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婚梦碎 贞庆三十年九月初九,云国永定侯府喜灯高挂红绸飘扬,雅致的闺阁中,镜前女子眉宇温贤,发间精致的金器玉饰,缀着宝石的喜服衬托得她越发尊贵无双。 那修长的指尖轻点着桌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启禀太子妃,果真如您所料,今日怀王与金国通信被人赃并获,通敌之罪已定!太子大患已除!” 片刻,门外传来的消息让屋内的女子嘴角微微一勾,眼底锋芒渐敛,三年布局,终见天日。 “吉时已到——” 红色的盖头落下,遮住了她端庄的面容,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跨出了屋门,她轻轻捂着心口难掩欣喜,因为此时心爱的男子正在宫里等着她。 却不想院外一声巨响,她眼中的喜色霎时僵住,数十名御林军提着冷剑冲进院内,将她团团围住,为首的男子一把扯下她头上的红纱。 “统领这是何意,竟敢以下犯上?!” 面对剧变她冷目相对,只见御林军统领讽刺一笑,“奉太子之命,捉拿罪臣之女,其余人等杀无赦!” 喜庆的红绸被粗暴的踩在脚下,侯府顿时火光冲天,惨叫声不绝于耳。 …… 阴冷潮湿的地牢里。 哗—— 一盆冷水浇醒了那被挑断手筋受刑昏迷的女子,原本奢华的嫁衣破败的黏在她伤痕累累的肌肤上。 血汗服帖着她的发丝,难以忍受的剧痛让她艰难的睁开了眼,就听一声浅笑传来。 “嫡姐,大喜之日,妹妹送上的这份贺礼可还喜欢?” 夏浅薇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落入眼帘的是那张倾城绝色的熟悉面庞,只是此刻她得意阴毒的笑容陌生得叫人觉得不太真实。 “柔纯,外面究竟发生了何事……” 只见一向素雅装扮的庶妹此时一身华贵的玫红绫罗裙,美目流盼妩媚绝俗,如那临水红梅春花晓月,举手投足尽显风情万种,这样的姿色足以令天下间的男子倾倒,女子羡妒。 “果然,只有聪明绝顶的嫡姐被蒙在鼓里,真是可怜呢。父亲与怀王勾结,方才在宫中已经伏诛。” 夏柔纯轻描淡写的表情,仿佛谈论的并不是她的至亲,而是一个毫不相关的罪人。 她优雅无比的抬手抚了抚发间镶嵌着东珠的金钗,眼底满满都是讽刺之意。 夏浅薇浑身一震,血液几乎都要倒流,这怎么可能?!明明是她设计让怀王在今日自投罗网的,父亲只是带兵保护太子而已…… “你……那颗东珠……” 无数的可能性让夏浅薇细思极恐,看着她这样的表情,夏柔纯笑得越发娇媚。 “玄麒说,只有这颗东珠才配得上我这样的美人,对了,记得嫡姐那也有一颗,不过是妹妹挑剩下的。” 毫不掩饰的挑衅让夏浅薇恍然大悟,她震怒的看着这个一向乖巧柔弱的庶妹,难道…… “夏柔纯,你居然敢……” “我有什么不敢?还有一件东西,嫡姐不看看吗?” 身后的士兵捧上来一个红色的锦盒,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当即扑面而来,随后,她从里面提出来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那七窍流血的面容让夏浅薇浑身一震! “兄长!柔纯,你疯了吗——” 她疯狂的挣扎起来,原本还未从妹妹的背叛中回过神,又一重打击终于彻底唤醒了她的理智,悲恸的情绪汹涌而来,让她那张清雅秀美的面庞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啪的一声! 夏柔纯一巴掌带着全身的狠劲扇在了她的脸上,饱含无尽的恨意! “疯?早在父亲逼玄麒娶你的时候我就疯了!论样貌和才智,我哪点比不上你?却因为庶女的身份处处被你压制,凭什么这世间最好的东西都要留给你?!” 夏柔纯深吸了口气,脸上有种大仇得报的畅快之意,“你知道方才嫡兄是如何跪在地上求我放过你的吗?真是可笑呢,你不是无所不能吗?怎么没来救他,哈哈!” 夏浅薇只觉得一口闷血堵在喉间……那么温柔亲切处处为众人着想的兄长…… 浊泪滑过她染血的脸颊,枉费她对待敌人处处小心,却从未防备至亲,可谁会想到庶妹早已对自己恨之入骨! 夏浅薇缓缓闭上了眼,莫大的隐忍让她浑身轻轻颤抖了起来。 “若侯府倒下,你以为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嫡姐真是爱说笑呢,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我往父亲的屋子里塞了封通敌之信,如今,人人都知我为了江山社稷大义灭亲,今后只会有无尽的宠爱与怜惜……” 好一个大义灭亲!这个众人以为与世无争的庶妹忍得可真好,殊不知那副美人皮囊下竟藏着这样的野心! 夏浅薇笑得悲凉,沙哑的声音透着无尽的愤意。 “我单枪匹马几番救他于水火,我为他出谋划策铲除异己,甚至连他的太子之位都是我争来的,最后不过落得这样的结局,你却为了这么一个人背亲叛族!柔纯,你好糊涂啊!” 那绝美的女子笑得更加张狂,“不甘心?不甘心就对了,你不过是玄麒的踏脚石,我才是他心头爱!等他将来登基之后,我成了未来云国的皇后,你们不就死得其所了吗?”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夏柔纯表情一变,忽然捂着自己的腹部尖叫一声栽倒在地。 “嫡姐,对不起,原来你这么恨我,可我这都是为了玄麒啊……” “纯儿?!” 那跨进来的红衣男子清逸唯雅,目含潋光气度非凡,少有的俊美却带着一身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势,此时他满眼震惊与心疼的冲到了夏柔纯的身边,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了起来。 自他走来,夏浅薇便再也不能挪开自己的目光,倔强的齿紧咬着自己苍白的唇,可却没有换得他的半点视线与垂怜,原本的愤怒和理智渐渐带起了一丝迷惘,一片冰寒从脚底蔓延开来。 然而,方才还一脸狂妄的夏柔纯此时又变成了凄楚可怜的模样,含着泪光的眼眸仿佛尝尽了天底下所有的委屈,卫玄麒剑眉微蹙,清冷的声音不由得带着几分怜惜与柔情。 “你怎么不在屋子里歇着,来这等污秽之地做什么?小心别伤了我们的孩儿。” “别怪嫡姐……兄长死不瞑目,为了赎罪,我便带着他来见嫡姐最后一面,我果然是不可饶恕的……”这话听起来像是夏浅薇对她做了什么歹毒之举。 孩儿……他们竟早已暗度陈仓?! 心中仅剩的一丝希望终于破灭,夏浅薇原本还想说服自己一个字都别信,可如今…… 第二章 含恨而终 绝望的女子自嘲凄凉的笑了一声,看他那身还未脱下的喜服,上面自己亲手绣制的飞龙入云图仿佛在嘲笑她这些年为他付出的种种。 卫玄麒瞬间怒火中烧,曾经眼中的柔情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厌恶。 他猛地伸出手去恶狠狠的捏住了夏浅薇的下巴,“贱人!柔纯心地善良,你却三番两次欺辱她,永定侯府已毁,你还能奈我何?” 欺辱?她从前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庶妹,扪心自问从未亏待过一分一毫!可看着眼前这个恨不得将自己置于死地的男子,解释已经毫无意义。 咔嚓…… 夏浅薇似乎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无边的剧痛袭来,卫玄麒那阴冷的视线如同淬了毒的利剑,狠狠的扎进了她的心中! 艰难的字眼夹杂着腥甜从她喉间溢出,“你……娶我,便是为了今日?” 只听卫玄麒冷笑一声,此时的他恍若手掌生杀大权的天神,早已没有当初那般落魄无助的模样,“是,若非如此,你怎能心甘情愿为本太子所用?不可一世的永定侯又怎会成为本太子的马前卒?” 夏浅薇目如死灰,终于明白过往的美好不过是他精心布的局,而如今狡兔死走狗烹,想起自己手染的鲜血,为了帮他达到目的亦是不择手段,报应,这都是她的报应…… 卫玄麒身后的夏柔纯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她佯装虚弱**了一声,立刻唤回了卫玄麒的注意,他及时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娇躯。 “纯儿,又病发了吗?夏浅薇,华佗秘典在哪里?!” 云国众人皆知夏浅薇不但聪慧过人,还医术超群,她师从神医华佗子,接管了那本传说中记载了生死人肉白骨之法的秘典,更传有长生不老之药方,世人无不窥觊。 病?夏浅薇分明注意到夏柔纯眼底泛起的欲望,这个庶妹哪有什么病!她定是记恨着当初被送去华佗山学医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她…… “事到如今,只要你将秘典交出来,本太子可留你一个全尸。” 呵,这可真是叫人感激涕零! 夏浅薇突然安静了下来,她轻笑一声抬起眼对上那熟悉的眸子,渐渐沉淀下来的冷意与决然,竟是让卫玄麒不由得心中一惊。 她居然敢用这种眼神来看他?一股难以抑制的烦躁涌上,竟让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受过的那些藐视。 什么叫没有夏浅薇就没有今日的太子?他再也不想听见这样荒谬可笑的话了!她不过是自己的一颗棋子,而且,他还有千百种让她生不如死的法子! 卫玄麒危险的眼神似乎在考虑如何折磨她,却被身旁的夏柔纯拦住。 “不!殿下,别信巫师的话……” “对,本太子怎么忘了?巫师说过,你从小便日饮药酒调理身子,你身上的每一滴血都与常人不同,只要将你的肉一片片的割下来泡成药酒,就能让纯儿恢复如初!” “殿下……”夏柔纯面上悲痛欲绝,可心中早已欣喜若狂。 “纯儿别怕,你为了我放弃了一切,今生,我必定要将最好的东西都给你!来人……” 只见卫玄麒将一把锋利轻薄的匕首递给了士兵,“这里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慢慢的割,这匕首能让她留着最后一口气,保持每一片血肉新鲜……”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挑衅的看向夏浅薇,似乎想要从她那张一贯镇静从容的脸上欣赏到令人愉悦的惧怕之色,然而,眼前的女子却只是冰冷的盯着他,毫不掩饰厌弃与失望。 该死的!明明被抛弃的人是她,求饶一句有这么难?她永远都是这般,殊不知这种比男子更加果敢的性子,才是他最憎恶的…… 夏柔纯故作心痛的叹了口气,哀求的拉着卫玄麒。 “那就让我送嫡姐最后一程吧,殿下,求你……” “这个贱人如此恶毒,根本不值得你同情,罢了,地牢阴寒,你速速回来。” 听着这娇弱的声音,卫玄麒心中的阴霾瞬间缓和了不少,他回头给了夏浅薇最后一个冷酷的眼神,便冷哼一声大步甩袖离开。 一时间地牢里涌现出恐怖安静的氛围,方才还弱柳扶风的夏柔纯立刻笑得花枝乱颤,带着一丝狰狞的味道。 “嫡姐,你可知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这些年我没有一日不想将你扒皮抽骨!你就抱着你的秘典,下地狱去吧!” 此时的夏浅薇眼中跳跃着不屈的火光,她就那样无畏的看着眼前缓缓靠近的女子,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柔纯,今日的我,便是你往后的下场!若有来生,我定要你们付出千倍万倍的血价!” “居然还敢咒我?动手!” 随后一旁的士兵上前,锋利的匕首瞬间扎入了夏浅薇的血肉,她紧咬着牙关只是那样死死的盯着夏柔纯,这生不如死的凌迟之痛化成了无边无垠的恨意,如潮水一般聚集在她泛红的眼眸之中,支撑着她悲恸的灵魂! 预想中的惨叫没有传来,只有一阵令人心惊胆战的呜咽声,血腥残忍的画面在夏浅薇那令人难以置信的忍耐力中显得越发惊悚。 那张渐渐苍白的面容带着永生永世的诅咒,让夏柔纯的脸色越发不太好看,脸上的笑容也缓缓凝固,闻着四周弥漫的血腥之气,眼前那被束缚住的女子如同从炼狱中爬出来的染血恶鬼,死亡的视线叫人不寒而栗。 不!事到如今自己还需要怕她夏浅薇? “给我挖了她的双眼!” 夏浅薇视死如归,咬紧牙关始终不哀嚎一声,连动手的士兵也难掩心中震撼,有种莫名的畏惧在心底蔓延,手中动作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这时,她惨白的薄唇动了动,竟是吓得士兵后退了几步,夏柔纯皱了下眉头,“她说了些什么?” “她,她说……化作厉鬼,也不会放,放过你们……” 夏柔纯气极,她恶狠狠的踩碎了刚刚取下的新鲜眼珠,随后一把夺过匕首狠绝的送进了夏浅薇的心口! 牢中众人被她突如其来的疯狂举动惊得纷纷跪倒在地,仿佛生怕下一个死的人就是自己。 饱含怨恨的灵魂终于消散,绝美的女子抬起染血的手理了理自己的发丝,看向那早已不成人形的尸骸,笑声异常刺耳。 “跟我斗?嫡姐,你就在地狱里好好看着,我是如何与玄麒白头到老,享受他的万千宠爱……” 第三章 将军嫡女 刺骨的冷风钻进衣袖,如同毒蛇一般缠绕着每一寸肌肤…… 外头传来陌生无比的呼喊,夏浅薇眉头轻轻一蹙,艰难的睁开了疲倦的双眼,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让她好不容易才适应胃中的作呕翻滚。 缓缓动了动麻木无力的手指,她深吸了口气坐起了身子,这一抬头心底不由得一颤。 数尊威仪无比的佛像环绕着她,手持法器气势骇人,昏暗的光线带着一种神圣凝重的氛围。 所以……她这是下地狱了吗? 夏浅薇不由得咽呜一声抱着自己的双臂,生剜肉骨的剧痛清晰无比的印在灵魂深处,无边的恨意早已将她淹没,两行浊泪从她饱含不甘的眼眸中溢出,指甲不知不觉嵌入了掌心,真实无比的刺痛传来让她很快意识到了异样。 低头一看,一双白皙软绵的小手跃入眼帘,手背上曾经为卫玄麒挡剑的伤疤也已不见了踪影。 就在这时,一名小丫鬟焦急的推门跨了进来,她惊喜的发现了突然失踪的自家主子,赶紧跪倒在地。 “小姐,您怎么在这里,让奴婢找得好苦啊!“ 她作势就要去拉夏浅薇,却被反手扣住了肩膀,冷厉的声音传来。 “你是何人?这是何地?!” 这小丫鬟显然吓了一跳,吃痛得连连求饶。 “小姐忘了吗?七日前您伤了来府中做客的小郡主,被老夫人送到寺中抄写经文忏悔己过,这次可千万不能再闯祸了!夫人正到处寻您呢,煜少爷在哪里?二房还在大雄宝殿里等着,可开不起玩笑!” 这个丫鬟的表情不像在撒谎,那眼下是怎么回事?借尸还魂? 夏浅薇终于缓缓放开了她,陷入了一阵沉思之中。 “呀,小姐,您怎么受伤了?” 小丫鬟伸手轻轻碰了下夏浅薇的额头,立刻传来一丝疼痛,她赶紧拉着还在思绪中的夏浅薇来到一旁坐下,拿出袖中的小铜镜递了过去,夏浅薇低头一看,一张漂亮却妆容俗艳的脸蛋当即呈现在眼前。 额间一处磕伤分外明显,满头金晃晃的钗子让夏浅薇忍不住皱了眉,她很快冷静了下来,沉默了许久突然笑出了声。 “这真是……天意弄人……呵呵……” 莫非是老天爷可怜她,居然真的给了她一次机会,她死前发了毒誓,若有来生,必定要让卫玄麒和夏柔纯血债血偿! 而如今,她回来了! 恨意再次席卷而来,那种痛彻心扉早已浸透浑身的每一滴血液,让她的身子控制不住的轻颤,此时夏浅薇的笑容透出一股森冷的寒意,吓得一旁的丫鬟立刻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照顾好小姐,求小姐饶了奴婢吧!” “你叫什么名字?起来说话。” 夏浅薇收敛了思绪看向匍匐在脚边的丫鬟,这沉稳的语气让对方微微一愣,却依旧不敢动弹。 “你看,我伤得还挺重,一时间很多事情记不得了,问你什么便答什么。” …… 原来,这幅身子的主人是辰国怀化大将军的嫡女,兴许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竟是同名同姓,她上头有两位兄长,底下还有一位嫡妹嫡弟,一位庶弟和三位庶妹。 然而,夏浅薇的生母本是昌兴侯府的嫡四小姐,下嫁给怀化将军之后数年才有了她,却不想,没过多久生母就因故离世,原本秉性纯良的温姨娘随后因救将军有功而被抬为正妻,对夏浅薇宠爱有加视如己出,几乎将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 夏浅薇不由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如此之多的兄弟姐妹她本该高兴,可想起自己可笑的一生,忆起她惨死的兄长,如今的她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感受着沉重的眩晕与轻麻的四肢,这分明是蒙汗药的效力还未褪去,本应在阁楼里抄写经文,却莫名被丢在这偏僻的十八罗汉殿里,只怕这与自己同名的小姑娘并没有听上去的那般风光。 如画依旧战战兢兢的趴在地上,她分明感觉到夏浅薇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那种从未有过的压迫感叫她无所适从,小姐这是怎么了?莫非打算狠狠的责罚她? “如画,关于云国,你知道多少?” 夏浅薇冷不丁开了口,如画微微一愣,她细想了片刻表情竟是有些崇拜。 “奴婢只知三年前云国太子大婚,众人皆道太子妃是菩萨转世,不但貌若天仙还亲切善良,经常救助穷苦百姓,为太子立了不少好口碑,只可惜至今太子妃都无所出甚是遗憾,真是苍天无眼。” 提起夏柔纯,如画的眼中竟是止不住的仰慕虔诚,说得好像那阴险毒辣的女子真的是什么仙人下凡一般。 夏浅薇眼中的温度越发冰寒,居然已经过了三年! 果真如夏柔纯所说,在世人眼中她是大义灭亲的女英雄,光是那副无害的面庞就骗得多少人的怜惜,非但无人诟病她的出身,还说她是难得一见的忠义奇女子! 只是那时候她不是已经有孕在身了吗?这其中莫非又有什么阴谋? 天知道夏浅薇多么希望自己此刻能长出翅膀飞回云国撕掉那两个人丑恶的嘴脸,可她如今只是辰国的一个小小闺阁女子,要想复仇只能从长计议! “你方才说,二房的少爷丢了,众人怀疑是我从中做的手脚?” 夏浅薇深吸了口气,变化莫测的表情让如画心中害怕极了,不知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她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只见自家主子站了起来。 “这可是大事,随我去寻。” 据如画所说,老夫人有三子,二房乃是同为正三品的归德大将军,与二夫人伉俪情深,府中没有任何侍妾。然而他们子嗣单薄,只有一子一女,夏林煜这唯一的男丁更是体弱多病,且跟夏浅薇的关系还十分的不好。 不久前夏浅薇曾扬言要好好的教训一下这个不懂礼数的堂弟,如今找不到人,叫旁人不论怎么想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倘若二房少爷出了什么意外,她又不在阁楼之中,有谁会相信她的清白? 想起上一世夏柔纯往自己身上泼的脏水,这样的屈辱一次就够了,这一世,她定要活得明明白白! 第四章 吃里扒外 此时此刻,大雄宝殿内,手边的茶换了一杯又一杯,等候了许久的二房夫人脸色已经越发阴沉。 温氏在旁边赔着笑,不断的安抚着,“弟妹别着急,已经派人去寻了,这雷若寺这么多僧人,绝对不会有事的。” 二夫人轻皱着眉头,制止了又要给她添茶的婢女。 “嫂子为何三番阻拦我?煜儿贪玩,我自己亲自去寻便好了。” “这……” 就在这时,二夫人身边一名武将拉着一个人丢了进来,“夫人,这婢女在外头鬼鬼祟祟,怕是不怀好意。” 只听温氏眼珠一动惊讶的开了口,“如眉?你不在浅薇身边伺候着,来这里作甚?” 这语气,怎么听都有种遮掩的味道。 提起夏浅薇,二夫人的表情当即一变。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这神色慌张的小丫头,只见对方闪烁着目光一副心虚无比的模样。 “奴婢,奴婢知道煜少爷在哪里……小姐约他去了后院的古井旁……” “闭嘴!这话可不能乱说!浅薇正一个人在阁楼里抄写经书,你这丫头当心我撕了你的嘴!” 温氏作势就要上前,却是被二夫人拦住,她脸上当即露出尴尬无比的笑容,吞吞吐吐,“弟妹,莫要听这贱婢胡言,浅薇这几日真没踏出过阁楼……” “嫂子,三小姐是出了名的任性,你再怎么宠她,也该有个限度吧?” 此时二夫人是真的恼了火,外头天寒,她家煜儿身子不好,倘若有个什么意外,她绝对不会放过那刁蛮的夏浅薇! 众人急忙忙的赶往后院,冬日的寺庙如同裹上了银装素衣,到处可见晶莹的冰霜,可二夫人的掌心却早已渗出了薄汗,当他们来到那略显荒凉的院子,眼前的景象却让众人瞬间倒吸了口寒气。 地面上是凌乱的脚印,散落的杂物仿佛在重现不久前混乱的场景,古井旁一个蓝色的玉佩挂穗毫无预警的撞入二夫人的眼帘。 “这是煜儿的……” 二夫人身形一晃,她失了方寸的目光不由得落在那口冷冰冰的古井上,脚下却仿佛有千斤重,让她没有勇气凑过去察看。 “还愣着做什么?快!” 温氏最先反应过来,一声令下立刻有武将上前探向古井,“启禀夫人,井中无人!” 此话一出,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如眉眼神微微一变,带着几分疑惑。 无人? 二夫人当即松了口气,温氏很快隐去了眼底的失望,她灵机一动紧紧地拉住了二夫人的手,“弟妹,这可是去温泉的必经之路,说不定煜少爷是去看仙鹤了,只是不慎落下了这穗子。” 雷若寺最为有名的便是寺中的一只仙鹤,寒冷的冬季鹤群早该南迁,可这仙鹤却十分有灵性,几十年留驻于寺中温泉旁不肯离去,百姓皆道是仙鹤借着雷若寺的佛光悟道,因此常有达官贵人前来仰拜仙鹤之姿。 而这一次,二夫人带着温林煜前来正是为了诚拜仙鹤以求庇佑,图个吉祥如意。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方丈大师带着几名僧人匆匆前来。 “两位夫人可是寻到煜少爷了?方才弟子来报,说仙鹤不见了踪影,不知……” “呀,三小姐前两日说要把仙鹤烤了吃,该不会……” 角落里的如眉惊呼一声,众人的脸色瞬间大变。 这还真是夏浅薇的行事风格,她要这么说,那仙鹤恐怕真的…… 僧人们面露焦急,这可如何是好?倘若仙鹤真的在雷若寺里出了事,那影响深远他们难辞其咎! 就在这时,一道淡淡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母亲可是在寻我?” 众人只见一道富贵纤细的身影从旁边的拱门处款款而来,满头的金饰遮住了夏浅薇额间的伤,一如既往的浓艳妆容令人啼笑皆非,可不知为何,她的眼神却异常的从容镇定,不着痕迹的轻扫过在场每个人的脸,将她们的表情尽收眼底。 如眉惊讶的张了张嘴,似乎没有料到夏浅薇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可很快她就察觉到一股犀利的视线投来,抬眼便对上了夏浅薇那探究的目光,吓得她慌张的低下了头无措的捏着自己的衣摆。 “浅薇,你怎么出来了?仙鹤呢?” 温氏已然迎了上去,亲昵无比的拉住了她的手,却不想夏浅薇轻轻一笑。 “母亲这是何意,莫非怀疑我对仙鹤做了什么?” 方才众人的对话早已尽数落入了等候在暗处的夏浅薇耳中,此时她看着温氏关心过头的神态,目光越发的意味深长。 “不、不是……方才如眉说你要烤了仙鹤,母亲只是怕你受伤……” “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母亲该不会听信一个婢女的胡言吧?” “这……” 温氏微微一愣,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这丫头今日怎么这般冷静,以她的性子,听见这样的话应该早就追着如眉辱骂责打了,如此一来就算不是她做的,众人也会认定仙鹤一事与她有关。 况且,夏浅薇就是个受不得刺激的性子,到头来还是会赌气的叉腰大喊,“仙鹤就是我烤的,你们能拿我怎么办?” 如此一来罪名不就坐实了吗?可是现在…… 夏浅薇将温氏眸中的疑惑看在眼底,随后转声一笑,“都是女儿的错,让母亲担心了。二婶这是在寻煜堂弟?方才在阁楼上,女儿看见他在内院与仙鹤玩耍,这会儿应该还未离开。” “……可是真的?” 二夫人狐疑的看着夏浅薇,很快便也不再说些什么,领着众人赶往内院的方向。 此时的如眉极力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她悄悄的跟在二夫人一行人身后,如画本想拦住她,却是被夏浅薇出声制止了。 这副身子所中的蒙汗药应是身边的亲近之人所为,如眉与如画是从小跟在夏浅薇身边的婢女。 主子不见了踪影,这婢女却不像如画先前那般焦急得到处寻她,反而出现在这种地方,想想便知缘由。 “如画,今日我要你好生看着,身为奴才吃里扒外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 第五章 飞鹤入画 “煜儿——” 熟悉的呼唤声让内院里那站在大树之下的小少年回过头来,刹那间身子就已经落入了温暖无比的怀抱之中。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可吓死母亲了!” 众人皆知夏林煜是二房的心头肉,唯有他才能让一向内敛稳重的二夫人如此慌乱。 怀中的小小身躯止不住轻轻颤抖着,似乎恐惧还未彻底褪去,二夫人察觉到异样低头一看,就见夏林煜软绵的掌心中赫然布满细小的伤口。 “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温氏见状当即惊呼一声,“天呀,一定是方才在古井旁受的伤!” 这话是在提醒众人,夏浅薇可能在撒谎,她一定是把煜少爷带到了那无人的后院做了什么! 果不其然,人群中的如眉突然冲了出来跪倒在二夫人的面前,她瑟瑟发抖的低着头,“都,都是奴婢不好,没有照看好煜少爷。” 这话听起来无错,可仔细一想,煜少爷的身边就没有婢女了吗?为何要她夏浅薇身边的人照看? 果真,这丫头是因为自家主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受不了心底的恐惧才求饶赎罪的吧? 夏林煜下意识的看向随后跟上来的夏浅薇,忽然收敛了心底的余悸,佯装坦然无邪的开了口,“我又没见过你,你何罪之有?” 什么?! 如眉惊讶无比的抬起头,明明是她以小姐的名义约煜少爷去后院的,骗他在那里可以看见仙鹤,可此刻怎么说没有见过自己? 温氏轻皱着眉头,瞥了眼那笨嘴笨舌的婢女,随后赔着笑蹲在夏林煜的面前。 “都是大伯母的错,若我们浅薇不小心吓了煜儿,伯母给煜儿赔罪好不好?” 温氏的大方得体再次赢得了众人的好感,明明是夏浅薇犯了错,她却要不断的在身后收拾残局,身为继母能做到这个地步着实令人佩服。 然而,这小少年却是扬起了天真的笑容,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做作,还有种说不出的敬意在里头。 “堂姐对煜儿很好呀,只是方才煜儿不慎摔伤了而已。” 对他很好…… 众人的表情不由得一僵,想起先前这对堂姐弟见面不是吵架就是斗殴,关系恶劣到水火不相容,煜少爷该不会是摔糊涂了吧? 既然人已经安然无恙的找到,此时寺院众人终于忍不住了,“煜少爷可有见过仙鹤?真是被……” 他们不由得看了夏浅薇一眼,似乎想问可是真的被三小姐烤了?再过不久,皇族就要来寺中赏鹤,在这个节骨眼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情才好! 夏林煜当即惊呼一声,手舞足蹈表情抑制不住的兴奋,“仙鹤!煜儿看见仙鹤飞了,飞进了画中!” “……”这是何意? 僧人们的脸色略显慌张,“煜少爷,仙鹤究竟在何处,开不得玩笑呀!” 温氏忍不住掩嘴,但很快就隐去了笑意。 什么仙鹤入画?该不会是这小子有什么把柄在夏浅薇的手里,才让他说出这般无厘头的谎言来? “是真的,你们随我来!”只见这小少年紧紧拉着二夫人的手,领着众人来到了寺院的书画堂里。 中央高挂着一副巨大的空山坐禅图,为首的方丈最先面露惊讶,指着上头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 “这画,这画之前并无飞鹤……” “可,可这也不能说明就是仙鹤,皇族岂会相信这等无稽之谈……” 皇族? 敏锐的温氏捕捉到了这一重要信息,她眼中不由得一动,当即歉意无比的迎上前来。 “哎……这真是……事已至此,我们将军府定会负责到底,老夫人深受太后恩泽,绝不会拖累雷若寺,还请方丈放心。” 温氏深明大义的揽下了罪过,显得将军府敢作敢当,但可想而知,若老夫人知道夏浅薇闯下如此大祸,就不仅仅是抄写经文这么简单的责罚了…… “母亲,万万不可,欺君之罪,我们将军府可担当不起。” 一直感受着各方不悦视线的夏浅薇缓缓站了出来,她此话一出,让温氏不由得心头一颤,“欺君之罪?” 明明是她弄死了仙鹤,这会儿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仙鹤并无伤亡,我们将军府却妄下定夺,岂不欺君?” 夏浅薇胸有成竹,恭敬无比的朝着方丈行了一礼,“可否请大师将画取下?” 方丈不由得打量起这只见过一面的将军府三小姐,还记得她第一日来寺中,嚣张跋扈的样子简直与眼前的温婉得体判若两人,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叮嘱寺中僧人,要离此女子远一点,万万招惹不得。 此时她的眼中闪烁着坦然坚定的光芒,给人一种说不出的信服之感。 “阿弥陀佛。” 方丈回以一礼,随后命身后弟子小心翼翼的取下画卷,他的眼中不由得一亮。 “这是……” 只见画中翱翔于天际的飞鹤活灵活现,墨痕之间,头顶上独特的渐变朱砂红羽毛在微风之中轻轻抖动,连同翅膀上轻薄的水墨都夹杂着根根分明的真实毛羽,仿佛镶嵌在上头一般,有僧人顿时惊呼。 “这是仙鹤的羽毛,没错!” 众人心中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难道…… 只见夏浅薇双手合十朝着那副画卷行了一礼,表情虔诚无比,“我佛慈悲,此仙鹤苦修多年得以飞升,雷若寺果真佛光遍地,人杰地灵。” 众僧见状,纷纷行礼朝拜,俨然认定了仙鹤入画这一神奇的事实。 “不,不可能,仙鹤明明已经……” 角落里的如眉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当即扑倒在方丈的脚边拉着他的袈裟,立刻引来周围不满的神色。 仙鹤入画,皆大欢喜,还想闹出什么大事不成? 此时夏林煜挣脱开二夫人的手跑到了夏浅薇的面前,“堂姐,你这婢女怎么老是胡言乱语,倘若你管教不好,不如把她交给煜儿,煜儿替你收拾一下?” 听见这样的话,如眉身子一软不由得栽倒在地,只觉得无边的恐惧和寒气从脚底窜起,一定、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为何无人肯相信她,仙鹤明明已经被杀了,跟煜少爷一起被丢在了后院里…… 她不由得望向夏浅薇的方向,当即对上了那道毫无温度的视线,如眉顿时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早已暴露无遗。 完了,都完了…… 夏浅薇淡淡的笑了笑,伸出手去轻轻的抚了抚小少年柔软的发丝,真是聪明,懂得帮她争取这婢女的处置权,不知是何人这般狠心,对如此伶俐的孩子下手,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母亲,既然如眉惹煜堂弟不高兴了,这么不知好歹的婢女,女儿还是带回去好好的教导一下为好。” 那宠溺的眼神如此真实,让众人目光一闪,只觉得莫不是自己眼花,三小姐何时给过煜少爷好脸色?想起方才夏林煜的话,众人开始相信,这对姐弟的感情已经慢慢好转了。 夏浅薇带着几分试探,她没有错过温氏眼底的可惜,对方答应得倒也痛快,立马端出了将军夫人的架势。 “浅薇说得对,免得旁人说我们将军府的下人不懂规矩。” 只见夏浅薇缓缓来到如眉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叛主的东西,她的话语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令人心思各异。 “佛门清净地,容不得任何污龊之念,毕竟,人在做,天在看。” 温氏的心中不由得一动,疑惑的望了过去,可那年轻的女子却已不再看她,奇怪,难道是自己的错觉,为何觉得这话是对她说的? 第六章 一箭三雕 回到阁楼,四周的门窗紧闭。 那战战兢兢的如眉跪在夏浅薇的面前,不等问些什么,就先哭着认错求罚。 “奴婢该死!可奴婢也是身不由己,都是大夫人,是大夫人叫奴婢这么做的,其实她根本不是真心疼爱小姐,想借小姐的手除掉二房的独苗而已……真的,奴婢什么都说了,只求小姐给一个痛快……” 一声声响亮的巴掌传来,她泪流满面竟是自己扇起了耳光,那十足的力道仿佛想要让夏浅薇解气,免受折磨。 此话一出,旁边的如画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怎、怎么可能?夫人明明对小姐百般迁就宠爱,不论衣食住行都是众位主子当中最好的,还常常因此惹来不满。 如画不由得看了夏浅薇一眼,却见她只是带着浅笑,连看也没看地上的婢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对于如眉来说简直是种煎熬,直到夏浅薇缓缓的抿了一口茶,平静无比的开了口,“我有说过要杀你吗?” 什么?!按照将军府的规矩,叛主就只有那么一个下场,只是死法不同而已。 如眉惊讶的停下了动作,眼底满是疑惑,小姐的脾气她最清楚不过了,这时候不是应该立刻冲出去跟大夫人说理吗?再闹个天翻地覆才对。 难道,小姐不相信?自己应该没有说错话才是。 夏浅薇重重的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 听起来温氏确实有动机,在这种后院大宅之中,各房夫人谁不是暗中较劲,可她却不可能让一颗棋子知道太多自己真正的心思,否则容易节外生枝。 “你莫非以为这么说了,自己再一死了之,就能救你的亲人?” 地上的如眉当即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 迎上那犀利的目光,她竟是觉得一股寒气笼罩全身,这种感觉实在太陌生了!今日的小姐怎么像变了个人,一言一行都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仿佛一切都已经被看穿了。 “你在府外,不是还有一位重病的母亲和胞弟吗,他们人在何处?” 夏浅薇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毫不掩饰的威胁让如眉再也支持不住瘫软在一旁。 “奴婢……” “想仔细了,若你不肯说出实情,就算我饶你一命,这幕后之人也不会让你们活,如今,只有我才能帮你。” 如眉低下头来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她紧皱着眉头泪流满面,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她挪动着膝盖靠了过来紧紧的拉着夏浅薇的裙摆,“小姐,奴婢知错了!是杜姨娘抓了奴婢的母亲和弟弟,以他们的性命要挟!” 原来,杜姨娘在二房之中也有内应,她早早便知道了二夫人会带煜少爷来雷若寺,便设计了这么一场局,先是叫如眉在夏浅薇的茶水里下了蒙汗药,将她关在一个无人的地方,再把煜少爷约去后院的古井旁,雇凶痛下杀手! 只要煜少爷的尸身被找到,一向与他不合的夏浅薇就百口莫辩! 至于仙鹤,却是因为杜姨娘所出的六少爷先前被这仙鹤啄伤了,杜姨娘爱子心切就想一道除掉这伤她孩儿的畜生,让夏浅薇担的罪名越多越好。 “倘若事情败露,就让奴婢将一切推给大夫人,以小姐的性子回府之后必定会在众人面前大闹……” 如眉怯怯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谁会相信一向溺爱夏浅薇的大夫人能做出这种事情,只会认为她无理取闹,到时候又是一顿责罚,还会让将军府的各位长辈寒了心,名声就越发狼藉了。 一旁的如画听得却是有些糊涂,“可是小姐,杜姨娘本就是二夫人的远房表妹,二人感情不错,奴婢不明白她为何要害煜少爷。” 这么一提醒,夏浅薇的眼底当即划过一抹流光,她微微笑了笑,表情高深莫测。 “这个杜姨娘好毒的心思,一箭三雕,倘若成功,二房失了独子,在大户人家中最常见的便是过继,与二夫人有远亲关系的六少爷当然是最佳人选。若是失败,将忘恩负义与杀人未遂冠在我的头上,让我再也翻不了身,而母亲也落了个慈母败儿教导不严的罪名。” 两名婢女齐齐一愣,皆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向夏浅薇。 自家小姐居然能想得这般深远,实在是不可思议!毕竟一直以来,能动手的事情她从来不会动脑。 似乎察觉到两人的怀疑,夏浅薇当即收敛了神色,轻轻抚着自己额头上被金饰遮住的伤,视线不经意的划过如眉的脸,“不知是何人所为,在我昏迷期间打伤了我……” 果真,这婢女的表情当即一僵,她低下头目光闪烁,吞吞吐吐,“都,都是奴婢不好,可能是把小姐带去十八罗汉殿的时候,不慎磕伤的……” 不慎?这伤口分明是被人用钝器敲击了两次,从深浅上看还是个不懂武艺优柔寡断的人做的。 “如眉,你很恨我吗?” 夏浅薇审视着她心虚的模样,冷不丁的开了口,地上的如眉身子一僵,立刻惊恐无比的趴下来不断的磕着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其实她当时真的只是为了解气而已,没有想伤人性命,小姐应该不记得吧? 一阵沉默之后,夏浅薇才缓缓站了起来。 “以前兴许是我苛待了你们,这次事件之后,倒让我想明白了许多,既然你已坦白从宽,那么我一定帮你,但在此之前……” 夏浅薇交代了一阵,便领着如画退了出去。 如眉只觉得自己恍若身处梦中,直到阁楼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才猛然惊醒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她居然还活着,小姐非但没有折磨她,还给了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这是真的吗? …… 一直跟在身后的如画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小姐怎知一开始如眉是在撒谎?” 只见夏浅薇轻轻挑了挑眉,“你怕死吗?” 此话一出,眼前的小婢女果真忍不住面露惧色。 “虽然她心中对我有所不满,哪怕被人怂恿,也不至于冒着生命危险来害我,可见有比性命更珍重之物捏在了别人的手里,又怎会轻易将指使之人说出来?” 这样的手段,上一世的夏浅薇早已轻车熟路,而且若真是温氏所为,她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把如眉交了出来,难道不怕事情败露? 如今莫要打草惊蛇,如眉留着还有大用处! 第七章 暗中结盟 此时外头已经夜深,夏浅薇换了一身低调的衣服,带着如画朝着后院废弃的柴房而去。 拐角处,她忽然拉住了如画,带着一丝试探的浅笑。 “我从前,真有那般恶毒,令人生厌?” 只见如画顿时面色慌张目露惊恐,竟本能的想跪下来赔罪,却不想夏浅薇一把拉住了她,顺势撩开她的袖子,就见那截纤细的手臂上赫然布满了各种触目惊心的新旧伤痕。 “这些莫非都是我罚的?” “……是,是奴婢犯了错,小姐罚得对……” 夏浅薇不再言语,罚得对?恐怕如眉的情况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已经可以称之为虐待了! 回想起众人看自己时难以掩饰的厌恶,她已然明白这幅身子的主人名声恶劣到了何种地步,想要重新立足必定举步艰难,但福祸相依,或许也伴随着一线生机。 