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八年前那次断根事件之后,风家遍访明医,好不容易找到了能接骨续根的郎中,残爷的那玩意儿却已经烂了…… “少爷,咱爷俩喝点。”残爷大大咧咧从食盒中取出两盘下酒菜一壶酒放在桌子上,没一点奴才相。 在残爷面前,风情扬总算摆出几分正经德行,却只吐出一个字: “喝!” 不像主仆的主仆二人不停地推杯把盏,不多时都已脸色泛红。 “少爷,真不打算练剑了?”残爷胆大包天又抛出这个话题。 风情扬没有丝毫不悦,摇头淡淡道: “不练,没意思。” “娶妻生子呢?” “更没意思。” 残爷呷了一口酒,眯着一双绿豆眼道: “实不相瞒,老汉我早年间也耍过刀剑,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声。后来傻乎乎的弃剑从商,赔个精光不说,还经常受人欺负。再拿起剑,已没了年轻时的精气神儿。这剑,轻易丢不得啊。” 风情扬一愣神,夹起的菜又放下,饶有兴致道: “我说老残,这事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说来听听,你当年厉害到何等地步,是不是一剑能把天捅个窟窿。在江湖上也应该有个名号啊,叫什么?飞天大侠还是什么什么神剑?” “没办法,人老怀旧啊,好汉不提当年勇,不说了,喝酒喝酒。” 残爷举杯一饮而尽,又习惯性的挠了几下光秃秃的下巴,看的风情扬一阵心酸。 残爷胡乱夹了几口菜,又道: “武林大会的事我老汉也听说了,老爷说的对,咱们不给天剑门的面子,可慕容城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他毕竟也是你的义父。你不是总说这城里乏味无趣,到时候那天云峰上一定很热闹,慕容城主也是让你去见见世面。这么多年老汉也没求过你几件事,这次少爷你就勉为其难吧。” 风情扬略做思忖,点头道: “好吧,看在你老残的面子上。” “这就对了,来,咱爷俩再走一个。”残爷板着的看脸终于喜笑颜开。 风情扬放下酒杯,凝眉道: “去见见世面也好,可是那诸葛老匹夫此举有些奇怪。他已是风烛残年,这些年天剑门又发生诸多祸事,大势已去,想要连任武林盟主之位根本不可能。却偏偏要弄个什么万剑来朝,这不是自找苦吃?有意让全天下人看他天剑门的笑话?真是老糊涂。” 残爷不以为然道: “上个月老汉我有幸见到了那诸葛老儿,都过了古稀之年,却是红光满面老当益壮,哪有暮年垂危之相。这次武林大会不分门派万剑来朝,一定另有深意。” “莫非,他是吃了什么能强身建骨返老还童的灵丹妙药?”风情扬笑眯眯道。 残爷为各自斟满酒杯,感叹道: “此事蹊跷啊,素问诸葛如行事历来谨慎有余而魄力不足,这次的武林大会却是有违常理。近些年也是怪事频出,江湖上出了那么多奇人异士不说,还无端暴死很多人,据说是被噬血魔所害。少爷你有没有仔细想过,惨死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平民百姓,都是练家子,有些还是成名的侠客,江湖多作怪啊。” 风情扬又勾起嘴角,得意道: “所以说,我不学武是就为了保命,尽享世间芳华。聪明如我,来走一个。” 残爷饮尽杯中酒,眯眼笑道: “少爷,你虽说不是江湖中人,却爱操心这档子江湖中事,莫不是口是心非?” “什么口是心非,我是酒后失言。” “少爷,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自恃不是江湖中人,只怕江湖上会有人算计你啊。” “谁会算计我,就凭我风家的势力,还有和慕容城主的交情,谁敢算计。” “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你是说,江湖中人都是贼?” “胸怀大志者,虽说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却也贪图怀德天下的名望,也可为贼。” “有道理,不说这些了,咱爷俩再走几个。” …… 主仆二人闲扯到深夜,便各自歇息。 第二日吃过早饭,风情扬带着残爷和一群家奴去桃源游玩。 不凉不燥,阳光正好。 风情扬走在最前头,百无聊赖道: “上有白日青天,下有康庄大道一马平川。残爷,你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可江湖在哪里?我们几个就是江湖?” 话音刚落,忽见从路旁的大树后闪出一个提剑的枯瘦人影。 众人都吓了一跳,只有年轻时闯荡过江湖见过一些世面的残爷走了过去。 那人瘦的皮包骨头几如骷髅,露在外面的皮肤苍白如纸,双目却猩红似血。 残爷俯下身来,说道: “你这是怎么了,是谁害的?” 那人全身一阵抽搐,只吐出“救命”两个字。 残爷看了一眼还握在他手里的宝剑,惊道: “你是金灯剑客?告诉我,谁把你害成这样?” 那人吃力的点了点头,好一会儿才道: “我的血……是猪……猪……” 话犹未尽,便歪头没了气息。 残爷站起身来,叹道: “这金灯剑客也是成名已久的江湖豪杰,是一个温性子,很少跟人争斗,难道又是被传说中的噬血魔所害?” 风情扬和一帮家奴也走了过来,看了一眼那人的惨状,强自镇定道: “把他好生埋葬,再去通知慕容城主,那个噬血魔可能是一头猪妖。” “猪妖?猪妖难道只喝人血?”残爷不以为然道。 他叹了口气,又语重心长道: “少爷,这就是江湖。别以为前方只是康庄大道一马平川,还有刀光剑影。你心不在江湖,人却在江湖,有些事由不得你啊。” 风情扬痴愣片刻,喃喃道: “我不入江湖。” 第七章 大刀流 西疆大仓山,距中原三千里。 重岩叠嶂隐天闭日,巍峨直耸云天。 这里常年酷寒,少见春色。 半山腰处,仿佛被某位天神用利器开辟出一块百丈余宽的平地,建有重重院落,此处便是大刀流。 其实这大刀流也原处中原盛地,在三百年前和一批有势力的武林人士结下了梁子,才被赶到了这蛮荒之地。 帮主孤木长风,五十岁年纪,生的魁梧彪悍,眉高眼低粗壮胡须,颇有夷人之相,门下弟子杂役三百多人。 善使大环刀,一套大风刀法威猛雄劲,如疾风骤雨。 独子孤木建雄,正值十八大好年华。却是生得眉清目秀,一副中原人的俊美风姿,好似一个温文尔雅的文人墨客。 纵然经历无数风吹雨打冰刀雪剑,依然肤白光鲜,差点就能挤出水来。就像一颗不染尘埃的玉石,就算放在大凤阳,也是一等一的排面人。 初时这孤木长风怀疑老婆在这荒山野岭偷偷给自己添了新绿,可这么多年来这大仓山很少有中原人出没,老婆也就回过娘家几次,她娘家最恨中原人,见了就打…… 此去经年,孤木长风依然心有疑虑,可那孩子毕竟是自己老婆身上掉下来的肉。 “撩刀!” “云刀!” “弹刀!” …… 一座偌大的庭院内只有两个人,孤木长风正私授独子大风刀法。 “旋刀!”孤木长风又一声大喝。 孤木建雄手腕急转,刀势如疾风闪电。 一阵风卷残云的气势,三丈开外的一棵大松陡然一震,散落无数针叶。 “不错,只是内力还差点儿。再练些时日,就能比肩一等高手。”孤木长风欣慰道。 孤木建雄收刀走到老爹跟前,说道: “爹,孩儿也觉得刀法大有长进。只是感觉爹这几天传授的刀法跟之前略有不同。” 这一个秀才模样的斯文相负手一把大刀,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孤木长风微微点头,说道: “你已经长大成人,有些事也就不瞒你了。这大风刀法乃我孤木先祖所闯,讲究刚猛霸气,却少几分巧功,中原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一直嘲笑我大刀流空有一身蛮功。皇天不负,三年前为父在山下偶遇一奇人异士,有缘得到一卷神刀谱……” “爹,你是不是遇到了神仙?”孤木建雄忍不住问道。 孤木长风瞪了一眼插嘴的儿子,续道: “只可惜为父与那人只一面之缘,以后再无相见。那本刀谱太过玄妙,不能领会全部精义。不过这几年为父也参透一些玄机,便将刀谱所悟融入到我大风刀法之中,如此,我大风刀便能猛如奔雷又巧如游蛇。半年之后,便让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看看我大刀流的神技。” “爹,半年以后我们要去哪儿?” “你已经十八成人,也应该抛头露面了。半年之后,中原武林有一场十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如今所谓的武林盟主是天剑门的诸葛如,这老东西做事还算公道,给我大刀流也发来了请帖。还说什么这次武林大会不分门派大小,要万剑来朝。中原武林各派多为用剑者。这诸葛老儿假惺惺满口仁义,其实是不把我大刀流放在眼里。” “爹,你是说要带我去中原?” “不错,到时候还要让你跟他们过招。” “可是我才十八岁,再说我刚练大风刀法没几年,也就剩半年的时间,如何能打得过他们。” 孤木长风略一皱眉,他最看不惯这不肖子有些软弱没出息的德行,有时候真怀疑这孩子不是孤木家族的子孙。冷冷道: “随我来。” 父子二人避过众人耳目,来到地下一间密室。 这里更是冰冷,壁火昏黄如阴曹。 密室内陈设极其简陋,只有一个半人多高的青石,上面赫然一口带鞘长刀。 “建雄,抽出宝刀。”孤木长风以命令的口气道。 孤木建雄小心拿起宝刀,“仓朗朗”利刀出鞘,杀机凛然。 刀光如日月肆意,密室内亮如白昼。 “果然是一口好刀!”孤木建雄忍不住赞道,“爹,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孤木长风眯眼反问道: “建雄,你可知山顶有一个天池。” 孤木建雄似乎是怕老爹责怪,腼腆小心道: “知道,小时候大师兄他们经常带我去那里玩。那天池好生奇怪,在酷寒之地却结冰雪。” 孤木长风不置可否一笑,说道: “其实那里本没有天池,还是在你出生的前一天,天降神物砸出一个大坑,天长日久便积水成池。山顶级寒,那天池四周却温热如春。为父也好生奇怪,便设法探寻。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池底找到这把神刀。为父在无人处试过这把刀的威力,大过凡刀百倍。这刀谱和神刀皆为天赐,有朝一日定能称霸武林,将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赶尽杀绝!” 孤木建雄兴奋的神色瞬间落寞,说道: “爹,称霸武林一定要杀人吗?” “有些事你还不知道,其实我们孤木一族也曾经是中原一名门。在三百年前,我孤木先祖还是当时的武林盟主,却遭到小人算计。他们联合十几个帮派,几乎将我孤木氏灭族。好在天可怜见,保我先祖一命,却只能在这穷乡僻壤安身立命……” “爹,冤冤相报何时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你懂什么!”孤木长风又厉声喝道,“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但余恨难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为父赐你建雄一名,就是想让你出人头地,建立雄伟霸业,扬我大刀流神威。今后你就用这把刀勤加修炼,我们三个月之后动身。今天的事不得外传,连你娘都不能说,听懂了吗?” “孩儿记下了。” 孤木建雄走出密室,却是郁郁寡欢。 其实他不想练刀,感觉练刀者都是莽夫,如果能练剑该有多好。 刀,像个粗汉,不懂丝毫诗情画意的风趣。 剑,轻灵而飘逸,就是一个美男子。 就像书生的笔,画一个纯纯江湖…… 第八章 帝君难 又是一个艳阳天,凤阳城街市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其中有若干贩卖神兵利器者游街串巷,这个行当也是最近几年才兴起。 “大哥,小的看你天赋异禀骨骼清奇,一定是个练家子,要剑吗?这可是小的千辛万苦从云沙江里捞到的,保证是神仙用过的行货。” “姑娘,要刀吗?最近时有噬血魔害人,这可是防身必备之物,是小的千辛万苦从千里之外的点苍山寻到,绝对是天上掉下来的真品……” …… 还是要从十八年前那阵子莫名的天昏地暗说起,因为风尘子和灵犀子二仙大战将九重天捅了个大窟窿,很多神仙趁机跑下凡间,有些在慌乱之下不慎将所用兵器丢下凡尘…… 的确有不少像天剑门老掌门诸葛如这样的有仙缘之人,有幸得到一些神仙用过的东西。 武者当然欣喜若狂据为己有,妄想神器在手天下我有。 不爱刀剑者也是欣喜若狂,不过这东西对他们来说除了好看无大用处。怀德者赠予他人,爱财者转手倒卖。 这东西可是个稀罕物事,当然会卖个好价钱。 如此,世间便出现很多四处寻宝者,说不定哪座山头或是哪条河流里有哪位神仙丢掉的宝贝。 可是,你说是神仙用过的神兵利器,就是神仙用过的? 万一是哪个世俗武夫不慎丢弃,或是金盆洗手者忍痛割爱…… 有投机者看到了商机,便设法仿造,用人格保证这就是天上掉下来的神器,如假掉头。 有人还做起了大买卖,在城中开了专卖门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走江湖当然要靠刀剑,上当受骗者无数…… 这其中,居然还有九重天上的帝君。 上次他下凡被风家的恶奴打了个乌眼青,此后再没有天眼神通,看谁都像是身披祥瑞头顶三花的神仙。 他已在凡间偷偷转悠了小半年,却只发现风情扬是个神仙种。 他又变作张黑脸的模样,驻足在凤阳城某一个专售神兵利器的店铺前“看热闹”,店老板刚贴出一张新的宣传告示: “本店刚在天云峰上寻到一批神器,有神刀仙剑流星锤……还有飞镖暗器等等,另售刀谱剑决若干卷,绝对是天上掉下来的行货,童叟无欺……” 世人皆知天剑门诸葛如手上有一把可毁天灭地的仙剑,这天云峰当然是最好的进财招牌。 “老板,这些东西在下都要了,你准备好,等下派人来取。” 天上缺神仙,可帝君不缺钱,张黑脸一股脑拿出十几个金元宝。 “我的老天爷,您可真是明眼人,识货!”店老板伸出大拇指,高兴的像吃了蜜蜂屎。 张黑脸也知道这些东西八成都是冒牌货,可宁错不放过。 这些神刀仙剑可都是极品,威力巨大。放在好人手里或可以除恶扬善,可是落到歹人手中就是祸害人间了。 他走出店铺,没注意撞到了一个白衣女子。 “没长眼啊,快给我家小姐赔不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啐道。 “真是对不起,刚才在下失神了。”张黑脸躬身赔礼道。 他抬起头来,眼前女子真是美过世间芳华,比自己的云妃还要美艳几分。 他用力挤了挤眼睛,是想看看被自己冒犯的姑娘是不是哪位仙女下凡。 “还看,小心打瞎你的狗眼。”那小丫头又道。 张黑脸仍在挤眉弄眼,这位白衣姑娘好生似曾相识,难道会是莫尘仙子? 美过世间芳华的姑娘板着俏脸,冷不防一脚踹在张黑脸小腹上。 冷哼道: “春香,跟这种登徒子啰嗦什么,再看就打死他!” 张黑脸肚疼的想拉稀,无奈那位野蛮的俏姑娘已远去。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不顾四周众人的冷嘲热讽,又踏上征程,他还要去四处寻找那些神刀仙剑。 听说风家有一个被天上掉下来的神物砸出的天坑,里面说不定就有神仙丢弃的宝贝,得抽空查探一番。 帝君难啊,天上缺神仙,都因为那两个混蛋…… 这位白衣俏姑娘姓柳名采音,芳龄一十八,据说跟风家那个恶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她也是出身巨富之家,家住凤阳城最西,家势只和最东的风家差那么一点点,好事者有东风西柳一说。 其父柳万春,也是凤阳一带赫赫有名的大侠。家里主营镖局,还有其他赚钱的行当。 柳采音和小丫头春香行色匆匆,是去做一件大事。 给自己退婚! 这可不是一个黄花闺女该做的事,可人家已经打定主意,无所谓。 她娘死的早,其父柳万春早年间指腹为婚,将她许配给王家的大公子。 这王家虽然也有钱有势,可王公子却是个百无一用的书呆子。 柳采音是一万个不愿意,她仰慕那些提刀携剑的大侠,夫唱妇随走江湖,该有多好。 柳万春也是个茅坑拉屎脸朝外的红脸汉,自然不会答应亲闺女的无理取闹。 他最近接了个大活,亲自走镖。 这是前脚刚走,亲闺女便趁机斗胆来王家给自己退婚。 “小姐,你真要这样做?”小丫头春香瞪大明艳的眸子问道。 “春香你别管,本姑娘可不想一辈子窝囊在一个书呆子手里。”柳采音愤愤道。 “可是,老爷知道了会气死的。” “这不是小事,我爹当然会知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爹最疼我,最多骂我一顿。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 柳采音敲开王府大门,又自报家门。 王家门房都要惊掉门牙,这来者可是府上将来的少奶奶。可是她还未过门就自己找上门来,是来者不善还是先探探家风? 凤阳城什么时候有了这种规矩?奇怪! 还未过门的媳妇冒然来到未来的婆家,这种事一般人还真做不出来,这位少奶奶还真是个人物。 王夫人也是大惊,这儿媳妇也脸皮忒厚。 王老爷却是个开明人,有什么好奇怪的,柳万春是一方豪侠,武门皆虎女,说不定人家是先来和儿子联络联络感情。 这儿媳妇胆子是大了些,自家儿子以后难免受屈,可外人不敢来欺负啊。 第九章 采音姑娘好手段 柳采音跟随下人来到王家正堂,王氏夫妇自然都是笑脸相迎。 “你看看,这闺女长的真俊。”王夫人说着,就伸手欲捏柳采音那张俏脸。 “看就行了,别摸。”柳采音凝眉道,大大咧咧坐在上首的座位上。 王老爷心里又犯起嘀咕,这姑娘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将来就是一只母老虎啊,儿子可要小心了。 “采音姑娘,快喝茶,吃点心。”王夫人倒像个老仆人,从下人手里接过茶水点心,不停地忙活。 怎能和将来的儿媳妇同肩并坐,老婆子还在下边站着,王老爷无奈坐到了下首。 他轻咳一声,小心道: “不知采音姑娘大驾光临,有什么事?” “王公子呢?”柳采音却反问道。 “犬子正在书房读书,老夫这就派人去叫他。” “不必,耽误了贵公子考取功名,我可吃罪不起……”柳采音摆了摆手,脸色愈发阴沉,又不知道小声嘟噜了一句什么。 她心一横,直入主题道: “我就不啰嗦了,我这次……是来退婚的。” “啊~这是为何!”王氏夫妇同时惊呼。 “实话实说吧,我和你家公子从小指腹为婚,这可都是你们大人的主意,我可是不同意。现在我长大了,什么事都要自己做主。” “采音姑娘,我儿有何不好,再说我王家和你柳家也是门当户对……”王老爷据理力争。 并非是儿子非她不娶,就凭王家家室,还愁找不到儿媳妇?只是一个姑娘家亲自上门退亲。 这事传出去,多丢人啊。 柳采音没事人儿一样翘起二郎腿,说道: “我就是不同意,还请王老爷王夫人高抬贵手放过我,我柳采音一定会感激不尽。” “采音姑娘,此事也是我万春兄的主意?” “实不相瞒,我爹还不知道。他刚去南国走镖,回来就知道了。” “这……还是等万春兄回来再商议。” “不必了,我家的事我就能做主。那些彩礼,回头我派人再送回来。你们要是觉得吃亏,我家再赔些金银珠宝也无妨。” “采音姑娘,老夫认为此事还要从长计议,你是不是对我儿有什么误会?” “贵公子没什么不好,只是我们两个不合适。就凭你们王家的家势,还愁找不到媳妇?” “采音姑娘,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等万春兄回来再说。” …… 一直僵持不下不能如愿,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柳采音一咬牙道: “实不相瞒,是我已经配不上贵公子。就在上个月,我……我不慎失身给了城东风家的少爷。” “啊~就是风剑尘他家的恶少?”王氏夫妇再次齐声惊呼。 柳采音点了点头,眸子里还真的挤出几滴梨花雨,悲泣道: “上个月初一那天晚上,月黑风高,我正在闺房休息。不料那个风情什么扬的突然闯入,将我……呜呜呜……我已经是个失节之人,配不上贵公子……呜呜呜……” 一时间谁能受得了,王夫人登时就昏了过去。 王老爷老泪纵横,无奈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可这张老脸以后往哪放。 不能怨人家采音姑娘,这孩子也是命苦之人。 风剑尘,风情扬,你们不得好死! 王氏夫妇双双大病半年,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柳采音走出王家,撒丫子就跑。 一连跑了百丈远,停下来大喘几口气,拍着脖子以下道: “妈呀,终于了却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小丫头春香奋力追上,焦急道: “小……小姐,干嘛跑那么快,办……办妥了吗?” “本姑娘亲自出马,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柳采音得意道。 “就凭小姐你三言两语,王家就同意退亲?” “哪有那么容易,那老两口才舍不得我。不过本姑娘随口编了一个故事,他们不得不同意。” “什么故事?” 柳采音将一时所造那个叫风情什么扬的“恶行”说出,小丫头春香不禁惊呼: “小姐,怎么能这样,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这可是也辱了自己的名声。” 柳采音一怔,说道: “咦~就是就是,刚才一心想退亲没想那么多。但愿上天有眼,总有沉冤得雪的那一天。再说了杀敌一万自损八千,吃苦才知甜,退亲是件大事,哪能容易得逞。” “可是,这样就对那个风情什么扬少爷不公平了。” “哼,他本来就是个坏事做尽的混蛋,不在乎再添一桩。算了算了不说这些,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人群中手持打狗棍的残爷无意暼了柳采音一眼,忽然觉得这俏丫头神色似曾相识,早年间好像在哪里见过,可这丫头年纪跟少爷差不多大,她会是谁呢…… 他又来到菜市,走到那个跟曾经的老相好相遇的地方,仍旧没看到那个卖菜大妹子的身影。 不过终于让他找到一位也算是熟人的菜贩,“大兄弟,还卖菜呢。” “哎呦,原来是你啊老哥,好久不见,来些新鲜菜尝尝?” “你的菜我老汉都要了,问你个事,七八年前在你旁边卖菜的那个大妹子,你可知道她去了哪里。” “……哦,是她啊,早就嫁人了。” “嫁给谁了?” “一个打更的老头,岁数都不小了,凑合着过吧。” “哦……是这样,这菜我老汉不要了。” “啊~刚才不是都说好了……” 残爷满腹怒气转身离去,若不是八年前少爷那一手摧花剑,自己一定有个共度夕阳的老来伴儿。 唉,这么多年过去了,少爷也不是有意的…… 一个不注意,迎面撞上一位黑脸汉。 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对,在一个酒馆,当时他还嘲笑老汉来着。 残爷正心中烦闷,终于找到了一个倒霉的出气筒。 “走道不看撞到老汉,眼睛掉裤裆里了!” 不由分说,残爷举起打狗棍就痛打一顿。 被打的还是在城里搜寻神刀仙剑的张黑脸,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那打人者已经远去。 一天挨了两顿揍,自己乃帝君之尊频频下凡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天下苍生! 他像一只受伤的小鸟,赌气返回了天庭。 …… “寡人无疾!” 还没等南天门守将开口,鼻青脸肿的帝君便闪进了南天门。 第十章 杀人者帝君 “陛下留步!有情况!” 帝君刚走没多远,就被守门官喊住。 他隐有不祥之感,故作镇定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陛下快来看!” 帝君返回南天门,果然大事不好,只见南天门数丈高的门楣上插着一支漆黑色羽箭。 “哪里来的妖孽,胆敢来天庭放肆!”一对天兵就要挺身追捕。 “慢!穷寇莫追,静观其变!”帝君喝止。 天上的守卫不多了,十八年前那伙去抓贼的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不知道是舍身取义还是趁机遛了。 现存的有能耐的不多,有些还是从蟠桃园那伙园丁杂役中挑出来的“精英”,不能再失去他们。 再说这南天门乃是采集不周山五彩晶石所铸造,硬度堪比金刚不坏。可这把羽箭却硬生生没入,抛开材质不说,这来者不善者法力何其深厚。 让这些守门天兵去追就是送死,还不如留得青山在给天庭撑撑场面。 又见那箭头没入门楣处隐约有一块白绸,帝君料想是一封信函,便吩咐道: “将它取下。” 守门官得令,纵身飞上数丈高的南天门。 帝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九重天上有此等法力的人不多了。 那守门官悬在半空单手抓住箭尾,用尽刚出生时捕食的力气,羽箭却丝毫不动。 他干脆伸出另一只手,咬牙切齿神色狰狞,那羽箭却像长在南天门上一般。 他已将全身之力都集中在羽箭上,只见他手抓脚蹬摇摇欲坠,像是一只吊在南天门上的可怜虫。 他时而转头望望帝君,极为尴尬。 帝君也尴尬,这些原本是臣下们做的事,如今也要寡人这个三界至尊动手了。 “你下来,寡人上。” 一个身影落下,一个身影飞起。 帝君稍一用力,羽箭拔门而起,带落数块碎石,他也飘然落地。 “还是陛下高。”守门众兵将都竖起大拇指赞道。 帝君笑笑不语,一群他老母没用的东西。 他从箭上取下那块白绸,丢下羽箭小心翼翼打开,顿时一股腥臭之味扑鼻,赫然是一封血书,上面写道: “大春儿(帝君小名)小儿听着: 尔等也是山野草夫出身,却窃居天庭数千年,行为何其不堪!尔无威无德仍作威作福,以致十八年前天庭溃陷,仙神兽禽入世祸害人间……尔还有何颜面再居君位。某好心奉劝,尔等半年内退位交出天庭,如此还能苟延活命,否则定将尔打入九幽永坠沉沦……” 日期:猴年马月鸡日。 作书人:却是一个窟窿,正是被箭尖捅破之处,没留一点蛛丝马迹。 帝君怒火攻心,混蛋,这分明就是一封招降书!以往都是朕派人去招安那些不守规矩的歪神邪魔,真是天大的笑话。 还说什么寡人作威作福,寡人何时有此行径,在天上受那个刁蛮云妃的气,下凡还经常挨揍。在凡间为了不暴露身份,只能忍气吞声,都是风尘子和灵犀子那两个混蛋害的…… 最可气的是“大春儿”这个小名,如今在天庭只有枕边人云妃敢直呼。还有当年的风尘子和灵犀子,那个一剑仙喝醉酒偶尔也喊上几句。 这可恶的“某”到底是谁?希望不会是风灵二仙坠入了魔道,更希望是蛰伏在凡间的天魔地魔…… 而且他还不急一时,给了半年时间,意欲何为? 帝君将这封血书塞进袖口,幸亏没别人看到,否则丢人都丢到九重天上了。 “嘿嘿……”冷不丁传来一声冷笑。 帝君转身望向南天门外,这里本来是浩宇通明或是仙气腾腾。可恨因为十八面前的风灵二仙大战,已变得浊雾蒙蒙,好似昏暗的黄泉。 “什么人?敢来天庭放肆!”帝君凛然不惧道。 又是嘿嘿一声冷笑,从浊雾中走来一个身材修长的人影。 此人一身黑袍裹体,面色青紫泛着骇人心魄的寒光,双目殷红似血。 他驻足在离帝君两丈出,冷目而视。 守门兵将也很给面子,都齐齐围了过来。 帝君知道来者是个硬茬子,朝后摆了摆手,示意守卫退下:你们还是留着命看门,这些事还是寡人来做。 这些天兵都很识趣,直退到南天门里面,手持兵器“静观其变”。 以往降妖除魔都是臣下们做的事,帝君对来人不熟。 “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黑袍人嘴角勾起,冷笑道: “你就是三界之主?也没什么两样。信都看了吧,怎么样?乖乖交出宝座,饶你不死。” 帝君心里也慌,但岂能被他吓住,强自镇定道: “寡人不跟你这等无名之辈一般见识,快说,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我家老祖。” “你们老祖是谁!” “等你退位交出天庭,自然会知道。” “放肆!” 帝君大怒,威威天门之前岂容邪魔歪道猖狂。 来人却蓦地推出一掌,一股黑气闪电般袭来,帝君闪身躲过。 那黑气却直冲南天门而去,帝君单手挥出,将黑气收入乾坤袖中。 黑袍人大惊: “老祖说你只会霞举飞升,没有降龙伏虎的神通,难道他骗我?” “寡人贵为三界至尊,岂能不学无术!”帝君冷笑道。 “嘿嘿,老祖怎会骗我,你也只会三脚猫的神通。” 那人说罢又高高跃起,像一只黑鸟居高袭下。 帝君适才已探出此人手段高低,轻蔑一笑挥掌推出一股劲风。 那黑袍人又如风雨飘摇中的孤雁,却是欲躲还迎,终于重重跌下,吐出一大口黑血。 “无知小妖,不自量力。”帝君轻笑道。 黑袍人霍然起身,不顾擦拭嘴角血迹,怒道: “张大春儿!原本老祖吩咐不可伤你性命,你却不知好歹下此狠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帝君好笑,明明是你先动手的…… 忽的反应过来,他竟敢直呼寡人小名,天理难容! 帝君盛怒之下从乾坤袖中抽出一把长刀,这是他今天在凡间找到,不知是哪位神仙丢掉的兵器。 还没等那人出手,帝君却已飞身而至一刀砍下。 黑袍人立时身首异处,化作一缕黑烟逝去。 帝君却怅然道: “很久没有杀过人了,以后还会杀的更多。” 第十一章 采音补扬 “陛下果然好手段!”守门天将又齐声大赞。 在他们眼里,这位三界至尊的神通不在风灵二仙之下。 “陛下,您没事吧?”守门官关切道。 “寡人……无疾。”帝君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心如何生气,苦笑闪入南天门。 一众天兵天将还在小声议论: “帝君手段如此高明,为何还要受云妃娘娘的气?” “你傻呀,帝君乃是三界至尊,尊重女人。” “刚才听那个大魔头说到张大春儿,张大春儿是谁?” “帝君也姓张,八成是他的亲戚。” “帝君还有亲戚?” …… 帝君回到光明殿,云妃娘娘正翘首以盼。 “大春儿,你终于回来了。” 这里还有几名侍女,云妃竟直呼小名,帝君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以前惧怕云妃的刁蛮,现在更怕。 云妃娘家人都是蓬莱仙岛上的散仙,法力高强。 万一天庭有事,他们也是一众强有力的外援。 帝君难啊,处处思量处处忍让。可他脸上的淤青也挂不住,这还是被凡间的残爷打的。 云妃美艳不可方物,眼里更容不得沙子。 “你去哪儿了?是不是又下凡去找莫尘仙子?” “怎么会呢?寡人……只是随便走走。”帝君陪笑道。 “哼,随便走走,你脸上又是怎么回事?” “这……” 帝君一时糊涂,自己偷偷下凡只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可云妃多疑,总认为自己是去找莫尘仙子再续前缘。 下凡的事不能让她知道,忽的想到刚才打死的那个造孽,真是天可怜见,便道: “适才南天门外来了个妖怪,寡人和他大战一场,受了点小伤。” “是吗?你还会打架?”云妃将信将疑。 在她心里,爱一个人,就要掌控他的一切。 “爱妃不相信?寡人将南天门守将唤来,他们可以作证。”帝君小心道。 