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她来了 闷热的天,就像一只凶兽,在铁笼里烦躁地踱步,只待忍无可忍,便会伸出獠牙和利爪,撕得人血肉模糊。 眼瞧着天色渐暗,王癞子恨恨地吐了口口水,把麻绳往怀里一塞,将鞭子往后腰处一别,轻手轻脚地出了院门,寻到独自捡柴的傻丫,以买糖为诱饵,将其骗到后山的歪脖树下。 傻丫虽傻,却是知道痛的。她见王癞子抽出鞭子,吓得尖叫一声,抱着头就跑。 王癞子一把扯住傻丫,扬手就是一拳。 傻丫被打,后脑勺撞在了树干上,发出咣地一声。她背着的那些柴火,也哗啦啦地滚了一地。 王癞子面目可憎地威胁道:“不许叫!不许跑!不然老子剥了你的皮!” 傻丫的嘴角流出一条血痕,整个人害怕得缩成一团,却还是努力扬起头,挤出一记怯生生的笑,憨傻地叫了声:“爹……” 王癞子骂道:“傻货!”一伸手,粗暴地抓起傻丫,用麻绳捆了她的双手,将其绑在树上,又随手抓起一把泥巴,塞进了傻丫的口中,防止她尖叫。 王癞子朝自己的手心吐了口浓稠的口水,搓了搓,攥紧手中的鞭子,高高扬起,狠狠落下:“一、二、三、四、五、六……” 傻丫习惯了被打,只是这一次,爹打得太狠了,她实在是太疼了。她艰难地吞咽下口中的泥土,颤抖着嘴唇,卑微地求着:“别打了,疼…… 爹……疼……” 王癞子恨恨地吼道:“别叫老子爹!你个野种!贱货!”鞭子不停,一下接着一下地抽在傻丫的身上,“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 傻丫觉得很冷,意识渐渐模糊,求饶的声音也逐渐微弱了下去。 然而,皮鞭还在疯狂的继续。 王癞子数着:“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终于一百了。 王癞子扔掉沾满傻丫鲜血和皮肉的鞭子,狠狠地喘了几口气,露出一记堪称“扬眉吐气”的笑。他将目光投向傻丫,笑容瞬间变得淫邪起来。 他在自己的身上揉搓了一把,然后急吼吼地扯开腰带,露出雪白的腚,扑向了傻丫,不想,触手的肌肤却是冰凉的。 王癞子伸手探了探傻丫的鼻息,发现人已经断气了。 王癞子心中一惊,慌得退后两步,被自己的裤子绊倒,跌了一个四脚朝天。他顾不得痛,急忙爬起来,提好撕扯坏的裤子,迅速环顾一周,见无人,这才略微安心。 他的眼睛转了转,又咬了咬牙,干脆上前解下捆住傻丫双手的麻绳,用其勒住傻丫的脖子。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是将傻丫吊在歪脖树上,作出自杀的假象。 天边闷雷发出阵阵低吼,王癞子哆哆嗦嗦地后退,一扭头,仓皇逃走。然,没等跑出去几步,他就停下脚步,觉得应该一把火烧了傻丫,这样才是真的死无对证。于是,他又折返回来,捡起傻丫拾到的干柴,堆到傻丫的脚下,放了一把火。 火苗泛着幽蓝色的光,忽忽悠悠地燃烧而起,刚烧到傻丫的脚底板时,天空中突然传出一声炸雷,直劈而下,贴着傻丫的身体,劈在火堆上,瞬间火星炸起,四溅开来。 王癞子吓得双腿发抖,掉头就跑,却因脚软,一骨碌滚下山去。 与此同时,原本已经死了的傻丫突然张开眼睛。 那双眼,不再憨傻、卑微、惊恐,反而如同寒星般透着机警、霸气,以及一丝锐利的杀意。 没有丝毫耽搁。她单手扯住麻绳,借着一臂之力,让身子在半空中后翻,脱离麻绳,悄然落地。 突然,脑中传来剧痛,一段残缺的、不属于她的记忆瞬间袭来,让她对傻丫的身世有了初步了解。 傻丫并非天生痴傻,但是七岁以前的记忆,却是一片空白。自她有记忆以来,家里人和村子里人都嫌弃她、欺负她。尽管她努力缩小自己,还是躲不过别人的拳打脚踢、沦为大家的出气筒。 傻丫的遭遇让她心生怜悯。既然占用了傻丫的身体,她势必要回馈一二。报仇,便是首选。被人欺辱、忍气吞声,可不是她的嗜好。以刀还刀,以血偿血,才是她的性格。 她再也不是任人欺辱的傻丫,而是21世纪的黑钻级特工楚玥璃。 敢欺我者,送他轮回。 楚玥璃脱掉身上的脏衣服,以及夹脚又被烧露了底儿的破鞋子,赤脚踩在泥泞的地面。她看了一眼身上的鞭伤,却浑不在意。这些皮外伤,对于经历过九死一生的人而言,真是小菜一碟,不过对于瘦弱单薄的傻丫而言,却是致命的。 楚玥璃扬起尖尖的下巴,眯着眼,迎着飘洒而落的雨珠,喃喃自语道:“野种?呵…… 打得真狠呢。”唇角缓缓勾起,看来要先解决掉这个丧心病狂的后爹了。 楚玥璃凭借残缺不全的记忆,一步步向山下走去。 这一路湿滑、黑暗、疼痛,却丝毫没有影响楚玥璃的好心情。 她从小被组织收养,为了活命只能一路逼迫自己强大到无人可撼动,实则,早就想脱离组织,过逍遥快活的日子。组织派她去杀她唯一的好友,组织里的另一名特工。她安排好友假死,却反过来被好友出卖。好友与组织携手对付她,她腹背受敌,干脆炸了这群王八蛋! 神奇的是,她在爆炸中来到了这里,成为了傻丫。 从此后,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她。她将逍遥快活、百无禁忌。 楚玥璃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拖着不太中用的身体,在气喘吁吁中,终是来到坐落在村西头的残破小院。 她拉开低矮破旧的院门,走了进去。她的肚子发出一连串饥肠辘辘的声音,配合着这场雨,倒也相得益彰。说实话,楚玥璃对这具身体的状况非常不满意。待她修养几日,定要好生操练一番。 楚玥璃走到堆放柴火的地方,一伸手拔出砍在木墩上的斧头,那动作绝对潇洒帅气。这动静,惊到了藏在木墩后的一只老鼠,吱溜一声逃窜而去。 楚玥璃将斧头咣地一声怼到地上,拖拉着走向那只点了一盏残灯的小屋。 家徒四壁的屋里,穿着布丁衣裙、用刘海遮挡着半边脸的菜花,还在追问着王癞子:“当家的,你倒是说话啊,傻丫被你带哪儿去了?” 王癞子不耐烦地道:“滚滚滚!老子哪里知道那傻子死哪里去了!” 菜花急道:“王寡妇说她看见你扯着傻丫…… ” 王癞子将水碗往桌子上一拍,噌地站起身,抡圆了胳膊,照着菜花的脸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菜花尖叫一声倒地,遮挡着脸的头发向后荡去,露出了另外半张脸,竟是布满了划痕,丑得吓人。至于她那完好无损的半边脸,虽肤色不好,但眉眼极佳。 她被打的唇角缓缓流淌出一行鲜血,牙齿也松动了两颗,却并没有因此生气、反抗,反倒是忙用手收拢了长刘海,挡住被划伤的脸。 躲在帘子后偷看的姐弟俩,见王癞子又要动手打娘,吓得立刻缩回头去,连个屁都不敢放,生怕自己也被收拾。 王癞子打菜花已经顺手,一巴掌下去犹不解恨,两步蹿到菜花面前,照着她的腹部就是一脚! 菜花疼得佝偻起身子,发出痛苦的**。 王癞子用脚踩着菜花的肚子,瞪着凶狠的眼睛,骂道:“你个贱货……就知道听那克死男人的瞎咧咧,看老子不打死你…… ”说着,就要动手。 门外,楚玥璃伸出冰凉的小手,推开了木门。 那常年缺油的门发出吱嘎嘎的声响,就像鬼门关放下厚重的木桥,连接上恶魔通向人间的那条路。 王癞子感觉一阵阴风袭来,忙转过身去,看向门口。 楚玥璃抬起被雨水浸泡的惨白小脸,顶着青肿一片的渗血额头,用那双泛红的眼睛望着他,静静的、冷冷的、毫无感情的。雨水从她的发丝上滴落而下,就像剧毒般一滴滴砸在地上,氤氲在低矮破旧的屋子里,令人窒息。 王癞子双腿一软,跌坐在凳子上,除了惊恐和颤抖,竟抓不起一分力气,也说不出一个字儿。他觉得喉咙发紧,好似被人狠狠掐住了。 菜花喊了声:“傻丫!”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却因腹部一阵绞痛,人又跌回到地上。 楚玥璃拖着大斧头跨过门槛,面无表情地走向王癞子。 斧头在深褐色的地面上划下一条痕迹,露出了较为浅淡的黄土。那条线,笔直,毫不弯曲,就像一道斩杀魑魅魍魉的剑气。 王癞子想跑、想求饶、想给傻丫跪下,奈何太害怕了,身体早已不听他的指挥,只能像可怜的待宰羔羊,除了无意识的颤抖,再也动弹不得。 是了,傻丫被他害死了,傻丫来寻他索命了…… 楚玥璃在距离王癞子两步远的位置站定,缓缓扯起唇角,露出一记阴狠的笑意,而后拼尽全身力气,扬起锈迹斑斑的大斧头,狠狠劈向王癞子的双腿间! 砰! 血花四溅。 第二章:呵,这一家子 腥臭而黏稠的血,飞溅在王癞子的脸上。 他脑中的弦儿在斧头落下的那一个瞬间,断裂,整个人就像一块木头呆愣愣地瞪着眼睛,完全没有了意识。 菜花被吓得不轻,却没有尖叫。她紧紧捂住自己想要尖叫的嘴,将那份惊恐活生生地憋在喉咙里。 楚玥璃本就是强弩之末,而今使完全身的力气,徘徊在心口窝的那股子怨气散了,人也随之失去意识,昏倒在地。 菜花忙从地上爬起来,扑到楚玥璃身边,抱住她,摸了摸她的鼻息,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王癞子。 王癞子瘫坐在凳子上,由木头变成了筛子,不停的抖动。随着他的抖动,屎尿顺着裤腿流淌而下,屋子瞬间充斥起恶臭的味道。 菜花的视线落在王癞子的双腿间,见那里还劈着斧头。只不过,斧头之下,不是王癞子那不中用的物件儿,而是一只半尺长的灰毛老鼠,皮毛翻滚,血肉横飞。 菜花说不上心中怎么想,既怨楚玥璃这斧头砍的不是地方,又觉得这样也好。若傻丫真伤了王癞子,癞子娘就能活活儿打死傻丫。不不不,不行,现在谁也不能动傻丫! 菜花眼瞧着王癞子抖干净了屎尿之后,两眼一翻昏死过去,这才暂时松了一口气,将瘦弱的楚玥璃抱到床上,拉开她破破烂烂的衣衫,看着那满身的鞭伤,眉头狠狠一皱,抿了抿唇,走向里间,挑开帘子,对二女儿道:“花妮儿,把你的衣裤给娘拿一套。” 花妮儿从被子里探出头,看向菜花,问道:“干啥?” 菜花道:“傻丫淋湿了,得换身干净的,不然容易生病。” 花妮儿撅嘴道:“她整天脏兮兮的,把我的穿脏了怎么办?我才不要给她穿。” 菜花面有愠怒之色,呵斥道:“赶快拿衣物!她死了,谁都别想过好日子!” 花妮儿从未被菜花如此凶过,更何况还是为了那个傻货,心中的委屈涌出,竟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菜花没心情哄花妮儿,快步走到箱子前,翻找出花妮儿的干净衣裤,转身就往外走。 花妮儿见菜花动真格的,立刻光脚跳下床,伸手去抢自己的衣物,口中还喊着:“还给我!还给我!仔细爹还打你!” 菜花的眸子一冷,扬起手,掴了花妮儿一个嘴巴! 花妮儿捂着脸,满眼的不敢置信。 菜花没有管花妮儿,抬手掀开帘子,脚步微顿,回头看向花妮儿,眸光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她缓了缓,收起复杂的情绪,低声道:“别闹了,赶快睡,以后娘给你买漂亮的衣裙。”转头看向隔着半截帘子,躺在另一张床上的儿子多财,“你今晚就在这睡。” 多财连忙点头,生怕菜花让他去大屋睡。他平时顶嫌弃傻丫这个傻货,更别提睡她的床了,不过每当他爹打他娘,他就会睡在傻丫的床上。至于傻丫睡哪里,完全没人会在意。那样一个傻子,家里能容她一口饭吃,就算不错了。 菜花走出里间,帘子落下,遮挡住花妮儿和多财的目光。 花妮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多财用被子捂住头,道:“别嚎了!仔细爹心烦,揍你!” 花妮儿立刻闭上嘴,气鼓鼓地钻进被子里,吸了吸鼻子,不满地哼了一声,道:“你说娘是不是疯了,竟疼起那个疯子!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还养个傻吃傻睡的!呸!”盖上被子,嘀咕道,“她怎么不死在外面呢!” 大屋里,菜花轻手轻脚地为楚玥璃换上干净的衣裤,看那照顾人的样子,毫无农妇的粗手粗脚,反倒有几分大户人家的细致。 家里没有治疗伤口的药,菜花轻轻叹息,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心中只盼着,傻丫能平安无事。哪怕是个傻的,但只要活着,就好。若不是个傻的,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惜…… 哎…… 想到傻丫举起斧头的凶狠模样,菜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总觉得,从大雨中回来的傻丫,有些不一样了。以前,她就是个傻的,只知道缩着脖子挨打,而今竟会用斧头劈人了。难道说,她那一身的伤,是王癞子所为? 思及此,菜花来到王癞子身前,冷眼看着他。 此时此刻,她的眼神中没有了胆怯和惧意,反倒是悄然爬满了恨意。她的手抚上斧头把儿,哆哆嗦嗦地将其攥紧,看样子是想要杀了王癞子。 楚玥璃悄然睁开眼睛,静静注视着菜花的一举一动 她听着里间传来的动静,那是花妮儿的低声抱怨和多财的呼噜声;她看着王癞子的身子一抖,吓得菜花松开了斧头把儿,还接连后退了两步。王癞子没有醒,菜花却再也没有了杀他的勇气。至于她的恨,在王癞子积年累月的淫威之下,早就变得脆弱不堪。 这时,院子里传来噼里啪啦的走路声,很快到了窗前。 一只皱皱巴巴的手使劲儿拍了拍窗,骂道:“你个败家婆娘,这油灯点个没完,仔细晃瞎了你的眼!” 菜花就像受到惊吓的兔子,放射性的吹灭了一盏蚕豆般的油灯,让整个屋子陷入到黑暗中。 窗外的凶婆子又骂了一句:“贱皮子!”这才拖拉着鞋子走回自己屋里。 黑暗中,那屎尿和血腥味,更重了。 菜花忍着恶心,手脚麻利地收拾干净了屎尿和老鼠,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王癞子换了裤子,拖到炕的左边,而后自己爬上炕,躺在了王癞子和楚玥璃的中间。 黑暗中,她盯着楚玥璃看了良久,这才闭上眼睡去。 楚玥璃闭着眼,笑了。 她虽要杀王癞子,却并未痛下杀手,就是因为这具身体不允许。她需要休息,需要干净的衣服,甚至需要人的照料。若自己真解决了王癞子,此时此刻绝对不利于她恢复健康。 为了让自己可以放心的养伤,给王癞子一个深刻的教训还是有必要的。所以,她用斧头劈向王癞子的双腿间,实则却只是劈死了那只老鼠。想来这一手,够让王癞子惧怕她一段时日的。待她修养好,他也就无需怕她了。是啊,死人,还会惧怕什么?呵…… 至于这一家人,她倒是觉得有些意思。上一世,有人说她太过薄凉,可她的血却是温热的呀。到了这里,遇见了这么一家子,她倒真是好奇了,这一家子的血,倒底是不是冰凉刺骨的? 唯一算得上善待傻丫的菜花,怎么让她觉得有几分怪异呢?她看自己的眼神,不像娘心疼孩子,反倒是待价而沽的商品。准确的说,是那种极力想要推销出去的残次品。 这一家子啊…… 第三章:反常必有妖 楚玥璃睡了一个好觉。 梦里,再也不是一片灰色的雾霭,看不透、抓不到、说不出、道不明…… 是啊,身为特工,若将梦话说得清清楚楚,那坟头野草估计已经有一人来高了。而今,来到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竟让她睡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好觉。直到,一声咒骂将她吵醒。 癞子娘站在院子里,中气十足地吼道:“杀千刀的懒婆娘,还不起来做饭!等老娘饿死呢?!” 然,此时,菜花早已蹲在灶坑前开始烧柴火了。癞子娘不是看不见炊烟,而是骂习惯了,一日不骂上几句,喉咙就不舒服咧。在癞子娘心里,菜花就是欠骂、欠打! 王癞子哼唧了一声,翻了个身,将被子拉起,盖在了头顶。没过三个数,被子下的身子抖动了一下,而后慢慢伸出手,探向那话儿。 还在! 真的还在! 王癞子一把掀开被子,脸上洋溢着失而复得的喜悦,以及一种类似于想要报复般的咬牙切齿,使他的整张脸都显得扭曲别扭,却又凶神恶煞。他一个驴打滚跳下炕,随手抓起门闩,用力挥了两下,口中恶狠狠地骂道:“贱种…… 让你吓老子!老子今天让你连鬼都做不成!老子…… ” 菜花听见动静,就知道王癞子要对傻丫动手,忙扔下烧火棍子,一掀帘子就往屋子钻,张开双手就要去抱王癞子。 睡在里间的多财和花妮儿听见动静,也都纷纷爬起来,从帘子旁探头看向大屋,想要看场解恨的热闹。 然,让所有人都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王癞子正挥舞着门闩逞威风,却在看见楚玥璃投来的目光后,吓得脸色发白、身子发抖,手中攥着的门闩也掉在了地上,十分精准地砸到了脚趾头,痛得他发出尖声惨叫:“啊!” 院子里,癞子娘正准备看出癞子揍人的热闹,却不想,竟听见自家儿子的惨叫声,忙一溜烟地冲进屋内,搀扶着王癞子,一叠声地问:“咋地了?咋地了?这脚是咋地了?”抬头看向菜花,一个大嘴巴掴过去,口中骂道,“你个没脸的丑婆娘,敢打你男人了?!我让你打!让你打!”说着话,继续往上扑打菜花。 菜花不敢打癞子娘,拼命闪躲,口中还解释道:“不是我。是他自己没拿稳门闩。” 癞子娘骂道:“你男人没拿稳,你不会帮他拿稳!你个杀千刀,就是个扫把星!祸害!” 王癞子也不劝,只是盯着楚玥璃继续抖呀抖的。花妮儿早就习惯了菜花被揍,这会儿也不敢为她出头。倒是多财,皱了皱眉,喊道:“奶,我饿了。” 癞子娘这才停下手,虎着脸对菜花道:“赶快做饭去。要是把我孙子饿坏了,仔细我让我儿打死你!我的孙子可是要当大官的!” 菜花捂着红肿的脸,看了楚玥璃一眼,眼神中颇为担心。 癞子娘也看向楚玥璃,这才看见她满身的伤,当即咋呼道:“这傻货怎弄得满身伤?可不是偷人东西被打了吧?我早就说过,这傻东西不能养,瞧瞧,这就惹事了。啧……咋还弄了一身血?仔细脏了被褥!快快,找稻草铺垫一下。她的血,可不干净。” 楚玥璃挑了挑眉,笑了。她的血不干净?哦,那她倒要看看,那泼妇的血干净到哪儿去。 王癞子见楚玥璃一笑,竟骇得向后退了一步。 菜花继续求癞子娘,道:“娘,你就让傻丫躺着别动了,那一身的伤,动一下要疼死的。傻丫虽傻,从不招惹别人,一定是别人看她傻,欺负她……” 癞子娘立刻拍上了大腿,嚎道:“哎呦,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养了个傻姑娘,还让人糟蹋了!哪个王八羔子干的阴损事儿呦,生儿子没**个狗东西!眼瞧着傻丫头十五了,许个人家也能给上两担粮。这回好,成了破烂货了…… ” 菜花忙安抚道:“娘、娘,别嚷嚷,我给傻丫换衣裤的时候,那儿没见到血,应该没事儿。”讨好地一笑,“娘给几个铜板,得给傻丫抓些药用用,好的快。” 癞子娘瞬间停止哀嚎,呸了一口,道:“我可没铜板!”一转身,快速退场。 楚玥璃虽征用了傻丫九月的身体,可心里,一时间还没找好位置,而今看着这一家子,总有几分旁观者的游离感。是的,她就像看了一场异常有料的小剧场。每位出场的小人物,个性绝对鲜明。 在别人卖力的唱念做打之下,她也不好不配合,那就…… 逗一下王癞子吧。 楚玥璃盯着王癞子,伸出不太干净的食指,在自己脖子上的勒痕处慢慢划过。 王癞子吓得双腿一软,差点儿坐地上去。