到了柴房,本应藏在干草之后的尸体竟不见了踪影,夏浅薇忽而变了脸色。 “什么人?!” 只见暗处无声的出现一抹高大的黑影,吓得如画差点尖叫出声,反观夏浅薇一脸的镇静沉稳。月色之下,一名武将眼中带着几分探究缓缓现了真容。 “属下奉二夫人之命在此等候三小姐。”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夏浅薇,目光竟不由得闪过一丝惊艳。 眼前的少女早已洗净了那浓厚俗气的艳妆,露出了一张雨后玉兰般的静美面庞,那一对眼睛像星辰般深邃灿烂,自带妩媚流光中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凌厉,没有了珠钗金饰,她整个人如同雪中璞玉那样美好,竟叫人一时间挪不开眼来。 这、这真的是那刁蛮庸俗的三小姐吗?而且她竟是这般警惕,自己明明收敛了气息。 听煜少爷在夫人面前说起三小姐是如何凭一人之力撂倒那名想要杀他的黑衣人,如何果决的处理善后,他还只当煜少爷是吓得糊涂了,直到他方才亲自处理了那具尸身,才不由得信了几分。 “一切已经处理妥当,请三小姐放心。救命之恩,二夫人已经铭记于心。” 夏浅薇有礼的点了点头,她深深的望了一眼外头沉闷的夜色,语气真挚,“浅薇有愧,还烦将军转告一声,煜少爷危险未除,尽快将他带离这是非之地。人心叵测,从前一切皆是浅薇自保之举,冒犯之处还请二婶海涵,至于这幕后之人,时机一到必定会给二婶一个交代。” …… “她真是这么说的?” 厢房里,二夫人眼中带着些许讶异望向回来交差的武将,她疼惜的掖了掖一旁熟睡中少年的被褥,这孩子真是被吓坏了,从未见过他睡得这般的沉。 “夫人,您相信三小姐?” “你不也信了么?” 二夫人浅笑一声,鲁莽无礼的夏浅薇何时为她犯下的错收拾过残局?她竟知道要回柴房毁尸灭迹,或许真如她所说,过去的种种荒唐之事只是为了自保。 身在将相大宅之家,二夫人当然明白何为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还曾奇怪,那个人怎会生出这样的女儿,如今看来,夏浅薇韬光养晦,怕是已经怀疑了当年她母亲之死另有蹊跷。 “属下在那黑衣人的脖颈处,发现了这根绣花针,若真是三小姐所为,那确实了不起。” 一个闺阁女子竟如此果决狠辣,一击要害杀人于无形,再想起她方才谈吐内敛思绪谨慎,让人丝毫挑不出半点儿错来。 “哼,不论如何,这个人情一定要还!大房的事情我本不想管,如今居然想让我的煜儿陪葬?我要让她们知道,敢动煜儿,就算玉石俱焚我也在所不惜!” 想起白日里的一切,她不由得心惊肉跳,倘若夏浅薇晚来一步,煜儿就真的要被抛入井中随那仙鹤而去了! 此时二夫人已经决定明日就离开,依夏浅薇所言,对方失败一次难免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她不能冒这个险。而且。她隐隐觉得那个丫头还知道点儿什么…… 武将正了正神色,目光中划过一抹冷厉,确实,煜少爷是将军的希望,这帮妇孺真是太无法无天了! “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若三小姐真是隐忍了这么久,今日此举就不怕打草惊蛇?” “或许她明白,再折腾下去就真的无力回天了,雷若寺是个好地方,此番抄经忏悔,正是上天给她改头换面的机会……” 大房今后,怕是要起大风了…… 而另一边,一道鬼祟的身影快速的钻入了大夫人的院子里。 “夫人,真是奇怪,阁楼里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难道三小姐改了性子,今日奴婢就觉得邪门呢!” 本应兵荒马乱的一日竟这般圆满收场,众人怎么想怎么悬乎! 前去打探消息的陈嬷嬷满脸狐疑,她在黑暗中守了许久,本以为会听见如眉那丫头生不如死的惨叫声,谁知道静谧得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这实在太不像夏浅薇的风格了! 温氏微微挑了挑眉,饮了口热茶,似笑非笑的开了口,“她那性子能改?真以为抄几日经文脑子就能开光了?那个没用的贱婢绝对活不了,谁知道那丫头又想出了什么折腾人的法子。” 此话一出,满屋子的丫鬟嬷嬷尽是笑了起来。 “只是夫人,这次究竟是谁下的手?” 提起这件事,温氏便在心中不甘的叹了口气,“不论是谁做的,只要我的手干干净净的就好,还以为这一次真能叫那个丫头再也回不了将军府……” “可夫人,今日若煜少爷真的……恐怕老夫人也会迁怒于您,那真是太冤了。” 温氏抬手抚了抚自己发间的玉簪,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这些年我为那丫头担的责罚还少吗?老夫人和将军看在眼里,也不会真的严惩于我,若能让那丫头从此消失不再碍眼,就什么都值得。” 由妾扶正不容易,她憋屈了这么多年,终于树立了难以动摇的贤良之名堵住了那么多张嘴,而夏浅薇的名声越臭,越能衬托她的三个儿女。 只是,如今他们都已到了适婚的年纪,再纵容夏浅薇,反而会拖累了他们的前程,想必府中的那些贱人们也是这般想的,所以…… 温氏的眼底划过一抹冷光,有种莫名的戾气在里头,“那个丫头的好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第八章 险遇故人 次日。 二夫人早早的向温氏辞了行,领着夏林煜及二房众人离开了雷若寺。 而方丈的禅院里,带着一丝暖意的朝辉洒在那结着冰霜的枝头,只听禅房的木门幽幽打开,一道温和悦耳的声音传来。 “多谢方丈大师提点,这一番听习佛法,浅薇如醍醐灌顶,受益匪浅。” 一身素色长袄,墨发轻挽,窈窕纤细的少女盈盈的立在方丈面前,洗去铅华的面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圣洁与美好,恭敬无比的双手合十,虔诚之心尽显。 方丈别有深意的点了点头,慈眉善目的回以一礼,“三小姐佛缘已到,上天自有安排,阿弥陀佛。” 仙鹤之事看似圆满,但夏浅薇知道瞒不过方丈,哪怕旁人有万般说辞,也抵不过方丈的一句话。 所以为避免日后节外生枝,她一早便来请罪,只是说得隐晦,承诺今后每月来添加一定数量的香油钱,弥补雷若寺的损失。 而出家人慈悲为怀,事情虽因她而起,却非她所为,方丈见夏浅薇明事理通人情,便真心接受了那副坐禅飞鹤图,并夸赞了一番她出神入化的画技与别出心裁的创意。 此事,成了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如画,好生看着如眉,莫要让她接触任何人,我离寺一趟,很快就回来。” 夏浅薇交代好了一切,便低调的从后门离开,去了山下邻近的镇子购置药材与香料。 沾着雷若寺的光,镇子上繁华热闹,民生富足。 那一道素雅的身影缓缓的行走于街道间,如水如月的面庞静美娇俏,引来行人频频侧目,时不时能听见一两声惊艳的赞叹。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前方一晃而过。 夏浅薇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望向那人,不会错的……是卫玄麒身边的护卫! 他在这里,那是否说明卫玄麒也来了辰国,而且就在她附近?! 这个想法让夏浅薇的身子不住的颤抖了起来,猛浪般的恨意从脚底窜起,如坠冰窖。 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这个让她做梦都想千刀万剐的故人!实在太突然了,突然得叫她体内的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 夏浅薇努力镇静下来,她快速跟了上去,只见那护卫在人群中左顾右盼,随后鬼鬼祟祟的进了一家风雅阁。 阁内传来一阵阵琴笛交杂的乐曲声,夏浅薇想也没想就跟了进去。 这里不是什么烟花之地,更像是文人墨客吟诗听曲的地方,夏浅薇搜索着那人的踪影,径直上了二楼。 眼前是一间间紧闭的隔厢,她屏住了呼吸细细的寻找着那早已刻在她骨髓深处的声音,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卫玄麒,你可是在这里? 不想这时,旁边的一扇雕花木门突然打开,伴随着一股隐隐的血腥味,一双冰冷的大手瞬间将她拉了进去! 夏浅薇刚要有所动作,耳边立刻响起了一道富有磁性且危险万分的声音,“不想死,就别动!” 下一秒她整个人被推到了软榻之上,强烈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将她牢牢的压在了身下,一把匕首瞬间抵住她腰间! 夏浅薇的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刹那间千万个应对之策划过脑海,却不想一张陌生的面容毫无预警的撞进她的眼帘。 她目光不由得一闪,周遭的一切似乎顷刻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这是怎样的一副惊世容颜? 深邃刚毅的轮廓,暗黑璀璨的眸子流露出一种恍若野兽般富有侵略性的光华,好像只要对视一秒就会被他摄魂夺魄,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似笑非笑的殷红薄唇,霸道强势邪魅逼人,还有一种残酷的味道。 然而,他在看清夏浅薇后,眼神竟有些许诧异,夹杂着一种深沉的厌恶,冰冷的手指当即捏住了她的两颊,左右审度观察起来。 这名男子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戾气,竟让她联想到了浴血沙场的修罗,他的俊眼带着无尽的冷意,危险而灼热的鼻息喷在夏浅薇的脸颊上,笼罩在四周的低压完全掩盖住了两人此刻紧贴的暧昧。 “呵……” 他双唇刻薄的一启,戏谑的浅笑溢出,不等夏浅薇品味其中深意,外头已然传来了一阵阵破门而入的动静声,越来越近,这男子的眼中当即划过一抹狠厉和不耐,钳制着她的手也紧了几分。 她立刻明白了什么,此人受了伤,她可不想陪葬! 身下的女子动了动,本以为她打算挣扎,却不想夏浅薇突然抽出了袖中的香料包随处一洒,一股浓郁的香气当即弥漫在四周。 这是在做什么? 正好这时,外头有人一脚踹开了门,身上的男子双眸微微一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狠狠的撕开了她的衣襟,光洁的脖颈精美的锁骨当即暴露在空气之中! 冲进来的两名侍卫动作不由得一顿,就听夏浅薇的尖叫声传来。 “啊——” “……” 弥漫着香气的雅间内凌乱无比,那被压着的美丽少女吓得羞愤的紧搂住了身上的男子,神情引人无限遐想,两名侍卫一时间忘了反应,而眼前那身着华衣的男子则一副欢爱中被坏了好事的愤怒模样。 “还看?滚!” “打、打搅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有些窘迫的退了出去,在关门的那一刹那还不忘打量了里头的男子一眼,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外头的动静渐渐远去,身下的女子早已没有了方才慌乱的模样,而是冷漠的提醒了一句。 “阁下还打算抱多久?” 阁下? 她居然不认得他? 慕珑渊微微挑了挑眉,带着一丝玩味与阴霾仔细的打量着自己身下的女子,那眼神让夏浅薇觉得他好像认识自己似的。 卫玄麒已经是少有的美男子,而眼前这个人更胜一筹,夏浅薇眼底不由得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抵触,她冷冷的推开了这若有所思的男子,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的衣物和发丝。 慕珑渊此时也慵懒的直起了身,那敞开的华美袍子下,珍贵的真丝里衣透出一片血色暗红。 只是他好像全然未觉疼痛,探究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夏浅薇,若非熟悉易容之术,他差点都要以为这个女子在脸上做了什么手脚。 夏将军家的三小姐,原来,竟是长这般吗?且她这幅事不关己的模样,仿佛被轻薄的人并不是她,态度实在惹人寻味…… 第九章 危险男子 夏浅薇佯装没有察觉到那股危险的视线,若无其事的蹲下身来收拾着自己散落一地的东西,随后,在脚凳下发现了一件染血的黑衣。 她眼中一沉,心想着这名男子绝非善类!随后站了起来,坦然的迎上对方的目光,语气中没有丝毫畏惧。 “方才小女子救了阁下一命,阁下难道没有表示?” 眼前的女子那认真的模样让慕珑渊莫名觉得好笑。 这世间竟有人敢向他讨要好处?而且方才她那厌弃的眼神是怎么回事,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微微动动手指,就能立刻掐断那纤细的脖颈? “莫非,是要我负责?那冷玉寒怎么办?” 他试探的开了口,夏浅薇微微一愣,冷玉寒是谁? 她眼底的疑惑没有逃过慕珑渊的观察,他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眼力,但夏家三小姐被送去山上的雷若寺忏悔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这世间真有这般巧的事情? 虽然洗去了一贯俗气的妆容,但这五官身形应是夏浅薇无疑,再加上这声音…… 慕珑渊向来不喜麻烦与没有把握之事,既然如此,还是杀了吧…… “阁下怕是认错了人,方才若非小女子用香料隐去了阁下身上的血腥味,那两人恐怕不会轻易离开。只是这香料名贵,很难采买……” 夏浅薇露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听她的意思,是要银子?! 慕珑渊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被一名女子逗得差点笑出了声,但也在这一瞬间,他收起了心中一闪而逝的杀意。 一个沉甸甸的银袋从天而降,落入了夏浅薇的手中。 慕珑渊没有放过这个女子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在方才那般突如其来的情况下,她竟能做出冷静的判断,先是打翻香料,而后又摒弃了女子的尊严配合他的戏码消除那两人的疑虑,事后还不哭不闹,这实在不像是夏将军家三小姐的个性! “阁下大方,今日之事小女子必定保密,告辞。” 夏浅薇一刻也不想在此处多做停留,本能告诉她这个男子异常危险,必须要离他远远的! 而且从方才开始,他就一直没有松开过手中的匕首,自己的生死皆在他一念之间,所以她在赌,毕竟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贪财之人最容易让人放下戒备。 “我有说你可以走了吗?方才,你在寻什么人?” 转身后的夏浅薇脚下当即一顿,分明感觉到男子身上的气息陡然一变,她眉头不由得一蹙,就这一刹那的犹豫让慕珑渊又改变了主意。 真是个阴晴不定的人,夏浅薇只觉得自己的后颈缠绕上了一条森冷的毒蛇,他的杀念竟是比之前更甚。 这一次若是自己回答错了,恐怕真有性命之忧。 “在阁楼外,我听见有几个可疑之人讲着云国的方言,心有疑虑所以跟上来看看。” 身后一阵沉默,慕珑渊许久后才缓缓开了口,“你倒是胆大。” 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在夸她,反而像在嘲讽她自不量力。 云国的方言…… 慕珑渊眸光一闪,难怪他觉得那些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古怪之处,果真,他们并非辰国人! “近日不太平,三小姐莫要再惹是生非,管好自己的嘴。” 他果然是夏浅薇熟识之人!正是因为自己的行为不像那三小姐,所以才惹来杀机吗? 趁着此人还未改变主意,夏浅薇已然推开门跨了出去。 离开这风雅阁,夏浅薇确定身后无人跟踪才停下了脚步,她从未遇见过这么一个令人忌惮难以捉摸的男子! 方才那两名侍卫袖口的纹路她认得,卫玄麒早在各国埋下了不少眼线,为了识别自己人,都会在袖口处绣上暗号以便相互照应,若非她故意透露他们是云国人转移那男子的思绪,恐怕自己难消他的猜忌。 认识将军府的三小姐,又有那等容貌,此人必定非富即贵。 夏浅薇当即从袖中掏出那人给的钱袋,上面的四爪金蟒让她心中不由得一惊,要知道只有皇子或者王爷才能用金蟒为图饰,自己竟是招惹了辰国的皇族! 不过……卫玄麒的人出现在这里必定有不可告人之事,方才那危险的男子若能顺藤摸瓜查出点什么,想必会给卫玄麒带来**烦! 想到这,夏浅薇目光一敛,心情顿时有了些许快意。 此时,慕珑渊负手立于窗前,挺拔的身躯如同雪山上孤傲的青松,那张俊美的面容散发着一股可怕的阴寒之气。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方才那对镇静自若的眸子,以往他不论走到哪里,这些女子皆是仰慕与惊惧并存,极少有像她那般敢直视自己目光之人,再想起夏浅薇那避之不及的态度,不像是畏惧他的身份,更像是……讨厌憎恶? 慕珑渊的嘴角扬起了一丝毫无温度的浅笑,仔细想想,自己居然如此轻易就放走了她。 夏浅薇不过就是个成日缠着冷玉寒到处闯祸,浅薄刁蛮的闺阁女子,她又怎么懂得云国方言? 还故意装作不认识,如此耍弄于他?! 此时慕珑渊的心中已经闪过千百种让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后悔来到世上的办法,他一点儿也不介意弄死一个三品武将之女。 就在这时,一名暗卫无声的出现在了慕珑渊的身后单膝跪了下来。 “属下来迟,请王爷责罚!” “查到了?” 他这次违抗皇命提前离开驻守的边境,就是为了追查自己身边的奸细,而方才那两名乔装成侍卫的杀手在前一刻已经被这暗卫解决了,只见他呈上一把菱形的暗器,慕珑渊正是中了埋伏被此物所伤。 “这是云国死士所用之物。” 云国?! 慕珑渊目光一闪,夏浅薇说的居然是真的! 想起那张被刻意丑化的绝色面容,连阅人无数的慕珑渊都不得不承认,确实是美,而且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在危机时刻那般冷静狡猾,那么,这个将军府的三小姐还隐瞒了什么,知道些什么…… 第十章 回府风波 回到寺中,次日清晨便有人来报,老夫人有信要她们提前启程回府。 此时,温氏正在方丈那边辞行,寺外将军府的马车也已装备妥当,直到一抹清雅秀丽的身影缓缓出现,四周气氛陡然一变,竟是安静了不少。 温氏望了过去,脸色不由得一变。 “夫人、这、这是……” 身边的陈嬷嬷拉了拉她的衣袖,只觉得莫不是自己眼花? 那步伐娉婷,身段婀娜的倩影是三小姐吗? 一身暖黄金丝荷花袖袄,百褶淡白垂穗长裙,照得四周的风景皆亮,那张脸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举手投足端方雅致,哪有一丝之前嚣张火爆令人厌恶的架势,俨然一名门闺秀的模样! “阿弥陀佛。” 方丈含笑,别有深意的冲着夏浅薇的方向合掌点头,而对面的少女盈盈一笑,竟让四周众人齐齐晃了眼,暖了心。 夏浅薇其实不喜欢这张招摇过市的漂亮脸蛋,但她又明白,如今的自己多了一样武器,皮囊,是最容易迷惑人心的东西。 “母亲,浅薇来迟了。” 夏浅薇有礼的来到跟前,温氏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扯出了一个僵硬无比的笑容。 “浅薇,你这是……怎么了?哎呀,这脸如此素淡,你可是我们将军府最金贵的女儿!” “母亲也觉得这淡妆难以入目?可没办法,两个贱婢的手不太方便,女儿只好随意扑了点蜜粉……” 夏浅薇配合着温氏,心中当即了然,三小姐这惊悚的审美观都是温氏“宠”出来的! 随意都这般天香之色,那要是用心……这张脸让温氏差点以为那个人又活过来了,恨得袖中的手不由得握紧,她强迫自己不再看夏浅薇,目光落在后头慢吞吞跟上来的两名婢女身上。 只见如画微低着头,双手不自然的垂于身子两侧,如眉更不用说,一副心惊胆战草木皆兵的模样,她捧着一个奇怪的炉子,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背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一双小手哆哆嗦嗦,十指红肿青紫得仿佛受过什么酷刑,更有不少溃烂绽开的伤口,油腻腻的甚是恶心。 众人正惊讶于她怎么还活着,这下立刻明白了! 果真如他们猜想,三小姐是打算让这叛主的东西生不如死,这两日怕是没少用稀奇古怪的法子折磨如眉!手都这样了,看不见的地方恐怕也…… “浅薇真是太善良了,母亲还生怕你被这狡猾的婢子骗了,可审出什么了吗?” “那张嘴谎话连篇,不过不打紧,女儿有的是办法。” 夏浅薇笑了笑,明明如此美好的一副玉容,在这恶毒的语气之下当即让人有了种说不出的畏惧之感。 温氏的一颗心安了不少,也是,这丫头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呢? “可怜的孩子,身边没个伶俐的丫头,趁现在时间还早,母亲这就叫人为你梳妆。” 得赶紧把她的脸遮上,回了京千万不能让旁人看见她这幅模样!然而夏浅薇却是往后退了一步,疲乏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不麻烦了,这几日被那贱婢气得睡不安稳,母亲,我先行上马车歇息去了。”她回头看了如眉一眼,“蠢货,进来伺候!” 众人不由得向如眉投去同情的目光,双手伤成这样还得守在身边做牛做马,真不如一死了之。 “夫人,三小姐长得真是太像……” 马车里,贴身伺候着的陈嬷嬷略显心惊的开了口,可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一股森冷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糟了,她竟忘记在夫人面前是绝对不可以提起当年那个人的! 温氏的表情说不出的可怕,丝毫不见平日里和颜悦色的模样,不知过了多久才缓和了神色。 “长得美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她看着自己白白净净的一双手,好像想起了什么畅快的事情,忍不住笑了出来,心情顿时大好…… 雷若寺本就离京都不远,这一路还算平安顺利,次日深夜子时夏浅薇一行人便抵达了将军府,为了不扰人清净便各自回了院子。 直到天蒙蒙亮,温氏早早便带着陈嬷嬷去了老夫人的福寿院。 “儿媳来给母亲请安,母亲身子康朗?” 只见座上那雍容的老妇人一身褐色长寿花纹袄子,雪白的发丝一丝不苟的簪着和田玉翠珠,简单却不失贵气,威仪的面容泛着红润,一副和颜悦色心情舒畅的模样。 她轻轻点了点头,嗓子清润,“这一路,倒是辛苦你了。” 不知为何,温氏竟觉得今日的老夫人不太一样,仔细一瞧,她的指间与腰间多了些许玉饰,兴许是这样才显得她精神年轻了不少。 莫非是夏浅薇那个惹祸精不在身边,老夫人耳根清净了几日就容光焕发了?只可惜,一会儿得让她堵心了…… “哪有什么辛苦的,本该昨夜抵达以后就来向母亲汇报一声,夜深了怕搅了母亲清梦,这几日儿媳不能在身边尽孝,母亲夜里歇得可好?” 温氏一副贤良温柔的模样,老夫人似是满意的笑了笑,旁边跟随了老夫人多年的雷嬷嬷帮着回了句。 “老夫人昨夜儿睡得可舒坦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温氏没有体会其中深意就随口附和了句,一个眼神示意,旁边的陈嬷嬷当即捧着一样东西递了过去。 “浅薇在雷若寺的这些日子乖巧得很,这是她静下心抄的经文,还请母亲过目。” 不想话音刚落,老夫人的眼神闪过一抹诧异,“浅薇抄的?” 温氏低眉顺目的坐着,听着那狐疑的语气,嘴角微不可察的往上一勾,也是,恐怕谁都不会指望夏浅薇会如此听话,怕是老夫人一开始也没准备收到这么一份惊喜吧? 只见老夫人接过经文翻着看了几眼,上面的字迹虽是模仿夏浅薇,可分明能看出来自不同人的手笔。 “既然是浅薇抄的,她怎么不自己拿来?” 许久之后,她将经文搁在了一旁,缓缓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表情略显严肃。 温氏故意顿了顿语气,尴尬的笑着,“那孩子受了委屈,难免心里有些怨气,可毕竟是您的亲孙女,能记仇到何时呀?母亲就多担待着点儿……” 温氏俨然一副护犊的模样,可她的意思就是,夏浅薇记恨着老夫人送她去寺庙的事情,不肯来请安,连抄的经文都要假手他人送来。 更何况这经文可是温氏用了心的,以老夫人的眼力定能看出端倪,没有按照约定好好忏悔已是一错,又对长辈如此不敬,简直罪加一等! 而温氏呢?她还是那个极力掩饰着夏浅薇过错的好母亲,不会落下任何把柄! “哼。” 只听一声冷哼,老夫人突然将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温氏故作惊吓,心中却是得意极了,那个丫头马上就要倒大霉了! 第十一章 祸水东引 老夫人发怒,温氏当即跪了下来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母亲,可是儿媳说错了话?哎,真是……浅薇还小,其实是她连日赶路累了,我拦着不让她来,并非……” “老大家的,这些年操持内宅事务,事到如今也糊涂了吗?莫要想得太多,对身子可不好。” 却不想,老夫人别有深意的语气却是冲着自己来的,看她的眼神毫不掩饰的不满! 这、这是怎么回事? 温氏心中咯噔一声,本想再添油加醋的汇报一下二房煜少爷的事情,这会儿却是不敢了,只能疑惑的望向旁边的雷嬷嬷,却发现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着急的模样。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乏了,你回去吧。” 老夫人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就由一旁的小婢女搀扶着进了内堂。 “雷嬷嬷,这是……”温氏赶紧向那老嬷嬷求助。 “夫人,您不该来的呀!昨夜三小姐早就过来向老夫人请安了,还带了她抄的经文,好一顿忏悔呢!这几日老夫人睡得不**稳,三小姐心孝,可是在她枕边念了一宿的《金刚经》和清心咒,还真有了效果!” 所以老夫人今日才一副心情舒畅的样子,还起了打扮的心思,戴了那么多的玉饰! “什么,这怎么可能?那经文,真是浅薇抄的?” 温氏一听,许久没有反应过来,毕竟平日里叫那丫头写几个字都会大发脾气。 她哪里会想到,那日遇险之后,夏浅薇整夜回忆着卫玄麒在辰国埋下的暗桩,思绪繁杂恨意交加,无心再琢磨这将军府三小姐的事情,抄了一夜的经文静心,于是就把老夫人交代的任务完成了。 雷嬷嬷平时没少受温氏打点,自然要多说几句提点的话,“千真万确出自三小姐之手!夫人该不会是跟三小姐生了什么嫌隙吧?” “……” 温氏只觉得脚底不由得冒起一股寒意,身子有些发软。 瞧瞧她干了什么蠢事! 夏浅薇明明乖乖的听从了老夫人的话,自己却送来一份旁人抄的经文,可见这些日子她没有按老夫人的吩咐好好的照看那丫头,否则怎会连她抄没抄都不知道? 还想扮什么母慈护犊,这分明是她这个做继母的往夏浅薇的身上泼脏水! 而且昨夜人家一到将军府就来祖母跟前尽孝心了,自己却说她心有怨气不肯来…… 温氏此刻脸上火辣辣的,不用想都知道经过方才一事,老夫人已然把她当成了那挑拨离间居心叵测之人!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雷嬷嬷,你可要帮我向老夫人多解释解释,我真不是有心……” 说罢,她又往雷嬷嬷的手中塞了锭银子。 对方轻轻收了收袖子,宽慰着温氏,“这是自然的,夫人这些年为将军府付出了这么多,老夫人不会忘了的。” “有劳嬷嬷了。” 目送雷嬷嬷离开,温氏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自己并没有疏忽职守,她在雷若寺的这几日,真的有好好盯着夏浅薇! 那丫头成日在阁楼里打骂两个婢女,不然就是偷跑出去欺负小僧人胡闹,直到二房煜少爷出事儿了以后,她才安分了不少。 温氏越想越不安,她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夏浅薇,如今却是看不透了。 昨夜每个人都乏了,她怎么有那个心来老夫人这边讨好?而且之前在雷若寺,她确实满嘴都是对老夫人的不满! “夫人,该不会是如眉那个贱婢跟三小姐说了什么吧?” 一旁的陈嬷嬷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温氏的表情当即一变。 “对!难道真的是……” 她怎么没想到,这幕后之人没有得手,就会把脏水往旁人身上泼,这会儿竟是泼到自己这边来了! 所以夏浅薇是信了那贱婢的话,对自己这个一向疼她的母亲心生了不满,所以先发制人,来老夫人这儿找靠山?! “呵,她有那个脑子吗?” 温氏居然忍不住笑了出来,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 兴许真的只是那丫头一时兴起,温氏可不信夏浅薇吃得了那种苦,肯定没过几日就要原形毕露了! 不过…… 自己确实不能再让如眉坏事,得赶紧讨好了夏浅薇,让她打消怀疑才行。 此时老夫人已经回了自己的屋子,雷嬷嬷赶紧跟了进去,就听那一声感叹传来。 “本以为她是个伶俐的,却不想也有犯蠢的时候。到底不是自个儿肚子里出来的,耐心总有用完的一日。” 老夫人的心跟明镜一样,没有当面责备温氏,不过是念在她这些年不容易,谁也不是菩萨转世,难免有走错路的时候。 “老夫人说的是,奴婢看三小姐这次是真的知错了,这其中也有大夫人的功劳。” 望着手边夏浅薇送来的经文,一开始的字迹歪歪扭扭烦躁无比,而后渐渐变得秀气沉稳,恍若将心境的变化跃然于纸上,比起温氏送来的那份,处处都是模仿的痕迹,这才更像一个改过自新之人的手笔。 夏浅薇上一世就十分擅长模拟旁人的字迹以假乱真,她更懂人心之变幻,因此瞒过老夫人的眼睛简直轻而易举。 “雷若寺的方丈与我是故交,看来这些日子没少照顾浅薇,佛祖保佑,真该把她早些送去……” 老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语气中又有几分自责在里头,毕竟夏浅薇这次闯的祸,差点让自己也放弃了她。 雷嬷嬷看着老夫人的神情,知道她又想起了往事,当即上前轻轻捏着她的肩膀。 “玉容夫人在天之灵,也保佑着三小姐呢!” 只见老夫人手中一抖,缓缓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兴许是被风沙迷了眼,显得有些微红。 “昨夜,我还以为她回来了。你看那孩子,长得多好啊,只可惜……造孽……若当初老大肯听我一句,也不会……” “这么多年了,相信将军已经过了心里那坎儿,只是老夫人不打算把冷家的事情告诉三小姐吗?” 说到这,老夫人的眉头不由得一蹙,眼神微冷。 “冷家老夫人这次来者不善,可是出尔反尔,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第十二章 嫡母讨好 而另一头。 “未婚夫婿?” 镜前面若芙蓉的女子柳眉不由得一蹙,那一丝惊诧的眼神变化竟也让她一双眸子媚态横生。 “小姐连冷公子都忘了?您当初为了讨他喜欢,费了不少心思。” 如画今晨听见府中下人偷偷议论,说冷家的老夫人要来府中做客几日,也顾不得昨夜夏浅薇没有休息,连忙回来提醒自家小姐,却不想她竟是一副茫然的模样。 冷玉寒是镇国将军嫡子,一表人才且精通兵法,年纪轻轻已有大将之风。 京都谁人不知夏将军家三小姐从小就爱慕这个天之骄子,去年她设计落水被冷玉寒所救,当时这三小姐为了赖上人家,不顾自己湿了的身子死死的抱着他大喊大叫,引来无数人围观,事情传扬开后便掀起轩然大波。 怀化将军虽为三品,但夏浅薇的外祖父却是昌兴侯爷,于是将军为了女儿的名声,不得不求助于昌兴侯府,此事差点闹到了圣前,为了免伤和气,冷家不得已应承下了婚约。 难怪当时那个危险的男子会戏谑的问她是否要他负责,竟是有前车之鉴,夏浅薇顿时头疼。 “不过,若是冷公子见到如今的小姐,喜欢还来不及呢。” 喜欢?夏浅薇的眼神不由得微冷,重活一世,她又怎会再去做那等虚无缥缈的美梦,为了她含冤而死的父亲和兄长以及被欺骗背叛的亲族,哪怕不择手段她都要复仇血博! 真心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滋味,一次就够了,所以,这些麻烦还是离她越远越好。 但只怕,就算她有心退了这门婚事,老夫人也不会轻易罢手,毕竟攀上镇国将军府,对整个夏家都是天大的好事。 就在这时,一直在角落里默默干活的如眉惊呼一声,手里的剪子落了地。 夏浅薇转身望去,那婢女吓得赶紧跪了下来,“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手还疼吗?” 夏浅薇轻声问了句,如眉有些矛盾的抬起头,这两日小姐给她的双手上了奇怪的伤药,一开始确实是疼得撕心裂肺,她还以为夏浅薇是反悔了要她的命。 可后来,眼见着手上皮开肉绽惨不忍睹,疼痛却一点点的减少,反而有种难以言喻冰凉的舒适之感。 “你们的手寒气已入骨,再不处理明年就该废了。” 两名婢女一听,顿时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夏家三小姐简直就是以折磨人为乐,只要一不高兴,就把火气往贴身婢女身上撒,花样千奇百怪。 尤其是如眉,因为不够机灵被那三小姐处处嫌弃,手上身上的伤痕比如画多得多,前阵子还差点死在冰天雪地之中,兴许是这样,恨意就悄悄埋在这婢女的心中。 “奴婢不疼,多、多谢小姐……”夏浅薇不计前嫌为她疗伤,如眉如今只想好好干活,弥补自己的过错。 “小姐既是为我们好,为何还要让人误会?” 如画终于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夏浅薇却只是笑了笑,她之所以在人前还是表现出一副恶毒的模样,只因一个人若是变得太快容易招惹怀疑心生警惕,她就是要让众人知道,自己还是那个做事不顾后果,容易被拿捏住把柄的粗鄙小姐。 见自家小姐没有过多解释,如画又担忧的提醒了句。 “小姐要奴婢把这些衣服裁碎缝成香囊,可冷家老夫人就要来了,到时候小姐没件体面的……” 这三小姐衣柜里每一件衣裙都做工上乘用料精细,但花式款色却俗艳无比,不出所料,依旧是温氏的手笔。 “无碍,母亲很快就会送新的来。” 如画不明所以,却不想话音刚落,屋外果真传来了陈嬷嬷的声音。 “三小姐,夫人让老奴送金饰来了。” 两名婢女齐齐一愣,只觉得夏浅薇真是太神了,怎能这般未卜先知? 收拾好一切,如画恭敬的开了门,一进屋内,陈嬷嬷犀利的目光便扫向依旧跪在地上的如眉一眼,但很快就堆上了讨好的笑容。 “老奴给三小姐请安,夫人说了,小姐这些日子受了委屈,所以特地叫凤祥楼打了些步摇金钗,还望三小姐喜欢。” 京都凤祥楼的珠宝是出了名的昂贵,有银子也不一定买得到。 如画看着盘子上金灿灿的浮夸簪子只觉得眼花缭乱,夏浅薇却是面不改色的随手捡起一支,不想她的眼神忽然一沉,又重重的丢了回去。 “三小姐,这……”陈嬷嬷吓了一跳,要知道从前,夏浅薇看见这些首饰哪一次不是心花怒放?莫非她真的是在跟夫人置气? “母亲的眼光真好,这些首饰确实华贵,不如分给妹妹们吧,省得她们总是埋怨我。对了,九妹那儿的首饰少。” 此话一出,陈嬷嬷心中当即咯噔一声,不等她解释些什么,夏浅薇已然转身,冷冷的丢了一句。 “如画,送客!” 门砰地一声毫不客气的关上,被轰出来的陈嬷嬷呆呆的站在原地,她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赶紧捧着首饰回去向温氏回报。 “她真是这么说的?” 温氏眉头一蹙,越发肯定夏浅薇知道了什么,否则她怎会说出要把首饰分给妹妹们这种话? 该死的,究竟是谁指使如眉那个贱婢嚼舌根的?! 等等,她提到了小九? 温氏的眼底划过一抹精光,忽然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 “杜姨娘……那个贱人,一定是她!” “夫人怎知?”陈嬷嬷觉得杜姨娘怕是没那个胆子。 “夏浅薇平日里只顾自己快活,哪里会注意到别人,一定是杜姨娘叫如眉从中挑拨,再为小九卖个惨,想从中给自己的女儿捞点好处!” 而且她绝对有动机去害煜少爷,仔细想想,她那毫无出头之日的庶子最大的机会不就是过继到二房去吗?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陈嬷嬷恍然大悟,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夫人,那我们还要讨好三小姐吗?这首饰……” 温氏深吸了口气,哪怕不甘心,可想起老夫人的不满,她就不得不把夏浅薇哄高兴了! “午后,让锦绣楼送些苏绣料子来,我就不信那丫头不动心! 第十三章 姐妹情深 将军府明媚的后花园里传来阵阵的浅笑,红梅绽放的枝头下,亭子里三名妙龄少女围在一起。 “昨日三姐就回府了,怎的这般安静?” “好不容易清净几日,又该担心受怕了,前阵子的诗会妹妹都不敢去,生怕被先前让三姐开罪过的世家小姐们挤兑。” 一道清透温润的声音制止了她们的埋怨,“都是自家姐妹,这些话莫要再说了,否认让人听了去,觉得我们夏家的女儿们不团结。” 开口的正是嫡四小姐夏兰初,她一身翠竹浅青的长裙衬托得玉盘一般的面容明媚姣好,窈窕的身段迎风而立,女儿家的娇态恰到好处。 比起刁蛮无礼不学无术的夏浅薇,夏兰初则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是有名的才女,完全照着名门闺秀的样子养的。 与旁边两名面容相似,姿色平平,言行举止尚显青涩的双生姐妹站在一起,夏兰初确实出众了不只一点点。 她这一教训,七小姐夏乐和八小姐夏晴当即安静下来对视了一眼,“也只有四姐姐才能忍得了她,可将军府的名声早就被三姐败坏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也是那德性,真是冤死了。” 夏兰初嗔了她一眼,这时,陈嬷嬷领着锦绣楼的绣娘从远处而来,夏乐和夏晴的眼眸当即一亮围了上去。 “好漂亮的缎子!” 看着两位小姐兴奋不已的模样,陈嬷嬷的眼底划过一抹讥诮,心想着真是登不上台面,一点儿好东西就让她们没了将军府小姐该有的架势。 身后的绣娘小心翼翼的将几匹料子放在了石桌上,陈嬷嬷笑看向夏兰初。 “马上就到年关了,夫人特地吩咐锦绣楼送些布匹来,为几位小姐量体裁衣。” 要知道苏绣的缎子,一匹的价值就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用度,对于将军府来说也要许久才能有如此奢侈的开销。 夏兰初心中自然也是欢喜的,可面上依旧淡然端庄。 只见陈嬷嬷递过来两匹精美无比的湖蓝水荷色缎,“夫人说这两款最适合四小姐了……” 旁边的夏乐和夏晴羡慕得眼睛都直了,排除夏浅薇不说,最好的自然是要留给温氏所出的夏兰初,她们可不敢争,身为庶女能分得一杯羹就不错了。 看,哪怕是锦绣楼最普通的货色,也比她们身上的好了不止几倍! 只见夏兰初有些为难的看了两名庶妹一眼,一副想要礼让的样子,“要不妹妹们先挑?” “四姐姐对我们真是太好了,不过母亲说得对,那两匹最衬姐姐,我们选这边的就好。” 夏乐和夏晴不舍的将视线收了回来,很快又爱不释手的抚着别的布匹。 “这些是为祖母备着的吧?” 她们指着其中四匹浅褐紫红,奢华重工却老成的料子不经意的问了句,陈嬷嬷却回,“给三小姐备的。” 话音刚落,夏乐和夏晴便一副了然的样子,掩着嘴别有深意的笑着。 就在这时,一道别样悦耳的声音从桥廊那头传来,“几位妹妹何事这般高兴?” 