云妃凤目流转,说道: “不用。” “爱妃真是善解人意。” “我亲自去问他们。” 云妃是个急性子,纵身疾驰而去,一盏茶的功夫又飞了回来。 “陛下,你受苦了,臣妾给你上药。” “多谢爱妃。” 帝君撒下几滴男儿泪,这十几年来昆仑山上的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云妃难得知道疼人。 …… 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柳家姑娘退亲的事很快就传到了风情扬的耳朵里,他嘴角习惯勾起一抹蔑视万物的弧度,这不是什么新鲜事,自己无端背的锅够多了。 “少爷,云沙江断流了。”一位下人来报。 “什么?云沙江断流?” 这可是新鲜事,正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风情扬霍然起身,又吩咐道: “快备马,小爷要去瞧个热闹。” 过不多时,十几匹高头大马已在风府大门前守候。 残爷正躺在门外的竹椅上晒暖儿,已经睡着了。 他双目紧闭嘴角勾起似笑非笑,有无奈也有窃喜,一定是在徜徉曾经的美好…… “老残,云沙江断流了,这可是稀罕事,一块去瞧瞧。”风情扬喊道。 残爷好一会儿才睁开绿豆眼,摆手道: “有什么好稀罕的,老汉要睡觉,少爷你自己去。” “梦里什么都有,睡你的吧。” 风情扬翻身上马,率一众家奴直奔云沙江。 云沙江水缓缓东流,逝去多少欢喜忧愁。 江宽几十丈,对岸天云峰。 天云峰上天剑门,传闻老掌门诸葛如手中有一把可毁天灭地的仙剑,是多少英雄豪杰向往的地方。 就在十年前,诸葛如不知在哪里找到一众能工巧匠,在云沙江上建起一座大桥,横跨凤阳城天云峰两岸,桥两头各铸两条高大的石龙,名曰飞龙桥。 又有好事者传言,诸葛掌门因为得了仙剑通了神,这飞龙桥乃神仙所造。 一江好水的云沙江断流,真是百年难遇。 此刻江畔人头涌动,飞龙桥上更是人满为患。 “风少爷驾到,闲人让开!”风家恶奴一声大吼。 众人纷纷避让,一些身着锦衣绸缎的富家子弟更是慌里慌张,急急换上粗布麻衣。 这是风家少爷定下的不成文的规矩,凤阳城唯他纨绔。 众人退出十几丈开外,却有两个胆大包天的姑娘没有避让。 这两位,就是柳采音和小丫头春香。 风情扬斜目而视,柳采音冷眼旁观。 东风西柳,这二人同在凤阳却从未相遇过,真是遗憾的无缘。 今日总算有缘,第一次相见。 风家的奴才见过柳家姑娘的美色,在风少爷耳边小声一句。 风情扬审美疲倦,但眼前人实在够美,美过世间芳华。 一帮恶奴就要上前赶人,被风少爷摆手拦住。 他走上前去,和柳采音相对而立。 有一丝花香,一丝心动,仿佛是平静的湖面上一只蜻蜓点水,比这云沙江断流差点儿。 四周众人屏住呼吸不敢高声语,似乎在看一场关乎生死的大戏。 风情扬嘴角勾起,说道: “你就是柳家采音姑娘?” “你就是那个风情什么扬?”柳采音也不甘示弱冷冷道。 小春香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说了句什么,柳姑娘才懒得搭理。 风情扬一怔,这凤阳城没有几人敢这么“放肆”跟自己说话。 不过总算有把柄抓在他手里,冷笑道: “听说,上个月初一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柳姑娘曾跟小爷我春宵一度,小爷却不知其中滋味,真是可惜。” “你……”柳采音凤目圆睁,“那是别人胡说八道,姑奶奶岂会跟你这种人有丝毫瓜葛。” “是吗,小爷猜想,柳姑娘你口中的那个别人,就是姑娘你自己吧。” “风情什么扬,你不要太狂,本姑娘可不怕你。” “呵呵,小爷有什么可怕。不过,你名采音我为扬,正是采阴补阳,这是不是天生的造化,哈哈……” “你……” “我什么?你也知道,那一晚小爷是被迫的,是柳姑娘你贪图小爷的男儿本色吧,哈哈……” “你……风情扬,你等着!有你的好看!” 柳采音带春香愤愤而去。 第一次相遇,不欢而散。 这是天生的造化? 第十二章 捉龙 柳家一位邻居大叔也夹杂在人群里,一直贪图柳采音的美色,偷偷赶上去安慰道: “采音姑娘,你别跟那小子一般见识,他就是个混蛋,不如……” 话犹未尽,就听柳采音甩脸道: “你才是混蛋!以后再不要叫我采音,要叫柳姑娘!听到了吗!” “是是是,柳姑娘……”这好心碰了一鼻子灰。 好嘛,曾经让柳采音引以为豪的名字,以后再不想听。 “风情扬,你不得好死!” “小姐,其实不能全怪人家,是你先……” “闭嘴!你是谁家的人,竟然替那个混蛋说话!” “小姐,我知道错了。” “下不为例,走,跟我去做一件大事。” 柳家主仆二人跳上一辆马车,疾驰而去。 风情扬得意洋洋,什么东风西柳,你柳家还差的太远。还叫什么采音,正好弥补小爷这颗纯阳之心。 嘿嘿,天生一对冤家,活该你生气。 他带着家奴来到江边,原本的浩浩江水真的如光阴流逝,露出淤青的污泥,只有小片小片的水洼,有无数大小各样游鱼搁浅江中,依旧活蹦乱跳。 有胆大的想下去抓鱼打牙祭,但其中躺着数条“大泥鳅”,都身长四五丈,三四人合抱粗细。 头有角,腹有鳞,背有翼……虽然只是在泥潭中摇首摆尾扭捏不前,但都龇牙咧嘴好生吓人。 “这畜生很像龙啊,咋不会飞呢?”四周有人小声议论道。 “嗯,我看也像,估摸是犯了天条被玉皇大帝贬下凡间吧。” “小声点儿,就算是被贬下凡也是神龙……” 居然还有人跪地朝拜,嘴里念念有词。 风情扬搓着双手双目泛光,这玩意儿稀罕,管他是什么天龙地龙,弄几条回去玩玩。 便吩咐左右道: “去,抓几条大泥鳅放在天池里,再捉些活鱼,回去养着玩儿。” “少爷,这……”为首的家奴面露难色。 这些大家伙如生龙活虎,吃人怎么办? “害怕就滚蛋,谁能捉住那些大泥鳅,小爷重重有赏。” “得嘞!”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都知道这位风少爷出手阔绰,连看热闹的人群里都有胆大者捉泥鳅讨赏。 江中这些搁浅的大家伙还真能折腾,力大而滑腻,溅得众人一身污泥,岸边人又是惊呼又是好笑。 风情扬看一会热闹也就倦了,心念一动翻身上马。 一人一骑一路向西,踏出一道笔直的尘烟。 水向东流,那断流的源头就在西头。 他却不知,家里正要发生一件关乎传宗接代的大事。 ……………… 一辆马车停在风府门前,里面坐着柳家主仆二人。 “春香你在车上等着,我去去就回。” “小姐,你又要做什么?” “没什么,找风家老爷夫人说会儿话。” “小姐,你可千万不要再做傻事了。” “放心吧,本姑娘心里有数。” 残爷还躺在竹椅上打盹,嘴角扬起一抹浅笑,一定又梦到那个卖菜的大妹子了…… “喂,这里是不是那个风情什么扬家?” …… “喂,这里是不是那个风情什么扬家?” …… 柳采音一连喊了五六声,残爷才懒洋洋睁开眼睛,眼前竟是前日里在街市上见到的那个漂亮大闺女。 残爷有个怪脾气,除了风家人对谁都敢蔑视爱答不理,可感觉眼前人与众不同。 忙起身道: “姑娘,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这里是不是那个风情什么扬家!”柳采音重重道。 “风情什么扬?……正是正是,姑娘有何贵干?我家少爷不在家。” “他不在家就对了,本姑娘是找你们老爷夫人有事。” “姑娘贵姓?” “本姑娘柳采音。” “哦,原来是采音姑娘……” “不许叫我名字!” “哦,是柳姑娘……” 残爷心头一紧,柳采音?这不是城西柳万春家的千金吗?她怎么会来这里? 这风老爷当年也是走镖出身,同行是冤家,和柳万春一直不对眼。 难道,那个传闻是真的,风少爷上月初一晚上真去柳家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喂,你想什么呢?”柳采音又没好气道。 残爷恍惚片刻忙道: “没什么,老汉这就派人去禀报老爷夫人。” 风家老爷夫人听到下人来报,也是满腹狐疑。那柳万春跟自家一向不对付,他又去了南国走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这柳家姑娘退亲的事传的沸沸扬扬,风情扬这个臭小子不会真把人家姑娘给……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该高兴还是难过?但总不能把人家姑娘拒之门外。 柳采音来到风家正堂,寒暄几句便又坐了上首,风家两位主人在下首作陪。 柳采音品了几口茶吃了几块点心,晃着双腿,右手食指在堂桌上有节奏的轻敲。 冷不丁道: “我有身孕了。” “啊~”风氏夫妇同时起身惊呼,支走了端茶倒水的下人。 这可如何是好?这柳家姑娘肚子里的孩子难不成真是那个小兔崽子的? 风老爷紧皱眉头想说不敢说,还是风夫人陪笑道: “柳姑娘,你真会开玩笑,我看你还是一个黄……” “花”字还未说出,柳采音就插口道: “已经不是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你家风情什么扬的……” 她忽得娇身一颤,背泣道: “风老爷风夫人,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 “这……”风氏夫妇一时无言以对。 良久,风夫人才小心道: “柳姑娘,上个月初一晚上……那件事是真的?” 柳采音抹了一把眼泪,带着哭腔道: “是真的,我一个姑娘家……岂能自辱了名声。这几天不怎么想吃东西,总是想吐……我去找了郎中,结果……真的是有了……呜呜……” “这……姑娘,都是我儿害了你,等他回来我们一定好好教训教训他……”风夫人又好生安慰。 柳采音却摇头道: “不,你们不要打他骂他,都是我命苦……我有了你们风家的骨肉,就是你风家人。如不嫌弃,以后我和风少爷就……凑合着……过吧……” 她仍旧梨花带雨,偶现几分羞怯之色。 第十三章 浪头说恩怨 “啊~”风氏夫妇又惊又喜。 坏事变好事,这世上难得有柳家姑娘如此深明大义之人,更何况人家闺女还生的如此俊俏。 冤家宜解不宜结,和柳家当初那点恩怨还算什么呢,以后就是亲家了。 柳采音缓了几口气,又是含泪带羞道: “那……那天晚上,风少爷信誓旦旦非我不娶……我柳采音也就认命了……风少爷风夫人,你们可一定要为我做主……” “好好好,我们为你做主。事已至此,柳姑娘不要再伤心难过,以免动了胎气……”风夫人好生安慰好生心疼。 风老爷一会儿瞅瞅夫人,一会儿看看未来的儿媳妇,却不知说什么好。 “风老爷风夫人,我要你们答应我,不然我就死在你们风家。”柳采音又悲泣道。 “柳姑娘有什么事快说,只要能做到的,我们都答应你。”风夫人道。 “我已经是你们风家的人,风少爷也说过非我不娶。你们要替我看好了,不能让风少爷再看上别人,娶别人为妻。” 风夫人舒了一口大气,还以为是什么难办的事。 便道: “柳姑娘放心,我家扬子虽然调皮了些,但绝对不是朝三暮四之人……” “我要你们发誓。” “好,我们发誓……一定替你看好他。” “这件事虽然已成事实,但我还要遵从父母之命,等我爹从南国回来,我就跟他好好说说……总之在我过门前,风少爷万不能看上别的女人,否则,我做鬼都不放过他……” “柳姑娘放心,我们替你看好他。你不要再动气,有什么事就派人来通知我们,你今后就在家好好养身子……” …… 风氏夫妇好生安慰,又亲自送处府外,风夫人亲自搀扶未来的“儿媳妇”上了马车。 老两口不禁老泪纵横,风家终于有后了。那臭小子嘴里说着绝不娶妻生子,背地里却去采花,还采出了蜜…… 马车行出老远,柳采音终于忍不住得意道: “哼,总算出了一口气,我要让那个风情什么扬的打一辈子光棍。” “小姐,看你高兴的,又怎么了?”小丫头春香不解道。 柳采音便将在风府的所作所为娓娓道来,末了又道: “他们老两口已经发过毒誓,在我未过门前绝不会让那个风情什么扬看上别人。我爹的暴脾气你也知道,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本姑娘就更不会同意了。哼,就让那个风情什么扬打一辈子光棍。” 春香大惊,却唉声叹气道: “小姐,你彻底完了,这辈子也要守一辈子活寡,下辈子都够呛能嫁出去。” “咦~就是,刚才怎么没想到呢……算了算了不想那么多,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姐,你还有心情吃啊。” “我心情好着呢,刚才在他风家都没怎么好意思吃。” “没好意思吃?那你就好意思怀孕?” …… 无缘无故莫名其妙“被”有了后的风情扬驭马疾驰,一路向西。 约莫行了几十里路,风中的水腥气愈发浓郁,浪涛声渐渐四起。 终于,一副近乎宏伟壮丽的画面呈现眼前。 曾经的浩浩江面上,一道十几丈高的水墙拔地而起,滔滔江水如野兽嘶吼,却始终冲不出那道无形屏障,真个天水一色。 江两岸也好似被两支无形巨手环抱,硬生生滴水不漏。 “真是稀罕事儿,一定是神仙所为。” 过够了平淡日子的风清扬兴致盎然,翻身下马驻足观望。 在数丈高的浪头上,还踏水而立一手持宽刀的红脸壮汉。 他如履平地,偶尔随浪起伏,终究屹立不倒。 他无意中朝下看了一眼江岸上来看热闹的风情扬,朗声道: “小子,赶快滚开,小心做了水鬼!” 涛声太噪,风情扬没怎么听清,摆了摆手,示意小爷看看就走。 红脸汉也没再顾及,又转头朝天云峰方向吼道: “诸葛老匹夫,你快出来一叙,不然在下就要水漫凤阳城!” …… 水势越来越高,大有溃决之势。 终于,一位白发老者飘然而至,立在距红脸汉三丈外的浪尖。 二人似悬在天边,随水波动飘然如仙。 老者手持一把带鞘长剑,似乎并未注意到地上还有一个看热闹的愣小子。 冲红脸汉冷笑道: “韩冲,没想到几年不见,你的功力几近通玄。不过你为了逼迫老朽下山,竟拿全凤阳城百姓做要挟,真是恶毒小人行径。” 那被称作韩冲的红脸汉也是一声冷哼,眯目道: “老匹夫,废话少说,我问你,金灯剑客在什么地方?” 那老者一怔,凝眉道: “金灯剑客?他上个月初来我天云峰做客,小住几日便就下山了。你韩冲和他交情匪浅,难道不知他的行踪?” 韩冲嘴角一抽,怒道: “你少装蒜,金灯剑客就一直没有下山,一定是被你关了起来另有图谋,也许已经身遭不测。” “老朽和金灯剑客无冤无仇,为何要难为他?再说有很多人知道他来了天云峰,若老朽真是居心叵测之人,岂会自污其门在自家门前动手。韩冲,你不要含血喷人。” “这……”那韩冲竟一时无言以对,又像是在自语道: “不对呀,我在天云峰各个要道都派了人暗中查探,并未见到金灯剑客下山。难道是……他们看走了眼……” 此刻那老者脸色一沉,冷冷道: “无知后辈,你竟敢暗中监视我天剑门,意欲何为!” 韩冲一咬牙,狞笑道: “老匹夫,跟你明说了吧,我韩冲的确是派人暗中监视你天剑门。这些年江湖上无端横死很多好手,有些人还下落不明。记得八年前你我有缘一见,当年你已是年老枯黄垂危之相,如今你却是一副鹤发童颜。说,你是吃了什么返老还童的丹丸,还是学了什么可长生不老的邪魔歪道?” 老者已是冷目如刀,说道: “原来,你逼老朽下山,就是妄图长生不老。” “老匹夫,你猜对了一小半,在下更想得到你那把仙剑。” “如你所愿,老朽手里拿的就是世间传闻中那把可毁天灭地的仙剑,就看你有没有命拿走。” 第十四章 江湖真好玩儿 韩冲眸子一亮,说道: “老匹夫,你不要骗我。据说那把仙剑乃神仙真传,你岂会轻易示人?” 那老者哈哈一乐,抚须道: “韩冲,你也不用言语相激,老朽怎会骗你。这把剑正是老朽十八年前在天云峰顶偶得,至于能不能一剑毁天灭地,那只是世人缪传,或许也是那些图谋不轨之人有意而为……” 那韩冲似乎已隐忍不住,没好气道: “少废话!速速将仙剑交出,退出盟主之位,韩某可饶你一命。” “看来你是有备而来,若老朽没有眼花,你手中那口宽刀,恐怕也非凡品。” “老匹夫眼光倒是不错,实不相瞒,这把刀乃韩某在浮屠山一仙洞所得,威力大过凡刀百倍,今日凑巧与你那把仙剑较量一番。” 此时那老者似乎才注意到在地上观望的风情扬,冷笑道: “你如此有恃无恐,原来还约了帮手,他是江湖哪位好汉?” 韩冲也斜了一眼傻傻矗立的风情扬,他也不傻,故作姿态道: “不错,我韩某自恃不是你的对手,当然要有所准备。你别看地上那位年轻,他可是半仙之体神功盖世。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他是轻易不会出手的……” 从前都是耳闻世间有神仙,如今亲眼所见,大概这两位就是神仙了。风情扬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仍仰头张望,这可比看戏逛大街有趣多了。只可惜老残没来,他早年间闯荡过江湖,一定认识这两个“神仙”人物…… 那道水墙似一张透明的琉璃大网,有无数大小游鱼困在其中。 还有几头似龙巨兽张牙舞爪,却始终冲不破那道无形仙障。 那持刀韩冲右手食拇二指入口一声尖哨,从空中又落下三个人影。 四人成掎角之势,将老者团团围住。 那老者左右环顾,见来者其中一人散发披肩,手持一把长枪。另一人清秀模样,双手各持一柄短剑。又一人身材魁梧满目凶光,手拎一把利斧。 老者笑里藏刀,凛然不惧道: “你韩冲好大的面子,竟然能请来云山三圣。看来,老朽的面子也不小。” 韩冲握紧宽刀,阴森森道: “诸葛老匹夫,韩某就不信凭我等四人之力还斗不过你手中仙剑。识时务者,还是退隐江湖吧。” 老者微微一笑,说道: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诸位手中也都是世间少有的神兵利器,又何必贪图老朽这把残剑。” 这四人中韩冲似乎就是带头大哥,又道: “老匹夫我问你,你是不是说过这次武林大会的魁首可以得到你手中这把仙剑。也就是说,谁得到这把仙剑,就是下一任武林盟主?” “不错,老朽是说过……”老者点头似有所悟,“原来,诸位还是看上了这武林盟主之位。” “不错,试问天下武林豪杰,谁不想成为武林至尊。” “这武林大会就在半年之后举行,诸位何必急在一时。” 此刻,云山三圣中的持枪者道: “诸葛老儿,武林大会都是单打独斗,我等自恃还不是你的对手,只能伺机以多取胜。到时候,我云山三圣愿敬捧韩大哥为武林盟主。” “真是有情有义的好兄弟,但你们是痴心妄想,老朽手中这把仙剑,岂能任人索取,你们几个还不配。”老者冷笑道。 “少和他废话,动手!” 韩冲一声大喝,四人各持兵器齐齐发力一拥而上,四股劲风朝中心老者袭来。 老者自傲一笑一飞冲天,剑未出鞘便一掌劈下。轰的一声几如雷鸣,立时掀起千层浪。 那四人狼狈飞散,落汤家禽一般。 老者负手持剑,又稳稳落在浪尖。 韩冲显然没料到这老家伙真是老而弥坚,除了手中仙剑,垂危之年功力还如此深厚。 他和云山三圣在浪头并肩而立,其实刚才他怕手中宽刀杀气伤到自己人,此刻再无所顾忌。 蓦地劈出一刀,杀机凛然。 疾风扑面,老者又飞身躲过,水面惊现一道鸿沟,排山倒海,果然神刀。 四人又齐攻而上,欲将老者斩落云沙江。 仙剑入世风云起,谁不想做武林至尊。 老者以一敌四凛然不惧,却始终不拔仙剑。 五人时而水面逐斗,时而跃上半空。 又飞身而下,在水墙之上如履青砖碧瓦飞檐走壁。 上有青天白日,近有天云峰应景。 在风情扬眼中,这就是一副会浮动的山青水色图。 “江湖真好玩!” 他搓手兴奋道,却转念又想: “既然江湖这么好玩儿,自己为何不入江湖……” 那老者似乎真的害怕被韩冲说成是“半仙之体”,在江岸上看热闹的那个年轻人,出手间总有些顾及,不慎被韩冲的宽刀削破肩头。 “兄弟们,杀了这个老匹夫,我们一起统领江湖。”韩冲狂妄道。 老者沉面,怒目中杀机肆意。 “是你们找死!” 他蓦地抽出仙剑,惊现一道似血红光。 一剑横劈,水面层层巨浪。那四人犹如待宰羔羊无一丝还手之力,瞬间被断头斩腰跌入水中,再没了先时的猖狂气焰。 与此同时,四道殷红血柱自水中激射而出冲向老者。 老者却不闪躲,举剑朝天。 那四道血柱直冲仙剑而来,却像万川入海,隐没于剑身。 仙剑竟滴血不漏,愈发殷红。 这一幕浪涛遮眼,风情扬没有看到。 那老者闭目凝神,好似在消化刚入腹的山珍海味。 他面色愈发红润,真像是吃了什么能返老还童的灵丹妙药。 不觉间,江水如狂龙冲破仙障,一泻而下。 对岸便是巍巍天云峰,江水顺势朝凤阳方向奔流蔓延,就要水漫大凤阳。 风情扬所处更是岌岌可危,就要被淹没在狂浪之中。 从浪头又蓦地窜出一庞然巨兽,张牙舞爪好生狰狞。 风情扬惊恐之余黯然闭目,刚知道江湖多好玩,这一辈子却要完了。 只可惜自己没有飞天入地的神通,下辈子,一定要做个能飞檐走壁笑傲江湖的武夫…… 第十五章 江湖我不懂 巨兽的嘶吼就在耳边,已嗅到扑鼻的腥臊之气。 刹那间一道犀利剑气劈来,将巨兽数丈长的身躯斩作两段,残躯中喷出一股血浪,又被吸入那把仙剑之中。 正是那位复姓诸葛的老者及时救人,他又拎起风情扬胸襟腾空而起,落到一地势高处。 风情扬绝处逢生,自然对老者感恩戴德,却又有些惧怕,一种骨子里的惧怕。 “你不是他们的帮凶?”老者狐疑道。 “小……我不认识他们,我是路过的。”风情扬道。 “刚才的事,你都看到了?” “都看到了。” 老者面色阴沉,杀机已现。 将风情扬仔细打量一番,忽而眼神一暖,说道: “你是谁家的公子?” “凤阳城东风家,家父风剑尘。” 那老者立时和颜悦色道: “原来是风少爷,老朽天剑门诸葛如,和慕容城主乃莫逆之交,与你父也有几面之缘,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 江湖上诸葛如威名赫赫,在凤阳城一带更是如雷贯耳妇孺皆知。 “原来是诸葛掌门,久仰久仰。”风情扬难得规规矩矩道。 脚下黄浪滔滔,风情扬那匹坐骑已不见踪影。大水如万马奔腾,如此下去,真要水漫凤阳城了。 诸葛如一跃而起,纵身十几丈。 一剑劈下划破洪流,溅起冲天巨浪,立现一道极深极长的鸿沟,细观可见尘泥。 江水潮来潮去又顺势而下,如奔流入海。诸葛如又数剑狂澜,气势如虹。 剑啸云沙江,声声如雷,风情扬不禁想到老残经常念叨的那句话:无恩怨不成江湖,无风浪不出豪杰。 可眼前这位豪杰虽老而弥坚却已入垂暮之年,还能提几天剑。若以后还有无风起浪者,还有谁能力挽狂澜? 自己?都说好了不入江湖的…… 终于,浩浩江水在剑气指引下渐渐归入江道,凤阳城躲过一劫。 风情扬由衷赞许,这诸葛老头子是个好人。既然是好人,也就不用再害怕,他又习惯性勾起嘴角。 仙剑归鞘,诸葛如飞身而回,却仍旧四处观望。 “诸葛老伯,你在找什么?”风情扬问道。 诸葛如凝眉道: “适才那四人虽有过人神通,但老朽断定他们还没有能阻江断流的玄功,一定还有他人相助,到底是谁呢……” 他沉吟片刻又叹道: “江湖本无事,总有人要兴风作浪。自从得了这把仙剑,无端生出这么多是非。老朽更是无心杀人,江湖,是非之地啊。” 风情扬对诸葛老掌门颇有好感,宽慰道: “凡事皆有利弊,诸葛老伯刚才杀的一定是恶人,就是除恶扬善。又用手中仙剑除了凤阳水患,老伯功德无量啊。” “哪里哪里,老朽只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诸葛如仔细打量风家少爷,抚须道: “风公子,老朽观你筋骨玄奇,是个练武的好料子。可否拜在我天剑门门下,老朽愿将此剑赠予风公子。” 诸葛如此举甚奇,这把仙剑在江湖上万人瞩目,很多人削破了脑袋都求之不得,风情扬是何等荣幸。 他却摇头道: “多谢诸葛老伯好意,可是我不爱练剑。” “为何?”诸葛如不解道。 “练剑容易扯淡,嘿嘿。”风情扬见诸葛老掌门如此和蔼可亲,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性子。 “那刀呢?我天剑门也有几把好刀。” “刀刀催人老,我还想多活几年。” 诸葛如没有丝毫不悦,笑道: “既如此,老朽也就不再难为风公子了。不过,这些年来江湖多变,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难免被凡情琐事牵扯,以后凡事都要小心。” “多谢诸葛老伯提醒,半年之后的武林大会,我风府也要去凑个热闹。” 诸葛如大喜: “如此最好,你风家乃凤阳巨贾,你父风剑尘又是威名早播,到时也借贵府之名壮我天云峰门面……” 他又叹口气道: “老朽老了,很多事已力不从心。这把剑老朽有幸而得,只盼着能用它除恶扬善。风少爷一定也听说了,这些年我天剑门出了不少事,已无高足良才立门。在老朽入土之前,还不知将这把仙剑托付给谁……” 风情扬不知说什么好,暼了一眼诸葛如手中那把传的神乎其神的仙剑,竟有些蠢蠢欲动。 诸葛如又道: “风少爷,你我今日一见也是有缘。不过,今天的事,风少爷最好不要外传,以免再招惹是非。” “能招惹什么是非?”风情扬不解道。 诸葛如略做思忖,凝眉道: “还是那句话,江湖本无事,总有图谋不轨者要兴风作浪。风少爷……有很多事你还不懂。老朽也知道你们年轻人洒脱无忌,但今天的事,风少爷你就勉为其难答应老朽,万不可对别人说。” “没问题,我绝对不会说出去。”风情扬点头道。 “少爷,风少爷……”风府的人找来了。 诸葛如又叮嘱几句,便踏浪而去。像一只孤鸟,渐渐没于茫茫山色。 风情扬有些懵懂: “我不入江湖,怎会懂得江湖。老残懂得,要不要跟他说……” …… 日头偏西,残爷总算睡饱了,连午饭都没吃。 他仍坐在竹椅上愣神,两只小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不知是在徜徉还是惆怅,连风少爷回来都没注意到。 诸葛如说的不错,风情扬毕竟才十八岁,正是洒脱无忌的好年纪。 他刚刚经历一场生平罕见的大风大浪,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自然想要吹嘘一番。 “老残,可惜今天你没去,本少爷可见识了一场千古奇观。” “热闹吗?”残爷坐在那里漫不经心道。 “热闹,太热闹了。” “嘿嘿,少爷你也错过了一场好戏,咱们府上更热闹。” “发生了什么事?”风情扬有些心慌,隐有不祥之感。 “少爷你少来,你自己不知道?我估摸着,这会儿老爷夫人正在给孙子起名。”残爷有些幸灾乐祸。 “孙子?谁的孙子?” “你风家的子孙。” “难道,我风清扬还有未蒙面的兄长?” “嘿嘿,少爷你见了老爷夫人就知道了。” 第十六章 破屋话江湖 风情扬满腹疑惑,风家的孙子就是自己的儿子,小爷还是纯纯少年啊。 老残料想的不错,风氏夫妇果然正在给大孙子起名。 “老头子,你说叫什么好?风尘子怎样?” “什么子不子的,太俗。” “风啸天呢?多霸气。” “不好,太张扬了,你看咱儿子现在这个德行。” “那你说叫什么好!” “万一是个闺女呢?” …… 风情扬听到了几句,有些好笑,迈步走进风家正堂。 “扬子你可回来了,吃饭了吗?又去哪里风光了?”风夫人眉开眼笑道。 风情扬一屁股坐下,喝了两口半凉不热的茶水,随口道: “随便走走。” 风老爷干咳几声,有夫人儿子同时在场,他一般不说话。 风夫人给爱子递过去两盘点心,又坐回原处,挑眉道: “你以后也不能太随便了,晌午时人家柳姑娘都找上门来,都是你随便做的好事。人家哭了半天,一个姑娘家家的,够难为了……” “柳姑娘?那个柳采音!”风情扬丢下已到嘴边的点心。 “怎么?还有别人?人家柳姑娘都有了身孕。幸亏是个明事理的人,换成别人,还不知闹腾到什么地步。柳姑娘已经答应过门……臭小子,你以后可不能再随便寻花问柳了,娘看柳姑娘这人就很不错,胆子也大,跟你很配……” …… “儿啊,这事儿你咋不早说,吓你爹一跳。”风老爷终于开口道。 …… 风情扬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柳家采音,是个人物。 他也不想太多解释,起身道: “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杨子,以后你可不能太随便了,做什么事都要想着人家柳姑娘……”风夫人又淳淳叮嘱。 “我知道了,我会想着她。”风情扬转身离去。 风氏夫妇大喜,这事有戏。 风情扬却想:小爷会想着她,想着法让她好看…… 他回到自己的府中府,春夏秋冬四位侍女忙活着端茶倒水揉肩捏背。 冬雪是个冷性子,难得开口道: “少爷,柳姑娘的事你可要上心啊。” “这事儿你们都知道了?”风情扬推开春芽的红酥手道。 “都知道了,整个凤阳城的人怕是都知道了。”夏雨接茬道。 “少爷已经十八岁,也改考虑终身大事了。”秋菊道。 春芽不说话,只咯咯的笑。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们都出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风情扬没好气将春夏秋冬赶了出去,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 梦里柳采音的丽影一闪而过,尽是腥风血雨的江湖…… 他竟然手持长刀,和一位剑仙斗的你死我活。 春芽送来了晚餐,风情扬摆了摆手,让送到老残那里。 他不是个太讲信用的人,要把今天的事像水一样泼出去,不然心里憋的难受。 已入夜,群芳城灯火通明如同闹市。 “风少爷,来屋里坐坐。” “风少爷,我刚做了些好吃的点心,来尝尝。” …… “不了,本少爷有大事。” 老残在风家的职位就是个小小的门房,面子却大。风老爷专门给他建了一个风格雅致的院子,也是沾了被少爷无心断根的光吧。 老残却拒绝了风老爷的好意,仍蜗居在风家大门旁边那个破屋子里。 还不到一丈见方,只有一张床两个矮板凳一破桌子,还有一股老人味儿。 春芽将酒菜上好,捏着鼻子走开了。 一盏油灯昏黄,真像是整日为生计愁苦的农家小屋。 风情扬却丝毫不嫌弃,这才是正宗人间烟火的味道。 他和老残相对而坐,见面先走三大杯。 风情扬忍不住了,便将今天所见所闻一一道来,末了又道: “老残,小时候我也见过江湖好汉打架,都是硬桥硬马,最多跳一丈高。今天你没见,那真是上天入地的,都通了玄了。” 残爷夹了一口菜,漫不经心道: “有什么奇怪的,这十几年来江湖多变,早就通了玄了。” “你见过?” “当然见过,就在前天,老汉还见到有人骑着龙上天了,你没见过吧。” 风情扬抿了一口酒,疑惑道: “真的有龙?那……我家天池里刚放进去的那几条大泥鳅是不是龙?” 残爷嘿嘿一笑,说道: “什么大泥鳅,那就是龙,少爷你可难为了府上这帮小崽子。不过,把那些畜生放在咱家天池里,也不算暴殄天物。” 风情扬也得意道: “不错不错,这些日子正愁没有稀罕物。不过,你怎么知道那就是龙,龙都是会呼风唤雨上天入地的,就这么容易被抓住?” 残爷一双绿豆眼瞪得比平时大了一圈,说道: “我怎么没见过,老汉可是走过江湖的,什么没见过。少爷你才多大年纪,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好好好,你老残牛雕。” 风情扬打了个哈哈,又劝了几杯酒,兴致盎然道: “那诸葛老爷子可真是个好人,解了咱们凤阳城的水患,功德无量啊。还有他手中那把仙剑,一剑就能翻江倒海,啧啧啧,真是神仙人物。” 残爷略做思忖,微微点头道: “嗯,是做了件好事。不过凡事不要只看表面,听你刚才的话,那诸葛如说什么江湖本无事,最怕有人兴风作浪。但人在江湖,谁不想兴风作浪。否则,江湖还有什么意思。” “江湖是很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来走一个。” 残爷举杯一饮而尽,眯目道: “怎么?少爷你想入江湖了?那好办,赶明儿老汉教你两手。别看老汉放下了这么多年,再提刀剑也是好手。说句不中听的话,就风老爷怕也不是老汉的对手。” 