他忙转开视线,不敢再看楚玥璃。他真真切切的记得,自己把傻丫活活儿抽死了,又将她吊在了歪脖树上。她脖子上的勒痕还在,可…… 人却活着回来了!从未听过,吊死之人还能活的!太他娘的瘆人了! 王癞子的冷汗流下,感觉背脊发凉啊。 他怀疑,傻丫是鬼,专门来报复他的! 对,是鬼! 王癞子就像疯了般,趿拉着鞋子,撒腿就往外跑。抬腿迈门槛时,鞋子掉落,他都不敢弯腰去捡。他一口气追上癞子娘,撕扯了一会儿,从癞子娘的怀里掏出五枚铜板,这才小心翼翼地返回到自家门口,一把抓走鞋子,套在脚上,跑出院子。 癞子娘痛心疾首地骂道:“赌!赌!赌!你这是要娘的命啊!” 王癞子本想去寻“草婆子”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何傻丫跟他回来了?可一听癞子娘喊出那个赌字,他就管不住自己的双腿,直接奔赌坊而去。至于傻丫到底是人是鬼,他也不在家,关他毛事儿?!他若赌赢了,再娶个美娇娘,这个破家,他还不稀罕回来了呢! 菜花从来不敢问王癞子去哪儿,这会儿也一样。她见王癞子跑了,心中起了疑惑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她走上前,看了看楚玥璃的脸。 楚玥璃收起似笑非笑的表情,尽量表现得有些痴傻、呆滞。 菜花抚摸着楚玥璃的脸,用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一切都会好的,傻丫,一切都会好的…… ”微微皱眉,惊道,“好烫。”转而却又一笑,仿佛看见了希望。 楚玥璃将菜花的表情看在眼中,深深怀疑九月这疯傻是遗传呀。这又愁又喜的闹哪样啊?事出反常必有妖。呵…… 第四章:一枚鸡蛋可开杀戮 楚玥璃也知道自己受身体拖累病了,更知道风寒如果转换成肺炎,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简直等同于在勾引死神共舞。她这身子还没调理好,不适合跳舞。 她看得明白,这个家是癞子娘做主,菜花手中没有银钱,想要让癞子娘拿钱给自己买药,绝对是异想天开。她倒是认识几味简单的草药,却无法形容出来让菜花去挖。略一思忖,楚玥璃用沙哑的嗓子开口道:“饿……”还是先补充些体力吧。 菜花立刻哄道:“好,娘这就去做饭。”一转身,向厨房走去,快到门口时,又忍不住回头看向楚玥璃,眼中的担心倒是货真价实的。 楚玥璃闭上眼,捡起一些过往的记忆碎片,总觉得菜花对以前的傻丫并没有这么关心才是。她可不信自己的人格魅力已经到了光靠空气就能传染的地步,但凡魑魅魍魉都会乖乖拜倒听令于她。再者,菜花竟然没追问一下,她这满身伤的由来,真是不符合当娘的心理啊。 花妮儿和多财见没自己事儿了,便又缩回头去,准备洗漱吃饭。 厨房里,菜花偷偷给楚玥璃打了一碗鸡蛋水,却被花妮儿发现,嚷嚷道:“娘!你就偏心那个傻货!还给她弄鸡蛋水喝!” 癞子娘闻风而动,蹿进屋里,一把夺过了鸡蛋水,递给多财:“你喝。你有一个狠心的娘,顾着傻子也不顾你。你将来是要做大官的,奶奶就靠你了。乖孙儿,喝!” 多财接过碗,几口就喝干净了。 菜花想说什么,却终究闭上了嘴。 等伺候着一家老小吃过饭后,菜花这才捧着一碗清粥和半个窝窝头,送到楚玥璃的面前。 楚玥璃忍痛爬起身,用颤抖的手端起饭碗,向里面看了看,只看见几粒不知道什么品种的粮食在一碗清水中乖巧的躺着。用手捏了捏半个窝窝头,觉得这东西够硬,完全能当暗器干死人呐。得,若非太饿,她真想将这窝窝头留着,当个较为趁手的武器。 菜花柔声道:“傻丫,娘喂你吧。”说着,就要喂楚玥璃。 楚玥璃也不吭声,只是用手捏碎窝窝头,浸泡在清粥中,这才小口小口地吱溜起来。 每抬一下手臂,都会扯痛她的伤口,令鞭伤位置渗出鲜血。待她喝完整碗粥,放下粥碗,只觉得身上黏糊糊的难受,嗓子更是痛得厉害。不过,尚能忍。 菜花将一切看在眼中,瞬间泪目,一伸手抱住楚玥璃,压抑地哭泣道:“你怎么就傻了?傻得都不知疼了?你这样,娘以后要怎么活啊?!” 楚玥璃的伤口被触碰,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深觉菜花没脑子,竟然这样拥抱全身是伤的病号,不过,这还真是她来到这个世上得到的第一个拥抱呢。她虽觉得不怎么样,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想来十分渴望这种拥抱,竟激动地想要回应。 楚玥璃想保护好自己的伤口,于是控制住要抬起的双臂,憨憨地喊道:“疼……” 菜花忙放开楚玥璃,擦拭掉眼泪,道:“是娘不好,弄疼你了。” 楚玥璃慢慢躺回到褥子上,决定先依赖这个对她不错的娘。她眼巴巴地望着菜花,含糊地喊着:“饿…… 好饿……” 菜花用眼睛向帘子处偷偷地扫了两眼,而后迅速从怀里掏出一枚鸡蛋塞进楚玥璃的手中,压低声音道,“傻丫乖,趁着没人快点儿吃,千万别告诉别人,知道吗?” 楚玥璃攥着鸡蛋,真想大笑三声。满足感,无外乎一枚鸡蛋也。当然,如果再来一碗热乎乎的姜水,就更好了。她也不知道这个家里有没有姜,但总要试试才好。楚玥璃吞咽了一下口水,继续道:“要喝姜水。” 菜花一脸茫然,问:“什么水?” 楚玥璃重复道:“姜。” 菜花深深地看了楚玥璃一眼,问:“姜是什么?” 楚玥璃明白了,菜花不知道什么是姜,却对她起了疑心。她干脆闭上眼,学着傻丫原来的样子,含糊地嚷嚷道:“糖…… 要糖…… ” 菜花叹了口气,失望地摇了摇头,站起身,去厨房洗碗。 花妮儿掀开帘子,走向楚玥璃,压低声音道:“我就知道娘会给你开小灶!拿来!”一伸手,就要去抢楚玥璃的鸡蛋。 楚玥璃一把攥住花妮儿的手腕,借她的力,将其扯到炕上,而后将双指指尖停在花妮儿的眼睛前。 花妮儿大惊,就要喊人。 楚玥璃将手指向前一顶,用沙哑的声音威胁道:“敢喊,戳瞎你的眼!” 花妮儿哪里见过如此凶狠的楚玥璃,吓得脸色都变了。她结巴道:“你你…… 你这傻货,你你…… 你敢?!” 楚玥璃勾唇一笑,挑眉道:“试试?” 花妮儿觉得,眼前的楚玥璃太可怕了。不但说话利索了,眼神中还透着一股子狠劲儿,真是太吓人了。 楚玥璃的体力透支,不好继续挟持花妮儿,唯有吓唬道:“花妮儿,你听说过,有人会为了一枚鸡蛋杀人吗?” 花妮儿连忙摇头。 楚玥璃道:“你再坏我好事,别人就会听到有人为了一枚鸡蛋杀人的故事。故事里的人,有你,有我。”言罢,松开手,将鸡蛋往花妮儿的额头上一磕,发出一声鸡蛋皮儿碎裂的声音,威胁道,“把嘴巴闭紧了,否则…… 下次敲碎的,就是你的牙。” 楚玥璃慢条斯理扒着鸡蛋皮,花妮儿捂着额头,满眼不敢置信地瞪着楚玥璃;楚玥璃咬开鸡蛋清,花妮儿的眼泪落了下来;楚玥璃吞下鸡蛋黄,花妮儿捂着嘴,哭着跑开了;楚玥璃咽下最后一口鸡蛋,含糊地说了声:“真香。” 吃饱喝足,楚玥璃再次陷入沉睡。唯有沉睡,才能养好身体;唯有养好身体,才能在这个家里称王称霸嘛。欺负恶人,会让她有种优越感的。很是期待呀。 天色暗了,王癞子没有回来。菜花摸了摸楚玥璃的头,烫得吓人。她心中一慌,抚摸着楚玥璃的额头,乱七八糟地说道:“你一定要好起来。等你好了,娘的好日子也就来了,我们再也不用过这种苦日子了。娘听说,前村儿的傻丫发了一场热,好了后就不傻了。傻丫,你也可以的,一定可以的。你本不是傻子,是花妮儿推你撞了头。娘都知道,都知道。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对不对?只要你不傻了,咱娘俩的好日子就来了。” 楚玥璃明明听见了菜花的话,但眼皮子却沉得厉害,想要睁开着实费劲。然,她心里却明白了,原来的那个九月并不是天生憨傻,而是因花妮儿之故。瞧瞧这一家子,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还能坏得冒水,真她爹的混账! 菜花抚摸着楚玥璃的头,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偶尔推楚玥璃几下,发现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这才吓白了脸,慌了神,生怕这人直接烧死了,这才一咬牙,放开楚玥璃,偷偷走出了这间贫寒的小屋,摸黑出了院子。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菜花抱着新抓的药回来了。 临进小院前,她又用手抿了抿略显凌乱的头发,又扯了扯破旧的衣裙,这才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钻进厨房,熬出一大碗的苦药。 炉火映照在她的脖子上,依稀能看见两块红色的斑点。 第五章:一球止骂 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 。 同理,人的求生欲也是最强悍的。 楚玥璃在半梦半醒间,被灌了一大碗浓稠的苦药,出了一身汗,待到天刚亮,又被灌入一大碗的苦药。喝的药里一定有令人昏睡的成分,且还是那种比较生猛的类型。她昏昏沉沉了两天两夜,中间还不忘爬起来吃口饭。第三天的中午,她终是睁开了眼睛。 她的身子依旧困乏无力,但却明显轻盈不少;热滚滚的额头,终是退了烧;伤口处涂了黑褐色的药膏,味道挺难闻,效果倒还不错;若不是一身鞭伤在陆续结痂,她已然可以下地溜达几圈了。 楚玥璃觉得,这个陌生的世界对她而言,第一次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尽管好了许多,但楚玥璃仍旧躺在炕上没有动,甚至又开始闭目养神。她听着屋内外的动静,脑子里想着这一家老小,整理着思路和对策,以及自己未来的出路。 首先,她要赚钱,然后把伤养好,把自己养胖,把身手练回来;其次,她要赚钱,然后慢慢摘掉傻子的帽子,切记不能太过放飞自我,尤其是在不晓得周围环境的前提下;最后,赚钱,使劲儿赚钱。有钱,才令人心安呐。 至于这一家的极品,她一个巴掌就撕得过来。说实话,她不怕那种咋咋唬唬的狗东西,怕的是…… 怕的是有一天,自己放弃自己。想来,像她这么自私的人,应该不会傻到放弃自己。 阳光还在,她便用心对待自己,好好儿活着。 想到这一家子,楚玥璃露出玩味的笑。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贫穷的农家,可如今细想,又觉得并非如此,且颇为得趣儿。王癞子为何要执着地抽她一百下?菜花那些碎碎念又是何意?再者,这药钱是从何处得来?她可不信那癞子娘会好心地给她使银钱。至于菜花……想不到,一个贫寒至极的小小农家,也会藏着这些沟沟道道儿。然,不管如何,是她帮自己渡了一劫。 楚玥璃正想着菜花,院里就传来癞子娘对菜花的咒骂声,声声入耳,掷地有声。 楚玥璃觉得,这打骂人也是一门学问,既要伤到对方,还不能气坏了自己。不得不说,癞子娘就是个中翘楚。 楚玥璃从炕上坐起身,慢吞吞的下了地,趿拉上菜花的破鞋子,披上外衣,进了厨房,从锅里端出一碗尚有余温的野菜粥,吸溜了一口。 院子里,癞子娘一边用苕帚把儿追打着菜花,一边破口大骂道:“你个丑婆娘,连自己男人都看不住!问你男人去了哪儿,还敢说不知道!你是不是恨不得你家男人死外面,好名正言顺的偷汉子?!我告诉你,只要老娘活着一天,你就别想!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菜花抱头鼠窜,一叠声地求饶道:“别打了别打了,娘,别打了,他出去,我哪儿敢问…… 啊!别别…… 别打…… 上次问了,你还教训我,让我不要管男人…… 啊……” 癞子娘一苕帚抽到菜花背上,怒道:“你个贱货,还敢顶嘴!你这是天大的不孝!是要逼死老婆子啊!我打死你个贱货…… 啊!!!” 癞子娘一脚踩在一颗土球球上,因收势不住,一条腿直接向前出溜而去,伴随着什么东西撕裂的声音,活生生来了个标准的一字马。 痛!活生生被撕裂的痛! 癞子娘的惨叫声,极具穿透力,震得房梁都抖下些积年的黑灰。 菜花目瞪口呆,不敢置信,报应来得如此快。 多财出去玩,没在家。花妮儿从外面洗衣服回来,透过满院子的鸡飞狗跳,一眼看见楚玥璃斜倚在门框上,一边吱溜着野菜粥,一边看着院子里的热闹,表情…… 表情那叫一个怡然自得,就像一只晒日头的老猫。 二人视线一对,花妮儿吓得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可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一个傻子罢了,有何可怕?她说要挖她的眼,可她敢吗?! 花妮儿强迫自己抬起头,瞪向楚玥璃。 楚玥璃莞尔一笑,喝干净碗中菜粥,在心里盘算着,得弄些荤菜打打牙祭,这嘴里都要淡出鸟了。 癞子娘见无人搀扶自己,扯开喉咙骂道:“杀千刀的!你这是打死老娘啊!来人啊,快来人啊,菜花杀人啦!”四下环顾时,看见了楚玥璃,微微一愣。不知为何,她竟觉得那依门而站的人,不是傻丫。 周围邻居听见癞子娘的嚎叫,也只当没听见。摊上这么一个整日不消停的邻居,谁不脑袋疼?有那爱看热闹的,倒是想过来看看,却远远瞧见王癞子回来了,忙四散开来,唯恐他逮着自己借铜板。 王癞子这两日手气不错,赢了二两银子,喝了最便宜的私妓花酒,逍遥快活了俩天,直到兜里空了,这才想着回家来再拿些铜板,重新杀去赌坊,赢它个金山银山,好继续逍遥快活。 他觉得,自己按照“草婆子”所指点的做了那事之后,当真是时来运转,要发大财了! 想到大财,又想到傻丫,王癞子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棍棒,心中发狠,暗道:若那傻货真是前来讨命的鬼,他就再杀她一次! 尚未到家,隔着一段距离,就听见自家老娘在那里哭爹骂娘。他没当回事儿,略一犹豫,还是大步进了院子,这才发现老娘劈腿坐在地上,样子十分怪异。 菜花看见王癞子回来了,立刻要去搀扶癞子娘,却被癞子娘狠狠地掐了一把,骂道:“还想害老娘!”转头冲着王癞子哭喊道,“儿啊,你再不回来,娘就被这毒妇打死了!” 王癞子一听这还了得?!他也不问青红皂白,当即抡圆了胳膊,就要去打菜花。就在这时,他看见了楚玥璃那张脸,听见了楚玥璃的声音,问:“回来了?” 王癞子这挥出去的胳膊,硬生生的改了道,非但没有打到菜花,还把胳膊闪了一下,痛得呲牙咧嘴。 第六章:一指挑硝烟 癞子娘见癞子打人都不利索,立刻拍着地指挥道:“打!使劲儿打……哎呦…… 快,快扶起老娘,痛死了…… ” 楚玥璃也不靠近,只是将头一歪,状似憨傻地继续问王癞子:“要不要把娘勒住脖子吊起来呀?那样双腿能荡来荡去,可好玩了。” 王癞子的脸色再次一变,又有了撒腿就跑的冲动。至于想了许久的“再杀一次”,在看见楚玥璃的瞬间,怂了。不过,光天化日之下,他…… 他不信鬼怪敢出来作乱。对,不信!他颤抖着问:“你…… 你到底是人是鬼?” 楚玥璃嘻嘻一笑,指了指地上的影子,问:“那是啥?” 王癞子这才狠狠地吐了一口气。有影子,是人。对,是人。听“草婆子”说,鬼是没有影子的。若恶鬼覆在人身上,那人走路是踮着脚尖的。 王癞子的视线下滑,落在楚玥璃的脚上,见她趿拉着菜花的鞋子,脚后跟稳稳地踩在地上,顿觉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看来,傻丫并没有死。不过,他还是担心,傻丫会不会说出,是他将其骗到山上,抽了一百鞭?还想破了她的身子?不不,傻丫就是个傻货,她说的话没人会信。就算她说,自己也不会承认。不过…… 眼前的傻丫怎么有些不一样呢?平时她看见自己,会吓得蹲在地上,缩成一团。难道经过这一顿折腾,她那脑子变聪明了? 王癞子知道楚玥璃不是鬼,也就不怕了,可心里的怪异却挥之不去。他不想和楚玥璃说话,因为每次看见她的眼睛,他心里都有种毛毛的感觉,怪瘆人的。 菜花见楚玥璃说话利索,竟喜极而泣,几步上前,攥着她的手,激动地问:“傻丫,你是不是不傻了?啊?告诉娘,你是不是不傻了?” 楚玥璃觉得,如果自己回答说不傻了,那才显得格外傻。所以,她回道:“嗯,不傻,一点儿也不傻。” 菜花一听这略显憨态的话,真是既想哭又想笑。她认为,傻丫虽没那么正常,但也不那么傻了。真好,实在是太好了。 菜花喜极而泣。 癞子娘眼珠子一转,喊王癞子:“儿子,快把娘拉起来。” 王癞子依言去拉癞子娘,癞子娘惨叫一声却没站起来。王癞子只好去抱癞子娘,但因为身体被掏空,竟又将其摔到地上去。 癞子娘又痛又气,嗷嗷了两声后,对癞子吼道:“让那贱婆娘过来!指着老娘给她养老呢?!” 不待王癞子发飙,菜花放开了楚玥璃,乖觉地跑回到癞子娘身边,和王癞子一起架起了癞子娘。 癞子娘扫了楚玥璃一眼,心里开始盘算起来。傻丫不傻了,就可以嫁出去了。她喂了这么多年的傻子,终于能见到回头钱了。 花妮儿站在一旁,满心以为王癞子一定会狠狠地抽楚玥璃,不想,竟闷不吭声了!花妮儿的目光在地上一扫,找到了一颗被踩碎的土球球。这种土球球,是多财揉出来和别人扔着玩的。她抓起土球球,对王癞子道:“爹,你看,奶奶就是踩这上才摔的。” 王癞子架着他老娘,头也不回地道:“等多财回来,老子揍他!” 花妮儿忙上前两步,拦住王癞子,道:“多财可宝贝这土球球了,绝不会扔院子里的……” 王癞子不耐烦地骂道:“滚一边去!老子饿了,去煮碗鸡蛋水来。” 花妮儿站着没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王癞子眼睛一竖,花妮儿立刻点头,而后对癞子娘道:“奶,给个鸡蛋。” 癞子娘一撇嘴,不太高兴地道:“就知道吃吃吃……” 王癞子道:“给老子再蒸个糕糕。” 癞子娘立刻撒起泼,拔高声音喊道:“这日子是不过了?!” 王癞子一脸得意地道:“老子赢了二两银子!” 癞子娘立刻变得欣喜异常,一叠声地道:“好好好,我就知道,你是个出息的。快把银子拿来,老娘还没见过银子咧…… 哎呦…… ”一高兴,忘记了伤,伸手就去掏癞子的里怀,却再次扯痛了伤处,差点儿没坐地上去。 王癞子哄骗道:“儿子这会儿赌运正起,可不能给你银子。你若想要,也行,你给我拿五百铜板,儿去帮你赢!” 癞子娘骂道:“我呸!你少糊弄老娘的棺材本!” 说着话,三人进了东屋。 花妮儿跟进去,取了三枚鸡蛋出来,然后冷着脸从楚玥璃的身边走过。 楚玥璃一伸手,从花妮儿怀里抓走一枚鸡蛋。 花妮儿大怒,扬手就要打楚玥璃。 楚玥璃的大拇指一挑,将攥在手心里的另一颗土球球弹向花妮儿的脑门,发出咣地一声。 花妮儿的额头被袭,痛得哎呦一声,忙用手捂住额头,怀中抱着的两枚鸡蛋则是掉落到地上,碎了一地。她吓得脸都白了,嘴唇都跟着哆嗦起来。 她抬头看向楚玥璃,就要喊人来打死她。 楚玥璃将手中的生鸡蛋往花妮儿的脑门上一磕,使其裂开一条缝,然后一仰头,手指用上巧劲儿,分开鸡蛋皮,将鸡蛋液倒入口中,吞入腹中,再随手扔掉鸡蛋壳,转身进了大屋,继续养着。 花妮儿吓得够呛,盯着帘子半晌,这才想起自己犯了滔天大错,不不,不是自己,是傻丫!她嚎叫一声,就要往外冲,却一头撞在了菜花的下巴上。 