众人闻声望去,却不由得一愣,只见午后星星点点的阳光落在那娉婷婀娜的暖白色身影之上,略施粉黛的面庞堪比西子,巧笑颜兮美目盼兮,让人只觉得心头一荡,魂就被吸走了一半。 夏浅薇如云彩般飘到了亭子里,夏乐差点要脱口而出问句这是何人,看了眼后头的如画才反应过来,“三、三姐?!” 夏兰初微愣的神情止不住的震惊,下意识的看向旁边的陈嬷嬷,却见嬷嬷给她打了个眼色微微摇了摇头。 夏浅薇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些所谓的妹妹们,亲切的笑了笑。 “几日不见,妹妹们可惦记我了?” 四周顿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夏浅薇何时对这些妹妹们和颜悦色过?她们只觉得撞了邪,心底瘆得慌。 “是、是啊……原想着早晨要去三姐那儿,可担心旅途劳累打搅了姐姐休息,不过看三姐的气色……” 夏兰初最先反应过来,望着眼前这张美好的笑脸,心中竟忍不住涌现出一股嫉妒,但更多的是恐惧,怎么抄经忏悔回来之后,夏浅薇就彻底改头换面了? “妹妹也觉得我这气色难看至极吧?没办法,瞧着那奄奄一息的贱婢我就来气,也没心情打扮自己。” 关于如眉的事情,将军府无人不知,听到这儿夏兰初她们才松了口气,毕竟她们还是喜欢看不可一世的夏浅薇顶着一张好笑的妆容却毫无自知之明的样子。 陈嬷嬷适时的站了出来赔着笑,“三小姐,老奴正要给您送缎子去呢,正巧,您先挑挑?剩下的再给几位小姐。” 这是将军府一贯的规矩了,夏浅薇挑剩下的才能给别人,听起来是有那么几分刺耳。 亭子里的每个人都表现出一副对她敬畏无比的样子,夏兰初低眉顺目,却不着痕迹的将她的那两匹挪到了最角落。 “三姐自然是要配最好的!这几匹艳丽无双,三姐穿上定能比得过宫中的贵妃们!” 夏乐言语夸张极尽讨好,将那华贵老气的料子递了过来。 只见夏浅薇微微点了点头,随手一摸,试探的问了句,“这绣活真是巧夺天工,可会不会太过招摇?” 招摇?她不就是喜欢招摇的吗? “三姐说笑了,其他的颜色都太过普通,唯有这些才衬得出三姐出众的气质。”夏晴继续附和。 看着眼前这几张虚伪的笑容,夏浅薇的心中不由得冷了几分,想必三小姐就是被这般默契统一的夸奖才扭曲了自己的审美,如此的姐妹情深似曾相识,她上一世竟没能看个清楚,可现在…… “这么说,妹妹们也都喜欢?” 夏浅薇指了指被推到自己面前的料子,眼前的三位小姐十分配合的点了点头,要知道三姐最喜欢抢别人的心爱之物,这么回答准没错。 却不想夏浅薇的步伐微微一动,缓缓绕到了她们的身后。 四周的氛围不由得紧张起来,众人看着她的手轻轻的拂过另外几匹淡雅秀气的料子,疑惑之中一颗心又忍不住砰砰跳了起来。 “确实,其他的款样平平无奇,不符我的身份,但……” 夏浅薇最后停在了夏兰初的身旁,打量着自己身边这穿衣打扮极有品位的夏家四小姐,真不愧是温氏的女儿,端庄得体,眉眼间无害的笑意如出一辙。 “雷若寺的方丈常说,身外之物不及手足之情,以往是姐姐小气了,既然妹妹们喜欢这几匹料子,就给你们吧。” 什、什么?! 众人顿时大惊…… 第十四章 坑死她们 夏浅薇一个眼神示意,身后的如画当即上前,作势就要拿走夏兰初相中的那两匹缎子,她的表情微微一变,忍不住开了口。 “三姐,这怎么使得?如此金贵之物,妹妹实在难以匹配,不敢夺人所爱……” “你也是将军府的嫡小姐,怎么不配?四妹这是何意,我有心礼让,你却三番四次推脱,莫非是看不起我?” 只见夏浅薇的面色顿时一沉,原本的笑容瞬间化成一片冰寒,这说变就变的表情让众人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好像下一秒她就要像从前那样发怒撒泼。 若真是如此,还不能到祖母那儿去告状,毕竟是夏浅薇好心好意想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给她们,只怕到时候,祖母反而会怪罪她们辜负三姐的大方! “不、不是的……” 夏兰初的眼眶不由得一红,委屈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旁边的陈嬷嬷忍不住想帮一声,却被夏浅薇一个冷眼制止住。 “主子说话,何时轮到奴才插嘴?姐友妹恭,我早该多多疼爱妹妹们才是,陈嬷嬷,赶紧让人用这料子给四妹妹做一身衣裳,往人群中一站,定能艳压群芳!” 艳压群芳?夏兰初根本不敢想象那个画面,她望着夏浅薇忽然又变了的笑脸,只觉得自己被耍弄了,惊惧又愤怒,可却无从反驳。 毕竟方才,她们也是这般奉承夏浅薇的,这会儿怎能自打耳光? “听说九妹还病着,我就帮她多留一匹,如画,回院。” 众人微微一愣,三姐何时跟小九的关系这么好了?不等她们反映过来,如画已然扛起了最漂亮的三匹缎子。而陈嬷嬷方才被夏浅薇那么一瞪,此时哪敢阻止,夏兰初便眼睁睁的望着那如土匪一般潇洒离去的主仆二人,袖中隐忍的手不住的轻轻颤抖着。 夏乐和夏晴心有余悸的对视了一眼,“三姐也太霸道了,她哪有这么好心……” 可不霸道的话,那还是夏浅薇吗? 亭子里一片压抑的氛围,先前还堆得满满的石桌顿时空了不少,那几匹俗艳的缎子显得格外碍眼讽刺,这对双生姐妹望向自己手边侥幸逃脱的两匹,心中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陈嬷嬷眼疾手快抢了过来站到了夏兰初身边,沉了沉声音,“三小姐说得好,姐友妹恭,四小姐也是大方之人,这次就把最好的那几匹留给两位小姐,老奴先回去向大夫人交差了。” 什么?夏乐和夏晴面露焦急,“四姐,我们……” 夏兰初此时心中还在滴血,立刻将怒火迁到了两个庶妹身上,哪里顾得上之前的表面功夫,连客套话也不说了。 她理了理耳边的发丝略显清冷的笑了笑,“若妹妹们不喜欢,我屋里头正好有适合妹妹们的衣裳,一会儿便叫人送去。” 这意思竟是要她们穿四姐的旧衣服?这怎么可以…… 可迎上对方愠怒的眼神,两姐妹只能将苦水往肚子里咽,巴巴的看着夏兰初提起裙摆幽幽的跟上了前面陈嬷嬷的步伐,依旧保持着那得体端庄的姿态。 当温氏回到院子,便听见里头传来一阵打砸的声音。 “都出去!” 几名丫鬟惊恐的退了出来,温氏眉头不由得一蹙,提着裙摆跨进屋内就看见自己的女儿红着眼眶一副怒火难遏的模样,而地上还摔着那两匹苏绣。 温氏面色不由得一沉,“你这是什么样子?!” 夏兰初目光一闪抬起头,迎上温氏严厉的视线,却还是忍不住委屈的落了泪,“母亲,夏浅薇到底是撞了什么邪,居然……” 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东西没有,何时尝过被人夺走心爱之物的滋味?表面上夏浅薇受尽宠爱,实际上得到最多好处的却是她。 退而求其次这种事情,对夏兰初来说简直就是种侮辱! 想到这,她看见地上散落的布匹,再次走上前狠狠的踩了几脚。 温氏深吸了口气,这一次却不像往常那般安慰她,反而厉声喝道,“母亲这些年为你请的名师,就只教会了你鼠目寸光?跪下!” 夏兰初吓了一跳,要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这般训斥过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在旁边陈嬷嬷焦急的眼神提醒下她才捏着裙摆犹犹豫豫的跪在了温氏的面前。 “母亲为了你,这些年步步小心,生怕行差踏错,你却为了这么点小东西失了风度忘了涵养?真是太叫人失望了!” 夏兰初望着温氏那不同以往的凌厉目光,心间当即一颤,“我……” “你可知为何身为武将之女,母亲从不让你沾任何的骑术箭技,反而要你苦练女红琴艺,但凡有什么诗词酒会皆要千方百计送你去,为你造势?” “是为了女儿将来……” “对!如今太平盛世,朝中逐渐重文轻武,除了早些年立下战功的一品将军依旧荣耀之外,位高权重的文臣看不起我们,可嫁入渐渐被冷落没有前途可言的武将世家,又有何希望?” 夏兰初好像明白了什么,所以母亲才送她去最好的女学,一刻都不许松懈,要她争得才女之名! “你大哥与太子交好,又与几位出众的侯门世子联系甚密,等他回来,你的机会就到了!” “女儿不敢想……” 夏兰初的眼神暗了暗,她有自己的骄傲,以父亲的品级,她若能嫁入高门也只是个侧室,这让被众星捧月惯了的夏兰初接受不了。 “不!你可以想!” 温氏一下就看出了女儿的心思,她缓和了脸色走上前去轻轻抚着夏兰初姣好的面庞,“你祖母手里有张牌,一直没用,她也在等机会,为了将军府的未来,势必会将一个嫡孙女送上青云! ” 而以夏浅薇现在的德行…… 夏兰初抬起头,分明看见自己的母亲眼底跳跃着令人兴奋的野心。 “你喜欢的那个冷玉寒也不错,放心吧,只要你听话,母亲定会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争来!” “可是玉寒跟三姐……” “你且看着,倘若你得不到,夏浅薇就更别想!至于谁敢挡我们的路,大可以试试……” 夏兰初面上浮现出一抹娇羞,如同温顺的猫儿一般依偎在了温氏的身边,她仿佛看见了自己锦绣无限的未来,心情瞬间舒畅无比…… 第十五章 姐妹陷害 这日夜里,原本在院中干活的如眉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快速的拖进了阴影处。 荒废了的偏院中,她被狠狠的丢在了地上,头顶立刻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命大的丫头,给我割了她的舌头!” 被钳制住的如眉心中一惊,抬起眼就看见昏黄的烛光下,杜姨娘那张恶毒的面容。 “姨娘饶命!奴婢已经按您吩咐的说了,其余的一概不敢走漏风声!” “哦?你当我是傻子吗,夏浅薇非但没有打死你,还叫人送了一匹缎子给九小姐,她有这么好心?” 想起傍晚时分,狗仗人势的陈嬷嬷带了人来她的院子极尽挖苦,还把那缎子拿走了,说什么九小姐的病多日不见好,也用不着什么新衣服,杜姨娘心里这一团火差点没憋死! 她倒是听说了夏浅薇今日的壮举,原本还幸灾乐祸来着,却不料那丫头突然对小九这般关照,心中发虚实在忍不住多想了些。 “小姐留着奴婢的命,是想等待机会让奴婢作证揭发大夫人,她本来要去老夫人面前告状的,可却被如画劝住了,于是改变了主意打算从今往后事事跟大夫人作对,还扬言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如眉偷偷观察着杜姨娘的脸色,发现她目光深沉,似乎在琢磨自己话中的真假。 “奴婢只是说了句大夫人讨厌九小姐,三小姐就想着膈应膈应大夫人,于是才送去缎子示好……奴婢不敢欺瞒姨娘,还请姨娘放了奴婢的家人吧!” 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 杜姨娘在这一刻才收敛了杀心,心想着毕竟这贱婢的家人在自己手上,想必她也没那个胆子出卖自己。 “三小姐总算是开窍了,大夫人在后院作威作福这么多年,想拿她的把柄谈何容易。我这个做长辈的,也是时候帮帮三小姐了。” 杜姨娘别有深意的笑了出来,她一个眼神示意,身边的丫鬟立刻上前往如眉伤痕累累的手中塞了锭银子。 “奴婢不敢……” “收着吧,日日被折磨你也不容易,这次办得不错,只要你及时向我汇报三小姐那边的情况,我不会亏待你的,你也想早日团聚不是吗?” 至于大夫人那边……杜姨娘一点儿也不担心加害煜少爷的事情被怀疑,毕竟谁都没有证据,而且大夫人该操心害怕的事情,可比自己多得多了。 …… 清晨,双姝院里一片手忙脚乱。 “动作快一点儿,这簪子不行,太过花俏了,冷老太太喜欢素净的!这支太老气,要衬托出小姐们的天真浪漫!” 早已精心打扮过的阮姨娘焦急的在一旁指挥着,老夫人那边传来贵客提前到访的消息杀得众人措手不及。 镜子前的双生女无奈的任由身边的婢子们在自己的发间脸上折腾,却听夏乐吃痛一声。 “贱婢!你是故意的吧?都簪疼我了!” 婢女吓了一跳,当即跪下来哆哆嗦嗦的求饶着,“奴婢不敢,奴婢知错了!” 夏乐眼中划过一抹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恶毒,冷笑了声,“不敢?我看你是胆大包天,去外头跪着!” 一旁的阮姨娘叹了口气,不耐烦的瞥了一眼那脸色苍白退出去的婢女,“这么重要的日子,何必跟这些下人一般见识,晦气!” 夏晴见惯了自己胞姐的脾气,带着软软的语气疑惑的问了句,“姨娘,冷老夫人这次来应该是为了看三姐的,我们再怎么打扮也是白费心机。” “傻孩子,这你就不懂了。冷老夫人结识那么多的达官显贵,若你们给她留下个好印象,她在人前那么一提,你们出头的机会不就多了吗?” 身为将军府的庶女,很少有机会抛头露面,嫡女夏兰初能够光明正大的参加各种盛大的诗词酒会,偶尔才将她不屑出席的诗会推给她们,这等同于施舍的机会,反而是种屈辱,哪怕心知肚明她们还要感恩戴德的谢着! 所以,但凡有贵客来访,哪怕温氏不高兴,阮姨娘也必定会让自己的女儿们到贵客面前晃一晃,兴许某一天运气就那么来了呢? 夏乐忽然愤愤的拔出脑袋上的一支簪子往梳妆台上一丢,一副不甘心的模样。 “今日你怎的这般暴躁?就不能学学你妹妹?” 夏晴温顺的一垂眼,任由夏乐瞪她。 “姨娘,你是没看见夏浅薇那张脸,反正我不去!” 自从看见夏浅薇素妆的模样,这对双生姐妹就突然不喜欢照镜子了,她们见过的美人闺秀不少,却没有一个像这样叫人自惭形秽的,居然还是一向惹人耻笑的夏浅薇,就更让人接受不了! 阮姨娘却是不以为意的笑了出来,“她那张脸怎么了?我看就是平时丑惯了,她换个妆你们就觉得惊艳,真是没见过世面!时候不早了,赶紧打扮起来!” 阮姨娘又催促了一阵,便退出去处理自个儿的事情去了。 屋内的两姐妹相视无言,直到婢女们战战兢兢的为她们打理好一切,夏晴才缓缓站了起来,“姐姐,我们还是动作快一点,免得惹姨娘不高兴。” 夏乐撇撇嘴,一跺脚跟了出去,她的眼神忽然一动,走到此刻正跪在院子里,膝盖下铺了一层碎瓷渣的婢女面前。 她脸上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让婢女心底一沉,“小、小姐……” …… 月梅院,是特地为冷家老夫人准备的歇脚之处。 环境清幽景色宜人,梅香阵阵的鹅卵石道上,却突兀的跪着两名婢女。 她们的膝盖下枕着尖锐的陶瓷碎渣,鲜血染红了衣裙,脸色苍白叫人不忍直视。 “怎么回事?贵客待会儿就来了,要跪去别地跪去!” “是,是三小姐罚的……” 婢女们怯怯的开了口,前来赶人的嬷嬷喉间一哽,三小姐罚的?那可没人敢管这糟心事儿了,指不定还会受到迁怒! 将军府的下人们有个心照不宣的规矩,但凡和夏浅薇有关之事皆要睁只眼闭只眼,若上头问起来一概不知便是了,于是一时间众人佯装什么也没看见,各自做着各自的活儿,任由那两名婢女凄凄惨惨的跪着。 第十六章 杀鸡儆猴 而另一头。 如眉红着眼眶来到方才晨起的夏浅薇跟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言语里满是感激,“小姐料事如神,昨夜杜姨娘找了奴婢,还答应让奴婢见一见病中的母亲。” 若不是夏浅薇教她的那一席话,恐怕杜姨娘根本不会相信,昨夜就会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如眉颤巍巍的掏出了一锭银子,“这是杜姨娘昨夜赏的,她要奴婢时刻汇报小姐这边的情况,奴婢不敢收……” 夏浅薇却是轻轻笑了笑,“杜姨娘给的那就收着吧,日后出了府处处都是用银的地方,她既要你死心塌地,必定不会伤你母弟分毫,暂且安心。” 听到这,如眉惭愧的低下了头,心情复杂极了。 夏浅薇的原则便是不论何种理由,背叛过一次的人绝对不会再用,既然她已承诺时机一到便还如眉自由,就一定会办到。 就在这时,如画匆匆从外头回来,一进屋似乎没有发现氛围的异样,“小姐,杜姨娘遣了人来,要小姐去月梅院看看。” 夏浅薇柳眉一挑,她还寻思着杜姨娘想用自己这把刀,总该有些诚意才是,没想到这么快就送来了? 那两名婢女还在鹅卵道上跪着,但凡有问起,她们逢人就回三小姐罚的,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双精致的绣花鞋,头顶上传来浅笑。 “你们说,是谁罚的?” 两人抬头一看,一副皎月般明媚的笑脸毫无预警的撞入眼帘,下意识的回了句,“是三小姐……” 她们意识到不对,立刻闪烁着目光低下头改了口,含糊其辞,“是小姐罚的……” 此时的夏浅薇一身清雅秀丽的紫罗兰绣花长裙,发间簪着一支镶嵌着紫色宝石的奢华金钗,与裙色相呼应丝毫不显浮夸招摇,她冷艳的妆容恰到好处,将妩媚与高贵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耀眼夺目。 月梅院里的下人纷纷停下了脚步,先前就有人见过了夏浅薇改头换面的样子,纷纷私下传着,可旁人听来只觉得可笑,毕竟那个浓妆艳抹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只当趣事来听,不怎么信。 如今亲眼所见,众人的心中止不住的震撼。 以满园的梅花作背景,那如同梅下仙子般的人儿,真的是三小姐吗? “将军府中有如此多的小姐,是哪一位罚你们的,说清楚些。” 此时夏浅薇虽是笑着的,可两名婢女分明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头笼罩,怎、怎么办,以往三小姐就算是脚边死了人,都不会过问一句是谁做的,毕竟这种事情在她眼底再正常不过了。 就因为夏乐了解夏浅薇的脾气,从前每每府中有客来访,就公然以夏浅薇之名处罚婢女,手段残忍,几次下来夏家三小姐的恶女之名便传扬开了,如此拙劣的招式,夏乐屡试不爽,却从未失败过! 谁会想到这一次,视人命如草芥的夏浅薇居然破天荒的上前问话?! 两名婢女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后背当即被冷汗浸湿,“是、是……” “谁人不知今日有贵客来访,府中的小姐们都是识大体通人情的,怎会让你们出来丢人现眼?我看你们分明是想抹黑将军府,来人,把她们打残了发卖出府!” 夏浅薇一声令下,立刻有家丁上前,那两名婢女吓坏了赶紧爬过来连连磕头。 “三小姐饶命啊,奴婢不敢撒谎,是七小姐,是七小姐罚我们跪在这里的!”这惊恐的求饶声清清楚楚的传入众人的耳中。 此时夏浅薇心中已经了然,“这么说,也是七妹妹让你们声称,是我罚的了?” 夏浅薇折磨人的手段可是远近闻名的,两名婢女根本抵挡不住她身上散发开来的威压,早已泪流满面,“……是……” “胡言乱语!七妹妹乖巧玲珑,你们竟敢挑拨我们姐妹之间的情谊,如此恶奴,如画,把她们拖到后院去!” 夏浅薇的声音如同警钟一般敲打在所有人心中,一听这事情原委,竟是七小姐往三小姐的身上泼脏水。 “负责月梅院的嬷嬷呢?” 刚听见风声赶来的嬷嬷脚底不由得一软,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三小姐,这是发生了何事?” “嬷嬷辛苦了,方才这里跪着的婢女妄图在贵客面前坏我们将军府的声誉,想来嬷嬷事忙,浅薇便自作主张处理了,幸好来得及时,不然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大错,祖母追究下来,院内的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 众人心头不由得一紧,忍不住默默咒骂七小姐,神仙打架,遭殃的总是这些下人,倘若三小姐将此事汇报给老夫人,他们也难逃责罚! 嬷嬷苦笑地赔着不是,只觉得祸从天上来,“是老奴疏忽了,多谢三小姐。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收拾起来!” 众人哪里还敢疏忽,夏浅薇高抬贵手,此事一出,从今往后谁还能高高挂起事不关己? 此时正在桥廊里张望的夏乐和夏晴被一名慌张的婢女追上了,“七小姐,不好了!” 什么晦气话?! 夏乐正要发火,就听那婢女压低了声音将月梅院的事情说了出来,她的脸色当即一变。 “你、你说的是真的?怎么可能,三姐从来不会……” “原来七妹妹在这儿呀。” 一道浅笑的声音从另一边的桥廊而来,夏乐的脸色瞬间一变,她们回头望去,只见今日的夏浅薇美得更加刺目了,她盈盈来到面前,笑看向夏乐心虚闪烁的双眼。 “三、三姐找我?” 糟了,夏浅薇来算账了,该怎么办? “你院里的两个婢女,我已叫人打断了腿交给了牙婆子,妹妹不会怪我越俎代庖吧?” 却不想,她的声音客气无比,丝毫没有半点恼怒的样子,可越是如此,夏乐越觉得心慌。 “怎么会呢?三姐姐处理的好。” “你怎么不问我为何这么做?难道,你知道……” 这语气如同一根钩子,勾得夏乐心颤不已,正想解释些什么,却不料夏浅薇面色突然一变,眸中带着几分狠厉。 “呵,居心叵测!” 夏乐浑身一抖,差点瘫软下去…… 第十七章 女儿愿意 夏浅薇及时伸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夏乐,关切的靠了过去,她身上的幽香像极了一条毒蛇缓缓的缠绕上了夏乐的脖颈。 “不是的,三姐听我解释……” “七妹莫怕,那等心思歹毒的婢女妄想打着你的名号陷害我,哪有那般容易的事情,我们姐妹之情坚如磐石,姐姐绝对信你。” 原来,她骂的是那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婢。 夏乐心中这般安慰着自己,可却觉得夏浅薇的掌心冰凉,仿佛自己的脖颈被生生遏制住了一般。 此时的如画已然回到了夏浅薇的身边,她裙角处还沾染着鲜红的血迹,看得夏乐与夏晴目光僵硬,只见这婢女恭敬的行了一礼。 “小姐,已经处理妥当,方才嬷嬷说冷老夫人的马车刚到,这会儿正在前院,还唤了四小姐过去。” 只唤了夏兰初? “四姐姐怎能这般?明知道冷公子是三姐的未婚夫,也不知道避嫌!” 夏乐见转移夏浅薇注意的机会来了,当即抢先开了口,一副为她打抱不平的架势,这话的意思分明透露出夏兰初对冷玉寒别有用心。 夏浅薇心中一动,还有这种事情?她不动声色的理了理自己的发丝,随后伸手轻轻抚了抚夏乐的肩膀。 “两位妹妹今日打扮得如此精致,倒是可惜了……” “不可惜不可惜,三姐,若是无事,妹妹们就先回房了。” 这话说得两姐妹有些头昏目眩,好像夏浅薇已然看透了她们的小心思。 夏晴终于忍不住,拉着还想添油加醋的夏乐逃一般的离开了桥廊,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夏浅薇才渐渐收敛了笑容。 这对双生姐妹的性子真是天差地别,妹妹倒是个有眼色的,可这七小姐……活生生一个见利忘义落井下石之徒! 这一番敲打希望能让她们安分一些,倘若再有下一次,夏浅薇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她的那些手段并不想用在这些小姑娘的身上,权当给她们一次机会。 “觉得我心狠手辣?” 夏浅薇见如画低着头盯着裙上的血迹,轻声开了口。 “不,她们回了七小姐的院子也只有死路一条,发卖出府反而是最好的结局。” “……你倒是个伶俐的。” 如画乖巧的跟在夏浅薇身后,生怕自家小姐心情不好,可前面的女子却是一副坦然自在的模样,一路上了阁楼坐下,眺望着远处精致的亭台楼阁。 冷家老夫人来府上做客,不见自己未来的孙媳妇,却传唤四小姐,这算是个什么事儿? “你听,哪来的琴音?” 如画的思绪被夏浅薇唤回,她眉头一蹙,“小姐,是四小姐在弹琴。” 这声音是从前院传来的,夏浅薇顿时了然,笑道,“四妹真是用了心思,冷老夫人舟车劳顿,听着琴音倒也能舒缓精神。” 不知过了多久,音色消散,当夏浅薇回过神来,底下已经传来了一阵阵娇笑声。 “小姐,冷老夫人夸您蕙质兰心呢!” 夏兰初今日一身粉桃袄子绣荷裙,衬得她温柔娇美气质不俗,那张精心修饰过的面庞带着难以抑制的笑意,嗔了身边的婢女一句,“老夫人不过随口说说,你倒是当真了。” 可她眉目间的喜色却是掩藏不住,这般胜券在握的架势完全落入了阁楼中夏浅薇的眼底。 “小姐,这可怎么办?我们去求求老夫人?” 连如画看了都觉得大事不妙,然而夏浅薇却依旧岿然不动,一副豁达的样子,“有些事强求不来,不是吗?” 片刻的功夫,前院又出来一行人,声势浩大。 雷嬷嬷一路护送着冷家的老夫人往月梅院的方向而去,夏浅薇在阁楼上看着那被众人小心翼翼簇拥着的雍容身影,她目光一闪,随后缓缓站了起来。 “回去吧,今日,怕又是个不眠之夜了。” 如画面露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温氏焦急的在屋内等着,不一会儿陈嬷嬷便面色幽沉的从外头回来。 “夫人,老奴打听到了!这冷老夫人有意让四小姐进镇国将军府的门,做侧室!” 原本还满心希望的温氏表情当即一变,“侧室?这、这怎么可以,简直欺人太甚!” 方才冷老夫人对夏兰初千般满意万般夸奖,反而对夏浅薇只字不提,众人就明白了什么,镇国将军府是何等门第,想必不会轻易悔婚,那冷家的用意不就清楚了吗? 娶哪个不是娶?夏浅薇的名声那般,为了两家情谊,迎娶同为嫡女的夏兰初进门,反而是最好的办法! “因为三公主看上了冷玉寒!” 陈嬷嬷又补了一句,温氏的心中当即咯噔一声,三公主?!怎么又跑出来一个搅局的? “老夫人原本也为冷家的这个提议不高兴呢,可一听三公主的事情,她也没了办法!”谁敢跟皇家争女婿?这次就算夏兰初不行,夏浅薇就更没了希望。 老夫人之前还打算为她争取一番,可公主岂能屈居人下?夏浅薇真做了妾,以她那闯祸的本事,等同于把整个将军府架在火上烤! 温氏气得咬牙切齿,“这简直是在逼我们自己退婚!” 就在这时,原本紧闭的屋门突然被推开,夏兰初毫无形象的冲了进来,她犹豫了片刻,声音越说越小,“母亲,女儿,女儿是愿意的……” 温氏目光一沉,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如今,你还学会了听墙角。” 一旁的陈嬷嬷见状,十分识趣的退了出去。 夏兰初此刻也顾不得自己的母亲气恼,红着眼眶上前,竟是跪了下来,“女儿愿意嫁给玉寒做妾,求母亲成全!” “你疯了吗?!布局这么多年,皇亲国戚我们也有机会攀上,若不是看在冷玉寒一表人才前途不可限量,母亲早就叫你打消这个念头了!” “母亲……” 夏兰初还想求情,不想啪的一声,温氏毫无预警的扬起了手,她的脸颊上立刻浮现出一道火辣辣的掌印。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给别人做妾,除非我死了!” “……” 第十八章 急功近利 夜里,月梅院。 “老奴见今日夏老夫人的脸色不太好。” 徐嬷嬷正为自家主子捏肩捶腿,想起白日里的事情忍不住开了口。 “夏家这门婚事是怎么骗来的,难道她还能忘了?咱们镇国将军何等人物,军功赫赫,跟当今圣上情同手足被封了个异姓爵位,辰国仅此一份,天大的殊荣!” 座上的冷老夫人披着珍贵的白狐裘肩,眉目间自带傲气,纵使她两鬓斑银,神采依旧俊逸冷冽。 那沉稳的目光落在一旁先帝御赐的龙头拐杖上,她深深一笑,又叹了口气。 “我虽也不喜那三公主,总好过这个声名狼藉的夏浅薇做我孙媳妇,那丫头胆大包天,都敢算计到我们头上了,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好在,夏家还有另一个嫡女能入得了眼。” 徐嬷嬷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便知她对那夏兰初印象不错。 “这四小姐的琴技真是了得,身为武将之女着实不容易。” 冷老夫人不置可否,她疲倦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徐嬷嬷当即伺候她歇下,熄了烛台退了出去。 然而夜深之时,正巧当值婢女交接的空档,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来、来人……” 艰难干涩的字眼断断续续,浓郁沙哑的喘息却在这冷风阵阵的夜里被花落的声音所埋没。 一双枯槁发青的手从帐内伸出,冷老夫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着,喉间不断有血腥味冒出,她眼前发黑狼狈无比的从榻上摔了下来,撞倒了一旁的凳子。 冰冷的地面刺得她骨头生疼,直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传来,下一秒,她的身子便落入了一道软绵温暖的怀抱之中。 “老夫人,坚持片刻。” 这声音像投进湖中的玉石,让冷老夫人在陷入深渊之前,莫名的安了心。 夏浅薇拿出早已备好的银针扎破了老夫人的手指,放出了一摊污血,随后快速掏干净了她口中带红的污秽之物以免堵塞气管。扯开她的衣带稳健快速的下了针,直到冷老夫人的呼吸渐渐平顺,才将她扶回了榻上。 若非今日在阁楼上见这老夫人面色异样,她又怎会多留了个心眼,半夜过来守着,不想真如她所料。 此时夏浅薇的手还搭在冷老夫人的脉搏之上,脉象虚而流畅,已无大碍,不过其中的蹊跷让她眼底划过一抹流光,随后从袖中掏出一个装满了药材的香囊,放到了枕边,她又停驻了片刻才悄然离去。 轮值的婢女很快归来,竟也没有发现屋内的异常,这一夜看似平静,可又有多少人翻来覆去整宿未眠…… …… 次日清晨,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让整个将军府从睡梦之中清醒,雷嬷嬷传了话,要温氏领着几位小姐火速赶来月梅院。 众人不明所以,只见自家老夫人早已守在榻旁,而边上的大夫则一脸凝重感叹的模样。 “有惊无险,有惊无险!冷老夫人福泽深厚,幸好昨夜发现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原来天还未亮之时,冷老夫人身边的徐嬷嬷发现她好似病发昏迷,立刻就唤了大夫进府,一番举措之后,冷老夫人才醒过来,却说是府中的一位小姐昨夜救了她。 此时帷幔落着,里头传来了阵阵咳嗽声,老夫人轻轻一扫面前自己的几个孙女,“你们何人昨夜来了月梅院?” 温氏一听,只觉得这冷老夫人莫不是病糊涂了,大半夜的谁会来这偏僻的地方,况且几位小姐也无人懂得医术。 屋内顿时陷入一阵沉默,直到冷老夫人隔着帷幔开了口。 “我这旧疾已有多年,昨夜生死一线,几位小姐莫要担心,尽管实话实说,救命之恩,我们镇国将军府必定涌泉相报。” 这可是天大的功劳!众人怎会不明白,然而她们真没那个能耐…… 一直沉默不语的夏兰初眼眶带着湿润的红,目中尽显疲态,天知道温氏的那一巴掌让她哭了整宿,美梦瞬间破碎的滋味,让原本如花朵一般的面庞顿时失了不少颜色。 然而冷老夫人的那一句救命之恩涌泉相报,竟让她脑中灵光一现,袖中的手不由得轻轻颤抖起来。 母亲定是不会再帮她了,这可是上天给她最后的机会! 夏浅薇低垂着眼,似是注意到自家祖母在看她,当即抬起头轻轻一笑。 其他的几个孙女听见冷老夫人的话,皆是诧异迷茫的表情,唯有夏浅薇一副早有所料的样子……老夫人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狐疑,难道是…… 不想这时,夏兰初突然站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在了榻前。 “兰初有罪,请冷老夫人责罚!” 什么?! 众人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榻上的冷老夫人缓缓问了句,“四小姐何罪之有?” “昨夜兰初难以入眠途经月梅院,正好听见屋内传来动静,便大胆闯了进来,不想竟看见老夫人旧疾发作,救人要紧也顾不得其他,便自作主张为老夫人治了病……” 一旁的温氏早已目瞪口呆,她可不记得什么时候请人教了夏兰初医术,心想着自己的女儿该不会是还没死心,所以兵行险招想要独揽这份功劳? 可夏兰初话都已经说出口了,作为母亲她难道还能拆台吗?心中虽谩骂着这孩子胆大妄为,也只能顺着她的话去圆。 “难怪昨夜婢女说你没在屋子里,四小姐,你真是太乱来了,应该马上通报才是……” “人命关天,兰初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确定老夫人无恙之后,兰初六神无主心里实在害怕,生怕老夫人醒来以后会责怪,也不敢声张只得悄悄回去。” 她说着,竟然真的流下了泪水,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叫人不忍责怪。 “好孩子,哭什么……快过来,你可是救了我的命,说说,你想要什么?” 夏兰初心中狂喜,她等的就是冷老夫人这句话! 眼见着美梦就要成真,她也顾不得什么女儿家的矜持,“兰初不敢邀功,多年前的花会上匆匆一瞥,惊见冷公子傲人之姿无双气魄,至此仰慕不已,后又闻冷老夫人有一顽疾名为癫痫,便忍不住翻书钻研。” 话音刚落,她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大夫眉头微不可察的轻轻一蹙。 “昨夜兴许是天意,兰初就照着书上所写的急救之法,歪打正着。” 这话听起来天衣无缝,正好解除了众人心中关于她何时懂医的疑惑,人家不过是倾慕冷玉寒,所以对冷家的老夫人也上了心,还特地去研究她的旧疾,真是诚意昭然。 冷老夫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好似没有丝毫怀疑,夏兰初却注意到一股玩味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下一秒就发现夏浅薇正看着她。 她心中得意极了,怎么,不甘心?那就闹呀,看看如今冷老夫人会听谁的! 第十九章 草菅人命 此时的温氏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虽说救了冷老夫人的命,但冷家真能因为如此就抚了三公主的好意,许自己的女儿正妻之位? 若到头来争得的依旧是侧室的名分,那岂不是白费心机? 想到这,温氏一时间陷入了天人交战。 冷老夫人显然已经明白了夏兰初的心意,为了稳妥还是问了一旁的大夫一句,“大夫,您怎么看?” 只见那位老大夫面露深沉,“这针灸之术出神入化,没个数年的功夫,只靠钻研医书就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四小姐真是天赋异禀,老夫实在自愧不如,不过癫痫……” 什么针灸之术?夏兰初微微一愣,没听明白这话中的意思。 不等大夫把话说完,冷老夫人的脸色忽然一变,在众人毫无准备之下,身子猛烈的颤抖起来,两眼一翻面露骇人之相。 旁边的徐嬷嬷慌张的惊叫一声,“天啊,老夫人又发病了,四小姐快,再用一次你昨夜的针灸之法!” 她胡乱的将大夫放在一旁的银针布包塞进了夏兰初的手中,火急火燎的催促着,“快啊!” 这年轻的女子显然也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手足无措,可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夏兰初鬼使神差的抓住了一根银针,她从前为了冷玉寒是真的有阅读过关于癫痫之症的医书,书上写的急救之法…… 对了,人中!夏兰初索性把心一横,作势就要往冷老夫人的人中穴扎去…… “住手!” 不想,一道冷喝声制止了夏兰初的鲁莽,夏浅薇终于忍不住出手将她拉到了一旁,啪的一声脆响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 夏兰初狼狈无比的跌倒在地,她难以置信的捂着自己的脸颊,那眼神好像要吃人一般。 “你,你这是做什么?!” 夏浅薇笑了笑,眼底却透出无尽的冷意,“四妹,你这一针下去,就不怕草菅人命?” 如此沉重的四个字狠狠的撞击在夏兰初的心中,竟让她呆在了那儿,连即将脱口而出的谩骂都忘记了。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夏浅薇坐到了榻旁,快速的在冷老夫人的头顶扎了几针,又留了三根银针在她的手背上,可榻上的人依旧毫无反应。 温氏赶紧将跌坐在地的女儿扶了起来,脑子转得异常敏捷。 “浅薇,就算你有什么不满,也不该妄图谋害冷老夫人性命啊!” 这个丫头又在发疯了!冷老夫人这回肯定活不成,既能让夏浅薇背了这个锅,又能绝了夏兰初的心思,真是天助她也! 却不想一声抽吸传来,原本背过气去的老人家猛地睁开了眼,她只觉得一股熟悉的药香味扑鼻而来,视线渐渐清晰,一张静美如月的面容像极了画中仙子的天颜,让她一时间失了神。 “你,你是……” “老夫人余毒未清,先莫要起身。” 毒?众人心中一惊,听她这意思,冷老夫人是中毒了? 一连串的变故让众人的思绪有些转不过来,这会儿人醒了,夏兰初心中一慌,眼见着功劳被抢走,哪里顾得了脸上的疼痛。 “三姐,你怎能为了抢功不顾冷老夫人的安危胡乱行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其实只要你一句话,妹妹大可以……” 她只觉得方才是夏浅薇运气好,若换成扎针的人是自己,冷老夫人也能醒过来! 然而夏浅薇却是转过身去冷冷的迎上她委屈的目光,“既要救人,谈何功劳,我只是不想见你一错再错罢了!” 冷老夫人轻喘着气,望着自己榻旁的背影,脑海中昨夜那零星的片段渐渐与眼前的年轻女子重合,这香气,这声音……她,她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夏家三小姐? 此时夏浅薇沉着冷静的气势让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大夫赶紧上前查看了冷老夫人的情况,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果真是中毒之状,方才老夫就想说了,冷老夫人的情况不像是癫痫发作,三小姐一语惊醒梦中人,这分明是中了慢性之毒所致的昏厥!” 镇国将军府的冷老夫人居然中了****,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雷嬷嬷,先带着她们退下吧。” 老夫人当机立断,下令让闲杂人等离开,连温氏也不能多呆,只留下夏兰初和夏浅薇。 屋子里凝重得只能听见老夫人转动着手中念珠的声音,面前跪着她的两个孙女,而冷老夫人的一口气也缓和了过来。 “浅薇,你先说吧。” 老夫人一开口,夏浅薇便俯了俯身。 “昨日孙女在阁楼上瞧见了冷老夫人,发现她眉宇发黑指间淤青,与书中所载的慢毒之症极其相似,所以心有不安夜里就过来看看,没想到果真遇见冷老夫人毒发,于是便行针放了她指尖堆积的毒素,在枕下留了装有清毒之药的香囊,其药香之力可保她一夜安稳。” 说罢,她从怀中掏出了事先准备的医书递了出去,说这是从雷若寺借出来的。 老夫人接过来一看,一旁听得越发心惊的夏兰初分明感觉到一股森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此时她的面色异常惨白,看起来竟是比中毒的冷老夫人更加难看。 夏浅薇又补了一句,“冷老夫人所中之毒,是常年累积造成的,想必是此番离府多日,突然中断了服毒,身子起了反应所以促成了这次毒发,这是孙女昨夜琢磨出来的药方,大夫看看能否使用。” 一旁的老大夫竟是诚惶诚恐的接了过去,认真浏览之后连说了三个妙字,“这几味药用得好!用得好啊!” 冷老夫人此时手中揣着昨夜夏浅薇放在她枕边的香囊,这一看发现自己身边夏家老夫人的腰间有一个,夏浅薇的裙上也有一个,唯独夏兰初…… 这个四小姐,明明自己是中毒发作,她却说什么癫痫之症,方才若不是三小姐阻止,她那针岂不是真要胡乱扎在自己的身上?! 如此自私恶毒的女子,还妄想嫁给玉寒? 再观夏浅薇,冷老夫人实在难以将她与自己印象中那个刁蛮霸道毫无礼数可言的夏家三小姐联系在一起,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 第二十章 作茧自缚 “三姐,妹妹从未想过跟你争什么,但你也不该说这样的谎话!看一眼就知冷老夫人中毒,说出去未免太荒唐了?” 夏兰初怎么也不肯相信一向不学无术的夏浅薇竟有这等本事,她一定是不满自己得了冷老夫人的青睐,所以才耍弄这种小聪明! 