风情扬为各自斟满酒杯,说道: “老残,你可别断章取义,我可没说要练功夫,只是看看热闹。江湖是非多,刀剑那玩意,还是远离的好。” “嘿嘿,我看少爷你是口是心非。无恩怨不成江湖,无风浪不出豪杰,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少爷你自恃不在江湖,可江湖上却有你风情扬。” “有些道理,喝酒。” …… 主仆爷俩推杯把盏话江湖,半夜才散去。 第十七章 你就是神仙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半夜三更,酒意熏熏的残爷在群芳城敲着破锣做更夫。 “你!看院儿的,站直了,跟个弯虾米似的!” …… “你怎么在这里撒尿,不想干了!” “残爷,小的没尿,是在提裤子。” “小兔崽子,没尿提裤子干什么,提裤子就是尿了!明天混蛋!” …… “这是谁家姑娘,这么晚还亮着灯,快睡觉!” “啊~大门都锁了,残爷你是怎么进院的?” “老汉跳墙头进来的,快关灯睡觉!” “这就睡……” …… 残爷爱耍酒疯,除了风少爷谁都怕他,有一次还把风老爷训了几句。 …… 晨起的风很柔,像娘亲爱抚的手。 风情扬率一众家丁,兴致盎然走进桃源,他要去天池看看那些传说中的龙。 残爷没有跟来,他昨夜折腾到很晚,刚躺下不久。 有几个家奴连连打着哈欠,也是被残爷闹腾的没睡好。 这桃源大有数百顷,四周围有丈高带刺的铁栅栏,一般人还真进不来。 已入深秋落叶片片,幸好有大片野菊衬景,金黄金黄的。 飞鸟莺歌,偶有惊走的小兽。 天池方圆数十丈,像一个小湖泊。周遭点缀数棵杨柳,风景还过得去。 风情扬有个奇怪的毛病,每次来到天池边上,双手都会不由自主的颤抖。 小时候第一次来更甚,浑身都哆嗦,像城南得了怪病的刘老三。 风氏夫妇以为这里有什么脏东西,还特意请高僧做了几场请神驱鬼的法事,却不济其事。并叮嘱爱子不要来这里玩耍,但孩子大了谁能管的住。 对此残爷却不怎么在意,人活一世,谁命里都有相乘相克的东西,这不算什么。 还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命由天定,是你的终究是你的,别人拿不走,你也躲不过。” 如今好了许多,两只手只是偶尔抽动几下。 这天池不知有多深,虽然是一池死水,却常年碧绿清澈。 水平如镜,时而泛起一圈游鱼甩尾的波纹,这些鱼也是从云沙江里捉的。 一众家奴都站在风少爷身后,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少爷一时兴起把自己丢进天池里喂了那些大泥鳅。 昨天差点葬身龙腹,风情扬也有些心虚,在离天池三四丈的地方观望。 他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用力抛进天池。 “噗通”一声,泛起小片浪花。 “龙呢?怎么不出来晒晒太阳?”风情扬郁闷道。 话音刚落,一尾两尺来长的大鱼跃出水面,跳起丈高。 刹那间,一头庞然巨兽破水而出,一口将大鱼吞入腹中。 它通体青黄,在日头的映射下泛起骇人心魄的冥光。 又仰天嘶吼一声,倒头没入水中,荡起层层水浪。 “龙!是龙!” 风情扬大喜,双手又开始不停颤抖,那些家奴却齐齐后退几步。 此时,就听身后有人喊道: “风少爷,是风少爷吗!” 本来并肩而立的十几位家奴让开一条道,风情扬转身看去,来人似曾相识。 眯眼细观,是前几天见过的黑脸汉。 不错,就是帝君变化的张黑脸。没办法啊,邪魔歪道都找上门来了,他不得不再次冒险入世请神。 他这次也是有备而来,按照天规,每个入世渡劫的神仙在下凡前都要被抽去一魂一魄,让他们忘记曾经的身份,也自然没了飞天入地的神通,等劫难之日再让魂魄归位元神,恢复神仙之体。 而这些魂魄,就被封印在天庭特制的仙瓶之中,存在诛仙台下的万幽阁。 帝君虽然是三界之主,却也不好徇私枉法,私自将这些本不该归位元神的魂魄带出。 无奈如今天庭太缺能降妖除魔的神仙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去了万幽阁,趁人不注意偷偷拿出了三个仙瓶,分别装有风尘子、灵犀子、莫尘仙子的魂魄。 如果将这些魂魄回归元神,他们就能恢复上仙的金身,好去对付那些邪魔歪道。 不过有两位他还没找到,只确定风情扬是其中一个,看神色像是灵犀子。 “又是你,上次没把你打死算你命大,还敢来消遣小爷。”风情扬没好气道。 “风少爷,寡人……我有急事。”张黑脸神情急切。 他快走两步,却被风府家奴拦住。 “你们放开我,我真的有急事找你们风少爷。”张黑脸近乎哀求。 风少爷不点头,家奴不放手。 “去问问看门的干什么吃的,竟把外人放了进来。”风情扬怒道。 “是少爷,小的现在就去。”一名家奴匆匆而去。 “风少爷,我真的有急事,人命关天。”张黑脸已是神情切切,都快哭了。 风情扬招了招手,“你过来吧。” 他倒不是相信了张黑脸,是想消遣消遣这个厚脸皮的家伙。 “多谢风少爷,这事只能跟你一个人说。”张黑脸又道。 风情扬摆了摆手,那些家奴自觉退出老远。 张黑脸乖乖小跑过来,陪笑道: “风少爷,刚才是什么东西在叫?我听着有些耳熟。” “是小爷闲着无聊练练嗓子。”风情扬可不想让这个讨人厌的家伙知道自己有好玩的宝贝。 “原来如此,风少爷你不愧曾经是上仙之体,内力果然充沛。” 张黑脸说的是大实话,又急切道: “风少爷,大事不好啊!” “出了什么事?”风情扬漫不经心道。 “前两天有人去南天门闹事,还威胁我交出帝君宝座搬出天庭,不然的话,他们就要动手杀上九重天。若让他们得逞,三界就彻底完了……” 风情扬耐着性子听完,冷冷道: “天庭出事跟小爷这个凡人有什么干系,去找神仙帮忙啊。” “风少爷,你就是神仙啊,当年你在仙界可是威名赫赫。因为和另一位上仙比试……又一起入世渡劫,天庭没有你们坐镇,那些……” 张黑脸不厌其烦,风情扬已不耐烦: “够了!有完没完。你总说小爷是神仙,是财神爷吧,你若是缺钱小爷发发善心可以赏你几个子儿,竟编这样的瞎话骗人,你八成是疯了。” 第十八章 请神难 “我怎么会疯呢,上天作证,我说的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定遭天打五雷轰。”张黑脸信誓旦旦。 “这么说,你就是上边那位玉皇大帝?请问贵姓?”风情扬似笑非笑道。 他双手抖的更厉害了,想要打人。 张黑脸前后左右仔细查看一番,小声道: “不错,寡人就是帝君,免贵姓张。特意下来找你们几个,好对付那些图谋不轨的邪魔歪道。” 风情扬又有些好笑,也压低嗓音道: “听说上边那位就姓张,我相信你,但是你得拿出证据。” 张黑脸大喜: “太好了,寡人正好带着证据。” 他说罢从袖口掏出三个鸡蛋大小的白瓷瓶,上面各写有“风”、“灵”、“莫”字样。 风情扬接过一个带有风字的小瓶,好奇道: “这是什么?里面装的灵丹妙药?” “这是天庭特制的仙器,里面都是你们渡劫前被抽去的魂魄。”张黑脸眉开眼笑道。 “有意思,我们指得是谁?” “你一定是灵犀子,其他两位是风尘子和莫尘仙子。其实凡间还有很多渡劫的神仙,寡人暂时找不到他们。” “小爷是灵犀子?可是小爷姓风啊?” “你因为被抽去魂魄,忘了很多事。” “是这样……” 风情扬看到这小瓶光洁如玉,还有一个红色的瓶塞,忍不住用手指扒拉几下。 那张黑脸赶忙拦住道: “风少爷千万不要乱动,魂儿飞了可就彻底完了。” “有这么严重?”风情扬微微凝眉,“这些小玩意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寡人冒险从天庭的万幽阁偷出来的。” “你是天庭的头头儿,还用偷?” “人有人道天有天规,事情紧急没办法。” “是吗?”风情扬眯起冷目,虎视眈眈。 “寡人说的都是真的……” “还寡人,真个屁!有人卖假药骗钱,你倒是新鲜,卖魂儿……” “寡人没说收钱啊……” 风情扬冷不防从张黑脸手中抢过那两个小瓶,一股脑丢进天池里,气急败坏道: “你还寡什么人,小爷看你就该千刀万剐,还敢来消遣小爷,找死!” “你……你怎么给扔了,哎呀完了完了!” 张黑脸拧成了苦瓜脸,就要奔向天池,却被风情扬一脚踹了个狗吃屎。 闻讯而来的风府家丁有的拖腿,有的拳打脚踢,又是一顿暴揍。 风情扬还在骂骂咧咧: “你个王八蛋,真是吃跑了称的,编什么瞎话不好,偏要卖什么魂魄,鬼才信你。” 张黑脸是个死心眼,早就打定主意,为了不打草惊蛇暴露身份,下凡后只用霞举飞升变化之术,受什么委屈只能忍着,轻易不动用其他降妖除魔的法术。 虽然痛彻心扉,但做大事者就应不拘血泪。 此刻他比死了亲娘老子都难受,双脚被人拖着,双手却仍在向前挠抓,惊现道道土沟。 最重要的是心痛: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风尘子灵犀子,都是你们两个混蛋害的……” 风情扬又朝他屁股上补了一脚,怒道: “这个疯子还敢胡言乱语,去,把他关进府上柴房里,找几个人看者,门口再栓两条狗,饿他两天两夜!” 这种事风家奴才最爱干,像拖死狗一般呼啸而去。 天池中蓦地窜出五六头青龙,仰天齐鸣,动彻云霄,好似也在欢呼雀跃。 风情扬也不禁鼓掌大笑: “好好好,你们也知道小爷教训了恶人,哈哈……” 那位看园子的慌里慌张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 “少……少爷,小的……就没看到他从门口进来,一定是他……翻墙的……” “混蛋!一定是你偷懒了。去云沙江再捉些大鱼来放进天池,捉不到就别回来!” 风情扬双手又开始颤抖,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兴奋,还是命里和这个天池相克。 …… 柴房里都是乱七八糟的干草,偶尔传来几声尖锐的叫声,那是四处乱窜的老鼠。 张黑脸不怕饥寒,却怕孤独,天上缺神仙,屈尊下凡请,却屡屡受挫。皮肉之苦无所谓,就怕耽误事儿。 他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唉声叹气,感叹现在还不如一只老鼠快活。 这就是命,命由天定,可寡人就是天啊。 到底是谁在作弄?风尘子灵犀子,都怪这两个混蛋。 他又忍不住大叫: “风少爷,快点放了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再晚就来不及了……” “别叫了,再叫就关门放狗!”门外有人呵斥道。 张黑脸也算识时务,果然不叫了。 忽然想到了刁蛮的云妃,大事不好,万一真在这里关上两天两夜,回去如何交代,脸上的抓痕刚消了…… 不能再死心眼儿了,他暗使神通,身上的绳索就要松落。 此刻房门开了,走进来一干巴无须老头,正是那位残爷。 他走到张黑脸面前,右手不断摩挲着光秃秃的下巴,似笑非笑道: “这滋味不好受吧?” “不好受,求残爷快点放了我。”张黑脸哀求道。 他只觉得残爷这人有些面熟,可惜已没了天眼神通,有些话又不敢乱讲,怕走漏了风声。 堂堂三界至尊下凡求人,这是上天入地的丢人啊。 残爷眯起绿豆眼,嘿嘿笑道: “不好受就对了,谁让你不长眼得罪我家少爷。” “我没有得罪,是你们风少爷误会了,求残爷将风少爷找来,我真的有急事。” 残爷一瞪眼,“我家少爷能来这种地方吗!开玩笑,老实待着,别想着逃跑。” “残爷,你把我放了,我亲自去见风少爷,绝对不跑。” “嘿嘿,鬼才信你。听少爷说你是卖魂儿的,真是新鲜事。说把你关两天就是两天,一刻都不能少。” 残爷伸手抹了抹张黑脸身上的绳索,又点头道: “嗯,捆得还算结实,跑不了。” “残爷,我看你有些面熟,你到底是谁?” “我们是见过面,就在那家酒馆里。别再嚷了,不然放狗咬人。”残爷甩门而去。 帝君又暗用神通,那绳索却越收越紧…… 绝对跑不了! 第十九章 心中的江湖 孤木建雄是掌门独子,也是大刀流的弟子,排行第九。上面八位师兄,下面几十位师弟。 大刀流没有一个女弟子,大仓山上除了他的老娘和几个做杂役的婆子,只有两位妙龄少女,却都是一脸的青春麻子。 孤木建雄正值十八男大当婚,却不知情为何物,也无处谈情。 他老娘曾托娘家人给说一房亲事,他老爹却说男儿当先立功名后传宗。 的确,孤木长风到三十多岁做了大刀流掌门后才成家,一年后才有了这个生在狂野之地却是一脸秀气的“雄孩子”。 孤木长风治下极严,却也有私心。为了百年遗恨,为了光复大刀流,平时让孤木建雄跟师兄弟一起练刀,私下里传授偶得神技。 孤木建雄也见过那卷神刀谱,简直是天书,晦涩难懂,很多字都不认识,真不知他老爹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上面还绘有招式各异的武者,手持兵器却更像是利剑。 大雪纷飞,天地一片苍白。 孤木建雄身着白孤锦衣,手持老爹所赐宝刀,独自走上大仓山极峰。 这里是一处数十丈见方的平地,四周无一根草木,若有来人一目了然。 乃属大刀流禁地,正是他独自练刀之处。 大雪没履,仓朗朗宝刀出鞘,亮过漫天冰雪,先走几招开场式。 招式如清风拂柳,缓缓如水东逝,雪花随之轻舞,渐渐如龙卷…… 拂云式!!! 孤木建雄手腕急转,走刀如龙蛇,雪不沾衣…… 劈山式!!! 他高高跃起一刀挥下,地上层层雪浪迭起,如风卷残云,现出久未见天日的青石…… 破云式!!! …… 雪花更甚几如飞瀑,却在刀锋下瞬间化作屡屡白气。 孤木建雄挥刀霍霍,周遭白雾腾腾,似鸿蒙仙境…… “好刀!”蓦地传来一个沙哑而阴柔的声音。 孤木建雄负手持刀回首,见一清瘦蒙面老者立在丈余处。 来者一身黑衣,只露出两只小眼睛,犀利如刀锋。他手持一根木棍,身背一把长剑。身上竟无一丝雪迹,在漫天冰雪中尤为刺目。 “你是谁?为何偷看我练刀!”孤木建雄立时警觉道。 黑衣人微微摇头,冷笑道: “三脚猫的功夫,还怕人偷看,大言不惭!” “你敢蔑视我大刀流!你到底是谁!”孤木建雄不忿道。 “你别问,老朽也不会说。” “你来我大仓山所为何事!” “嘿嘿,老朽心善,可怜你孤木建雄一副好筋骨。却投错了胎,生在这未入流的大刀流!” “你……到底要做什么!”孤木建雄不由后退一步。 他不是个蛮性子,谨慎有余魄力不足。 那蒙面人将木棍扛在肩上,说道: “老朽听闻你大刀流得了一把神刀,特来见识见识。刀不错,所练招式却是不入流的花架子,只能用来杀鸡宰鹅。” 孤木长风将所闯刀式说的神乎其神,孤木建雄也感觉近日大有长进。 他虽然不爱跟人理论,但自家功夫岂能任一个陌生人蔑视,不禁怒道: “你是还未见识到我刀法的精妙之处,无知莽夫!” “嘿嘿,你可敢跟老朽一比?” “怎么不敢,抽出你的剑。” “老朽不用剑,用棍即可。” “那你背剑做什么?” “自由用处,出刀吧。” 孤木建雄虽心中有气,却不想伤人,一招清风拂柳挥出。 蒙面人闪身躲过,又冷笑道: “果然是三脚猫的功夫,不值一比。” 孤木建雄大怒,挥出一刀杀机凛然。 那蒙面人却持棍轻描淡写一挑,刀棍相交。 孤木建雄立感一股蛮力袭来,虎口酸麻难忍,宝刀几欲脱手,连连后退。 “嘿嘿,再来!”蒙面人若无其事。 劈山式!!! 孤木建雄跃起挥刀,却又被一棍击退,重重跌落在地。 他霍然起身,将宝刀丢弃,不由气馁道: “我爹说我再练些时日就可比肩江湖上一等高手,却连一根木棍都打不过,这宝刀又有何用!” 那蒙面人嘿嘿一笑,又说出一句更令他气馁的话: “实不相瞒,老朽只用了一分力,你还差的太远。” 孤木建雄没有理会,自顾自叹: “我真无能,什么时候才能如父所愿,一统中原武林……” 蒙面人木棍杵地,冷哼道: “你等生在蛮夷之地,如井底之蛙。那中原武林才是藏龙卧虎之处,你自恃有宝刀,难道中原就没有仙剑?” 孤木建雄猛然一怔,道: “你……你是怎么知道我有此刀?这件事只有我和我爹知道。” “嘿嘿,老朽神人自有妙算,你不必细问。老朽不但知道你有此刀,还有一卷所谓的神刀谱。你老子糊涂,那是剑谱,岂能练刀……” 他说着又几步跨过,捡起那把孤木长风眼中神威盖世的宝刀,细观几眼道: “是把好刀,却非极品,吓唬吓唬那些凡夫俗子还行……” 他眼神一暖,朝孤木建雄道: “小子,你不要丧气。你是个练武的上等材料,只是不适合练刀,你应该练剑。” 蒙面人说罢,将背后长剑随手丢在地上。 孤木建雄心头如浪翻涌,双手不由颤抖。 多少次午夜梦回长吁短叹,生在大刀流,不能像传说中书生持笔画丹青那般轻柔舞剑。 这剑,就摆在面前,可是那个严厉的老爹…… 他自觉这蒙面人没有恶意,摇头道: “前辈,你的话我不相信,再说……我爹是绝对不会让我动剑的。” 蒙面人将宝刀递给孤木建雄,眯目道: “你筋骨玄奇,骨子里有一股浩然剑气,将来必有一番大造化。老朽不才会些剑术,可提点一二。” “前辈,你我素不相识……这是为何?”孤木建雄懵懂道。 “天地多玄机,说来话长,有些事你还不必知道。不过要千万记住,你身肩济世大任,将来不但要泽被世间江湖,还要降妖除魔诛仙……” “降妖除魔诛仙?前辈,这些事我可办不到。” 蒙面人没好气瞪了一眼,啐道: “没出息,事在人为……” 他又侧耳似倾听,低声道: “此处老朽不宜久留,你爹要来了。小心把剑藏好,无人时可先按刀法练剑,别让你爹发现。你我之事断不可外传,否则……” 否则什么他没说,闪身即逝,踏雪无痕。 斯人已去,孤木建雄怅然。 究竟该不该偷偷练剑,这可是大刀流禁忌。 这把剑,可否能画出心中的江湖。 第二十章 天庭塌了葡萄架 残爷一走,张黑脸再使不出任何神通,硬生生被关了两天两夜,滴水未进。 风少爷说到做到,还真把他放了。 不过还有一个条件,让他跟狗赛跑。狗追不上是他的造化,若追上咬人就活该倒霉。 风府大门前,饿的肚子里冒酸水的张黑脸严阵以待,一条黑狗在身边虎视眈眈。 他双手还不停颤抖,疼痛难忍,这是被绳索勒得,手腕上都是一圈一圈的血痕,惨不忍睹。 “开始,跑!” 风少爷一声令下,张黑脸撒丫子就跑,快如狡兔。 他本来腿脚不太利索,这都是屡次下凡练出来的。 为了不暴露身份,无奈只能任由狗撵,有两次都差点咬到他的小腿肚子。 还算命大,终于四周没了人影,他来不及换气便一飞冲天。 狗也茫然,都到嘴边了,怎么这人突然消失不见。 南天门巍峨如山,上面却“劣迹斑斑”,鸟粪蛋清乌七八糟,都是那些图谋不轨者捣的鬼,可无奈抓不住人。 这些守将也庆幸见不到该抓之人,没那个能耐。 大事不好,一个身影飞身晃进南天门。 “大胆妖孽,敢来天庭放肆!”守门官心虚一声,却不得不追。 “放肆,是寡人!”变回原貌的帝君落地怒道。 “原来是陛下,属下冒犯天威,还望陛下赎罪。”守门官诚惶诚恐道。 “算了,不知者不罪,这两天可有妖孽来犯?” “咦~~~有,陛下来门外看看。” 帝君轻叹一声,道: “不看了,没进门就好……” 他忽的一愣,屈尊小心道: “这两天……寡人那位爱妃……没干什么吧?” 守门官鼻子发出“嗤”的一声,差点笑出声来,忙低头掩过。 更小心道: “陛下,前天……云妃娘娘……一直在摔东西,昨天……云妃娘娘把龙椅都搬了出来,坐在南天门外等了一天。这会儿……想是已经就寝了。” “寡人知道了,你们退下吧。”帝君强自镇定道。 完了,这下完了,他满腹怅然,是去膳食间先垫垫肚子,还是回光明殿…… 算了,还是不吃的好。 帝君一路走一路忐忑,以往偷偷下凡当天便回,云妃当然怀疑,但厚着脸皮说个瞎话再哄哄,也就大事化小了。 可这次已经两天了,云妃肯定疑心自己旧情难忘,下凡去找莫尘仙子,回去该如何解释? 有些事还不能对她说,怕她担心受怕。她又是个直性子,嘴没有把门儿,她知道的事都想告之天下。 最可气的是,自己一直将莫尘仙子当妹妹看待,没一点私心杂念。却有人传言自己和她暗生情愫,几近一枕之缘。 到底是谁造的谣? 一定是那些图谋不轨的邪魔歪道,挑拨离间以致天庭内斗,到时候他们坐收渔利…… 好奸诈的手段! 光明大殿一片狼藉,地上散落各种器具,都是云妃撒的气。 云妃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凤目通红,正坐在帝君该坐的地方翘首以盼。 帝君小心翼翼走来,又小心翼翼说道: “爱妃,寡人回来了。” “过来。”云妃娘娘出奇的没有暴跳如雷河东狮吼,柔声道。 两名侍女似乎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很知趣的道一个万福退下了。 二人相距三丈余,帝君迈着碎步,一步,两步,还要小心地上散落的绊脚物…… 多希望她人在天涯,却近在咫尺。 帝君已出了一身冷汗,心跳如麻,感觉比狗撵还害怕。 终于到了最危险的时刻,已嗅到爱妃身上独有的芳香。 当初选妃,天庭多少闭月羞花的莺莺燕燕,却只被这一缕芳香撩倒。 又想当初,这云妃也是柔情似水,没想到过了门……真是引狼入室。 可如今这一缕芳香,却让人嗅而生畏欲断肠。 “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云秀神色平静,似乎若无其事。 “寡人……只是随便走走,没去哪里?”帝君低着头,声如蚊鸣,脚心都出了汗。 “陛下乃三界至尊,理应德怀天下。只是随便走走没什么的,陛下干嘛怕成这样,抬起头嘛。”云妃又柔声道。 帝君小心抬起头来,看到云妃嘴角微扬含情脉脉,感觉又回到了那些年,两人一起徜徉花海遨游山间…… 不禁喜道: “爱妃,你……不怪寡人了?” “不怪,臣妾怎敢责怪陛下呢。” 云妃端起身旁茶杯,又问道: “看陛下嘴角干白,一定是渴了吧。” “寡人渴。”帝君伸手欲接。 云妃却自己喝了两口,抿了两下樱唇道: “这茶有些凉了,等下让他们换些热的来,陛下找到莫尘仙子了吗?” “还没有,她早就投胎转世换了模样,下界茫茫人海,不好找。”帝君随口道。 “嗯,是不太好找。” “啪”的一声茶杯落地,在偌大的光明殿竟如雷鸣。 帝君一阵抖糠般颤栗,暗叫大事不好,都怪自己太大意,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还是中了这婆娘的套路。 果然,云妃霍然而起,凤目圆睁龇着细牙,终于露出虎狼面目,叉腰破口道: “没找到就是去找了!好啊你张大春儿,这么多年你还没忘了那个莫尘,枉我对你一往情深,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她伸出红酥手,指如银勾。 帝君知道她要动手了,立时抱头鼠窜,边窜便道: “爱妃听寡人解释,寡人没有去找莫尘……” “我不听我不听,你站住!” 一个追,一个撵,像老鹰抓小鸡。 帝君又想到了凡间风家那条黑狗,他还不敢往外跑,家丑不可外扬。 却一个不慎被地上的破花盆绊倒,终于被生擒了。 “啊!” 惨叫声连连,直冲天外天。 光明殿里能砸的几乎都被云妃砸了,现在只能砸人。 清风明月两位侍女站在光明殿门口,都神色平静若无其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清风朝里面看了一眼,叹道: “帝君又惨了,我去找创伤药。” 明月摆手道: “你不用去,云妃娘娘昨晚把宫里所有的仙药都一把火烧了。” …… 第二十一章 年兽出没 自从有了“身孕”,柳采音真的消停了许多,再没来风府找后事,也没在凤阳城里抛头露面。 风夫人还张罗着过了年就去柳家探望,对此风情扬只一笑了之。 百无聊赖间,风情扬时不时派人去云沙江捕鱼,然后放进自家天池。 逗龙玩,这也是一番乐趣。 残爷却对这些畜生不感兴趣,经常一个人出去溜达,有时候一整天才回,风府的人也不过问。 此去经日,转眼到了大年三十。 这一天,群芳城处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那些当初被风家收为“预备少奶奶”的大家闺秀都很讲究,为自己的府中府依姓氏取名,各悬“李府”、“刘府”……等门楣招牌。 风府内还有他姓府邸,也是一处奇观。 风情扬十五岁就有了自己的府中府,有意被安排在群芳城正中,当真是群芳簇日月,他身在温柔乡却无动于衷。 当初这风氏夫妇也让爱子给自己的府邸挂个寓意是风府的门楣,越威武霸气越好,只要不是别人的姓就成,也好跟那些“李府”、“王府”的门当户对。 可风情扬却不同意,说这风家大院内都是风家的风水宝地,孩子大了跟父母分居是理所当然。可若另立门楣就是要跟老子分家,没成家怎么分家,更何况就没打算成家,所以他的府邸到现在都是一块无字门楣。 已是数九寒天,风家大院内各个居室内无火无炉却是温热如春,因为地面都铺着名曰锦珀石的奇石。 此石色如琉璃玛瑙晶莹澈亮,打磨后更是光可鉴人,实属罕见。 最可奇的是冬暖夏凉,真是避暑驱寒的好家当。 这锦珀石采自天云峰顶,传闻正是天剑门诸葛如偶得仙剑之处。 天剑门威名赫赫,天云峰之物岂是人人可得? 多亏这风氏一门家大业大,又和慕容城主交情匪浅,而慕容城主和诸葛如也属莫逆,自然能得些渔利。 凤阳城十万户,有此奇石者只区区十几家。 并非是诸葛如守石如命,而是这锦珀石质地硬若金刚,非顶尖能工巧匠不能打磨,又要从天云峰顶运下,颇为劳民伤财,寻常人家只能望石兴叹。 风少爷府上更为讲究,三尺多厚的锦珀石铺地,上面还打着凤阳一带特有的云蜡,光而不滑,四季如春。 风情扬吃罢午饭,正和春夏秋冬四位妙龄闲聊。 忽的听到外面一阵呱噪,还有女子的尖叫声,紧接着一个男丁慌里慌张跑了进来。 “少爷不好了,府上有年兽出没!” “年兽?什么年兽?”风情扬一时懵懂。 夏雨随即道: “公子,年兽就是一个吓人的大怪兽,总爱在过年时出来祸害人间。” 春芽接口道: “夏雨姐姐说的不错,我还听说这年兽怕响声,叫他们快去敲锣打鼓放鞭炮,就能吓跑它了。” “还不快去!”风情扬冲那男丁瞪眼道。 “小的现在就去。” 风情扬又转脸笑道: “嘿嘿,你们比我懂得都多。本少爷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年兽,出去瞧瞧。” “少爷,千万别出去。”四女同声道。 “怕什么,本少爷福大命大造化大,连妖魔鬼怪都不怕,还怕区区什么年兽。你们就在这里待着,本少爷自己去。” 风情扬起身出府,外面寒风刺骨,还是秋菊跑着给他披上一件白狐裘。 春夏秋冬四人都知道少爷的脾气,也小心跟在身后。 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声响过,紧接着就是敲锣打鼓的呱噪声。 风情扬走出自己的府邸,看到门口聚集了十几名家奴,都手持锣鼓不停敲打。 他左右遥望,见群芳城除了自己门前,空无一人。 春夏秋冬都捂着耳朵,躲在少爷身后。别看一个个弱不禁风,却都心存护主的念头。 她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被好心的风夫人收留。风情扬不喜欢那些有些矫情的莺莺燕燕,便把她们四个留在了身边。 远处又传来几声尖叫,还夹杂着骇人的闷吼。 那声音如牛似狼,却是越来越近。 奇怪的事发生了,传说中的年兽都惧怕声响,而这头“年兽”却寻声而至,直奔风情扬的府邸。 终于,年兽现身。 它通体青黄,身长四五丈余,头有角,背有鳍,腹有鳞,如蛇虫一般游动。 这哪里是什么年兽,分明就是一头恶龙。 “啊”的一声,四美中有两人发出尖叫。 风情扬也很害怕,但刚才大话都说了出去,强自镇定道: “别怕,这是龙,一定就是从桃源天池里跑出来的。我经常喂它们鱼吃,它们很听我的话。你们若是害怕,就回屋去。” 那恶龙果然听话,张着血盆大口虎视眈眈而来。 “少爷,我们赶紧回去。”四女又齐声道。 “不急,再看看。”风情扬也心虚,无奈刚才又说了大话。 那些男丁想跑不敢跑,要忠心护主的。他们都知道少爷脾气,若是得罪了他,比葬身龙腹还惨。 他们都齐声呵斥,手中锣鼓敲的更响。 “别敲了!” 风情扬怒吼,怀疑这恶龙就是被锣鼓声给引来的。 都知道这蛇虫一类是夏秋出没之物,这青龙大冬天在风府如入无人之境,端的不是凡间善茬。 它双目泛出骇人冥光,口鼻不停呼出腾腾白气,在群芳城蜿蜒前行,离风情扬所在已不到十丈。 “少爷,我们快回屋吧。”春春芽秋菊苦苦哀求,夏雨冬雪就要强行拉人。 那些男丁也拼死护主,都围在少爷身边。 风情扬虽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却也是个茅坑拉屎脸朝外的汉子,也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说了不怕就是不怕,他强自镇定拍了拍手: “不急,再等等,量那畜生也不敢把本少爷怎样。” 这话说的倒也圆滑,实在不行再跑。 那头恶龙仰天一声嘶吼,响彻云霄。 它忽得驻足不前,挺起半个身子,也有两层楼高。 风情扬双手不由发颤,就像是到了天池边。 转头对春夏秋冬道: “这畜生八成要逞凶了,你们快回去。” 第二十二章 宰龙 那恶龙张着血盆大口,滴着厌人的粘液,仿若一头传说中终日不得饱腹的饕餮。 它晃了晃车斗大的龙头,巨尾横扫,地面砰砰如雷作响,周身鳞片层层竖起,如阿鼻地狱中的刀山剑树,似乎就要逞凶。 风情扬被一众家奴簇拥其中,已准备开溜了。 可又想到能跑去哪里,这青砖碧瓦在恶龙面前无疑就是螳臂挡车。 爹娘呢,他们现在怎么样…… 此时就听那恶龙身后一声怪叫,紧接着就传来一个公鸭嗓子: “畜生,有胆量冲老汉来!休要伤害我家少爷!” 正是残爷,他裹着一身黑布破棉袄,手持那根几乎形影不离的打狗棍,眯着绿豆眼凛然不惧。 那恶龙真的转过头去,残爷在它偌大的身躯下就是一只蝼蚁。 它又仰天大吼一声,猛然一头扎下,如龙潜江湖。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酷寒之下硬若磐石的地面瞬间被砸出一个丈余宽的大坑,一时间土块如浪花四溅。 坑底惊现一颗黄白相间三尺多长碗口粗细的利齿,那是恶龙的门牙。 它全身一阵抽搐,狂扭脖颈连连嘶吼。 残爷却在坑边若无其事,不知是这恶龙准头不够还是他逃的快,又嘿嘿笑道: “这龙吃泥还是第一次见,来,有能耐把好汉也吃了。” 他说罢用打狗棍在地上敲打几下,便转身就跑。 那恶龙咧开豁牙大口,蜿蜒如疾风追去。 残爷虽然老迈,腿脚却如仓鼠般麻利,不多时就和恶龙一起没了影踪。 传来阵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又是轰的几声闷响,那恶龙所过之处不知狼藉成什么样子。 风情扬担心老残,带着一众家奴循声而去。 一直找到风家大院最里头,才看到那头恶龙。 高大的院墙倒塌大片,偌大的龙头伸出墙外,数丈长三人合抱粗细的龙身还趴在院子里。 龙腹还微有起伏,龙尾轻摆,已不似刚才那般耀武扬威。 残爷双手拄着打狗棍大口喘着粗气,冲远远观望的人群道: “都过来吧,这畜生已经死了。” 风情扬壮着胆子走了过去,兴奋道: “老残,你可真行,它是你打死的?” 残爷脑袋拨浪鼓一般摇了七八圈,说道: “老汉虽走过江湖,可没有降龙伏虎的本事,打狗还行,是这畜生不长眼倒霉撞墙撞死的。” 风情扬看了一眼颜色由青黄渐渐变得灰白的恶龙,不明所以道: “它刚才还想发飙吃人,这会儿就死了?” “嘿嘿,这世上稀罕事多的事,少爷还是年轻,到了老汉这个岁数就见怪不怪了,以后多跟老汉学着点。” 风情扬不置可否点了点头,眸子一亮道: “那些山珍海味都吃腻了,这龙肉好不好吃?” “老汉没吃过,听说味道跟驴肉差不多。” “驴肉也不错,将就着吃吧。今天正好过年,就地宰剥吃龙肉,人人有份。” 风家这帮经常跟着少爷出去招摇的奴才,有时会觉得跟着这样的主子就是倒霉催的,他若是气不顺,就会想着法作弄下人。 有时候却也引以为傲,这位少爷胆大气豪,敢做常人不敢想之事。