菜花拦下花妮儿,揉着下巴,呲牙咧嘴地问:“这是干什么去?” 花妮儿指着地上的鸡蛋液哭道:“傻丫打了鸡蛋,还…… 还吃生鸡蛋……” 菜花看了眼鸡蛋液,皱起眉毛,却不见往日的紧张和惊恐之色。 花妮儿的哭喊声引来了王癞子。他从东屋探出头,冷着脸吼道:“嚎啥?” 花妮儿害怕地重复道:“爹啊爹,是傻丫打翻了鸡蛋,不是我,是傻丫……” 王癞子尚未开口,就听菜花教训起花妮儿,骂道:“别什么事儿都赖傻丫。她虽傻,但也是你姐!” 王癞子一听这话,趿拉上鞋子就冲了过来,扬手给了花妮儿一个嘴巴子,骂道:“没用的东西!就知道嚎!”一转身,走了,继续去讨要铜板。有傻丫的屋子,他是一刻也不想呆。 花妮儿被打,懵了。她捂着脸,瞪着满是泪水的眼睛,瞪着菜花。打她的是王癞子,她却不敢瞪他,也不敢怨他。 菜花也不看花妮儿,伸手挑开帘子,就要进屋去看楚玥璃。 花妮儿尖声喊道:“娘!你以前最疼我的!现在为了一个傻子,还编排谎话让爹打我!” 菜花回头,扫了花妮儿一眼,略显冷淡地道:“别嚷嚷,回屋去。”那样子,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在里面。 说完这话,菜花就进了大屋。 花妮儿望着再次落下的帘子,蹲在地上,无声大哭。 这时,多财回来了。他兴冲冲地拉开门,问:“有吃的没?” 花妮儿抬起哭花的脸,瞪向多财,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 多财正在翻锅,见里面什么都没有,失望地回过头,看向花妮儿,漫不经心地问:“哭啥?” 花妮儿恨恨地瞪了大屋一眼。 多财咦了一声,蹲下,捡起土球球,问:“你也揉土球球玩呢?” 花妮儿这才想起,刚才傻丫就是用土球球打的自己。她一把夺过土球球,就要去寻傻丫打架,可转而一想,又觉得菜花护着傻丫,她去讨不到便宜。她掂量着土球球,灵光一现,问:“多财,姐问你,你这土球球都放哪儿了?” 多财道:“一共就六颗,都放窗台上了。” 花妮儿转身到窗台上一数,果然,只剩下了四颗。由此可见,奶奶脚下的那颗土球球,就是傻丫扔的! 花妮儿就像找到了希望,瞬间堆积起战斗的勇气,一把扯住多财,就要将他往奶奶住的东屋里拉,口中还恶狠狠地道:“这回还不打死你!” 多财不明所以,一边挣一边问道:“干啥干啥,这是要干啥去?!” 花妮儿将多财扯出了厨房,低声道:“傻丫用土球球伤了奶,咱们去告状!” 多财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花妮儿,道:“就用这个土球球伤了奶?” 花妮儿点头,信誓旦旦。 多财一把挣开花妮儿的手,撒腿就往外跑,口中还喊道:“花妮儿也是傻子!顶顶傻的大傻子!” 花妮儿气得一跺脚,攥着土球球,进了东屋,去寻王癞子。 不消片刻,一个清脆有力的嘴巴子声传出。花妮儿捂着肿起的半边脸,低着头跑出东屋,躲到一棵大树后,蹲坐在地上,抱着腿痛哭出声。 她今年十四了,却因为家里穷,又有个傻子姐,一直没有人到家里来说媒。以往,家里人都厌恶傻丫,喜欢她,就算她将傻丫推倒,让她的头撞到石头上,从而变成傻子,也没有人责怪她。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爹竟然会因为傻丫打她!娘…… 娘还那么护着傻丫。不,她不要这样! 她恨傻丫! 恨她为什么没死在那个大雨夜里。 恨傻丫! 恨自己在推傻丫的时候,为什么不再狠一点儿! 若傻丫死了,娘还是最疼自己的娘,爹也还是那个爹。爹经常打娘,却不会这么打自己。 对,若傻丫死了就好了! 第七章:原来真是野种 王癞子觉得楚玥璃有些邪性,不敢进大屋住,从他老娘哪里偷了些铜板,又跑出去赌了。癞子娘躺在炕上不能动,就连骂人的气势都弱了三分。花妮儿恨极了楚玥璃,却因菜花的偏袒,不敢明着对付她;多财才八岁,正是贪玩的时候,整日不在家。 楚玥璃在菜花的照顾下,一边安心养伤,一边锻炼着身体的灵敏性、柔韧度、掌控力和爆发力。 她能一整天一动不动,只是转动手指,将一根筷子玩出花;也能悄然无声地钻进东屋,顺出几枚鸡蛋,给自己打打牙祭,增些营养;更能在癞子娘恶毒的咒骂中睡个香甜的觉…… 似乎是为了气死癞子娘,菜花在楚玥璃的示意下,宰杀了家里唯一的一只老母鸡,炖成一锅肉给楚玥璃吃。 癞子娘闻着诱人的鸡肉味,气得破口大骂,却没换来一块肉,恨得差点儿一口老痰憋死过去。 菜花此举,令楚玥璃刮目相看。 楚玥璃看得出,菜花现在是牟足劲儿要将她养肥养胖,恨不得将她按在炕上,来个填鸭式喂养。就说那锅鸡肉,多财得了半碗杂碎,花妮儿只得了三块骨头,剩下的,几乎都进了楚玥璃的肚儿。嗝……真舒服。 楚玥璃发现,菜花藏了一盒香脂,每天晚上都拿出来涂抹。她不但给自己涂抹,还偷偷给楚玥璃涂。那香脂的味道有些刺鼻,涂在脸上就像猪油,特别不舒服,但这东西在乡下而言,简直就是稀罕物。 楚玥璃在看见菜花衣领下的红痕后猜出,她在外头有情人了。且,自己的药费,也应该是从那人手中得到的。对此,楚玥璃倒是乐见其成。王癞子那样一个丧尽天良的东西,早晚是要到地下给九月磕头认错的,菜花提前寻一个人当靠山,也是好的。 日子又飘过了两天,楚玥璃发现菜花又变了。她开始坐立不安,甚至频频向门口张望,就像在等什么人。甚至,她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带着一丝焦躁。 然,这些都没能影响楚玥璃的好心情。 天气正热的中午,她让菜花晒了一大缸的热水,美美地洗了个澡。至此,她觉得自己才算是真正重生了。 她穿上花妮儿的衣裙,蹬上花妮儿的鞋子,看着花妮儿暗恨不已的小样,忍不住吹了声口哨,颇为响亮。 花妮儿咬碎一口小黄牙,却不敢明着对付楚玥璃,只能暗地里撺掇多财,对他说:“弟,你吃到鸡腿没?” 多财摇了摇头。 花妮儿继续道:“奶和爹都疼你,你将来是要当大官的,娘把鸡腿都给傻丫吃了,她的心太偏了!”偷偷靠近多财,耳语道,“爹有一次喝多了,打骂娘,骂她勾汉子,骂傻丫是野种来着。” 多财皱眉看向花妮儿,问:“啥意思?” 花妮儿跺脚,恨铁不成钢地道:“啥意思?!你自个儿想想!傻丫是娘偷人生的,不是咱家人!娘偏心野汉子的闺女,对咱俩不好。” 多财的脸瞬间黑沉下来,攥拳道:“我去告诉奶!” 花妮儿立刻拉住多财,道:“你可别跟奶说,是我说的。不然,爹知道了,得打死我。你就说,是你自己听到的。” 多财点了点头,跑进了东屋。 花妮儿得意地笑了。 不一会儿,多财从东屋跑出来,花妮儿立刻拉住多财,低声问:“怎么样?奶怎么说?” 多财回道:“奶什么也没说。” 花妮儿诧异地问:“啥也没说?” 多财点头。 这时,门口传来王银元媳妇的叫喊声,底气十足地喊道:“花妮儿,开门!我来看看你奶!” 癞子娘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姑娘。大儿子名叫王金宝,但因头上长了癞子,就被叫成了王癞子。二儿子王银元,娶了个媳妇,被撺掇着分家别过,小日子倒也不错。姑娘名叫王翠玉,嫁到了隔壁村,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 花妮儿举目望去,见是小婶子和老寡妇一起来敲门,顿觉晦气,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乖乖开门,将人让进门。 银元媳妇瘦得像竹竿,仿佛风吹就倒。一张脸没什么血色,甚至还透着一层灰青。倒是眼白处有些红丝,瞧着吓人。 王寡妇有些年纪,大约四十来岁,一张脸涂得白净,脖子却黑得锃亮。 银元媳妇一见到花妮儿,就笑眯起了红彤彤的眼睛,假笑着赞道:“瞧瞧,咱家花妮儿都这么漂亮了,也该寻个好人家了。” 花妮儿一听这话,羞红了脸,跺脚跑开了。一颗心,却是满满的期待。天知道,她多想离开这个家,过上好日子。 银元媳妇和老寡妇直接进了癞子娘的东屋,关上门,嘀咕了起来。 花妮儿脚步微顿,又跑了回来,贴在墙根下偷听。 大屋里,菜花探头看了眼东屋紧闭的房门,收回失望的目光,解下围裙,对楚玥璃道:“那俩祸害来了,估计又要起刺儿了,我去看看。” 楚玥璃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继续蹲在地上玩多财的土球球。 多财和菜花擦肩而过,进了厨房,来到楚玥璃前面,一脚踩在土球球上,使劲儿碾着。 楚玥璃抬头看向多财。 多财一脸凶相地威胁道:“以后娘再给你鸡腿,你不许吃,要留给我吃。不然,我打死你!” 楚玥璃一脸为难,特无辜地道:“我也不想吃鸡腿啊,一股子香味,吃多了都恶心。可是娘非要给我吃,我也没有办法呀。你说,是不是娘不喜欢我,非要逼我吃鸡腿?” 多财气红了脸,对准楚玥璃扬起了拳头,骂道:“你个野种!我打死你!” 楚玥璃一招拿下多财,照着最痛的位置踢了两脚,迫使他跪在地上。 多财痛得张开嘴,就要大叫。 楚玥璃将已经熄灭的烧火棍子塞进多财的口中,让他不能出声。 多财这回怕了。 楚玥璃捡起一小块木头疙瘩,命令多财顶在头上,而后抓起一把菜刀,向后退了两步,看样子是打算玩飞菜刀。 多财吓尿了。 楚玥璃抽掉多财口中的烧火棍,在手中甩了甩,笑吟吟地道:“怎么不骂我傻货了?你临时加戏,改成野种,让我有些不适应呐。” 多财将花妮儿和他说的话,哆哆嗦嗦地交代清楚。 这次,楚玥璃完全可以确定,菜花的异样和王癞子的种种举动了。只不过,她心中仍有疑惑。若说傻丫九月是菜花和另一个男人所生,菜花为什么敢站出来,护着傻丫,甚至苛待起花妮儿和多财?至于王癞子和癞子娘,为何从不把此事拿到台面上说,反倒像是在刻意隐瞒此事? 也许,这个答案马上就会揭晓了。 菜花天天望大门口的举动,已经说明,她在等人来。 楚玥璃也好奇起来,这具身体的亲爹,到底是谁?呵…… 楚玥璃放过了多财,在他流着鼻涕跑开时,又叫住他,道:“做恶人是需要能耐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有,就乖乖做个老实人吧。” 多财冒出一个鼻涕泡,哭着跑开了。 楚玥璃装模作样地感慨道:“做为一个只有八岁的男孩,他今日受到的惊吓着实有些多了。 ”蹲在地上,开始用菜刀削树枝,准备做一些简单的锋利武器。 第八章:极其自私的人 在楚玥璃教训多财的当口,菜花来到了东屋门口,瞪了花妮儿一眼,也贴在墙角听起了动静。 屋里,银元媳妇正在和癞子娘哭诉:“娘啊,这日子真过不下去了。银元和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动手打人是不对,可那刘拐子也不是个善茬。眼下,那刘拐子说要去衙门告状,让捕快抓留根,打死他!娘呀,留根若死了,我和你儿子也不活了!” 癞子娘撇嘴,满不在乎地道:“打就打了,还能咋地?” 银元媳妇道:“娘呦,留根把人家打残了!” 癞子娘一惊,差点儿从炕上跳起来,问:“打残了?!” 银元媳妇点了点头。 癞子娘倒吸了一口气,慢慢耷拉下眼皮道:“那刘拐子本就是个跛子,残了还能咋地?” 银元媳妇吸了吸鼻子,用手捂着脸,道:“中间那条腿儿,残了。” 癞子娘的眼皮一阵抽动,显然没想到这出。 银元媳妇眼珠子一转,这才继续道:“如今那老刘家说了,只要赔给拐子十两银子,这事儿就算了。” 癞子娘拔高了声音,尖声吼道:“十两?!没有!一个铜板都没有!” 银元媳妇又开始哭上了,楚楚可怜地道:“我们也是没法子,这才找娘想想办法,总不能让留根死在衙门里啊。” 癞子娘露出不忍的表情。 老寡妇微微一笑,劝道:“我倒是听那刘拐子说,他想找个媳妇照顾他。可他都那样了,谁肯嫁给他?” 癞子娘的眼皮一挑,看了老寡妇一眼。 银元媳妇推了推癞子娘,道:“娘,我看花妮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不如……” 花妮儿听到这里,已经气得憋红了脸,当即推开门,怒声道:“我不嫁!死也不嫁李拐子!谁不知道李拐子都四十多了!第一个媳妇,就是被他打跑的!我不嫁!” 银元媳妇一把将花妮儿扯进屋里,低声道:“你个傻丫头,李拐子可会心疼人了,婶子给你说亲,能糊弄你不成?!” 花妮儿的眼泪瞬间流淌下来,扭着头喊道:“娘!娘你进来,你和她们说,我不嫁!” 菜花走近屋里,扫了眼不安好心的三个人,最终看向癞子娘,陪着笑脸道:“娘,花妮儿还小。” 癞子娘沉着脸,道:“老娘没死,这个家轮不到你做主。不过就是嫁个人,别要死要活的。用一个赔钱货换下留根的一条命,你和花妮儿都是在给多财积德。” 花妮儿一听这话,瞬间嚎出了声。她普通一声跪在地上,爬到炕边,扯着癞子娘的衣袖哭道:“奶奶,奶奶,花妮儿不嫁,花妮儿孝顺你……” 癞子娘面露不忍,却还是扯回袖子没吭声。 花妮儿涕泪横流,突然眼睛一亮,道:“傻丫比我大,让她先嫁!我我……我比傻丫聪明,等我嫁人了,一定…… 一定孝顺奶奶。” 菜花一听这话,眉毛就皱起来了。 银元媳妇直接撂下脸,道:“一个傻子,人家刘拐子能要她?” 花妮儿抓住一线希望,立刻道:“不傻不傻,现在一点儿也不傻!不信你问奶奶,对吧,奶?” 癞子娘这才想起,傻丫确实不像以前那么傻了。她素来看不上傻丫,当即一拍大腿,决定道:“行,就让傻丫嫁吧。” 菜花急道:“娘!” 癞子娘瞪了菜花一眼,顺手抓起了放在炕头上的苕帚,在炕沿上磕了磕。 银元媳妇担心地问:“真不傻了?” 癞子娘不耐烦地道:“不傻了。你把她带过去,给李拐子相看一下,行,就赶快把人接走。”微微一顿,挑了下眼皮,看着王寡妇,“若能给两个子儿,那是最好不过。傻丫的小模样,可比花妮儿好多了。” 王寡妇一叠声地应下,道:“此事包在我身上,这就带傻丫过去,相看相看。” 菜花当即翻脸,道:“不行!谁也不能带走傻丫!” 癞子娘怒道:“反了你了!”本想自己参战,却不想再伤到,干脆把苕帚给了银元媳妇,瞪眼道,“你们这就把那傻货带走,谁敢拦住,往死里打!” 银元媳妇为了自己儿子,立刻挥舞起了苕帚。 菜花为了潜力,不甘示弱,第一次和银元媳妇动起手来。 癞子娘见银元媳妇不敌,竟也呲牙咧嘴地下了地,加入到混战行列。 王寡妇没动手,缩在一边看热闹。 花妮儿怕楚玥璃听到消息跑了,从门侧钻出,跑到大屋,抓过楚玥璃的手腕,就往东屋拖,口中还道:“快快,奶又打娘了!” 楚玥璃任由花妮儿拉着她,一路来到东屋,令打成一团的几个人停了手。 银元媳妇见楚玥璃神色如常,眉眼也有了几分漂亮,心中一喜,道:“就傻丫吧,瞧这模样,李拐子定能相中。傻丫啊,婶子……” 楚玥璃直勾勾的目光在几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也不待银元媳妇把话说完,便举起手中刀,吸了吸口水,憨憨地道:“要吃肉肉……”言罢,扑上去就砍! 银元媳妇吓坏了,尖叫一声四下逃窜,连滚带爬出了院子。 楚玥璃又去扑王寡妇,吓得她软倒在地,颤颤巍巍地爬了出去。 癞子娘缩在炕头,用苕帚挡着脸,连个屁都不敢放。 楚玥璃这一装傻,成功吓唬住了几个人。 花妮儿红着眼喊道:“她装的!她装的!” 楚玥璃冲着花妮儿一笑,扬刀便砍。 花妮儿尖叫一声,抱头鼠窜。 楚玥璃见火候差不多了,将菜刀给了菜花,然后抓出癞子娘所剩不多的八枚鸡蛋,回了大屋。 菜花紧随其后,生怕走慢了被癞子娘扯住。 片刻后,东屋传出癞子娘绝望的嚎叫声:“我的蛋呢?!” 楚玥璃随口回道:“你的蛋还在赌坊里。”夹了口炒鸡蛋,送进口中,香得眯起了眼睛。她顺着菜花的目光向门口望去,“看啥咧?” 菜花将目光收回,掩饰道:“没…… 没看什么……”仔细打量楚玥璃两眼,小心翼翼地问,“傻丫,你……你刚才……砍人…… ” 楚玥璃道:“吓唬他们玩呢。” 菜花的嘴角一阵抽搐,转而却将心放下,道:“这就好这就好。”微微一顿,又打量了楚玥璃一眼,掂量着用词儿,开口道,“以后…… 以后还是别这样吓人了。对…… 对你的名声,不好。你既然不傻了,就…… 就出去转转,也让村里人知道才好。” 楚玥璃露齿一笑:“好啊。” 菜花觉得眼前的傻丫明明笑得天真无害,可…… 可她就是有些怕她。 菜花吞咽了一口口水,不敢再看楚玥璃。 楚玥璃吃完鸡蛋后,菜花伸手去捡碗。 楚玥璃十分突兀地说:“你很久没叫九月的名字了。” 菜花的手一抖,不安地望着楚玥璃,颤了颤唇,喊了声:“九月……” 楚玥璃莞尔一笑,下了地,决定出去走走,替傻丫九月透透气。 菜花并非真心关心傻丫,而是在傻丫有利用价值之后,才开始对她好的。由此可见,傻丫的爹,应该颇有财势。 第九章:卖你入窑子 楚玥璃出了家门,在周围随便走了走,竟引来不少人指指点点。估计,她刚才抡菜刀砍人的壮举,已经成为了爆炸性消息。 楚玥璃走到傻丫九月喜欢的小河边坐下,发现河边有蚌,眼睛就是一亮。 她脱掉鞋子,系上裙子,挽起裤管,这就踩水摸蚌去。 这时,一个身影慢慢靠近楚玥璃。 楚玥璃并没有过度紧张,而是抬头望去。 那是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女孩,大约十四五的模样,瘦瘦弱弱的样子,眉眼不出彩,却有种温柔的气质。她冲着楚玥璃轻轻一笑,道:“九月,这蚌不能吃,可硬了,咬不动。” 楚玥璃记得,这个女孩是傻丫九月唯一的朋友,名叫芳草。 楚玥璃虽不是九月,但还是替九月高兴,终于有一个人肯叫她的名字。 楚玥璃露出善意的微笑,道:“我有办法。只要把肉抠出来,用棍子砸烂,再煮一煮,就能吃。” 芳草露出一脸惊讶的样子,捂着嘴道:“呀,你说了这么多话!你你…… 你……” 楚玥璃将一个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蚌扔给芳草,道:“前几天大病一场,现在时而傻,时而不傻。”眨了眨眼睛,“你还跟不跟我玩?” 芳草手忙脚乱地接住蚌,慌乱地点头道:“玩,还和你玩。” 楚玥璃哈哈大笑,芳草也跟着笑了起来。 芳草温柔地说:“你这么笑,真好看。人不傻了,瞧着就是不一样。” 楚玥璃手脚利索,很快就摸出了二十多个蚌,这才罢手,洗干净脚,拎着鞋子,踩着石头跳到芳草身边,坐在大石头上晒阳光。 芳草问:“九月,我听说,你拿菜刀砍了王寡妇和你小婶子是吗?” 楚玥璃提上鞋子,随口道:“是吧。忘了。” 芳草一抖,明显害怕了。 楚玥璃觉得自己的恶劣因子有些泛滥,不应该这么吓唬九月唯一的朋友,便改口道:“我没砍到。” 芳草又是一抖。 楚玥璃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不太会和柔弱的人相处。她转开视线,寻到较为锋利的石头,撬开蚌,挖出蚌肉,用棍子敲打起来。 芳草默默拿起一根棍子,也帮着楚玥璃敲打起蚌肉。她有些心不在焉,显然是有心事。 楚玥璃本不想问,可瞧着她那样子,简直如丧考妣啊。楚玥璃闲聊道:“你有心事?” 芳草看向楚玥璃,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家里过不下去了,爹要将我嫁人。”说到嫁人,脸就红了。 楚玥璃打量了芳草一眼,继续敲打蚌肉,口中道:“现在嫁人,确实太早。” 