什么慢毒之症,巧合,都是巧合罢了! 夏浅薇见她执迷不悟,便想着既然这嫡四小姐连最后的一丝尊严都不想要了,那便成全了她! “学医之人皆懂望闻问切,浅薇只习得皮毛,自然不敢鲁莽声张,否则昨日就该将此事汇报给祖母。” 夏兰初冷笑了一声,“三姐犯了错被祖母送去雷若寺忏悔不过数日,只凭读读医书就有这样的能耐,是要将这天下苦研多年的医者置于何地?” 她旧事重提,无非就是想在冷老夫人面前给夏浅薇难堪,要知道夏三小姐不光彩的事情可是一件接着一件数也数不完的! 夏浅薇却是面不改色的回了一句,“四妹都能靠钻研习得那癫痫之症的急救之法,我为何不能?” 听起来像是任性无理的解释,但在那坦荡的目光以及调侃的语气中,反而显得真实可信。 “……”夏兰初喉间一堵,只觉得两道不悦的视线已然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看得她一张脸又青又白,众人可没有忘记,一开始被吹捧成天赋异禀之人的,可是她自己,这会儿换成别人却不行了? “好,就算如此,三姐既知冷老夫人是中毒,怎敢将她一个人留在屋内整夜,就不怕有个万一?到时候三姐该当何罪!” 此时这气急败坏的女子心想着今日若是自己身败名裂,也要拉上夏浅薇垫背! “既是慢性之毒,就不会如此之快夺人性命。我用银针放了毒血,就已然稳住了冷老夫人体内毒素的平衡,加上枕边香囊中的药力,昨夜必定无忧。” 区区一个香囊就能保平安?未免太夸大了吧,夏兰初刚想争辩什么,却被自家祖母察觉到意图,瞪了回去。 说起来孙女给的这药材香囊真是神奇无比,可是让惯有难眠之症的夏老夫人睡了好几个美觉,否则她也不会一直佩戴着。 夏浅薇此时抬头望向若有所思的冷老夫人,“镇国将军府守备森严,下毒之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消耗老夫人的寿命,不可打草惊蛇,兹事体大,浅薇自是不敢声张,只想等着天明私下请示祖母,谁料……” 谁料夏兰初竟如此急功近利,闹出了这么大的笑话。 夏浅薇的话让两位老夫人恍然大悟,倘若此事传扬出去,夏家四小姐的名声是小,惊了那下毒之人,让其畏罪潜逃才是最大的损失! 这时,冷家一名随行的武将请示过后跨进了屋内,在冷老夫人的身边低声耳语了些什么。 她看向夏浅薇的眼神变得越发柔和,出了这样的事情,本不能进大宅内院的武将受命将月梅院内搜了个遍,于是在外头的假山后阴影处发现了一对女子的脚印,看那深浅程度,分明是有人在那儿站了好几个时辰。 夏浅薇没有说谎!她一个娇滴滴的闺阁小姐在这天寒地冻的夜里,就为了一个可能性,守在冷老夫人的屋外不敢离开! 这样的善心和孝心…… “三小姐,倘若这次没有毒发,会如何?” 冷老夫人的语气流露出一丝亲切,听得夏兰初心惊肉跳,莫非她真的信了夏浅薇?! “老夫人本是习武之人,身子健朗得很,但这毒药却会让您的五脏六腑慢慢衰竭,直至无力回天,而大夫也只能诊断为天寿已到,无从下手。” 此话一出,冷老夫人的眼神当即划过一抹冷厉,镇国将军府里竟有如此阴毒之人要害她性命?! “浅薇,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自家祖母看着夏浅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及时提点了一句。 “孙女只是猜测冷老夫人既已多日未曾服毒,可见下毒之人并不在随行之中,只要观察谁最是焦急催促老夫人回府,此人就有可疑。” 听及此处,冷老夫人目光一闪,似是想起了什么。 她随后收敛了神色看向一旁伺候着的徐嬷嬷,语气凉凉的,“四小姐受了惊吓,将她送出去,莫要怠慢。” 夏兰初猛地抬起头,可冷老夫人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她。 不!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能让夏浅薇露出马脚,证明对方是在撒谎! “有劳徐嬷嬷了。” 却不想连自家祖母都开了口,丝毫没有要为她解释的样子。 夏兰初只觉得身子有些发软,最可怕的莫过于未知的惩罚,她倒情愿两位老夫人当着面儿发难,如今却如此平静,就好像她是一滩毫无价值的烂泥,连惹人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徐嬷嬷几乎是架着夏兰初出去的,此时温氏正在月梅院外焦急的等着,这一抬眼就看见自己的女儿面色惨白狼狈无比的被拖了出来,心中当即一沉迎了上去。 “嬷嬷,这……可是浅薇犯了什么错,怎么这会儿还不出来?她年纪还小,望嬷嬷在冷老夫人面前多美言几句,莫要责怪……” 明明闯下大祸的是她的女儿,却一副关切的口吻打听夏浅薇的事情,不知道的人真会以为这继母有多么疼爱三小姐! 徐嬷嬷心中了然,夏将军府上的这位大夫人真不是省油的灯。 “三小姐不但没有犯错,反而立了大功!倒是四小姐,莫要再惦记着不该惦记之人,免得坏了自己的名声,脏了别人的眼!” 镇国将军府里的人可不是那般好相与的,徐嬷嬷说话自然毫不客气,要知道自家主子没有追究夏兰初,全是看在三小姐救命之恩的份上! 温氏面色一僵,此时徐嬷嬷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就松了手,夏兰初来不及站稳狼狈无比的栽倒在地。 直到那老嬷嬷转身消失在黑暗中,地上的年轻女子才凄凄惨惨的抬起头看向温氏。 “母亲,我,我可怎么办啊……” 第二十一章 隐匿锋芒 此时此刻,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位老夫人及夏浅薇,连那位大夫也不便旁听退了出去。 “真是让夏老夫人见笑了,本打算过两日便回去,眼下怕是要在贵府多打搅几日了。” 若真如三小姐所言,自己中毒已有多时,可见镇国将军府中的大夫也不可信了,她需要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摸清楚这毒的底细,调理身子。 冷老夫人亲切的将夏浅薇从地上扶了起来,“孩子,真是多亏了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好似不经意的撩开了夏浅薇的袖子,那纤细的手腕上隐约现出了一片如同花瓣般的粉色胎记。 冷老夫人心中一动,她真的是如假包换的夏家三小姐!那么从前……究竟是怎么回事? “浅薇不敢当,只是有一疑惑不知该不该问。” 冷老夫人点了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老夫人是否打算放这下毒之人一马?” “呵,我这把老骨头能活多久都不打紧,唯独不能让人在我镇国将军府内为非作歹!就算鱼死网破,我也要将这个恶毒之人揪出来!” 想起自己的身边竟藏有这等居心叵测之徒,简直不把镇国将军的威严放在眼里!而且难保对方没有向其他的人下手…… 万一连将军,连她的几个孙儿也……冷老夫人不敢想下去! “既然如此,那就请老夫人速速回府,方能让凶手放下戒备,以为阴谋还未败露继续下毒,总会有蛛丝马迹。” 一旁的夏老夫人听了,脸色瞬间一变赶紧制止,“冷老夫人莫要听这孩子胡言,想留多久都可以,若有什么夏家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为了抓个凶手就建议冷老夫人以身犯险?倘若真有个三长两短,镇国将军府追究起来,原本立了功的夏浅薇可就得不偿失了! 然而冷老夫人却是微微挑了挑眉,“孩子,你可是有了办法?” “老夫人若能及时回府,必定会有人寻机为您诊脉,再加上之前催您回府的那些,追查的范围便大大缩小了!” 夏浅薇谦逊的笑了笑,“若老夫人信得过浅薇,这份药方可以带回去交给信任的大夫确认是否可用,清除余毒不可操之过急,只要我们解毒的速度够慢,对方就不会有所怀疑。” 原本要解****就得循循渐进,在保证安全的同时,又争取了调查的时间,冷老夫人一听,眼前不由得一亮。 她再次细细打量起夏浅薇,且不说这张倾城容貌,就这缜密的计谋聪慧的心思,就已然跟那胡作非为的夏家三小姐判若两人! “人言可畏,果真是人言可畏,孩子,你定是受了不少委屈吧?” 冷老夫人只觉得夏浅薇是被流言蜚语耽误了,说不定过去的种种皆是误会,还是自己亲眼所见更有信服力! 两位老夫人又寒暄了一阵,也没再提夏兰初的事情,仿佛那样的不愉快从来没有发生过,只是见冷老夫人依旧时不时用审视的目光瞥向一旁的夏浅薇,夏老夫人生怕过犹不及,便让她先行退了出去。 回去的小路上,夏浅薇只觉得身后有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跟着自己,眼角的余光轻轻一瞥,果真看见了树后极力隐藏的陈嬷嬷。 夏兰初闯下如此大祸,温氏又怎么坐得住? “咦,人呢?” 陈嬷嬷哪里想到眨眼的功夫,前面的夏浅薇就不见了踪影,真是见了鬼了! 该怎么回去跟夫人交差? 正当她焦急徘徊之时,却听角落里隐约传来一阵得意的浅笑。 “四妹真是自不量力,还敢跟我争玉寒?看她那狼狈样!” “可是小姐,真的是您救了冷老夫人吗?” 陈嬷嬷赶紧循着声音凑了过去,只见无人的拐角处,夏浅薇的脸上带着张狂的笑,旁边的如画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 “我不过是随便抄了个方子就把那大夫糊弄过去了,冷老夫人现在信了我,谁的话都不听!” 什么?!陈嬷嬷心中顿时大惊,三小姐居然撒下了这等弥天大谎? “万一事情败露,那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反正那药方又吃不死人,你这死丫头怎么总触我霉头?” 夏浅薇作势在如画的手臂上拧了一把,那婢女疼得皱了小脸,很快就被粗鲁的拖走了。 陈嬷嬷顿时恍然大悟,她面上难掩欣喜,赶紧揣着这个消息回去向温氏复命了。 等她走后,夏浅薇和如画才缓缓的折了回来。 “小姐,为何要做这么一出戏给陈嬷嬷看?万一夫人将此事告知老夫人,可是会被人误会的!” 夏浅薇又恢复了那淡然的表情,“这次锋芒太盛,已经让她们起了疑心,母亲若是将此事告知祖母,岂不是制止了我犯错的机会?” 夏兰初丢尽了脸面,必然需要夏浅薇犯下更大的过错才能遮掩她的糗态,所以温氏一定会先帮她藏着掖着,等到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才站出来做好人! 此时,夏兰初的屋子里传来一阵近乎疯癫的声音,“她不是夏浅薇,绝对不是,有鬼!我、我该怎么办?” 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瑟缩在桌旁的女子狼狈的抬起头,迎上温氏冰冷的视线,她的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 “母亲!我们都被她骗了,那绝对不是夏浅薇,从今往后,我,我可怎么出去见人啊?!” “呵,现在知道怕了?我看你胆子大得捅破天,还敢肖想冷玉寒吗?” 夏兰初什么也顾不得当即扑到了温氏的面前,“母亲,女儿错了,这次您一定要帮帮我!把那个冒牌货赶出府去,女儿才能活……” 看着她这般害怕的模样,温氏的心也不由得软了,她轻叹了口气,“她就是夏浅薇,为了一名男子,你们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乱来!” 听着陈嬷嬷方才回来汇报的话,夏兰初的表情呆呆的,随后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愤怒。 “三姐她居然敢用假的药方坑骗冷老夫人,还让女儿出了这么大的丑?!不行,我要去告诉祖母……” “回来!她自己要往死路上奔,咱们何必拦她?” 温氏原本就不信夏浅薇能转了性子,这次从雷若寺回来,她是变了,只是变得更能演戏了而已,越是如此她闯的祸就能越大! “你祖母也是糊涂,且看着吧,夏浅薇这次是万万不可能继续留在将军府了!” 第二十二章 剥皮酷刑 午后,京都最大的药堂内,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传来,掌柜抬起眼赔着笑。 “这位小姐,抓药还是看诊……” 却不想那张淡雅出尘精致如霜的面容毫无预警的撞入眼帘,让掌柜一时间失了神。 夏浅薇只是轻轻一扫那整齐划一的药屉,随后将几个装有药材的香囊和小瓷瓶放到了桌面上。 “掌柜的,我这有几瓶专治跌打伤痛,去疤添肌的药膏,以及缓解失眠之症的香囊,想放在您铺子里寄卖。” “这……” 掌柜终于回过神来,打开面前的香囊和瓷瓶一闻,里面果真传来一股纯正浓郁的草药香,行内人一下便知是高等昂贵的材料。 “这位小姐,不是小的不肯跟您做这生意,实在是来路不明的药材,我们千草堂不敢用……” “若是掌柜不放心,可以先以赠送的方式予人试用。” “那我们也不敢……” 不想这时,却听一道戏谑幽磁的声音从内厅里传出。 “那就说这些东西出自神医之手,就不愁送不出去了。” 只见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撩开那帷幔,一名俊美无双的男子跨了出来,那一身黑紫色鎏金华衣,精致的玄冠将他原本尊贵阴鸷的气质彰显无遗。 掌柜顿时吓了一跳,“主人,您怎么出来了?而且哪来什么神医……” 慕珑渊危险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夏浅薇,方才在里面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出来一看果真是她! 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带着骇人的威慑力缓缓逼近,森冷的气势瞬间将这纤细窈窕的女子笼罩。 “现在不就有了!夏三小姐会的还不少,上至复杂难懂的云国方言,下至济世救人的草药方子,还有什么本王不知道的?” 夏浅薇只觉得自己运气着实不好,居然这么快又遇见了这个人! 逃走?他的视线如同淬了毒的冷剑,早已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不想,慕珑渊忽然笑了出来,这足以令四周景致竞相失色的俊容好比那迷惑人心的镜花水月,只有夏浅薇清醒的意识到,碰不得。 “本王给你的银子这么快就用完了?正好,再给你一次机会。” 夏浅薇根本来不及拒绝,就被慕珑渊胁迫着进了内厅。 方正幽静的院子看似没有什么不同,但越往深处,气氛越是诡异,直到夏浅薇注意到墙上刻着的一个如同鹰眼式样的图纹让她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薇儿,不是我信不过你,从今往后若是见了这个图纹定要离得远远的,这天下间少有我们不愿对上的敌人,唯有这辰国阎幽王……”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当年卫玄麒的警告,夏浅薇心中一沉,忍不住脱口而出,“阎幽王……” 身旁的慕珑渊嘴角微微一勾,看来她确实对云国有些了解,竟知道外头那些人私下给他改的称号。 辰国幽王慕珑渊,手掌重兵,用计诡诈,但凡跟他交手过的国家无一不闻风丧胆,落入他手中的城池皆是生灵涂炭。 如今四国表面上和平共处,但暗流涌动,他便负责暗杀以及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任务。于是各国便传此人心狠手辣冷血无情,堪比阎王,其兵所到之处寸草不生,阎幽王的名号至此流传…… 前方一道石门缓缓打开,对气味极其敏锐的夏浅薇分明嗅到风中传来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伴随着地狱般的惊悚哀嚎。 “怕了?”慕珑渊见她许久未动,不耐的催促了一句。 “王爷若要杀我,方才便可动手了。” 夏浅薇淡淡的回了一句,低头轻轻弹了弹自己的衣摆,便大步跨进了那扇阴森森的石门。 哦?有意思,他倒是要看看这个丫头一会儿是不是也能这般胆大。 一名浑身带血的黑衣侍卫迎上前来,手里还执着染血的匕首,他疑惑的看了夏浅薇一眼,“王爷,这也是要剥的吗?” “……” 慕珑渊嘴角一勾,却见夏浅薇佯装没有听懂,面不改色的往前走了几步,直到看见前方木架子上钉着的血人,才让她表情微微一变。 先前她在雷若寺山下遇见卫玄麒身边的护卫,此刻已经不成人形,他未着寸缕,有一半的皮被剥下随意的搭在一旁,露出青筋交错的脉络,血水在地上凝成了一片暗紫色,腥臭味刺鼻无比。 他的舌头被烙铁烫过,此刻也垂在嘴边,若不是那微睁着的双眸还有些沉光,否则早就让人以为这是具死尸。 “他招了吗?”若是寻常女子早该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发疯,可夏浅薇却是一副冷漠至极的模样。 没有人知道,这种剥皮酷刑她早就亲身尝过,如今一看只觉得心底的恨意更甚,她要的,是让卫玄麒和夏柔纯也品品这其中滋味! 慕珑渊挑了挑眉,竟是从她的眼底发现了一丝跳跃的火光与快意,这个丫头…… 眼前的男子丝毫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夏浅薇自然明白,这可是国家秘事,又岂会让她这么一个闺阁女子知晓太多,但幽王就这样带着自己进来了,怕是也不相信他所得到的供词。 卫玄麒的护卫可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哪怕生不如死也绝不可能透露出一个字,否则他们远在云国的家人就会受到牵连。 夏浅薇缓缓朝着木架上的那血人靠了过去,身后的黑衣侍卫正要阻止,却是被慕珑渊拦住。 只见那年轻的女子仿佛没有闻见四周恶心的腥臭味,用一口流利的云国方言在那血人耳边说了些什么,对方眼神微微一动,好似有所回应的抖了抖双唇。 就在这时,夏浅薇突然抽开身退后了几步,“这几个人,还请王爷好好查查,姜鹏,于知晓……” 她说出了几个人名,木架上的血人不由得瞪大了满是红丝的双眼,难以置信的眼神紧紧的盯在夏浅薇的脸上。 他明明什么也没说,为何这名从未见过的女子居然…… 不,不可以!若是消息透露出去,他的骨肉至亲就活不成了! 木架上的血人竟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哪怕在剥皮酷刑的时候也不见他有这般大的反应,直到一口凉气咽下,他已然在惊恐中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 慕珑渊微眯着双眸,用刑三日都没能套出什么消息,她只不过说了几句话,就让这个人招了? 第二十三章 与虎谋皮 夏浅薇感觉到慕珑渊正用一种深沉的目光审视着自己,旁边的黑衣侍卫上前探了探那血人的鼻息。 确定人已断气,立刻将这尸体从木架上放了下来,拖到了最里头的黑暗处,很快传来了一阵刴肉的声音,这是……碎尸? 随后,夏浅薇跟着慕珑渊跨出了那刑牢,只见前方的男子回过身来,语气幽沉,“你方才与他说了些什么?” “若我告诉了王爷,今后岂不是再也做不了王爷的生意?” “……”她还惦记着银子? 慕珑渊立刻想起上一次自己被她戏耍的事情,当即靠了过来,两人近在咫尺,他灼热的气势如同猛虎的吐息,好像下一秒就要亮出獠牙将她撕个粉碎。 “你知道得这么多,难保不是云国奸细,就不怕本王杀人灭口?” 却不想夏浅薇竟是笑了出来,“浅薇生在京都,长在京都,说是奸细未免也太高看小女子了。况且,王爷如今需要情报,小女子需要银子,本就是各取所需,并未有任何冒犯之处。” 没有冒犯之处? “上次见面你未向本王行礼,就已是以下犯上。” “浅薇知道王爷出现在那种地方,定是有任务在身,哪敢声张?” 这么说,她倒是为他考虑了? 眼前这个夏三小姐处处透着古怪,但她方才给的名单,慕珑渊倒是知晓几个,有的是相府门生,有的是军中小将,还有花船名伎,风马牛不相及,如今却被联系在了一起…… 直觉告诉慕珑渊,这名女子并非信口雌黄,他手中一动,一块铜佩便毫无预警的落入了夏浅薇的手里,她抬起眼,就对上了那轻蔑的眼神。 “就当本王卖冷玉寒一个人情,拿着这个,你可以在京都任何一个钱庄取银。” 夏浅薇故作镇定的低下头看着这印有鹰眼图样的铜佩,如此大的手笔并不是什么恩惠,反而是种威胁,毕竟阎幽王的银子可不是那么好花的。 只要拿着这个,就等于她上了慕珑渊的船,要想再下来是不可能了。 她已然深吸了口气将铜佩收进了袖中,“多谢王爷赏赐,往后若有任何需要,小女子必定鞠躬尽瘁。” 夏浅薇知道跟阎幽王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但这是一条捷径,能让她以最快的速度知晓卫玄麒的动态,只要慕珑渊顺着她给的名单去查,就会明白她有多大的利用价值! 自己的手上还有诸多底牌,但她就要等着看看,这名男子是否如传闻中那般名副其实,值不值得自己押注在他身上。 关于卫玄麒如今很可能就在辰国的事情,夏浅薇只字不提,那个人能够花费多年的心血将暗桩埋在辰国而不轻易使用,这份毅力和谨慎非常人所能及,如果阎幽王的动作太快查到他的身上,恐怕就会打草惊蛇。 所以,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他的眼线,温水煮青蛙,待卫玄麒来不及反应之时,杀他个措手不及! 想到这,夏浅薇突然抬头深深的看了慕珑渊一眼,这个眼神让人觉得她好像在谋划着什么,但只一闪而逝。 “滚吧!” 慕珑渊眉头一蹙,只觉得自己疯了,居然真的想要用这个装疯卖傻的狡猾女子。在还没改变主意之前,他已然甩袖作势就要离开。 可刚走没有几步,慕珑渊又回头望了一眼,看着夏浅薇离去时那好似谦卑的背影,他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 傍晚时分,冷家的马车已在门口备好,各房遵从老夫人的意思早早的去了前厅等着,为冷老夫人送行。 “四小姐怎么来得这般晚呀,听说这次,四小姐可是立了大功呢!” 听夏乐和夏晴说起白日里月梅院内发生的一切,各种猜测纷纭。 众人只觉得冷老夫人提前回府一事肯定跟夏兰初脱不了干系,否则怎会有下人亲眼看见她被那徐嬷嬷丢出来?平日里早就受够温氏的气,她们怎能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挖苦一番。 温氏面不改色佯装什么也没有听见,而姗姗来迟的夏兰初则冷冷的瞪了夏乐一眼,定是这个七妹又多嘴多舌。 她本应该没有勇气再面对冷老夫人,可此时夏兰初已经认定了最后倒霉的人会是夏浅薇,所以腰杆挺得越发直了,依旧端着她嫡女的架子站在那儿。 “七小姐和八小姐可要好好跟四小姐学学这宠辱不惊的本事……” 阮姨娘正附和着杜姨娘一起阴阳怪气的笑着,却不想她表情突然一变,望着某个方向失了反应。 只见不远处冷老夫人正由一名年轻的女子扶着缓缓而来,隐约听见了夏浅薇的名字,随后夏乐与夏晴亲昵的唤了一句,“三姐姐来了!” 夏兰初心中冷哼一声,只觉得那对双生姐妹分明是在叫给自己听的,当即默默地谩骂着这两个见风使舵的贱种,好生等着吧,回头再来巴结自己的话,可有她们好看的! 三姐姐? 阮姨娘和杜姨娘难以置信的对视了一眼,自夏浅薇回府之后,她们还没亲眼见过她改头换面的样子,只是听府中下人私底下议论,也觉得是夸大了。 如今她们看着那张绝美的面容,只觉得眼睛被什么扎了一下,久久说不出话来。 夏兰初低垂着眼,袖中的手早已紧紧的握住,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可掌心还是不自觉的渗出了薄汗。 直到冷老夫人完全无视了她跨出了将军府的门口,夏兰初才敢抬起头,那眼神好像要在夏浅薇的背上戳出一个洞来! 好不容易等到冷家的马车渐行渐远,夏兰初便在那一道道惊讶的目光中迎上去拦住了夏浅薇的去路,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 “今晨妹妹口没遮拦,三姐不会怪罪吧?” “怎么会呢?人总有失误的时候。” 夏浅薇坦然的笑了笑,两姐妹一副冰释前嫌的模样,看得一旁的众人心中有种古怪的感觉。 “妹妹惭愧,那,就祝三姐早日心想事成了……”这次,定要她跌到谷底,再也爬不起来方能泄自己心头之恨! 第二十四章 彻底消失 后来的两日过得还算平静,众人皆对那次的事情缄默其口,只是夏兰初在两位姨娘那儿受了几次讽刺,就忍着一口气再也没有踏出过房门,直到怀化将军即将在夜里回府的消息传来。 “将军,您总算回来了!” 温氏带着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迎向夜色中那风尘仆仆的男子。 夏宜海身材高大挺拔,刀削一般的眉眼有种武将的锋利之感,那张气度不凡的面容颇为严肃,极少有温和的笑容出现,哪怕他随意的往那一站,都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又出什么事了?” 夏宜海一看温氏的样子,沉声问了句。 只见眼前的妇人目光闪烁,搅着帕子想说又不敢说,随后一咬牙,“冷老夫人前几日来府上做客,突然旧疾发作,幸好没发生什么大事,谁料浅薇竟口口声声说冷老夫人是中了毒,还胡乱写了份药方,哄得老夫人带了回去……” “什么?!你怎么也不阻止她!” 夏宜海脸色当即一变,眼中跳跃着暴怒的火光。 温氏显得委屈极了,“有母亲护着,妾身哪里敢啊,而且浅薇当时说得头头是道,妾身一时糊涂,觉得可能她真的在雷若寺受了佛祖庇佑习得了医术,想着她能重新获得冷老夫人的认可,妾身也高兴!可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此时夏宜海被气得紧紧握住了腰间的长剑,狂暴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这个孽障!她是要让我们将军府万劫不复才甘心!” 谁人不知镇国将军最是孝顺,冷老夫人若有个三长两短,以他的手段定会叫他们夏家陪葬! 夏宜海深吸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紧咬着的双唇已经透露出他此刻内心的挣扎交战,只听嗡的一声,那青筋暴起的手瞬间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再睁眼时就只剩下一片狂风暴雨。 “将军,您这是做什么?浅薇还小不懂事,您千万不要动怒啊……” 身后的温氏佯装惊叫着追了上去,可一颗心早已欣喜得狂跳个不停,这边的动静让其他院子里的人也纷纷疑惑的探出头来观望。 此时夏浅薇正要歇下,却听外头传来如画和如眉被掀倒在地的惨叫声,下一秒屋门被一脚踹开,“孽障,出来!” 那身穿铠甲的陌生男子带着难以抑制的怒火冲进了夏浅薇的眼帘,身后的温氏一副苦苦哀求的模样,她的心中顿时了然,缓缓站了起来。 “父亲?” 却不想,夏宜海的声音蓦然消失,原本那张狠绝与狂怒交加的面容微微一愣,就那样难以置信的看着昏黄的烛光下,那纤弱绝美的少女。 夏浅薇只觉得他的眼神异常古怪,好像正透过自己看着另一个人般,震惊,惊喜,思念和恨,通通交杂在一起。 “玉、玉容……” 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字不自觉的脱口而出,让已经拉住夏宜海的温氏面上不由得一僵。 她好不容易才让自己镇静下来,只是声音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将军,有话好好说,浅薇胆子小经不起吓的……” 夏宜海这才回过神来,面对那张脸却再也举不起手中的长剑。 以往夏浅薇总是浓妆艳抹,他之所以纵容就是不想忆起故人,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那个人的模样,却不曾想…… 温氏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夫君已经陷入了关于某个人的回忆之中,心中嫉妒得快要发狂,却要不断的提醒自己正事要紧。 “浅薇,快过来给你父亲赔个不是,说你已经知道错了!” “女儿不知何错之有?” 听到这里,夏宜海当即冷笑出声,眼底已然满是失望,“你可是写了份药方给冷老夫人?” “是。”夏浅薇直言不讳,也猜到了温氏肯定添油加醋了一番。 “好,既然你承认了,就莫怪为父无情。众人听着,三小姐从今日开始,不得踏出房门半步,否则打断她的腿!任何人都不准给她送吃食,若有违逆,一律乱棍打死!” 夏宜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他再次深深的看了夏浅薇一眼,这次已然是寒了心,“为了将军府,三小姐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父亲不相信女儿?” “信?若你还有点良知,就祈祷冷老夫人平安无事,否则等镇国府传来消息,为父会亲自提着你的人头负荆请罪!” 温氏的眼底划过一抹失望,但很快便隐去。 她还以为夏宜海能够一时冲动杀了这个丫头,没想到还是要等,都怪那张脸! 而且,这个丫头居然不吵不闹,莫非以为她的父亲会像之前那般大事化小?真是太天真了! 不过戏还是要做的。 “将军,浅薇身子骨弱哪里能受到了这份苦,您若要罚,就罚妾身吧!” 温氏一副要哭昏的样子,夏宜海只觉得烦躁得很,“慈母多败儿,早叫你不要这般宠她,才让她如此无法无天,还愣着做什么?把夫人带下去,看着她!” 如此一来,温氏就算千方百计想“救”夏浅薇,也没了办法。 很快,将军大怒,夏浅薇被禁食的事情传遍了府中上下,连已经歇下的老夫人都被惊醒了。 夏兰初兴奋不已的来到温氏的屋子,语气飞扬,“母亲,听说父亲要杀了夏浅薇?这会儿祖母那儿都吵翻天了!” 她很快注意到温氏的样子异常阴沉,不由得安静了下来,不料对方突然恶狠狠的一拍桌面。 “那个贱人,死了都要迷惑将军!” 夏兰初被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如此可怕的神态。 那对布满血丝的双眸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之瞳,阴毒的诅咒不断的从温氏的口中传来,夏兰初不由得害怕的退了几步,只觉得眼前的妇人是那般陌生。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温氏终于有了反应,她缓缓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笑出了一个格外愉悦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 “兰初,隐忍了这么多年,这次,母亲要那个丫头永世不得超生!要那张脸彻底的从这个世上消失!” “……” 第二十五章 借刀杀人 夏浅薇受罚,各院里的人都竖着耳朵听着,却始终没有等来那大吵大闹的声音。 老夫人让雷嬷嬷带了吃食过来,依旧被家丁拦在了外头,众人已然知晓将军这次是铁了心要放弃这个女儿。 天阴沉至极,大雪突然而至,夏浅薇所住的碧荷院很快蒙上了一层银霜,有种凄凉的味道。 她独自坐在窗前等了一日,直到夜幕深沉,终于听见外头传来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这种时候胆敢忤逆将军的命令踏进她院中之人,不是雪中送炭,便是那落井下石之徒,以夏三小姐的人品来说…… 夏浅薇不由得笑了笑。 “三小姐,你在里面吗?我是苏姨娘。” 陌生的声音让夏浅薇眉头微微一蹙,她记起如画提过一句府中还有位不受宠的姨娘,却是从未见过。 门缓缓打开,一股焦急的情绪扑面而来。 “三小姐,你受苦了!” 夏浅薇被一双粗糙的手紧紧的拉住,昏暗的烛光下,那张瘦黄的面容跃入眼帘,她微微愣了愣,来人却是转身利索的关上了房门。 “快!先吃点儿东西,待会儿那些家丁回来了可不得了!” “……” 此人就是苏姨娘?! 夏浅薇心中满是狐疑,想起身材窈窕妆容精美的另外两位姨娘,眼前的妇人一身单薄的粗布长裙,发间只别着一根木簪,朴素的模样连后院的仆人都能胜她一筹! 不等夏浅薇说些什么,她竟先用手背抹了一把泪哽咽了声,随后窘迫的笑了出来。 “瞧我,就是个没出息的。三小姐一定饿了吧,快坐!” 只见她打开了手边彩雕的食盒,夏浅薇眼底划过一抹流光,这苏姨娘如此质朴,食盒反而奢华得有些扎眼? 往里一看,一边是小巧精致的糕点,一边是几个简单的玉米面大馒头,卖相天差地别。 见夏浅薇许久没有反应,苏姨娘紧张的抬起手在她的额头上摸了摸,“是不是生病了?三小姐,你可别吓姨娘啊!” 要知道以往受罚,苏姨娘偷偷送吃食过来,夏浅薇总是发着脾气不断的咒骂抱怨,哪里会像今日这般安静,一定是被吓坏了吧? 夏浅薇感受着苏姨娘那真挚的担忧,若不是两人关系极好,就是此人城府太深,善于演技! 可刁蛮任性的三小姐,会跟一个不受宠又落魄的姨娘走得近? 夏浅薇心中一动,索性大大方方的抽出一根银针,在食盒中的糕点上试了一番,眼前的苏姨娘不明所以,直到银针渐渐呈现乌黑色,她才意识到异样,“这……” “苏姨娘,这糕点里有毒。” 夏浅薇淡淡的丢了一句,眼前的苏姨娘猛地窜了起来,“什么?!这,这可是老夫人给的糕点,怎么会有毒呢?” 她注意到眼前的女子正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顿时焦急得语无伦次。 “三小姐,我没有……你知道我不会害你的呀!我就做了几个馒头,路上遇见了一名婢女,说雷嬷嬷让看守的家丁拦下来了,于是把糕点给了我,说会帮我遮掩……真不是我……” 苏姨娘解释着便哭了出来,夏浅薇一听,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思绪。 确实,那几个粗糙的馒头是无毒的,倘若她没有撒谎,苏姨娘便是被人拿来当刀使了。 见夏浅薇没有说话,苏姨娘竟是朝着她跪了下来,“三小姐信我!就算有人拿着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否则怎么对得起夫人的在天之灵?!我,我这就拿糕点去跟老夫人对峙!” 她说罢居然真的冲动地盖上了食盒,却是被夏浅薇拦住。 “姨娘且慢!忤逆父亲的命令前来送食是会被乱棍打死的,若再污蔑祖母那就是罪加一等,到时候谁都救不了姨娘。” 性子如此鲁莽耿直,这苏姨娘难怪不受宠了,在这吃人的大宅之中,能活到现在真是她运气好,又或者……是某些人根本不把她当成威胁。 “可,可有人要害三小姐啊!我真是笨,怎么什么人给的东西都敢拿来!” 夏浅薇算是明白了,跟苏姨娘有交情的并不是夏三小姐,而是已经仙逝的玉容夫人,就先姑且信她一回。 “姨娘确定那婢女是祖母院里头的?” 苏姨娘茫然的摇了摇头,“我、我已经许久没有离开竹园了,这府中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 夏浅薇心中了然,与世无争,消息闭塞,这苏姨娘再不长点心眼,真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雷嬷嬷都进不来,那婢女倒是有能耐帮她遮掩?分明事先已经安排好了! 恐怕自己受罚之事,也是有心人透露给她的。 “姨娘别急,不如我们将计就计,一会儿出去,那婢女怕是还会找上姨娘,到时候就这么说……” 此时此刻,一双眼睛正在暗处紧紧地盯着碧荷院,直到苏姨娘出来,那婢女立刻上前拦住了她。 “姨娘,三小姐吃了吗?” “哎,三小姐正在发脾气呢,说晚点儿再吃,劝都劝不动。” 晚点儿再吃?也行,三小姐反正不会让自己饿着…… “等等,姨娘这是要去哪儿?” 那婢女见苏姨娘要走的路并不是去竹园的方向,当即拦住了她。 “当然是替三小姐去向老夫人谢恩了,顺便再求求情。” “万万不可!嗯……这个时辰老夫人都歇下了,苏姨娘待三小姐真是好,奴婢会转达的。姨娘快走,一会儿若是被看守的家丁发现那就糟了!” 苏姨娘袖中的手不由得轻轻颤抖起来,果真如三小姐所说,这婢女根本不是老夫人身边的,自己差点就酿成大错了! “那、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日再让老夫人帮帮忙,可不能饿着三小姐!” 望着苏姨娘离去的背影,婢女忍不住笑了笑。 …… 此时正在屋子里等候消息的温氏,手边的茶换了一杯又一杯。 片刻的功夫,方才的婢女就已然悄悄的进来,跪倒在她面前,将苏姨娘的话如实汇报了一遍。 “呵,真是个蠢货!明日?是要给夏浅薇收尸吗?” 温氏的心情畅快极了,这苏姨娘连自己的儿子都照顾不好,还想帮那夏浅薇?真不枉自己大发慈悲让她活到现在,总算有点用处。 她一个眼神示意,身边壮硕的家仆立刻上前,给那婢女塞了锭银子。 “多谢夫……唔?!” 正要捂着银子跪拜,脖颈瞬间被牢牢的勒住,那婢女难以置信的看着温氏缓缓站了起来,将冷漠的背影留给了她。 “做干净点儿,我可见不得血。” “……” 第二十六章 一场好戏 次日清晨。 镜前的夏兰初正让身边的婢女慢慢的瞄着眉,她微勾着唇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细细的挑着摆在自己面前的朱钗。 “小姐,早膳已经备好。” 屋门缓缓打开,夏兰初一抬眼就看见外头等候了一个时辰的夏乐和夏晴,不由得冷笑一声。 “啧,一大早便看见晦气的,瞬间没了胃口,让人把早膳送进来。” “四姐姐没胃口?不如我们去醉仙阁吃点早茶,四姐姐不是最喜欢那儿的水晶糕吗?” 夏乐立刻冲了进来,用手抵住了再次要关上的雕花木门,谄媚无比的冲着夏兰初笑了笑。 “三姐还饿着呢,你们就不怕她不高兴?” “四姐姐说笑了,三姐那是罪有应得,父亲早就该狠下这个心了,也不会有今日难以收场的局面。” 夏晴乖巧的凑了过来,拿出了一个锦盒递到了夏兰初的面前,“记得上次,四姐姐说喜欢这个凤祥楼的羊脂玉镯,我们可是花了重金才得来的,那日姨娘口没遮拦,望四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 夏兰初让这两姐妹左右奉承一阵吹捧,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 “都是自家姐妹,何必这般客气,往后……” “往后四姐姐说往东,我们绝不往西,妹妹们不懂事,四姐姐可要多担待呀!” 看着眼前两个几乎都要跪下的庶妹,夏兰初只觉得原本心中的那一团火已然消了不少,今后她们都是自己的踏脚石,何必跟两只狗一般见识呢? 想到这,夏兰初的笑容更深了些,十分自然的将那装着玉镯的盒子挪到了手边,“这份礼物,姐姐很喜欢,多谢了。” 天知道夏乐和夏晴的心中正难以抑制的滴着血,都怪那个夏浅薇,自己作死不说还连累她们,四姐还算好说话,嫡母可是很记仇的,今后还不知会怎么为难她们! 就在这时,送早膳来的婢女轻声汇报了一句,“小姐,二房夫人正在老夫人的屋子里为三小姐求情。” 求情?父亲都被气得离府了,祖母如今也做不了这个主,不过二婶不是最看不惯夏浅薇的吗?今儿个是抽什么风了? 夏兰初当即站了起来,轻轻瞥了身边的庶妹一眼,“既然二婶过府,我们也该去问候才对。” “四姐姐说的是。” 却不想,她们刚刚跨出屋门,就听外头传来一声惊呼。 “不好了!三小姐中毒了!” “……” 当众人赶到的时候,碧荷院已经围满了人。 榻上的女子散着一头乌发,那脸蛋苍白得如同即将凋谢的雪莲花,仿佛随时可能乘风而去。 “大夫,我孙女如何了?” 老夫人紧紧守着,已经为夏浅薇把好脉的大夫皱着眉头。 “三小姐这是中了毒,好在量不多,若能好生照顾相信应无大碍。” 二夫人听得有些晃神,本是想来还了人情顺便看看一出好戏,可三小姐竟真的中了毒?那是谁给她传的消息? “浅薇!我的女儿,发生了何事,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可要母亲怎么办啊?” 温氏的哭声由外而来,她凌乱着发丝憔悴着面容,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不想一进屋就被老夫人当头棒喝,“哭什么?!人还没死呢!” 温氏的表情不由得微微一僵,没死?