今年过年吃龙肉,传出去多有面儿,说不定吃了龙肉还能长生不老做神仙。 众人拿来砍刀钢叉,准备就地宰剥。 可这恶龙虽已死绝瘫如软泥,身上那层厚厚的鳞片却像是一副护体的钢筋铁甲,无从下手,片甲取不下。 幸好残爷说有办法,叫人找来柴火几口大锅,就地开灶生火烧水。 待水快开时,他又命人朝每口锅中倒了一大桶米醋,还放了几袋芝麻谷子。 风府家大业大,不在乎这点东西。 残爷又从破棉袄中掏出一个拳头大的纸包,打开后里面放的竟是白色粉末。 他朝每口大锅中倒了少许,又将剩下的塞进棉衣。 风情扬凑过去好奇道: “老残,这是什么东西?” 残爷眯着小眼睛,低声道: “这叫化骨粉,是当年走江湖时朋友送的,老汉一直留着。” “这化骨粉是做什么用的?” “听说这龙肉难嚼,这化骨粉可软骨去腥,等下锅了也好煮熟。” “哦,原来如此。” 风情扬不疑有他,任由残爷鼓噪。 水沸了,残爷又命人朝死龙身上泼开水。 一众家奴七手八脚接桶端盆,还真有过年的忙活劲儿。 偌大的龙身上白气腾腾,仿佛就要升天。 残爷的办法还真管用,那如钢筋铁骨的鳞片竟能轻易用手揭下,软弱丝绸大如**。 这畜生不知有几千几万斤重,风府好几百人也要吃一阵子。 众家奴刀斧相加,龙血四溅,这传说中能呼风唤雨的大家伙,就要沦为盘中物。 残爷也手握一把明晃晃的大弯刀走到龙躯前,瞄准一处几刀砍出一道豁口,血腥扑鼻。 他撸了撸袖子,右手一把插入恶龙残躯,寻摸好一阵子,从中掏出一鸡蛋大小的肉团,还在突突起伏。 “老残,你拿的什么?”风情扬好奇道。 “少爷,跟我来。” 主仆二人来到一墙角无人处,残爷伸出仍在缓缓跳动的肉团,低声道: “少爷,把它吃了。” “老残,这是什么东西你就让我吃?”风情扬望着那个还泛着血沫子的肉团凝眉道。 “嘿嘿,叫你吃你就吃,别问那么多,对你大有好处。” “有什么好处……”风情扬眸子一亮,“哦,这是不是龙蛋,本少爷身体好的很,不用吃这些东西,又不用洞房花烛。” 残爷一瞪眼道: “扯淡,这是条母龙,哪里来的龙蛋,这是龙心。” 风情扬仔细打量几眼道: “龙心?这么大的龙,心就这么点儿?还没有巴掌大。” “少爷有所不知,这龙兽年岁越大道行越高,龙心就越小,待得了天赐机缘,就会脱胎换骨化作人形,到时候龙心就会化尽,再生出一颗人心。依老汉这双江湖眼看来,这畜生怕是已有几千年的造化,只是不知为何沦落人间。这龙心虽小灵性却大,咱可不能暴殄天物啊。” 第二十三章 好宝贝 残爷所说的龙心面相很是恶心,风情扬砸吧几下嘴唇道: “照你这么说,吃了它就能做神仙?” “神仙做不了,能当妖精,敢不敢吃!”残爷没好气道。 少爷这一句无心的龙蛋,让他想到八年前那一剑。没有那扯淡的一剑,这辈子活着该多有意思。世事无常,真是愧对了那个卖菜的大妹子…… 风情扬皱了皱眉,又转脸嬉笑道: “其实做妖怪也不错,最好做个能吸人血吃人肉的老妖,见佛杀佛遇神诛神。” “你到底吃不吃?”残爷又道。 “就这么生吃?不得放点佐料煮熟了?”风情扬还有些犹豫。 “你懂什么,这新鲜的龙心灵性最大,再煮熟了就跟那些寻常鸡鸭鱼肉没什么分别……怎么?做妖怪就这么可怕?看你平时作威作福还是个人物,没想到是一副羊质虎皮,小时候是不是被兔子吓到过……” 风情扬还真有个怪脾气,你想让他好他或许不愿意,你提醒他这么做不对,他却偏要去做。 你说他没出息他认,说没胆量不行。 “怎么不敢,我风情扬就喜欢做妖怪。” 风情扬一把夺过血淋淋的龙心塞进嘴里,闭眼嚼了几下便囫囵入腹。随之剧烈咳嗽几声,硬撑着没有吐出来。 那滋味,像放了米醋的驴粪。小时候他有一次不高兴逼着几个家奴吃过,他自己也尝了一口。 “味道如何?”残爷幸灾乐祸般嘿嘿笑道。 “味道不错,像驴肉,再放点盐就好了。”风情扬强自若无其事道。 “有骨气,赶明儿老汉再给你找几颗龙心来。” “那敢情好,我要做一个深山老妖,哈哈……” …… 风府内有两个男丁,一个王四一个刘三,私下里关系很好,几乎无话不说。 那一年被灌米醋驴粪汤的就有他们两个,表面上对少爷顺从,却一直怀恨在心。 他们两个宰完了死龙,又一起抬着大竹筐往灶间送龙肉。 从灶间出来,王四趁人不备将刘三拉到一个隐秘的墙角处。 “三哥,我得到一件宝贝。”王四低声神秘兮兮道。 “四弟,什么宝贝?快拿出来让哥哥瞧瞧。”刘三双目放光道。 王四嘿嘿一乐,从怀里掏出一个鸡蛋大小的白瓷瓶,通体晶莹锃亮,还有一个血红的瓶塞,煞是好看。 刘三伸手接过仔细打量,凝眉道: “大兄弟,这是什么东西,你从哪得来的?” “嘿嘿,刚才宰龙的时候,在龙肚子里找到的,我趁人不注意偷偷揣了起来。” 刘三双目瞪得比瓷瓶都亮,眉开眼笑道: “兄弟做了对,有好东西就不能让那个恶少知道。这是不是龙心,听说吃了龙心就能立地成仙,我尝尝……” 他说着就要把小瓷瓶往嘴里塞,却被王四一把夺过,有些埋怨的口气道: “三哥这可不行,它这么硬怎么会是龙心。我刚才已经偷偷咬了几口,被硌掉了门牙。” 他说罢便龇牙咧嘴,果然是个豁牙子。 “嘿嘿,”刘三干笑几声,“好兄弟,那你说这是什么东西?” 王四又小心将瓷瓶揣进怀里,摇头道: “兄弟我也不知道,但一定是好东西。这些年经常听别人说找到了什么从天上掉下来的宝贝,卖了不少钱,这小瓶八成也是。兄弟我一直眼红没福气,没想到天可怜见,金元宝真的砸到自己头上了。” “嘿嘿,四弟说的有理,这小瓶一定就是天上的宝贝,听说那头龙都是天上掉下来的。明儿个哥哥我去找个识货的,到时候卖了好价钱,兄弟可别忘了哥哥。” “三哥说这话就见外了,改天咱哥俩一起去,等卖了钱咱哥俩平分。咱也盖大房子,找漂亮老婆,咱也做主子。” “嘿嘿,真是好兄弟,到时候咱们就离开风家,再不受那个恶少的欺负。不过,那瓶里装的什么,你打开过没有?” “我试了,打不开。” “那就别开了,这么小的瓶子也装不下什么。” …… 过年要吃年夜饭,风家在正厅摆了几桌酒席,有风家的族人,也有群芳城里有头有脸的女眷。 管家老吴拖着老腿忙里忙外,门房残爷却像半个主子一般作陪,这是少爷定下的规矩。 亲朋间推杯把盏,其乐融融。 外面月黑风高,一个黑影静悄悄从天而降,落在风家桃源里的天池边上,正是九重天上那位无上帝君变化的张黑脸。 最近云妃看的严,他没敢轻易下凡,脸上又添了几道伤疤。 这不今天云妃娘家来了人,她去陪着说话,这才趁机遛了下来。 没办法,三界已岌岌可危,还得下来请神,还有就是找到那些被某些神仙不慎丢弃的宝贝。 最重要的是,装有风尘子、灵犀子和莫尘仙子魂魄的仙瓶被姓风的那个小子给丢进了这个水坑里。 若找不到这几个仙瓶,三界可真要落入魔掌了。 狂风怒吼,偶有不知名的鸟兽嘶鸣。 张黑脸当然不怕冷,却也知道人间冷热。 这水坑里竟不结冰,还冒着腾腾白气,里面一定还有别的神器。 四周漆黑一片,张黑脸也小心谨慎左右看了看,断定无人。 他默念避水决,一个猛子扎下。 却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呛了几口水,还被撞得头昏脑涨。 他怎能气馁,在水里使劲晃了晃脑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那东西还会游动,八成是条大鱼吧,不用怕。 他凝神静气,又小心翼翼朝水下潜去,生怕再碰到什么稀奇古怪的大鱼。 这水坑竟有十几丈深,由于种种挨揍原因,他已没了天眼神通,只能在水底一通乱摸。 需要的东西没找到,倒是摸到了几条游鱼。 好像是一条泥鳅钻到了衣服里,在身上来回窜动,弄得浑身不舒服。 张黑脸仍咬牙坚持,总比在天上受云妃的气好受些。 忽然,不知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他的左腿肚子,个头似乎还不小。 “啊!!!” 张黑脸在水底渐渐闷声惨叫,又呛了几口水,整个身子不知被什么怪物咬住。 第二十四章 云妃娘娘好柔情 惨淡星光下,天池水平如镜,偶现几圈鱼旋的波纹。 忽得溅起千层浪,一头庞然巨兽破水而出。血盆大口中叼着一个人,还在挥手蹬脚连连惨叫,正是可怜的张黑脸。 出水恶龙挺出数丈长的身躯,仰头将口中人高高抛起。 张黑脸明白这不是个好兆头,这畜生要囫囵吞人了,堂堂帝君岂能葬身龙腹。 他心一横,不能再死心眼了,还要报仇解恨。这头恶龙就是姓风的小子,那个断了根的残爷,还有云妃…… 他在空中反手一指射出一道利光,正中恶龙一目,随之喷出一道血柱。 恶龙吃痛,龙尾掀起滔天巨浪,张开大口挺身而起。 情急之下,张黑脸脚踏龙头借势上行,旋风般急转,又驻足半空朝下挥出一掌。 一道白光势如惊雷,那恶龙立时被劈成数段,下饺子般纷纷落水。 又从水中窜出几条恶龙,你争我夺将之残躯一一吞噬,片甲未留。 “痛快!”张黑脸落到岸边不禁喝彩。 不过,这水坑暂时不能再下了,容易打草惊蛇。 “什么人!敢来桃源放肆!” 声音由远及近,已听到来人的脚步声。 张黑脸略一凝眉,一飞冲天。 九重天上无日无夜浩宇通明,只是稍显苍白肃穆。 帝君在南天门匆匆说了句“寡人无疾”,便直入光明大殿。 光明殿里又是一片狼藉,云妃正在殿中央来回踱步,像极了一头饿疯的虎狼。 见帝君走来,清风明月很知趣的走开。 “张大春儿你给我过来,就这一会儿功夫你去哪里了,如实招来。”云妃娘娘凤目圆睁直入主题。 帝君后腰有伤,是被天池那头恶龙的利齿所刺。 他颤巍巍走过,厚着脸皮道: “爱妃息怒,适才爱妃不在身边,寡人颇感寂寞,……只是出去随便走走……” 云妃咬紧细牙,冷哼道: “放屁!我在天上都找遍了也没看到你的影子,你到底去哪了!是不是又去找莫尘仙子!” “爱妃,寡人……真是随便走走……” 帝君正说着,忽然从他腿下窜出一条一扎来长的泥鳅,在地上活蹦乱跳,仿佛是在雀跃得了仙缘升天。 “好啊你张大春儿,随便走走?这是天上该有的东西吗!”云妃一脚将泥鳅踩扁。 又怒道: “我就知道你不老实,偷偷去了凡间。那个莫尘仙子以前就爱捉鱼,你们还是余情未了……” 一阵拳打脚踢是免不了的,这么多年了,帝君早就习惯,无一丝疼痛之感,可心里苦啊。 云妃打累了,便坐下来歇一会儿。 已经忍无可忍,帝君扑簌簌泪下,便将近些年天庭处境和自身际遇一吐为快,末了又道: “爱妃,寡人难啊,为了不暴露身份,寡人在凡间挨了不少打,还要被狗追,就在刚才还差点葬身龙腹,不信你看看,寡人腰上还有牙印。” 他说罢便不顾体面撩开长袍露出后背,赫然几处血痕。 云妃立时泪眼婆娑: “陛下,你怎么不早说,你也知道臣妾脾气不好,这些年冤枉了陛下,让陛下受了不少委屈。” 帝君整好长袍,苦脸道: “爱妃,寡人是怕你担心才不告诉你的。寡人怀德苍生,受些苦又何妨,还望爱妃以后再不要猜忌寡人,寡人屡次下凡都是为了天下苍生,绝不是为了去找莫尘仙子……” “陛下别说了,臣妾相信。陛下不要怕,臣妾这就去告诉娘家人,让他们多住些日子,为天庭坐镇,改日臣妾还要和陛下一起下凡,去找风尘子他们几个。” “爱妃,还是你最好。” “陛下受苦了,臣妾这就为你上药。清风明月,快去拿疗伤丹药来。” “禀云妃娘娘,丹药好像没有了。” “胡说,堂堂天庭怎么会没有疗伤丹药!” “回娘娘,是……是……” “是什么快说,吞吞吐吐的。” “是……两个月前那一天,陛下出去一直没有回来,娘娘你……一生气把丹房给烧了……” “咦~就是,我怎么忘了。陛下忍痛稍等,臣妾这就去娘家人那里找找。” …… 风家热热闹闹,最热闹的要属门房残爷。 他“老没规矩”的和风家族人猜拳比酒,又觍着老脸去群芳城那桌插科打诨,逗出一连串的莺歌燕语。 风情扬也爱热闹,但不是这种热闹,他喜欢稀奇古怪的热闹,最好不沾人间烟火,就像云沙江上“神仙打架”,天池里养龙。 江湖最热闹,他为何不入江湖…… 在自家族人面前他还算给他老子面子,没有一口一个小爷的自称,还“屈尊”敬了几杯酒。 有群芳城对他一厢情愿的美人来敬酒,他也来者不拒。 他有时感觉很落寞,不知为何惆怅为谁忙。英雄才寂寞,他是英雄么? 此刻他很嫉妒老残,这老头子为何什么事都看得开。 最后一道大菜当然是龙肉,奇香扑鼻。 有人却不敢吃,有人大快朵颐,尤其是残爷,嘴里叼着手里拿着拿着眼睛看着,老没出息了。 风情扬吃了几口,还真有驴肉的味,没有想象中那般好吃,还有些龙腥气。 宴罢,众人各自散去,已快子时。 风情扬也喝了不少酒,回去便倒头入睡。 “那是谁,给我站直了。” “这是谁家的姑娘,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残爷,你怎么又来了!这就睡。” …… 残爷又在耍酒疯。 风情扬已酣然入梦,忽得惊醒坐起。 身上忽冷忽热,五脏六腑仿佛有几只老鼠在四处乱窜,莫名难受。 他出了一身冷汗,双手又开始剧烈颤抖,心说难道是吃龙肉吃出事儿了?不知别人怎么样。 约莫过了个大小便的功夫,他身上好受了许多,只感觉胸口处有莫名气息积存,想放屁还放不出来。 他下床喝了几口冷水,却再没了睡意。 他晚上有事几乎不麻烦下人,记得有一次让秋菊来倒了杯热水,两人还说了会儿话,结果春夏冬三位一连黑了好几天脸,对秋菊更是爱答不理。 第二十五章 岳父大人来叫嚣 残爷八成是闹腾够了,风情扬也刚闹腾完。 夜深人静,偶闻几声犬吠。 风情扬愣了会儿,将今天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忽得想到是不是吃龙心吃出了问题,别真的变成什么妖魔鬼怪,明天得去问问老残。 此刻,就听到大门被拍的疯响,过不多时,有人给开了门。 “少爷都睡觉了,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是秋菊的声音。 “快去告诉少爷,出大事了。”来人急道。 “少爷喝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 “秋菊,让他进来了。”风情扬预感不妙。 一个叫张成的家奴小跑而来,喘着大气道: “不……不好了少爷,来了很多人在府外叫骂……老爷夫人都出去了。” “来的都是什么人,知道吗?”风情扬问道。 “带头的好像是柳家的人。” “柳家?哪个柳家?” “城西柳万春。” “柳万春?”风情扬眉头一皱,继而又缓缓舒展,明白了七八分。 又道: “知道了,你出去吧,把残爷叫醒,本少爷这就去会会岳父大人。” “少爷,听说那个柳万春脾气不大好,你可要小心了。”秋菊提醒道,又帮风少爷披上白狐裘。 “怕什么,都快是一家人了,他还能把我这个贤婿给杀了?就不怕他闺女守一辈子活寡?”风情扬满不在乎嬉笑道。 秋菊抿嘴一笑: “奴婢倒忘了这茬了,不过少爷还是要小心。” “知道了,你们继续睡觉,本少爷去会老丈人。” 约莫刚到五更,冷风嗖嗖。 风情扬走出自己的府邸,左右自有两名会武的家奴护佑。 群芳城灯火通明,但毕竟不如白昼,前面道旁大树下影影绰绰有一个黑影。 风情扬以为是条狗,走近一看是老残。 他几根瘦胳膊瘦腿蜷缩在破棉袄里头,双手插袖,身上还有浓浓的酒气,嘴角似笑非笑扬起,正半躺在树根下酣睡,身边还躺着那根打狗棍。 “老残快起来,出事了。” “老残!” …… 风情扬一连喊了五六遍,老残却只翻了个身。 风情扬想踹上几脚,想想又忍住了,命人速取一壶酒来,打开在老残面前晃了几晃。 老残大鼻子微颤几下,嘴角立时流出几滴馋液,诈尸一般坐起喃喃道: “酒酒……老汉还要喝两口,喝两口。” “还喝什么喝,快起来出事了。”风情扬没好气笑道。 “什么事也不能耽误了老汉喝酒。”老残夺过酒壶仰头咕咚咚灌了一气,打个酒嗝心满意足道: “好酒!” 他站起身来拍拍屁股,酒意熏熏道又吐出仨字: “什么事?” “我老丈人来了。” “老丈人?柳万春……嘿嘿,去看看热闹。” 快要走到风家大门口,呱噪声愈近,还夹杂着马鸣。 “去,找两把梯子来。”残爷半个主子般冲左右吩咐道。 “老残,找梯子做什么?”风情扬不解。 “老汉料想那柳万春来者不善,少爷你冒然出去只会火上浇油,咱们最好先静观其变再做打算。” “静观其变?听你的。”自从有了八年前改变残爷一生命运的那一剑,风情扬几乎对他耳听目从。 四名家奴搬来两把长梯,放到风家大门旁的围墙上。 “你们都出去给老爷助威,这里就别管了。”老残又吩咐道。 那四人便转身出府,风情扬老残主仆二人各自上了长梯,只露出半个脑袋,静观其变。 高处不胜寒,风情扬却只顾看热闹了。 风家大门前灯火通明,聚集两队人马。 右边是风氏夫妇还有几十名护院家奴,这些家奴大多都是风老爷早年间走镖时收的徒弟,会那么两下子。 左边前头是十几匹高头大马,后边跟着各持刀剑的几十名从人。 “风剑尘,快让风情扬那个小王八蛋出来,老子要活剥了他!” 喊话者骑一匹枣红色骏马立在前排正中,生的五大三粗,一脸络腮胡子,双目喷火似发疯的虎狼。 “万春兄,有话好好说。外面风大,请下马来府上一叙。”风老爷手持放下多年的长剑,陪笑道。 “好说个屁!快让风情扬那小子出来……” …… 风情扬嘴角习惯性勾起,没事儿人一样,低声好笑道: “老残,这家伙就是柳万春?没看出来啊。老子灰容土貌,却生出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 残爷喝了酒后酒,经凉风一吹,反而更清醒了。 嘿嘿笑道: “依老汉这双江湖眼来看,人不可貌相,人生人气死人。怎么?少爷真对那柳姑娘有兴趣?” “哪有,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随口说说?老汉可很少见你随口夸一个姑娘。” “我夸了吗?她只是比一般人好看那么一点。” “嘿嘿,少爷你是不是真糟蹋了那个采音姑娘。” “扯淡,本少爷从不近女色,老残你是知道的。” “恐怕,还有老汉不知道的吧。” “别闹,我风情扬骗谁都不会骗你。” …… 下面都快打起来了,上面这两位还在说笑,还当不当自家人。 那个在风家门前叫嚣的就是柳采音的父亲柳万春,脾气暴躁无常,老婆死的早,对爱女百般疼爱。 他去南国走镖两个多月,赚了一笔大钱,一路凯旋。 快到凤阳城时,在迎接他的徒弟那里听说宝贝闺女被风家恶少给“糟蹋”了,还有了孽种。 这还了得,他本来就和风家不对眼,当时就哇呀呀一通乱叫: “风情扬你个小王八蛋,还有风剑尘,你们不得好死,老子要灭你风家的门……” 有徒弟劝他冷静,因为风家跟慕容城主交情匪浅,而慕容城主跟天剑门诸葛如也是莫逆之交,如此,会得罪很多得罪不起的人。 柳万春可不吃这一套,这可是有辱门风的大事,天王老子都不怕。 不过,他虽然气急败坏,却也毕竟经历过江湖风雨,知道风剑尘也不是好惹的,便连夜找到数位跟他有生死之交的练家子。 过家门而不入,直奔城东风家。 第二十六章 一战啸江湖(一) 柳采音深夜被恶少“欺辱”,这是个美丽而又不美丽的误会,风情扬却没有过多解释,以致风氏夫妇一直认为自家儿子做了缺德的事,自感理亏。 柳万春口出狂言骂骂咧咧,就要下马动手,被旁边的江湖朋友拦住。 风剑尘还能忍着不动声色,爱子心切的风夫人却受不了那柳万春一口一个小王八蛋的污言垢语。 她手持长剑站在风剑尘身边,面对来势汹汹者凛然不惧,举剑平胸直冲柳万春: “姓柳的你不要信口雌黄,我家扬子是有些调皮,但绝对不会干出伤天害理的事。采音姑娘也来过了,亲口说她二人是你情我愿,等你点头就进我风家大门。采音姑娘已有了身孕,你若再胡说八道,我风家就不认你这个亲家……” 柳万春气的哇呀呀怪叫,胯下骏马也随之扬蹄嘶鸣,纵然走过几十年江湖,也差点把他掀下马来。 不待骏马脚踏实地,他便怒道: “呸!我闺女岂能看上你风家恶少,一定是风情扬那个小畜生强迫的,竟然还有了你风家的野种,今天老子就先教训教训你们两个为老不尊,再去找风情扬那个小畜生算账……” 两边一百多人,气急败坏的柳万春不管合适不合适,就随性大发雷霆。 “你敢骂我儿小畜生,找死!”风夫人脸上红潮涌动目露杀机。 柳万春正要翻身下马,就听旁边有人道: “柳兄息怒,让兄弟来替你教训他们。” 说话间,从马上跳下二人,各持一把柳叶刀。 都是五十上下年纪花白胡须,一个瘦长弯腰似大虾,一个矮胖如陀螺。 柳万春一咬牙,摆手示意你先上。 “老残,你以前走过江湖,这两个是什么人?”在墙头上露出半张脸的风情扬凝眉道。 残爷眯眼细观片刻,说道: “老汉这双江湖眼没有看错的话,那个瘦高个是路朝东,胖子是路朝西,亲兄弟两个,是松山天星派的大小当家。刀法也算精妙,人送绰号松山二老,为人阴险狡诈,还贪财好色。那柳万春是个大老粗,交友不慎。” “松山二老?是江湖一流高手?” “差的远呢,三四流吧。” “这我就放心了,他们一定斗不过我爹。” 残爷嘿嘿一笑,摇头道: “风老爷搁剑多年,勉强能胜,也要自伤八千。” 风情扬再怎么蔑视万物,但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母,皱眉道: “能胜最好,不过柳万春带着这么多人,总有人是一流高手吧。” “没有,二流倒是有。” “那……我们两个就在这看着?” “不看做什么,你狗屁不会,下去就得挨揍。” “老残你呢,你也走过江湖,你算几流高手?” “嘿嘿,说来惭愧。老汉是见过世面认识几个人,功夫嘛……不入流。” “那就先看吧。” 其实柳万春不止找了这几位帮忙助阵,还有几个不想得罪风剑尘,婉言拒绝。 来的这些有的是早年间跟风家有些嫌隙,有些是他的真兄弟。 还有的:因为风夫人年轻时貌美震凤阳,甚至整个江湖都有传说,想一窥美色。 虽是昨日黄花,却也是半老徐娘别有风味。 这路氏兄弟,是后后者。 那路朝东是老大,路朝西是老二,都是一副贼眉鼠眼。 路朝西手捋山羊胡,贼眉一挑道: “风兄多日不见,风夫人多见不日,甚感遗憾那。” 风剑尘早年走镖见识多广,跟这两位兄弟有过一面之缘,也知道这二位一向老不正经的德行。 他封剑多年,也曾经年少轻狂快意恩仇,自创一套剑法,戏称摧花剑,没想真打出了名声。 而今五十知天命,性子也沉稳了许多,手中的剑也越来越沉。 他微一凝眉,忍着性子持剑拱手道: “路兄少见,今日之事有些误会,还望路兄费心从中调和。” 风夫人最看不惯这种老不正经的登徒子,怒目而视。 路朝东是个冷性子,喜欢动手不动口。 路朝西虽然跟风剑尘说话,却紧盯着半老徐娘的风夫人,又阴笑道 “费心调和?素闻风兄早年间用一手摧花剑撩动贵夫人裙摆。这么多年了,风兄已现垂暮,贵夫人却依旧水嫩如花,如此看来,是风兄不遗余力把自己调和的有心无力,要不然,让在下帮忙调和调和……” 风家有些家奴已隐忍不住,就要上前动手,被风剑尘拦住,他还不想大动干戈,小声提醒道: “不到万不得已,你们不许动手,一切听我的吩咐。” 残爷说的不错,柳万春是个糊涂虫大老粗,交友不慎,谁说两句顺耳话就是至交,却也看不惯这老西儿一上来就调戏人家老婆,没好气道: “废什么话,动手就是了。” 风情扬紧皱眉头,小声骂道: “这个老王八蛋,早晚让小爷灭了他。” “少爷息怒,灭他怎么灭?你又不会功夫,又不入江湖。”残爷半是安慰半是笑嘲。 “一定要入了江湖才能杀人吗?” “你以为呢?没有腥风血雨快意恩仇,那算什么江湖。” …… 风夫人本是个只爱女红的大家闺秀,后来入了风家门,又喜欢上刀剑,也得到夫君摧花剑法的真传。 由静变动,也动出了脾气。 在自家门前受人言语戏谑,风夫人怎能忍受,不禁娇喝: “狂浪老儿,拿命来!” 说着便挺剑而上,妇唱夫随,风剑尘也利剑出鞘。 路氏兄弟对视一眼,举刀迎敌。 刀剑相交,擦出仇恨的火花。 风剑尘所创剑法虽称摧花,一挑一刺却是中规中矩光明正大,颇有君子之风。 路氏兄弟的柳叶刀弯如半月,一砍一劈都是短而快狠,暗藏杀机。 近些年江湖多变,很多世俗武夫机缘巧合通了玄,像天剑门诸葛如,怕已是半仙之体。 而在场的诸位却都无福仙缘,都是真刀真枪的硬桥硬马。 按世俗江湖说法,风剑尘勉强二流,而松山二老三四流,按说十几招内就能退敌。 可风剑尘自恃君子,又不想大动干戈伤人,自然要废些力气。 第二十七章 一战啸江湖(二) 因为一个“不堪回首”的误会,多年井水不犯河水的两家终于大动干戈。 风剑尘对阵路朝东,他心中有气,却也要忍让三分。 路朝东先自上而下劈出一刀,快准狠杀机凛然,出手就想要人命。 风剑尘虽封剑多年,但余威尚在,侧身轻巧躲过,一招分花拂柳式,持剑自下而上化解柳叶刀利锋。 看似轻描淡写,实藏五分内力。 路朝东虎口一麻心头一颤,都说风剑尘早已金盆洗手,没想到内力还如此淳厚。 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冷性子,却也有暗度陈仓的花花肠子。 又举刀作势下劈,却猛的刀锋一转,瞬间朝下滑出一个半弧,横刀拦腰劈去。 风剑尘一个急转身后退两步,又大跨步一剑神龙三变,一招三式,轻挑反撩疾刺,又加了一分力道。 路朝东也是江湖上吃肉的,侧身持刀呼呼横扫,几近平生之力。 风剑尘勉强二流,路朝东也刚入三流,本来退敌轻而易举,只是一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一个是下手不饶人,一时难解难分。 这边,风夫人路晚情独斗路朝西。 光阴一逝不再来,记忆中的美好是最美好的,路朝西素闻路晚情倾国倾城风姿,来前还以为已是落叶黄花,没想到风韵犹存,还存了不少传说中的闭月羞花。 他也是刚入三流的功力,只是心存怜花惜玉,一时未舍得痛下狠手。 路晚情虽得夫君真传,但毕竟女流之辈,有了孩子又荒废不少,堪堪四流。 路朝西走刀取巧,颇露戏耍刀风。 他一招举刀望月,本是削顶刀势,却忽得一转横刀掠胸。 路晚情凤目含怒流转,仰身躲过,刀风差点削颇衣襟。 大怒之下出剑落花式,一剑自上而下又转为斜剑上挑,划出一道弯勾,又一剑劈下,状似一道闪电。 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有条有理杀机肆意。 路朝西暂时不想伤害梦中人,却也不敢大意,回砍几刀躲过…… 柳万春在马上手握剑柄,急的老脸通红,憋出一连串的闷屁。 把他身后的帮凶都熏得皱眉掩口苦脸,无奈义气当先,只退后三四步。 没想到柳万春那匹坐骑也跟主人一般憋的难受,仰天一声长嘶,马尾一扬一连串噼里啪啦,臭气熏天。 下边打的火热,风情扬看不出什么门道。不过他自恃不爱刀剑,在家里也不愿让老子练剑。 八年过去了,没想到爹娘的功夫还如此厉害。 朝手心哈了一口热气道: “我爹我娘一定能败了那两个老王八蛋,最好杀了他们。” 残爷微微点头,说道: “胜是当然,但今晚不是杀人夜,老爷不会下狠手。” “也好,留给我去解决他们。” 残爷暼了一眼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少爷,咧嘴道: “你凭什么?” “凭我风府的家势。”风情扬随口道。 “钱能杀人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风情扬不服气道。 残爷望着下面的难解难分,意味深长道: “这些年江湖多年,玄而又玄,已不似当年世俗江湖,钱只能杀人,却不能降妖除魔诛仙。” “降妖除魔诛仙?嘿嘿,我可不敢去想,看看热闹而已。等爹娘打败了他们两个,再去收拾柳万春,今夜必胜。什么东风西柳,他柳家还差得很远。” 残爷绿豆眼半眯,不以为然道: “你太小瞧这些人了,柳万春左边那位姓武,有千斤之力,内功精湛,还有一副钢筋铁骨,江湖人称武三绝,实属一流高手,只是不善刀剑,屈居二流。据说有一次不慎从百丈悬崖跌下,却只擦破一层皮。” “有这么神奇?” “稀罕事多着呢,那诸葛如一剑除了凤阳城水患,你不是也见到了?柳万春右边马上那两位黑衣男女,绝对是江湖上二流高手,人称神乌侠侣……” “神乌侠侣?这诨名可不怎么好听。” “这二人是一对夫妇,也非大奸大恶之流,只是心胸太过狭隘,有些小过小节也视为深仇大恨,有仇必报,手段暴虐,又常年黑衣裹体,有好事者戏称黑乌鸦,所以称作神乌侠侣。” “原来如此。” “武三绝旁边那位,人称花残剑,因当年跟人比试被折断手中剑,却剑残人不残,励志勤修,绝对二流高手……” …… 残爷将马上有头有脸的来者逐一做了介绍,风情扬不懂江湖,脑子却好使,都一一有了大概印象。 此时就听“哎呦”一声,原来是路朝西终于隐忍不住下了狠手,风夫人被柳叶刀削破肩头。 “王八蛋敢伤我娘!”风情扬气急就要跳墙。 被残爷伸手拦住,他摇了摇头,示意息怒,你下去就得挨揍。 风情扬咬牙切齿,此时只恨自己不是杀人如麻的大侠。 路朝西小人得志,冷笑道: “风夫人,咱俩都姓路,怕是远亲,可否再亲上加亲?” 风剑尘大怒,一剑击退路朝东,又跨步袭身路朝西。 已十分之力几剑狂澜,路朝西已快无招架之力。 路朝东见势不妙挥刀而上,路晚情也挺剑迎敌。 四人一通乱战,松山二老已现败势,却仍做徒劳困斗。 风氏夫妇心有灵犀对视一眼,使出绝招摧花式。 一个上刺一个下挑,剑剑利如疾风,周身水泄不通以防来招。 松山二老也有一套自己的双刀退敌之术,无奈对方剑法太过犀利,自身技不如人施展不出。 身上已被削破七八处,处处血色,终于双双惨叫倒地落败。 风夫人又欲出剑,被风剑尘拦住,示意不可杀人。 又持剑拱手道: “二位,得罪了。” 路氏兄弟心有不甘却已无脸再战,灰溜溜躲回马后。 柳万春更怒,本想来寻他人晦气,却不想自己先折了兵。 又怒道: “风剑尘,你欺人太甚!” “柳兄,大年夜我风府无人过足,是柳兄你来者不善,风某何来欺人太甚。”风剑尘好笑道。 “是风情扬那个小王八蛋先欺负了我家采音,风情扬,你快滚出来……” 第二十八章 一战啸江湖(三) 盛怒之下柳万春早就方寸大乱,在茫茫年夜大庭广众之下又家丑外扬。 正要翻身下马,就听旁边一人冷冷道: “柳兄息怒,在下为你解忧。” 话音刚落,一对黑衣男女飞身下马,不由分说。 这对夫妇是柳万春新结识的,还有救命之恩,不好不允。 “不好,是魔乌侠侣。”墙头上观望的残爷暗呼。 “那怎么办,要不要去通知慕容城主?”风情扬担心道。 “没有用,已经来不及了。” “那我们就这么看着?不行,这件事也是因我的大意而起,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要下去跟他们拼命。”风情扬说着又要跳墙。 残爷猛得拦住道: “少爷息怒,还是那句话,他们找的是你,你去了只会火上浇油把事情搞的更糟。那柳万春虽然是个大老粗,却也不是个滥杀无辜的屠夫,老汉坚信他不会把老爷夫人怎样。消消气儿,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风情扬稳了稳神,默默点了点头,心里却翻江倒海: “无恩怨不成江湖,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可入了江湖是不是一定就要拿刀杀人……无论入不入江湖,总不能受人欺负……” …………………… 魔乌侠侣,都是不到四十岁年纪,一身黑衣裹体,各持一把出鞘长剑,剑身乌黑似墨,映射骇人寒光。 男为关九天,面色铁青冷目似刀。 女子范秋月,姿容姣好也是冷艳如霜。 柳万春去南国走镖,因自负大意抄近路走了荒道,路遇杀人劫货的盗贼,里面竟有几个江湖好手,一番争斗吃了亏,幸好有这对魔乌侠侣及时出手相遇才免遭大难。 柳万春自然对这夫妇二人感恩戴德,又听闻他们也要来凤阳办事,便让他们一路相随。后听说柳采音被“欺辱”之事,这魔乌侠侣夫妇也愿助一臂之力,柳万春当然一百个愿意。 其实他有所不知,这魔乌侠侣此来另有打算,正是找风剑尘报杀父之仇。 原来在二十年前,风剑尘也是去南国走最后一镖,路遇绿林强盗。 风武堂死了十几个好手,风剑尘也深受重伤,才击退强人。 劫镖的那伙绿林也死伤大半,带头大哥带伤逃窜,后因伤染疾一命呜呼。这笔帐,自然就会算在风剑尘头上。 而那位带头大哥,就是关九天的老子关路山。 