芳草仿佛没听见楚玥璃的话,忧心忡忡地嘀咕道:“也不知道,会说个什么样的人…… ” 楚玥璃手脚利索地收拾干净蚌肉,分了一半给芳草,将剩下的用大叶包着,提溜回家。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院子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原来,银元媳妇找来了自家相公和弟弟,正嚷嚷着要让菜花交出楚玥璃。 王癞子也回来了,正一脸丧气地蹲在角落里,满脸不悦地道:“要傻丫也行,给十两银子。” 银元怒道:“十两?!你当那傻货镶了金边边?”瞪向菜花,“你今天要是不交出傻丫,我们就把花妮儿带走!” 菜花硬气道:“不可能!谁也不许带走傻丫!否则我和他拼命!” 王癞子正在气头上,闻听此话,一个高蹿起,跳着掴了菜花一个大嘴巴子。 楚玥璃眉毛一皱,刚要加快脚步,就听见了其他人的脚步声,正向自己这边而来。她一闪身,躲在了树后。 三名壮汉快步而来,一脚踹开破旧的大门,直接登堂而入。其中一个刀疤脸扯开嗓子嚷嚷道:“王癞子,给老子滚过来!” 王癞子正在逞威风,闻听这个动静,立刻撒腿向后院跑去。那动作,竟快得出奇。 刀疤脸一挥手,他身后的两名壮汉当即追了上去。许是不熟悉地形,竟被王癞子逃脱了。 刀疤脸扫视整个院子的人,吊儿郎当道:“王癞子欠了我们坤爷的银子,谁还呐?” 一院子的人,没一个敢吭声的。花妮儿和多财,更是躲进了鸡窝里,动作整齐划一,不愧是姐弟俩。 刀疤脸一抬手指向银元夫妻等人,问:“你们是谁?” 银元立刻攥着他媳妇的手,紧张地道:“我…… 我们是来讨人的。明…… 明个儿再来……”不敢耽搁,撒腿就跑,唯恐被这些流氓盯上。 银元媳妇的弟弟们见此,立刻夹着尾巴跟着溜了。 刀疤脸吐了一口痰,将手指向拄着拐棍儿的癞子娘,问:“你是他老娘?” 癞子娘立刻摇头。 刀疤脸冷笑一声,向癞子娘走去。 癞子娘吓坏了,立刻指向菜花,喊道:“那是他媳妇!你找她,你们都找她……” 菜花恨死这个老虎婆了! 刀疤脸看向菜花,见她姿色美艳,立刻起了歪心思,当即淫笑道:“得,王癞子跑了,你就先陪爷舒坦舒坦吧,权当是爷这趟的跑腿钱…… ”说着话,就要去抓菜花的胸。 楚玥璃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小身板,觉得若有趁手的武器,宰了这三个人倒也不难,难的是,她手中只有一包蚌肉,难道要冲出去噎死他们不成?再者,这个事儿,冤有头债有主,最后还得落在王癞子身上,她没必要帮他擦屁股。 楚玥璃略一思忖,喊了声:“住手!” 刀疤脸一脸凶光地回过头,看见一个瘦小的丫头片子提溜着一包绿油油的东西,从院门口处走进来。 一张小脸巴掌大小,肤色蜡黄,五官还没长开,就像一个十一二的半大孩子。只是那双眼睛,不但冷静沉着,且沉得骇人。 刀疤脸一怔,皱起眉头,呵问道:“哪来的娃子,找死?!” 楚玥璃将手中提溜着的蚌肉丢给菜花,道:“去做饭。” 菜花抱着蚌肉,没敢动。 刀疤脸一听这话,被气笑了,道:“你个贱……” 楚玥璃斜眼看向刀疤脸,道:“讨银子是吧?” 刀疤脸一哽,将骂人的话憋在了嗓子眼里,配合着楚玥璃的询问,下意识点了点头。 楚玥璃问:“王癞子欠你们多少银子?” 刀疤脸伸出两根手指,回道:“二十两!” 癞子娘一听这话,两眼一翻, 竟厥了过去。 楚玥璃看都没看癞子娘,继续道:“三天后,你来取银子。” 刀疤脸见楚玥璃没有哭闹,却说出这么一句话,扑哧一下笑了,鄙夷道:“你逗爷玩呢?瞧你这破家,就算砸锅卖铁也不值二十两啊。你莫不是想拖延时间,好逃跑吧?”眸光一狠,“实话告诉你,坤爷的银子,死了都得还!” 癞子娘一口气提了上来,哼唧一声睁开眼睛。 楚玥璃痛快道:“行。三天后,我们拿不出银子,你宰了王癞子。” 癞子娘怒火攻心,两腿一蹬,又厥了过去。 刀疤脸打量着楚玥璃,抹了一下额头,呲牙道:“娘地,够狠呐!王癞子是你什么人?” 楚玥璃觉得说王癞子是她爹,简直就是对她最大的侮辱。于是,她扫了眼菜花,道:“这是我娘。” 菜花的眼圈一红,差点儿落泪。这是傻丫脑子好后,第一次正了八经儿承认她是她娘,却并非第一次挡在她面前,保护她。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也觉得自己往日里太薄待傻丫了。只不过,那时候,她…… 算了,不想了。 刀疤脸抱着胳膊,抖了抖腿,道:“行,三天后我们再来。不过,为了防止你们跑了,你娘得跟爷回去。”说着,就伸手去抓菜花。 楚玥璃先刀疤脸一步,掀起菜花遮挡脸的厚刘海儿,看向刀疤脸,道:“我娘是个狠人,曾经有人想要对她用强,她自毁了脸。今天你若用强,我们娘俩就死在这儿,干净利索。你摊上人命,还拿不到银子,想必坤爷会好生招待你。” 刀疤脸那张已然扭曲的脸恢复如常,冲着楚玥璃阴沉沉地一笑,竖起大拇指,道:“行,你厉害。小丫头,三日后爷再来,没有银子,你就等着被进窑子吧!爷,第一个关照你!”言罢,伸手去掐楚玥璃的脸,既是示威,也是占便宜。 楚玥璃很想废了他的手,却知道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于是,她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刀疤脸的脏手。 刀疤脸还想再摸,菜花却将楚玥璃拉到身后,怒道:“别欺人太甚!九月她爹…… 她爹急疯了,可是会砍人的!” 楚玥璃觉得,菜花口中的爹,绝对不是王癞子,却不知为何,突然改了口,绝口不提此事。 刀疤脸见菜花那半张脸丑得要命,失了兴趣,收回手,解开腰带,从裤裆里掏出那话儿,对着鸡窝撒了一泡尿,吓得花妮儿和多财缩成一团,不敢吭声。 刀疤脸收起那话儿,系上腰带,探头往鸡窝里一看,咧开大嘴笑道:“这小丫头也不错。” 花妮儿吓坏了。 刀疤脸抬腿向外走,还不忘威胁道:“三天后爷再来!” 楚玥璃探头往鸡窝里一看,见花妮儿和多财满头满脸的黄尿,忍不住噗嗤一笑,道:“你俩真会找地方躲。” 花妮儿和多财对看一眼,哇地哭出了声。 楚玥璃看向刀疤脸渐渐模糊的背影,眼中有了冷意。 第十章:偷鸟情之后 王癞子躲到天黑,这才摸回院子,看见楚玥璃在空地处一下接着一下地往上跳,那样子就跟傻子无异。他不想招惹楚玥璃,直接进了大屋,骂骂咧咧地嚷嚷道:“赶快给老子弄点儿吃的,饿到老子,打死你!” 菜花唇角含笑,端上饭菜,那样子竟透着几分温柔和艳色。 王癞子瞥了菜花一眼,心中一荡,伸手在她胸上捏了一下,直接将人揽入怀中,狠狠地亲了一口,道:“今个儿怎给老子好脸色了?” 菜花轻轻地推了王癞子一把,柔声道:“你是我男人,不给你好脸色,给谁?” 王癞子无比受用,哈哈大笑起来,拧着菜花的腰肢道:“你前段时间病了一场,醒来后瞧着就不大对劲儿。这会儿和老子发贱,是不是有啥事要求老子?” 菜花矢口否认道:“能有啥事儿求你?你是我男人,我有事儿自当对你说。今天赌馆那些人来讨债,可吓坏我了。” 王癞子呸了一口,道:“等老子拿到赌本,马上就能赚他个金山银山!” 菜花忍着恶心,配合着点了点头,继续哄道:“我自是信你。不过,他们三日后要来要钱,给不出钱,就要拉走一个女儿。” 王癞子皱眉,偷偷向外瞥了一眼,其实也没看见啥,就是图个心安。他低声对菜花道:“让他们把傻丫带走。” 菜花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她的笑脸一僵,有些绷不住了。 王癞子敏感地察觉到菜花的异样,眸子一愣,凶狠地问:“不愿意?” 菜花忙摇头,见王癞子神色稍缓,这才继续道:“我是寻思,傻丫这几日养得不错,眉眼越发精致好看,若以后寻个好人家嫁了,咱俩的好日子也就来了。”微微一顿,似有不忍,却还是继续道,“花妮儿…… 花妮儿也是好的,模样却不如傻丫。” 王癞子也陷入沉思,觉得菜花说得在理。 帘子外,花妮儿静静听着,一张脸都因恨意变得扭曲了。她从没想到,有一天,菜花会如此待她!好恨! 她害怕王癞子会点头答应,立刻喊了一声爹,将洗脚水端进了屋子。 王癞子瞧着花妮儿,自己的种,终是于心不忍,对菜花道:“那事儿就那么定了。” 花妮儿将心放下,眼圈一红,差点儿没忍住哭出声。菜花的双腿一软,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精气神。屋外,楚玥璃莞尔一笑,毫不在意。 夜深了,王癞子去了东屋,不愿意和楚玥璃相对。 菜花偷偷爬起,擦了点儿香脂,轻手轻脚地出了院子,摸黑远去。 睡在里间的花妮儿一直睁着眼,听见动静,也爬起来,跟了出去。 楚玥璃挑了下眉毛,莞尔一笑,坐起身,穿上外衣,跟了出去。 菜花一路来到人烟稀少的后山脚下。一个男人已经等在那里。他一见到菜花,直接就扑了上去,急吼吼地要了她的身子。 花妮儿羞得不敢看,却又忍不住想看仔细。楚玥璃看得意犹未尽,在心里啧了一声,顺带送出三个字——快枪手。 一声压抑的哼唧声后,男人从菜花的身上翻身下来。 借着皎皎月光,花妮儿认出,那人竟是里正的儿子王俊川。她捂住想要尖叫的嘴,匆匆离开,向家的方向跑去。 菜花听见动静,立刻警觉地坐起身。 王俊川跟着坐起身,问:“怎么了?” 菜花压低声音回道:“好像有人。” 王俊川侧耳听了听,没听到动静,咂巴了一下嘴儿,邪气一笑,道:“风吧,别大惊小怪的。”一伸手抱住菜花,腻歪道,“你男人不中用,老子这根让你爽了吧?” 楚玥璃的嘴角抽了抽,暗道:这不是逼着菜花说假话呢吗? 菜花虽和王俊川鬼混,却还有几分矜持,略显羞涩地点了点头,哄得王俊川开心一笑,一边去扒她衣服,一边下嘴啃她的肉。 菜花疼了,对王俊川道:“轻点儿轻点儿,别留下印子。” 王俊川毫不听劝,只想让自己舒坦。 菜花努力配合,柔声道:“俊川,你能给我二十两银子吗?” 王俊川一听这话,手和嘴都停了下来,扬声问:“二十两?” 菜花露出谄媚地笑,道:“对,二十两。” 王俊川站起身,一边提裤子一边问:“干啥?” 菜花仰头看向王俊川,回道:“癞子欠了赌…… 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王俊川一个大嘴巴子掴倒在地。 王俊川骂道:“你当自己是黄花大姑娘呢?呸!臭**!老子睡你,是你的福分!还敢要钱?!上次要钱说给傻丫看病,这次要钱给王癞子还账,你当老子是傻子不成?!老子告诉你,你就是个破烂货!老子睡了,舒坦了,也就扔了!”又唾了一口,扭身离开,口中还不忘骂道,“也不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菜花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脸,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满眼恶毒地瞪着王俊川,直到看不见,她才一扭头,抱着胸走了。 楚玥璃从暗处走出,跟在王俊川的身后,一直来到他家,看见他逗弄了一下大胖小子,还和起夜的媳妇说了两句话,这才躺下,顺手捏了捏枕头,闭上眼睛。 楚玥璃站在窗口,望着屋里的一举一动。她的裙子轻轻飘起,整个人就像一缕看不清表情的黑烟,慢慢消散了人形,随风荡开…… 楚玥璃对菜花并没有感情,却决定要为她做一些事,用以偿还她为自己所付出的一切。尽管,菜花的所作所为,最终目的,只是为了她自己能过上好生活。想要过上好生活,没有错。她只是错在,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成为了被玩弄的棋子。连恶,都只能放在心里,不敢为之。 楚玥璃潜入王俊川的房间,如同一只优雅的猫,在夜晚巡视自己的王国,不曾发出一丁点的声响。她从王俊川的枕头里拿走了六两银子,顺手又打包了他的一条内裤和一根缝有他名字的腰带,而后走到厨房,发现锅里竟然有一碗蒸肉和俩雪白的馒头。她吞咽了一口口水,挽起袖子,生了火,热了肉和馒头,吃饱后,将火折子收入袖口,然后故意弄出些声响,这才如同灵巧的猫儿爬上树,一边喝着刚顺出来的酒水,一边静静观察着里正等人的举动。 里正的家人都起来了,将捉贼这件事进行得如火如荼。王俊川发现自己积攒的六两银子没了,急得直跳脚,倒也没注意还丢了一条内裤、一根腰带和一只火折子。 里正知道家里遭了贼儿,担心自己的银子被盗,于是挖开藏在老树下的瓦罐,见银钱还在,这才将心放回到肚子里去。 楚玥璃得到自己要的信息后,翻身下树,回家,动作干净利索。 进入了院子,刚回了大屋,立刻闻到一股子血腥味。 楚玥璃停下脚步,点燃了油灯,看见菜花蜷缩在地上,衣裙被撕开,满脸是血,满身瘀痕,奄奄一息。 而整个王家, 就如同死了一般,寂静无声。 第十一章:寡妇的床 楚玥璃愤怒了。 她快速检查了一下菜花的伤势,发现她虽被虐打得严重,但基本上都是外伤,幸而没伤到内脏。 她用单薄的臂膀抱起菜花,将其放到炕边,然后掀开帘子,穿过厨房,走进花妮儿和多财的房间,一伸手,直接将假睡的花妮儿从床上扯到地上,而后一脚踩在她的脖子上,不让她发出声音。在花妮儿的惊恐中,楚玥璃问:“你告状了?” 花妮儿装不懂,使劲儿摇头。 楚玥璃冷冷地一笑,收回脚,道:“去烧水,给娘把身子擦干净。” 花妮儿从地上爬起来,梗着脖子道:“凭什么我……啊!” 楚玥璃扬起手,一个大耳刮子掴过去,再次将花妮儿掴倒在地。 这一声,惊醒了多财。然,他早就不敢招惹楚玥璃了,这会儿也只能躲在被窝里装死。 花妮儿捂着脸,感觉脑中阵阵轰鸣,好半晌才反应过劲儿,一个高跳起,就要去抓挠楚玥璃,口中还喊道:“是她不要脸!是她偷人!爹打死她都是轻的!你敢打我,我打死你……啊!” 楚玥璃照着花妮儿的小腹就是一拳,成功令她闭嘴。 楚玥璃一脚将花妮儿踹得跪在地上,而后抓起花妮儿的头发,迫使她看向自己,道:“雨夜之前,菜花宠你如若珍宝。单是这份生养之恩,你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王癞子揍死!” 花妮儿的眼中爬满惊恐,却还是哆哆嗦嗦地嘴硬道:“雨夜之后,她偏心你!根本就不疼我!她要让赌坊的人把我带走,卖到窑子里去!都是因为你!我恨你们!恨你们!你就敢欺负我,你有种,去找爹啊!又不是我打的娘,是爹!” 楚玥璃勾唇一笑,放开手,道:“你恨得很有道理。” 花妮儿微愣。 楚玥璃道:“现在,你去烧水照顾娘,我去找王癞子聊聊。” 花妮儿没想到玥璃这么好说话,疑惑地问:“你…… 不打我了?” 楚玥璃道:“是你恨我,你理当报复我,我为何要打你?你又做不出让我恨的事儿。哦,对了…… ”用手指了指头,“除了你推我撞到石头上,害我傻了好几年之外,你我之间,没有深仇大恨。” 花妮儿的脸一白,问:“你…… 你想起来了?” 楚玥璃眯眼笑道:“小事儿。有种,你再来一次。” 花妮儿连忙摇头。 楚玥璃靠近花妮儿,小声道:“王癞子认为我是野种,所以总拿我当出气筒。他将我绑去后山,抽了一百鞭,还…… 解了我的腰带。而今,你又站出来说娘和里正儿子有染。你说…… 王癞子会不会认为,你也是野种?” 花妮儿瞬间目露惊恐之色。 楚玥璃直起腰,似笑非笑地道:“花妮儿,王癞子会如何对你,我很期待呢。” 花妮儿摇头,使劲儿摇头,完全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楚玥璃才不管她怎么想,她只想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楚玥璃转身向外走,准备和王癞子谈谈。这个家若是靠拳头解决问题,她不介意让他知道,谁才是老大。 花妮儿一把扯住楚玥璃的裙䙓,激动地道:“我才不是野种!” 楚玥璃道:“我去问问王癞子,你到底是不是。”言罢,直接甩开花妮儿向外走去。 花妮儿懊悔地道:“我我…… 我没告诉爹是里正儿子,我我…… 我没说那人是谁……” 楚玥璃丢下一个冷冷的眼神,转身离去。 多财从被子里探出头,问花妮儿:“花妮儿,娘真和里正儿子好上了?你……你是不是里正儿子的种?” 花妮儿就像被人抽了一鞭子,一跃而起,去寻菜花,她一定要问清楚,自己是不是爹的女儿。 东屋只有癞子娘的呼噜声震天响,王癞子却不知所终。 楚玥璃回到大屋,发现菜花已经醒了,而花妮儿则是扭着裙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花妮儿看见楚玥璃,连大气都不敢喘,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溜烟跑回了里间。 楚玥璃对菜花说:“你都是皮外伤,没有大碍,却也得修养几天。” 菜花虚弱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楚玥璃问:“王癞子不在家,会在哪儿?” 菜花想了想,不太自然地回道:“这会儿赌坊关了,许是在王寡妇那儿。” 楚玥璃一转身,向外走去。 菜花忙叫住她,道:“傻…… 不,九月,天黑了,你要去哪儿?” 楚玥璃回头,道:“随便走走,一会儿便回。” 菜花道:“别……别出去,太黑了。我们休息吧。我…… 我没事儿,睡一觉就好。”微微一顿,这才继续道,“癞子怀疑我外面有人,打了我。等他消气了,也就好了。” 楚玥璃听到这话,挑了挑眉毛,回过头,扫了眼菜花领口的红痕,似笑非笑地道:“哦,是嘛。” 菜花垂下头,道:“睡吧,夜深了。” 楚玥璃假意躺下休息,在菜花睡过去后,爬起身,拿起自己削的刺儿,去寻王癞子。那些刺儿,也就半尺长,看起来就像一根根大号的针,头部锋利得很。 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夫妻二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但菜花在楚玥璃病重时的照顾,却是一记筹码,能压斜天平。再者,王癞子就是个畜生,死不足惜! 楚玥璃凭借九月残缺的记忆,来到了王寡妇家。 屋里,王癞子刚和王寡妇折腾完,正气喘吁吁地说着话。 王寡妇拿捏着调调儿道:“就你家那丑婆娘,也不是第一次和野男人睡了,你何必生那么大的气,一条绳子,勒死算了。” 王癞子道:“勒死她,多财怎么办?” 王寡妇噗嗤一笑。 王癞子问:“你笑啥?” 王寡妇媚眼一飞,道:“村里人都说,你家那几个娃,就没一个像你的。” 王癞子恼羞成怒,一个巴掌掴在王寡妇的脸上,骂道:“贱货!” 王寡妇哪里会忍他,当即伸出手,和他挠在一处。 半晌,二人分开,王癞子一脸血痕,王寡妇鼻青脸肿。 王癞子穿上鞋子,气呼呼地走了。 王寡妇哼了一声,小声骂道:“不中用的狗东西!” 楚玥璃在寡妇窗前站了一会儿,然后敲了敲窗,留下王俊川的底裤和腰带,以及一两碎银子,这才离去。 王寡妇问了声“谁呀”无人答,推开窗往外一看,一眼瞧见银子,简直是欣喜若狂。她怕有人来抢,直接从窗口跃出,一把抓起银子就往嘴里塞。一咬之下,笑出了满脸菊花开。她捡起底裤和腰带,跑回屋,借着油灯打量一番,那张惨白的脸上慢慢扭出一记欣喜若狂的表情,对自己的自信心那是蹭蹭往上窜,按都按不住啊。