怎么可能,那毒一沾毙命,不可能活的! 只见雷嬷嬷将桌上的食盒拎了过来,取出里头一块被动过的糕点,那大夫一试脸色瞬间大变,“三小姐福大命大,这可是入口封喉的剧毒啊!” 老夫人一听,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究竟是何人所为?!” 院外有夏宜海的人守着,这食盒不会凭空出现在三小姐的屋子里吧? “回老夫人,昨夜当值的下人看见苏姨娘来过。” 人群中不知是谁这么一说,众人顿时大惊,很快那朴素的妇人便被带了进来。 苏姨娘面色苍白的跪在老夫人面前,她闪烁着目光让人一看便觉心中有鬼。 “说!你昨夜为何来碧荷院?” “妾身是给三小姐送些吃食……” 角落里的阮姨娘看着她一身陈旧不堪的衣衫,满眼都是嘲讽,“将军下令任何人为三小姐送食皆要乱棍打死,你有这么好心?” “妾身从前是玉容夫人的婢女,恩情如山,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好一个恩情如山,那你为何从中下毒?!” 苏姨娘瞬间惊恐的摇着头,“不!妾身没有,妾身就做了几个馒头……” 此话一出,不少人忍不住嗤笑了出来。 馒头?真是登不上大雅之堂,娇生惯养的三小姐会吃这种东西? 此时温氏已经由旁人扶着站了起来,她一副十分同情的模样,“这食盒里还有些精致的糕点,苏妹妹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别害怕,老夫人会为你做主的。” 只要苏姨娘一说那糕点是老夫人给的,必定大祸临头! 既然药不死夏浅薇,除掉这个不中用又碍眼的东西,也能让温氏的心中好受一点。 二夫人的眼底当即一亮,她看向那做工精细的食盒,不像是苏姨娘拿得出来的东西,莫非这场戏现在才刚要开始? “是,是……” 地上跪着的苏姨娘忐忑无比的看着老夫人,一副想说而不敢说的样子。 “你既是为三小姐着想,就应坦白从宽!” 老夫人有些不耐烦了,苏姨娘吓得连连磕头,“是杜姨娘给的糕点!” 什么?四周顿时哗然,惊诧的目光纷纷射向那目瞪口呆的杜姨娘。 温氏的双眸一瞪,竟是没有反应过来,这贱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难道是被吓糊涂了? “含血喷人!老夫人,妾身跟三小姐无冤无仇,为何要做这等事情?这苏姨娘是在陷妾身于不义啊!” 此时杜姨娘也冲了出来跪倒在老夫人的面前,她哪里知道自己不过是来看个热闹,就被拖下了水,当即气得浑身发抖。 “是真的!妾身送馒头去碧荷院的时候,遇见了一名婢女,说杜姨娘也做了糕点要妾身一并捎去给三小姐……” 老夫人紧皱着眉头,她知晓苏姨娘是个淳朴的性子不善撒谎,那么就是…… 杜姨娘分明感觉到老夫人危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当即恶狠狠的瞪向苏姨娘,“婢女?你把她叫出来跟我当面对质!” 却不想,外面又有消息传来。 “老夫人,打扫柴院的下人发现,有名婢女死在了那口枯井中……” 第二十七章 化险为夷 此时众人根本不敢去看老夫人的脸色,很快,有下人捧着一块撕碎的衣料上前,苏姨娘立刻就认了出来。 “这是昨日那婢女身上的衣衫!” 这么说,如今是死无对证了? 杜姨娘心中焦急,脑子飞快转了起来,苏姨娘是公认的木头疙瘩,她要是有那个狠心杀人,又岂会落到如今这般落魄的田地? 那究竟是谁要害自己? “大嫂,府中发生这样的事情,母亲是礼佛之人,慈悲心善,依大嫂的意思该怎么办呢?” 一直沉默的二夫人突然开了口,温氏抬起眼就对上了她那深沉的眸子。 四周当即安静了下来,温氏斟酌了片刻看向地上的两人,难道苏姨娘是当下不敢指认老夫人,想起从前跟杜姨娘之间的过节所以顺势攀咬? 这样也好,借此机会将这两个贱人一并处置了! 她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将军也最见不得这等尔虞我诈,既然如此,就只好严刑逼供,她们总会招的。” 二夫人的心底微微一动,自己这个大嫂一直以柔弱温婉示人,这次居然显得有些操之过急,好像想要快点将此事了解,以绝后患的样子。 严刑逼供? 杜姨娘如被五雷轰顶,心里瞬间明白了什么。 是大夫人!她这是打算公报私仇屈打成招!苏姨娘这个蠢货分明是被大夫人利用了,最希望夏浅薇出事的不就是她吗?还想连自己也一并除去来个一箭双雕! “老夫人,二夫人,我是被冤枉的啊!大夫人她……” 这一刻杜姨娘几乎想要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却不想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制止了她的冲动。 “祖母……” 三小姐醒了?! 夏浅薇幽幽的睁开了眼,老夫人赶紧握住她的手,“孩子,祖母在这儿,别怕!” “祖母,孙女相信杜姨娘和苏姨娘,从前是孙女不懂事,才让下人记恨……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她这话的意思,是把所有的罪责推到了那已死的婢女身上? 谁也没有想到一向恶毒的三小姐居然会为两位可能想害她的姨娘求情,而二夫人也分明感觉到夏浅薇看了她一眼,心中当即了然。 原来这次,她是让自己来做和事佬的!这三小姐怕是没中毒吧?否则昏迷之时又怎会听见那婢女的事情,还醒来得如此恰到好处。 “三小姐真是心地善良,母亲,儿媳也觉得两位姨娘没有这个胆子敢害府中的小姐,她们为大哥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如先看管起来慢慢查,说不定那婢女是畏罪自杀呢?” 温氏眉头一蹙,有些不喜的看向二夫人。 这个弟妹今日是怎么回事,居然插手起自己府上的事情了? 二夫人似是注意到温氏在看她,立刻坦然的回望过去,温氏当即换上了笑脸,“弟妹说的是,倒是我考虑不周了。” “嫂子也是关心则乱,好在三小姐并无大碍,没让那死有余辜的婢女得逞,真是托了嫂子的福。” 一顶顶高帽戴下来,温氏的笑容也只能勉强撑着。 老夫人看着地上两位面容无辜的姨娘,许久之后才缓缓开了口,“既然如此,就这么办吧,等浅薇的身子好些了再做商议。” 苏姨娘本就深居简出,她那破旧的竹园更是无人愿意踏及,看不看管的毫无影响,倒是杜姨娘,此刻心中已经恨得咬牙切齿,也只能面上谢过。 老夫人嘱咐膳房送了温热的流食过来,夏宜海不在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谁也不敢再提将军的命令,生怕跟杜姨娘一样招惹祸事。 “看来,以后还得对这些卑贱的下人好些了?” 心有余悸的夏乐离开碧荷院后,忍不住捂着自己的心口,一副好像下一个被毒的人就会是她似的。 夏兰初瞪了她一眼,带着满脸的不甘看向此时正跟二夫人打太极的温氏,见自己的母亲还得装模作样的交代琐事,只能悻悻的回去。 “贱种就是命大!” 不知过了多久,温氏送走了二夫人终于回来了,夏兰初心中的怀疑顿时肯定了几分,这事果然是自己母亲动的手脚! “母亲,不如差人去把父亲请回来,怎能就这样便宜了夏浅薇?” 温氏早就叫人打听了,夏宜海这次回京,便有些军中同僚轮番宴请,这会儿不知道在哪个酒楼应酬着,也只传了一句话回来,说若镇国府没有消息就不可去打搅他。 虽说离府前态度强硬,可这么一琢磨,又有种睁只眼闭只眼的味道,只能说夏浅薇的运气好,中个毒反而让她化险为夷了! “也罢,就再让她多活几日,等镇国将军府一有消息,就是那个贱种的死期!” ……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次日,冷家派来的人一早就抵达了将军府。 夏宜海回来得匆忙,早已等候在门口的温氏一见他就迎了上去,却是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扑鼻而来。 “人在哪儿?可有说些什么?” 温氏眉头一蹙,被熏得有些头昏目眩,心想着将军极少饮如此多的酒,难道是因为夏浅薇那张脸,让他触景生情所以…… 她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猜疑,装出一副紧张无比的模样,“母亲正接待着呢,可妾身见过那副将,若非有大事发生,冷老夫人是不会派他出来的,可能,可能真的……” 夏宜海心中一沉,原本仅剩的一点儿侥幸瞬间荡然无存。 当初若是不顾母亲的反对立刻派人去阻止冷老夫人用那混账丫头的药方,及时悬崖勒马,是否就不是今日的结局? “去,把那个孽障给我押出来!” 温氏心中一喜,看着夏宜海带着满身煞气大步离去的背影,脸上终于露出了冷笑,很快数名家丁围了过来。 “听见了没有,随本夫人去碧荷院!” 她终于可以不再戴着面具讨好那个贱种了,天知道她等这一日,等了多久! 这一次,她定要把多年积压的委屈,尽数发泄出来! 此时夏宜海已经抵达了老夫人的院门口,心中正斟酌着该说些什么,才能显示自己的诚意,尽可能的帮夏家撇清关系。 却不想,里头居然传来了一阵愉悦的笑声。 他微微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八章 原形毕露 气势汹汹赶往碧荷院的一行人吸引了无数的视线,众人从未见过温氏这般神态骇人目色狠毒的模样,平日里大夫人总是步伐如莲举止优雅,今日的她却像脚下踩了烽火轮,眸中吐着刀子冒着火光似的。 看着这个架势众人已然明白,三小姐怕是要倒大霉了! 急促凶猛的脚步声由外而来,原本紧闭的屋门砰地一声被撞开,榻上正由如眉伺候着的夏浅薇缓缓抬起眼,就对上了温氏那冷笑的目光。 “呦,还歇着呢?给我把这个不孝的东西拖下来!” 夏浅薇的表情忽然一变,眼神里透着几分紧张和胆怯,猛地咳嗽了几声,“咳咳……可、可是镇国府来了消息?” 温氏得意的挑了挑眉,此时她的语气里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宠溺,看向夏浅薇的眼神毫不掩饰的厌恶与阴毒。 “现在知道大祸临头了?” 还以为这贱种的骨头有多硬,原来也是个虚张声势的! 夏浅薇挣扎着往榻子里头缩了缩,不断的摇着头,“不,我不去!” “那可由不得你,还愣着做什么,将军有命,上去把三小姐捆了!”温氏的声音带着狠厉,家丁们作势就要上前,外头早已挤来不少围观之人。 只见榻上的女子尖叫着,又变成了从前那个歇斯底里的三小姐。 “你们敢?!祖母可是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可打搅我休息的!若敢动我一根头发,有你们苦头吃!” 果真,话音刚落,家丁们不由得停下了动作面面相窥。 温氏听着这话只觉得可笑至极,事已至此还装什么嫡女的派头? “浅薇,都这种时候了就别拿你祖母的名头吓唬人,招惹谁不好,偏偏得罪镇国府,这等于是拿你父亲的前途开玩笑,如今谁也保不了你!” 夏浅薇红着眼眶,好似走投无路突然掀开被褥扑倒在温氏的面前,“母亲,你平日里最是疼我了,帮女儿向父亲求求情……” 这楚楚可怜的小脸哪还有之前趾高气扬的模样,温氏看着面前夏浅薇惧怕的表情,心中畅快极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家丁们便押着如眉退了出去。 门窗关上的那一瞬间,温氏猛地伸出手捏住了夏浅薇的脸颊,眼神满是嘲讽,“疼你?为了让你众叛亲离,你可知我花了多少心思?” “什么?母亲,你这是怎么了……” 母亲?谁是她母亲! 有种恨意埋藏在心底太久,就像那装满水的瓷缸,一旦出现裂缝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天崩地裂! 有谁能体会她的苦?有谁明白她恨不得将一个人剥皮抽骨,却又不得不掩藏心情去养大那人的孩子,每一次夏浅薇唤她母亲,就好像在她的心里刺上一刀! “你跟你那个不要脸的生母一样,让我觉得恶心!老天爷没开眼,让你这个小贱种活到了现在,不过没关系,只要你不断的闯祸,总有人会替我收拾你!” 夏浅薇一副茫然的模样,好似还未反应过来。 “原来你,你一直在骗祖母和父亲?难道我生母之死也跟你有关?” 温氏微微挑了挑眉,轻蔑的笑了笑。 “呵,这些年我可太累了,问这么多做什么?胆敢开假药方给冷老夫人,很快你就得下去陪那贱人了,到时候自己亲自问她不是更好?” 望着夏浅薇这张脸,温氏的眼底划过一抹精光,像,真是太像了!像那个连在梦里,她都恨不得扑上去撕咬啃食的贱人! 这些年她无时无刻都在后悔,后悔当初不是自己亲自动的手,如今上天终于重新给了她机会,要她完成这个心愿。 温氏深吸了口气露出虔诚无比的表情,随后缓缓拔出了藏在袖中的匕首,竟是带着狂笑望向屋顶。 “秦玉容,你好好看着,我是如何毁掉你用命换来的女儿,毁掉这张脸,再等等吧,很快你们就母女团聚了!” 夏浅薇当即意识到她想做什么,立刻抬手护着自己的面容,继续言语刺激她。 “不,你不敢的!父亲和祖母不会饶过你……” “我有什么不敢,只要说你激烈反抗之中不慎伤了自己不就成了?” 温氏紧紧的握着匕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夏浅薇的脸上刺去,却不想竟被她一把抓住。 她的眼底满是惊讶,只觉得自己的手腕生疼。 这个丫头何时有这么大的力气?竟让她动弹不得! “母亲,你也太操之过急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面前的少女口中传来,温氏微微一愣,下一秒就看见夏浅薇的脸上泛开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她的心中顿时涌现出不好的感觉。 怎、怎么回事? 只见温氏就保持着那个手执凶器的姿势,落也落不下去,抽也抽不出来,自己的手腕就那般牢牢的禁锢在夏浅薇的掌中。 精通医术之人又怎会不懂人体最薄弱之处?只要夏浅薇愿意,就能让她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天黑! 这时外头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喊,“天啊,夫人要杀了三小姐!” 什么? 温氏惊讶的望向那不知何时偷偷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户,一道人影快速闪过。 “救命——母亲住手——”夏浅薇的尖叫声让屋外一阵骚乱。 “你……” 当温氏意识到不妙,已经来不及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快速靠近,她最不愿意听见的声音自外头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三小姐呢?” 夏宜海在如画的通风报信下快速赶了过来,却不想一进门便看见了那骇人的景象。 跪倒在地上的夏浅薇双手挡着温氏的匕首,一副惊恐无比的模样,“父亲救我!” “不,不是的,将军,我……” 温氏诧异的看向如画,心中不由得暗骂一声,该死的,她怎么没有注意到夏浅薇身边少了一个婢女? 心中顿时涌现出无限的慌乱,下一秒夏宜海已然死死的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拖到一旁,哐当一声,匕首瞬间落地,众人只见夏浅薇的身子好似被温氏推开,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只听啪的一下脆响,夏宜海一巴掌重重的甩在了温氏的脸上,那妇人当即撞向一旁的桌角,额头立刻涌出了一柱鲜血! “你疯了吗?!” “……妾、妾身只是听将军的命令,想把浅薇带、带过去请罪,可她……” 温氏被打得眼冒金星,仅剩一丝意识连话都说不清楚。 夏宜海赶紧将地上的夏浅薇扶了起来,看着怀中受了惊吓的女儿,他心中复杂而愧疚,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若是自己晚来一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暴怒的男子危险的目光已然落在了温氏的身上,“请罪?冷家是派人来送邀帖的!” 邀帖?这是……什么意思? 那血如泉涌的温氏带着一丝疑惑,两眼一翻已然昏了过去。 第二十九章 撞邪之说 此时夏兰初闻讯赶来,一跨进屋内就发现自己的母亲满脸是血的倒在地上,而夏宜海则紧紧地护在夏浅薇的身边,面上满是疼惜。 她被这一幕刺得眼底生疼,忍不住沉声质问,“父亲,母亲这些年为了将军府劳心劳力,您怎么能为了掩盖三姐的罪过就动手打她?不是说冷老夫人那边来信了吗,难道您真打算置将军府于不顾?” “住口!你母亲难道是这么教你跟为父说话的?” 夏兰初被夏宜海那冷厉的语气吓得浑身一抖,要知道自己一向乖巧,有总是闯祸的夏浅薇在前,父亲就从未斥责过她,如今居然当着众多下人的面如此维护夏浅薇,委屈当即让她眼眶一红,忍不住流下泪来。 正想争辩些什么,从人群中钻出的陈嬷嬷赶紧制止了她,压低了声音。 “四小姐,别说了,冷家派来的人是为了邀请三小姐去三日后的花会,不是来问罪的!” 夏兰初难以置信的抬起眼,“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难道冷老夫人还没有用那假药方?母亲明明说过,这次夏浅薇是真的再也翻不了身了! 陈嬷嬷欲言又止,跟在温氏身边这么多年,她自然知道其中隐情。 自家主子生平最恨的人是谁?秦玉容! 自从三小姐不再浓妆艳抹遮掩那张脸,加上将军见她时的反常失态,让夫人想起了最不堪的那段日子,所以受了刺激才突然变得这般沉不住气,否则以夫人谨慎的性子,就该打听好那冷家副将前来的目的再做下一步的打算,怎会闹成这番模样? “天啊,将军,妾身方才听见下人说大夫人要杀三小姐,可是真的吗?” 阮姨娘尖锐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从外头传来,她捂着心口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可心底早已乐开了花。 最近是怎么了?先是杜姨娘被看管了起来,现在温氏又做出这等可怕之事,难道自己的好运马上就要来了? “阮姨娘莫要信口雌黄,没凭没据之事,将军府还有规矩可言?” 夏兰初冷喝一声,愤愤的看向这一眼就知是来落井下石的妇人。 阮姨娘挑了挑眉,阴阳怪气的回了句,“这么多人看着,难道四小姐是想抵赖不成?” 却不想,方才围观的众人此时竟纷纷后退了些,他们低下头来一副不敢随意言语的样子,夏兰初当即笑了笑,“有谁看见了?大可以站出来好好跟父亲说说!” 夏宜海严肃着表情,也想知道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些年温氏向来没有出过什么差错,他一时间也难以相信,这个当初舍身救过自己一命,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夫人会突然发狂对自己的女儿下此狠手! 一阵沉默之后,阮姨娘面露尴尬和不甘,该死的,好不容易抓到温氏的把柄,这些狗奴才反而不说话了? “三小姐!哎,怎么伤成这样了,如今将军就在这儿,你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将军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她灵机一动当即蹲下身来一副心疼无比的样子拉住了夏浅薇,夏兰初目光一闪,眼底快速划过了一抹恶毒。 一定是她陷害了母亲!可又如何呢?母亲这些年在将军府里打下的基础争回来的口碑地位,可不是她耍点小心眼就能动摇的! 此时夏浅薇一副方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的样子,她早就不着痕迹的观察了眼前的局势,也料到想要扳倒温氏并非这般容易的事情,不过,要付出的代价也够温氏重伤一阵子了…… “父亲,女儿也相信母亲并非有意的。” 什么?! 阮姨娘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三小姐被吓傻了不成?大夫人可是要她的命啊!拿出从前那耍泼蛮横的样子不是很好吗,机会如此难得! 夏兰初心中冷笑,却不想夏浅薇语气一转。 “可是,母亲方才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了,记得在雷若寺的时候,母亲就常说她夜不能寐噩梦缠身,精神恍惚得不知自己做了些什么,女儿看她的症状,像极了……” 方才在老夫人的院中,夏宜海听那副将隐晦传达冷老夫人的意思,夸赞夏浅薇医术了得,他一时间还不敢相信,可镇国府岂是非等闲之辈,若不是谨慎核实过怎会说出这番话来。 此时他也觉得夏浅薇可能真的天赋异禀,毕竟这世间奇人异事如此之多,也就没再追究她的医术从何习来,“你觉得是什么病症?” “母亲目光涣散语无伦次,印堂发黑还癫笑不已,这分明是撞邪之症!”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想起方才大夫人那骇人的模样,跟平日里判若两人! 而夏宜海也忍不住看向还在昏迷之中的温氏,她的脸色确实十分难看,有种阴森的味道,却不知其实温氏为了让自己在夏浅薇被禁食期间装得更像担忧憔悴的慈母模样,故意把自己弄成那般的,如今反而让夏浅薇的说辞更有信服力。 “你,你胡说!” 夏兰初忍不住反驳了一句,简直荒谬!要是传扬出去,别人听说她的母亲撞邪了,岂不人人避之不及? 夏浅薇却是眉头一蹙,反问她,“若不是撞邪,四妹说说为何母亲会对我拔匕相向?难道是父亲看花了眼?” “……”匕首还在地上躺着呢! 陈嬷嬷偷偷在底下拉了拉夏兰初的袖子,无可奈何的劝了一句,“四小姐,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若非中邪,要如何解释夫人的惊人之举?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幸好这些年夫人手里握着府中众多掌事和下人的把柄,否则方才的一闹就能毁了一切!难道要等夫人醒来,装疯就有声誉了? 见夏兰初咬着牙渐渐妥协的样子,夏浅薇缓缓站了起来作势要朝着温氏走去,对方警钟大响,“你想做什么?不准过来!” “四妹妹,母亲流血不止,再不处理可有**烦了!还是说,四妹想唤府外的大夫来为母亲疗伤?” 家丑不可外扬,她要是这么想不开,夏浅薇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成全了她。 夏兰初喉间一哽,这分明是在威胁她! “够了,兰初,难道浅薇还能害了你母亲不成?” 夏宜海面色一沉,夏浅薇受了这般惊吓还对温氏如此关心,相比夏兰初却一副不知好人心的样子,实在太令他失望了! 而且为了维护将军府的名声,他也万万不允许任何走漏消息的可能,人言可畏。 “救人要紧,在夫人疗伤期间,府中事务暂由你代为处理。” 夏宜海看了阮姨娘一眼,对方的眼神当即一亮,瞬间笑颜如花,“是,将军,妾身一定好好的办!” 夏兰初心中一惊气愤难当,这分明是趁火打劫! 温氏这次不但没能除掉眼中钉,反而被分走了手中的权力,夏浅薇眼底带着笑意往前跨了一步,继续给夏兰初添堵。 “四妹放心,姐姐一定会好好给母亲用药。”用最疼的药。 “……” 第三十章 同流合污 白日里发生的事情让整个将军府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氛围之中,大夫人被送回了院子,一时间无人敢靠近,生怕自己也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 如今夏浅薇被当成了宝般护了起来,将军吩咐过若无要事,任何人不可打搅三小姐休息。 傍晚时分,阮姨娘突然造访了碧荷院。 “三小姐赶紧歇着,千万别起身,真是让妾身心疼啊,自己中毒都还未痊愈,就得帮人疗伤,今儿个一定被吓住了吧?” 正要从榻上起身的夏浅薇当即被阮姨娘拦住了,她歉意的笑了笑,“让姨娘见笑了,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阮姨娘顿时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从前三小姐可是十分不待见她们这些人,更不会有一句好话。 她望着眼前这张美好的面庞,仿佛看见了从前的玉容夫人,赶紧将别的念头压下,生怕自己跟温氏一样被嫉妒蒙蔽了双眼。 “将军既然已经暂将府中的事务交给了妾身,妾身就自作主张到老夫人那儿讨了些人参燕窝,为三小姐补补身子。” 可不是只有大夫人才懂得疼人! 身后的婢女当即将那一盒盒贵重的药材放到了桌上,只见阮姨娘别有深意的看了眼旁人,夏浅薇顿时明白了什么。 她屏退了如画和如眉,对方终于进入了正题。 “真是为难三小姐了,大夫人做戏了这么多年,今日原形毕露,幸好将军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若是玉容夫人还在,岂能让她嚣张?” 阮姨娘眼中精光一现,“妾身知道三小姐不容易,如今人人都知大夫人中了邪,这不正是老天给的机会吗?” 夏浅薇默不作声,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啧,怎么还听不懂呢?阮姨娘顿时有些着急。 “妾身的意思是,大夫人伤得这么重,三小姐已经尽力了也不一定治得好,到时候谁都无法责怪三小姐。” 原来,她是想让自己在温氏的疗伤药里做手脚! “这,这怎么可以?” “三小姐怕什么?她都敢伤你,咱们这叫以牙还牙,天经地义!” 阮姨娘已然把她当成了自己人,说话毫不客气。 “三小姐难道不知,这次将军会责罚你,都是因为大夫人从中作梗!她还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真是笑话,三小姐如今得了冷老夫人的信赖,嫁入镇国府是早晚的事情,还是先下手为强以免节外生枝!” 她深深的看了夏浅薇一眼,“毕竟,还有一个四小姐虎视眈眈,若非有大夫人撑腰,她敢窥觊冷大少爷吗?” 谁人不知三小姐爱惨了冷玉寒,阮姨娘还以为这么说定能让她跟自己站在一条船上,共同除掉大夫人。 却不想,榻上的女子面露犹豫,许久之后才缓缓回了句。 “让浅薇考虑一下。” 还考虑个什么?!这三小姐怎么关键时刻却拿不出从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没想到她竟是个软柿子! 不过正是如此,阮姨娘接下来的话就更有底气了。 “三小姐真是好福气,能让冷家特地派人送邀帖来,那花会遍请了京中名媛,七小姐和八小姐可从没见过这等世面……” 夏浅薇低垂着眼,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阮姨娘这是想让自己带夏乐和夏晴一同前往? 人心不足蛇吞象,欲壑难填羊上天。 比起温氏的隐忍,这阮姨娘做事不计后果,心急得叫人无法与之为伍。 “此事,只怕浅薇也力不从心,若要带上妹妹们,就一个也不能落下,否则让外人见了,会说浅薇心有偏颇,可阮姨娘也知,冷老夫人那儿对四妹有些误解……” 阮姨娘脸上的笑容不由得一僵,心中忍不住骂着夏兰初,又觉得夏浅薇是找借口推辞她,可偏偏挑不出半点儿错处。 “可是……” 她哪里能死心,正要继续死缠烂打,夏浅薇眉头一蹙剧烈咳嗽了起来,这样的动静当即引来了屋外的如画和如眉。 “三小姐身子还未恢复,姨娘请回吧。” 阮姨娘就这样被送了出去,她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次揣着的两个目的居然都没达成!这三小姐怎么这般难对付? 她面有不甘,不想一回头就看见陈嬷嬷在不远处站着。 阮姨娘当即换上了一副得意的笑脸扭着腰离开了,面子要紧,可不能让旁人知道她在夏浅薇这儿讨不到好。 …… 次日,前往花园的小道上传来夏乐的谩骂声。 “谁稀罕去那花会?跟三姐一同出现才丢脸呢,真是气得我一夜没睡!” 听自己的姨娘回来说夏浅薇拒绝了她的请求,原本满心期待的夏乐和夏晴顿时失望至极,明明嫉妒得要命,却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才最叫她们扎心。 前方的亭子里一道端庄的身影早已等着她们。 “两位妹妹起得这般早,真是难得。” 两姐妹不由得一愣,看着夏兰初此时别有深意的笑脸,不知为何竟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四、四姐……” “上次收了你们的玉镯,来而不往非礼也,这簪子两位妹妹看着可还喜欢?” 她们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却见夏兰初将盘子里俗气夸张的金簪推了过来,面不改色的看着她们表情微僵。 “怎么,不称心?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冷家的花会,两位妹妹若不好好打扮一番,怕是要丢将军府的脸面!” 夏兰初的语气里夹着刀子,夏乐和夏晴瞬间明白了什么。 “四姐,我们哪有那个福气啊,那个夏浅薇向来只顾自己快活,根本不搭理我们死活,还是四姐最好了,总是与我们共进退!” 昨日陈嬷嬷来报,说看见阮姨娘从碧荷院出来,夏兰初已然认定她跟夏浅薇是同流合污坑害自己的母亲,转念一想,一直想让自己的女儿飞上枝头的阮姨娘定不会放过机会,势必舔着脸求她带上这两姐妹出席花会。 夏兰初只觉得自己备受冷落委屈万分,心中气得发狂,所以今日早早就在这里候着,打算收拾收拾这两个墙头草。 “哦?这么说你们不会去了,那未免有些可惜。” 夏乐没有听出对方话中的试探,咬牙切齿的骂着。 “三姐最近真是烧了高香,运气这般好,凭什么就她能去,父亲难道不怕她给我们将军府丢人?” 这时,夏兰初的表情微微一变,望着不远处缓缓而来的美丽身影,眼底已然泛起了一丝寒光。 “是啊,可谁的运气是用不完的呢?想让她去不了花会,也不是不可能……” 四姐这是什么意思?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两人不由得有些惊讶,三姐?她怎么出来了? 第三十一章 容颜尽毁 此时阳光下湖岸旁,那婷婷少女恍若临水的春花,看得夏乐和夏晴一愣,心底瞬间涌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中毒之人能有这般好的气色?夏浅薇该不是装的,只为博取祖母和父亲的同情? 而且她已经许久没有补上那浓艳可笑的妆容了,如果这副模样去了花会,从今往后还有谁能记得夏家的其他几位小姐? 难道……一开始她们就被夏浅薇耍了? “七妹,我记得你水性极好。” 夏兰初忽然开了口,很快唤回了夏乐和夏晴的思绪。 “三姐的身子虚弱,这亭子里风大,一会儿可要好好的护着她,别被风吹进了湖里,那可就不好办了呢。” 别有深意的语气让夏晴眼皮一跳,似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轻轻挠着她,可很快又有些发虚的看向一旁的胞姐,小心翼翼的试探了句,“这……不太好吧?如此冷的天……” 却不想夏乐反而毫不掩饰她的嫉妒和恶意,已然心领神会,对,有个四姐总是压着她们就够了,凭什么连臭名远扬的三姐都能翻身得了旁人的喜欢? 只要能让夏浅薇去不了花会,冷点算什么?自己愿意受这个凉! “三位妹妹都在?” 夏浅薇感受到亭子里的视线,坦然的迎面而来,却见夏兰初面色谦逊丝毫没有半点儿敌意的模样。 “三姐怎么不在屋子里多休息几日?” 夏乐突然变得异常热情,拉着她坐了下来。 夏浅薇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却是轻轻看了夏兰初一眼,“母亲可有好些?本应我亲自去为她上药,辛苦四妹彻夜照顾了。” 猫哭耗子假慈悲,若不是她,母亲怎会受如此重的伤? 然而面上,夏兰初还要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哪里的话,三姐医术超群,那药一用血就止住了,难怪冷老夫人赞不绝口。” 起先自己私下让陈嬷嬷偷偷拿着夏浅薇给的药方去外头问过,否则根本不敢给母亲用! 可后来反而希望那药方中有猫腻,这样就能在父亲和祖母面前揭穿她的真实面目,却不想,几个大夫都找不出错处。 夏浅薇佯装没有听出夏兰初语气中的讽刺,转而看向一旁的两姐妹,“昨夜阮姨娘来我屋中,说两位妹妹想要……” 夏乐没想到她居然主动提起这件事,怕不是故意来刺激她们的吧?与此同时,她又感觉到桌下夏兰初踢了踢自己的脚,便知四姐等不住了。 “姨娘总是瞎操心,岂能让三姐为难?等等,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 她突然安静了下来,一副好奇惊讶的样子。 “三姐快看,湖里好像有东西!” 只见夏乐不由分说拉着夏浅薇的手靠近湖边,几位小姐当即围了上去四下张望,没有人注意到,夏浅薇的眼底划过了一抹流光,虽不知这些小姑娘又打算做什么,自己若不配合一点儿,怎么对得起她们花的心思? 冬日里岸上的冷风刺骨,夏乐看了一眼身边好似毫无警觉的女子,瞬间把心一横。 一声尖叫顿时传来,她佯装脚下不稳朝着前方栽去,拽着夏浅薇一起扑通一声扎进了湖中! 如画根本来不及反应,脸色顿时吓得惨白,“天啊,三小姐不识水性!来人,快来人啊——” 闻声而来的丫鬟们焦急无比,她们也无人会水,岸上当即乱成一团,夏兰初的眼底泛着精光,好不容易才能隐去自己嘴角的冷笑。 此时冰寒刺骨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溅起的水花让人根本看不清湖里的景象。 夏乐屏住呼吸忍受着足以麻木四肢的温度,拖着夏浅薇不断的往深处沉去。 原本心底还有一丝惧怕,可眼下似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叫嚣,自己受了这么多年的气,倘若三姐就此消失,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个念头疯狂的滋长了起来,不想这时,手腕被一股力道扣住,原本沉在水底的女子眨眼间竟已浮到了她头顶之上,熟悉的衣裙撩过夏乐的脸颊,她难以置信的透过波动的水流看着夏浅薇那熟络无比的泳姿。 什么?三姐不是不懂水性吗,怎么竟游得比自己还好! 夏乐就这样被夏浅薇拉着手臂往湖面而去,此时几名丫鬟正在岸边寻着水里的人影,有人惊呼一声,便将手里的竹竿伸了过去。 “是三小姐!快,快抓住!” 夏兰初惊讶的张着嘴,怎么是她?七妹呢? 望着水中那张妩媚惑人的面容,这一番狼狈竟丝毫无损夏浅薇的美貌,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灵气在里头。 夏兰初突然面露狰狞,夺走一旁丫鬟手中的竹竿,趁乱将最尖锐的那一头狠狠的扎向夏浅薇的面部,口中念念有词。 “三姐,别怕,妹妹这就来救你!” 却不知为何,水中的夏浅薇每每都能躲过她的动作,夏兰初心中一急,“七妹,你在哪里?!” 涌动的水花突然变得湍急,夏浅薇只觉得夏乐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脚踝,她眉头一蹙,心底涌现出几分可惜,机会已经给过一次了,既然这夏家七小姐不珍惜…… 夏乐只知不能让夏浅薇如此顺利的上岸,抓着她胡乱挣扎着,却不想,对方居然一脚狠狠的踩向自己的手腕,骨折的剧痛立刻让夏乐松开手来。 这时,一根竹竿捅进水里,夏浅薇身子一侧,那尖头擦身而过,竟生生扎在了下方夏乐的脸上! 一股血柱瞬间涌出…… 此时四周传来几道入水的声音,赶来的数名矫健家丁游向湖中央,很快便将两位小姐拉了起来。 夏兰初只觉得自己的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着,方才那一下确确实实刺中了某个人,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伴随着罪恶的恐惧让她呼吸越发急促。 “小姐!太好了,小姐没事,可吓死奴婢了!” 如画喜极而泣的声音让夏兰初回过神来,一抬眼就看到了安然无恙的夏浅薇,她表情不由得一僵。 怎、怎么…… 随后,四周突然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发生了何事?谁落水了?” 阮姨娘由下人领着一路靠近,只见夏晴跌坐在人群中央,红着眼眶呆呆的望向自己,“姐姐她……” 姐姐?哪个姐姐? 只见地上熟悉的衣裙毫无预警的撞进眼帘,浑身湿透的夏乐紧闭着双目,如同一条死鱼般耷拉在草地上,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从额头贯穿至脸颊,皮开肉绽正往外溢着血水。 阮姨娘的脑中蓦然空白,随后众人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便见她双腿一软惊昏了过去。 …… 第三十二章 损兵折将 福寿院的中厅里。 一身湿透的夏浅薇披了件毯子,由雷嬷嬷扶着,跟在老夫人的身后缓缓跨了进来,那张小脸被冷水浸得发白,此时立在大厅中央的夏兰初见状,不由得心中冷笑。 也不赶紧换身干爽的衣衫,故意以狼狈的模样示人,三姐莫非以为这样就能博人同情了? 她被救以后这番急急忙忙的跑来祖母跟前,定是把七妹落水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想到这,夏兰初突然跪了下来,义正言辞,“祖母,您可要为七妹做主啊!” 老夫人严肃着表情,刚一坐下就见她这幅模样,不由得蹙了眉头。 “怎么?” “三姐这次实在太过分了,也不知七妹哪里得罪了她,这天寒地冻的,三姐竟狠心将七妹推进了湖中,才造成了今日的悲剧!” 原本被吓昏过去的阮姨娘也已清醒,她抹着泪赶来福寿院,一进来就听见这么一番话,顿时难以置信的看向夏浅薇。 “这、这是真的吗?三小姐……你怎么能……七小姐如今的脸毁了,她这辈子算是完了,我们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吵闹的声响让老夫人当即冷喝一声,那不悦的眼神吓得阮姨娘立刻闭了嘴,但还是忍不住抖着肩膀抽泣着,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 片刻之后,老夫人正了正神色看向夏兰初。 “兰初,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次。” 夏兰初挺直了腰板,没有察觉到自家祖母的试探,带着一股正气再次开了口,“孙女不孝,实在不该让祖母烦心,但此事确实是三姐所为,请祖母还七妹一个公道!” 却不想,老夫人竟笑了出来,声音里透着几分深意。 “可你三姐说,是她不慎踩了裙子差点跌入湖中,乐儿不顾自己的危险救了她,才导致双双落湖!她方才求着我,说今后定要给乐儿寻户好人家方能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什么,这……” 夏兰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夏浅薇怎会不知是七妹拉着她一起下水的?绝对不可能替夏乐说话,更别说什么知恩补偿! 她真的不懂了,夏浅薇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呵,同样都是将军府的女儿,怎的这般天差地别。” 老夫人看向夏兰初的眼神满是失望,一个尽力的为庶妹着想,而另一个则居心不良的指责嫡姐,两种说辞两种心态往那一摆,孰是孰非难道还不清楚了? 夏兰初已然感受到了自家祖母的责难之意,她心中不由得一慌,立刻拉住了旁边的阮姨娘。 她的女儿毁了容貌,应该比自己更恨夏浅薇才是。 “阮姨娘,七妹可是醒了?