那时候关九天才十几岁年纪,一直怀恨在心,不报杀父之仇绝不上九天。 这魔乌侠侣夫妇二人都是心高气傲,不屑拜师学艺,自创一套双煞剑法,志在取风剑尘项上人头,才不会在意别人说什么。 他们之所以出手救下柳万春,也是看到镖局打着凤阳城的牌子,另有所图。 这魔乌侠侣又是性情乖张,对阵一人也是双剑合璧,对千军也是夫唱妇随,从不找帮手,也从不单打独斗。 风剑尘也听说魔乌侠侣的名号,却不识眼前人。 持剑拱手道: “敢问二位高姓大名,何故来趟我风柳两家的浑水。” 关九天嘴角一抽,冷冷道: “高姓大名不敢当,风剑尘,你可还记得关路山?” 风剑尘心头一紧,那桩往事又涌上心头,又温言道: “敢问,二位可是关大侠的后人?” “不错,让你死个明白,家父正是关路山。” 范秋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些年耳熏目染,也是对风剑尘恨之入骨,冷冷道: “夫君,还跟他废什么话,动手吧。” 风剑尘朝路晚情抛过一个犀利的眼神,风夫人立时会意,这二人是劲敌。 “风剑尘,拿命来!” 四剑相交,劈出如昼火花。 双煞剑法旨在杀人,没有一丁点花架子,一招一式直指对方要害。 风剑尘的摧花剑法却是以柔克刚,如君子般先礼后兵。 这一个封剑多年一个日夜苦练,剑法功力本来就差了一截。 对方上来就拼命,没走五招,风氏夫妇就已处下风。 可魔乌侠侣毕竟不是顶尖高手,摧花剑法也不会轻易落败。 风剑尘先抵住关九天劈头一剑,不料范秋月又横剑来袭下路,魔乌侠侣显然主攻风剑尘,没把风夫人放在眼里。 路晚情一招拂花式将范秋月黑剑撩开,又剑尖上挑刺向关九天。 关九天侧身闪过,却仍不理会路晚情,一剑直指风剑尘脖颈。 原来范秋月不知何时左手多了一把短剑,朝路晚情袭来。 路晚情已躲闪不及,风剑尘急急出手挑落短剑,不慎肩头中了关九天一剑,还好只削破了衣衫。 渐渐,风氏夫妇已现败势,魔乌侠侣却是越战越勇。 “不好!那对男女魔头要动杀招了。”残爷出奇紧张道。 “那怎么办,你不是说他们不会杀人吗!”风情扬更紧张,埋怨道。 他在墙头上探出半个身子,就要跳墙了,幸好下面的人都在瞩目战局,没注意墙头上还有人观望。 风情扬张口正想喊下人去助战,残爷又一把将他拉回原处,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 “让他们去也没用,他们一上对方也要上,反而会添乱,你放心,老爷夫人还能撑一会儿……” “要撑到何时,总有撑不住的时候。”风情扬急道。 残爷凝眉沉吟片刻,打量几眼风情扬道: “没办法了,只能你上。” “我上?”风情扬一时懵懂。 残爷无奈点了点头,叹道: “老汉这两下子不顶用,再说岁数大了也经不起折腾,只有你上了。” “好,我这就去教训那群王八蛋。”风情扬咬牙道。 “你去?你凭什么?”残爷急道。 “这……一人做事一人当,无所谓了,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嘿嘿……”残爷转脸又笑道,“少爷你还算有些出息,还记得昨天吃那颗龙心吗?那可是好东西,兴许能助咱们度过难关。” “龙心?”风情扬略做思忖,又兴奋道: “老残你说吃了龙心就能做妖怪,没想到今天还真派上了用场。那好,我风情扬这就去将他们剥皮抽筋。” 第二十九章 一战啸江湖(四) “少爷别慌!”残爷又拦住要跳墙跃跃欲试的风情扬,“你以为光吃一颗龙心就能天下无敌了?江湖没那么简单。” “还要怎样?怎么这么麻烦!”风情扬听着外面的打斗声急道。 残爷却嘿嘿一笑,宽慰道: “别急,老爷夫人还能撑一会儿。少爷有所不知,那龙心是世上最有灵性最增长功力的好东西,你又不懂什么功夫,还体会不到龙心的妙用。老汉当年闯荡江湖时碰到一个奇人,学了一手混元功,现在就传授给你。这混元功是外力功法,再加上那颗龙心在你体内积攒的内力,保你一副金刚铁骨刀枪不入。” “老残,既然你会你就上吧。” “可老汉没吃龙心,来不及了,别说那么多。” 残爷不由分说把风情扬拉下梯子,略一运气,单手抓住风情扬右手腕。 风情扬只觉一股热气由手臂缓缓进入体内,在五脏六腑如蛇虫般四处游动,又徐徐朝周身扩散。 他略有不安,不由问道: “老残,这是什么东西?” 残爷面色凝重,说道: “这是混元功的真气,还得消化一会儿,少爷不要乱动。” …… 过了约莫一个小便的功夫,残爷放开手道: “好了,少爷先松松筋骨,缓几口气。” 风情扬有模有样伸胳膊弄腿,又深呼几口气,问道: “这样就能刀枪不入?没什么招式?” “没有招式,有也来不及了。反正他们伤不到你,你只管动手教训他们就是。” 残爷说罢一拳打向风情扬胸口,“少爷疼吗?” “你打我做什么,当然疼了!”风情扬急道。 …… “再来!疼不疼!” “有点疼。” …… “好多了。” …… 风氏夫妇节节败退,连招架之功都是硬撑。 魔乌侠侣各持长短两剑,得势不饶人,挥出杀人绝技双煞剑法。 一个前赴一个后继,将四剑挥的密不透风,如风轮滚滚杀机肆意。 终于风夫人先是抵挡不住被削破了肩头,紧接着风剑尘小腹也中了一剑,所幸只是入腹三寸,夫妻双双倒在地上。 柳万春其实也是“心口不一”,他此来只为出一口恶气,不想杀人,忙急呼道: “住手!留他们一条活路,今天我们要教训的是风情扬!” 风府一众家奴中也有十几名好手,都是风剑尘开镖局时收的徒弟,此刻也各持刀剑冲了上去,围在风氏夫妇四周。 魔乌侠侣怎能放过如此报仇雪恨的良机,齐齐冷笑,出手便伤了五六名风府家丁。 风氏夫妇颤巍巍搀扶起身,身前家奴拼死护佑,却哪里是魔乌侠侣的对手,徒劳未亡之势。 “不要杀人……”柳万春和左右“帮凶”跳下马来,连连喝止,一时却不知该帮谁。 “住手!” 蓦地一声如晴天霹雳,刺人耳端,连杀红眼的魔乌侠侣也停剑驻足。 寒风中飘荡血浓,就要凝结成冰,被这一声厉喝化于无形。 正是蔑视万物又自恃不入江湖的风情扬,他旁若无人走到刚刚停下刀剑的人群中。 看到爹娘都是皮肉之伤,便吩咐左右将二老送回府中。 风氏夫妇岂会搁下爱子不管,都强撑不肯离去,还是残爷命人强行将受伤的老爷夫人架回府中。 魔乌侠侣岂能轻易罢休,但不知来者底细,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是谁?”关九天冷冷问道。 “小爷风情扬。” 风情扬眯目环视众人,摆了摆手,众家奴齐齐后退。 他随手丢下白狐裘,露出贴身锦衣,如月驻西天鹤立鸡群。 柳万春也为之一振,这个小王八蛋他只是在十几年前见过一次,一直认为风情扬是个不学无术,只会仗势欺人的缩头乌龟,没想到还有如此凛然不惧的气势。 风情扬刚正经这么一小会,又咧嘴一笑,冲柳万春拱手道: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柳万春立时“哇呀呀”一震乱跳,怒发冲冠道: “你个小王八蛋,谁是你岳父,找死!” “岳父大人不要息怒,有气只管来撒,无论刀劈剑来,小爷奉陪到底。”风情扬又嬉笑道。 他敢如此目中无人,都是被老残给“蛊惑”的,说什么吃了龙心再加上混元功,就是半仙半魔之体,天下无人能敌。 柳万春刚对风情扬有一丝好感,又被这一声岳父大人气的要死。 忍无可忍,柳万春“仓朗朗”抽出长剑。 这把剑甚是骇人,通体青紫,宽若碗口差不离,剑长四尺余,重愈百斤。 他生来力大,后来拜师学艺也混出点名声,特意找能工巧匠打造重剑,自名为“擎天剑”。 他持剑正要发作,不料身边又闪出一人道: “柳兄息怒,对付这等黄口小儿,柳兄尽可旁观,兄弟替你教训他。” 柳万春又气的放了几个闷屁,心说找他们来帮忙出气,自己却憋的难受,没好气无奈摆了摆手。 说话人五短身材,双目如炬一脸憨厚,两撇八字胡黑如墨汁,正是残爷口中那位有一身硬功夫的武三绝。 此人看似忠厚老实,却心腹暗黑,这次充当柳万春“帮凶”也是另有企图。 原来他有一位表哥,也是凤阳城一富裕户,家势当然跟风家差了一截,平日里却是作威作福欺男霸女。 有一次看上了一位模样秀丽的农家姑娘,便占为己有掠回家中。正欲洞房花烛,却被一伙强人黑吃黑把新娘子给抢了去,还被打残了双腿。 那老表成了废人怀恨在心,派人四处查探,终于查出“抢亲”之事正是风家人所为。便就找到武三绝这位练家子替他出气,对付风家人无论死伤皆有大赏。 那位被抢了两次的“新娘子”,就是现在风情扬身边的春芽,此是前事暂且不提。 武三绝也听说这位风少爷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弟,教训他还不跟玩似的。 反正打的是柳万春的旗号,既能在风家门前耀武扬威,还能得到一笔不菲的赏银,两全其美。 至于风家背后的慕容城主嘛,有钱了再说吧。 第三十章 一战啸江湖(五) 武三绝走到魔乌侠侣面前,一脸憨笑道: “烦劳二位稍歇。” 魔乌侠侣都没正眼看他一眼,却也退到柳万春身边。 武三绝停在风情扬丈远,仔细打量几眼,面前这位后生小子长的还算有模有样,更像是白花花的银子。 风情扬记性比忘性好,知道对面就是那位从万丈悬崖掉下只擦破一层皮的武三儿。 他嘴角一扬,满口不屑道: “你就是那位绝子绝孙又快气绝的武三绝?还有一口气嘛。” 武三绝一时气短,没想到刚出场就吃了个馊葡萄,抬手怒道: “你……无知小儿,在下是内功外力双绝,造就一身钢筋铁骨,承蒙江湖朋友抬举,故为三绝。” “抬举就是客气,小爷会不客气,尊称你武三废如何?” “你……狂妄小儿不知江湖深浅,等下在下会让你知道什么是钢拳铁臂。” “哦~你这么厉害。小爷也刚练就一身钢筋铁骨,正想找个废物试一试。来来来,小爷先让你一拳。若是把小爷打疼了,重重有赏。” 风情扬狂妄之余又有些后悔,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如滔滔江水不复不收。 他适才在院里,被老残用碗口粗细的木棍子打过,浑然不觉。 不过他也有点心虚,如果被人打疼打废了,八年前对老残那一剑断根就是故意的。 武三绝气急,大庭广众之下胆敢有人污自己为废物,还是个不学无术的黄口小儿。 他再不顾什么前辈应礼让后背,冲上去憋足了劲,朝对方胸口就是势大力沉的一拳。 他这一拳几近平生之力,就像那一年老婆给自己染绿后去教训那顶“帽子”。 只听砰的一声,如铁杵撞钟,像打在一块石头上。 对方一动不动,更没有喊疼,自己的手腕却略有酸麻。 武三绝以为打错了地方,抬头看去,眼前正是狂妄小儿风情扬。 风情扬也自惊异,随之大喜,老残是个好人,当年是自己毁了他。赶明儿个找根牛鸡几,看能不能给他接上。 却又怀疑对方没用力,便道: “动手啊三废,小爷等着呢。” 武三绝也莫名惊诧,这一拳都能打死一头牛,怎么这小子没事儿。 咬牙又是一拳,砰的一声如石落水。就只是一声响,对方依旧安然无恙。 “真是个废物,小爷可要动手了。” 风情扬使出解手的力气狠狠一拳挥去,正中对方胸口。 武三绝正在纳闷,冷不防中招。不过他也是江湖上吃过大鱼大肉的,只微微摇晃一下。 风情扬不知自己的力道多大,但看到对方也是安然无恙,不禁佩服这三绝的确有些绝。 二人痴愣片刻,便就打在一处。 武三绝一身硬功夫,不会什么花架子,硬桥硬马的真打。 风情扬更不懂什么招式,开始还闪躲几个,后想反正不知疼痛,便挺身硬抗。 二人像山野莽汉傻干架,都不怎么闪躲,打在对方身上砰砰作响,像两个木头人在互击。 风家的下人都看呆了,平日里少爷作威作福斗鸡遛狗,偶尔上树掏个鸟,没想到打起架来也不含糊。 春夏秋冬四美担心睡不着,也赶来了,齐齐为少爷打气: “少爷用力!” 在场有些人听了开始心猿意马,这“少爷用力”真好听,又暗叹自己没福分用力…… 若按真功夫,武三绝比风情扬不知高了多少倍,可就是打不倒他,反而感觉对方的力道越来越大,身上已开始隐隐作痛。 武三绝郁闷之极,难道这一世英名要栽到这个纨绔子弟手里?这小子深藏不露是个隐世高手? 风情扬越打越兴奋,嘴里还狂道: “原来你就这点本事,小爷看你真是徒有其名,就是个废物,武三废,哈哈……” 武三绝恼怒,边打边呸道: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你是还未见识到老子的厉害……” “你敢在小爷面前称老子,找死!” 风情扬火起,只觉腹内凝结一团热气,缓缓上游,又如水泡般散开,溢满全身。 四肢莫名鼓胀,一口气不出难忍。握拳奋力一击,正中对方胸口。 武三绝“啊”的一声腾空而起,掠过柳万春等人头顶,像一只惊弓之鸟,横飞数丈砰然落地。 武三绝,不知绝否。 柳万春等人大惊,没想到这个恶少竟如此强悍,那武三绝可是成了名的勇夫。 风情扬空手退强敌,信心大增又狂妄之极: “就这点本事还好意思出来见人,还有没有能打的,出来让小爷练练手段。” “无知无畏,该死!” 又是魔乌侠侣站了出来,各持长短二剑。 “少爷接剑。” 背后有声音传来,风情扬头也不回伸出右手,正好握住剑柄。 天时,地利,人和! 他不禁暗叹,八年不曾动剑,今夜好杀人? 恍惚间四剑袭来,已来不及躲避。 一剑中左肩,一剑正心口,另两剑左肋右臂。 柳万春心头煞紧,若真杀了风情扬,自个儿闺女愿不愿意…… 风家这边众人更是心惊,有人都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时,光阴似乎凝固了,风情扬三人都巍然不动,只有风吹发乱。 风情扬表面不动声色,其实两股战战几欲便便,被吓的一时愣神。 渐渐回神,那四剑所刺之处只如同蚊虫叮咬。大喜,果然刀枪不入。 魔乌侠侣夫妇二人更是诧异,手中剑都是玄铁铸造能一剑穿胸。而此刻却像是刺在一块坚不可摧的金刚之上。两把长剑竟弯如拱桥,还在颤巍巍不停抖动。 只听“啪啪啪”几声脆响,他二人脸上火辣辣疼痛齐齐中招。 原来是风情扬趁机给了他们几巴掌,“你们这对黑鸟敢伤我爹我娘,该打。” 魔乌侠侣何时受过这等羞辱,还是被一个后生小子。 回剑又出剑,挥出双煞剑法,剑光似满天星,令人眼花缭乱。 风情扬也没本事闪躲,反正又刺不透皮肉。 他身上那件锦衣仿佛也被注入了无形神力,剑来剑去却丝毫不损,真是件好衣服。 第三十一章 一战啸江湖(六) 风情扬十岁后就再没动过刀剑,想不出什么有模有样的招式,最有印象的就是八年前把老残致残那一剑。 他出剑一阵乱砍,有机会就朝魔乌侠侣二人下路袭之。 可魔乌侠侣的双煞剑法耍的密不透风,无剑可下,他们也一时伤不到刀枪不入的风情扬。 风府的人先时还担心少爷会挨揍,甚至会被捅几个血窟窿,现在看来多想了,少爷是神人啊,那乱剑扎在身上不伤皮毛,少爷依旧活蹦乱跳。 残爷一副胸有成竹的神色,手抚光秃秃的下巴眯目观望。 “少爷用力,再用力!”春夏秋冬四美又齐齐打气。 寒意浓浓,刀光剑影。 四美的声音如此多娇,让那些私下里爱慕他们的人不禁浮想联翩,忍不住想去方便方便。 僵持不下,范秋月心念一动,出剑刺向风情扬左目。 风情扬正在郁闷怎样攻敌下路,心里还有杂念:这男的不怎么样,女的八成还没生过孩子…… 恍惚间剑光袭面,入目只差毫厘。 只听“当”的一声脆响,来剑不知被何物击成两段。 范秋月望着手中残剑不禁茫然: “好厉害的手法,这是谁干的?” “是风大刮的,什么破剑。”残爷嚷道。 “嘿嘿,破剑。”风情扬也接茬笑道。 又听残爷喊道: “对付那几把破铜烂铁用不着兵器,少爷接棍。” 风情扬丢下长剑,依旧头也不回,伸手接过被残爷摩挲的溜光锃亮的打狗棍。 心里却泛嘀咕,老残给这根破棍子作何道理?是消遣自己还是消遣那对黑鸟夫妻…… 不想那么多了,反正自己刀枪不入。 他双手持棍一阵乱抡,形势登时大变,再不似先前那般被动挨打: 虽然不怎么疼,却也狼狈。 这打狗棍忒也神奇,与四剑相交竟有叮当的铁器声。 每一棍仿佛都挥出无形神力,魔乌侠侣已是节节败退,似乎被某种魔力缠身,出剑渐渐力不从心,那些厉害的招数被憋在手腕,有力使不出。 风情扬愈战愈勇,打狗棍呼呼生风,像是无上神器。 终于,四剑被打狗棍一一打落,魔乌侠侣狼狈倒地。 风情扬还不解气,又朝他们身上狠狠抡了几棍子,“这下知道疼了吧,敢伤我爹我娘!” 魔乌侠侣夫妇二人还真是硬茬子,只咬牙含恨不语。 风情扬年少轻狂,又狂道: “岳父大人,也该你出场了吧,别做缩头乌龟。” 柳万春这次不含糊,怕别人再抢先,提剑便砍。 他以为风情扬会躲,风情扬都快狂的没边了,没有躲。 擎天剑势大力沉,正中风情扬左剑。 柳万春吓了一跳,这一剑怕是要断膀子掉臂不死即残。 风情扬只觉左肩一沉,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又嘴角一扬道: “岳父大人这把剑只是看着吓人,跟那些废铜烂铁没什么两样。” 柳万春眼珠子瞪得溜圆,刚才他看魔乌侠侣斗恶少,以为是他们的兵器不好使,没想到自己的擎天剑也是落水无声。 “看小爷的打狗棍!” 风情扬挥出打狗棍,竟轻松将擎天剑挑开。 “哎呦!”柳万春左肩中了一棍。 他持剑还击,剑棍相交竟擦出炫目的火花。 可打狗棍实在玄奇,轻描淡写便能将擎天剑击退。 柳万春双虎口震震发麻,擎天剑几欲脱手,身上还时不时挨一棍子。 风情扬虽狂,却也知道柳万春这个莽夫岳丈有些事被蒙在鼓里,未下狠手狂虐。 他认为自己已是菩萨心肠了,柳万春却尽显狼狈,手持巨剑却斗不过一个拿木棍的黄口小儿。 他越是心急,越是有招使不出。 风情扬也没什么招式,依旧持棍乱抡。终于,擎天剑哐当一声落地。 柳万春面如死灰,这个恶少是无招胜有招,不简单啊。 “来来来,你们都上,一起尝尝小爷的打狗手段。”风情扬嘴角那抹蔑视万物的弧度勾的老高。 又转头朝自家人道: “没我的吩咐,你们谁也不要插手。” “少爷小心!”春夏秋冬齐呼。 残爷笑意吟吟,又抛媚般眨了几下老眼。 风情扬像吃了馊葡萄,赶紧又转过头去。 柳万春等十几名在江湖上有些名声的都各持兵器,严阵以待。 “来吧,小爷一夫当关。”风情扬凛然不惧。 柳万春也转头冲那些只会三脚猫功夫的随从道: “没我的吩咐,你们也不要动手。” 他转过头来又说了同样一句,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后生小子成何体统,虽然他很狂,万一成了自家女婿呢。 他身边人都自恃在江湖上有头有脸,本也不想以众搏寡,可风情扬那小子实在狂妄,竟然说他们是狗。 “上!” 也不知谁喊了一句,柳万春、魔乌侠侣、松山二老……还有什么花残剑张三刀的都各持兵器一拥而上。 由于人太多,最多只能四五个围在风情扬身边刀砍剑刺。 已经历了三场“恶斗”,风情扬天资聪慧,闪转腾挪已愈发轻车熟路,还击之余偶有一个潇洒的转身,颇有侠客风采。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仿若山野村夫闹市街斗。 风情扬四周刀剑一波又去一波又来,如潮来潮往,他却不湿衣襟。 他依旧精神抖擞,打狗棍抡的飞起,不时有人中招,还有的兵器脱手。 但四周毕竟拳脚太多,一不留神,打狗棍被打落在地。 风情扬倒地顺势一滚,随手捡起一把兵器,正是松山二老所用的柳叶刀。 他在人群夹缝中霍然起身,柳叶刀在手,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觉。 手起挥刀,一招一式仿若无师自通浑然天成,就像一个练刀多年的刀客。 柳万春等人接连被击退,十几名武夫并肩而立连成一线。 风情扬斗的兴起,持刀右手不由颤抖几下,又耍出几招奇异而炫目的刀势。 右臂伸展开来,柳叶刀身仓朗朗微颤,蓦地平胸划出一道笔直的无形横线。 刹那间刀光缭绕,挥出一股劲风。 柳万春一众立时如断线风筝飞散,他身后那些随从也层层迭起,如风卷残云,一窝蜂被吹出数丈,又纷纷落地,哀嚎声不止。 “少爷,你已经入了江湖。”残爷喃喃自语。 第三十二章 谁是谁非 这一刀,竟有风卷残云的气势,可否通玄? 柳万春一众汹汹而来狼狈而去,留下一地残刀断剑,还有斑斑血迹。 事后有人专门做过统计,此东风西柳一战,伤六十八人(其中重伤十六,江湖三流以上高手八),亡六人。 可巧的是,死的这六个都是恶贯满盈者,该死! 风情扬也感叹: “小爷未入江湖,可谓十指不沾阳春水,却出手便杀了人,真是蹊跷的造化。” “风一刀”声名鹊起,坊间更是传得神乎其神: “那位风少爷真是深藏不露啊,一刀就灭了十几个江湖好手,是个人物。” “据说那一刀把天庭都捅了个大窟窿,很多神仙又跑下凡间。看看吧,江湖又要多事了。” ……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残爷忙着命人打扫“战场”,有人还捡到几只血淋淋的胳膊,瘆人。 天已微微凉,滴血成霜。 风情扬意犹未尽毫无倦意,找来刘三王四等十几个家丁,让他们站成一排,他要再试试刚才那一记浩然刀风。 这老十几位心里都苦不堪言,怎么碰到这么“没人性”的主子,却也不敢不从。都苦着脸闭着眼,生怕少爷一刀把自己给轰上九重天。 风情扬手持柳叶刀,出奇的温言道: “你们放心,少爷我会手下留情,万一你们磕到碰到,我重重有赏。” 他说罢又按照刚才的样子耍了几刀,手臂伸展,用力挥出一道无形横线。 奇了怪了,没什么刀风,只有那么一丝,还是袖子挥出来的。 那十几位木雕一般矗立,纹丝不动,像结了冰。 “不对啊,刚才还能一刀狂澜。” 风情扬皱着眉头,又依葫芦画瓢挥出一刀,仍旧挥不出什么气势。 他又反复数次,屡试不成势,无奈叹了口热气,明天再试…… 有人偷偷睁开眼睛,也松了口气,少爷终于走了。 残爷也在府外忙活着,半天才找到那根带血的打狗棍。 ……………… 柳万春皮糙肉厚,只受了些轻伤,憋着一肚子气回到家里。 柳采音昨天都听说父亲要回来,一晚上没睡好,听到动静就穿好衣服去找父亲。 “爹,你这是怎么了?谁干的?”柳采音看到父亲鼻青脸肿的,心疼急道。 柳万春喝退贴身下人,坐下喝了几口茶,没好气道: “怎么了?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我怎么了,天天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柳采音说的确是实话,最近两个月都没怎么出门,有时候她自己想想那些事都觉得脸红。 柳万春重重拍了一下桌面,叹道: “唉,造孽啊,就因为闺女你不经常出门。爹听说几个月前那天晚上,你被风情扬那个王八蛋……” 他欲言又止,这家丑在自家人面前,不好开口啊。 柳采音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这件事终究不是随口一说那么简单了,又问道: “爹,你是不是去找风家的麻烦了?” “你是爹的亲闺女,爹当然咽不下这口气。爹是去找风家的晦气,没想到被他们给揍了一顿。”柳万春此人倒也实诚。 “风家人敢对爹动手,我去教训他们!”柳采音义愤填膺。 “闺女啊,你可千万不要去,风情扬那个小王八蛋厉害的很,我们这么多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那个风情什么扬的还会功夫?我不信。” “闺女你不懂,那小子是深藏不露,不知练的什么鬼功夫,还刀枪不入,简直成神了……不不不,是个妖精。” “是吗?别人都说他不学无术的……”柳采音凤目流转,一脸匪夷所思。 柳万春举茶杯一饮而尽,又吐了几口茶叶沫子,说道: “爹亲眼所见怎么会骗你,不过你放心,等过了这一阵子,爹一定会办法去教训他,要死要活你说了算。” 柳采音干笑一声,麻溜倒了杯茶水递给父亲,小心道: “爹,其实那件事吧……也不能全怪……那个风情什么扬……是我……” “是你什么!”柳万春霍然起身道,“难道……你和那个小王八蛋,真是自愿的?” “哎呀爹……”柳采音撒娇似的道,“我怎么会……看上风家那个恶少呢。总之,你别管了,我自会处理。” “什么?这么大的事你还不让爹管。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柳采音这才有个矜持的闺女相,低头手扒拉衣角,轻声道: “爹,我说了实话,你……可别怪我。” “爹不怪你,说罢。”柳万春坐下喝了口茶痛快道。 “其实吧,其实是我不想跟那个王公子成亲,就故意……编了个瞎话,糊弄王家人的。这件事……真的跟那个风情什么扬……没一点关系。” “真的?”柳万春半信半疑 “真的!”柳采音重重点头。 柳万春两只大眼珠子铁球般乱转,忽的一拍腿叹道: “爹知道了,你是有了……有了……” “有了什么?”柳采音一脸茫然。 “爹听说,你还有了……那个风情什么扬的……骨肉!” “爹,那都是……都是我编瞎话糊弄风家人的,你不要当真。” “什么!”柳万春又站起身来,一脸疑惑道: “闺女啊,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爹老糊涂了,你到底编了多少瞎话,怎么一会儿骗王家一会儿骗风家?到底是为什么?有些事你是不是在骗爹啊?” “爹,有些事……哎呀,怎么说呢……总之说不清楚,都是我的不对,跟那两家都没关系。”柳采音自己都糊涂了。 柳万春又重重叹了口气,道: “爹知道,你是因为有了……才无奈替风家说话,你也不想让爹生气,我好命苦的闺女啊。” “我没有……不是的爹,什么事都没发生……” “唉!无论怎样,我柳家对不住王家!” …… 江湖本无事,总有人要兴风作浪。有些是故意,有些是无意。 江湖很敏感,哪怕是一片落叶,都能掀起风云。 谁是谁非,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第三十三章 找打 风情扬回去后倒头便睡,这一觉直睡到日落西山。 醒来后全身酸痛,一定是打架的过。 活动了几下筋骨,他便拿出偷偷带回来的柳叶刀,却再想不起那如何“一刀狂澜”的招式。 郁闷之极,难道是在做梦? 外面传来脚步声,便忙把柳叶刀藏好。 他不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却也不想让别人认为自己言而无信,尤其是爹娘和老残。 当初都说了再不动刀剑,昨天是迫不得已,以后动刀也不能让你们发现。 “少爷,你醒了是吗?都睡了一天该吃饭了。”是春芽的声音。 “我刚睡醒,你进来吧。” 春芽送来了饭菜,风情扬睡了一天也不怎么饿,简单吃了两口便去看望爹娘。 看到二老没什么大碍,他便又回去睡大觉。 第二天再醒来已是日过中天,才知腹中无物,大口吃肉大口喝茶,风情扬又出府溜达。 残爷穿着破棉袄躺在竹椅上晒暖,虽然晴空万里,但仍是数九寒天时节,这外面可比屋里冷多了。 这老头子却没什么感觉,正在做美梦,那根打狗棍还在手里半抓半握。 风情扬笑笑走过,带十几名家丁来到府前一片开阔空地上。 他单独把王四叫到跟前,吩咐道: “等一个你用力打我,打疼了重重有赏。” “少爷,这个……小的不敢。”王四很是为难,打这样的小主子不是要命吗?命比银子重要。 “啰嗦什么,快打,你不打我就叫人打你。” 风情扬依葫芦画瓢照着练家子的样式扎起马布,等着挨打,他还想试试这副刀枪不入的钢筋铁骨。 王四苦着脸犹豫了一会儿,挠痒痒般打了少爷肩膀一下。 “没吃饭吗?是不是又想喝驴粪汤了,快动手!”风情扬急道。 当年被灌驴粪汤是王四心中永远的痛,到现在还有人私下里嘲笑他。 驴粪汤的味道又弥漫在鼻尖,王四面色潮红义愤填膺,风少爷的形象渐渐如蒲公英般消散,眼前就是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用尽全力大喝一声,一拳打在风情扬胸口。 风情扬如暴风中的孤鸟连连后退,终于跌倒在地,捂着胸口叫痛。 一骨碌爬起来,龇牙咧嘴冲了过去。 王四正在发呆,刚才做了什么?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脸上忽的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紧接着小腹中了一脚,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给我打,狠狠地打,敢打本少爷!”风情扬怒发冲冠。 那些男丁哪敢怠慢,冲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连王四的好兄弟刘三都补了几脚。 王四叫苦连天: “少爷,是你要小的打的……少爷饶命……” “是本少爷让你打的不假,你他娘的还真打……”风情扬气呼呼道。 忽的一怔,摆手道: “好了好了,再打几下就别打了,王四这几天就不用做工了。” 他几步走到残爷跟前,咣咣踢了竹椅几脚: “老残快醒醒,出大事了。” 残爷睁眼晃了晃脑袋,茫然道: “少爷,出什么事了?” “我的钢筋铁骨哪里去了?刚才让王四那个王八蛋差点把我打死。”风情扬捂着胸口没好气道。 残爷一愣,咧嘴嘿嘿笑道: “少爷,是老汉忘了说。你还不是练家子,那混元功的真气只能在你体内运转十二个时辰,不然你会受不了的,嘿嘿……” “你还笑,怎么不早说!” “这俩天忙啊,你又一直在睡觉,老汉就没去打扰你。” 风情扬也没在说气话,嘴角一撇,抛出那个令老残心痛的话题: “我说老残,你整天不看门都干什么呢?是不是又去找卖菜那个大婶?” 老残却急了,从椅子上跳起来道: “哼,老汉想着她,她不一定想着老汉。老汉不就是没那玩意儿了吗?都岁数这么大了那玩意儿还有用吗!她竟然嫁给了一个打更的老头,实不相瞒,这几天老汉一直在找打更那个老东西……” “哈哈……”风情扬放声大笑,终于消气了,好一会儿才道: “我说老残,你跟一个打更的支什么气,又不怨人家。你要埋怨,就怨那个大婶好了。不过,你若真气不过,少爷我找人帮你收拾他。” 残爷一摸脑袋,又嘿嘿笑道: “少爷,刚才老汉睡昏了头,说梦话呢,你别在意。老汉在少爷这里有吃有喝,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嘿嘿……” “那你,不跟打更的老头计较了?”风情扬笑问道。 “打更的老头?老汉不认识他,嘿嘿,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了有人跟老汉抢饭碗,说的都是气话,气话……” 风情扬胸口也没那么痛了,心情大好,也不再调笑厚脸皮的老残。 拿起打狗棍仔细打量,这棍子已被老残摩挲的溜光锃亮,在日头映射下泛着绿光。 他凝眉问道: “老残,这棍子是不是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宝贝,竟跟那些锋利的刀剑有的一拼。” 残爷也皱起眉头,叹道: “老汉可没那个福分,捡不到什么宝贝。这棍子跟老汉都十几年了,还是从咱家后院的柳树上砍下来的。昨天的事嘛,是他们的刀剑不济,还有少爷吃了龙心又得了一身混元功,等于是将功力也传到了这棍子上,跟少爷你一样也是钢筋铁骨刀枪不入。” 风情扬仔细思量,也觉得有道理,他想再问耍刀的事,却又忍住了。 想想又道: “老残你说凭我昨天的功力,算不算江湖一流高手?” “不算。”残爷不假思索道。 “为什么不能算,我刀枪不入,还一刀将几十人砍翻,应该算吧?” 残爷眯目思忖片刻,说道: “还是老生常谈,这十几年来江湖多变,再也不是从前只会刀来剑去蹦高跳远的世俗江湖,已是通玄**的江湖。天剑门诸葛如你也见过了,敢问,你就算再得了混元功,有几成把握能打败他?” 风情扬凝眉想了想,使劲摇头道: “一成把握都没有,他手里那把仙剑都能断江截流,简直就是神仙的大造化。” 第三十四章 天命法器 残爷离开竹椅遛了几步,负手不以为然道: “神仙他还差的太远,只是有缘偶得玄机而已。只不过,他手上那把仙剑,可也太玄乎了。” 