若非想要矜持一点儿,她现在就想大开门户,掀开裙子等汉子来。 哎呦喂,一两银子啊,就是死在床上都愿意! 第十二章:神秘人和小脚鬼 王癞子觉得自己特别背。 先是赌钱输了,紧接着发现自家媳妇偷人,出门寻王寡妇乐呵一下,又被挠个满脸花。啊呸! 王癞子狠狠吐了一口浓痰,扯痛了脸上的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恶狠狠地骂了声:“贱人!” 楚玥璃悄然无声地尾随在王癞子的身后,在走到小树林时,突然出手,将一根刺儿插进王癞子的后背!王癞子惨叫一声,回头去寻人,却连个鬼影都没看见。他吓坏了,撒腿就跑。楚玥璃从树后出现,将第二根刺儿插入他的小腿。王癞子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抬头寻人,却什么都看不见。王癞子一边求饶一边努力站起身,拖着受伤的小腿,继续向前跑。楚玥璃再次出现在王癞子的身边,点了一下他的左肩膀,却将刺儿插进他的右胳膊,而后快速闪身到树后。她逗弄着王癞子,就像猫戏耍命不久矣的老鼠,颇为得趣儿。 她觉得自己还是过于惫懒,否则直接削出一百根刺儿,今晚才算玩得尽兴。 王癞子的惨叫声越发凄惨,求饶的声音也越发可怜。鲜血涌出他的身体,湿透了衣裤。浓烈的血腥味在夜色中蔓延开来,令嗅觉敏感的动物们躁动起来。 当楚玥璃将第六只刺儿送入王癞子的屁股时,王癞子差点儿崩溃了。他匍匐在地,语无伦次地苦苦哀求道:“神仙、爷爷、祖宗、佛祖保佑,求你放过我吧……” 无人应。 楚玥璃掂量着第七根刺儿,从树后走出,十分淡然从容地来到王癞子的面前,准备了结了这个祸害。就在这时,她听见异响,感觉有人正向着这里奔跑而来。她略一思忖,重新闪躲到树后。王癞子只来得及看见一双小脚,再去细瞧,哪里还有人? 两名蒙面黑衣人由远及近,眨眼间出现在王癞子的面前。右边的黑衣人拔出长剑,指着王癞子的鼻子,喝问道:“鬼喊什么?” 王癞子那饱受摧残的神经在看见两个黑乎乎的东西后,瞬间崩断,他尖声喊道:“鬼啊!”两眼一翻,吓得昏死过去。 右边的黑衣人看向左边的黑衣人,问:“要不要杀了?” 左边的黑衣人没答话,而是蹲下,检查了一下王癞子的伤口,道:“这附近有人以木刺伤人。” 右边的黑衣人立刻警觉起来,攥紧手中的长剑,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难道说,受伤的这个人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微微一顿,“我们来晚了。” 左边的黑衣人抓起王癞子的脸看了看,皱眉道:“不。以那人的手段,若不能将人带走,定会直接诛杀,不会如此折磨。”站起身,“出手之人,力道不足,却够狠辣,且…… 尚未走远。” 右边的黑衣人道:“想不到一个小村子里也藏龙卧虎。” 左边的黑衣人道:“既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此事就与我们无关。走吧,先寻人。”说着话,突然亮出长剑,刺向楚玥璃所在的树后。 树后没有人,长剑落空。 两名黑衣人互看一眼,这才一同离去。 楚玥璃坐在树杈上,垂眸看着二人离去。那二人因她之故,觉得这个小村子里卧虎藏龙,而她也因那二人之故,也觉得这个小村子里甚是不凡。她不知道那二人要寻谁,却从二人的对话中得知,还有另一伙儿人,打着和他俩一样的心思在这个小村子里寻人。寻到那个人,非杀即掠。 说实话,她还真有些好奇,这两伙儿人到底在寻谁? 当然,如此当口,她还是暂时低调吧。若王癞子突然死了,定会吸引别人的注意,对她不利。 楚玥璃轻轻一跃,从树上落下,直接站在了王癞子的后背上。 王癞子一张嘴,吐出一口血。 楚玥璃脚尖一转,转身离开。 王癞子悠悠转醒,忍着满身针扎般的痛,凭借一口气爬回到家。 花妮儿听到拍门声,打开房门,看见满身是血的王癞子,吓得失声尖叫。 楚玥璃躺在被窝里,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菜花、多财和癞子娘都被花妮儿的声音喊醒,纷纷爬出被窝去一探究竟。 菜花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当她看见血淋淋的王癞子时,高兴得差点儿笑出声。 不多时,低矮破旧的房屋里响起癞子娘哭天喊地的咒骂声,花妮儿烧水的声音,多财紧张兮兮的声音…… 菜花探头看了楚玥璃一眼,见她蒙头大睡,心中那既紧张害怕又莫名兴奋的情绪,这才稍微平复了几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王癞子变成这样应该和傻丫九月有关。见她还在睡觉,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却也安心不少。毕竟,若真是傻丫所为,也实在太令人害怕了。 癞子娘抓了十个铜板,让多财去寻了大夫,然后吆喝菜花和自己一起,将癞子抬上炕。她将花妮儿指挥得团团转,却没敢喊楚玥璃。楚玥璃挥舞菜刀砍人的样子,一直令她心有余悸。 大夫匆忙赶来,从王癞子的身上挖出六根木刺,和癞子娘要六十个铜板。 癞子娘只给十个,还撒泼道:“不就是挖个棍棍吗,你塞回去,老娘自己就能挖出来!” 大夫知道癞子娘就是个破烂户,也不和她争辩,药都没留,就气呼呼地走了。癞子娘声称自己会止血,将草木灰拍在王癞子的伤口上,然后就开始念起了阿弥陀佛。 菜花捧着那些木刺,手颤抖得不成模样。她记得,傻丫曾经蹲在地上削过木刺,那长短大小和刺伤癞子的一模一样。她看向楚玥璃,见她缩在墙头睡得正香,那瘦弱单薄的身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用木刺伤人的主儿。 王癞子命大,隔天下午就醒了,眼神却有些茫然,仿佛不知身在何处。 实则,楚玥璃那些木刺并没有刺在王癞子的要害处,只是看起来血淋淋的吓人罢了。 癞子娘咬牙切齿地问:“儿啊,你告诉娘,哪个该砍头的伤了你?” 菜花下意识看向楚玥璃。 王癞子突然打了个冷颤,颤抖着嘴唇回道:“鬼……” 癞子娘追问道:“什么鬼?” 王癞子颤声回道:“小脚……黑鬼……俩……” 在场的,除了楚玥璃,谁都无法理解王癞子到底看到了什么,更不可能知道真相。而玥璃认为,她距离真相也只差了那么一步而已。今天,她必须弄明白,王癞子和菜花之间,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第十三章:唯有血能清真相 癞子娘一阵唏嘘过后,立刻开拜:“神佛保佑、仙女保佑、太上老君保佑……” “噗嗤……”楚玥璃想起王癞子那一顿乱七八糟的求救饶命,忍不住笑场了。 癞子娘一眼瞪去就要发飙。 楚玥璃的视线从菜花的身上划过,落在了王赖子的身上,装模作样地道:“好惨哦……差点儿就死了呢……昨晚你打了娘,是不是遭报应了?” 一句话,不但将癞子娘的怒火转移到菜花身上,还成功地火上加油。 癞子娘当即爆发,扬起拳头捶向菜花,开骂道:“都是你这个贱人招晦气!看老娘不打死你!” 菜花立刻后退,躲开癞子娘的拳头。 癞子娘气难平,却因腿脚没好利索,不方便追过去打。她看向王癞子,口不择言地道:“你若听娘的话,当初就不该救她,更不该把这扫把星留下!咱把她转手卖了,还能得点儿碎银子。你非贪她长得好!这女人,吹了灯还不都一样?!她就是个下贱货!肚里怀着别人的种,你非要上赶子给傻子当爹!招一身晦气!你听娘的,现在就把她当货卖了……” 王癞子回过神,喊了声:“娘!” 癞子娘自知失言,闭上嘴,横了菜花一眼。 菜花的睫毛颤抖一下,看向王癞子,绷着声音问:“你不是说,我是你买来的婆娘吗?” 王癞子的眼神有些闪躲,不太自然地道:“你管老子是买是卖!” 癞子娘抡起拐杖,恨恨地敲向菜花,骂道:“你个不知道好歹的东西!你是我儿从河里捞上来的扫把星!若没有我儿,你早就死了!让你给我儿当媳妇,还委屈了你不成?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那张脸,都被人划烂了!定是你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被人刮花了脸!骚狐狸!我让你不老实!我让你偷汉子!我让你…… 啊…… ” 菜花用力一推,将癞子娘推倒在地。 癞子娘就像一只彪悍的猴子,一跃而起,嘴里喊着:“你敢打老娘?!”一手抓起放在炕沿上的剪刀,照着菜花的胸口就扎去!却不想,那剪刀竟在自己的手上消失了。 谁也没看清楚玥璃是怎么出手的,待回过神,却发现那把剪刀已经在她的手上了。 楚玥璃将剪刀张开,然后咔嚓一声,成功减下癞子娘的一撮头发。 癞子娘吓得不轻,在愣怔过后,尖声喊着:“杀人啦!杀人啦!”一溜烟跑了,甚至连拐棍儿都忘了拄。 花妮儿和多财在厨房里,眼瞧着癞子娘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跑得无影无踪,是既不敢追出去,也不敢进大屋看看发生了啥事。 大屋里,楚玥璃垂眸看向王癞子,歪了歪头,憨憨地问道:“你娘跑了,你怎么不追呀?” 王癞子的嘴角抽了抽,没搭话。 楚玥璃咔嚓了一下剪子,问:“你骗了傻丫的娘呀?”眼神顺着王癞子的身子向下一扫,停在了裤裆处,手指一动,剪刀再次发出咔嚓声,甚是吓人。 王癞子想起了雨夜那晚,傻丫用斧头劈向自己的裤裆。他吓得不轻,生怕傻丫再犯浑,立刻为自己辩解道:“没没…… 没骗……” 楚玥璃将剪刀靠近王癞子的裤裆,贴着他的那话儿又咔嚓了一下。 王癞子差点儿吓尿了!他僵着身子,扯着脖子喊道:“别别别别动!我说我说…… 我从河里捡了你娘,她撞坏了脑子。我我…… 我没婆娘,又怕别人把她认回去,就就就…… 就骗她说自己使银子买了她。” 楚玥璃看向菜花,发现她对于王癞子给出的答案并未显得如何激动。就像…… 她早已知道答案一般。 楚玥璃心思微动,瞬间明白了菜花异样的由来。 菜花确实撞坏了脑袋,不记得自己是谁。她被王癞子救下当了媳妇,倒也乖乖认命。她接连生下傻丫、花妮儿和多财。王赖子知道傻丫不是自己的骨肉,所以经常拿傻丫当出气筒。菜花为了自己,就装作看不见,任由所有人欺负傻丫。 傻丫之死,与菜花的纵容和漠视,有着绝大干系! 直到……前段时间,菜花大病一场,醒来后,想起了过往种种,知道傻丫才是她荣华富贵的根本,这才开始善待傻丫,乃至于保护傻丫。 然,她本应该保护的那个傻丫,早就不在了,再也不会为了等她的那声“九月”,而痴痴盼着了。 这个女人看似柔弱,在不动声色中酝酿着一切,为了荣华富贵的到来。此等手段,绝非小家小户养出来的。 楚玥璃见惯了人性之恶,但此时此刻,还是不免为傻丫感到不忿和悲痛。 她伸出手,面无表情地将剪刀递给了菜花。 王癞子嘘了一口气,放松下来。看来,他压根就不怕菜花。 菜花紧紧攥着剪刀,并没有动手。很显然,她还处于冷静的状态。 楚玥璃微微一笑,继续开口道:“我想起来了,是你抽了我一百鞭……” 王癞子扫了菜花一眼,没吭声。 楚玥璃十分自然地将纤细的手指放在了王癞子的伤口处,用力抠下! 王癞子发出惨叫:“啊!” 楚玥璃凉凉地道:“换个调调儿呗。” 王癞子真要被折磨疯了!他觉得,眼前的傻丫简直就是恶鬼!不不,比恶鬼更可怕!他不敢再耽搁,干脆一口气交代清楚:“是草婆子让的!是她!真的是她!她说,只要我抽你一百鞭子,你身上的霉气就能散了。我…… 我的赌运也就好了。干她娘的死婆娘!神神叨叨地就知道满口喷粪!老子抽了你一百鞭,还不是输个底儿掉。”一转眼,目光触碰到楚玥璃的眼神,差点儿没吓出一身白毛汗。 王癞子将嘴闭严,嘴唇却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楚玥璃淡淡地道:“哦,原来如此。”微微一顿,似笑非笑地问,“那你解我腰带又想做甚?” 王癞子吞咽了一口口水,额头上渗出汗来,竟不敢答了。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自从傻丫在雨夜中回来后,他就格外怕她。 楚玥璃看似在逼问王癞子,实则却是在试探菜花的底线与自私程度。 菜花大喊一声:“畜生!”高高扬起了手中剪刀! 第十四章:一句话逼疯一个人 看菜花的样子,定是决心要刺死王癞子,为傻丫报仇!结果却是,她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她甚至还用眼尾的余光,偷偷扫了楚玥璃一眼。 王癞子紧张地盯着菜花,哄道:“菜花,你放下剪刀,我我我…… 我没动傻丫,真没动!是草婆子说的,让我破了傻丫的身!我没动…… 我没有……” 楚玥璃在心里冷笑一声,对菜花彻底失望了,对草婆子直接下了杀心。 即便菜花知道王癞子曾对傻丫做过什么,却始终没将剪刀刺入他的胸膛,为傻丫报仇。在菜花心里,未来的荣华富贵更重要。甚至,她故意举起剪刀,是想让楚玥璃出手拦下。可惜,楚玥璃看得明白,压根就不会拦她做出的假象。更何况,楚玥璃更希望菜花能真刺下去。大不了,她善后。 若菜花真是好样的,她定会替傻丫九月照拂她一生无忧。可惜,她不是。 在紧张压抑的气氛中,跑出去的癞子娘又跑回来了。这一次,她带来了二儿子银元和银元媳妇一同助阵,希望能重振雄风,重新夺得一家之主的大权。至于银元夫妻俩,则是要捆了傻丫送去给李拐子当婆娘。 菜花自知不敌,默默将剪刀还给了楚玥璃。似乎是为了表达母女情深,她还抱住楚玥璃失声痛哭起来:“是娘对不起你,是娘让你吃苦了……” 楚玥璃若真是傻丫九月,这会儿定会和菜花抱头痛哭。何其荣幸,她不是。 楚玥璃随意咔嚓了一下剪刀,菜花的背脊立刻绷紧了。很显然,她怕她。 菜花放开楚玥璃,用袖子抹了把脸,眼神闪躲地道:“那个……你你…… 你饿没?娘去做饭。” 菜花没搭理菜花,而是扫了王癞子一眼,看似娇憨地道:“你娘杀回来了。她若欺负我,我就剪你裤子玩。这剪刀有些重,我拿不稳,你不要害怕。”言罢,举起剪子,咔嚓一声,将王癞子的裤腰带剪断了。 王癞子吓尿了。 这时,癞子娘带着银元和媳妇冲进了屋里,抬手就要去抓楚玥璃。 楚玥璃跃上炕,一把扯起王癞子,挡在了自己面前。 癞子娘以为傻丫怕了,当即扬高声音吼道:“把他给老娘拉下来!打折腿,送去给李拐子!” 银元和银元媳妇挽起袖子就要往炕上冲。 花妮儿从门帘后露出一只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一切,暗中期盼小婶子能得手。 楚玥璃用剪子尖戳了一下王癞子的伤口。 王癞子大吼一声:“谁敢动傻丫,老子杀他全家!” 真是……气势磅礴啊。 王癞子这一吼,成功震慑住了癞子娘和银元一家。 楚玥璃收起剪刀,满意地点了点头。 场面再次变得尴尬。 幸而银元媳妇是个心思活络的,当即噗嗤一笑,道:“大哥这一声的伤,可千万别发火。我们这当叔婶的,怎会和小辈过不去。傻丫千不该万不该,怎能拿剪刀伤婆婆呢?这是大不孝啊!我和当家的寻思,把傻丫接家去住几天,让婆婆安心养病,别添堵。” 王癞子慢慢扭脖子,看向楚玥璃。他多希望,傻丫立刻跟银元他们回去,千万就别回来了。 楚玥璃憨憨地一笑,道:“让带菜刀不?” 银元问:“带那玩意儿干啥?” 楚玥璃回道:“晚上睡不着,耍耍。” 银元的右眼皮一跳,看向自己媳妇。 银元媳妇看向癞子娘。 癞子娘黑着脸不说话。 半晌,银元媳妇再次一笑,搀扶着癞子娘坐下,岔开话题,对菜花道:“哦,对了,里正的孙子百天,明个儿里摆上几桌,你们都去不?” 菜花看向王癞子,没搭话。 癞子娘横了菜花一眼,道:“去!正好要找里正说道说道,这不守妇道的贱人,得咋整。是浸猪笼,还是放火烧死!” 菜花一听这话,吓得噗通一声跪下,哀求道:“娘啊,我我…… 我没有…… 求娘放过我……” 癞子娘目露得意之色,道:“你个贱……”下意识的扫了楚玥璃一眼,脸色微变,将后面那个“货”字吞进了肚子里后,强挤出一个扭曲的笑脸,对楚玥璃道,“傻丫啊,你出去玩吧。” 楚玥璃在心里冷笑一声,跳下炕,挑开帘子,走进厨房,对紧张地花妮儿道:“做饭。” 花妮儿心有不甘,却还是乖乖做起饭。只是把耳朵竖得长长的,生怕漏听了屋里的对话。 屋里,癞子娘压低声音对菜花道,“你若不想死,也成,劝着傻丫嫁了,就饶你一命!” 菜花着实为难了。傻丫是她富贵的希望,可若连命都没有了,还何谈希望?不过,为了富贵,她还是要拼死一搏。她扯着癞子娘的裙角,低声哀求道:“傻丫动不动就抡刀子,李拐子一定看不上她。不如…… 让花妮儿嫁过去吧。花妮儿乖巧……” 只隔着一层帘子的厨房里,花妮儿听到菜花的话,掀开帘子就往里冲。 王癞子压低声音咳嗽一声:“咳……” 菜花看向花妮儿,立刻闭嘴。 楚玥璃坐在小马扎上,一边用棍子敲着灶台,一边扬声喊道:“花妮儿,你长得真好看,可为啥不像爹咧。”她还有事要问菜花,自然不能让她真被打杀了。 这句话传入屋内,差点儿逼疯了花妮儿。她想抱住菜花,大声质问她,自己到底是谁的种。可她不敢,她怕答案让自己无处容身。花妮儿想起楚玥璃的话,生怕王癞子也那么对她。于是,她跪在了王癞子的身前,哭道:“爹啊,是…… 是我胡说的。我…… 我没有看见娘偷人。我……我是气娘…… 气娘不疼我,要把我嫁给李拐子…… 啊……” 王癞子一脚踹在花妮儿的胸口,将她踹倒在地。 这一脚,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他身上那些血窟窿,再次流淌出鲜血,痛得他差点儿没死过去。 他踹这一脚,还真不是为了冤枉菜花。而是因为,若非花妮儿瞎说,他能在打了菜花后去寻王寡妇乐呵吗?若不外出,至于被鬼给捅成这样吗?!真是…… 恨呐! 若非自己一身伤,非要打死花妮儿不可! 花妮儿趴在地上嘤嘤地哭,甚至都不敢起身。 菜花嘘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她看向门帘,知道傻丫就坐在门帘之后,竟生生地打了个冷颤。她知道,傻丫的一句话,让花妮儿反口,让她捡回了一条命。按理说,她应该感激傻丫。可是,并非如此。她……怕她。一种毛骨悚然的怕。就像…… 王癞子夜遇小脚鬼。 第十五章:入夜给你找男人 癞子娘和银元两口子见无法继续威胁菜花,也只能暂且作罢。 这一家没脸没皮的人,就像没发生什么事儿一样,继续烧火做饭。 癞子娘对银元耳语道:“今个儿晚上,娘把傻丫留东屋住,你偷偷过来,把她套上麻袋送李拐子家去。” 饭后,银元带着媳妇回家去。 癞子娘对菜花道:“你好好儿照顾你男人,让傻丫今晚和我睡东屋。” 菜花张口就要拒绝,却在癞子娘的威胁目光中闭上了嘴。 楚玥璃知道癞子娘又要起坏心思,也不耐烦总和她在这事儿上撕扯,决定做个了断。于是,她尾随着癞子娘回到东屋住下。 天刚黑,癞子娘就让楚玥璃赶快睡。 楚玥璃看似听话的躺下休息,却趁着癞子娘不注意,一记手刀砍在了她的后脖子上。 癞子娘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楚玥璃寻来一个**袋,将癞子娘装进去,系好,而后披上癞子娘的外衣,盖着被子,坐在了炕头上。 