她能证明我所言非虚!” 却不想,对方竟嫌弃的拨开她的手往后面退了几步,“四小姐怕是看花了眼,七小姐熟悉水性是将军府人尽皆知的事情,三小姐何必用这种方式害她?” 方才还对夏浅薇咬牙切齿的阮姨娘如今口风一转,已然没有了任何怨恨与不满。 她最怕的不就是夏乐今后嫁不出去了吗?有了老夫人的保证,相信自己的女儿定会有个好去处,而且听起来,三小姐是记着这个人情的,往后她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如今真相究竟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既然能保全夏乐的前途,那何必两败俱伤? 一直沉默的夏浅薇缓缓站了出来,十分贴心的依偎在老夫人身边。 “祖母莫要责怪四妹,她总不至于因为母亲的事情而迁怒于我,应该也是太过担心七妹所以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浅薇不会放在心上的。” 嫡妹一个劲儿的诋毁她,她还这般深明大义,这话听起来众人心中分明已经有了想法。 四小姐怕是因为大夫人的事情,所以才对三小姐心生了不满! 这时,雷嬷嬷疑惑的声音打断了正要反驳的夏兰初,“咦?三小姐的裙摆怎么有个脚印?” 老夫人的眼底当即划过一丝冷光,众人立刻闻声望去,果真见夏浅薇湿透了的衣裙上有个印记异常醒目。 “这,这不是四小姐的鞋印吗?上面有朵兰花。” 阮姨娘凑过去一看当即惊呼一声,众所周知夏兰初有许多附庸风雅的习惯,她的袖口,腰间的香囊,乃至鞋底都要印上兰花以示她的秀外慧中品味非凡,如今这朵兰花却出现在三小姐的裙子上…… 难道,四小姐是贼喊捉贼,分明是她踩了三小姐的裙摆才导致这次意外的?! “不,不是的,我没有!祖母,兰初什么都没做啊!” 夏兰初心头一凉,实在不知道这鞋印是怎么出现的,不想抬头就迎上了夏浅薇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从脚底蔓延开来。 等等,那时候在桌下自己为了提醒夏乐踩了她几脚,夏浅薇就坐在旁边,难道……当时就被她发现了?! 这个念头让夏兰初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四周各种狐疑的目光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来人,四小姐累了,把她送回屋内,这几日任何人都不可打搅!” 老夫人冷声令下,已然是将夏兰初禁了足。 为何事情会变成这番模样? 当夏兰初被拖走的时候,她只觉得老夫人身边的那美丽少女笑得异常骇人,不,中邪的人应该是三姐才对!这根本就不是那个没有脑子只懂得横冲直撞破绽百出的夏浅薇! 厅里很快安静了下来,老夫人拉着夏浅薇的手,“孩子,委屈你了。” 原本她还有些担心夏浅薇是不是暂时转了性子,如今看来,孩子长大了懂事了,也不枉费这么多年来自己对她的一次次宽容,总算对得起离世多年的儿媳玉容。 “祖母莫要怪四妹,兴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你就别替她说情了……” 从前众人只觉得夏浅薇刁蛮,如今这么一看,四小姐也需要好好管教管教了! 这时,夏乐身边的婢女慌慌张张的从外头赶来,“不好了,老夫人,七小姐正闹着寻死呢!” 什么?! 阮姨娘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她猛然想起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德行,夏乐真会舍身救人?难道…… 第三十三章 姐妹离心 “小姐,您快把剪刀放下,这样会伤了自己的!” 夏乐的屋子里传来一阵紧张慌乱的声响,只见榻上初醒的女子被两名丫鬟拉着,手中的剪刀胡乱挥舞,声嘶力竭的尖叫怒喊,“松手!让我死了算了,祖母呢?我要祖母为我做主!” 旁边的夏晴吓得不敢靠近,直到阮姨娘匆匆赶了回来,一见屋内的场景当即冷哼一声。 “无法无天的丫头,手骨都折了还这般厉害,怎么,伤口不疼了?都别拦着她,让她失血而亡最好!” 那纵横整张脸的伤痕此时已经包扎妥当,经夏乐这么一折腾,伤口又裂开了,血水渗透出来再加上那癫狂的眼神,看起来更是骇人。 她忍着疼痛绝望的流着泪,难以相信自己的生母居然会说出这般绝情的话来。 “夏浅薇!是她,是她把我害成这样的,我这张脸……以后该怎么见人啊?!” 这寻死觅活的样子让阮姨娘觉得烦心极了,她一个眼神示意,旁边的丫鬟赶紧将屋门关上齐齐退了出去。 “住口,若非我跟老夫人说你可能伤了脑子神志不清,就你方才那番话,定是要跟四小姐一起被禁足了!” “什么?为何受罚的是四姐,我的脸都这样了,祖母还是那般偏心夏浅薇?我,我……” 夏乐气得浑身发抖,作势从榻上冲了下来扑向阮姨娘。 “姨娘,替我跟祖母说,是夏浅薇把我推进湖里的!把她赶出将军府,让她赔我的脸,哦不,让她自毁容貌!” “够了!” 却不想啪的一声,阮姨娘竟抬手狠狠的扇了夏乐一巴掌,这样的胡言乱语让她根本顾不上自己女儿脸上的伤。 “你还不说实话!三小姐难道不知你水性极好,推你下湖做什么?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被人利用了还不悔改!” 夏乐被打得脑袋发懵,可阮姨娘的一番话却让她心头一惊。 “姨娘怎么知道……难道四姐承认了?” 这怎么可以!若让祖母知晓是自己推三姐下湖,最后反而落得毁容的下场,定会觉得她是自作孽不可活,谁还会同情她? 这一张脸不就白搭进去了? 阮姨娘眼中一沉,果然和她猜测的一样,那该死的夏兰初想害三小姐,还要拉上自己的女儿垫背! “你怎么也不劝着,任由你姐姐胡闹?” 她转而恨恨的看向夏晴,却听对方闪烁着目光唯唯诺诺的回了一句,“女儿劝过了,那时候女儿就说这么做不太好……” “不!我没有错,错的是夏浅薇,谁让她不肯带我们一起去花会的,这不公平!” 夏乐执迷不悟,阮姨娘差点没被气出一口血来。 “三小姐答应了!她今早说愿意带上你们姐妹二人,我还来不及回来说,你,你真是……” 此话一出,屋内的两姐妹齐齐一愣,立刻回想起亭子里夏浅薇被打断的话,难道她那个时候就是想说一起去花会的事情? 夏乐颤抖着双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夏晴眼中一动走上前去。 “姨娘,这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可你姐姐沉不住气,三小姐怕是已经猜到了你们陷害她,你姐的脸又这般……还去什么花会!” 夏乐终于忍不住跌倒在地,眼底透着死灰,什么叫一步错,步步错,老天为何要开这样的玩笑? 屋子里当即安静了下来,两位小姐只觉得心中苦涩难当,追悔莫及。 “不过好在,三小姐跟你祖母求了情,说今后定会为你寻户好人家,以后,离那个夏兰初远一点儿!” 三姐为她求情? 夏乐怎么也不敢相信,夏浅薇有那么好心吗? 可如今她这般惨状,若没个希望恐怕真的活不下去了! 阮姨娘见夏乐这回才知道怕了,失望得不想再看她一眼,当即转身打开屋门跨了出去,而身后的夏晴却是追上了她。 “姨娘,三姐可是气恼了?她会不会记恨我们?” “本来为你们争了个机会,谁知道你姐姐这般蠢,如今,你且安生一点儿……” 望着自己姨娘那一副无可奈何离去的背影,夏晴袖中的手不由得一握,眼底渐渐变得冰冷。 既知姐姐是个蠢的,为何还对她抱有期待? 虽为双生女,可一直以来姨娘眼底就只看见姐姐,但凡姐姐的要求她无一不尽心尽力,可换到了自己身上,反而显得那般敷衍了事。 夏晴此时已经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若她不主动争取,机会永远也落不到自己的头上! 对,她没有三姐的貌美,没有四姐的尊贵,也不及七姐讨人喜欢,但她有脑子,她绝对不会让自己永远低人一等! “你出去跟姨娘说什么了?难道,还想着要去花会?” 见夏晴回来,夏乐立刻上去单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却不想被她冷冷的甩开。 “得罪三姐,又毁了容貌的人是姐姐,我为何去不得?” 什么? 这讽刺恼怒的语气让夏乐微微一愣,她看着眼前这张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竟觉得有些陌生。 “你,你这是在怪我?害三姐之事明明你也有份!” “是吗?当时我可劝过的,姐姐若没有证据,就别含血喷人了吧?” 难道事到如今,她还希望自己跟着她一起倒霉?简直笑话! 夏晴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浅笑,看向夏乐的眼神再也没有了从前的胆怯,她往前逼近了一步,“姐姐如今已有祖母的承诺,不愁将来,可妹妹还什么都没有……” “你……”夏乐本想将气撒在对方的身上,可此时心底竟不由得浮现出一丝惧意,这种感觉,像极了蛰伏多年的猛兽终于苏醒,她,她还是那个一直以来胆小怕事对自己百般敬畏的胞妹吗? 夏晴丝毫不在意夏乐的想法,只是缓缓抬起手,像平常那般帮对方理了理微乱的发丝,语气冰凉,“姐姐还是好生养伤,莫要再理会妹妹的事情了,我们姐妹同心,你也不希望我拖你后腿吧?” 是的,她也绝对不会再让夏乐拖她的后腿! 第三十四章 撞见私情 花会这日,镇国将军府的马车早早的便在夏府门口等着,如此重视的态度再次让众人惊讶不已。 夏宜海特地吩咐了两名武将随行,随后一名的清雅女子缓缓而来立在他面前。 今日夏浅薇一身暖阳色的秋菊暗纹裙,简单的发髻仅仅缀着珍珠钗花,清爽的妆容丝毫无损她的美貌,在这寒冷的冬日里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温暖之感。 夏宜海不由得晃了神,这张脸不论看多少次他都还难以习惯。 “父亲放心,女儿会谨慎小心。” “若是遇……” 本想提醒她若是再遇见那个小郡主,定要离得远远的,可夏浅薇却略显疏离的行了一礼,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便由如画扶着上了马车。 听着那渐渐远去的车轮声,夏宜海心中不由得五味杂陈,究竟从何时开始,女儿竟与他如此生分了。 镇国府在京都更为繁华的东郊内,夏府则在西郊,一个时辰的车程后,渐渐放缓的速度让原本闭目养神的夏浅薇睁开了眼。 威严的镇国府匾额下,两头辟邪霸气的石狮派头十足,夏浅薇一落地,身后的如画不由得疑惑的开了口。 “小姐,怎的这般安静?” 不是说遍邀了京中名媛,还以为会是一副门庭若市的景象。 然而夏浅薇却是淡淡的笑了笑,想必自己邀帖上写的时辰比旁人的早了些。 果不其然,一跨进那恢弘的大门,立刻有名高等女婢迎上前来,只是她在看见夏浅薇的面容之后不由得一愣,惊艳之余疑惑的望向外头的马车。 这就是今晨派去夏府的车,没错,可怎么……夏家来了其他的小姐? “浅薇来迟,还望见谅。” 夏浅薇自报家门,这婢女当即惊恐的后退了两步慌忙行了一礼,“奴婢春暖,奉老夫人之命为三小姐领路。” 自己该不是在做梦吧?曾经那个飞扬跋扈浓妆艳抹的夏三小姐,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身后的如画看着春暖差点跌倒的样子,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意,自家小姐如今惊为天人,身为下人自己也面上有光得意了起来。 穿梭在大气又别致的后花园里,比起外头灰色的寒冬,从各地运来的花卉仿佛将春日锁在了这一方园院之中,据说大部分是陛下恩赏的,由此可见镇国将军府皇恩浩荡,这份昌荣非寻常大臣可以比拟。 而且连府中的下人都一副规矩严谨的模样,治家如治国,身处其中便觉肃然之意。 “过了湖就是老夫人的院子。” 前方的春暖停下了脚步,夏浅薇了然,回头吩咐着跟在身后的两名武将,让他们在此处等着,不可进入后宅。 见夏浅薇如此知礼的模样,春暖心中更加讶然,虽说这容貌可以改,但秉性真能天差地别?若是装模作样,一会儿不知还能否坚持下去…… 夏浅薇分明注意到对方的嘴角噙着一丝别有深意的浅笑,她佯装不在意,便跟着踏入了湖边的竹林小路。 波光粼粼的湖中央,那水榭中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大少爷今日回得这般早。” 春暖好似惊讶的声音传入了夏浅薇的耳中,她闻声望去,便见那身穿蓝色云祥劲装,腰悬佩剑的男子迎风望着前方。 无可挑剔的侧颜,如宝剑般锋利耀眼的气场,只是往那一站就尊贵立显,无需多余的装衬,自有他天生的俊傲,冷逸非凡。 那就是夏三小姐中意的冷玉寒? 夏浅薇的眼底只是划过一丝客观的欣赏,随后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置身事外的疏离感。 却不想片刻之后,一道如柳的倩影缓缓的进入了水榭,与那男子面对而立,氛围似乎有了些许别样的变化。 “那、那不是表小姐吗?!” 身后的如画惊讶的捂住了嘴,神色慌张的看了自家小姐一眼。 夏浅薇的表兄妹极多,每一位都比她身份尊贵,走到哪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尤其是这相府嫡女柳溪云,生得花容月貌,才艺出众乃是京都名媛的典范。 跟臭名昭著的夏浅薇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所以……这是何情况?! 俊男佳人,秀美水榭,还门当户对,不是私会是什么! 夏浅薇玩味的挑了挑眉,看来提前受邀的还不止自己一人,居然如此巧合,踩着点儿就遇上未婚夫与别的女子幽会,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可真有点儿意思。 一旁的春暖看着夏浅薇这般风轻云淡的模样不由得皱了眉头,如此羞辱她怎么还能忍? 记得不久之前,三小姐仅仅因为别的女子在她面前提了下大少爷的名字,就大打出手闹得沸沸扬扬,现在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 “三小姐莫要误会,我家少爷向来作风端方,万万不会与别的女子牵扯过密。”她这么说,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我不误会。” 却不想,夏浅薇只是轻轻笑了笑,见这婢女还不带路,莫非一会儿还有别的戏可看? 你不误会,那可我怎么办呀? 春暖心中焦急,求助的望向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另一道身影,那眼神好像在说快去禀报小郡主。 此时,水榭里的女子温柔似水的开了口。 “玉寒,许久不见,听闻你近日才回京,可是军中事务繁忙?” 冷玉寒微拧着剑眉,自家小妹让他在这里等着,却没说还有人要来,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湖岸旁几道女子的身影,瞬间明白了什么。 “嗯。” 谁人不知冷玉寒性子寡淡,能让他回一句就足以令人受宠若惊了! 柳溪云面上浮现两片红霞,握着帕子的小手不由得紧张起来,千言万语汇聚在心口,一时间羞涩得不知该从何说起。 冷玉寒却是没有察觉到佳人柔肠,只是注意着岸边,做好了他最厌恶之人随时来袭的准备,却忽然看见一道玫红色娇小的身影风风火火的赶来。 “郡主,您慢一点儿!” “再慢就赶不上好戏了!你说夏浅薇要是跟柳溪云打起来,这两表姐妹为了大哥伤了和气,事情一闹大,祖母还会见她吗?” 冷玉葶兴奋的笑着,自家祖母可是最不喜刁蛮无礼之人,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夏浅薇敢撒泼的话,就彻底的得罪了镇国府! 就算她忍得下这口气,自己也有办法让她原形毕露。 上一次冷玉葶去夏府,故意拿老鼠吓唬夏浅薇,混乱之中导致自己摔倒受了点轻伤,但却让夏家把那草包送去了雷若寺,这买卖怎么想都划得来,所以这次她打算故技重施。 鬼鬼祟祟的绕到了夏浅薇身后的竹丛里,这小郡主眼底冒着精光,兴奋的将手伸进了贴身婢女怀中的竹篓里,竟是抓起了一条小花蛇。 大哥这次可得好好谢她!只要夏浅薇再“失手”伤了自己,这门亲事就算完了! 想到这,冷玉葶迫不及待的冲了出去一声高喊。 “夏浅薇,看看这是什么!” 却不想那清雅的身影一转身,落入眼帘的却是一张陌生绝美的面容,带着些许诧异。 冷玉葶瞬间愣在了那儿,手中的小花蛇忽然亮出了獠牙。 夏浅薇面色一变,“小心!”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一声尖叫顿时划破云霄。 “啊——” 第三十五章 偏见误会 当冷玉寒匆匆赶来,就见他年幼的小妹面色青紫的倒在地上,一名女子趴着身子正吸吮着她的手部虎口位置,连续吐出了几口乌血,随后竟从袖中抽出了一把匕首,作势就要朝着冷玉葶的小手刺去! “夏浅薇,你好大的胆子!” 冷玉寒心中大惊,猛地伸出手恶狠狠的扣住了夏浅薇的手腕将她拉起,这力道让眼前的女子柳眉一皱吃痛的抬起眼,正好迎上他暴怒的眸光,两人四目相对,待他看清这张唯美清丽的面容之后,动作不由得一顿,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已经跟上来的柳溪云惊讶得花容微变,她,她是夏表妹?那张脸是怎么回事? “郡主中了蛇毒,若冷少爷还想救她的命,烦请松手!” 夏浅薇的声音清冷,带着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冷玉寒居然真的鬼使神差松了手,就见她快速用匕首划开了冷玉葶的伤口,毫不迟疑的挤出血水,直到乌血排净,地上的小姑娘依旧没有要清醒的意思。 守在外头的两名夏家武将闻声赶来,其中一人手里抓着被砍成两截的小花蛇。 “三小姐,发生了何事?末将方才在路上看见了这条逃窜的毒蛇……” 角落里的柳溪云瞬间惊叫一声,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不顾男女有别瑟瑟的抓住了冷玉寒的手臂,这幅亲密的模样再让人想起方才水榭中的场景,有种宣誓所有权的味道。 “夏表妹,郡主年幼,就算与你有何嫌隙也不该带毒蛇来咬她!” 但凡有意外发生,众人只会觉得夏浅薇是始作俑者,根本不会往旁人的身上想去。 旁边的两名婢女早已吓得忘了言语,她们对视了一眼,又求助的看向夏浅薇,实在不敢当众坦白这蛇是郡主养的。 如画本想解释一句,却见自家小姐全然忽略了柳溪云的声音,面色肃然的走向夏家武将,接过对方手中的毒蛇,随后目光一沉。 “这毒非同小可,先把郡主带回屋内,我要替她解毒!” 她身上气息冷冽,竟无人敢出声制止,柳溪云被彻底无视后只觉得面上无光,委屈的看向冷玉寒,希望他能阻止这个无法无天的表妹。 明明是她伤了郡主,还口口声声要给郡主解毒,岂不笑话? 却不想那男子依旧沉默的看向判若两人的夏浅薇,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他双眸微微一眯,夏浅薇手中的那是……七步蛇?! 此蛇多栖息于北部深山,怎会出现在镇国府内? 他来不及多想,立刻蹲下身抱起昏迷的冷玉葶大步朝着屋院而去,夏浅薇紧紧地跟着,手中动作也毫不迟疑,染血的匕首割开蛇皮利落的挤出蛇胆,那熟练的手法看得一旁的冷玉寒嘴角不由得微僵。 她在做什么? 素来知道夏浅薇胆子大,却从未像现在这般,给人一种敬畏忌惮之感。 “柳小姐请留步。”柳溪云本想跟过去,却被镇国府的人拦住了,此事牵扯过多,越少人参与越好。 冷老夫人闻讯慌忙而来,一进屋内就看见了自家小孙女那面无血色的模样,差点翻眼昏过去,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 “三小姐,玉葶如何了?” 榻旁的女子抬起眼,双手还带着血。 “已清除郡主体内的大部分毒血,可这七步蛇毒性猛无比,年幼之人受其影响更甚,这里有副药方,需以此蛇胆为引日服三帖,直到郡主起了发热之相将余毒清出,方能无恙。” 她将刚刚写好的药方递过去,却是被一双大手截走。 “苏御医,您先看看。” 冷玉寒毫不遮掩他的不信任,方才跟着冷老夫人进来的御医接过一看,竟是连连点头,他又为小郡主把了脉,随后惊叹赞赏的看向夏浅薇。 “幸好处理得及时果断,否则不等微臣赶来,小郡主就已毒发身亡,只是……小姐这气色……” 众人立刻想起方才是夏浅薇亲口替冷玉葶吸的血,明知有毒还以身犯险…… 只见她轻轻笑了笑,“无碍,我已服了解毒丸,休息片刻便好。” 苏御医是冷玉寒特地请来的,此时他根本认不出夏浅薇,还以为是哪来的世外高人,便忍不住问了句,“年纪轻轻就有这等医术,不知小姐师从何人?” 屋子里瞬间有些尴尬,冷老夫人含糊了几句,明白镇国府又欠了夏浅薇一个人情,赶紧唤她坐下,随后冷眼看着此时跪在地上的两名婢女。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镇国府规矩森严,她们哪里还敢隐瞒。 “回老夫人的话,是郡主她……” “是郡主约了浅薇到竹林里想要为上次的意外和解,却不知从何处窜出毒蛇伤了小郡主。” 夏浅薇突然开了口,地上的两名婢女齐齐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夏三小姐明知道那蛇是小郡主拿来吓她的,如今却还帮忙隐瞒?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恐怕此时连抵达府中的客人们都听说了此事,唯有让老夫人知晓真相才能帮她澄清。 一旁的冷玉寒忍不住复杂的看向夏浅薇,眸中有种矛盾的光芒闪动,以她的性子应该大大诉苦一番并借机邀功,怎会…… 他厌恶极了这女子,就算她变了妆容美貌逼人,也掩盖不了那蛇蝎之心,莫非是想以此向自己卖好,才装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 可夏浅薇亲自为小妹吸血吐毒,若真是为了示好,代价也太大了些! 冷老夫人精明如斯,怎会猜不到其中猫腻。 若非人为,这天寒地冻的还有不休眠的蛇? 她当即严厉的看向自己若有所思的孙儿,这两孩子在知道自己用了夏三小姐的药方之后便极力反对,恐怕今日,就想方设法打算把人赶回去,如今三小姐以德报怨,真是让镇国府失礼于人! 苏御医替夏浅薇把了脉,确定她真的无碍之后冷老夫人才放下心,再三赔礼让人把她带去隔壁的屋子休息。 先是自己中毒,这次又轮到小孙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能不叫人心生忌惮? 冷老夫人特地把冷玉寒叫到跟前训斥起来。 “身为郡主,整日就知把玩那些蛇虫鼠蚁,你父亲总说她胆子大,这回给了有心人可趁之机!你身为大哥居然也跟着她一起胡闹,三小姐本是来为我诊脉的,你要祖母这张老脸摆在何处?!” 冷玉寒挺拔着腰杆静静地听着训,可脑海中却不自觉的浮现出夏浅薇那清冷绝色的面容,她看自己的眼神没有丝毫从前狂热的爱慕,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冷漠之感。 就连柳溪云有意刺激她,她也毫不在意,仿佛自己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不,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绝不能在同一个女子的手里栽两次,绝对不能再信她! 想到这,冷玉寒一抿薄唇,“这个人情,孙儿会还的。” 留下这么一句话,这俊美的男子已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屋子…… 第三十六章 婚约期限 回廊之中,冷玉寒只觉得心情烦闷,他的手紧紧地握着腰间佩剑,回到冷玉葶身边久久的站在榻前看着那张虚弱的小脸,眼底已然浮现出一抹杀意。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换掉小妹养的无毒小蛇,这幕后之人下一步要对付的又是谁? 他紧锁着眉头,仔细的叮嘱着屋内的婢女好生照看,便退了出去,然而步伐却在隔壁的屋门外停住。 夏浅薇就在里面休息,虽然心中千百个不愿意跟她有任何牵扯,但这次确实是她救了妹妹的性命…… 想到这,冷玉寒抬起眼,带着一股倨傲之气轻轻敲了敲屋门。 等了半响没有任何回应,他犹豫了片刻索性一把推开,里面竟是空空如也,哪里有夏浅薇的身影。 她离开了? 望着屋内整洁干净得仿佛从未有人住过的样子,冷玉寒只觉得有些不真实感,那名女子以往出现在哪里都是一副满地狼藉不堪入目的场景,如今倒是消失得利落…… 他莫名轻松了许多,握着腰间佩剑的手也缓缓的松开。 既然人走了,这句道谢也就省了。 冷玉寒嘴角微微一勾,却不想离开郡主小院没多久,就看见回廊尽头的阴影处站着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他立刻停下了脚步,一阵清风拂过,院中的花树沙沙作响,吹得满庭梅花瓣落。 那女子精致的侧颜如雪剔透,细柔的发丝微动,暖阳色的裙摆轻轻散开,有种如画般说不出的岁月静好在里头。 冷玉寒只觉得心中似有什么被触动了一下,回神之际立刻将那荒唐的想法斩碎,这时,耳边传来一阵水声,伴着惊恐的呼救。 “来人啊,我家小姐落水了!” 落水? 冷玉寒闻声望去,果真看见前方的小池塘里扑腾着一道无助的身影。 “小姐,我们要不要去救她?” 如画看得有些焦急,可夏浅薇依旧纹丝不动的站在阴影处,淡漠的看着前方水中的女子。 “她要等的不是我们,莫要坏人好事。” “三小姐可是觉得那画面似曾相识?” 一道讥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冷玉寒泰然的站到了她身旁,两人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 夏浅薇佯装没有听出对方话中的讽刺,她分明感觉到身旁的男子越发阴沉冷郁的心情,只觉得水中那妄想被英雄救美的小姐着实有些可悲。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竟然还有人愚蠢到想要学夏浅薇的损招,对冷玉寒来说简直就是种羞辱! “冷少爷何必恼怒?如此多人仰慕,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这么说,我还要多谢你们了?” 冷玉寒居然真的笑了出来,可天知道他有多少次想要提着剑上夏家,亲手结果了这个害他沦为笑柄的女子! 身旁的女子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药香味,与从前那老远就能闻到的脂粉气截然不同,她淡定从容的样子给人一种错觉,好像对她发火是一件非常无礼的事情。 “浅薇自知配不上冷少爷。” “然后呢?” “婚约一事,还请冷少爷不必放在心上,待四国盛宴之后,浅薇必定亲自向冷老夫人谢罪,辞了这一诓骗而来的婚事。” 如今太平盛世,四国明面上已定了百年同盟之约,为示友好,每五年都会举办一次盛宴,今年正好选址在辰国皇宫。 像夏浅薇这样的身份,是根本无法参加的,但倘若她是镇国将军之子冷玉寒的未婚妻,那就大不一样了。 这也是为何她要插手冷家是非的原因,唯有抱紧这棵大树,她才能争得一丝跟云国太子和太子妃正面接触的机会! 那高高在上的两人必定不会将她这颗尘埃放在眼底,但黄沙漫天,亦能吞没城池! 她一个小小武将之女,反而更方便行事。 “你想参加四国盛宴?” 冷玉寒轻皱着眉头,懒得探究她的虚荣和抱负,只觉得她眼底有一股意味不明的冷光蠢蠢欲动,难以遮掩。 谁人不知夏三小姐无数次的在人前大放厥词非他不嫁,如今却风轻云淡的说愿意退出? 有了前车之鉴,他不愿再次上当,可倘若真是为了这么个奇怪的理由,岂不是一开始的大费周章只为了利用他? 想到这,冷玉寒顿时怒火中烧,“若我不答应呢?” 若非她真以为自己没有办法立刻毁掉这门婚事? “冷少爷胸怀大志,想必也对踏破门槛前来提亲之人很是困扰,有了未婚妻耳根清净,不就拖延了时间让你为一展宏图做准备?” “你怎知我不想先成家后立业?” 夏浅薇知道自己伤了这名男子的骄傲,缓缓转过身来坦然的望向他愠怒的眼眸。 “你握剑的时候自在非常,你望着天空时眼底有光,你想做的是那翱翔蓝海的鹰,驰聘沙场的英雄,而不是被刻上镇国将军嫡子之名,只等着承爵的幸运娇子。若说得不对,那就是浅薇看错了人,冷少爷莫要见怪。” 她阅人无数,是庸庸无碌,还是怀才不遇,亦或者池中蛟龙,一眼便知,这点夏浅薇还是极有自信的。 冷玉寒顿时安静了下来,他只觉得夏浅薇的每一个字都直击他心间。 什么镇国将军之子,他最是厌烦这个身份,从小不论自己如何努力,旁人只会说虎父无犬子。 他不甘心!这根本不是什么荣耀,而是一种叫人透不过气的枷锁! 而如今,竟有一个人懂他,却不曾想过,这个人居然会是那粗鄙肤浅声名狼藉的夏浅薇! 似有一团火从胸腔中呼之欲出,冷玉寒压抑着这种燃烧的情绪避开了她的视线沉了沉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间溢出的反驳,“胡言乱语!” 夏浅薇挑了挑眉,随后看向池塘里已然冻得面色发紫的女子,扑腾了这么久还没沉下去实属不易,“这个提议,冷少爷不妨再考虑一下,也是时候救人了。” 冷玉寒怎会不知,那人是看着自己过来才下的水。 “那塘中水不过腰,让她泡着吧!” 留下这么一句话,这骄傲的男子已然迈开大步,却在前方回过头来看着夏浅薇,那眼神好像在说,还不快走? 那水中的女子早就看见了阴影处的两人,心中还焦急着为何冷大少爷无动于衷,他和那个卑劣的夏三小姐不是素来水火不容,怎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 这会儿听见了冷玉寒刻意提高音量的讽刺,瞬间寒气与震惊羞愧冲上头顶,竟当场昏了过去,这回面朝下扎进了水塘之中。 “天啊,小姐!小姐——” 如画瞬间十分同情那已然下水打捞自家主子的婢女,她心有余悸的看着跟上冷玉寒的夏浅薇,当即感慨幸好小姐上次选的地方好,否则…… 真是老天保佑,阿弥陀佛。 第三十七章 文武之别 此时镇国府内已经一派宾客满至姹紫嫣红的模样,那一道道明媚俏丽的身影穿梭于亭台之间,一张张精致的妆容比花娇美,这冬日的宴会赏的不仅是梅兰竹菊,更是各方美人,才子俊郎。 有贵子名媛的地方就有诗词歌赋,花团锦簇的凉亭一角充斥着浓郁的书香文墨之气,自成一派高雅的景象。 京中的风雅会社,唯有背景尊贵且才情出众之人才能成为其中一员,二者缺一不可。 此时柳溪云就坐在正中央,集各方艳羡仰慕的目光于一身,各种溢美之词环绕,而她也已习惯了这等光环,此刻只是保持着姿态浅笑的望向某个方向。 “听说了吗,今日那夏浅薇也来了,还在后院跟小郡主起了冲突伤了人。” 关于夏家三小姐跟镇国府小郡主的恩怨早已传的沸沸扬扬,如今众人只当笑话来听。 冷玉葶中毒之事,柳溪云是知道的,然而她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便只是默认了夏浅薇伤人的传闻。 然而脑海中那张惊人天颜挥之不去,耳边又不断的响起讽刺挖苦夏三小姐的嘲弄声,柳溪云便有种心不在焉的膈应之感。 “你们说一会儿会不会看见冷大少爷将夏浅薇丢出镇国府的画面?” 一阵群嘲传来,却不想片刻的功夫,回廊那头缓缓而来的两道身影让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 “那,那是哪家的小姐,怎的从未见过?” 所有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尤其是那些贵公子们,原本身边美人环绕已是赏心悦目,可不知为何这一刻,却觉得所有的一切都被比了下去,暗淡不少。 京都之中何时有了这样的绝色? “我那表妹不过是换了个妆容,你们就不认得了?” 柳溪云故作冷淡的开了口,众人不由得微微一愣,表妹,哪个表妹? “柳姐姐说的难道是夏、夏浅薇?!” 这不可思议的声音惊得众人再也保持不了镇定,似有一些尴尬的咳嗽声传来,毕竟夏浅薇的名声在外,跟她扯上关系就会沦为整个辰国的笑柄。 方才还心动不已想要打听佳人闺名的公子们立刻悬崖勒马互相打趣起来,这边的夏浅薇分明感觉到那一道道肆无忌惮充满敌意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而身旁的冷玉寒则默默地打量着这宠辱不惊的女子,好像在等着她像从前那般破口大骂…… “冷大少爷怎么会跟夏浅薇在一起,难道又被她缠上了?” 不是说她伤了小郡主?镇国府的家教也太好了,这种情况就该让这个胡作非为的女子爬着出去才是! 这时,夏浅薇忽然停下了脚步。 “冷少爷请止步,就送到此处吧,小女子声名狼藉,不可再坏了。” “我可是在帮你!”这意思竟是怪自己坏了她声誉? 冷玉寒觉得欠了夏浅薇一个人情,外头肯定有不少人知道妹妹受伤之事,只要亲自护送她出府,定能破了那些流言蜚语,却没想到这女子不知好人心! “那就多谢了。” “……”冷玉寒被这疏离的态度激得心中一堵,正要甩袖离开,前方的凉亭里却有人挑衅的丢了一句。 “各位可还记得往年的诗赛,总是柳姐姐博得头筹,而夏家四小姐稳居第二,今日如此良辰美景,既然夏四小姐没来,若三小姐能应景作诗一首,我们风雅会社必定蓬荜生辉。” 如画当即压低了声音在夏浅薇的耳边提醒着,“小姐,那位是苏太傅的外甥女苏绮然,跟四小姐的关系极好。” 所以这次,怕是为了夏兰初特地来刁难她的。 夏浅薇的人缘如此之差,如今再加上那张惹人嫉妒的面容,若不刺激一下让她原形毕露大出洋相,恐难解恨。 然而,预想中的掀桌撒泼没有发生,回廊里的女子只是盈盈谦逊的朝着她们的方向行了一礼。 “浅薇才识粗陋,就不扫各位雅兴,先行告辞了。” 想走?她如今倒是怕丢人现眼了? 苏绮然的眼底划过一丝恶毒,“也是,区区一个粗鄙的三品武将之女是该有点自知之明,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像四小姐那般脱胎换骨争得一个才女之名,不过听闻当年的玉容夫人也是京中奇女子,三小姐如今这般作为,倒显得玉容夫人浪则虚名了!” 此话一出,四周便有不少不悦的视线射向苏绮然。 什么叫粗鄙的武将之女?这夏三小姐一个人丢脸还不够,如今倒拖着所有武将世家一起被嫌弃了? 夏浅薇原本要转身的步伐顿时停住,她忽然抬起眼望向苏绮然,面色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冽,随后带着一身威慑之气径直朝着凉亭而去。 冷玉寒眉头轻蹙,他分明感觉到夏浅薇的怒火,那苏小姐言语确实过分了些,可她逞一时之快又能如何,莫非要像从前那般大打出手?那只会让她更加难堪罢了。 苏绮然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可下一秒一股骇人的气场迎面而来,她还未回过神夏浅薇已经立在了她的面前,身上冷势逼人。 “苏小姐所言差也,何为粗鄙?家父虽为三品,却也是跟着镇国将军一同出生入死的沙场战僚,如今苏小姐坐在镇国府的亭子里,却说出这么一番话,莫非是想挑起文武大臣的矛盾,藐视镇国府的威严?!” 这铿锵有力的声音清清楚楚的回荡在花园里,听得四周众人纷纷围了上来。 “自古文臣献策治天下,武将马背守江山,二者缺一不可,连辰国先祖都是一刀一枪打下的这万里河图,可不是仅凭一张嘴几首诗就能换来太平盛世!你辱我可以,却不可辱我生母,更不可辱这天下抛头颅洒热血的武将之名!” 一时间,原本隐忍着的数名武将子女陆续站到了夏浅薇的身后,眼底泛着火光。 夏三小姐说得对,凭什么他们总要被这些只会写写字作作诗的文弱之人看不起?明明保家卫国的是他们武人! 如今边疆之敌退了,百姓安居乐业了,先祖父辈的功劳就要被一笔勾销?是何道理! 苏绮然没有想到夏浅薇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她被这场面吓得说不出话来,却有一道声音适时传来,“既然表妹如此深明大义,就不该总是做出辱没武人之名的事情,如今倒不许旁人置喙了?” 众人立刻看向那面带浅笑的柳溪云,一时间凉亭里弥漫开紧张而浓郁的**味…… 第三十八章 大放光彩 此时,方才被夏浅薇的气势压得说不出话来的文臣子女们纷纷出言反讥。 “柳小姐说得对,既然三小姐以武人为荣,那可会骑马射箭?可会兵法布阵?若什么都不会,凭何颐指气使!” 谁人不知夏三小姐就是个只会闯祸一无是处的草包恶女,如今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不过是想遮掩自己做的那些丑事罢了! 有柳溪云的支持,苏绮然瞬间又有了底气。 “我看,真正想要挑拨文臣武将之间关系的,是夏三小姐你吧?” 原本还震撼于那一番慷慨激词之中的冷玉寒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见此刻局势又是一转,正想上前为她解围,不想夏浅薇竟是轻笑一声。 “骑马射箭,乃是武将世家之根本,又有何难?若我做得到,苏小姐当如何?” 什么?大言不惭! 苏绮然当即迎上夏浅薇从容自信的视线,竟莫名觉得发虚,不,她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没什么好怕的! “若你做得到,本小姐当众向你行礼赔罪!倘若你做不到,今日就爬着离开镇国府的大门!” 柳溪云的眼中当即浮上几分冷光,方才冷玉寒跟夏浅薇站在一起时就显得十分刺目,倘若今日让她出尽洋相,这份耻辱便将跟随她一生一世,别说镇国府,任何高门世家都不可能接受这么一名女子进门! 作为表姐别怪自己不顾这份亲戚情谊,实在是她自不量力肖想上了冷玉寒,让他背地里受尽耻笑,柳溪云觉得自己定要为心上人出口恶气! 此时众人不由得纷纷看向夏浅薇,这个赌注太大,如今不仅仅是她一人的事情,更关乎所有武将子弟! 若换成是他们,要承担这么一份后果和压力,也需要再三斟酌,更何况是不学无术的夏浅薇。 可苏绮然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骑虎难下,临阵脱逃亦是难堪至极…… “既然苏小姐有此觉悟,浅薇就献丑了。只是赔罪可免,到时还望苏小姐对着边疆众军驻扎的方向,为所有献身保卫国土的将领英魂磕四个响头,并且,向我已逝的母亲道歉!” 这绝美的女子眸中流光溢彩,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自信与张扬,这份气魄与胆量,让众人难以将她跟从前令人厌恶的夏家三小姐联系在一起。 有义有孝,勇敢无畏! 不少人方才还抱着想要看她笑话的心态,如今竟纷纷热血沸腾起来,打心底的希望夏浅薇能赢! 就算她真的输了,他们也绝对不会笑她一句,怨她分毫! 冷玉寒莫名悬着的心竟然缓缓放了下来,他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有种赌注,一开始便已经注定了输赢,因为人心所向,夏浅薇居然做到了! 也罢,就由她胡闹一次,毕竟镇国府的大门,也不是什么人想爬就能爬的。 镇国府内有个小马场,平日里用来练剑耍枪,遛马小跑的地方。 曾经早已被孤立的夏浅薇此刻身边围满了人,各种担忧的叮嘱此起彼伏,不远处的苏绮然见了,心中不是滋味,因为时不时有人用充满敌意的视线瞪她,作为太傅的外甥女,她习惯了受人追捧何时遭过这等冷眼? 都是拜夏浅薇所赐! “且慢,众所周知夏将军骑术了得,若是加点儿难度想必夏表妹也不在话下吧?” 只听柳溪云淡笑一声,随后众人便见远处的阁楼上战战兢兢的站上了一名丫鬟,头顶和双手各放着一个苹果,脸色早已吓得惨白。 这是…… “只要表妹射中其中一个苹果,就算赢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一点儿怜惜大方的语气,好像夏浅薇应该感谢她手下留情似的。 不该是射靶吗?这可是会出人命的!