风情扬一屁股坐了下来,咬着下嘴唇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才道: “每次说到江湖,你都会提到一个玄子,到底是怎么个玄法?” 残爷斜了风情扬一眼,意味深长道: “江湖本世俗,天地多玄机,是是非非仙神莫断。何为玄?神仙手可摘星辰,你却只能望空兴叹。诸葛如能一剑狂澜断江截流,而你只能铁杵刨沟。女人不知男人为何要视兄弟为手足女人如衣服,却有时能一怒为红颜。而男人不懂女子心思细腻娇弱如花,却也能巾帼不让须眉……千言万言,凡事不知而不可得,皆可为玄。” 风情扬仔细打量老残那张沧桑而浑厚的老脸,像明月也像荒山。 沉吟片刻,略有感触道: “这么说,江湖本世俗,其实神仙也是江湖中人,只是那些稀罕物我们见的太少……” “不,是我们见的太多,忘了不该忘的事,又想得到不该有的东西。”残爷打断道。 “这个……我就不太懂了。” “少爷你那天说诸葛如在断流的云沙江上杀了四个人,似乎是为了抢夺他那把仙剑。那些人敢跟天剑门诸葛如斗,手里的兵器恐怕也非凡品。他们已经有了神兵利器,也非常人可比,可还想得到更神乎其神的宝贝,以至于命丧黄泉。这就是因为妄求不可得之物,而失去了应有之物,求玄丧命。” “求玄丧命?”风情扬喃喃道。 残爷用打狗棍在地上写了个一尺长宽的“贪”字,说道: “也可以说是贪得无厌,江湖中人大都自恃清高,却又暗藏祸心。人都有七情六欲,所以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风情扬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又道: “那诸葛如一把仙剑除了凤阳水患,可以说是功德无量,难道他也有贪心?” 残爷伸脚抹掉字迹,嘿嘿笑道: “老汉说过,江湖中人皆可为贼,他不贪利就是贪名。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有了名自然就有了利。世上真正能做到淡泊名利的,屈指可数。” “或许,只有神仙才能做到。” “嘿嘿,神仙贪长生贪清净,也可为贪。不过,总比凡人少了些搬弄是非的杂念。” 幸好没什么冷风,风情扬又是白狐裘裹身,晒暖的感觉还不错。 此时的他颇为正经,就像是一个求知若渴的学童: “听说在我出生头一天,刚刚日出东方就是一阵天昏地暗,传闻是因为两个神仙打架把天庭捅了个窟窿,很多神仙趁机跑下凡间。他们下来做什么?做凡人?还是做普度众生的地神?” 残爷皱了皱眉,说道: “少爷,你就没想过世间还有邪魔歪道?” “邪魔歪道?”风情扬忽然想到那个被噬血魔害死的金灯剑客,“你是说神仙下凡就为了做妖魔?那个噬血魔就是贪婪的神仙不成?” 残爷摇了摇头,有些答非所问道: “天、地、人三界,天为神地为冥,而人为凡灵。可神仙也是人做,冥界也是因人而设。总之这天地间无论善恶都是人在作为,什么人在做天在看,都是扯淡,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风情也摇头道: “这些我不太懂,也不想听,你就说说那些妖魔吧。” 残爷将打狗棍做杖杵地,说道: “神仙做恶也是魔,人心阴险叵测也可为魔……” “我说老残,你就说正儿八经的妖魔鬼怪好了,又扯上人做什么!”风情扬没好气道。 残爷随即眯目冷笑道: “少爷,你也听说过一些仙怪玄奇的传说故事,那些有大道行的兽妖禽怪都能化作人形。这并不是他们**为人,而是他们前生就是人,因为恶贯满盈被轮回畜道,又偶得机缘造化成精,想化为人形也是冥冥之中要回归本源。不过这也要看他们的造化,若能改邪归正便能位列仙班,若还是存心向恶,嘿嘿,天理昭昭万古不昧,自取灭亡吧……” 王四的哀嚎声已经远去,一阵冷风吹来,主仆二人浑然不觉,残爷续道: “那些下凡渡劫的神仙也一样,能恪守天道最好,若是因劫生恨贪心不足坠入魔道……” 他片刻一盹,冷冷道: “轻则被轮回为任人宰割的畜类,重则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刚才还没什么感觉,听了这番话,风情扬忽然觉得冷意森森,倒吸一口凉气道: “我说老残,我就问一个妖怪的事,你又扯这么多!那些花花草草呢,也是恶人转世的?” “嘿嘿,你没听说花花草草也有成精的?稀罕事多了。怎么,少爷被老汉刚才的话吓到了?”残爷调笑的口气道。 “笑话,我风情扬都吃了龙心,还有什么好怕的,说不定过不几天就能变成一个喝人血吃人肉的妖怪。” 残爷脸一沉,一本正经道: “少爷,有些事你还不懂,以后会懂的。” 风情扬心气不太顺,又想提耍刀的事,便拐着弯道: “老残,你也说诸葛如已是半仙之体。他是先有了仙法再练的仙剑,还是因为得了仙剑才修的仙法,总不能平白无故就成仙了吧。” 残爷绿豆眼一亮,说道: “少爷这话问的好,依老汉这双江湖眼看来,他就是个凡人,因机缘巧合得了那把仙剑,却不知如何学会了能驭剑的仙法。听你那天所说,老汉料定他还没将仙剑修成天命法器,否则,还不知是福是祸。” “天命法器?什么东西?”风情扬饶有兴致道。 “所谓天命法器,就是你生平应有之物。若你是个剑客,将剑法练的出神入化,又合缘得了无上玄功。便能人剑合一,剑随心动驭剑飞升,啧啧,神仙的造化。这凡人大都是碌碌无为的本命,没这个福分,只有大造化者才是天命,有天命才会有天命法器……” 第三十五章 求徒 “等等,”风情扬蓦地打断道,“什么是大造化者,就像诸葛如?还有那些声名赫赫的人物?” 残爷点了点头,又摇头道: “人生苦短啊,一切祸福都是天赐的造化。大仁大义或是大奸大恶皆为大造化者,他们可普度众生,也可使生灵涂炭,世间祸福,都在他们掌控之中。” 风情扬想了想道: “这么说来,这些大造化者不是神仙就是妖怪了,我们凡人怕是没那个能耐。” 残爷不以为然道: “神仙是人做,那些邪魔歪道说白了也是人祸。诸葛如也是个凡人,如果他真能将那把仙剑练就成天命法器,能利世最好,不然,这江湖可就要生灵涂炭了。” “没那么严重吧,我看诸葛如是个好老头子,不然也不会救我,更不会除了凤阳水患。” “人心难测,但愿如少爷所料。” 风情扬这才有些明白,原来昨天耍不成一刀狂澜,今天又挨下人的打,是因为体内没了混元功。 他失望之余对天命法器倒感了兴趣,便道: “老残,刚才你说的什么天命法器我还不大懂,你再说说。” 残爷**,说道: “老汉斗胆拿少爷打个比方,如果少爷有大造化,而又喜欢狗,咱家那条黑狗能看懂你的脸色,也就是你的天命法器,因为它能为了你去咬别人。如果少爷是个文能安邦的书生,你手中的笔能利世,但也能诛心杀人,也是你的天命法器。如果少爷好武,将一腔热血都注入所用利器,那么这把利器就是你的天命法器。在你手中有十分威力,在别人手中就是一件废铜烂铁。如果老汉也有大造化,嘿嘿……” 他抡了几个打狗棍,咧嘴笑道: “将这棍子练就成天命法器,它在别人手中也就是一根烂棍子,在老汉这里却是一个宝贝,能骑着它上天入地……” 残爷说着将打狗棍杵到胯下,蚂蚱似的蹦跶几个,又成了一个老顽童。 风情扬还是似懂非懂,但也不好再问。看到这老残一会儿正儿八经,一会儿又老不正经,暗道他是想老婆想疯了。 便好笑道: “好了老残,我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残爷又一本正经道。 “真的明白了。” 残爷失神般“哦”了一声,忽而叹道: “其实这天命法器更像知疼知热的老婆,你懂她,她知你心意……老汉去尿尿。” 他说罢夹着双腿离去。 风情扬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招手唤来一个男丁,小声吩咐道: “去城里找一个老更夫,他身边有一个曾经卖菜的婆子,少爷我有话问他。这件事谁也不要说,否则就把你丢到天池里喂龙。” …… 风氏夫妇已经打探好了,那柳家采音姑娘跟自家儿子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八字也跟配,都准备年后去柳家提亲,可出了大年夜东风斗西柳这件事,便暂且作罢。 不过风老爷是个体面人,已派人给慕容城主送去书信,让他从中调和风柳两家的恩怨。 初十这一天,风府来了两位贵客。 慕容苍穹乃凤阳城主,跟风剑尘交情匪浅,老熟人了。 还有一位灰袍白发老者,正是天剑门掌门诸葛如,这位可是稀客。 二人备了些礼物,被残爷引到风家正厅。 风夫人回娘家还没回来,风剑尘殷勤接待。 残爷还算有个下人样,忙着端茶倒水,还说了几句拜年话,才转身离去。 宾主寒暄几句依次落座,慕容苍穹身形高大,六十岁年纪花白胡须,精神倒也抖擞。 他喝了口茶说道: “几日不见,剑尘老弟是越来越城府了,一直说扬子不好武,他却一人打败了十几个江湖好手,老弟,这件事你不该瞒着老哥啊。” 诸葛如不知道风情扬有没有透漏那天杀人又救人的事,捋须笑道: “老朽跟令公子有过一面之缘,风公子筋骨奇佳实属罕见,老朽也耳闻风柳两家的事,谁是谁非暂且不论,风公子舞象之年就能一己之力击退**,真是不可多得的练武奇才。” 风剑尘客气道: “慕容兄诸葛掌门谬赞了,那天的事实乃惭愧。在下和屋里人无奈出手受伤,犬子鲁莽去和柳家理论,后来动手伤人。在下也曾问过犬子,他只说是气极打了人。究竟是他私下受过高人指点,还是误打误撞,在下实属不知啊。” 诸葛如点了点头,说道: “令公子怕是受过高人指点,那些人中有不少高手,就算老朽出手也未必能一人敌众。唉,我天剑门流年不利,老朽此来是专程……” 他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慕容苍穹接口道: “风老弟,你也知道最近天剑门出了不少事,诸葛掌门手下已无能立门之徒,我二人此来是为天剑门求徒。不管扬子是真人不露相还是误打误撞,但绝对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希望能拜在诸葛掌门手下,三个月之后的武林大会,也能给天剑门撑个场面。” “这……”风剑尘很是为难。 这件事很不好办,那个不肖子从小被娇生惯养,却自始至终摸不清他的性子。 万一真耍起了性子,这风家可就……当老子太难了…… 风剑尘无奈干笑道: “这件事,还是当面问问犬子吧,慕容兄你问。” 日过三杆又过了半杆,风情扬刚睡醒。 昨晚做了个扯淡的梦,他得到一本叫槐花宝典的武功秘籍,练成后拿刀把所有江湖中人都给断了根,就剩自己还健全。 春芽最贴心了,伺候少爷穿衣打扮。 风情扬伸懒腰舒展筋骨,无意中不慎碰到了春芽的那副翘臀。 他缩回多情手猛然一怔,这感觉,比梦里拿刀还舒服。 春芽正值十八一朵花,标准的美人胚子,只是还未全开,还没到要嘛有嘛的地步。 她不禁低头赧颜: “少爷,你……” “我怎么了?”风情扬装模作样,还在搓手回味。 “少爷你……慕容城主来了,老爷让你过去。” “怎么这个时候来。”风情扬一脸不情愿。 第三十六章 兴源兵器行 大老远就听到慕容苍穹爽朗的笑声,风情扬对这位义父还是蛮有好感的。 慕容苍穹膝下无子,跟糟糠之妻相守至今,一直把风情扬视为己出。 风情扬小时候经常去慕容府玩耍,有一次不慎打坏了一只价值千金的花瓶。慕容苍穹二话没说,反又拿来十几件名贵花瓶任他摔个稀巴烂。 慕容老夫人也甚是疼爱,每次都把风情扬的小肚肠给塞的慢慢的,吃不了还让兜着走。 看到儿子走来,风剑尘连忙把手边的名贵字画收好,这是诸葛掌门送来的,可不能再让这个败家子给糟蹋了。 “见过义父。” 风情扬难得毕恭毕敬,春芽没告诉他诸葛如也来了,一时愣神。 “好小子,来来来让义父看看。”慕容苍穹起身笑道。 风情扬快步走过去,乖巧道: “义父,我义母可好?” 慕容城主老而弥坚,个头比风情扬还猛一些,拍着“爱子”的肩膀哈哈笑道: “扬子又长高了,你义母好着呢,只是想你。你臭小子过年也不去义父府上,明天就去,你义母给你存着很多好宝贝……哈哈,快去拜见诸葛掌门。” “晚辈见过诸葛掌门。”风情扬躬身施礼道。 诸葛如含笑点了点头,蔼然道: “不必多礼,几日不见,风公子已然是青年才俊,将来定有大造化。” “诸葛掌门也是越来越有精神了。”风情扬客气一句,便大大咧咧坐在了慕容苍穹下首。 这只是会客并非宴席,按说没有长辈的允许小辈是不能落座的,风情扬坐的理所当然。 风剑尘皱眉不语,慕容苍穹不拘礼节。 诸葛如仔细打量风情扬,眸中泛出异样的光焰。 “老残上茶。”风情扬朝门外喊道。 残爷小跑进来,给少爷端茶倒水,又小跑而去。 诸葛如微微一怔,笑笑不语。 几人寒暄几句,无非是夸赞风情扬年少有为。 “扬子,快告诉义父,那天晚上你是怎么打败那些人的?”慕容苍穹饶有兴致道。 “其实我也不清楚,那天晚上睡醒后糊里糊涂出去,也糊里糊涂打了他们。”对待残爷的叮嘱,风情扬是绝对不会透露半分的。 诸葛如捋须略做思忖,说道: “传说江湖上有一门梦游神通,可使人在梦里自行修炼,无形练就绝世神功,醒时却不知自己身怀绝技,风少爷最近可有奇遇?” “诸葛掌门说的有理,晚辈确实梦游了,却不会任何功夫。那天的事,纯粹是晚辈误打误撞打了他们,也是他们功夫没练到家。” 风情扬这话说的漏洞百出,依照常理,是个汉子就能把他揍一顿,他能打别人不是仗势欺人就是做梦。 见也问不出什么,慕容苍穹直入主题: “扬子,义父给你说一件好事。” “什么好事,义父。”风情扬喝了口茶问道,其实他心里已猜出了五六分。 “难得你有一副练武的好筋骨,诸葛掌门想收你为徒,你意下如何?” “多谢诸葛掌门好意,可我早就说过此生再不动刀剑,那天晚上也是梦里无奈伤人,所以,还望诸葛掌门见谅。”风情扬不假思索道。 他说完又有些后悔,可“君无戏言”。 “这么说,你不愿意?”慕容苍穹瞪大眼睛道。 “嗯。”风情扬摇了摇头。 “你……你怎么……”风剑尘急得欲言又止,却不敢高声语。 慕容苍穹痴愣片刻,便打着哈哈道: “算了算了,不能难为孩子,再从长计议吧。” 诸葛如也摇头笑叹道: “唉,是老朽跟风少爷没有师徒的缘分。” 风情扬没表现出来什么不好意思,拱手道: “义父和诸葛掌门吃了饭再走,我还有事,就不做陪了。” 他说罢起身离去,留下三人长吁短叹。 风情扬没事儿人一样在府中闲逛,还哼着小曲。 残爷拎着打狗棍小跑从他身后追来,瞪大绿豆眼问道: “少爷,你义父和诸葛如找你做什么?” 风情扬伸胳膊搭住残爷的瘦肩道: “诸葛如想收我为徒,我没有答应。” 残爷推开风情扬的长胳膊,“啊~”了一声道: “那诸葛如乃当今武林盟主,手里还有一把仙剑。多少人想拜在他门下却求之不得,这么好的事你为何不答应!” “我早就说过这辈子不学武了,不能言而无信。” “咳!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说了也能不算,对自己好的事为何不做?” “我不愿意,嘿嘿。” “真是个死性子。” …… 过了十五过了年,凤阳城内百业又兴隆。 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城中心主道上一家两层店铺热热闹闹开业了。 这家店叫“兴源兵器行”,生意却做的奇怪,对兵器只收不卖,门口还贴着一张新出的告示: “本店高价收购各种神兵利器以及飞镖等暗器,尤其是在名山大川中偶得之物……注意,收兵器本店最高价,最高价,最高价,让大家赚钱的事情说三遍。” 店老板一身华丽衣衫,正在店外跟看热闹的人陪笑打招呼。 正是张黑脸,帝君也是死性子,一直变作这个模样,似乎换个人就不能下凡。 因为云妃娘娘的支持,这天地间最牛的夫妻二人同时下凡。一来能收回流落在凡间的各种神仙法器,再者也是设法找到渡劫的神仙。 于是乎就开了这家兵器铺子,老板娘自然是云妃娘娘,虽然变幻了模样,姿色也好过众多凡间的莺莺燕燕,只跟柳家采音姑娘差那么一点点点。 账房是天庭的大管事太红金星,负责出银子。还有三个跑腿出力的伙计,是从天兵天将里头挑出来的。 这“兴源兵器行”的名字还是忠心的太老给起的,说是能财源滚滚,万物归源。 他们也不想想,这兵器铺子纯粹是赔本买卖,哪里能发财,幸好天庭不缺钱。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兵器,多了去了。还有众多能工巧匠,等着大赚一笔呢。 为了天下苍生,帝君只能做三界中最大的冤大头了。 第三十七章 买卖人 张大春那个名字忒俗,帝君特意给自己起了个凡间名字,张百忍,寓意万事能忍则忍必苦尽甘来。 他对这家店的选址还是很满意的,城中心临街门面,后边还带一个小院,闲时能种些花花草草,租金一年才三千两银子,简直是白给。 他有时候反而庆幸十八年前那场祸事,让他这个三界至尊能微服人间,尝尝红尘的酸甜苦辣。 刚刚开业,看热闹的居多,张黑脸不停穿梭在人群中: “老哥,手里可有好兵器,最好是山上捡的水里淘的,小弟愿出高价收购。” “大兄弟,手里可有宝贝,在下出高价……” 忙活了半天,大都摇头没有。 终于,有胆大的拉着一车刀枪剑戟来了。 张黑脸大喜过望,他也知道这些大多是劣质凡品,但宁错不放过。 来人把木排车停好,擦了擦汗水道: “掌柜的,这些可都是神仙用过的兵器,是在下冒险从天云峰上找到,你看看值多少银子?” 张黑脸暼了一眼有些生锈的刀剑,他没做过生意,开口道: “能找到这么多真不容易,车上约莫七八十件,三千两别嫌少。” “成交!” “伙计来搬东西,放到库房。” …… 世间人爱看热闹更爱金银珠宝,为做人上人不择手段。看到有人赚了大钱,老板还是个不识货的傻瓜。 练家子不惜忍痛割爱,平民白丁费心苦寻,有人还把家里唯一的菜刀拿来,说是从云沙江里淘到的。 傻掌柜毫不在意是铁就收,还给了能买数把菜刀的银子。 三个伙计都是五大三粗一脸憨相,忙的满头大汗,账房老李(太红金星凡间姓)在天庭是个文官,光拿银子累坏了老胳膊老腿。 出的银子越多,张黑脸心里越舒坦,哪怕万里挑一。有一丝的机会,就要尽最大的努力。 云妃娘娘坐在柜台里翘着二郎腿,吃着瓜子儿喝着茶水,一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姿态,她才不知金银为何物。 心说这凡间的日子也不错,反正不愁吃不愁穿的。 她下凡明为助君请神,实为监督,帝君一步都不能离开,除非带上自己。 日头偏西,暂无来人献宝,张黑脸便和账房伙计一起用餐。 累了多半天了,小酌几杯以示庆祝。 一个瘦高个男子在外面不断朝里张望,他面相凄惨,左脸上有两块淤青,右脸贴着一记膏药,正是那位风府里因为打了少爷而被打的王四。 风少爷难得善心,这几日他还不用做工,便揣着他从龙肚子里得到了小白瓶偷偷溜了出来,希望能找到识货的卖个好价钱。 因为上次挨打,刘三也给他了几脚,王四怀恨在心,这兄弟以后是没得做了,正好大财独吞。 可他在城里转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明眼人,有人还骂他是贪财的疯子,这就是普通的小药瓶,只值一文。 他也不确定这个小瓶子是不是宝贝,踌躇良久,才鼓起勇气一瘸一拐走了进去,腿也被打折了。 云妃娘娘吃瓜子都吃饱了,正在柜台里学着凡间女子绣红。 她原本想绣自己的画像,不想手艺太差绣成了大山,那就干脆在山下再绣几道水纹,美人像换成高山流水图。 “老板娘,请问……贵店除了兵器,是不是还收其他的宝贝。”王四小心道。 “只要是宝贝就收。”云妃头也不抬道,心里还寻思着要不要在水边再添几根草。 张黑脸正喝的尽兴,没留心来人说的什么。 “老板娘,你看这个东西……能值多少银子?”王四颤抖将小白瓶放在柜台上。 云妃娘娘耐心绣完最后几针,细牙咬断针线,起身拿起小白瓶看了几眼,随手丢在柜台上嫌弃道: “一个小瓶子也是宝贝?你真是想钱想疯了。” 帝君在旁边桌前饮酒,这一句听的真切,忽的一个激灵。 那小瓶在柜台上骨骨碌碌,离王四越来越远就要落地,王四腿脚不便,眼看那宝贝就要掉在地上。 一个身影恍然而至,伸手接住坠落的小白瓶,正是用移形换影术及时赶到的张黑脸。 他也不想动用仙法,但感觉这小瓶子实在太重要了。 幸好王四只盯着小瓶,没注意这掌柜的是怎么突然来到跟前的。 张黑脸将小白瓶仔细打量,越看越欢喜,这就是装有神仙魂魄的仙瓶,价值何止千金,只可惜上面没了姓氏,但能失而复得已经不错了,兴奋道: “在下是这里的掌柜,敢问这位小哥,这瓶子是从哪里找到的?” 王四怕说从龙肚子里找到掌柜的不信,灵机一动道: “是从一个水坑里找到,那水坑也是因十八年前天降神物砸出来的。” “其它是它就是它,可算是找到了!”张黑脸激动的两股战战。 “掌柜的果然识货,敢问……这瓶子值多少银子?”王四又小心道。 “多少银子你说。”张黑脸痛快道。 王四想说五百纹银,没好说出口,便伸出五根手指。 “不就是五千两吗,成交,老李去拿银子。” 王四心都快跳了出来,自己一年的工钱才一百多两。这五千两!下辈子都花不完。 他砸吧几下嘴唇,喘着大气道: “掌……掌柜的,你说的是真的?” “寡……君无戏言。” “掌柜的真是活菩萨,还烦劳掌柜的给些银票,再拿些随身可带的碎银。” “好说好说。” “哼,我们掌柜的可比菩萨大多了。”云妃打趣道。 她又拿出一把美人扇轻摇,大冬天的,张黑脸忙使了几个颜色,她才不情愿的把扇子收好。 王四怀着激动的心,拖着颤抖的腿远去。 云妃娘娘这才埋怨道: “不就是一个瓶子吗,能值那么多银子?” 张黑脸无奈又道出实情,不料云妃却怒道: “说,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了,寡人发誓再无隐瞒。”张黑脸低声小心道。 “哼,这样最好。不过以后像这样的瓶子不要再收了。” “为何?” “说白了吧,我不像让你找到莫尘仙子的魂魄。” 第三十八章 菜刀是真的 王四怀揣沉甸甸的碎银还有数十张银票,心里比吃了蜜蜂屎都甜: 这下终于可以不用再寄人篱下了,要买大房子取漂亮老婆。还可以天黑以后找俩人,狠狠教训教训风情扬那个恶少,也灌他驴粪汤。还有刘三那个王八蛋,这腿就是被他踹瘸的,没一个好人…… 日快西沉,街上行人渐少,忽的身后传来一声: “有人抢钱了,快帮我抓住他!” 王四正要转身,冷不防被身后来人撞了个狗吃屎。 他骂骂咧咧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听身后喊道: “小贼哪里跑!” “有贼!”王四伸手下意识摸向脖子以下肚脐眼以上,“嘿嘿,钱还在。” 正自庆幸,后背又是一痛,又被人撞翻在地,那抓贼的人一溜烟远去。 “真他老母的倒霉。”王四狼狈起身。 大事不好,碎银和银票都掉了出来,紧接着又刮来一股旋风,那银票便如花叶般随风起舞。 那些散落的碎银没多少,可银票每一张都是百两以上,王四不傻,知道西瓜比芝麻解渴,便又蹦又跳伸手挠抓,那些银票在空中潇洒转身却越飘越高。 又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群乞丐,将地上的碎银一抢而空,又一窝蜂逃窜。 目之所及,最后一张银票像离群的孤雁渐行渐远,终于在空中消失不见。 西瓜没了,芝麻也没了。 王四又在怀中四处摸索,连根毛都没剩,不禁顿足大哭: “老天爷,我这是造的什么孽,还得回风家……” 日落时分,一个孤影一路向西。 …… 忙活了一天,花了多少银子不提,刀枪剑戟收了近千把,更重要的是找回了某个神仙的魂魄。 帝君欣欣然,这个兵器行算是开对了,抽时间还要去风家那个水坑里冒冒险,还差两个仙瓶啊。 他来到店铺后院,这里建有三间平房,院子里还种着两棵小树,墙角还开着冬梅。 这人间小景致,总感觉比天庭那些灵花仙草还要亲切。 帝君又怅然,当年风尘子百般推脱将帝君之位让给自己,还说他是凡心未了做不得帝位。 当时以为是他让位的随口说辞,没想到一语成谶,如今都已流落凡尘。 他们都身在何处,这世间江湖可比天上的银河要深的多…… 这三间平房是前租户的住处,现在被腾空做了库房。 他走进其中一间,成堆的“神兵利器”冉冉生辉,像天上的星星。 星火之光,可以燎原。 他出手一记白光,那些刀枪剑戟如游鱼般前拥后挤飞入他的乾坤袖中。 这些都是要带回天庭的,并由专职仙官筛选,是神仙法器就登记入册,并设法找到它的原主。 如果是凡间废铁,就放进太下青君的炼丹炉中化为灰烬。 帝君将所有兵器收好,又嘱咐账房老李和几个伙计小心看店,便带着云妃娘娘一飞冲天。 天庭不可一日无君,没什么太要紧的事还是要回去的,不能在凡间过夜,这是云妃的意思。 回到天庭,帝君安排好云妃,便去了“神器处”,这是新设的仙司,专职鉴定兵器的真假。 为首仙官带手下施礼朝拜,帝君寒暄几句,便将袖中那些“神兵利器”一股脑抛出。 刀枪剑戟堆成一座小山,又像是凡间农家的柴火垛。 那仙官不禁皱眉:这些都是什么破烂玩意儿,满屋子凡尘垢气。 他也不好抹了帝君的面子,和手下一起装模作样的一一挑拣查看。 小半个时辰后,那仙官战战兢兢来到帝君面前,小心道: “陛下,小仙都一一看过,这里头没……” “没什么?”帝君急切道。 “没……一件……是……真的。” “真的?” “真的。” “寡人是问有多少真的?” “没一件是真的。” “什么!”帝君提高嗓门,忽而又蔼然笑道: “没什么,才第一天,凡事不可急躁,明天肯定会有真的……哈哈……” 他放声大笑,巍巍仙阙在笑声中动摇。 他又重重拍了几下仙官肩膀,以示宽慰。 那仙官一个趔趄,差点吐血。 帝君一走,“神器处”的几位小仙就开始把玩各式兵器窃窃私语: “这是不是传说中凡人用的菜刀?我在画上见过。” “我看像,嘿嘿,还是第一次见真的,真遗憾。” …… 渐渐春浓还未花开,风里已有燕来的暖意。 柳万春这些日子一直盯着自家闺女,都好几个月了,闺女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他心说难道没有那件事?还是……他也不好开口询问。 因为有慕容苍穹从中说和,风柳两家的事暂罢,柳万春也不让柳采音出门,双双在家生闷气。 风情扬却过的有滋有味。 “风少爷出街了,闲人避让!” 一群恶奴簇拥着风少爷呼啸而过,这个时节没有瓜果梨桃,但也散落一地布头小吃。 残爷没有跟来,因为过几日风府有贵客小住,他被风老爷派去置办来客的衣食住行所用之物。 这次负责给“受害者”赔钱的,是风府的管家老吴。 因为“蔑视万物”,风情扬没什么朋友,却也自娱自乐。 什么钓鱼打鸟无所不欢,一直到日头偏西,风情扬一众才尽兴而归。 离风府还有数十丈,街两旁都是闲置的空房。 忽然从一侧房顶嗖嗖跳下几个身影,一共六位,都各持刀剑,挡在路中央。 风情扬一众随即驻足,这些跟随少爷出府的家奴都是风剑尘的徒弟,有些手段,也训练有素忠心护主,各就各位将风少爷团团围护。 这风府方圆一里内也属“禁地”,寻常人不敢涉足。 那六人都直挺挺站立,面色苍白呆板无状,眸子漆黑无光,像是传说里的行尸走肉。 细观几眼,竟是大年夜跟随柳万春来风家滋事的魔乌侠侣、花残剑等六人,都是老残口中在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 在自家门前岂能认怂,风情扬故作镇定道: “你们又来做什么?是不是还想尝尝小爷的手段。” 第三十九章 杀人疑云 那六人依旧一动不动,只有风吹起的乱发。 空中忽得传来一声怪啸,如狼似虎骇人心魄。 那六人立时齐齐瞪大双目,各持刀剑袭来。 众家奴也都备有长剑,挺身而上。 魔乌侠侣等人出手就是杀招,风府的人瞬间倒下四五六。 “快来人,有人来……” 一个机灵的家奴话犹未尽,就断颈身亡。 那花残剑尤为杀人不眨眼,还骁勇非常,被一剑穿胸竟浑然不觉。 刀刀见血剑剑致命,甚至来不及惨叫,顷刻间尸横遍地,只剩风少爷一人。 一阵风吹来,残阳如血。 谁都怕死,风情扬不禁大骇,难道大好年华就要葬送在光天化日? 奇怪的事,风府大门前白日里都有人看护,现在竟一个人都没有。 空中又传来一声怪啸,比之前更令人心惊胆战。 只听“当当当”几声,魔乌侠侣等人手中的刀剑齐齐落地,随之他们都像中邪一般全勤剧烈抽搐七窍流血,扑通通倒地再不动弹,皆是龇牙咧嘴的惨状。 风情扬如临噩梦,一切来的太突然太可怕。 此刻就听西面远处有人喊道: “不好了!风家少爷又杀人了!杀了很多人!” 不多时便就人头涌动,聚在距事发地数十丈的地方驻足观望,议论纷纷: “风少爷平时是嚣张了些,但也不至于光天化日之下滥杀无辜啊?” “谁知道呢,过年那天晚上不也杀了人?” “唉,这孩子越长大越可怕,将来……” …… “扬子,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风氏夫妇终于带人赶到。 “娘,他们想杀我,却突然都死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才来!”风情扬终于像个孩子了。 “扬子,你没事就好……”风夫人一边好生安慰一边自个儿抹眼泪,这孩子别是吓傻了。 风剑尘环顾四周,冲那看热闹的人群道: “去把他们赶走,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另外,再派人盯着为首那几人的动向,我自有打算。” 他神色阴沉如霜,再不似寻常那般和颜悦色。 风家几十名护奴得令,急行军般一路朝西,驱散人群,齐齐排成一线。 风剑尘挨个查探花残剑等人的尸首,自语道: “怪了,这些人都是因内伤太重失血过多而亡,却筋脉未损。这人刚死,身子却已冰凉……” 他缓缓抬起头来,凝眉望向风情扬。 “爹,真不是我杀的他们。”风情扬急道。 “你看咱们儿子做什么,快想想办法怎么!”风夫人埋怨道。 风剑尘站起身来,徐徐道: “我也知道不是他干的,可就怕别人以为是……” 此刻就听西面一声马鸣,一匹快马冲破风家护奴的防线疾驰而至。 一个高大的身影跳下马来,是慕容苍穹。 “剑尘老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急切道。 风剑尘忙拱手道: “有劳慕容兄惦记,此事刚发生不久,慕容兄是如何得知?” “咳!坏事传千里,这会儿怕是整个凤阳城的人都知道了。” 慕容苍穹俯身挨个查探惨状尸首,起身和风剑尘低语几句。 又走到风情扬跟前道: “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实话,别害怕,有义父替你周全。” 风情扬脑子里迷迷糊糊,便将所见所闻一一道来,有无遗漏他自己也说不清。 慕容苍穹紧皱眉头,又望向一地尸首。 此时又闻马鸣,紧接着一阵刀兵相接,一匹快马冲破人墙,身后还跟着追来的风府护奴。 是城西柳万春,他也是闻风而来,听说死的有自己的朋友。 他虽然是个大老粗,但为人极讲义气,这六人又帮过他的忙。 风剑尘没料到他也会来,但有慕容苍穹在场,便示意护奴退下。 柳万春翻身下马,旁若无人挨个痛惜死去的江湖朋友,手指风情扬怒道: “姓风的小子,你为什么要杀他们!是不是想把我们赶尽杀绝!” 风情扬正要开口,风夫人先道: “姓柳的你不要血口喷人,谁见到我家扬子杀人了!” “呸!谁不知道风情扬这小子无恶不作,现在城里都传开了,人就是他杀的!” 风情扬最不能容忍有外人在自家门口耀武扬威,少爷脾气又起: “姓柳的,这些人就是小爷杀的,你能怎样!” “傻小子瞎说什么!”等夫人伸手欲打,却又忍住了。 “住口!小小年纪胡说八道,被吓傻了吧,还不快回去,这里由我来处理。”慕容苍穹厉喝,又连连使眼色。 风夫人再不能任由儿子胡来,强行让人把风情扬拉回府中。 慕容苍穹又走到柳万春跟前,说道: “柳贤弟息怒,都知道风情扬不会武功,此事颇为蹊跷,还要从长计议。” 柳万春虎目圆睁,冷哼道: “不会武功?