银元抹黑前来,蹑手蹑脚地进了院门,拉开东屋的大门。屋里黑乎乎的,他隐约看见癞子娘坐在炕上,抬手指向那个麻袋。 银元心中一喜,将麻袋往身上一背,就出了门,趁黑往李拐子家走去。 在傻丫九月的记忆里,对李拐子是有些印象的。李拐子跛足,脾气暴躁,还喜欢用拐杖打人。至于他的脸,则是模糊不清的。傻丫对外人的记忆,只停留在打人疼不疼这件事上。李拐子曾打过她,所以…… 她记得他。 楚玥璃悄然无声地下了地,尾随在银元的身后,一同来到李拐子家。 李拐子的家比起王癞子的家好不到哪里去,同样破旧低矮。透过窗,能看见一盏残灯,却不见人影。 银元背着麻袋来到门口,压低声音喊道:“李拐子、李拐子……” 无人应。 银元推开大门走进院里,直接来到门口,伸手就要去推门。 吱嘎一声,门竟然开了。 银元抬腿跨进屋里,低声道:“我给你送媳妇来了……”将麻袋往地上一放,抬头看向李拐子。 突然,一阵风吹过,那盏蚕豆般的小火苗熄灭了,整间屋子都陷入到黑暗之中。 银元做贼心虚,吓了一跳,倒吸了一口气后,忙嘀咕道:“这灯咋还灭了呢…… ”举目一扫,眼睛略微适应了黑暗,隐约看见一个人正坐在椅子上,便舔了一下唇,继续开口道,“你要的媳妇,我给你送来了,以后,咱俩家的账,可就抹平了。你…… 你得了媳妇,可得说话算话,不许去官老爷那里告留根。”一扭身,刚准备走,又停下脚步,解释道,“花妮儿你就别想了,人家不给。这是傻丫,比花妮儿好看。那个…… 她脑子…… 脑子还成。人,我给你送来了,能不能留下,看你自己。等明天里正家摆席,你自个儿跟里正说,就说傻丫愿意跟你过,王癞子也是应了的。”言罢,撒腿就出了门,甚至连门都没关。 银元跑出院子,楚玥璃却还站在院子中。她一边在地上抓了一把泥土,单手团成一个球,揉捏着玩,一边听着屋里的动静。 这时,麻袋动了动,一个苍老的声音哼唧了两声后,一边挣扎一边骂道:“谁啊?!哪个挨千刀的把老娘塞麻袋里了?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麻袋上的绳子被挣开,癞子娘蓬头垢面地钻出来,那样子就跟恶鬼一般无二。她气喘吁吁地举目四望,一眼看见坐在椅子上的模糊人影,扯开喉咙喊道:“杀千刀的!你你你…… 你是谁啊?!你抓老娘来,是想干啥?”一拍大腿,“哎呀,老娘想起来了!傻丫,你个小贱人!看老娘不撕了你的皮!”言罢,转身就往外冲。 楚玥璃悄然出现在门口,挡住了癞子娘的去路。 癞子娘急停,差点儿撞到楚玥璃的小身板上。待她看清楚是谁拦下自己,张嘴就骂:“你个小贱货……”扬起手,一巴掌掴向楚玥璃。 楚玥璃十分淡定地抬起手,将夹在手指间的针竖起。 癞子娘一巴掌拍上去,整个手背被针扎透,痛得张开大嘴,就要嚎叫。 楚玥璃将团好的球塞进癞子娘的嘴巴里,成功堵住那些声音。而后,用手轻轻一推,将她推进屋里,跌坐到地上。 癞子娘抬手指着楚玥璃,那样子就像见到了鬼。 楚玥璃勾唇一笑,走进屋里,歪了歪头,对癞子娘道:“奶奶这是要急着嫁人呐?大半夜的不睡觉,又钻麻袋又钻男人屋的,这顿折腾,可是闪了老腰?” 癞子娘颤抖着扎了针的手,口中发出呜咽的声音,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楚玥璃道:“怪不得奶奶一直惦记着李拐子这桩婚事,原来是自己上了心。也罢,当孙女的总不好和奶奶抢人。”扭头看向李拐子,“等明天里正家摆席,你自个儿跟里正说,就说癞子娘愿意跟你过,王癞子也是应了的。” 一直悄然无声的李拐子发出一声轻笑,声音沙哑,略显模糊。 楚玥璃眉头微皱,走向李拐子。一根锋利的木刺从袖口滑落到手中,被她攥在手心,不动声色地问:“好笑?” 那个模糊的人影突然扬起手中拐杖打向楚玥璃。 楚玥璃一闪身躲开,拐杖落地,发出咚地一声。 李拐子急喘了几口,听声音压抑着痛苦。 楚玥璃微微放心,收起了手中刺,道:“听说你第三条腿废了,缺个媳妇照顾。我今晚来,可是诚意十足,要给你说门好亲事。你呢,既然需要人照顾,那一个人怎么够?只要你娶了奶奶,一堆的孝子贤孙等着伺候你。这事儿呢,就这么定了。你俩今晚就拜堂成亲,我来做个见证。”露出一笑,看起来十分天真无害。 李拐子再次轮起拐杖去打楚玥璃。 楚玥璃一把夺过拐杖,啧了一声,道:“原本还担心你无法洞房,而今看来,倒是生龙活虎,没有问题。”一伸拐杖,拦下想要跑的癞子娘,“我怜你守寡多年,好心帮你,你可别不识抬举呦。”仔细打量了李拐子一眼,发现他满脸胡须,倒也看不出长成什么模样。 第十六章:神秘主子 癞子娘伸出左手,楚玥璃敲她左手;癞子娘伸出右脚,楚玥璃敲她右脚。 癞子娘被逼疯了,呸呸吐出口中的泥巴,颤声道:“你到底要干啥啊?!真是作孽啊!” 楚玥璃学着傻丫的笑容,憨憨地道:“奶奶让我嫁人,我就先让奶奶嫁人。奶奶,你开心不?”言罢,向后退了一步,退到门外,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奶奶可别耽搁了良辰美景。” 癞子娘嘶吼道:“你呀你这是要逼死老娘啊!” 楚玥璃道:“你脸皮那么厚,怎么可能会被逼死?能将你逼死,我这一生都有吹不完的牛皮喽。” 坐在椅子上的黑色人影抬起手,轻轻地挑了下胡子。微弱的月光下,他的手指纤细修长,指甲美如冠玉,竟是说不出的好看。 门口,癞子娘被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厥过去,只能指着玥璃抖呀抖的,口中还不干不净地道:“你个野种……早…… 早知道这样,就…… 就不应该给你饭吃!饿死你!饿死你个野种!” 楚玥璃眸光一冷,道:“你们二人,一个要娶,一个想嫁,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伸出手,关上门,后背往门上一怼,双手抱胸,对着深蓝色的天空吹了声口哨。 不想,竟看见两个蒙面黑衣人,正趴在房檐上,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有些尴尬啊。 楚玥璃心中一凛,顿觉不妙。 她素来警觉,更善于感受陌生人的气息,而今被人盯了这么久,竟才发觉,简直就是致命的错误! 楚玥璃不知道那两名黑衣人听了多久,唯有装傻充愣,笑嘻嘻地问:“你们趴在房檐上,是蝙蝠精吗?” 房顶的二人互看一眼,对于蝙蝠精这个称呼有些愧不敢当,于是纷纷翻身离去。 楚玥璃微微皱眉,决定要尽早离开这个小村子。这些莫名出现的黑衣人,总让她心中不安。于是,她丢下癞子娘,向黑夜中走去。既然要跑路,总要有银子才行。 楚玥璃离开后,癞子娘从地上爬起身,先是听了听屋外的动静,又拉开房门向外看了看,见傻丫确实跑没影了,这才嘘了一口气,转回身,冲着李拐子骂道:“你就是个挨千刀的玩意儿!你要是敢把今晚的事儿说出去,老娘就吊死在你家房梁上!做鬼也不放过…… ” 癞子娘的身后悄然无声地出现一名黑衣人。但见他一抬手,直接砍昏了癞子娘,成功让她闭嘴。 黑衣人对坐在椅子上的黑色人影抱拳道:“主子,属下已经派人跟着那傻丫,不知她是否就是主子所寻之人。惊雷过后,帝京那边的野狗也派出高手赶来,这会儿正在村子里寻人呢。若确定是傻丫,可要属下先一步将其掠走?” 黑色人影没有答话。 这时,另一名黑衣人去而复返,紧张地回禀道:“主子,属下将人跟丢了。” 第一名黑衣人诧异道:“跟丢了?以你的身手,竟会跟丢一个小丫头?” 第二名黑衣人垂头解释道:“听她嘀咕说要小解,就……没盯着看。” 黑色人影没有开口说话,那第二名黑衣人的头上却渗出了汗水。半晌,他才看向癞子娘,讨好地问:“主子,这婆子可要杀了?” 黑色人影回道:“丢出去。”三个字,声调温润如玉,却透着几分遗世独立的孤冷。 第二名黑衣人应道:“诺。”一伸手,扯着癞子娘的衣领,将人拖拉出去,狠狠地丢到别处,这才返回低矮的小屋,继续道,“之所以选中这李拐子家,是因为他不与其他人来往。不想,今晚竟出了这岔头,是属下失职。不过,听这婆子和他儿子的话,今晚是要算计傻丫和李拐子生米煮成熟饭,不想……那傻丫竟打得一手好牌,送上了这婆子给主子……”话说到最后,声音染上了三分笑意,可见性子跳脱。 第一名黑衣人呵斥道:“骁乙!” 骁乙闭嘴不语。 第一名黑衣人这才继续道:“主子,昨晚,属下和骁乙在树林里看见一人,满身是血,却并未伤到要害,因此推断出,这小村子里隐着一位高手。今日看那傻丫走路虽轻盈,却不像会武功之人。再观傻丫行事,透着狠辣和机敏。若她就是主子要寻之人,想来定善于伪装。” 骁乙道:“她善于伪装?我看可不像。若傻丫真善于伪装,也不会被我们发现蹊跷了。”看向黑色人影,“属下倒是听说,隔壁村也有个傻丫,最近变得极其不同,脑子灵光得很。” 第一名黑衣人道:“此事事关重大,万万不可大意。明日好生打探一番,不能出了差错。” 骁乙道:“这一年到头,总有几个人看着像,实际上又不是。哎……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正主儿啊。”目光在黑色人影的膝盖处一扫而过,隐下了浓浓的担心之意。 寂静无声中,黑色人影终是开口吩咐道:“甲行,离开。” 第一名黑衣人不问缘由,直接应道:“诺。” 骁乙关心地道:“主子,天都这么黑了,咱去哪儿呀?不如你休息一晚,明个儿再走?”没听见黑色人影的答复,他立刻改口道,“主子说走,定是要走,属下这就收拾去……”低声问第一名黑衣人,“甲行,后院那人怎么处理?” 甲行看了黑色人影一眼,回道:“杀了。” 饶乙点了下头,直奔后院而去。 甲行对黑色人影道:“主子连夜离开,可是我们暴露了行踪?属下可现在就去寻那傻丫,一探究竟。若她并非我们要寻之人,便灭口隐行踪,无需主子半夜劳累。” 黑色人影道:“无需寻她。她若能发现异常,定会回来一探究竟;若不能,不留也罢。” 甲行再次于心里感叹主子的心思缜密。是啊,即使那傻丫是他们要寻之人,她却没有他们要用的能力,留着有何用?不如灭口来得安全,免得受其连累,被野狗追咬。 后院的树下,躺着一个人。此人脸上有胡须,脑袋上包裹着几条渗血的布带,腰间围着一块破布,露出两条瘦竹竿一样的腿。其中一条腿的脚踝处,明显畸形。此人,才是真正的李拐子。 骁乙直接拔出长剑,挑了他的脖子。 就在此时,不远处,火光起。 骁乙一闪身出现在窗口,道:“主子,走水了,属下去一探究竟。”言罢,消失不见。 第十七章:王寡妇之死 自从王寡妇得了王俊川的底裤、腰带和一两银子,就魂不守舍起来。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却始终不见那人儿来寻自己,这屁股可就有些坐不住了。 她寻摸着来到里正家,徘徊在门口,想要等人出来。 说来也巧。王俊川的儿子明日百天,准备了一些席面,要请亲朋热闹一番。他刚和村里的大师傅商讨完明日的菜码,踩着一路尘土向着家里走去。尚未靠近家门,一眼瞧见有人鬼鬼祟祟地徘徊于门前,当即悄然上前,拧住那人的一条胳膊,喝问道:“谁?!” 王寡妇被吓了一跳,发出一声惊呼,下意识的就要逃窜,可再一细品,听出这声音源于王俊川,这痛苦的哼唧声就变了调调儿,好似带着软钩子直往王俊川的耳朵里招呼去。她低声喊道:“啊~疼……轻点儿…… 哎呦~冤家,轻点儿……” 王俊川没想到这鬼祟之人竟是王寡妇,当即松开手,沉着脸呵道:“鬼叫什么!你在我家门口转悠什么呢?要偷东西还是咋地?” 王寡妇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扭身看向王俊川,飞出一记媚眼,道:“哎呦……俊川兄弟,你可弄疼人家了。帮人家揉揉吧……”说着话,就往王俊川的怀里钻。 王俊川顶烦王寡妇,人长得丑不说,还总嚼舌根子,谁家有个家长里短,都不够她咋呼的。就算他想睡女人,也不会睡这货啊。若是真睡了,明个儿整个村都得知道。 他冷着脸,将靠过来的王寡妇往旁边一推,骂道:“滚一边去!” 王寡妇被推得摔倒在地,顿觉恼羞成怒,一个高从地上蹦起来,扑向王俊川,一边扯着他的腰带,一边喊道:“你勾搭了老娘,还装什么正经?!咋地!老娘不比你家那肥婆娘好睡?假装什么正经儿!” 王俊川一个大耳刮子掴了过去,唾道:“贱货!哪个勾搭你?!你是个什么东西,自己不晓得?你就是村口的茅房,谁能都拉上一泼屎!” 王寡妇恨恨地瞪着王俊川,咬牙切齿地道:“老娘是谁都能拉屎的茅房?王俊川,老娘今天就告诉你,老娘要告死你!你你…… 你强了老娘!”说着话,开始扯起自己的衣衫,露出了雪白的胸脯…… 王俊川没想到王寡妇会这么闹腾,生怕她招来人,自己说不清,忙伸手去拉她的衣服,不让她继续撕扯,口中还道:“行了行了,差不多行了,再闹腾下去,别说我不给你脸!” 王寡妇尖声喊道:“行!你给我十两银子,这事儿就算完了。不然,老娘跟你没完!” 王俊川怒道:“凭什么给你十两!你当自己镶金边了?!” 王寡妇恨急,直接道:“你若不给,我就喊人来!我……我还有你的底裤和腰带,到时候,你他娘地满身是嘴也说不清!老娘就要弄死你个龟孙子!” 王俊川一想到自家遭贼这件事,真是恨得不行。他误以为此事是王寡妇所为,当即脑袋一热,一拳头就砸了过去,口中骂道:“贱人!还我银子!” 王寡妇被打倒在地,脑子一阵迷糊。半晌,她张开嘴,用手指捏住门牙轻轻一动,竟将其拔了下来! 这可触碰到了王寡妇的底线了。 王寡妇整个人都炸了!她从地上爬起来,疯了般扑向王俊川,口中喊道:“来人啊!强·奸啦!王俊…… 啊……” 王俊川哪里能让王寡妇坏自己名声?当即掐住她的脖子,迫使她无法出声。 王寡妇不是善茬,开始用手指抠王俊川的眼睛。 王俊川手下用力,让王寡妇失去了力气,只能成为待宰羔羊。 眼瞧着王寡妇要不行了,王俊川怕了,生怕闹出人命,立刻松了手。 可就在这时,他婆娘抱着宝贝儿子打开了大门。 王寡妇听见动静,又要大叫。 王俊川立刻掐着她的脖子,将人拖拉到树后藏起来。 俊川媳妇抱着胖儿子左右察看,试探着喊道:“俊川?俊川是你回来了吗?” 王俊川不敢回应,也生怕王寡妇弄出声音让他媳妇误会,于是死死掐住王寡妇的脖子不放。 俊川媳妇见无人回应,误以为自己听错了,便扭身回屋了。 她怀中抱着的大胖小子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奶声奶气地道:“爹爹……回…… 爹爹回…… ” 百天的孩子竟然会说话,俊川媳妇喜上眉梢,抱着大胖小子狠狠亲了一口,哄道:“大儿乖,爹爹就回。” 大门关上,并未落锁。 王俊川嘘了一口气,再去看王寡妇,竟被他活活儿掐死了!王俊川吓得腿软,跌坐在地上,好半天都回不过神。 里正拉开大门,举着灯笼走出。当他从王俊川的身边走过时,王俊川那空洞的眸子闪了一下,沙哑着嗓子,喊了声:“爹……” 里正吓了一跳,立刻回过头,正要数落王俊川两句,却看见了死相极丑的王寡妇,吓得他双膝一软,差点儿跪地上去。 里正到底是经历过一些事的人,立刻低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待王俊川乱七八糟地讲述完毕,里正偷偷回到家,取了镐头,与王俊川合力将王寡妇抬走,掩埋。 楚玥璃看着二人一尸的背影,默默收回目光,直接潜入里正家,从老树下挖走里正的全部积蓄,足足有四十二两。 楚玥璃抱着银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觉心安呐。比起刀枪,真金白银更令她有安全感。 楚玥璃将银子用布裹好,系在腰上,而后赶在里正出手之前,来到王寡妇家里,取回了一两银子,还顺手拿走了王寡妇的一套衣裙。 果不其然。 里正和王俊川埋尸后,又来到王寡妇家里放了一把火,将所有可能和王俊川有关的联系烧个一干二净。 看着熊熊燃烧而起的大火,里正对王俊川道:“快喊人救火! 王俊川微愣过后,立刻喊人帮忙。 王寡妇的家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烧干净了。 若是死了人,定是要报官的。可如今王寡妇不知所终,房子却烧成了灰,大家就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里正抹了下脸上的黑灰,道:“这寡妇耐不住,早就和临村的汉子眉来眼去。临走还放了把火,就不怕烧到别人家去。若让我逮到她,有她好果子吃!”言罢,气呼呼地一甩袖子走了。 村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戏谑笑意。显然,大家都知道王寡妇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主儿,跟人跑了,再正常不过。 众人在窃笑中散开。 第十八章:心机一重重 里正和王俊川一前一后向着家门走去。 一名黑衣人从树后探出头,扫了二人一眼,转身离去。 骁乙从另一棵树后走出来,扫了黑衣人的背影一眼,尾随在里正的身后而去。 里正快走到大门口时,突然回手给了王俊川一个大嘴巴子! 王俊川捂着脸,辩解道:“爹,我真没睡王寡妇……” 里正咬牙教训道:“你就不当掐死她。你且放她进家里来,让她偷!看我不把她下猪笼浸死!看谁敢说一个不字?!” 王俊川飞快点头,生怕惹恼了里正:“我知道了、知道了爹。” 里正压低声音恨声道:“你知道个屁!你和那王寡妇有毛干系!?以后,不许再提她!” 王俊川接连点头。 里正深吸一口气,打开大门,走近院里,对迎上来的媳妇道:“赶快弄些吃的,这肚子饿得直叫。” 里正婆娘问:“刚才看着西边起火了,是谁家?” 里正回道:“王寡妇家。” 里正媳妇一撇嘴,伸手接过孙子,对俊川媳妇道:“快去热饭。” 俊川媳妇扫了眼低垂着头的王俊川,扭身进了厨房。 里正抬腿走进大厅,屁股还没挨到凳子,突然想到什么,立刻站起身,向外走去。 里正媳妇嘀咕一声:“咋还一惊一乍的。”低头,继续逗弄怀中的胖孙子。 王俊川深感不妙,立刻跟了出去。 里正撒腿跑到房门口的那棵老树下,跪在地上,用手刨出藏银子的瓦罐。 再次见到瓦罐,里正那颗提溜到嗓子眼的心终是放回原处。只要银子还在,这天就塌不下来。 王俊川紧随其后来到里正身边,问:“爹,怎么了?” 里正随口回道:“没事…… ”伸手将瓦罐抓起,脸色瞬间大变!这…… 这瓦罐的重量明显轻了不少啊!里正忙伸手到瓦罐里一掏,竟抓到一团粗麻织成的布料。他将布料扯出,抖开。 王俊川的脸部肌肉开始抖动起来。他指着那件衣裙,用颤得不成样的声音说道:“王…… 王寡妇的……” 里正的手一抖,直接扔了衣裙,整个人吓得僵在当场,动弹不得。 里正婆娘从大厅里探出头,喊道:“当家的!饭好了!” 里正回过神,将王寡妇的衣裙塞进瓦罐中,重新埋进土下,咬碎牙和血吞,字字血泪地对王俊川说:“千万别声张。” 王俊川僵硬地点了点头,一脸见了鬼的模样。 骁乙从树上翻身跃下,离开了里正家,直奔李拐子的小屋,一眼看见楚玥璃趴在大门口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看。 他出现在楚玥璃的伸手,抱着双臂,问:“看什么呢?” 