距离如此之远,况且那丫鬟已经吓得浑身颤抖,苹果都撑不稳,难保一会儿她不会昏过去,到时候又怎么说? 四周顿时响起一阵议论和不满之声,柳溪云却毫不在意,反而目光如水的望向冷玉寒的方向,觉得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良苦用心。 却不想,那冷峻的男子竟大步朝着阁楼的方向而去,不一会儿就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把那丫鬟换了下来。 “天啊,冷大少爷这是做什么?万一被夏浅薇伤了……” 柳溪云猛地站起身,难以置信的望着阁楼上迎风而立的男子,袖中的手不由得轻轻颤抖起来。 ……为何他要这么做?他是不喜伤及无辜,还是说,他也支持夏浅薇? 怎么可能?!夏浅薇明明还伤了小郡主,他不是该最厌恶她的吗? “快,快把冷大少爷请下来!” 柳溪云顿时慌了,这时夏浅薇已经挑了匹骏马缓缓走了出来,声音清冷,“为何要换?冷大少爷的命金贵,旁人的命莫非就如草芥?” “夏表妹,你在胡说什么!你……”她真想害死玉寒? 却不料这时,众人一声惊呼,直接淹没了柳溪云的训斥。 只见夏浅薇出其不意快速上马,那利落的身姿毫不拖泥带水,身下的骏马猛地狂奔而起,越来越快,在马场上扬起了一阵迷人眼眸的尘沙。 阁楼上的冷玉寒眼前不由得一亮,看着那如同朝霞一般闪耀的身躯,她的动作如此娴熟干练,根本不像初学之人! 而下一秒,一股凌厉的杀气迎面而来,那箭头带着冷光对准了他,在这一刹那冷玉寒竟觉得夏浅薇真的要杀他! 弓箭离弦,势如破竹,那骇人的威压竟让众人的心跳忍不住漏了一拍! 夏三小姐竟然不用多瞄准片刻就出手了! 正当众人下意识的为冷玉寒祈祷的瞬间,嗡的一声,他头顶上的苹果被一箭贯穿,牢牢的钉在了后方的柱子上! 马背上的女子发丝飞扬,气势如虹仿佛她身后有千军万马在追逐,夹杂着一股厉风席卷而去,小小的马场好似变成了战况激烈的关谷,前方那纤细的身影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夏浅薇根本没有给人喘息的机会,她微眯着眼,再次抽出利箭,随后两道银光陆续发出,她的动作迅猛无比,冷玉寒只觉得双手一空,待他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她那危险犀利的气魄逼得透出了冷汗。 马场上顷刻间鸦雀无声,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他们简直反应不过来! 哒哒哒哒。 渐渐放缓速度的马蹄声显得格外清脆,那迎面而来的女子衣裙飘扬,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如同一团渐渐燃烧而起的火种,她脸上淡然的浅笑在此刻深深的印入了众人心中,美得惊心动魄。 三个插着箭的苹果被取了下来,四周静默得仿佛能听见那一道道炙热的心跳声,他们还在回味着方才的一切,只觉得恍若梦中。 此时,苏绮然早已面如土色…… 第三十九章 我非善类 夏浅薇利落的下了马背,她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畅快的策马而奔,奈何这幅身子略显羸弱,只是跑了几圈就已让她晶莹的肌肤透出了一层薄汗。 如画目瞪口呆的迎了上来,天知道她方才紧张得一颗心都快炸了。 自家小姐何时学了这等马术?大夫人总说女子应以柔弱为美,只让几位小姐习那琴棋书画,唯有少爷们才让将军安排着接触剑法骑射,她方才多怕夏浅薇从马背上摔下来,这会儿终于松了口气,眼泪却心有余悸的打着转。 夏浅薇笑了笑,自然知道这小婢女被吓着了,随后拍了拍马脖子,“放心,这是匹不可多得的好马,稳妥得很,只可惜被圈养在这小马场内,若能给它一片天地加以训练,说不定能成为一匹传奇铁骑。” “你也懂马?”冷玉寒从身后靠了过来,他语气凉凉的,没人看见他负在背后的双手渗出了一点猩红,正是被那两箭的破风之势所伤。 “我与你可是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这冷峻的男子眼底尽是不满,他以身犯险却不想夏浅薇毫不手下留情,心底愤怒之余却依旧控制不住的震撼,又一次开始怀疑眼前的这名女子是否真是夏家的三小姐。 夏浅薇不得不承认,方才于马背上弛聘之时,手握长弓利箭竟让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单枪匹马闯入险境搭救卫玄麒的往事,仿佛就在昨日。 一时间那股令血液倒流的仇恨难以抑制的冲上头顶,不可避免的让杀意流泻于箭上,那一刻才是最真实的她,浑身上下每一丝气息都散发着凶猛的森寒之意! 上一世她的父亲永定侯便有着无人能及的骑箭之术,夏浅薇可以说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那双手可执银针,亦可握冷弓。这曾经是她的骄傲,如今却变成一种耻辱,因为这一身的本领最后沦为了旁人的踏脚之石。 而如今,她定会重新珍惜这两把利刃,一雪前耻! “夏浅薇!”冷玉寒见这女子又陷入了一阵心不在焉的沉思,只觉得自己白费了好心。 只是……她眼底泛出的冷光再次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忌惮之感,夏浅薇终于回过神,只是歉意的笑了笑,随后转过身去目光穿过人群笔直的落在了苏绮然的身上。 此时柳溪云的双手搅着那帕子都快碎了,她好不容易才从那两人身上收回了视线,就感觉到一旁的苏绮然正求助的看着自己。 在场的文臣子女们脸色皆是不太好看,他们默默散开了些,生怕自己被拖累,果不其然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丢了一句。 “三小姐巾帼不让须眉,我等大开眼界,事到如今,苏小姐该不会食言吧?” 苏绮然的双腿不由得一软,吓得眼眶发红,她忍不住走到柳溪云的身边,“柳姐姐,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夏三小姐善于骑射?” 她们是表姐妹,不可能跟自己一样毫不知情! 柳溪云眉头一蹙,事到如今这苏绮然反而怪起旁人来了?明明是她受不得夏浅薇的言语刺激自己夸下的海口,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可苏绮然好歹是太傅的外甥女,再三斟酌后柳溪云面容和善的开了口。 “陛下常说文武一家,苏小姐年纪尚轻只是爱逞口舌之快,绝对无心冒犯各位。况且她身子娇弱,万一有个磕碰损伤,也不好与苏太傅交代,不如,就由我代替苏小姐向夏表妹斟茶赔罪,此事就此圆满。” 四周不由得陷入一阵沉默,柳溪云知道无人会驳她颜面,毕竟作为相府嫡女的身份摆在这儿,谁敢受这一杯茶?既能卖苏绮然一个人情,又能体现她的端方识体,只是不能给夏浅薇一个教训,心里着实有些不甘。 “表姐所言极是,这马场风沙遍地确实容易划伤肌肤,还是回到花园里再让苏小姐履行承诺也不迟。” “什么?夏浅薇你欺人太甚!” 苏绮然瞬间变了脸色,恨恨的看着那不知好歹的女子。 夏浅薇却是坦然的迎上她的目光,“苏小姐饱读诗书难道还没听过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句话?苏太傅德高望重,一身的文人风骨言传身教,相信苏小姐不会辱他之名吧?” 柳溪云忍不住冷笑出声,她还从未三番四次被人这般轻视过,“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夏表妹如此小肚鸡肠,莫非也是夏将军教你的?“ “表姐又说对了,众所周知浅薇并非善类,正所谓愿赌服输,方才可没有人拿刀架在苏小姐的脖颈上逼她,况且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是手下留情反而会节外生枝,其实,这么做也是为了苏小姐好。” 看着夏浅薇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苏绮然气得浑身发抖,“为我好?” “倘若今日之事传扬出去,苏小姐岂不被人诟病为毫无担当之人?在浅薇看来,苏小姐这一跪,反而能换来一个敢作敢当不辱圣贤之名!” “……” 好生无耻!能如此冠冕堂皇的承认自己并非好人,还把睚眦必报美化成为人着想,这种事情也只有夏浅薇做得出来! 但她一直以来不都是如此蛮不讲理吗?可这一次,却霸道刁蛮得这般大快人心,让人忍不住想要拍手叫好! 柳溪云注意着沉默不语的冷玉寒,她尚不知今日约她去水榭的人其实是那小郡主,只觉得他应该是中意自己的。 夏浅薇如此大出风头,让人非常不高兴,柳溪云心中一动,缓缓的走到那俊冷的男子身边,语气无奈而又温婉,“玉寒,这里是镇国府,只要你开口帮帮苏小姐,他们定不敢造次。” 冷玉寒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柳溪云面上一红,就见他迈开大步跨了出去。 苏绮然立刻眼带希冀的望向那渐渐走出人群的男子,冷大少爷最是厌恶夏浅薇了,肯定不会让她这般欺负自己! 却不想,他带着一抹肃色站到了面前,声音里略显微冷。 “苏小姐,花园请吧,苏太傅最重信誉,莫要丢了他的脸面。” 什、什么?! 柳溪云的脸色霎时一变,玉寒他居然…… 第四十章 磕头赔罪 花园里再次围满了人,比先前更加的热闹。 似有一张张幸灾乐祸的笑脸从苏绮然的眼前闪过,她从未有过如此大的屈辱感,仿佛这一刻自己成了整个京都最大的笑话! 为何会演变成这样的局面?从今往后自己还有何颜面见人? “今日天色如此之好,相信边疆战死的英魂们感受到苏小姐的诚意以及我们这些后人的缅怀,九泉之下定是欣慰不已。” 夏浅薇指着西边的天空,所有的武将子女们纷纷露出了虔诚神往的表情,苏绮然却差点把自己的下唇咬破了。 她对那些死人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眼见着众人让出了一片空地让她站在中央,也不知是哪个好事之人递过来三柱清香,苏绮然久久的站在那儿却是没接过来,膝盖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此时她脑中一片混乱,不知谁还能帮她摆脱困境,只能不断的在心里咒骂夏浅薇。 对了!求人不如求己,方才柳姐姐不是说了她身子娇弱吗?倘若自己就此昏倒,难道夏浅薇还能强迫她下跪不成?! 正打算一不做二不休两眼一闭装昏过去,身旁却响起了那最令人讨厌的声音。 “苏小姐可是身子不适?正好镇国府中有御医前来做客,一会儿让他帮你把把脉,咱们再继续也不迟。” “……你!” 夏浅薇竟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苏绮然终于忍不住要破口大骂,抬起头就对上了冷玉寒那令人忌惮的严肃眼神,她喉间一哽,只能忍着莫大的委屈缓缓的朝着西边跪了下来。 她从未觉得时间流逝得如此漫长,袖中的双手不住的颤抖着,终于弯下了她倔强骄傲的腰,额头轻轻叩了叩地面,勉强的完成了四拜。 四周立刻响起了几声释怀的浅笑,可在苏绮然的耳中听来却是那般尖锐讽刺。 “至于玉容夫人……” “若不嫌弃,小女子这儿有玉容夫人当年的题诗。” 只见人群中一名文弱单薄的小姑娘犹豫的开了口,下一秒她立刻感受到了苏绮然几乎要吃人的视线,夏浅薇及时迎上前轻轻笑了笑,对方当即被这张近在咫尺堪比春晓之花的面容晃得愣了下神。 “万分感谢。” 这一笑给人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原本还担忧自己是否做错事的小姑娘只觉得眼前不由得一亮,整个人瞬间被照得明媚起来。 “不必客气,这诗卷是小女子花了重金买的,知道今日有风雅会社的公子小姐们前来,本想让他们鉴定一下是否为真迹……” 只见她小心翼翼的从身后婢女的怀中取出了一副卷轴递了出来,夏浅薇缓缓打开,随后几行毓秀轻灵的字迹跃入眼帘。 “晓看天色暮看云,醒也思君坐也思君。春赏百花冬观雪,醒亦恋卿梦亦念卿。” 伴随着那小姑娘颇为向往的声音,夏浅薇的目光不由得一闪,卷中竟还随着画像。 烟雨纸伞,回眸佳人,那张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带着哀伤的浅笑,似乎还有几分歉意与惋惜在里头,让人不由得思索她眸中望的是谁,歉的又是谁。 众人也忍不住惊叹一声,纷纷看向中间的女子,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曾经夏三小姐艳俗浓妆的脸,再看如今……这才是玉容夫人之女该有的样子! 不知为何,夏浅薇的心中却有种奇怪的感觉,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她仔细便能辨出这几行字出自两人之手,前两句诗笔锋行云流水,后两句却是刻意模仿加上去的,若她没有看错,还是男子之笔。 想起夏宜海对自己的态度,夏浅薇忽然觉得,这玉容夫人怕是有什么故事…… 不知是谁轻轻推了苏绮然一把,她见不少人催促的看着自己,心想着方才跪都跪了,早点离开这个耻辱之地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索性一咬牙,冲着画像行了一礼,“小女子苏绮然,向玉容夫人赔罪了!” 简单的一句话显得仓促且毫无诚意,然而夏浅薇也没再揪着不放,此事算是就此了结。 一时间镇国府的花园里散了不少人,唯有那些武将子女们还兴致勃勃的谈论着今日夏浅薇那精湛卓越的骑术箭技。 冷玉寒回屋随意包扎了下双手的伤口,再出来时目光不自觉的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直到一道担忧的声音传来。 “玉寒,你受伤了?!” 柳溪云似乎一直都在等他,此时目露心疼的迎上前,“难道是方才在马场上……夏表妹真是不知轻重,今日受邀来镇国府还闹出这么大的麻烦,小郡主如何了?不如让溪云代夏表妹去向冷老夫人赔罪?” 却不想,冷玉寒却是往旁边一站避开了她的碰触,浑身上下流露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傲之气,只是疏离的回了句,“不必。” 他的眼神让柳溪云表情不由得一僵,指尖划过他冰凉的衣角,眼前的男子已然大步离去,留下一脸错愕的女子独自站在那儿。 “小姐,冷大少爷方才该不会是在找夏三小姐吧?” 身后的婢女话音刚落,不想啪的一声,柳溪云竟回头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胡说什么?!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奴婢知错了,小姐息怒!” 婢女惊恐的跪了下来,柳溪云只觉得心口有团怒火燃烧不止,冷玉寒难以捉摸的态度让她难受极了,一时间心情全无,“丢人现眼的东西,备车回相府!” …… 此时夏浅薇已经让如画告辞了冷老夫人,既然有苏御医,她知道镇国府内已经没自己什么事了,再留下来只会过犹不及,她深知凡事都要点到即止。 “夏小姐!” 身后却有一道焦急的声音唤住了她,回头一看,竟是之前那个小姑娘。 她跑得太急,身后的婢女追不上,不慎又摔了手中的诗轴,有一卷直接滚到了夏浅薇的脚边散开来。 “呀!夏小姐,抱歉……我,我只是来……” 这莽撞的小姑娘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夏浅薇捡起地上的诗轴微微瞥了眼,对方紧张的解释着,“这、这是去年夏四小姐在诗赛上的作品……夏小姐,家父是尚书列曹刘侍郎,我,我能不能找个时日去将军府做客?” 她似乎鼓起了勇气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显然是想跟夏浅薇交个朋友,可话一说出口,又窘迫的憋红了脸,觉得自己太过失礼。 “好,恭候刘小姐大驾。” 不想夏浅薇竟答应得这般爽快,小姑娘高兴极了,语无伦次的又寒暄了一会儿,才带着自家丫鬟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小姐,真是太好了!”如画面上一喜,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跟自家小姐示好,夏浅薇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经过今日一事,总算挽回了夏三小姐的一点儿名声。 这,是个好的开始…… 第四十一章 风雨欲来 马场内,那冷傲的男子立在此时依旧兴奋未褪的骏马前,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夏浅薇当时的断言。 “不过被夸了一下,就让你得意至此?” 这马当即喷了下鼻息,似是在回应他。 镇国府中有如此之多一眼能识的汗血宝马,她偏偏挑了自己这匹还未完全驯化,野性未退的幼马,究竟是巧合还是她真的眼光独到? 这时一阵杀意从身后传来,冷玉寒眼神微敛身子敏捷的闪向一旁,伸手准确的抓住了从后方袭来的不明之物,竟是一个被箭穿心的苹果。 不远处的树下,华贵的鎏金紫袍迎风飘扬,斑驳的树影让那尊贵的男子暗黑的眼眸显得越发深邃玩味。 他的手里拿着另一个苹果,目光幽沉缓缓尝了一口。 “把东西取来。” 冷玉寒轻叹了口气,吩咐着一旁的武将,随后靠过去停在男子身前,意味深长的开了口,“王爷来迟了一步。” “看来确实错过了一场好戏。” 慕珑渊微微挑了挑眉,一向冷酷的面容难得露出了几分戏谑笑意。 他跟冷玉寒打赌,这次花会上夏浅薇绝对不会被轻易赶走,并且还可能有令人刮目相看的惊人之举。 本以为至今从未赌输过的幽王殿下终于要失策了,却没想到……冷玉寒的心在滴着血,抿着唇将武将呈上的东西递了过去。 “王爷见过的珍宝不计其数,何必总惦记着镇国府的?” 只见慕珑渊面色平静的把玩着手里的东西,佯装没有看见冷玉寒略显咬牙切齿的表情,“你又不是第一次认识本王,夺来的才是最好的。况且,这金国手铳天下仅此一把,本王念想已久,这次倒是要感谢你那有趣的未婚妻了。” “……”冷玉寒从未像今日这般痛彻心扉,然而愿赌服输,只能懊悔自己交友不慎,乖乖的交出心爱之物。 慕珑渊心满意足的将手铳收进怀中,心情不由得大好。 “说说,夏三小姐给了你怎样的惊喜?” 惊喜? 冷玉寒收敛了神色,随后望向对面的阁楼,“王爷莫非也知她懂得骑射?并且技艺不凡。” 慕珑渊在镇国府内的眼线早已汇报了今日花会发生的一切,她在马背上的表现确实可圈可点,但对于手下高手无数的慕珑渊来说,也只是微微赞赏一句的事情罢了。 直到冷玉寒拿来一把弓,“当时,她用的就是这个。” 他接过来一看,眼底当即划过一抹流光。 这弓竟是被人做了手脚,手柄处有人为的锯痕,只要用力拉启弓弦便会当场断开! 夏浅薇……她不可能不知道,在这般情况下还能箭无虚发,那女子到底还藏了多少本事? 慕珑渊微敛了双眸,修长的手指轻轻一用力,手中的长弓应声而断。 冷玉寒心中一动,要知道幽王每每露出这种表情,就代表有人要倒霉了,不是除之后快,就是要收为己用,奈何这次让他动了心思之人是夏浅薇,区区一个武将之女倒不至于引来幽王的杀心,那就是…… 冷玉寒忍不住提醒了一句,“王爷就不怕她坏你好事?” 对方忽而抬起眼,眸中似有一丝冷意,夹杂着无尽的算计十分自然的避开了他的试探。 “那个人要回来了,你可有把握取他信任?” “……” …… 而另一头,当夏浅薇回到将军府,就径直去了老夫人的福寿院。 一直跟着的两名武将毫不避讳的讲述着她在马场上的英勇事迹,那绘声绘色的样子让老夫人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孩子,你何时学的骑马射箭?” 夏浅薇却是轻描淡写的开了口,给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孙女其实自小就对骑射感兴趣,就瞒着府里的人偷偷找了外面的师傅学习,祖母可会怪浅薇胡闹?” 老夫人想起一直以来夏宜海对这个女儿矛盾的态度,便也能理解她为何不求自己的父亲教她。 “你这孩子……祖母怎会怪你!这次,你真是给我们夏家扬眉吐气了!” 她拉着夏浅薇好一顿夸奖,还赏了不少东西,这才命人送孙女回去。 却不想,刚一踏进碧荷院,夏浅薇的眼神就变了变。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脚下,随后进了屋子久久的站在自己的榻前。 “小姐?” 如画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家小姐,夏浅薇挑了挑眉,“仔细找找这张榻子,任何细微的地方都不可放过,看看是否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身边的婢女当即收敛了神色,认真的翻找起来,果真在榻子下的木箱里搜出了一个扎满银针的蚕丝娃娃。 夏浅薇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血字,嘴角泛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八字,你可知是何人的?” 此时如画早已变了脸色,她紧张的看了一眼,差点惊呼出声。 “小姐,这可是大夫人的生辰!” 为了奖励温氏这些年的劳心劳力,每到她生辰,老夫人就会命人送去一些名贵之物,每位姨娘也都要有所表示,所以温氏的生辰之日并不是什么秘密。 夏浅薇眸光微动,随后唤来了被她留在府中的如眉。 “可有什么可疑之人来过碧荷院?” 如眉摇了摇头,战战兢兢的回了一句,“小姐吩咐奴婢今日去杜姨娘那儿安抚,并未看见什么人,更不知道这娃娃从何而来,小姐信奴婢呀!” 她生怕夏浅薇会觉得是自己做的手脚,毕竟已经错过一次,实在容易招人怀疑。 只见自家主子若有所思的把玩着手中象征不详的布娃娃,毫无顾忌,“这蚕丝极其名贵,怕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小姐,奴婢想起来了,半年前将军从边关带回来一匹蚕丝布,只有老夫人那儿和小姐这边才有,大夫人都没分得,更别说几位姨娘了。” 听如画这么一说,夏浅薇的心中顿时了然。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不久前自己在院门口撒下了特殊的粉末,并吩咐如画让院中所有的下人都换上了特制的鞋底,粉末对他们不会有任何影响,这就是自己人的标志。 可一旦有外人来访,脚底沾上了那些粉末就会留下痕迹,只是若不仔细观察是发现不了的。 夏浅薇方才一进来就察觉到了不同,没想到自己一离府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暗访了她的碧荷院,从痕迹上看是名男子,步伐鬼祟急促,一路进了她的屋子还在这张榻旁徘徊了片刻才匆忙离去。 所以她才料定,榻子附近一定有猫腻! 夏浅薇看着箱子里的东西,许久之后笑看向如画,“我记得,你针线活不错?” …… 第四十二章 孰轻孰重 次日午后,夏府果真来了贵客。 温氏的院子里,结了冰霜的卵石地面有些湿滑,此时早已铺上了一层薄檀毯子,不远处,两道尊贵的身影在一行人浩荡的簇拥下缓缓而来。 为首的妇人珠玉满身,艳丽的牡丹刺绣缀在肩头,雍容华丽的妆容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显得格外精神高贵,她风韵犹存的眉眼之中尽是凌厉傲气,嘴角噙着一抹惯有的浅笑,却有种说不出的厉害味道。 而她的身旁跟着一名优雅美丽的妙龄女子,举手投足之间大家闺秀风范尽显,正是昨日花会上的相府嫡女柳溪云。 一进屋门,榻上的温氏额头还缠着布条,此刻面无血色挣扎着便要起身,“义妹见过姐姐……” “都病得这么重了,就别多礼,赶紧坐着。” 丞相夫人秦玉媛眉头不由得一蹙,威仪无比的瞥了旁边的陈嬷嬷一眼,“怎么照顾你家主子的?府中的小姐呢,竟没有一个在屋子里伺候嫡母,成何体统?!” 夏宜海为了将军府的颜面,只对外宣称温氏重病,对受伤及中邪之说只字不提。 温氏苦笑了一声,满脸的委屈和酸涩。 “让姐姐见笑了,这几日兰初彻夜不眠的照顾,她那身子骨弱自己也病倒了,托姐姐洪福,义妹今晨方才清醒,如若不然,今日姐姐就要白走一趟了。” 其实夏兰初是被老夫人关了禁闭,到现在还未出来! 秦玉媛微微挑了挑眉,嘴角冷冷一勾,“夏将军就是这样对待自己夫人的?我倒是大开眼界了!且不说,这次又是三丫头闯了祸,才把你弄成这幅样子的吧?你就是太宠她,看,连姨母来了都不知过来拜见!” 温氏面上一慌,赶紧派人去寻,“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碧荷院请三小姐过来。” 然而她想的却是,发生如此多的不愉快,夏浅薇定不会再踏进自己的院子半步,如此一来便得罪了丞相夫人,又有了教训这贱丫头的理由! 却不想,片刻的功夫那美貌的女子已然出现在了门口,盈盈有礼的迎上前。 “浅薇给母亲和姨母请安。” 温氏的表情微微一僵,正在垂眸抿茶的秦玉媛一抬眼,手中不由得一抖,茶水当即溅了出来。 “你……” 她难以置信的盯着夏浅薇的脸,眼底浮现出几分震惊,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在里头。 眼前的女子低眉顺目,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位丞相夫人,秦玉媛本是昌兴侯府的嫡二小姐,夏浅薇生母的亲姐,可却认了温氏做义妹,这关系着实有些耐人寻味,特别是她方才看见自己时的表情…… 秦玉媛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这丫头不是那个人,可眼底倾泻而出的厌恶却抑制不住。 “跪下!” 只听一声冷喝,秦玉媛突如其来的暴怒让旁边的柳溪云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这番模样,但很快又恢复了笑意,幸灾乐祸的望向夏浅薇,只知这丫头今日是要倒大霉了! “姨母息怒,不知浅薇犯了何错?” 夏浅薇却是淡淡的站在那儿,纤纤身姿如那冷冬绿竹,不卑不亢。 “不知?你嫡母病成这般,竟还有脸跑去什么花会胡闹,枉费她多年来对你的呵护宠爱,如此忘恩负义,让你跪下认错已经是轻的了!” 秦玉媛的眼中冒着火光,她的表情有些狰狞,显然是在看见夏浅薇那张脸后才突然失去了控制。 温氏强忍着心中笑意,本想看看夏浅薇被教训时的狼狈惊慌,心中期待着她会像从前那般恼羞成怒出言顶撞,却不想,她始终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姨母误会浅薇了,实在是镇国府派了马车来接,若是不去恐驳了冷老夫人的颜面。” 什么?昨日她是坐镇国府的马车去的? 柳溪云心中嫉妒,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夏浅薇跟冷玉寒站在一起时刺目的画面,当即冷笑出声,“夏表妹这脸面可真不小,不过是要你认个错罢了,就拿镇国府的名号来压我们?” 秦玉媛的眼底精光一现,就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还敢骑到相府的头上?“真是没教养的东西,今日,本夫人就替将军府教训教训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义的白眼狼!” 话音刚落,立刻有两名相府的侍卫上前作势就要扣住夏浅薇,却听一声冷喝从屋外传来。 “住手!” 温氏的眼中正泛着兴奋的流光,不想门口突然出现的高大男子让她立刻变了脸色,赶紧换上了一副焦急担忧的表情,“姐姐,浅薇还小不懂事,您就饶了她这次吧。” 夏宜海昨日外出办事,谁知今日一回府就听说秦玉媛前来探望温氏,此刻他不悦的目光瞥向榻上的妇人,随后挺着腰杆站在了夏浅薇身边。 “末将见过丞相夫人,不知小女何处冒犯,竟要劳烦您出手教训。” 区区一个三品武将,秦玉媛可不放在眼底,她无视着夏宜海的不满,语气里尽显高傲。 “夏将军怕是还不知情吧?昨日三丫头在镇国府内毒害了小郡主还能装成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作为姨母,我不可看她一错再错!” 夏宜海剑眉一皱,这可跟他知道的不太一样 ,“丞相夫人怕是误会了……” “溪云亲眼所见,难道她还能撒谎不成?”秦玉媛冷笑一声,犀利的目光落在夏浅薇的身上,“三丫头这些年胡作非为谎话连篇,夏将军若是不忍心,不如把她交给我,相府可是有许多善于教养的嬷嬷,定能叫她明白何为知恩图报!” 一直沉默的夏浅薇略显委屈的抬起眼,“从前确实是浅薇不懂事,可昨日表姐在水榭中与玉寒独处,并不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 什么?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察觉到异样,柳溪云分明感觉到自己的母亲投来震怒以及难以置信的目光,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那时候她就看见了?可依夏浅薇的性子,当时怎么会毫无反应? 居然跟自家表妹的未婚夫单独相处,还被撞见了,这要是传扬出去可是天大的丑闻! “不是的,母亲,我没有……夏表妹,你怎么含血喷人?!”柳溪云当即跪了下来,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母亲可要为女儿做主啊,夏表妹这是打算坏女儿名声,实在可恶至极!” 秦玉媛没有多想,愤愤的站了起来咄咄逼人的看向夏宜海。 “夏将军你可听清楚了?这无法无天的三丫头如此恶毒,今日若不给我们一个交代,相府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众人分明感觉到丞相夫人是真的动了怒,夏宜海陷入了一阵矛盾之中,他知道柳溪云在京中的口碑极好,这么一个知书达理端方得体的姑娘,真会做出那等伤风败俗之事? 该不会真是自己的女儿有意冤枉她? 夏浅薇就那样坦然的站着,毫不避讳的迎上夏宜海审视的目光,似乎在静等着一个答案。身为父亲,他究竟是会选择相信自己,还是屈服于相府的权势?孰轻孰重,尽在他一念之间…… 第四十三章 天师道长 此时屋子里的氛围有种凝重的僵持,夏浅薇纤腰笔直的立在众人面前,眼底的倔强和坚持渐渐变得冰冷。 这一瞬间,夏宜海也觉得自己的女儿在逼他! 母亲还说她懂事了不少,莫非就是现在的样子?不知进退不识大体,就算她对柳溪云有什么不满,也不该当众说出来让两家难堪! 相府如今权势滔天,朝中文武大臣本就不合,夏宜海更不愿卷入其中,可这个女儿怎么就不懂? 或许丞相夫人说得对,他想起这些年为夏浅薇收拾的烂摊子,有哪一次自己不是损着将军府的脸面维护她,结果还是养成了她这恩将仇报的性子! 这一刻,他真的有些乏了。 “浅薇,向你表姐斟茶赔罪。” 许久之后,夏宜海才严肃着表情开了口。 柳溪云的眼底当即浮上了胜利者的冷光,她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如同炫耀一般站在秦玉媛的身边,望向夏浅薇的眼神充满了轻蔑与不屑。 竟然妄想跟她斗?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父亲,浅薇没有撒谎。” 夏浅薇的声音透着几分清冷,她的身姿如同悬崖边孤单的雪松,不屈且坚韧,再望向夏宜海的眼神已经带着些许失望与凌冽。 不是她任性妄为,而是自己必须清楚,他日若有个万一,这位夏家三小姐的身边能有多少可靠可信之人,或许上一世遭遇那样的背叛,让她的内心深处渴望能多一点儿真情,可终究还是天不遂人愿。 连这么一点儿小事,这位怀化将军都无法义无反顾的保护自己的女儿,他的顾忌太多,让夏浅薇明白最终,一切还是要靠自己。 “你……”夏宜海喉间一哽,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有这么一刹那,眼前的女子再次与他埋藏在内心深处思念至极又怨怼无比的那个人重叠在一起。 “不见棺材不掉泪!夏将军也该明白了,若不让这三丫头吃点儿苦头,他日还不知会给将军府带来什么祸事!冷大少爷何等尊贵,能攀上这门亲事就该感恩戴德了,还这般不知轻重,别像我那妹妹一样,肖想上了不该肖想之人,最后落得那般下场!” 秦玉媛此话一出,夏宜海的眼神瞬间大变,似是被勾起了什么不堪的回忆,袖中的大手紧紧握起,猛地暴喝一声。 “孽障,跪下!” “谁敢让我孙女下跪?” 这时,一道不悦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由外而来,老夫人让雷嬷嬷搀扶着跨进了屋内,夏浅薇当即乖巧的迎了上去。 “孩子别怕,有祖母在。”老夫人冷厉的视线轻轻一瞥夏宜海,随后带着一副疏离的表情看向秦玉媛,“丞相夫人有礼了,老身方才正在前厅接待镇国府的贵客,所以来晚了还望夫人见谅。” 镇国府的贵客……莫非是为了小郡主一事前来兴师问罪的? 秦玉媛当即收敛了神色,她知道夏家的老夫人跟当今太后交情颇深,不论如何也要卖个面子,此时不再像之前那般嚣张跋扈,而是谦逊的笑了笑。 夏宜海正要上前解释方才的事情,老夫人却看也不看他,拉着夏浅薇一副心疼无比的样子。 “你这孩子当真不懂事,若非镇国府送来了谢礼,祖母还不知你昨日救了小郡主一命,说,想要什么奖赏?” 什么?! 众人一听瞬间大惊,不是说夏浅薇毒害了小郡主吗,可镇国府的谢礼都送来了,还能有假? 柳溪云的脸色当即煞白,她感觉到自己母亲那冰冷责怪的视线已然射了过来,身子不由得一抖。 夏浅薇没有撒谎的话,那有所隐瞒的就是…… “冷老夫人抬爱,浅薇只是做了分内之事,哪里敢邀功,倒是方才冒犯了柳表姐,孙女正打算向她赔礼。” 简单的一句话却听得柳溪云面红耳赤,她搅着手中的帕子只觉得夏浅薇一定是故意的!方才还一副牙尖嘴利誓死不从的模样,这会儿却假惺惺的装什么大方得体? “赔礼?” 老夫人眉头一蹙,似乎打算追问下去,秦玉媛立刻浮上笑脸制止了正要上前行礼的夏浅薇。 “原来真是误会一场,三丫头这就不对了,一家人解释清楚便好,姨母也是关心则乱!” 夏浅薇低垂着眼一副温顺的模样,这位丞相夫人果真是逢场作戏的好手,现在知道是一家人了,方才若有外人在场,恐怕会以为满屋子都是夏三小姐的生死仇敌! 不过她倒是敏锐的注意到一句话,不该肖想之人?莫非这就是怀化将军与玉容夫人的心结,否则他方才怎会勃然大怒? 夏宜海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自己的女儿没有再看他一眼,连母亲都时不时飘来不满的目光,若非为了将军府的未来,难道他愿意如此? 榻上的温氏差点没把一口白牙咬碎了,这贱丫头的运气怎的这般好,连丞相夫人都拿不住她! 还想着趁此机会先将人打一顿,让她也体会一下出血之痛,否则难消自己心头之恨,可现在…… 没有人注意到温氏此刻幽幽的抬起头,深深的给了秦玉媛一个眼神,就突然猛烈的咳嗽了起来,两眼一翻又昏倒在榻上。 “夫人?!”陈嬷嬷惊呼一声,众人当即围了上去,就在这时,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由外传来,伴随着几名家丁的阻拦。 “道长,这里是女眷内宅,您不能进去!” 话音刚落,一名身材瘦长气势不凡的白眉道长手握金铃,已然跨进了众人的视线,他冷着一张表情环视了下屋内,随后伸手掐指一算,“府中邪气如此之重,若老道坐视不理,恐有血光之灾!” 秦玉媛面露凝重,随后一副犹豫的样子看向满脸狐疑的夏宜海。 “这位是本夫人请回的天师道长,相爷老家修建祖祠皆由他观星望水,金口玉言从无错漏!” 这么说,府中真有邪祟作怪? 众人一听,不由得纷纷望向榻上不省人事的温氏,唯有夏浅薇的心中早有准备。 先前的下马威不过是前菜,现在才是温氏和秦玉媛的重头戏…… 第四十四章 转世妖邪 老夫人的神色一敛,她对这位丞相夫人有种说不出的不喜,只觉得秦玉媛跟自己已逝的儿媳虽为姐妹却太不一样。 但丞相重修祖祠一事她也知晓一二,事关世代昌荣子孙福泽,所请的天师必定有着非凡的能力,他都说将军府内有邪祟就不可不信! 本想等着温氏伤好以后再请雷若寺的方丈来府中念经加持,眼下老夫人恭敬的靠近那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天师,“道长,实不相瞒,府中近日确实发生了些祸事,能否请道长指点一二?” 那位白眉道人故弄玄虚的沉吟片刻,当即从袖中抽出了一块五行八卦阴阳镜,“贵府建于兴旺之地,天时人和本应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他欲言又止,老夫人的心头当即一跳。 要知道当初夏宜海可是人人称道的帅才英将,可不知为何,被赐封三品怀化将军之后便止步不前,哪怕是再锋利的宝剑经过岁月的沉淀也难免暗淡锈顿,将军府的殊荣便一日不如一日。 回想起老将军那一辈,夏家的荣耀仿佛就在昨天,老夫人虽然嘴上不说可心结难解,如今天师道长这么一提,她顿时反应过来。 莫非是因为府中有不干净的东西,才影响了夏家的运势? 这天师又啧了一声,仿佛在验证她心中的猜想,“贵府怕不是近日才麻烦不断吧?这邪祟已作恶多年,阴气道行颇深,怕很快就会吸尽贵府众人的天运,再无人可压制,为祸苍生!” 一股莫名的恐惧气氛瞬间弥漫开来,老夫人更是紧张了几分,“还请道长想想办法,我们夏家必定重谢!” “老夫人言重了,替天行道乃我修道之人的本分,只要用这阴阳镜一照,任何妖孽都无所遁形!” 只见他迈着方步来到温氏的榻前,抽出一张黄符在她额头上一划,原本闭着眼的妇人顿时睁开了双眸大口大口的吸着气,陈嬷嬷惊喜一呼,“夫人醒了!” “这,这是……”温氏一副茫然的样子,仿佛大梦初醒,角落里的夏浅薇嘴角不由得一勾,她不得不佩服这般精湛的演技,看着温氏那张脸,好像每个眼神都有故事,每个表情都有深意,不去唱大戏真是可惜了。 “夫人的模样不似撞邪,更像是中了什么诅咒,待老道一探究竟!” 诅咒?! 众人听得心中一惊,顿时有种浑身发毛的感觉。 只见这位天师不断的摇晃着手中的金铃,一路朝着院外而去,老夫人和夏宜海对视了一眼,赶紧带着众人跟上。 “不知贵府初三的时候可有什么特别之事?卦象上看,这邪祟正是此日妖力大增!” 初三? 众人仔细回想着,只听扶着温氏出来的陈嬷嬷突然惊呼一声,“初三不是夫人接三小姐从雷若寺回府的日子吗?” 听到这儿众人还未察觉到异样,那天师点了点头,随后看着卦象三步一走,七步一算,竟就这般来到了碧荷院门口。 “老道还是第一次看见这般阴气冲天怨念满盈的地方!恐怕,妖邪就藏于此处!” 什么? 老夫人终于反应过来,众人也立刻看向夏浅薇,心底共同浮现出一个可能性。 此时正在院内打扫的如画如眉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声势浩大的一行人不由得面露慌张,局促的退到一旁。 却不想为首的天师一路进了院子推开屋门,手中的金铃发出越发急促的声响,他在那张整齐干净的榻前徘徊了片刻,才看向此时脸色已经不太好看的老夫人。 “这间屋子,不久前是否见过血?” “对对对,我家夫人就是在这里……” 陈嬷嬷还未把话说完,立刻感觉到了老夫人不悦的视线。她的话却是提醒了众人,温氏不正是在这里撞得满脸鲜血,重伤昏迷的吗? 秦玉媛眼中精光一现,随后对着身后的相府侍卫命令道,“还愣着做什么,搜!” 不等老夫人和夏宜海表态,他们已经开始翻箱倒柜,很快,藏在榻下箱内的诡异布娃娃就被搜了出来! “天啊,这不是……” 见过世面的雷嬷嬷一眼就认出了那不详的东西,老夫人此刻铁青着面色,那天师已然念念有词的开了口,“这是巫咒之物,心怀歹意的邪祟正是借由这肮脏的东西实施厌胜之术,被咒之人不出七日必然神志不清七窍流血而亡!” “好歹毒的心思,三丫头,你怎么能……” 秦玉媛冷冷的开了口,此时她终于将众人的心声捅破。 