那天晚上他为何能出手伤人!还打死了几个。” 慕容苍穹知道他所说的那天晚上的事,打个哈哈道: “愚兄早就说过,那天晚上也是个误会,再说死的那些也都是该死之人。这里没有外人,还望柳贤弟给愚兄一个面子,等查明事情真相再理论不迟。” 柳万春虽然鲁莽,但也不好在慕容城主面前太过放肆。 慕容苍穹功夫不怎样,也就三流水平,可他身后有天云峰天剑门。 虽然最近天剑门流年不利,横死了几个能撑门面的徒弟,但掌门诸葛如仍是当今武林盟主,更何况他手上还有一把可“毁天灭地”的仙剑,谁都得给些面子。 慕容苍穹又屈尊说了几句好话,柳万春才愤愤离去。 风剑尘望着一地死尸,皱眉道: “慕容兄,这事绝对不是扬子做的,他虽然调皮,却没本事杀人……唉,最近这怪事频频啊。” 慕容苍穹也是一脸疑惑,又宽慰道: “贤弟不必烦恼,我岂能不知扬子的为人。待我查明真相,定会还你风家一个公道。你的人好生埋葬,剩下的我带走想办法处理,留在你这里又要招惹是非。你赶紧回去好生安慰扬子,我过几天就来看他。另外,最近不要再让扬子出门。” 第四十章 杀人疑云(二) 送别慕容苍穹,风剑尘命人将那些护奴的尸首好生埋葬,便匆匆赶往儿子的住处询问来龙去脉。 因为事情来的突然,风情扬也只记得大概,说不出关键的所以然来。 风夫人以为儿子被吓掉了魂儿,就想找个“跳大神”的来招魂。 风情扬心烦意乱,便把“多事”的二老给赶了出去。 春夏秋冬四美拿来饭菜嘘寒问暖,也被拒之门外。 天已入夜,室内灯火通明,风情扬坐在桌前怔怔出神,如临不见天日的深渊: 那些人的眼神无情而又绝望,仿佛想说些什么…… “咚咚咚”,敲门声不合时宜的响起。 “走开!小爷谁都不想见。”风情扬没好气道。 “是我,老残。”门外的公鸭嗓子柔声道。 “来前怎么不说一声?” “老汉这不是说了吗?” “快进来。” 老残不能拒绝,他是个江湖眼,懂得很多,虽然不明真假,但他是个难得的知心人,很多事都能说到心坎上。 残爷推门而入,右手拎着双层食盒,将左手的打狗棍放在门后。 他没事儿人一样哼着小曲,将酒菜摆好,又为各自斟满酒杯,大大咧咧坐在少爷对面。 觍脸道: “少爷,咱爷俩喝点。” 说罢自饮一杯,啧啧一声“好酒”,回味无穷。 “我没心情,你自己喝吧。”风情扬像个赌气的孩子,却忽而忍不住举杯一饮而尽。 残爷嘿嘿一乐,也不去嘲笑对方的言而无信,说道: “少爷,今天的事老汉都听说了。烦劳你再说一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风情扬又自斟自饮了几杯,慢慢平静下来,便把所见所闻一一道出。 残爷抿了一口酒,摸着光秃秃的下巴,凝眉道: “有件事老汉也刚听老爷说,在那些人来前,咱府上在门外看家的人或许已经被杀了,尸骨不见。” 风情扬陡然一惊: “你是说,这是有预谋的?” 残爷点了点头,说道: “少爷你还不算太笨,抛开那些死人不说,慕容城主和柳万春为何来的这么快?” “他们说是听人传言来的。” “传言?”残爷举着酒杯似笑非笑,“凤阳城这么大,就算有人快马加鞭摇旗呐喊,从东头到西头也要一阵子,再算上他们来的功夫。这件事,水深的很呐。” “这还不简单,明天派人去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 “不用,问不出来,柳万春是个大老粗,你义父为人豪爽却少防人之心,有些事,他们也被蒙在鼓里。” “那要怎么办?” “怎么办?喝酒吧。” 二人同饮一杯,风情扬又添半头雾水: “老残,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杀我,按说该杀我的是柳万春,是他派来的?” 残爷为各自斟满酒杯,眯目笑道: “少爷,你和柳姑娘的事,是不是真的?” 风情扬一怔,没好气道: “扯淡,我风情扬自恃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会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解释?” “我是想跟那个柳采音斗气,她一个姑娘家都不怕,我还怕什么。” 风情扬又一愣神,说道: “老残你说,这些事都是因为我和柳采音的误会引起的?” 残爷不置可否一笑,说道: “依老汉这双江湖眼看来,是有些关联,那些别有用心者正好借题发挥。不过,就算没有这场误会,也会有别的误会,江湖险恶啊。” “老残,这跟江湖又有什么关系,那些别有用心者是谁?一个误会就能搅动江湖……”风情一连串发问,他越来越不懂江湖。 残爷嘴角一抽,冷面道: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不入江湖,却有人逼着你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风情扬凝眉仔细琢磨,好一会儿才道: “我有什么值得他们惦记的,难道江湖缺钱?他们杀了我就是为了钱?” “不,他们不想杀你。”残爷坚定道。 “为何?花残剑他们不杀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没了混元功,他们也都是江湖上的入流好手,若真想杀你,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跟老汉一起喝酒吗?” 风情扬想了想也是,点头道: “他们出手就是杀招,就像一群只会杀人的木头人。可我有什么他们想要的?还有最奇怪的,他们想杀我自己却死了,我记得当时还听到一声怪叫……” “什么怪叫?你刚才怎么没说?” “我是忘了,刚想起来。” “是怎么个叫法?” 风情扬已有些酒意,低声“嗷嗷……呜呜……”了几嗓子,又摇头道: “不对,反正那声音像虎又像狼。” 残爷紧皱眉头,好半天才似自语道: “难道真是那个噬血老魔头?这下大事不好……” “什么噬血老魔?就是三个月前害死金灯剑客的那个猪妖?” 残爷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传说在五百年前,有一个噬血老魔危害人间,他手段极高,可隔空食人骨血,杀人于无形。落在他手上,不会留活口,绝不是你所说的什么猪妖。不过他还有几个不成气候的徒弟,在害人前会发出怪声。今天的事老汉没有亲眼所见,不敢断定是不是他们。” “这么厉害,那世人岂不是遭殃了,他们现在还活在世上?”风情扬惊道。 残爷举杯一饮而尽,说道: “据说那噬血老魔后来被两位神仙降服,可他道行高深,任何仙法神器都不能除之大患,只得施法将他魂魄隐化,被封印在一个叫浮屠山的地方。” “浮屠山在什么地方?” “这是天机,也是听人传言,老汉不知。” 风情扬“哦”了一声道: “既然是传言,那就不一定是真的。” 残爷夹了口菜,不以为然道: “也不一定是假的,十八年前那件玄乎事,老汉是亲眼所见。那一天,天刚亮就忽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地动山摇。据说是因为天上两个神仙打架,把天捅了个窟窿,人间也遭了殃。说不定,那个噬血魔头趁机逃了出来。” 第四十一章 我要练武 “十八年前?天昏地暗……” 风情扬喃喃若自语,猛然想到了张黑脸: “老残,你还记得两个月前被我关在柴房里那个疯子吗?后来还放狗咬他,让他跑了。” “有印象,你说。”残爷夹了口菜道。 “他说我是什么下凡渡劫的神仙,十八年前那件玄乎事就是因为我和一个神仙打架引起的,还说什么三界将有大难,要我去拯救天下苍生……” “少爷,你信吗?” “我当然不信,他就是个疯子。” “嘿嘿,老汉信。少爷福大命大造化大,肯定是大罗金仙转世。” “就算是神仙转世又能怎样?现在还不是一个只会吃喝拉撒睡的凡人。嘿嘿,老残你也是神仙转世。” “老汉命贱,没那个福分,就是个粗汉……” 残爷有些醉意熏熏,胳膊不小心把酒杯碰倒,小白瓷杯骨碌碌转了一圈,掉在地上摔成三四片。 他从食盒里又拿出一只,又伸袖子擦了几个撒出的酒水,嘿嘿道: “老汉喝多了,糟蹋了东西。” 风情扬为他将酒斟满,也笑道: “不就是一个杯子吗?家里有的是。不过又让我想起姓张的那个疯子,他那天还拿出三个小瓶,只比酒杯大那么一点,说里面装的是神仙的魂魄,还有我的,真是可笑。” “少爷,那小瓶呢?”残爷忽的紧张道。 “我看那就是普通的小药瓶,被我扔了。”风情扬无所谓道。 “扔哪里了?” “扔到桃源的天池里,那些所谓的神仙魂魄估计都进了龙肚子里,哈哈……” “哎呀呀!你怎么把它扔了!真是糟蹋好东西!”残爷一脸心痛。 “怎么?你相信他的鬼话?”风情扬勾着嘴角问道。 “这世上玄乎事多的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残爷没好气道。 他又自斟自饮,一连喝了五六杯,打了个酒嗝道: “算了,还是说今天的事。别管背后是谁在鼓噪,少爷你最近都不要出门,咱们静观其变。” 说了半天,酒喝的不少,风情扬却越听越糊涂,又忍不住问道: “老残,那些人如此煞费苦心的嫁祸我杀人,到底是为什么?跟我们风家有仇?” 残爷愣了片刻,说道: “保不齐有,死的那六个在江湖上虽然名声不怎么样,但也非大奸大恶之徒。老汉看他们是被人利用了,就是想让江湖上都知道你风情扬杀了人。依老汉这双江湖眼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指不定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那他们为何不直接杀了我?”风情扬又疑惑道。 残爷站起身来,正色道: “也许你有他们想得到的东西,说不定,他们想让哪你与整个江湖为敌。好了,老汉喝多了,少爷你早点休息。” “与整个江湖为敌,这江湖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风情扬痴痴呢喃。 他躺在床上反反复复终于入睡,梦里醉眼看江湖…… 坏事传千里,第三天,风情扬杀人的事就传遍了凤阳城。 不过,城里还四处贴有平“民愤”的告示,大意如此: “近有杀人悬案频出,诸民小心……在未查明真相之前,任何人不得妄言真凶,胆敢以讹传讹者严惩不贷……” 显然,这是慕容城主在为风少爷周全。 可区区几张白纸黑字,岂能堵住好事者的悠悠之口,有些人还在私下传言: “风情扬真不是个东西,糟蹋了人家闺女不说,还打死了上门说理的人,真是天理难容。” “那小子一直说自己不会武功,没想到深藏不露,杀人不眨眼……” “听说,被风家抢去的那些小美人,都是供他采阴补阳的,不知在练什么邪术。” “前天有人看到,他一招就杀了六个,还喝了人血……” …… 上有天听下有民言,有的神乎其神,有的魔乎其魔…… …………………… 王家大院比不上风家大院阔绰,但也是大富之家。 书房内,一个俊秀书生正躬身持笔画丹青。 他全神贯注挥笔豪情,盏茶功夫,一副美人持花图跃然纸上。 画中人天姿国色含羞带笑,手拿一束待放的花骨朵。 他默然注视良久良久,忽的瘫在椅子上: “柳姑娘,你为何这样对我?柳姑娘……” 他神色凄凄痴痴喃喃,失心疯一般。 画中人是柳家采音,他魂牵梦绕的佳人。 此人王富贵,正是被柳采音“舍身退婚”的凄惨人。 王氏夫妇三十有子,期望他能知书达理早登金榜,一生大福大贵,便取了“富贵”这个“霸气”的名字。 王富贵眼望屋顶,脑海里又浮现那不忍回首的一幕。 他性格懦弱脸皮薄,但为了心头所爱,背着父母硬着头皮去了柳家。 “王公子,你怎么来了?” “采音姑娘,叫我富贵好了。” “富贵儿,请叫我柳姑娘。” “柳姑娘,我是想问……” “问什么快说!” “你……你为何要退婚,我……哪里做错了?” “你没有错,是我不喜欢读书人。我也配不上你了,你也听说了,我……呜呜……” “柳姑娘,那件事是真的?” “呜呜……真的,富贵,咱们两个有缘无分,来世再……” “柳姑娘,我不在乎。” “我在乎,你走吧。” “风情扬那个混蛋,我要杀了他。” “有本事就去杀他,就怕你没本事,百无一用。” “柳姑娘!” “你走吧。” “柳姑娘!” “滚蛋!!!” …… 这两个字在脑海里阵阵回响如雷贯耳,他猛一拍桌面: “风情扬你这个畜生,早晚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我不是懦夫,我不读书了,我要练武!” …… 家人从**他苦读圣人书,可他却有个侠客梦。 记得十岁那一年,他跟着父母出门游玩。他贪玩独自走了很远,看到两个大侠打架。 一个手持长剑,一个手握宽刀。 二人刀来剑往,时而山坡激斗,时而跃上树梢,一刀一剑何其潇洒写意。 刀剑相交“叮叮当当”的声音又回响在耳边,比“滚蛋”那两个字听着舒服多了。 第四十二章 一步一江湖 三个月前云沙江断流,王富贵也去了。因为脸皮薄怕羞,便去了无人的地方。 在搁浅的江边无意捡到一个一尺来长手臂粗细笔状的“铁器”,擦净污泥,竟金黄锃亮。 还有一个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包裹,无一丝水迹。 他虽然只读圣贤书,也偶闻窗外事,知道近些年世人常有奇遇,便偷偷带回家中,藏在书柜里。 他想到父母因柳家“退亲”的事一直卧病在床,近日不会来书房查看学业,便从书柜中拿出那个包裹。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开,里面放着一堆五颜六色不知什么鸟毛,奇香扑鼻,还有一本古铜色的怪书。 王富贵登时就大为失望,难道这辈子就只有读书的苦命了? 这怪书只有五六页,每一张都厚如薄衫软若轻纱,手感极佳。 他在柳家苦苦求情时,曾无意中碰到柳采音那只红酥手,一电一暖柔若无骨,世上最美好的接触,就是那个感觉。 轻轻打开,书上未写一字,都是各式人形图。 书中人手持一笔状物前后来回比划,还时而蹦高走低,每一个姿势都奇怪而**。 王富贵怦然心动,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武功秘籍? 天可怜见天随人愿!他又从书柜中找到那只铁笔。 这铁笔也不知是何材质铸成,通体黄中透绿尤为扎眼,约莫五六斤重,但拿在一个文弱书生手里忒也费力。 王富贵不想再读书,他想做有本事的侠客,杀了风情扬,再夺回柳采音的心。 无论她是新柳还是残花,这辈子非她不嫁…… 不不不,是非她不娶,王富贵激动的想入非非。 他右手拿着铁笔依照书上的招式慢慢比划,像大街上唱戏的那般舞花架子,也算是有模有样,只是感觉越来越吃力。 额头上都溢出豆大的汗珠,右胳膊酸疼难忍,他仍咬牙坚持。 下一招该跳了,他使出刚出生时捕食的力气也才跳半尺高。 右手虎口一阵刺痛铁笔落下,正好砸在左脚面上,王富贵“啊”的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少爷,你怎么了?”门外传来贴身老仆的声音。 “我……我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你去忙你的,我在读书。”很少撒谎的王富贵撒谎道。 “没事就好,少爷小心了。” 老仆的脚步声远去,左脚一阵阵火辣辣钻心的疼痛,怕是已经肿了。 王富贵都快二十了,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一把椅子都没搬过,从未受过如此大的痛苦。 他却认为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痛其筋骨,好事多磨。 他要做柳采音眼中有本事的人,甚至像诸葛如那样的武林盟主。 不为功名,只为佳人。 他一瘸一拐持铁笔挥舞,竟渐渐挥出呼呼风声。越来越大,桌上的一本诗集被劲风吹的哗啦啦作响。 王富贵大喜,随即又大为失望,是窗户被风吹开了。 不气馁,右手猛然横扫一招,不料铁笔脱手。 “砰”的一声,那铁笔竟直挺挺插入楠木书柜,还嗡嗡有回声。 王富贵怅然之余又心念一动,这书柜如果是风情扬该有多好,一剑穿胸。 “少爷,该吃饭了。”门外又传来老仆的声音。 王富贵忍痛嘴角一勾,像极了蔑视万物的风情扬,吩咐道: “刘叔,将饭菜直接送来书房,再拿一壶酒。” “少爷,老爷吩咐过不让喝酒的,影响你读书。” “本少爷已经长大,有些事该自己做主了,要上好的女儿红,暂时先别人我爹娘知道,快去吧。” …… 铁笔尾端泛着诱人的光炫,王富贵拖着残脚一步步走近。 每一步,都令他心潮澎湃,仿佛听到了江湖的浪潮声…… ……………… 天云峰高高矗立,远观仿若一把直耸云天的利剑。 还有两个月就要召开武林大会了,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一个老者手持一把赤剑立在山巅,疾风阵阵,他身形枯瘦却巍然不动。 手起剑出,一道犀利红光闪过,轰的一声巨响,一块数丈高的巨石如云开雾散化为灰烬。 诸葛如含笑抚须,这把剑以前只能制柔,今日也能克刚了。 耳边忽的传来一声怪啸,这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 诸葛如眉头一皱,提剑飘然而下,飞身踏入半山腰处一个偌大的山洞。 洞里没有人间摆设,只有若干嶙峋的怪石,还有断断续续的滴水声。 “你来了。”一个冰冷而沙哑的声音传来,近在咫尺又似远在天边。 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诸葛如这位在江湖上众人敬捧的武林盟主,神色立时诚惶诚恐,躬身施礼道: “弟子拜见师父。” 那冰冷的声音“嗯”了一声,说道: “找到那几个人没有?” “现在只找到一个,正想方设法引他入门。师父放心,弟子一定尽心尽力找到另外几个。” 滴水咚咚,恰似诸葛如的心跳声。 那声音又道: “老夫一时还不能现身,就有劳你了。” “师父说哪里话,弟子的命都是师父给的。就怕弟子愚钝,耽误了师父的千秋大业。” “你能这样想当然最好,也不枉老夫扶持你一场。今日老夫来是想告诉你计划有变,凡间这些凡骨俗血功效甚微,这十几年来老夫的道法才恢复两三成,还不能明目张胆的跟天庭作对,那个宝座先让他再坐些时日,等老夫恢复了万法神通再夺回三界。到时候老夫就是三界至尊,你就是人间帝王。” 诸葛如慢慢抬起头来,小心道: “多谢师父,这世间万物都是师父的,弟子鞍前马后就是。这武林大会就要召开,师父你……有何吩咐?” 那无形人似乎沉吟了片刻,说道: “谁是武林盟主无所谓,这世间整个江湖早晚都是你的。到时候挑些筋骨奇佳的设法留住,老夫自有妙用。” “师父,弟子毕竟肉眼凡胎,还不会上等仙法,这些年江湖上奇人异士倍出,恐因弟子法力微弱,耽误师父早登大道。” 第四十三章 落霞谷的贵客 那无形人一声冷笑,说道: “若不是因为十八年前那件事改变了世间江湖,老夫岂会有出头之日。待老夫功成那一天,整个三界就是我们的。你手上那把仙剑乃旷古神器,有雷霆万钧之势。只因你仍是一副凡躯,暂时还不能修炼更**的道法。不过你已仙剑在手,如今江湖上无人是你的对手。记住,无风浪不成江湖,江湖越乱,我们越有机会。” “师父说的是,弟子谨记。”诸葛如小心道,“有一件事,弟子斗胆一问……弟子何时才能脱胎换骨,摒弃这身凡躯?” “你在世几十年,以年迈之躯入我门下,凡心太重根基尚浅,时机未到。你放心,老夫会观你修为,伺机传你神功。不要忘了,若没有老夫的话,你十年前就该死了。尽快找到另外几个,能为我所用最好,不然,就杀了他们!” 最后一句尤为刺耳,诸葛如又为之一颤,忙躬身道: “弟子谨记……” 良久良久没有回声,诸葛如小心翼翼抬起头来,洞里仍弥漫阴森诡异的气息。 心跳声渐微,水滴声又起…… 柳采音这几天过得百无聊赖,甚至烦透了。 天天闷在家里不能出门,一是老爹老得紧,再者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当初为了“一己私欲”随口编了个瞎话,没想到竟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还因为这事死了人。 那个“无辜”的风情什么扬的,还真有些对不住人家。不过听说他是个什么吃人肉喝人血的杀人魔王,如果因为“退婚”的事让他现出本来面目,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还有王富贵那个傻书生,真傻的没边了,都退婚了还来。 柳采音有时想想,这人也不算太过迂腐,起码还知道争一口气,也傻的可爱。 自己都这样了还有人惦记,这是她在枯燥的日子里唯一的慰藉。 最要命的事,“大话”都传了出去,都四五个月了,这“不争气”的肚子怎样才能有动静,这件事还是不懂事的春香提醒她的。 柳采音有一次赌气在身上塞了个枕头,肚子挺的老高,被一个回家探亲几个月刚回来的老妈子看到,她当时就吓坏了,“怎么这就要生了吗!” 她也知道谎话终有戳穿的那一天,就干脆得过且过,什么都不掩饰了,但嘴上还不能承认。 已经这样了,百口莫辩说了也白说。天道好轮回,自己受些“屈辱”是应该的,反正那个风情什么扬也不是什么好人…… 柳万春更郁闷,闺女大了不由人,她到底再骗谁? 是王家?风家?还是她这个糊涂老爹?是不是当初太鲁莽,错怪了风情扬? 不过他杀了人,错怪也无妨…… 近几日风府一直严加戒备,慕容城主也派人来看护。 “不是好人”的风情扬也算是老实了几天,最多去天池里喂龙解闷,他认为这桃源是自家的地方,不算出门。 残爷还是那样,无所事事的看门遛弯,有时候出去一整天才回来。 风老爷不敢管,因为他是儿子的“自己人”。 一直未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风府戒备还在,却已不是草木皆兵了。 这一天就要日落,府上却来了贵客,是落霞谷隐剑庄的人。 这落霞谷地处南国盛地,却非山谷,而是一座城池。 本来叫做平安城,方圆百里之内都地势平坦,最多也就几个几丈高的土坡。 传说在三百年前,突然有一天深夜天将碎石,落在城西无人处,堆成一座数百丈高的山峰。 日久有花木生根鸟兽来栖,山顶还有清泉涌出,有分流缓缓成溪,有激流汇成飞瀑,俨然大好山河。尤其日落时掩映斜照,红黄交映生辉美煞风景。 据说一位神仙也慕名而来,在此流连忘返,又在山下一块巨石上留下“落霞谷”三个大字。 世人都仰神敬仙,以为这一切都是天赐,便把平安城改为落霞谷。城峰共用一名,管你合不合适,这是神仙的意思。 江湖五大派,隐剑庄位列其中,就建在落霞谷峰顶,已建派两百多年。 隐剑庄剑法崇尚以柔克刚以屈求伸,剑法写意如妙笔画丹青,却暗藏制敌玄机。 风剑尘早年走镖去过南国,几次遇险都是隐剑庄庄主花重楼出手相助,二人一见如故拜为莫逆。 花重楼剑术高深莫测,必属天下一流。十年前那次武林大会,他三十大几正春秋鼎盛,却败给了年迈的诸葛如,一直心有不甘。 这次接到武林大会的请帖,他便早早准备,带着一儿一女还有几位高足前来,一雪前耻。 他和风剑尘虽千里之隔,然交情仍在,时有书信来往,十年前就是住在风府,这一次也盛情难却。 因为之前有柳采音“怀了风家种”的事,当时风氏夫妇又信誓旦旦风家非她不娶,风情扬绝不辜负。 这群芳城中有些待字闺中的姑娘在失望中离去,风氏夫妇也尽心为她们找了好去处。 虽然那件事好似不了了之,但斯人已去,陆陆续续,等过了年群芳城中只剩下三户,都是贪图白吃白喝的,于是便空下十几座府邸。 风剑尘早做好了准备,选了一座最大的府中府方便来客的衣食住行,就在风情扬住处正对面。 本来是“李府”,刚换过了门楣——花府,风老爷真是会办事的场面人。 风情扬最近也苦闷不能出门肆意玩耍,就算去自家桃源也是被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奴夹裹着,闷死个人。他大白天就跟老残在家喝多了,正在白日做梦。 残爷也喝成了傻缺,拎着打狗棍在府里骂骂咧咧“指点江山”,还是风夫人好说歹说将他劝回了破门房。 风夫人心里也难受,家里怎么招了这么一个比主子还横的奴才……没办法,儿子造的孽。 夜幕刚临,风氏夫妇殷勤招待来客。 风情扬睡得正香,他又梦见了江湖,还有一只漂亮的花蝴蝶,在刀光剑影腥风血雨中翩翩起舞…… 第四十四章 花落尘 第二天风情扬起的很早,有春夏秋冬四美伺候着梳洗吃饭。 他昨天酒喝的太多,肚里还有些不舒服,只喝了两口汤便让春芽给他揉肩捏背。 以前他总感觉春芽揉的很舒服,今天忽然感到那双柔若无骨的手很舒服,不由伸手按住春芽一只红酥巧手,笑道: “春芽,摸你的手,可比拿刀舒服多了。” 春芽掩口一笑,任由少爷“轻薄”。 夏秋冬三位正坐在一旁说笑,在风少爷身边为奴很清闲的,还不担心被动手动脚,这位少爷也就这点“不好”,不过刚才那一幕她们没有看到。 风情扬舒服多了,便起身打算去对门拜会落霞谷来的花庄主。 “少爷,你不用准备些东西吗?人家是远到的贵客,空着手去……怕是不好吧。”秋菊提醒道。 风情扬一怔,不屑道: “这是风家,本少爷能去过目已经是很给他们面子了,还带什么东西。等着瞧,听说南国那里常年干热,他们一定带着很多稀罕的见面礼,本少爷就空着手去,还会带回来一些好吃好玩的,你们就别去了。这么多人再吓到他们。听说南国人胆小,小时候都被兔子吓到过。” “呵呵,兔子胆子就够小了。” 正值开春时节,外面依旧冷嗖嗖。 风情扬披着白狐裘走出门外,立时有七八个护奴围了上来,如临大敌。 风情扬不耐烦摆了摆手,在自己家串门哪用得着人跟着,也就几十步的距离。 开门的是一个约莫十四五六俊俏的小丫头,“请问……你是哪位?” “小爷风情扬,特来拜会远到的花庄主。”风情扬还算客气。 “原来是风少爷,我家庄主一大早就带着大师兄他们,和风老爷一起去拜会慕容城主。少庄主还没有起床,小姐正在后花园练剑。风少爷稍等,我去通报一下。” “不用!” “我给风少爷带路。” “不用,这里我比你熟。” 风情扬这就有点仗势欺人了,大摇大摆走进花府,那小丫头小心翼翼在后边跟着。 这花府内也是青砖碧瓦十几间房,还有水池花园,非寻常人家可比。 风情扬转了三圈才找到后花园,他只两年前来过一趟,还是为了寻找醉酒的老残。 那小丫头停在他身后两丈地,大气都不敢喘。 花木萧疏,幸好有几枝红梅点缀。 冷风嗖嗖,并非天冷数摇,更像是剑气。 一红衣女子正持剑挥舞,只见她手腕微转,剑势如拂柳,缓缓上行,一个后仰剑问苍穹,忽而又划出一道斜弧,青光如电。又一个暮然回首,剑指墙角红梅…… 陡然锋转,剑势快如闪电,周身挥出一道光幕,剑气随之四散开来,吹落墙角数枝梅。 花随风起,竟朝红衣女子飘来,与青光环绕成白里透红的旋风,如蜂随红蝶舞…… 平胸剑停,一朵红梅恰好落在剑尖,蓦地手腕上挑青光利闪,劈落一抹残红…… 风情扬看不懂什么招式,只觉得剑耍的好看,这红衣女子更好看。 他自恃不爱美却知美,又不知这至美有多美,感觉那个柳采音已是极美,这红衣女子的姿色竟和她不相上下,还多了几分异域风情。 眼前忽的一道寒光,剑尖只离胸口半指。 “你是什么人,偷看我练剑。”红衣女子轻柔而又冷艳。 风情扬吓了一跳,故作镇定道: “小爷风情扬。” “原来是风少爷,得罪。”红衣女子收剑归鞘。 “你就是花~姑娘?”风情扬有意无意将那个“花”字拉的月光一样长。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不语。 “花~姑娘真是好剑法,把花~都打掉了,小爷看的眼都快花~了。” 多好的一个姓,从风情扬嘴里说出来,听着却不是滋味,就像那位柳家采音,又让他糟蹋了。 红衣女子眉头微皱,说道: “风少爷谬赞,叫我落尘好了。” “落尘?花落尘……”风情扬勾着嘴角喃喃若自语,忽而又叹道: “花落尘,这名字可不怎么喜庆。” 花落尘嘴角微颤,淡淡道: “名字也只是一个名字罢了,喜怒哀乐都在心里。” 风情扬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位“红人”只披着一件薄薄的红外衣,肤如凝脂若隐若现,“咦”了一声道: “落尘姑娘,你难道不怕冷吗?” 那个小丫头不知何时来到跟前,想是有自家小姐在身边才有底气,插嘴道: “我家小姐生来不知冷热,是个女神仙。” 最近怪事见了不少,风情扬也见怪不怪。 花落尘将长剑递给小丫头,说道: “晨玉准备茶点,风少爷请客厅说话。” “那就打扰落尘姑娘了。” 风情扬走在最后,看到花落尘走路不疾不徐如清风摆柳,比“孩儿他娘”的柳采音可要斯文多了。 花府客厅地面也铺有冬暖夏凉的锦珀石,四季如春暖。 懂事的小丫头晨玉想让风大少爷脱下白狐裘,风情扬摆了摆手表示不同意,他里面只穿了件内衣。 风情扬认为自己才是主人,大摇大摆坐在了东首,花落尘在西侧陪客。 “风少爷请用茶。”花落尘举杯示意,轻沾一口茶香。 风情扬端起茶杯,似笑非笑道: “落尘姑娘,我家的茶好喝吗?” 花落尘放下茶杯,淡淡道: “这是我们落霞谷的茶,跟贵府的略有不同,希望合乎风少爷的口味。” 风情扬轻晃茶杯,水色如红云徐徐流转,喝下一口涩中带甜,别有一番滋味在舌尖,不禁道: “好茶!” 晨玉又放在桌上一盘红艳艳鸡蛋大小的鲜果,说道: “这是云果,只我们落霞峰上有。凤阳这里吃不到的,风少爷快尝尝。” “云果……”风情扬喃喃道,耳边又传来一个虚无缥缈娇柔的声音: “……我想吃云果,你快陪我去。” 这声音似在梦里听过,由近及远缓缓飘散。 “谁想吃云果?”风情扬兀自凝眉。 “我们小姐最爱吃了,风少爷你怎么了?”晨玉瞪大眸子问道。 第四十五章 花无忧 风情扬“哦”了一声回过神来,望着那盘子云果砸吧几下嘴唇,冷不丁道: “这云果我能带走吗?” 晨玉一时愣神不知所措,花落尘**道: “既然风少爷喜欢,那就多带一些。晨玉,再拿些珍奇特产一起装好,方便风少爷带走。” “那就多谢了,落尘姑娘真是场面人。”风情扬嬉笑道,丝毫不觉有何不妥。 “嗯,我这就去。”晨玉转身离去。 “有劳晨玉姑娘了。”风情扬朝晨玉的背影拱手作揖,这礼数对他来说算大了,又转头道: “素闻贵庄剑术高明,刚才见落尘姑娘耍剑果然玄妙。我风情扬不懂刀剑,敢问落尘姑娘耍的是什么剑法?” “无花无月剑。”花落尘淡淡道。 “无花无月,好剑法。”风情扬竖起大拇指,心道这是什么破剑法,跟她的名字一样晦气,又道: “听说你们南国那里常年酷热,没有冬天吗?” “没有。” “一次都没有?” “没有。” …… “你们那里除了云果,还有什么好吃的?” “有很多,说来话长。” “落尘姑娘一定也听说了我风府的事,最近都没怎么出门,闲得腿疼。就劳烦落尘姑娘说说你们那里的稀罕事,权做见面礼。” “凤阳乃天下第一城,风少爷还有什么没见过的。” …… 风情扬出奇在一个姑娘面前唾沫星子乱飞,也未自称小爷,而对方却只言以对。 或许天下男儿都一样,你越是觍脸讨好他,他反而会爱答不理。你越是对他爱答不理,他越是好奇。 “敢问落尘姑娘芳龄几何?”风情扬又问道。 花落尘微皱眉头,小丫头晨玉走了进来,抢先道: “我家小姐过了年就满十九岁了。”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老仆,各拎一尺余长宽的锦玉食盒,放在下首的桌子上便退下了。 “小姐,都准备好了。”晨玉乖巧立在一旁。 花落尘点了点头,也没去责怪下人插嘴。 风情扬暼了一眼,那锦玉食盒还是自己家的,皱了皱眉,忽而又笑道: “落尘姑娘芳龄十九,真是巧了,我风情扬也虚度一十有九,敢问落尘姑娘生辰是哪月哪日?” “我家小姐是三月十八生辰,下个月就到。”