楚玥璃仿佛吓了一跳,瞬间回头,拍着胸脯道:“我找奶奶。” 骁乙想起自己跟丢人这件事儿,顿觉丢脸,于是虎着脸道:“你奶奶死了!” 楚玥璃倒吸了一口凉气,问:“是…… 是你把她那啥了吗?” 骁乙点头,尽量用眼睛表达出杀气。 楚玥璃小心翼翼的问:“硌牙不?” 骁乙微愣。 楚玥璃憨憨地一笑,开心地道:“你真好!她可坏了,你吃了她,真是太好了!不过,她可从不洗澡,你仔细拉肚子。哦,对了,硌牙不?她那身老皮,不好啃吧?哎,蝙蝠精你别走,你和我说说,人肉啥味?有猪肉香不?哎…… 你别走……” 骁乙看似走远了,楚玥璃也一转身,离开了李拐子家的大门口。 转身后的楚玥璃,脸上那憨傻的表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是的,她发现了,屋里那人并非李拐子。真正的李拐子,很可能已经死了。 黑灯瞎火的,她虽没能看清楚那人的脸,但是她却记得,银元媳妇说过,李拐子被打得不轻,第三条腿都断了,身身上就算没有血腥味,也应该有种不换洗的脏味儿。可是,没有。 屋子是干净的,人,更是干净的。 她在察觉到有人跟踪自己后,借尿遁逃离,本想取了银子就走,却发现自己未必逃得了。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态而言,对付村子里这些牛鬼蛇神绰绰有余,想要和会飞的蝙蝠精们动手,还真是不占什么优势。除非,偷袭。 然,问题是,她不想招惹他们,所以谈不上偷袭。烦恼是,若自己对他们产生威胁,他们却会对自己进行追杀。所以,她又折返回来,既是一探究竟,也是装傻充愣,表明态度和立场。她就是一傻丫,狠也好,辣也行,都是顺嘴胡诌罢了。 这辈子,她只想过富足的地主婆生活。她不怕事,却也不想沾惹无谓的麻烦。 楚玥璃摸了摸缠在腰间的银两,顿觉安心不少。 骁乙打了个回马枪,眼瞧着楚玥璃走远, 一闪身进了树林,悄然无声地来到一辆马车前,靠近窗边,将所见所闻一一讲述清楚。末了,他说:“主子,野狗的爪牙来了,要不要都杀了?” 车里传出声音,说:“野狗的嗅觉最是灵敏,留着这些爪牙,继续为我们引路。” 骁乙赞道:“主子英明。”转而小声问甲行,“甲行,你说,主子这意思是不是说这村里没有咱们要找的人?” 甲行手持鞭子,道:“不知道。还要明日再探一探。” 骁乙皱眉道:“我觉得那个傻丫啊,有些古怪。” 甲行问:“你觉得她是?” 骁乙摇头,道:“就她那傻样,我心情不好时,能一巴掌拍死她!” 这时,车厢里再次传出声音,淡淡地道:“第一次入屋,她调整了呼吸,步子轻如棉絮;第二次窥探,她不进院,只在大门口张望,且故意弄出声响,实则已然知晓屋内变故,为自己留有逃跑余地。”微微一顿,“骁乙,一女子能让你一再轻敌,却仍不知。” 骁乙的脸色瞬间大变。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大错。这就去掠她过来!” 车厢里的人道:“稍安勿躁。明日,试她一试。” 骁乙应道:“诺!” 车厢里的人继续道:“夜里寒,点把火暖暖。” 骁乙再次应道:“诺!”转身走向李拐子的家,直接放了把火。 楚玥璃回到家,如同灵巧的猫儿爬上树,眯眼眺望着李拐子的家,那里已然燃烧起熊熊大火。她淡淡道:“两次烟花绽,皆是火葬场。”利索地下了树,去往东屋休息。 癞子娘从地上爬起身,本打算去寻李拐子晦气,却见他家火起,生怕别人误以为是她放的,忙连滚带爬地回到家,一眼看见躺在炕上睡觉的楚玥璃,顿觉一股肝火直冲脑门,却在爆发前,诡异地转变成了犹豫。 楚玥璃张开眼,含糊地问:“怎不睡?” 癞子娘吓得一抖,一叠声地道:“睡睡……这就睡……”爬上炕,老老实实地躺下。半晌,她试探着开口问道,“傻丫啊,你…… 你睡得好不好啊?” 楚玥璃回道:“可香啦。” 癞子娘继续道:“那个…… 今晚……今晚那李拐子家……?” 楚玥璃嘿嘿一笑,道:“今晚那李拐子家真热闹啊。奶奶要嫁给李拐子,李拐子不肯,奶奶就放了一把火,要活活儿烧死他。” 癞子娘噌地从炕上坐起身,抬手指着楚玥璃,抖呀抖地,咬牙道:“你你你…… 你胡说!” 楚玥璃乖乖地道:“哦,许是做梦吧。” 癞子娘的眼睛动了动,放下手,道:“对,就是做梦。傻丫你好好儿睡,醒了,就把梦忘了。” 楚玥璃道:“不行呀,奶奶,我睡不着。” 癞子娘调动起自己缺失了快一辈子的温柔,道:“傻丫乖,睡吧,要不…… 奶奶拍拍你?” 楚玥璃伸出手。 癞子娘问:“干啥?” 楚玥璃道:“攥着铜板才能睡觉。睡着后,才知道脑子里想的东西都是做梦。” 癞子娘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楚玥璃无辜地问:“奶奶,啥东西嘎吱嘎吱地响?咱家进老鼠啦?” 癞子娘咬碎牙和血吞,半晌才将跳起的青筋压下,道:“你就是个傻的,你说啥也没人信。再说了,是你把老娘绑去李拐子家……” 楚玥璃眯眼笑道:“错了。是你儿子把你绑去的。我这么娇小,可背不动你。” 癞子娘开始挠炕,发出刺耳的声音。 楚玥璃道:“奶奶,你晚上活儿真多。要不,脚再蹬两下,哼个小曲儿来听听。” 癞子娘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被过气去。她缓了两口,就要去打楚玥璃。 楚玥璃道:“我还有针。” 癞子娘那高高举起的手,就那么无力地垂下了。她假哭道:“作孽啊!你你……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你就是来祸害我家的!” 楚玥璃慢慢坐起身,静静注视着癞子娘,道:“问问你儿子,也问问你自己的良心,你们都对傻丫做了什么。我不是来祸害你们家的,我是……来报复你们家的。” 癞子娘一听这话,真是差点儿吓尿了。 她紧紧靠在墙上,哆嗦着问:“你你…… 你不是人?” 楚玥璃掏出火折子,用嘴巴一吹,显露出一张狰狞的鬼脸,阴森森地道:“你说呢?” 癞子娘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楚玥璃扣上火折子,躺下睡觉了。 对付这种惯于撒野的老婆子,还真得使出神神叨叨的手段。如此这般后,想来这癞子娘不但会闭口不言今晚发生之事,还会对她避让三分。甚好。 第十九章:被现实打脸的奶奶 里正和王俊川已经无心办百日宴,且……没有银子支付这二十桌的席面。不过,为了表现得一切如常,不得不硬着头皮扯开僵硬的嘴角,拼尽这些年磨蹭出的厚脸皮,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忙活起来。 亲朋好友以及村里人都陆陆续续到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在努力笑出璀璨两个字,还不停围着里正道喜,一叠声地将那胖孙儿夸得如同文曲星下凡。 热闹,那是真热闹。 与之相比,王癞子家里就显得格外安静了。 菜花抻长了脖子盼人来,却始终不见富贵敲门,心中难免失望,连带着整个人都打蔫了。 她漫不经心地烧着火,偶尔向外一瞥,竟看见癞子娘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就要往院子外蹿去。 菜花觉得有异,干脆放下手中柴火,追出门去,口中喊道:“娘!你去哪儿?” 癞子娘做贼心虚,被菜花这一嗓子吓得,差点儿没摔地上去。她稳住身型,转过身,扫了一眼悄然无声地东屋门,又恶狠狠地瞪了菜花一眼,这才再次扭身要走。她得趁着那妖怪没醒,寻人帮忙收拾她!找“草婆子”也好,寻里正也行,总之这个家是呆不下去了。 菜花追上前,问:“娘,你是要去里正家吗?我也跟着去,行不?”她得出去走走,才有希望碰见自己要等的人。 癞子娘低声骂道:“你咋就那么馋?!老实在家照顾你男人,里正家我去就行。” 菜花的视线落在癞子娘的肚子上,发现那里鼓鼓的,就像身怀六甲。 听见动静的花妮儿和多财跑出来,也想跟着去里正家吃席面。花妮儿不说话,多财却扯着癞子娘的袖子,摇晃道:“奶!奶奶!让我去吧!让我去吧!我好久没吃过肉了,脑子都笨了。等我将来当了大官,一定孝顺你。” 若是以往,癞子娘听着这话定喜笑颜开,今天却始终拉长了脸,推开多财,冷着脸小声道:“都别吵吵!都给我老实呆在家里,哪儿都不许去!瞧你们那样儿,一个个儿都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啧啧……”骂到饿死鬼,突然想到了傻丫,忍不住再次向东屋看去,但见傻丫就站在门口,笑盈盈的望着自己。 明明是个艳阳高照的天儿,癞子娘却生生出了一后背的白毛汗。 楚玥璃向癞子娘走去,道:“奶奶,我也想去里正家吃席面。” 花妮儿在心里偷笑,好似已经预见楚玥璃被打的场景。然,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是,癞子娘竟吞咽了一口口水,干巴巴地挤出一记笑,道:“哦…… 好好,一起去、一起去。” 楚玥璃上前两步,挽住癞子娘的胳膊,样子亲呢自然。 若非晓得癞子娘是多么不待见傻丫,所有人都会认为,这二人情份非比寻常。 眼瞧着二人相携走远,菜花忙撤下围裙,擦了擦手,跟了上去。 花妮儿和多财互看一眼,也跟了上去。 没走多远,遇见了银元夫妇。 王银元一见到楚玥璃就瞪大了眼睛,一副见鬼的模样。 癞子娘生怕王银元说出昨晚的事,立刻给他打了个眼色,抢先开口道:“银元呐,听说李拐子家起火了,人烧坏没?” 王银元微微一愣,这才开口道:“人不晓得哪里去了,房子却烧得毛都没剩。” 癞子娘吐了一口气。 王银元继续道:“哦,对了,昨晚王寡妇家也起火了。”说完,又打量了楚玥璃一眼,眼神颇为怪异,“昨个不是送傻丫去李拐子……” 癞子娘一把拉过王银元,耳语道:“昨晚的事儿,烂肚子里,谁都不许说!” 王银元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懵懂地点了点头,嘴里却问道:“咋地?李拐子没睡……” 癞子娘一拳头捶在王银元的胸口,呵道:“闭嘴!” 银元叫道:“好好好…… 闭嘴,你咋还打人咧。” 银元媳妇自以为晓得昨晚发生了什么,看向楚玥璃的目光就有些防备之色。她拉走银元,耳语道:“你说,是不是傻丫放火烧了李拐子的窝?” 银元揉着胸口摇头道:“我哪个晓得这些。” 银元媳妇瞪了银元一眼,上前两步,抱住癞子娘的另一只胳膊,开始套话,却啥也没问出来。她扫了眼癞子娘的腹部,却没问啥。 癞子娘被自己儿子扛去给李拐子睡,这事儿打死癞子娘,她也不会对任何人说。 玥璃松开了癞子娘的胳膊,不再与她同行。说实话,她特别不习惯和人亲近。这么做,一是为了吓唬癞子娘,二是想锻炼自己与人相处的能力。毕竟,她不再是特工,她需要过普通人的生活。 菜花走到楚玥璃的身边,犹豫片刻,道:“我瞧着,娘对你好像不太一样了。” 楚玥璃道:“我瞧着,你对我也不太一样了。” 菜花脸色微变,不自然地笑道:“哪儿有。娘只会更疼你。” 花妮儿听见这话,冷哼一声,撒腿追上跑在前面的多财,小声道:“弟,你没发现,自从傻丫变得不傻之后,奶奶都不疼你了。” 多财用眼角偷偷扫了楚玥璃一眼,没吭声。 花妮儿骂道:“没出息的东西!” 多财一抬腿踹了花妮儿一脚,而后撒腿就跑。 花妮儿撒腿去追,没追上多财,却跑起了土灰。 癞子娘被灰尘呛道,直接骂道:“跑你娘个锤子!” 楚玥璃没听过这么骂人的,禁不住笑了。 菜花望着楚玥璃,感觉心头一震。她知道傻丫不丑,却从不知道,原来傻丫笑起来这么好看。 楚玥璃察觉到菜花的目光,问:“怎么?” 菜花忙收回目光,道:“没事儿……”想了想,又道,“娘是觉得,你笑起来真好看。” 楚玥璃道:“我也这么觉得。” 菜花微愣,感觉这话有些接不下去了。 楚玥璃看似随口问道:“草婆子是谁?”傻丫的记忆里,对草婆子没有印象。 菜花回过神,回道:“哦,草婆子啊,草婆子就是一个神神叨叨的婆子。她住在北边的一块荒地上,平日里给人算个红白事儿,还能代人写几个字儿。” 楚玥璃问:“她算得准吗?” 菜花想起王癞子说“草婆子”让他抽傻丫一百下,再破了她的身,就能霉运散尽,赌运亨通,不由得心头火起,唾了一口,骂道:“那就是个骗人钱财的破烂货!” 楚玥璃面无表情,继续前行。 菜花知道自己这个当娘的有些不得当,于是想了想,道:“你等着,娘一定替你撕了她的嘴!” 楚玥璃应道:“好,我等着。” 菜花:“……” 第二十章:祸事交加 癞子娘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里正家,却无人接待。显然,癞子娘一家在这个村子里多不招人待见。若是别人家这般对待癞子娘,她早就撒泼了。可这是里正家,她不敢。 席面还没开始,癞子娘让菜花带孩子们先坐下,别到时候抢不到位置。她举目四望,没见到“草婆子”,便一个人捏着十个铜板,挤过人群,去寻里正。 里正婆娘见癞子娘过来,不得不笑脸相迎。 癞子娘塞给里正婆娘十个铜板,觍着笑脸道:“哎呦喂,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 里正婆娘掂了一下手中的铜板,又扫了眼癞子娘这一家子,笑脸再也挂不住了,冷笑道:“这天大的喜事儿到你这儿,也就值十个铜板。啧啧…… 这要是去了镇上,还不得买三个包子啊?” 听见里正婆娘的话,众人哄堂大笑。 有人扬声打趣儿道:“癞子娘啊,你那铜板都是银子做的吧?” 癞子娘一摆手,虎着脸道:“都咋呼啥?!咋呼啥?!我不和你们掰扯,一个个儿就知道欺负我们老王家!”言罢,就要去寻里正,却不见了里正身影。 菜花心里有事,对花妮儿道:“你带着傻丫和多财去玩吧。”言罢,也站起身,四下走动起来。 花妮儿不搭理楚玥璃,拉起多财就跑没影了。楚玥璃见众人对自己指指点点,便也站起身,溜达到癞子娘的身边,道:“我好像看见李拐子了。” 癞子娘的手一抖,忙转头去寻李拐子,生怕他说浑话,坏了自己名声。 楚玥璃转开目光,看见了芳枣。 芳枣笑着上前,小声道:“我们去看看里正的大胖孙子吧,听说他可聪明了。” 楚玥璃对此完全不敢兴趣。说实话,她今天跟来,一是看看热闹,二是…… 馋了。她就想吃顿有肉的饭。最好是五花三层肉。一咬嘴里就流油的那种。 真是不敢想象。上一世,她嘴叼得厉害,普通食材都不能满足她的味蕾。这一世,她只渴望吃上几口肥肉片儿。 楚玥璃不肯远离板凳,十分干脆地拒绝:“不去。” 芳枣轻轻扯了扯楚玥璃的衣袖,眨了眨眼睛,小声道:“听说去看的孩子,都分了一块糖。”吞咽了一口口水。 楚玥璃不爱吃糖,可见芳枣吞咽口水的小样子,竟也觉得糖很好吃。没有犹豫,她点了下头,任由芳枣拉着自己绕开人群,往院子走去。 芳枣怕她紧张,还低声道:“你别怕,你现在很干净,还很聪明,旁人不会将你打出去的。我刚才听七婶子她们聊天,还相互问你是谁来着。”抿嘴一笑,略显调皮地道,“我知道你是谁,我就不告诉她们。” 楚玥璃随着芳枣一起笑了。 芳枣继续道:“这里我熟。” 楚玥璃暗道:没我熟。 芳枣继续道:“里正的儿媳妇坐月子,我爹让我来帮着浆洗衣物。”脚步停下,趴在楚玥璃的耳边,略显骄傲地道,“他家给了我二十个铜板呢。” 楚玥璃问:“铜板呢?” 芳枣柔柔地笑着,拉着楚玥璃继续前行,口中道:“被娘拿走了,说要给弟攒着娶媳妇。” 楚玥璃捏了下芳枣那布满薄茧的手。 芳枣继续道:“如果我能多赚些铜板就好了。这样,我弟就能娶个漂亮媳妇了。” 楚玥璃道:“伏弟魔。” 芳枣问:“什么?你说什么。” 楚玥璃不答反问:“你弟多大?” 芳枣回道:“我弟六岁了。” 楚玥璃彻底无语了。 芳枣扯着楚玥璃来到王俊川的屋门前,就要往里面钻。 一个面生的大娘拦下二人,问芳枣:“她是哪家的?” 芳枣回道:“她是九月。” 大娘笑道:“挺好看的丫头。” 这时,花妮儿含着糖从屋里走出,对大娘含糊地道:“大娘,那是我家傻丫。 大娘当即一摆手,皱眉道:“走走、赶快走,傻子不能进文曲星的屋子,沾了晦气,仔细里正老爷打人!” 芳枣怕了,却还是小声辩解道:“她…… 她现在不疯了……” 大娘扬起手,芳枣吓得拉着楚玥璃就后退。 楚玥璃松开了芳枣的手,道:“我不进去了。你进去看看吧。” 芳枣犹豫片刻,道:“那好。我进去看看。我…… 我……我弟要吃糖。” 楚玥璃点头。 芳枣从大娘身边走过,进了屋子,从花妮儿身边走过,还回头看了楚玥璃一眼。 楚玥璃转身向外走,与两名婆子擦身而过时,轻轻嗅了嗅,然后若无其事的出了院子,寻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等着上菜。 片刻后,大厨喊了声:“起菜!” 原本还四散开来的人们瞬间扑向一张张桌子,屁股狠狠坐在凳子上,生怕被别人抢了位置。有些凳子腿儿不结实,还闹出了不少笑话。 里正摆开架势,准备说两句应场面的话,却发现大家筷子翻飞,压根就没人听自己废话。他也没啥心情说话,干脆就闭嘴不语。 许是大家的生活都挺拮据,难得吃顿好的。那菜啊,刚端上来就被抢吃一空,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楚玥璃瞧着村邻们那一口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一说话就四处飞溅的吐沫,实在无法强迫自己和她们一同抢菜,干脆悄然退席,向起灶的地方走去。 临时搭建的灶台前,大厨正挥汗如雨地翻炒着最后两道菜,三个小徒弟则跟着忙前忙后。 其中一个黑脸小徒弟,看起来也有十七八的样子,却明显不在状态,总是和别人配合得慢半拍。 大厨烦他,皱眉道:“要不是李家小子得了急病,怎能用你这个棒槌顶数!” 黑脸小徒弟傻笑着嘿嘿两声,退到一边去。 这时,楚玥璃来到灶前,十分自然地端起一盘子五花三层肉,然后又抓了把花生豆,这才扭身蹲到墙角去,在阴凉下欢快地吃起来。 一条大黄狗叼着一块骨头,屁颠颠地跑到楚玥璃的左手边,冲着楚玥璃发出威胁的哼哼声。 楚玥璃道:“别哼哼了,你蹲下比我都高,我还害怕你抢我五花肉呢。”说着话,向旁边挪了一点儿位置。 大黄狗不再示威,开始啃起骨头,啃得那叫一个香。 黑脸小徒弟顶着一张黑漆漆的脸,趿拉着露脚趾的鞋子,捧着一只有菜有饭却没有肉的大海碗来到楚玥璃的右手边,蹲下,探头往楚玥璃的盘子里一扫,惊讶道:“咋这么多肉咧?” 楚玥璃扫了小徒弟一眼,没搭话,继续吃。 小徒弟觍着脸道:“咱俩换两口菜呗。你给我两块肉,我给你两口菜。”眯着眼,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楚玥璃问道:“你看我傻不?” 小徒弟打量了楚玥璃两眼后,中肯地点评道:“不傻。那我给你四口菜。”言罢,就将自己碗里的菜往楚玥璃的盘子里拨弄。 小徒弟的菜里有几片叶子,和其它菜不大一样,但混合在菜里,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当然,就算看得出,也未必晓得那叶子不能吃。 楚玥璃接了半盘菜后,果断将盘子移向左边。 小徒弟喊道:“你别躲啊,你倒是把肉给我啊!” 