这东西是从三小姐的屋子里搜出来的,大夫人先前行为怪异,不是被她诅咒的又是什么?再加上天师所言的初三之日,种种巧合凑在一起,这作祟之人已然无所遁形! 夏浅薇面上佯装惊慌,立刻紧张的跪在老夫人的面前。 “祖母,孙女是无辜的!这娃娃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孙女真的不知!” 柳溪云的眼中带着恐惧的光,好像是信了那天师道长的话,她害怕的往秦玉媛身后躲了躲,“难怪会突然换了妆容,这么说夏表妹是被邪祟附身才为非作歹的?” 经她这么一提醒,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是啊,性情大变的何止是大夫人,三小姐不也是如此吗? 要知道越美的东西越是危险,众人看着夏浅薇那张绝美异常的面容,此刻不由得心底发寒,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欣赏惊艳之心! 温氏和秦玉媛默契的对视了一眼,附身?真有这般简单么。 “不好,这是妖邪转世,并非施法就能轻易驱赶!”那天师又补了一句,夏浅薇分明感觉到原本半信半疑的夏宜海看向自己的眼神渐渐变得忌惮且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厌恶。 “道长这是何意?虽然浅薇从小是顽皮了一点儿……”温氏不顾自己的伤扑倒在夏浅薇的身边,那模样像极了慈母在维护自己的孩子,可这么一说却让众人开始浮想联翩。 那天师道长铺垫了如此之久,就是要众人往深了的想,当年玉容夫人不正是诞下三小姐不久后就香消玉殒的吗? 而且这些年三小姐闯的祸事不计其数,恶劣的本性超乎常人,说她是妖孽一点儿也不为过! 这么个为祸将军府的异类,岂能施个法就能平息众人的恐惧? 她们想要的,是夏浅薇的命! 第四十五章 翻手为云 此时秦玉媛一个健步上前将温氏从夏浅薇的身边拉开,用一种紧张且忌惮的目光看着那年轻的女子,好像想要以此带动恐惧的情绪孤立夏浅薇。 “义妹好糊涂啊!她才不是什么三丫头,这是转世妖邪,会要人命的!” 听到此处,众人不由得纷纷让开,只听嗡的一声,那天师竟从腰间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软剑,随后中气十足的大喝一声,“妖孽,还不速速现形!” 一包好似香灰的粉末顿时洒向了夏浅薇,却不想,这姑娘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皱着眉头抬起眼,眸中浮现出几分冷光,看得那天师心底竟不由得一紧,眼底的诧异掩饰不住。 这三小姐闻了粉末,怎么没有反应? “……好、好深的道行,这妖孽果真已经吸了贵府多年的运势,若不将她就地打杀,今后再无人能收她!” 打杀?! 天师的话让众人心中咯噔一声,连老夫人也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这时,一道夸张无比的声音响起。 “天啊!发生了何事?” 阮姨娘带着夏晴忽然出现在门口,一进屋就四下张望了起来,随后靠近那相府的侍卫往对方手中的娃娃一瞥,一惊一乍的叫了声,“这是什么鬼东西,上面写的不是三小姐的生辰八字吗?” 什么?屋内不少人微微一愣面露疑惑,老夫人这才定了定神,沉声道,“拿过来!” 很快,那令人厌恶的娃娃落到了老夫人的手上,她和雷嬷嬷仔细一看,脸色顿时有些紧绷。 “三姐快起来!”夏浅薇已然被夏晴从地上扶起,她轻轻理了理自己微乱的发丝,再看向那天师时,眼底已然没有了方才的慌张无措。 “道长方才说的厌胜之术,浅薇从未听过,可是需要小女子的生辰八字?” 四周顿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直到阮姨娘惊恐的变了脸色,“三小姐年纪轻轻的当然不知,这厌胜之术都是些肮脏污秽的旁门左道,要想诅咒谁,就得拿那人的生辰八字用血写在媒介之物上,还要扎针念咒,邪门得很!” 那天师此时的脸色有些异样,下意识的看向秦玉媛,这个反应落在老夫人的眼底,心中立刻升起一股怀疑。 “这么说,小女子才是被诅咒之人?那为何癫狂发作的是我母亲?” 夏浅薇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她幽深冰冷的目光盯得那天师有些说不出话,“这……” 阮姨娘缓缓来到老夫人的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妾身倒是听过一点儿,可该不该说……” “说!” 此时老夫人的手有些轻轻颤抖,此事牵扯到自己的孙女,关乎家宅安宁,哪里顾得上忌讳! “妾身听说这厌胜之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使的,需要请偏门中人指点,否则容易失败还会将咒力反噬到施术之人身上!” 阮姨娘话音刚落,众人立刻望向温氏,这娃娃咒的是三小姐,可最后却是大夫人发了疯,难道…… “胡言乱语!” 温氏气得表情都有些扭曲了,这个贱人从哪儿冒出来的,关键时刻居然坏她好事?! 阮姨娘似乎被吓得后退了两步,随后尴尬的笑了笑,“就当妾身没说过,大夫人这些年视三小姐如己出,怎会做这等事情,看那娃娃破旧不堪,兴许是什么人的恶作剧吧。” 经她这么一提醒,雷嬷嬷仔细看了下,果真发现了端倪。 “老夫人您看,这娃娃已经有些年头了。老奴若没记错的话,上面的料子好像是十几年前锦绣楼的混织手绣,在当时昂贵得很!” 听及此处,温氏的眉头当即一跳,心中顿时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呀!”阮姨娘又惊呼一声,好奇的指了指被打开的木箱,“这么多娃娃衣,莫非是三小姐幼时穿的?呵,这里还有妾身当年送的礼呢!” 这个贱人又想做什么?此时温氏恨不得冲上前去撕烂她的嘴! 老夫人好像想起了往事,她缓缓来到那箱子前,翻了翻里面保存完好的女童小衣,以及一些旧了的物件,就听角落里的如画战战兢兢的声音响起,“奴婢听之前的嬷嬷说,那箱子里装的是小姐收到的满月礼,玉容夫人当时命人好生保管了起来。” 老夫人触景生情,眼角有了些许湿润发红,她随后翻出了一张泛白的礼单,上面的字迹还看得清楚,是玉容夫人亲自所写,她的儿媳就是这般心细! 很快,她在看见其中一行字时,眼神顿时一变,危险冷厉的目光已然转向此刻有些心虚发颤的温氏。 “对了,大夫人当年送的,好像就是混织手绣的童衣,看,也在这儿呢!”阮姨娘找出了一件小衣,众人一看,料子还真是一模一样! 屋内的氛围又是一变,看来这娃娃还是多年前就做好的,如今哪还有混织手绣的料子? 照这么说,那时候便有人对刚出生的三小姐使了厌胜之术,难道就因为这样,才导致三小姐从小就刁蛮任性难以教养?往严重了想去,或许玉容夫人就是因此才…… “贱人!” 此时夏宜海再也听不下去,他雷霆一般的怒火烧了起来,大步上前使劲了浑身力气狠狠的抓起温氏的衣襟给了她一巴掌! 秦玉媛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那掌风刮得她的脸上生疼,好像下一个被打的人就会是自己! “住手!父亲,您,您这是在做什么?母亲的伤还没好,若您有点儿良心的话怎能这样待她?!” 夏兰初不知何时冲了进来,她一听说碧荷院里出了大事,就带着看好戏的心态一路狂奔而来,哪里会想到一进屋就看见如此可怕的画面。 而这一次,温氏是真的昏死了过去,气若游离。 “小姐,您怎么出来了?!” 被吓得腿软的陈嬷嬷声音已然有些颤抖,四小姐还在关禁闭,竟然无视了老夫人的命令擅自离开屋子,这不等同于火上浇油吗? 到底是谁,是谁去通知四小姐的? 陈嬷嬷忽然感觉到人群中有一道深不可测的视线,她心惊的望了过去,就看见被夏晴扶着的夏浅薇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眼底藏着一抹犀利的流光倾泻而出。 这一刻,她只觉得脚底发寒。 一个可怕的想法浮上心头,该不会三小姐早就知道了,只等着她们自己跳进坑里…… 第四十六章 覆手为雨 夏兰初没有读懂陈嬷嬷的暗示,她只是被气得有些不管不顾,这些年父亲对母亲总是相敬如宾,可为何短短的时日就变了?竟让自己亲眼目睹他打了母亲两次,还都是为了夏浅薇! 是的,除了这个三姐还能有谁? “母亲当年为了救您留下的伤疤还未褪去,每每湿寒之日就要忍受锥心之痛!她这般全心全意的待您,可您呢?就为了一个无德无品的三姐您就全然不顾其他子女,女儿不服!” 夏兰初几乎声嘶力竭,作为一家之主的夏宜海顿时觉得面上无光,若他不是记着这点儿恩情,早就拔剑一下刺死这个毒妇了! “良心?你可知她做了什么!” “母亲不论做了何事都是为了将军府!”夏兰初挺着腰杆眼底泛着愤怒的火光,任由一旁的陈嬷嬷怎么拉都拉不住。 为了将军府?说得真是好…… 可不知为何,夏宜海仿佛从她的眼中看见了自己,想起了方才夏浅薇的失望,他不也是口口声声说为了夏家,而做着伤害至亲之事,原来在旁人听来竟是这么的讽刺可笑。 秦玉媛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心神,当即对那还未反应过来的天师使着眼色,清脆的金铃声再次响起转移了众人的注意。 “依老道看,这妖孽法力通天,怕是用了移花接木之术蒙蔽了我们的双眼,这位夫人菩萨面相,绝非歹人!” 事到如今她们还是不肯放弃? 夏浅薇眸光一潋,忽然在夏兰初的身边跪了下来。 “父亲息怒,浅薇自知这些年任意妄为没有尽到一日夏家子女的责任,时至今日被人构陷实数罪有应得,只求父亲和祖母明察秋毫,莫要让那些有心之人坏了将军府的风气!” “三丫头,你的意思是我们冤枉了你?”秦玉媛忍不住冷笑出声,夏浅薇却是目色肃冷的望向那位天师。 “敢问道长师承何处?” 只见眼前的天师面露清高傲然,伸手抚了抚自己的白须长眉,“老道师从长白山彭莲道长。” “呵,笑话,长白一脉超脱世俗六根清净,怎会行这等鸡鸣狗盗寻花问柳之事?” 夏浅薇此话一出,屋内众人顿时哗然。 “三丫头,你在胡说些什么,竟敢对天师不敬!”秦玉媛最先开了口,却不想夏浅薇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祖母,父亲,浅薇不敢胡言乱语,事关相府及将军府的声誉,还请搜一搜这位天师的身,就知浅薇所言非虚!” 搜身?那天师脸色大变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妖孽,休想折辱老道!” “倘若天师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浅薇冤枉。此事非同小可,浅薇或是有半句谎话,愿任由姨母处置!” 秦玉媛紧皱着眉头,只觉得这丫头莫不是疯了,不过她巴不得夏浅薇自掘坟墓,这位天师的本领她是见识过的,若非如此也不敢举荐给相爷。 “好!既然你冥顽不灵,就别怪姨母狠心!天师,今日为了收服这妖孽,还请您委屈一下,事后相爷定将您引荐进宫,重金酬谢!” “可、可是……” 秦玉媛只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根本没有去在意那天师眼底的慌张,老夫人则一直注意着夏浅薇的表情,经过这几次的事情,她相信自家孙女不会做无把握之事,既然都这么说了,便点了点头,立刻有家丁上前无视着那天师的挣扎开始细细搜查起来。 “住手!丞相夫人,事先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却不想这天师的反应太过紧张,早已失了方才的从容,众人越发觉得可疑,不一会儿一个红色的锦盒便从他的身上掉了出来。 其中一名家丁眼疾手快的捡起打开,一支俗艳的红樱花钗跃入众人眼帘,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会佩戴的。 秦玉媛的表情不由得一僵,就听夏浅薇轻轻笑了笑。 “道长这兴致真是非同寻常,随身带着女子的饰物,莫非也是为了除魔卫道?” 这讽刺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入众人的耳中,看着那天师忽红忽青的脸色,秦玉媛的心情一点点的往下沉去,只觉得各种猜测狐疑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那天师此刻再也保持不了镇静,下意识的转身要逃,夏宜海当即冷喝一声,“抓住他!” 只见府中的家丁纷纷上前,很快将那天师拿下,却听他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们好大的胆子,老道拯救苍生数十载,从未受到过这样的屈辱,你们会有报应的!” “这句话,怕是道长最没资格说了!”夏浅薇缓缓站了起来,慢条斯理的向众人解释着。 “方才浅薇便心有疑虑,这道长的身上有股淡淡的劣质脂粉味,若不仔细辨别很难发现,而他向我撒出的粉末,不是什么单纯的驱邪香灰,而是非常不入流的蒙汗之药!试问一个正经道人怎会用这等粗俗之物?” 此话一出,夏宜海当即蹲下身来用手指擦了擦地上残留的粉末,放在鼻间轻轻一嗅,立刻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果真是蒙汗药!” 其实夏浅薇叫人搜身,只是为了找出他身上藏着的其他药物罢了,却不想还有意外惊喜。就算搜不出任何东西,她也有办法叫对方原形毕露! 角落里的柳溪云忍不住出声质问,“这有什么?道长都说了你这妖孽道行高深,若不用非常手段如何能够压制你?还有脂粉味也不过是你片面之词罢了,我们可没闻到!” 夏浅薇回过头去,看着柳溪云那不服气的表情,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表姐所言极是,区区一点儿脂粉味说明不了什么,那道长身上的斑丘疹可是花柳病的症状,这又如何解释?” 什、什么?花柳病! 众人定睛一看,果真发现那道长袖口露出的手臂上有些许红色斑块,在场的所有女眷纷纷变了脸色退散开来,连压着那天师的家丁们也僵硬得不敢动弹,撤也不是,不撤也不是。 此时老夫人忍不住用帕子捂着自己的口鼻,愤愤的瞪向脸色苍白的秦玉媛。 “丞相夫人,将军府敬您是贵客,可为何带这等污秽龌龊之人坏我夏家风气?还冤枉我孙女,此事若不给老身一个交代,不妨一起到相府说道说道!” 秦玉媛的双腿却是一软,难以相信这一切。 怎、怎会如此…… 第四十七章 玉碎瓦全 此时那天师已经被拖到了院外,传来一阵毒打哀嚎的声音,包括阮姨娘和夏晴在内的女眷们被遣散了出去,她们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得很,恨不得用药水清洗双眼,满腔的恶心之感久久不能褪去。 秦玉媛神色僵硬的坐在一旁,柳溪云也紧抿着唇立在她身后,时不时朝着老夫人身边风轻云淡的夏浅薇投去不甘的视线。 厅中,跪着那方才初醒,被五花大绑起来的温氏,夏兰初知晓了这一切后脸色异常惨白,瑟瑟发抖红着眼眶,无比后悔自己的莽撞,却也只能守着她母亲不敢动弹。 “招了!” 冷冽的声音伴随着夏宜海那夹杂着厉风的脚步由外而来,秦玉媛眼神一闪,分明感觉到对方讥诮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天师可是翠红苑的常客了,借口布置风水招财纳福,受尽女侍伶倌的尊重,那钗子是他讨好花魁用的,半吊钱的便宜货罢了。” 老夫人皱了下眉头,似乎觉得自己的耳朵也受了污,此时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 “丞相夫人就让这等下贱之人,去主持相爷祖祠的风水观位?还打算引荐进宫,老身今日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秦玉媛心中一慌,再难保持镇静,她恨不得立刻将那招摇撞骗之徒千刀万剐! 可眼下,却不能让他死在将军府里! “真是惭愧,本夫人实在料想不到这世间竟有如此卑劣胆大之人,幸好夏将军发现得及时,这份人情本夫人铭记在心,就不让那秽物玷了将军府的地儿了,来人……” 不等她把话说完,夏宜海却是冷哼一声,“不劳丞相夫人费心了,本将军自有千百个法子让他生不如死!” 这怎么可以? 秦玉媛不傻,若把人留下来就等同于自己的把柄被牢牢的拽在了夏家的手上! 刚要说些什么,夏浅薇却是缓缓站了出来,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此妖道狡猾无比,那一包蒙汗药若真的起了效果,打杀了浅薇一死了之也就罢了,只怕还留着一口气,事后转而把我卖到哪里去!人是姨母带来的,若不让父亲查个水落石出,恐难还姨母一个公道!” 她的话让老夫人和夏宜海越听越心惊,是啊,那蒙汗药可以让夏浅薇失去反抗之力,这孩子不就任由他们宰割了吗? 万一夏家的女儿沦落到外,那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秦玉媛气得不行,一拍扶手蹦了起来,那眼神好像想要把夏浅薇生吞活剥了似的,“你的意思是我也是同谋?!” “夏表妹好大的胆子,竟敢冤枉长辈!”柳溪云也不由得出声呵斥,她岂能任由这个丫头往她们的身上泼脏水,明明母亲才是受害者! 此时夏浅薇露出了一脸的无辜,语气谦卑诚恳,“表姐误会了,浅薇自然是相信姨母的,所以才这般为相府考虑。倘若今日人被带走了,传扬出去恐怕众人会说相府是做贼心虚。” “你……” 夏浅薇一口一个相府,无非就是想要斩断她拿权势逼迫夏宜海的念头,夏家最有资格审讯此人,毕竟事关自家子女的声誉,理亏的是秦玉媛! 老夫人微微挑了挑眉,缓缓的转动着手中的念珠,“丞相夫人何必动怒,浅薇说得句句在理,那妖道荒淫无度,相信夫人也不愿自己的女儿受到牵连吧?” 她又顿了顿,好似想起了什么望向身边的雷嬷嬷,“不知镇国府的贵客走了么?我们夏家太失礼了,一会儿定要好好的向人赔罪才行,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 屋子里的氛围越发僵持,秦玉媛的表情说不出的难看,本想着只要将人带走杀了灭口,就算夏家将此事告到相爷甚至宫里去,打死不认就成了,谁会相信区区一个三品武将之言? 可偏偏,今日还牵扯进了镇国府!谁人不知镇国将军乃性情中人,有恩必报,他们欠了夏家的人情,倒时候定会全力支持,连相爷的威严也不好用了! 况且…… 秦玉媛忌惮的看向那深藏不露的夏老夫人,只觉得她莫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否则怎会突然拿柳溪云的冰清玉洁做威胁? 如今正是关键时刻,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受到半点的影响! 许久之后,秦玉媛才缓缓站了起来,脸上浮现出友善的笑容长长的叹了口气,竟走上前去亲切的拉住了夏浅薇。 “姨母这次被歹人所骗,真是没脸见你了,幸好妹妹在天之灵庇佑这唯一的血脉,才不至于酿成大祸。” 她说着,别有深意的看向一旁微微变了脸色的夏宜海,“夏将军可会怪我?” 这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旁人看不懂的讯息,夏宜海目光一沉,仿佛被掐住了咽喉,有种说不出的憋屈感。 秦玉媛得意的笑着,整了整自己鬓间的发丝,缓缓松开了夏浅薇的手。 以退为进,自己的手中还有夏宜海不愿声张的丑闻,他可要好好掂量! 这嚣张至极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夏老夫人,只见她幽幽的望着前方,“丞相夫人身份尊贵,想必不会跟老身这样的粗鄙之人计较,有些话说得难听了还望见谅。” 她深吸了口气,暗藏着锋芒的目光转而落在了秦玉媛瞬间微僵的脸上。 “正所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我们夏家赤脚不怕穿鞋的,哪怕玉碎瓦全,也绝不忍辱偷生!” 这毫不掩饰的威胁让秦玉媛再也维持不了笑容,她本没把夏家看在眼里,毕竟明眼人都知道这辰国的未来是文臣的天下,相府的昌盛之路还很长,可夏家呢? 却不想这老夫人是把硬骨头,若自己继续得寸进尺多管闲事,她就打算不惜一切代价两败俱伤? 正打算端起架子反驳几句,却不想对上老夫人那犀利冷冽的视线,她眼底藏着一抹令人忌惮的狠辣,竟让秦玉媛再也说不出话来。 ……该死的!看这老东西还能活几年! 秦玉媛最终在心底暗骂一声,索性一甩衣袖,“既然将军府不嫌脏了地儿,那妖道就留给你们了,溪云,我们走!” 老夫人面不改色,语气依旧刚硬冷漠,“慢行,就不送了。” 望着那对母女愤然离去的背影,温氏知道自己大难临头,原本的胜券在握变成了如今的跳梁小丑,秦玉媛恐怕已经记恨上自己了,若非她送信去相府求助,又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可这一瞬间,却让她的脑子异常清晰。 猛地抬眼望向夏浅薇,对方眼底若有若无的笑意让温氏如梦初醒! 自己完全被这个狡猾的丫头骗了,她装疯卖傻这么多年,就等着羽翼丰满的这一日…… 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会闯祸没有脑子的夏三小姐,这是秦玉容的女儿! 温氏只觉得浑身发冷,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自己现在才意识到,难道已经晚了? 第四十八章 所谓公平 想到这些年的忍辱负重很可能要付之东流,一股强大的求生欲支撑着温氏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这次上当了不要紧,只要还有机会,她就能卷土重来!想到这,温氏收敛了神色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望向老夫人。 “此事皆因儿媳而起,让将军府受辱,实在罪该万死!如今竟还让浅薇置身险境,有愧将军的信任,只是那娃娃真的不是我所为,儿媳愿意一死以证清白!” 话音刚落,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温氏已然站起身决然的奔向角落一头撞在了柱子上,血柱瞬间溢出。 “不——母亲,您这是做什么啊?!” 夏兰初冲上前去及时抱住了温氏的身子,看着自己的母亲旧伤未愈再添新伤,都只剩一口气了,被逼到如此境地,全都是因为夏浅薇! 她咬着牙噙着愤恨的泪水抬起头,声音不住的颤抖着,“这下,三姐可满意了?” “老夫人明鉴啊,那妖道陷害三小姐不成,就来陷害夫人,夫人这些年对三小姐关怀备至为将军府劳心劳力,苍天可见,难道还抵不过外人的几句话?” 陈嬷嬷听见了动静从外头冲了进来挺身相护,老夫人和夏宜海早已震惊的站了起来,谁也没有想到一向柔弱的温氏会突然这般绝意。 “这叫什么事儿,秦玉媛把咱们夏家搅得天翻地覆转身就走了,倒是……还不快请大夫,人命关天!” 老夫人心有不忍,明明还没开始追究那厌胜之事,儿媳也太冲动了! 她烦心的看着夏兰初,“哭什么哭,你母亲既然以死明志,祖母怎么说也会还她一个公道。” 夏浅薇望着被家丁们小心翼翼抬出去的温氏,已然知道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而且,她赌赢了。 难怪温氏能把持将军府这么多年,确实不蠢,不过她的女儿就…… 夏浅薇当即露出了一副自责的神情走上前去想要将夏兰初扶起来,“四妹,都是姐姐不好,快些起身莫要受了寒。” “别碰我,猫哭耗子假惺惺!” 此时夏兰初早已失去了理智,她猛地推开了夏浅薇的手,那恶狠狠的表情掩饰不住,夏宜海不由得剑眉一蹙。 他猛然想起之前夏兰初对自己的不敬,让秦玉媛胁迫的屈辱感还未褪去,连自己的女儿都这般不可理喻,瞬间怒从中来。 “好,真是好!是谁将她放出来的?四小姐尚在禁闭之中,你们竟敢忤逆主子的命令,院中丫头一律重打二十板子,发卖出府!” 什么? 夏兰初微微一愣,显然被夏宜海那勃然大怒的表情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见他大步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看来为父平日是亏待了你,太过纵容你三姐,才让你有这般多的怨气,想要公平是吗?你也去雷若寺好好的想想,浅薇都能改,相信你也可以!” 这哪里是她要的公平? 夏兰初这才后悔自己的冲动,若是传扬出去,她岂不要跟夏浅薇一样沦为京都众人的笑柄? “父、父亲……不,我不去雷若寺,兰初知道错了,求父亲和祖母原谅!” “将军,正是年关最寒的时日,四小姐身子弱哪里受得了那等苦楚,她也是一片孝心,求将军看在夫人的面上原谅她一次吧!” 陈嬷嬷老泪纵横,却不想夏宜海竟是抬脚狠狠的踹在了她的胸口之上! “这里何时有你说话的份?!既然如此,你也跟着去照顾四小姐,若她受了寒得了病,本将军唯你是问!” 陈嬷嬷被这一脚踹得眼冒金星差点没昏过去,夏兰初终于无力的瘫软在地上,知道事情再无挽回的余地。 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夏浅薇只觉得将军府日日落没是有原因的。 身为一家之主的怀化将军面对权贵逼压没有任何武将傲骨,转而又将气撒在子女身上,他心中似是藏着什么秘密才导致今时今日的性子,着实可悲。 而老夫人虽个性刚硬果决,却已年迈,府中又有诸多魑魅魍魉人心不齐,又怎能造出一番昌势? 或许,自己是时候推一把了。 …… 将军正在气头上,四小姐被匆匆送上了马车前往雷若寺,院中的下人们则被毒打后纷纷发卖,大夫人又重伤昏迷,整个夏府人心惶惶。 然而祸不单行,傍晚时分,一辆马车停靠在宁静无人的后巷之中。 几道高大魁梧的身影矫健迅速的没入了将军府的后院里,夏宜海闻讯赶来的时候,一名武将身后背着已然昏迷的年轻男子迎面而来。 他紧皱着眉头只觉得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那条无力的手臂从武将的肩膀上垂了下来,夏宜海当即握住,粘稠温热的液体立刻沾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发、发生了何事?”这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将军,二少爷他……” 此时,夏浅薇正好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经过此地便看见这么一副场景。 满地触目惊心的血迹让她眉头不由得一蹙,当即忆起如画曾提过自己的这位二哥。 夏常峰为温氏所出,从小天资聪颖极得夏宜海的喜欢,为人耿直忠厚,待下人也友善,年少在军中磨砺数年之后便开始云游四方,却不想这次受了这么重的伤回来。 一道颀长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夏宜海的面前,那人穿着灰色的斗篷遮住了半张脸,夏浅薇目光一闪,敏锐的注意到此人的腰间垂着一块挂着明黄色穗子的龙形玉佩。 她心中微微一动,果真看见夏宜海双手抱拳正打算跪下行礼,就被那人拦住了。 “夏将军不必多礼,常峰是因我而伤,救人要紧!” 那温雅自责的声音隐隐传来,便见这些人匆匆往内院而去,角落里的夏浅薇注意到似有什么东西从夏常峰的身上落下,待他们离开,她才无声的走了出来,用手帕包裹捡起地上鹰眼式样的暗器一看。 这不是……阎幽军所用之物?!所以是幽王慕珑渊下的手? 不,不对! 夏浅薇将这暗器比对端详了一番,见上面沾染的血迹透着一股诡异的紫色,血腥味中夹杂着别样的草药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敛了神色将暗器收了起来。 夏家果真是时运不济。 望着那行人离去的方向,若她的判断没错,那么普天之下无人能救夏常峰,除了……自己。 第四十九章 杀人狂魔 夜里,将军府大门紧闭,谢不见客。 夏浅薇独坐在桌旁,烛光照着她静美的面容,深沉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手边那泛着黝黑的暗器,如青葱般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思绪万千的沉思着一个严肃的问题。 救,亦或不救…… “小姐,奴婢打听到了!” 如画从外头进来,脸色有些沉重,“二少爷的情况不太好,随行的两位御医都说只有三日的时间,而且还是因为服了什么金丹才能拖到现在……” 夏浅薇眼中轻轻一动,夏常峰所中之毒可是她当年亲自调配的,唯一的解毒药方就在她的脑子里。 她确实听过辰皇有两颗可解世间百毒的救命金丹,一颗自然是严密保存于宫中,而另一颗则被赐给了当今的辰国太子,极其稀贵。 可再厉害的灵丹妙药,在华佗子之徒夏浅薇的面前,也仅仅只能拖上三日。 这就可以解释为何卫玄麒要如此大费周章的毒杀一个小小的将军之子,恐怕那身穿灰色斗篷的神秘男子就是辰国太子慕元,夏常峰是为了救他才被暗器所伤! 真是讽刺,事到如今卫玄麒还在用着她的东西,连死了都要榨干她的价值! 夏浅薇无比庆幸,兴许真是上天的安排,让当初还对卫玄麒深信不疑的自己突然心生不安,研制那毒药之时考虑到其毒性猛烈,中毒之人将承受难以想象的五脏腐蚀之苦,最后化成一滩乌血真正做到生不如死尸骨无存! 身为医者,她觉得天大的仇怨也不该让对手如此凄惨,因此只做了几小瓶,否则,卫玄麒也不会如此珍惜,当时他就说,只有他尊重的对手才值得拿出这毒药。 夏浅薇现在回想起来,才了解到卫玄麒的内心有多么阴暗,这何尝不是一种病态的报复?越是让他尊重的对手,就要死得越惨! 他这次恐怕是等了许久才把握住的机会,本应万无一失,没想到慕元命不该绝。 可不得不说,这辰国太子倒是有点儿意思,自己用来保命的金丹竟给夏常峰服了,可见这名男子有情有义,并且毫无尊卑成见,身为未来的一国之君有这等品性实属难得。 正当她思索之际,一阵阴风忽然吹动了烛火,夏浅薇的眼神稍稍一变,就让如画退了出去,并吩咐今夜不可再进屋打搅。 那婢女不明所以的关上了房门,随后,一道阴气森森的高大黑影便无声的出现在了夏浅薇的身后。 “夏三小姐是如何察觉到属下的?”此人正是那日慕珑渊身边的剥皮侍卫。 夏浅薇故作高深的抬起眼看着他疑惑的表情,这么浓的血腥味,想不察觉都难吧?只是来得正好。 “王爷可是有事吩咐?” 侍卫沉默了片刻,随后往前跨了一步,“烦请三小姐随属下走一趟,失礼了!” …… 月色正浓,京江上却是一片粼粼微光,水色迷离的景象。 数艘奢华的花船浮动在这滚滚的江面之中,夏浅薇略显狼狈的被带到了其中一条船上,双脚一沾地,她立刻不满的看了那侍卫一眼,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发丝。 三更半夜的能够毫无顾忌将闺阁女子掳走,也不指望对方怜香惜玉了。 只听风中隐隐传来乐曲声,前方的侍卫在一片阴影处停下,随后打开了一扇暗门,“三小姐,请。” 不出夏浅薇所料,又是那熟悉的血气,昏暗的烛光下隐约可见船壁上挂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刑具,角落里被铁链吊着一名体型消瘦的女子,她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轻薄的绸纱早已被鲜血染得失去了原本的色彩,紧紧地贴着她伤痕累累的身躯。 “此人是谁?” “三小姐名单里的花坊名伎,雪飞。人已经抓来了,可她什么也不肯说,还请三小姐像上次那般审问。” 夏浅薇当即挑了挑眉,慕珑渊果真把她当成拷问的工具了! 她面不改色缓缓靠近,伸出手去轻轻挑起那张脸,又在女子耳边说了句什么,可对方却毫无反应,“这不是雪飞!” 在云国时,卫玄麒严格教养了一群孤儿,有一个女孩特别漂亮让人印象深刻,她眼角处缀着一颗朱砂痣,媚骨天成最为出色,就被挑选送来了辰国,可眼前这名女子不但那朱砂痣没了,连五官也截然不同。 “不是?但她确实懂得云国方言。”侍卫面不改色,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夏浅薇眉头一蹙,心思微动很快又简单的问了那女子一句,这回对方有了反应,虚弱的答了片刻又昏死过去。 “不过是个替死鬼,我已经说了,她不是雪飞,给的供词也是假的,倘若王爷不信,就无需再合作,几次三番试探着实没什么意思!” 此刻夏浅薇的语气已经流露出了些许不快,那侍卫终于变了变脸色,立刻从怀中抽出了一份供词递了过来。 “三小姐莫怪。” 莫怪?这阎幽王果真是多疑得很,方才还说这女子不肯招供,其实就是为了试她,想看看她套出来的消息是否跟那女子所说的一样。 夏浅薇似是注意到侍卫的心思,当即解释了一句,“她的云国方言不过只是皮毛,我说的却全然不懂,可见是有人为了掩饰自保,在短时间内教给她的。” 若她猜的没错,真正的雪飞已经换了一个身份,继续扎在辰国的某个角落伺机而动。 只见一道银光闪过,那侍卫竟抽出了一把匕首毫不犹豫的结果了那名女子,并且将原本的供词丢进了盆火燃烧殆尽,已然信了夏浅薇的话。 没有用的东西绝不留活口,果真是杀人狂魔阎幽王的做派。 夏浅薇觉得自己会慢慢习惯的,她已经决定要救夏常峰,正愁不知该拿什么跟他做交易……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一阵动静。 夏浅薇这才注意到船壁上有个暗窗,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隔壁的厢房里,坐着那道尊贵的紫色身影。 慕珑渊?原来他也在船上! 猛然发现自己所在的密室隔音极好,任由受刑的人如何哀嚎,也不会影响厢房一分一毫,但反过来,她却可以听见此时厢房里颇具异域风情的乐曲声,看见那一道道妙曼的舞姿,俏丽的面容。 谁会想到仅有一墙之隔,一边声色环绕,而另一边却是血腥炼狱。 夏浅薇不得不再次感叹慕珑渊的变态阴沉,等等,为首的那舞姬是……雪飞?! 第五十章 坏人好事 雅间里充斥着一股神秘沁然的微香,红黄相间的笼灯高挂于精美的雕窗上,随着微晃的船只轻轻摇摆。 几名穿着金国服饰的舞女露着纤细雪白的窄腰,衣裙上的金片随着舞姿抖动撞击出一阵轻响,而领舞的女子戴着轻薄的面纱,漂亮的脸蛋若隐若现,特别是眼角处的朱砂痣让她整个人显得妩媚逼人,望一眼就能令天下间的男子心魂微荡。 然而,座上的慕珑渊只是神色清冷的握着银制的酒樽,一边缓缓饮着散发果味的紫红色佳酿,一边又似醉非醉的望着那领舞女子。 直到一曲终了,其余的舞姬缓缓退了出去,那女子才盈盈上前,亲自为慕珑渊添了酒。 “多谢幽王殿下出手相助,云霜先干为敬。” 她优雅的摘下了面纱,露出了那张极美的脸蛋,微红的双颊有种说不出的娇态,饮酒之时微扬起纤细白皙的脖颈,一举一动皆是风情万种。 就在这时,一道惊叹的声音从门边传来,“王爷今晚失约了,原来是有佳人相伴。” 夏浅薇大大方方的提着裙摆进来,竟是在慕珑渊的身边坐下。 云霜微微一愣,显然没有料到会有人突然出现坏她好事,当即疑惑的抬起头,那张难以形容的绝美面庞便毫无预警的撞入眼帘。 这年轻的少女玩味的笑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身子又以一个暧昧的姿态偏向慕珑渊那边,给人一种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的暗示。 从没听说过幽王的身边有这么一号人物,看她的着装淡雅大方,也不像什么女宠侍妾,云霜心中一动,故作慌张的直起身跪在了一旁。 “姑娘误会了,奴家今日在花船上被四皇子纠缠,万不得已向恰巧在场的幽王殿下求救,此刻才有命留在这里。” 四皇子? 夏浅薇听说过,辰国四皇子贪恋美色且癖好特殊,但凡被他看中的美人却极少能得到一个好的下场,最近就传有舞姬被四皇子带走之后,三日内必定衣不蔽体的横尸林中,着实可怕。 “哦?姐姐挑人的眼光着实奇怪,难道不觉得幽王殿下比四皇子更危险?” 他长得像是菩萨心肠的人吗?放眼辰国无人不知,幽王铁石心肠手段凶残,她究竟是哪来的自信觉得幽王会救她? 慕珑渊将这两名女子的暗中较劲看在眼底,眸中极快的划过一丝了然,这个夏家的三小姐,果真是胆大得很,什么叫他比较危险? 想拆穿云霜也罢,居然连自己也编排讥讽上了。 夏浅薇这话说得云霜瞬间接不上来,她当即小心翼翼的看了慕珑渊一眼,只觉得以幽王的性子,不是应该立刻结果了对他如此不敬之人,怎么一副毫无反应的模样? 这名少女到底是何身份? 不行,再这样下去恐怕自己的身份就会引起怀疑。 云霜忽然俯下身子惶恐道,“王爷恕罪,奴家确实有所隐瞒!” 只见她从领内抽出了一样东西轻轻放在慕珑渊的面前,竟是一块纯金打造的罗盘! 夏浅薇的眼中沉了沉,下意识的看向自己身边的男子。 当年卫玄麒要她尽量避免与幽王冲突,将这名男子说得何其危险,夏浅薇却觉得但凡是人就一定会有软肋,因此她便去查了慕珑渊的背景。 随后,竟发现他身上有一半的金国血统,当年辰皇年少出征金国,与幽王之母相遇相知,二人排除万难回了辰国以后,其母没过多久便突然失踪,关于她的身份也有不少传闻,但夏浅薇却打听到,幽王之母多半是金国皇族。 而这罗盘,是当初卫玄麒从金国战将手里夺来的,如今却出现在云霜,不,雪飞的手上! 莫非一开始,雪飞这枚暗桩就是为慕珑渊准备的? 卫玄麒这么做,难道是打探到了幽王的软肋所在…… 云霜见慕珑渊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当即心中升起几分底气,楚楚可怜的开了口,“云霜本是金国人,外祖父乃金国黑罕将军,当年战败之后族人又受奸人所害,一家流离失所,云霜就被卖到了辰国。” 她好似忆起了一段伤心往事,眼底尽是哀色,任人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惜。 “外祖父临终时将这罗盘交给了云霜,说是当年某位贵人赐的。云霜本想守着这身世之秘直到老死,却不料招惹上了四皇子,恰巧今日跳的是家乡舞,心想着或许能得到幽王殿下的一点儿垂怜,才壮着胆子求王爷相救!” 夏浅薇算是听出来了,她的意思是因为慕珑渊身上也有金国血统,所以看在她会金国舞的份上兴许能救她一命,这么说来也算合理。 而且若自己猜得没错,赐给黑罕将军罗盘之人,恐怕跟幽王之母关系匪浅,否则卫玄麒怎知这名女子,这样东西可以打动慕珑渊? 此时,这尊贵的男子眼底锋芒暗涌,天知道他已寻找这罗盘多时,没想到今日却有人拱手相送,还真是有些感动。 云霜不由得紧张起来,却见夏浅薇突然伸出手去毫无顾忌的拿走了罗盘,“此物对你意义非凡,莫非是想献给殿下?”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云霜身份卑贱,唯有这一宝物拿得出手。此罗盘刻着二十四山砂法五行,不但能辨别方位,还能占吉避凶,对行军之人最为有用。” 夏浅薇看着眼前的美人,卫玄麒教养出来的何止这般简单? 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还有后手,只是碍于自己在场不肯说罢了,既然如此,不妨逗她一逗。 “亏你有这份心意,我就代王爷收下此物,这里也没你什么事儿了,退下吧。” 果真,云霜心中一急,本想着彻底得到幽王的信任循循渐进,谁会想到这少女逼得她不得不将所有底牌掀出来,“这罗盘需以金人之血为饵方能启用,并且砂法五行十分复杂,云霜也是苦习了多年才能得心应手,若王爷不嫌弃……” 她望向慕珑渊时神态尽显羞怯,双颊绯红的模样不由得引人浮想联翩。 夏浅薇渐渐收敛了笑容,只见自己身边的男子终于有了些许反应,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挑起了云霜的下巴,毫不掩饰他欣赏且炙热的目光,仿佛真的已经被她的美色所迷。 云霜心中暗暗得意,宝物和美人都可以留下,哪怕幽王再怎么厉害,他也是名男子,真能毫不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