晨玉又抢先道。 “又巧了,我也是,落尘姑娘,咱们两个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真是好造化!”风情扬一拍大腿道。 他没有说谎,的确是三月十八生人。 花落尘本就不苟言笑,此刻更是面沉如冰。 晨玉这才意识到什么,吐了吐舌头,低头小声道: “小姐我错了,我不该多嘴的。” 风情扬站起身来,无所谓笑道: “小姑娘你太小心了,这生辰八字没必要掖着藏着吧。落尘姑娘貌美如花,又不是见不得人。长得丑才要保密……” 他神采飞扬,丝毫不觉有何不妥。 花落尘也站起身来,嘴角也勾起蔑视万物的弧度,说道: “风少爷为何不动刀剑?” “练剑容易扯淡。”风情扬也勾着嘴角道。 “听说还不爱女色?” “一个人自在,两个人太累,小爷还想多快活几年。” “男子汉大丈夫,不动刀剑又不爱红颜,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风情扬一怔,第一次有人敢这么怼自己,一时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道: “自娱自乐吧。” “晨玉,你在这陪着风大少爷,我累了回房休息。” 花落尘还真有个脾气,没有寄人篱下的些许客气,看都没看风情扬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风情扬嘴角又上勾,心说你是还没见识到本少爷的脾气。 “风少爷,请喝茶。”晨玉小心道,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风情扬正要告辞,忽然闯进一个披着厚厚棉服的“怪物”,只露着一张人脸。 原来是一个人裹着一条大棉被,他摊手将棉被丢在地上,是一个跟风情扬年纪相仿的男子。 风情扬皱了皱眉,他也是个败家子,不过也看不惯别人糟蹋自家东西。 那人瘦高个,长相还算秀气,只是多了些痞相。 他搓着双手不停道: “奶奶的,这破凤阳真冷,冻死爷爷了,还是屋里暖和。” “少庄主,风少爷在这里。”晨玉小心提醒道。 那人摇头晃脑眯目看了一眼风情扬,拱手笑道: “风少爷,失敬失敬,在下花无忧,乃隐剑庄的少庄主。” 风情扬看他痞里痞气,不像个什么正人君子,幸亏不是,他最讨厌假正经,也拱手道: “原来是花兄,久仰久仰,请坐。” 他先坐了下来,喧宾夺主了。 花无忧一摆手道: “晨玉你先退下吧,有我陪风少爷就行了。” 晨玉弯腰想把棉被抱走,花无忧忙道: “别动,等下我出门还要用。” 他一屁股坐下,端起花落尘用过的茶杯一饮而尽,还砸吧几下嘴唇。 他右腿伸直左腿弯曲,斜身躺在椅子上,真是坐没坐相。 两个人像模像样寒暄了几句,花无忧性子也算豪爽,不计较风少爷妄自尊大。 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干咳一声,又伸头觍脸道: “风老弟,咱们凤阳城,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好玩的地方多了,云沙江天云峰,还有小爷的桃源。”风情扬随口道。 花无忧腼腆嘿嘿一笑,说道: “风老弟,我想问的是……有没有女人多的地方。” 这家伙脸皮真厚,刚见面就露出男儿本色。 风情扬当然知道他指的什么地方,心说如果让这小子顺心了,府里的姑娘们怕是要遭殃,不过逗逗他也好,便道: “凤阳乃天下第一城,什么好地方没有。城里有个凝香楼,那里的姑娘多了去了,姿色都不在令妹之下。” 花无忧随即双目放光,没计较别人拿自己妹妹说笑,眉开眼笑道: “风老弟,抽时间咱俩去看看?” “人生需得意,当然要去,玩个痛快。” “风老弟经常去?” “那当然,小爷在凝香楼有很多相好,经常住在那里。这几天家里有事,不然早就去了。” 第四十六章 蝉翼刀 花无忧忽而收脸正经起来,说道: “我听说,风少爷可是不爱女色啊。” 风情扬显得很谨慎,低声道: “花兄,哪个男人不好色,都是装出来的。我风家有钱有势,谁敢胡说八道。” “嘿嘿,这我就放心了。”花无忧挑眉一笑,也低声道: “风老弟,还有一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我已是兄弟,花兄有话直说。”风情扬大方道。 “我听说,风老弟十岁后就再不动刀剑。可又听说……风老弟你最近大发神威,孤身打死了好几个江湖好手,那些人都无恶不作之徒,该死。可是,你又不会武功,是怎么做到的?这里就我们两个,还望老弟你给个实话。我花无忧不敢说有别的本事,守口如瓶绝对是天下第一。” 风情扬暗笑,这小子就是个花花公子,不过也很会说话。 他起身装模作样朝门外看了几眼,又坐下来小心道: “花兄,咱哥俩一见如故,有什么好隐瞒的。那些人就是我出手打死的,你有没有听说过江湖上有一种梦游神通?” “梦游听说过,还有神通?”花无忧懵懂道。 “不错,这是江湖上失传多年的绝世神功。可使人在梦里自行修炼,无形练就绝世神功,醒时却不知自己身怀绝技。当时我也不知道,糊里糊涂就打死了他们。后来偶遇一个老神仙指点迷津,说我是什么大造化者,无师自通练成绝世神功,他还指点了几招,说不久就能天下无敌。不过,这梦游神通威力太大,出手就得要人命,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出手……更不能让别人知道,以免招惹是非。花兄,这件事我只告诉了你,连我爹娘都不知道……” 风情扬把那天诸葛如的话添油加醋,反正吹牛只费口气,还能在百无聊赖的日子里耍些乐趣。 花无忧不疑有他,“啧啧啧”一脸羡慕,说道: “风老弟放心,打死我都不会说出去。不过,只是听说最近几年世上有神人出没,但也没几个人见过,老弟你见到的……一定就是神仙?” “那老神仙鹤发童***着龙从天而降,连风带雨,升天时又是电闪雷鸣,难道不是神仙。怎么?花兄不相信我的话?”风情扬满脸不悦。 “相信相信,风老弟见谅,我只是多嘴问问。” “那老神仙还送我几条神龙,就养在我风府的天池里,改日带花兄去瞧瞧。” “那就太好了,我这辈子还没见过龙呢。难得风老弟赏脸,我这也有一件好宝贝让你瞧瞧。” 花无忧站起身来,右手伸向腰间,刷的挥出一把明晃晃三尺来长的软刀。 刀柄金黄只寸厚,刀身薄如蝉翼光可鉴人,瑟瑟微颤如游蛇吐信。 风情扬稀奇道: “花兄,这是什么兵器?” 花无忧将软刀横在眼前,刀身映出他歪歪斜斜的嘴脸,得意道: “这叫蝉翼刀,是我在落霞峰顶偶得,都说这是神仙用过的宝贝。听说凤阳城一带最近也出了很多神兵利器,风老弟什么时候也让我瞧个新鲜?” 风情扬自然也不会落于人后,勾起嘴角道: “我风府神兵利器多的是,都放在密室里,改日定让花兄赏眼,这蝉翼刀可否让我耍耍?” “风老弟请便。” 风情扬起身接过蝉翼刀,刀柄微凉,刀身不由自主歪歪斜斜不停摇摆,如墙头草随风倒,不禁笑道: “花兄,你看这刀也跟你一样没个正行。” 花无忧丝毫不介意,哈哈一乐: “男人嘛,好坏总该要有些德行,做个白丁老好人有什么意思。” 风情扬一怔,这话有理,又道: “这蝉翼刀像面条一样,也能防身杀人?” 花无忧又接过蝉翼刀,刀身在他手里还算有个正行,只微微颤动。 他左手食指轻弹刀身,“当”的一声洋洋盈耳袅袅余音,**道: “我看过一本古书,说这蝉翼刀世上独此一件,有毁天灭地之能。只可惜我隐剑庄崇尚剑术,我爹不让练刀,只能偷偷的练。我又不能像风兄那样有缘碰到神仙,唉……” 花无忧叹了口气,冷不丁将蝉翼刀刷的放回腰间。 这一手着实潇洒利落,像施了法术一般,腰间只现金黄的刀柄。 风情扬也不禁赞道: “花兄这一招神刀归鞘的确厉害,原来这蝉翼刀也是你的裤腰带。” 花无忧随即凝眉: “不吃苦中苦难做逍遥人,当初为了练这一手,很多次都插错了地方,差点扯了淡。” 风情扬忍着没笑出声来,感叹他比老残命好多了。 他就要告辞,可看到那两个装着云果的锦盒犯了难,后悔没有带人来,总不能以少爷之尊亲自带回府吧,心念一动道: “这些东西都是令妹的心意,可我今天不慎撇了手,我府上也没有男丁,都是姿色上等的姑娘。她们伺候人还行,可拎东西是个力气活,算了,改日再拿吧。” 花无忧很识趣的道: “风老弟,有我呢,我给你送到府上。” “那就多谢花兄了,不过你这里好像也有男丁,让他们送去也行。” “他们都是粗人,我不放心,风老弟就别客气了。” “也好,反正也没几步远,有劳花兄了。外面很冷,要不要再披上棉被。” “嘿嘿,让风老弟见笑了,我那是装的,男子汉大丈夫岂会怕冷。” 风情扬背着手走大摇大摆在前面,花无忧双手各拎一锦盒跟在后面,像是一对主仆。 花无忧不觉有什么不妥,又快走几步道: “风老弟真是有艳福,身边都是漂亮姑娘伺候。我就没那个福分,我爹给安排在身边的都是大老爷们。” 风情扬头也不回道: “福分都是天注定,花兄也不要那么说,说不定来我凤阳城就有了。我身边不多,也就春夏秋冬四位,姿色嘛,比令妹还差那么一点点。” “真的!嘿嘿,风老弟,我妹妹是不是很漂亮?” “差不多吧,算是人上人。” 第四十七章 谁想吃云果 回到风少爷住处,春夏秋冬四美迎出门来,两人合力拎一锦盒回屋。 风情扬没有进门,背着手不说话。 花无忧也规规矩矩的呆着,心说这四位长得真我奶奶的漂亮。 他的奶奶年轻时号称南国第一美女,他见过画像,果然姿色非凡,才有了貌惊天人的妹妹花落尘,可手足至亲再美也不觉美。 就凭隐剑庄的势力和威望,在南国什么得不到。可花重楼自恃正人君子,也从不让子女以及门下胡作非为。 南国盛地也是美女如云,可花无忧是好色无胆,只敢远观,到现在他那传宗接代之物都只是用来方便。 都已是二十锒铛岁,高不成低不就,婚姻大事一直拖到现在,还总幻想着伺机“沾花惹草”。 便想趁此凤阳一行,看看能不能化解体内“悲愤”。 几千里一路风尘,未见有过人之姿者。再说南国和凤阳风土有别,人之美自然各有风味。 初见春夏秋冬四美,一时惊为天人。 心中又愤愤不平,这风情扬是豪门子弟,我花无忧还是少庄主呢,为何境遇如此“云泥之别”…… “你还在这里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等着领赏吗?我们风府可没这个规矩。”冬雪冷冷道。 花无忧回过神来,却不见了风情扬,陪笑道: “姑娘,风老弟呢?我是跟他一起来的。” “谁是你风老弟?要叫风少爷!你走吧。” “姑娘,我是隐剑庄的少庄主,请风少爷出来一叙。” “你是谁都不行!” …… “你先回去吧,我累了。”屋里传来风情扬无情的声音。 “风老弟你……” “再不走就要放狗咬人了!” …… 花无忧一溜烟跑了出来,他最害怕狗了,门口风府的护奴有的忍不住偷笑。 “笑什么笑,吃了蜜蜂屎了!”花无忧没好气道。 此刻才觉天冷心寒,却也不想一个人静静取暖,赌气揣着手在风府闲逛。 风氏夫妇陪同花重楼去拜访慕容苍穹,风府里的护奴和女婢也大都知道这位是隐剑庄的少庄主。 有的点头示意,有的视而不见。 忽听“旺旺”几声狗叫,一条半人高的大黑狗迎面窜了出来,就要作势扑人。 花无忧已来不及闪躲,伸手仓朗朗抽出蝉翼刀。 那大黑狗似乎很是害怕,立时停爪趴在地上。 “住手!” 蓦地一声厉喝,一个穿着破棉袄的老头拎着木棍走了过来,正是残爷。 “想干什么!想宰了吃肉!风府岂是任你撒野的地方!”残爷怒道。 “是他先咬人的。”花无忧急道。 “他咬你了吗?” “差一点。” “那就是没咬到,你拿刀干什么!” …… 按说狗仗人势,那大黑狗却仍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愣愣盯着花无忧。 残爷也诧异,怎么老汉为你出气,你却认怂了。 花无忧打量几眼面前这个多管闲事的老家伙,像个老叫花子,绝对不是风家有头有脸的人,冷笑道: “你是哪位?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隐剑庄的少庄主!” 残爷将打狗棍“咚咚”杵地,怒道: “老汉是风府的大管家,老汉不管你是谁,虽然是风家的客人,但也不能放肆撒野。” 花无忧心中这个气啊,他身为隐剑庄的少庄主,在南国虽然有老子管着不经常仗势欺人,却也没受过这等委屈。 本想来凤阳笑傲风月,没想到一来就被风情扬“骗去”吃了闭门羹,现在又无端招惹了一条狗。 残爷忽然紧盯花无忧手中的蝉翼刀,凝眉道 “你怎么会有这把刀?” “这是我隐剑庄的传宗宝,自然会在我这个少庄主手上,怎么,你也认得此刀。”花无忧信口胡诌道。 残爷嘿嘿一笑: “你隐剑庄以剑法闻名,岂会用刀传宗?老汉也曾上山下水走南闯北,什么宝贝没见过。以老汉这双江湖眼看来,这是仙器蝉翼刀。” 花无忧转脸为喜: “哦~你也知道这是把神刀?实不相瞒,这是我在落霞峰顶偶得,正愁找不到练刀诀窍,你会不会刀法?” 残爷含笑摇头: “老汉不是神仙,只是所见所闻多一些罢了。这是神刀不假,就怕明珠暗投啊。” “你说什么!什么明珠暗投!我花无忧早晚有一天会是隐剑庄的庄主,难道还不配用神刀!” “嘿嘿,年轻人稍安勿躁。你也是有机缘造化之人,一定要保管好这把蝉翼刀。不过,以后你要小心了。” “小心?小心什么……” 花无忧懵懂,残爷已带狗离去。 那条大黑狗还时不时回头,仿佛这个新来的陌生人就是一根诱人的骨头。 花无忧百无聊赖,只得打道回府。 ……………… 一个锦盒中放的是珍珠玛瑙之类的稀罕物件,另一个里面都是云果之类的鲜果,在凤阳一带都是见所未见。 春夏秋冬四美围在一个方桌前,正连说带笑赏珍品鲜。 风情扬独自坐在一旁,他什么都不稀罕,手里只拿着一个红艳艳的云果左看右看。 一股股清香扑鼻,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勇气才咬下一口。却跟落霞谷的茶一样涩中带微甜,确切的说有些难吃。 “少爷,刚才来送东西那个人真是隐剑庄的少庄主吗?”春芽连吃带问道。 风情扬将剩下的半个云果随手丢在桌子上,勾起嘴角道: “南国落霞谷隐剑庄的少庄主花无忧,如假包换。” “呵呵,名字倒是不错,可看着像个傻瓜。”性情泼辣的夏雨好笑道。 “少爷,人家毕竟也是位少庄主,刚才的事……略有不妥。”秋菊小心道。 “有何不妥,在风家我说了算,管他是什么隐剑庄还是仙剑庄。”风情扬不屑道。 “我看那个姓花的就是个登徒子,刚才后悔没有放狗咬他。”冬雪冷冷道。 …… “春芽,你怎么只吃云果,这些东西都很好吃的。” “不,我就爱吃云果。” 风情扬心头一紧,那个虚幻的声音又飘来耳边: “我想吃云果了,你快陪我去。” “谁想吃云果?”风情扬使劲拍了拍脑袋,难道是白日做梦? 第四十八章 剑过月行山 春天就要来了,江堤杨柳已现淡绿。 云沙江水从未冰封,由缓缓东逝渐渐浪潮汹涌,偶有巨兽破水长啸。 十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只剩一个多月。 距凤阳五百里月行山浩浩巍巍,如龙蛇绵延几千里。 孤木长风率众远赴中原路经此地,不得不弃马徒步。 山巅积雪皑皑冬意浓浓,但相对于酷寒之地来者已是如沐春风。 “撩刀!” “云刀!” “弹刀!” …… 晴空万里,日头射出炫目的刀光。 孤木长风望子成龙心切,驻足之余,便督促孤木建雄练刀。 “旋刀!” 孤木建雄手腕急转,刀势熊熊如艳阳高照,劲风吹开残冰。 丈余开外的一颗大松陡然一阵,散落无数冰雪。 “刀法已愈发娴熟,只是力道大不如从前。”孤木长风微微摇头。 “爹,我以后会注意。”孤木建雄负手持刀小心道。 “注意?要用力!”孤木长风急道。 身后脚步匆匆,来人急报: “师父,二师兄在山下无端暴毙!” “嗯~怎么回事?”孤木长风凝眉道。 “弟子也不知,一个时辰前二师兄说去方便一直没有回来。弟子担心,便和几个师兄弟四处寻找……在山下找到了二师兄的尸首,全身枯干没有一丝血迹,像是死了很久……” “竟有此事,为师这就去。” “爹,我也要去。”孤木建雄道。 “不必了,你用心练刀。” “知道了,爹。” 跟二师兄关系平平,孤木建雄略有伤感。想到老爹此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便拿出偷偷藏在行囊里的长剑。 此剑是先时那位蒙面人所赐,他也来过两回,在无人处传授过几招玄妙而奇怪的剑法。 不过才区区两次,孤木建雄还领会不到剑法的精妙之处,平时只偷偷以刀法练剑,但总觉拿剑比持刀更为潇洒飘逸。 仓朗朗长剑出鞘,剑长三尺三分,通体青紫亮过漫山冰雪。 蒙面人传授那几招剑法太过玄妙,苦苦不得领悟,只能再用刀法。 “撩剑!” “云剑!” “弹剑!” …… “旋剑!” …… 剑势如潮霍霍生风,旋起层层冰雪。 “好剑!”蓦地一个声音传来,苍老而浑厚。 孤木建雄收剑负手,转身见丈余处立一灰黑衣蒙面人,只露出半头灰发和犀利双目,不似先前那位。 “你是谁?” “你别问,老夫也不会说。”蒙面人冷冷道。 孤木建雄暗笑,这蒙面的怎么都是此等口径,又道: “你为何偷看我练功?” 那蒙面人将孤木建雄仔细打量几眼,点头道: “果然是可造之材,中原也有一位筋骨奇佳的后辈,只可惜他不动刀剑。你以刀法练剑,老夫还是头一次遇到。” 平时所用宽刀还搁在身后地上,孤木建雄有意后退两步遮挡,说道: “你怎知我用的是刀法?” 蒙面人双目半眯,冷笑道: “你大刀流以刀法扬名,你却以刀练剑,你老子若是知晓,怕是父子都难做了。” 孤木建雄一怔,又多加警觉,说道: “我爹脾气是不好,他就要来了,劝你快快离开。” “莫说区区一个大刀流,就算整个江湖,老夫也视如草木。” “你到底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你筋骨玄奇,却误入蛮夷,又摊上一个无能的老子。老夫是怕耽误你的锦绣前程,斗胆指教一二……” “住口!你竟敢说我爹的不是……” “你爹本来就有他的不是,你可敢跟老夫切磋几招?” “怎么不敢!” 孤木建雄将长剑小心放在地上,拿起宽刀。 蒙面人兀自不动,连剑都负在身后,淡淡道: “出刀。” 孤木建雄依旧很客气,一刀清风拂柳式挥出。 蒙面人用剑鞘轻轻一挡便击退来刀,又摇头似苦笑: “你出身蛮夷之地,性情却如此敦厚,将来难当大用,快使出你的绝招,别让老夫看走了眼。” “你为何不出剑!”孤木建雄不服气道。 “对付你等未入流后辈,还用不着。” 孤木建雄大怒,直接劈山式,腾空跃起一刀劈下。 蒙面人眯目冷视,剑鞘随意轻挑。 孤木建雄虎口一麻,后翻身落地站定。 “如此不堪一击,妄称大刀流,再来。” 破云式! 撼海式! …… 孤木建雄频频挥刀绝技,却徒劳无功。 蒙面人视刀光如无物,只用剑鞘轻描淡写**。 如此,孤木建雄也如以卵击石,狼狈倒地。 他心有不甘,弃刀持剑起身。 使出先前那位蒙面老者所授剑法,挺剑直刺,又挥出一个半弧下挑,再反手侧劈,又举剑迎头…… 虽未娴熟,但已觉剑气大过刀风。 蒙面人蔑视之心顿无,却为时已晚,竟被击退一步,不禁大惊: “小子,你是哪里学来的剑法?” 孤木建雄答应过之前那位蒙面老者要守口如瓶,迟疑片刻信口道: “我……我是自创的剑术。” “自创?”蒙面人目露杀机,又缓缓平和,说道: “老夫念你是可造之材,不忍出手伤人。你可弃刀练剑,将来你我或许能共谋大业,中原见。” 说罢纵身飘逝,如风过无痕。 孤木建雄满腹疑惑,自己出身僻壤大刀流,不似中原盛地藏龙卧虎,跟这两个神秘的蒙面人到底有何干系?他们是别有用心还是随缘偶遇…… “建雄,你愣着干什么!” 身后传来老爹粗暴的声音,孤木建雄转身,才想到手里还拿着长剑,颤声道: “爹,我是……” “这是什么!”孤木长风怒目圆睁,大踏步走来一把夺剑,“这是哪来的?你是不是在偷偷练剑,快说!” 孤木建雄虽性子有些文弱,却也有一颗玲珑心思,迟疑片刻道: “刚才有一个陌生人来过,他想害我,被我打败弃剑而逃。” 在孤木长风眼里,这个儿子虽然不肖却也乖巧听话,从不说谎,登时便乐道: “我儿厉害,经一事长一智,这回知道了吧,这长剑就是斗不过咱家的宽刀,哈哈……” 孤木长风大笑,随手将长剑抛出老远,掉下万丈悬崖。 孤木建雄像丢了魂儿一般,心都碎了。 第四十九章 兑水的神仙 那位三界至尊果然怀德天下,别的丰功伟业不说,只兴源兵器行就造福了凤阳众生。尤其是铁匠,都在家里数银子逗孩子,光棍汉娶了老婆子。 兵器行生意非常“景气”,花钱如流水,但数天来收购的“神兵利器”竟没有一件是真的。 帝君也有些灰心,后来干脆眼不见为净,到了天庭神器处从乾坤袖抛出兵器就走。 那些司职鉴定真假的仙官开始还装模作样在“废铜烂铁”里挑三拣四,后来也因为没有真品学会了偷懒。 帝君前脚刚走,他们就把这些个“废铜烂铁”送去火炉。 咳咳咳,不知道有没有真的。 不过他们还私藏了一些像菜刀、镰刀等等之类,天上见不到的稀罕物。 吃过午饭,店里只有一个来客“献宝”: “掌柜的,这是我从云沙江边捡到的,一定是一把神器,您看货给个价。” 这把“神器”分两部分组成,一根齐肩高的木棍,顶端镶嵌着一块牛舌状带泥的黑铁。 确切的说,是一把民间用的锄头。 张黑脸微微皱眉,心说这都是什么破烂玩意儿,这要是神器,三界早完了。可没办法啊,不能拒人于门外,这样会打击百姓们献宝的积极性。 便道: “十两银子,可以吧。” “掌柜的真是明眼人,多谢了。” “慢走,以后常来。” “小声点,别打扰我睡觉。”在柜台里小眯的云妃说了句“梦话”。 张黑脸轻声轻语让那几名伙计去楼上休息,他自己来到墙角处坐在木桌前,这样即不打扰云妃休息,有来客也能一目了然。 他又拿出那个装有神仙魂魄的小仙瓶冥思苦想,这到底是谁的呢,如果还错了魂儿可就麻烦了。会不会进了水,那样更麻烦。 五百年前,仙界发生过一件不幸的事。一位渡劫圆满的东离大仙回天复职,元神回归后却性情大变,又私自下凡变成一个危害人间的大魔头,后来还是派了风尘子和灵犀子两位上神才将之降服,把他打入九幽地狱。 事后查明,是有人偷偷往装有他魂魄的仙瓶里兑了水,才使他走火入魔,到现在那个幕后兑水者还未查出,那两个仙瓶还躺在风家的水坑里。 会不会……万一…… 张黑脸不敢想下去,又轻声唤来正在一旁打盹的太红金星——现下兴源兵器行的老李。 他是开天重臣忠心耿耿,完全可以推心置腹,有很多事也都告诉了他。 “老李,请坐。”张黑脸客气道。 “陛下,找老臣何事?”老李坐下来打着哈欠道。 “入乡随俗,要叫掌柜的。” “掌柜的,你找我何事?” 张黑脸皱着眉头,说道: “老李,你还记得几个月前有人去南天门以箭传信,那个人还被我杀了。” “记得,有这么回事。”老李又打了个哈欠。 “信上说让我在半年后交出天庭,否则就要翻天覆地大开杀戒。现在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不知道到时候他们要怎样兴风作浪。如今最要紧的是先找到风尘子和灵犀子他们的凡躯,我只找到一个,就是姓风的那个小子,可又不知道他是风尘子还是灵犀子。最要命的是,还有两个装着他们魂魄的仙瓶还在风家的水坑里……” “掌柜的,劳烦你再说一遍,刚才我不小心又打了盹。”老李腼腆笑道。 “信上说让我在半年后交出天庭,否则就要翻天覆地大开杀戒……” 张黑脸又耐着性子一字不差说了一遍,心道能用的臣子也就这样了,将就着吧。 老李凝眉沉吟好一会,才道: “这还不简单,等夜深人静时偷偷去找就是了。” “老李你有所不知,也不知姓风那小子从哪里弄来几条恶龙放进了水坑里,我去过一次,差点葬身龙腹。” “掌柜的神通广大,对付区区几条龙还不是手拿把攥?” “最近凤阳城一带经常有噬血魔伤人,还有姓风的那个小子,传言他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魔头。我自然有屠龙的手段,可动静太大会打草惊蛇。万一让那些图谋不轨的邪魔歪道发现,我们就全完了。” “是这样……”老李捋须沉思,老眸一亮道: “不是还有一位屠龙星君吗?他手段高明,可屠龙于无声无形。” 张黑脸一向好脾气,也终于急了: “老李你好糊涂!在二十年前,因屠龙星君座下那条哮地犬在九重天发疯乱咬神仙,被天兵抓住严办。屠龙星君不服,竟敢动手救狗犯了天条,被我贬下凡间渡劫,还有那条哮地犬,谁知道他们现在何处。” “我是老糊涂了,是有这么回事。”老李拍着脑门道,“要尽快找到他们啊。” “能找到他们,早就找到风尘子和灵犀子了。”张黑脸没好气道。 老李揉了揉太阳穴,笑慰道: “掌柜的,凡间有句话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凡事莫急。那两个仙瓶,就先在水坑里放着吧,只要不落到那些作乱犯上者手中就好。最要紧的,还是先找到那几位上仙的凡躯才是。” “唉……”张黑脸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我现在已没了天眼神通,如今这天上也没有一个能降妖除魔的上神,还有那个一剑仙,这些年也不知去了哪里。若有他在,还能撑撑门面。都怪风尘子和灵犀子那两个混蛋!” 他猛拍一下桌面,把老李吓了一跳。他自己也吓了一跳,怕惊醒梦中的云妃。 老李缓了缓神,说道:“掌柜的息怒,这一切都是天数,任谁都逃不过,还是静观其变,慢慢想对策。” “我身为三界至尊,却仍要被天数左右,这帝君之尊又有何用!” “掌柜的不要烦恼,风尘子他们毕竟是上仙之体,就算转世为人也必有过人之处。我们多加留意,总会找到他们的。” “可是,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还有一件更麻烦的事。老李你可还记得五百年前那位东离大仙,他劫满复职,元神回归却又误入魔道,就是因为有人偷偷往装有他魂魄的仙瓶里放了水。我手上这个也被水泡过,那两个还在水里,就算找到他们……到时候,还不知是福是祸呢。” 第五十章 地府行 君臣二人齐声长叹,桌子上墙上全是伤感。 张黑脸伤感,说了半天等于白说,什么都没得到,谁知寡人苦…… 老李伤感,这帝君虽然有济世之才,性情却谨慎有余魄力不足,关键时刻不能“一意孤行”力挽狂澜,不过确有苦衷。 他兀自唏嘘,又安慰道: “事已至此,掌柜的就不要再劳神焦虑。数月前那封叫嚣要掌柜的退位交出天庭的书信,我看只是唬人罢了。我巍巍天庭已雄居九重天几万万年,曾有仙神数千,根基深远,不是谁想翻天覆地就能得逞。这些年来胆敢犯我天威的还少吗?齐地大圣孙不悟,六郎神牛戬,还有五百年前的噬血老魔,这些都是不守天道的顶尖枭雄,最后不也都是被我天威降服?” 这几句话有些说服力,张黑脸宽心不少,又担心道: “最怕夜长梦多啊,最近传闻那个姓风的小子就是个杀人魔王。我最担心的也是这个,真希望不是真的。如果风尘子他们几个被那些邪魔歪道先找到,三界存亡,就只在旦夕了。” 老李如同铁树开花生了玲珑心,又说出一番更有用的话: “这还不简单,掌柜的屈尊去一趟阴曹地府,查一下生死簿,那几位上仙凡躯的下落不就全都明白了。” “对呀,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张黑脸一拍大腿兴奋不已。 真后悔以前脸皮太薄拉不下面子,去地府还变幻模样,不然早就找到了风尘子他们几个。 老李也很兴奋,终于能为君解忧,老脸抖擞的像怀春少女,又道: “掌柜的,我还有一个更大胆的提议,不知掌柜的可敢一试?” “老李有话直说,只要对天下苍生有利,我什么都愿意做。” “刚才提到了那位东离大仙,因为封印的魂魄被人动了手脚才坠入魔道,本质还是好的。我就想到,那些个因犯了天条被打入九幽地狱的,除了十恶不赦的魔道中人不说。有些仙神也像东离大仙一般遭遇,或是因贪恋红尘,或是因一时糊涂激愤妄为。我的意思是……这些人都有登天入地翻山倒海之能,其中一定有人已知错忏悔,却身陷九幽无处申诉。掌柜的,既然一时无人可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些人中,一定有可用之才啊。” 张黑脸陡然一怔,这件事可从未想过,不过嘛……这也是个办法。 再不过……万一看走了眼,可是放虎归山,又添了心头大患…… 这些人入了九幽地狱就不再是仙神之体,而是鬼身…… 老李又进言道: “掌柜的,反正要去一趟阴曹地府。先到九幽地狱看看再做决定,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张黑脸踌躇一个方便的功夫,心一横道: “就这么办了,你和我一块去,现在就走。” 张黑脸让老李上楼吩咐那几个伙计下楼看店,他小心翼翼来到柜台,轻唤: “爱妃,爱妃……” 云妃躺在竹椅上,翻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做梦。 张黑脸松了口气,又叮嘱伙计自己和老李出去办点事,万一云妃醒了还没回来,就说去方便了,谁敢乱说话必严惩不贷。 他和老李来到兵器行后院,摇身变作冕冠龙袍的尊贵帝君,老李也变回手持拂尘道貌岸然的太红金星模样。 阎王大殿不再暗如长夜,第一次灯火通明如昼,因为自开天辟地以来,那位三界至尊第一次驾临。 十殿阎王齐齐跪地朝拜万岁,声彻地狱十八层。 帝君和太红金星在众鬼臣前并肩而立,他不禁心潮澎湃,都快二十年了,第一次听到如此振奋人心的声音。 从前是多么美好,最多时在九重天曾有百余仙山呼万岁,可是如今萧条如寒冬,只能在阴曹地府回味…… 又是一阵心酸…… 都怪那两个混蛋,没事比什么刀剑!!! “陛下,他们都跪了很久了。”太红金星小心提醒道。 帝君回过神来,干咳一声道: “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十殿阎王礼毕起身。 “诸位爱卿辛苦,人*而成仙,人死而为鬼。都说做人难,为鬼后自然又添怨气,所以说治鬼更难。寡人也不隐瞒,众爱卿也都知道,近些年天庭人间一直动荡不安,唯尔冥界安宁,寡人甚感欣慰……” 帝君寒暄几句,便进入主题: “寡人最近有事在凡间微服,想看看生死簿。” 众阎王面面相觑一阵交头接耳的躁动,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安静,安静,陛下要看生死簿,难道你们想抗旨吗!”太红金星拂尘抖动沉脸道。 阎罗王包零站了出来,俯身道: “陛下,臣等有罪。五日前,一个蒙面魔头闯入地府毁了生死簿,又想去地狱逞凶,臣等拼尽全力阻抗,幸未让他得逞。不过,还是让他跑了,臣……有罪。” “臣等有罪!”十殿阎王又跪地谢罪。 帝君浑身颤抖,冕冠上碧玉珠帘如风雨飘摇,心叹还是来晚了一步。 不,是来晚了五天,以后做事还是要果断一些。 怪自己优柔寡断,怪老李提醒的晚,怪风尘子灵犀子那两个混蛋…… “陛下,他们都跪很久了。”太红金星又小声提醒道。 “就让他们多跪一会儿,一群废物,连生死簿都保不住。”帝君没好气低声道。 “可是陛下,他们保住了地狱。不然的话,这三界可就全乱了。”太红金星又小心道。 帝君又是一怔,是啊,自己身为三界至尊都快要保不住九重天,这些爱卿们也是尽力了,便温言道: “众爱卿何罪之有,平身。” “谢陛下。” “爱卿可看清那魔头的模样?” “陛下,刚才阎罗王都说了,是个蒙面魔头。”太红金星又操心提醒道。 帝君失神“哦”了一声,心说最近操碎了心,都快失心了,又干咳几声道: “众爱卿辛苦,无论那魔头长什么模样,是三头六臂还是牛头马面,总会露出马脚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终究逃不过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