楚玥璃装傻,问道:“为啥?”眼睛却在小徒弟的胸口处一扫而过,发现他的肌肤还挺白。 小徒弟道:“都说好的,四口菜换两口肉。” 楚玥璃夹起一块肉,用嘴咬了两下,然后往小徒弟的碗里吐了两下,一口吐出一个肉丁,而后道:“诺,四口菜换两口肉。” 小徒弟气极,喊道:“不公平!” 楚玥璃学着癞子娘的样子,凶道:“你嘴大,四口,半盘子。我嘴小,两口,就这么多。再说我不公平,老娘打死你!” 小徒弟无语了。 楚玥璃一扬手中筷子,准备享受美食,却发现端着盘子的左手一沉,盘子里的肉和菜竟都被大黄狗给风卷残云了。 楚玥璃道:“四口加两口,不敌你一口。”看向小徒弟,“下次,你和它换。”筷子一伸,夹起大骨头,甩进小徒弟的怀里。 大黄狗一见自己的骨头被抢,立刻发动攻击,向着小徒弟扑去。 黑脸小徒弟见事情不妙,撒腿就跑,鞋子都被撵掉了一只。 楚玥璃向盘子里扫了一眼,没觉得哪里有问题,但直觉认为就是有问题。因为……黑脸小徒弟的眼睛,看起来有几分像蝙蝠精里的一只。嗯,就是那个被她追问癞子娘好不好吃的蝙蝠精。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过,既然他没有直接提剑杀来,就说明他在试探什么。 很纳闷,他到底要试探什么?难道说,自己很可能是他要寻之人? 蝙蝠精应该是听命于假李拐子。难道说,假李拐子是傻妞的爹? 日他仙人板板! 这事儿难道不应该去寻菜花一问究竟,试探她又是为了什么? 看来,谜底还是没有揭晓啊。 楚玥璃将盘子随手放在地上,正准备起身,就听院里传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紧接着,那个曾拦着她的大娘飞奔而出,一把扯住里正的袖子,颤声喊道:“娃儿…… 娃儿不见了!” 第二十一章:娃儿丢了 里正微愣,转而撒腿就往后院跑。 王俊川正招呼客人,听见这声,还以为有人在开玩笑。毕竟,光天化日之下,周围又都是村邻,怎么可能丢娃儿?不过,他见里正跑,心就是一沉,也丢下酒坛子跟着往后院跑去。 人群躁动,有人跟着去看热闹,也有人继续大吃大喝,仿佛听不见似的,只图自己的肚皮痛快。 菜花跟去了后院,癞子娘却忙掏出藏在衣服下的盆,将一桌子剩饭剩菜倒入盆里,而后一转身,又到其它桌上划拉起剩菜,为此还和另外几个装剩菜的婆子起了争执。一盆装满后,癞子娘给多财使了个眼神。多财抱起盆就往家里跑,生怕赶不回来看热闹。 院里院外一阵嘈杂声后,里正沉着脸走出院子,站在了大门口。里正媳妇和来报信的大娘紧随其后。王俊川搀扶着他媳妇也跟了出来。 看里正这一家的表情,众人就知道真出事儿了。 里正把那个聪慧异常的孙子当成了眼珠子,否则也不会摆下百日宴,让十里八村都知道。谁曾想,朗朗乾坤下,那宝贝孙子竟然被人抱走了!这…… 这不是要人命呢吗?! 里正环视一周,道:“今天是我为大孙儿摆下的百日宴,相亲们吃得好、喝得足!哪个抱走了我的大孙儿稀罕,这会儿得给我抱回来了。否则……”目露凶光,咬牙切齿,“这事儿没完!”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却无一人站出来承认。 里正气得嘴巴都要瓢了。他道:“好!好!好!没人承认?!”看向来报信的大娘,“亲家母,你指指看,都哪个进屋去了?” 报信大娘举目四望,一脸怒色,却又目露为难。半晌,她说:“都是一些婆子和孩子,我…… 我也认不得几个。我这是第二次到你们村儿,人…… 认不全咧。” 俊川媳妇哭道:“哪个杀千刀的来偷我的娃儿啊!还我娃儿!还我娃儿!” 俊川急声道:“别哭了!娃是怎么被偷的?” 俊川媳妇看向报信大娘,道:“我刚才困了,就让娘帮我照看一下娃儿。” 报信大娘抹泪道:“今天来得人多,婆子们都要抱抱娃儿,娃儿们都朝着要糖吃,我伸手抓糖的功夫,娃儿就不见了…… ” 里正皱眉道:“今天来的都是村里人,都哪个去看过娃儿,统统站出来!” 楚玥璃想起有两个妇人从自己身边走过,直奔王俊川的房间而去,看样子是要去看娃儿。只不过,那两个人的身上味道十分清爽,并没有一股子常年不洗澡的味道。里正这个时候不赶快让大家四散寻人,反倒在这里排查起村里人,显然这脑子的回路是直通向下水沟的。 楚玥璃对人贩子十分厌恶,但又认为,那两个婆子并非人贩子。什么人贩子会趁着人家摆百日宴来偷孩子?难道是为了显示自己艺高人胆大?呵…… 二十来个人纷纷上前两步,声称自己曾进过里屋。 楚玥璃向后退了两步,准备独自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寻到那两个婆子,一探究竟。 就在这时,报信大娘指向楚玥璃,喊道:“那个丫头…… 对,我记得她,她也要进屋来着…… ”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楚玥璃的身上。 楚玥璃低垂着头,搅着双手,看似不安地挪了挪脚,闷声道:“你没让我进屋。” 报信婆娘仔细想了想,是这么回事儿,便要作罢。 可谁曾想,花妮儿竟然开口道:“我…… 我看见傻丫偷偷进屋了,还抱了娃儿。” 楚玥璃的眉毛挑了一下,缓缓抬起头,透过人群,看向花妮儿。 花妮儿立刻低下头,不敢和她对视。 里正一家人已然抓狂,这会儿听见花妮儿的话,无异于得到了最有力的信息,压根就不会怀疑是真是假。不待里正开口追问,王俊川已经三步并做两步冲到楚玥璃面前,一伸手就要去扯她的衣领,口中吼道:“是你!” 楚玥璃知道黑脸小徒弟就在不远处眺望着,却也不想为了装愚笨平白挨这一顿揍,于是尖叫一声,忙向后躲开,撒腿奔向菜花。 菜花果然挺身而出,拦下愤怒的王俊川,道:“傻丫不会偷娃儿的。” 王俊川正在气头上,一伸手就扒拉开了菜花,继续去抓楚玥璃,口中还喊道:“你给我站住!” 楚玥璃瘦小却灵活,在人群里乱窜,口中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进屋里去!” 王俊川气极,吼道:“抓住她!” 楚玥璃见自己成了众人围堵的目标,干脆跳上桌子,喊道:“我不跑了!”微微一顿,缩了一下脖子,看似胆小地道,“你你…… 你们有话就问,别动手,我害怕……” 菜花分开人群,气喘吁吁地跑到楚玥璃身边,张开胳膊,护着她,尖声喊道:“有话就问,别动手!别当我们娘俩好欺负!”恨恨地瞪向王俊川,“若是来硬的,我…… 我就撕了脸皮!” 王俊川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爆出自己和菜花那点儿丑事。他还想当里正呢,绝不能在这事儿上栽跟头,于是愤愤地放下手,看向楚玥璃,气喘吁吁地道:“我问你,是不是你抱走了娃儿?” 楚玥璃憨憨地道:“你的娃儿是啥样的?我能抱动不?” 王俊川看了眼瘦弱的楚玥璃,觉得不大可能是她将娃儿抱走的。他那大儿子,特壮实,傻丫这小胳膊腿未必抱得动。不过,既然花妮儿说她看见了,就不会撒谎。王俊川喊道:“花妮儿!过来!” 花妮儿一哆嗦,慢慢走向王俊川。 人群分开,为里正一家和花妮儿让开路。 俊川媳妇嫌花妮儿走得慢,推了她一把,低声道:“快点儿!” 花妮儿踉跄一下,被迫快速前行,来到楚玥璃的面前。 王俊川问:“花妮儿你说,是不是看见傻丫抱走了娃儿?” 花妮儿惨白着小脸,低垂着头,不敢看楚玥璃,却还是点了点头。 楚玥璃在心里冷笑一声,暗道:真是一条牙口不错的癞皮狗。 俊川媳妇不问缘由,哭喊着就去扯楚玥璃,口中骂道:“你个破烂户!你把娃儿抱哪里去了?!你还给我!” 第二十二章:跌宕起伏一环环 楚玥璃一脚踢起盘子,逼退俊川媳妇,道:“花妮儿说谎!傻子才会抱你家娃儿咧!哦,不不…… 不是傻子,是…… 是…… ” 菜花忙问:“是什么?” 楚玥璃摇了摇头。 菜花追问道:“你倒是说啊!” 楚玥璃咧开嘴角,道:“好像是三个婆娘。” 里正皱眉道:“三个?” 楚玥璃狂点头,道:“对,三个!有两个婆子瞧着面生,不认识呢。还有一个…… 嗯…… 是王寡妇。” 里正和王俊川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楚玥璃继续道:“对,就是王寡妇。她和那两个婆子一同进了屋,抱走了娃儿。”歪了歪头,又有些疑惑地道,“应该是王寡妇吧。她的脸色铁青,脖子上还青紫一片,看起来可吓人了。”说着话,还踮起了小脚,“她就这么一颠儿一颠儿的走路呢。” 里正和王俊川差点儿吓尿了!怎么……怎么可能是王寡妇?不都……不都被埋起来了吗? 里正媳妇立刻咒骂道:“作死的王寡妇!又是放火、又是偷娃儿,逮着就得下猪笼!” 花妮儿生怕自己的谎言被揭穿,当即道:“你你…… 你是傻丫,你说的话,都是混话。” 楚玥璃蹲下,与花妮儿平视,露出一记似笑非笑的表情,道:“花妮儿,王寡妇说,要抓你去嫁给李拐子呢。” 花妮儿不知道王寡妇和李拐子已经死了,但却知道昨晚这两家都起了大火,人也不知所踪,当即觉得背脊发凉,汗毛直竖。尤其是,傻丫的目光,让她打心眼里害怕。 花妮儿知道,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松口,否则她就不能在这个村里呆消停了。于是,她攥紧拳头,咬牙道:“你又说混话!我…… 我根本就没看见王寡妇和那两个婆子。你你…… 你倒是指出,到底是哪两个婆子?!” 即使楚玥璃还能认出那两个婆子,那二人也早就不在这里了。楚玥璃说出两个婆子的事实,也是觉得娃儿无辜,不应该被迫离开自己的母亲。但面对这群猪一样的脑袋,她实在不想做出头鸟,为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因此,她含糊地道:“就是两个陌生的婆子,大家都应该看见的。” 俊川媳妇发狠道:“今天谁要是敢说谎,我做鬼也不放过她!” 花妮儿借机道:“傻丫脑袋不灵光,说话做不得准的。” 其实,有人看见过两个婆子,也只当是俊川媳妇的娘家人。而今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就没有人敢开口确认此事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俊川媳妇见无人出来作证,唯有傻丫一人称见过两个面生婆娘和王寡妇,便笃定她说谎,当即恨恨地道:“傻丫!你今天不把我娃儿交出来,我活活儿打死你!谁敢拦着,就是一起偷娃儿的贼!活该浸猪笼!” 楚玥璃将目光扫向菜花,菜花似乎欲言又止,却并未再开口为傻丫说话。她,怕了。她怀疑,那娃儿真是被傻丫抱走杀了的。她怕自己袒护傻丫,却落得一个浸猪笼的下场。 楚玥璃将目光落在癞子娘身上。癞子娘立刻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楚玥璃看向芳枣。芳枣涨红了脸,哆哆嗦嗦地小声道:“九月没进屋……” 芳枣娘使劲儿扯了芳枣一下,呵斥道:“闭嘴!啥事儿都有你!” 芳枣不敢再说话,望着楚玥璃的目光里含了一丝悲切。 楚玥璃收回目光,看向里正和王俊川。天晓得,她要脱身,竟还要靠这两个心虚人,这才是今天最大的笑话。 略一思忖,楚玥璃干脆两眼一翻,身子一抖,如同请神上身般用酷似王寡妇的语调,指着王俊川道:“你个挨千刀的狗东西!你们一家都不是好东西!娃儿是我抱走了!想要娃儿,今晚三更烧多多的金银纸钱给我,不然…… 我明个儿就上你家婆娘的身,闹你个家宅不宁!你敢睡觉,老娘就剪断你的根!” 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有人道:“这…… 这是被王寡妇上身了?” 还有人道:“王寡妇不是走了,这是死了啊!” 楚玥璃一伸手,扯过花妮儿的辫子,对她耳语了两句,然后将其推开,对王俊川继续道:“你若不给我烧金银纸钱,我就让花妮儿告诉大家,你都干了啥!”言罢,一哆嗦,慢慢恢复常态,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眨了下眼睛,憨憨地问,“你们看啥咧?咋都不说话了咧?” 里正和王俊川的脸色变化得极其精彩,看向花妮儿的目光带上了几分隐晦的威胁之意。 花妮儿不明所以,却被二人的目光吓到,向后退去。 俊川媳妇一把扯住花妮儿,问:“她跟你说啥了?” 花妮儿摇头,哆嗦道:“没…… 没说什么。” 俊川媳妇不信,使劲儿掐了花妮儿一把,尖声喊道:“她说啥了?!我的娃儿在哪里?!你倒是说啊!” 花妮儿尖叫一声,挣扎道:“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你去问傻丫,都去问她……” 然,这个时候,大家都注意力已经放在了“王寡妇之死”,和“王寡妇与王俊川之间的秘密”这样的八卦之事上,竟没有人盯着楚玥璃了。 俊川媳妇一把扯过王俊川,哭闹道:“你和王寡妇到底怎么回事儿?她为啥要害咱娃儿?你倒是说啊!说啊!” 花妮儿准备开溜,却被里正拦住了去向。 里正沉着脸盯着花妮儿,阴沉沉地道:“娃儿没找到前,你不许走,也…… 不许多嘴。” 花妮儿吓坏了。开始后悔,自己不应该诬陷傻丫,没成功不说,还惹了一身骚。 菜花怕惹事,扯着花妮儿拍打道:“让你多嘴!让你瞎说!” 花妮儿却一口咬定:“我没瞎说!你们相信一个傻子,也不相信我。就是傻丫抱走了娃儿的!” 楚玥璃装傻:“我才不傻!你傻!你才是傻丫!” 场面再次乱了。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载着难听的沙哑声道:“傻丫一身邪祟,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开始说混话了。” 楚玥璃顺着声音望去,看见一个老婆子拄着拐棍向自己走来。那老婆子有着一头花白的头发,整齐的盘在脑后,用一根桃木簪固定着。 第二十三章:与“草婆子”过招 老婆子上身穿着灰色的短衫,下配一条褐色的麻裙,裙边沾了些草,暗红色的鞋尖上还踢了些泥。这个婆子长得白净,眼睛不大,鼻子却略带一点儿鹰钩,整个人看起来倒也干净利索。倒是她身上披着一个用各种鸟毛编织而成的斗篷,为她平添了一些神秘感。这老婆子,便是“草婆子”。 “草婆子”在距离楚玥璃两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仔细打量了她两眼后,开口道:“留这么个东西在村里,就是祸害。不只里正家的娃儿会丢…… ”抬手指向众人,“你们的娃儿,也会丢。” 这一句话,才是至今为止最能牵动人心的一句话。事情关乎自己娃儿,那就是顶顶重要的大事,所有看热闹的人瞬间感同身受,同仇敌忾起来。有关王寡妇的一切,都可稍稍再议,没有啥比自家娃儿更重要。 芳枣娘第一个站出来,问:“草婆子,你这话啥意思?是说傻丫偷了里正家的娃儿,还会偷我们的娃儿?” “草婆子”的嘴里嘀嘀咕咕地叨咕了一些话后,冲着天就是一拜,而后站起身,伸出干瘦的手指向楚玥璃,道:“没错!她就是不详之人!昨晚两场大火,皆因她而起。今天,里正的大孙儿被恶鬼抱走,也因她之故。唯有烧死她,我们村儿才能安宁。” 楚玥璃斜眼扫了“草婆子”一眼,已然完全确定,自己要找的答案,就在她的身上。她可不信,这个“草婆子”会无缘无故害她。“草婆子”身后的那个人,才是货真价实的真凶。这一波波的手段,层出不穷,单拿出一样对付傻丫,都够她死上一回了。而今,自己占用了傻丫的身体,就没有任人揉捏的道理。 在群情激愤中,楚玥璃看向菜花,道:“娘,你倒是撕了她啊。”这话可是菜花自己承诺的。 菜花的脸皮抽动一下,对“草婆子”底气不足地道:“你…… 你这婆子,尽胡说。前几日,你让我当家的抽傻丫一百鞭子,差点儿要了她的命。你你……你再混说,我撕烂你的嘴!” “草婆子”义正言辞地道:“让王癞子动手,就是因为我看出傻丫被邪佞附体,若不抽打,就要祸害全村了!” 芳枣娘第一个跳出,撸袖子吼道:“我告诉你傻丫!你要是敢把晦气弄我家大宝儿身上,我第一个捶死你!” 芳枣一个劲儿地扯她娘,想让她闭嘴。 芳枣娘一回手,照着芳枣的腰就拧了下去,动作是又快又狠,显然十分顺手。 “草婆子”看向里正,道:“里正,这事儿你得拿个主意。浸猪笼可不行,唯有一把火烧了,才能弄死这祸害。” 楚玥璃从桌子上一跃而下,直接扑向“草婆子”,口中骂道:“你个坏婆子!我打你!打你!”那样子,真同傻子无异。实则,小手一抽一塞,就将一包东西塞到了“草婆子”的怀里。 “草婆子”被楚玥璃捶了两拳,又扯乱了头发,气得不行,尖声喊道:“快拉开她!烧死!点火烧死!” 尽管楚玥璃声称王寡妇会附身到俊川媳妇的身上,但是王俊川仍旧不放心,唯恐王寡妇又上了傻丫的身,说出些要命的话,当即配合起“草婆子”,扑向傻丫,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去捂她的嘴,就要将人拖走。 楚玥璃见火候够了,奋力挣扎,一把扯住了“草婆子”的胸襟,一包银子从中掉落,直接砸到“草婆子”的脚面,痛得她惨叫一声,抱脚跳不停。 银子露白,俊川媳妇立刻蹲下捡起小布包,打开,瞬间睁大了眼睛,惊讶道:“银子!这是…… 四十二两银子!” 一听这个数儿,里正的心就是咯噔一下,来了个空翻不说,还涌出了压不住的喜悦。这是什么?这就是传说中的失而复得啊!随着喜悦同来的,还有杀意!是的,里正对“草婆子”起了杀心。定是“草婆子”看见了俊川杀死了王寡妇,然后装神弄鬼,用王寡妇的衣裙换走了他辛辛苦苦存下的四十二两银子。真是……该死! 旁人不知道这银子是里正的,就连俊川媳妇都误以为这银子属于“草婆子”。只不过,“草婆子”的兜比脸还干净,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银子?真是…… 见鬼了。 俊川媳妇开口询问:“你咋有这么多银子?” 芳枣娘因嫉妒也出声道:“莫不是偷的吧?不然咋有这么多银子?” “草婆子”也不知道自己怀里竟然会有这么多银子。四十二两啊,那银子可是沉甸甸的。若不是她被傻丫打得全身疼,分散了注意力,定会提前发现这包银子。 “草婆子”直觉认为是有人要陷害她,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跳出来指证她,这心思就活络了起来,很想承认这银子就是自己的。然,毕竟活了一把年纪,不会如此鲁莽。 就在“草婆子”犹豫不决时,癞子娘突然伸手去抓银子,口中还道:“这是我的,一不小心掉的。” “草婆子”忙一把抢过银子,抱在怀中,骂道:“放屁!这是我的!” 癞子娘不依不饶,又去抢银子,口中道:“你才放屁!若是你的银子,你会傻愣着看着?咋地,脑袋也坏了?” “草婆子”一把推开癞子娘,怒道:“你个贪财的恶婆娘,仔细被鬼叼了去!” 楚玥璃见二人为了银两大打出手,唇角若有若无地一勾,也跟着急吼吼地开口道:“那是我的!我的!”言罢,挣开王俊川的束缚,扑向了“草婆子”。 四十二两啊! 谁不眼红啊! 有一个人动**,大家还兴许有些顾及和犹豫,可若是见两个人抢,那自己还不动手,岂不真成了傻子?于是…… 众人一窝蜂地扑上去,开始抢起银元。 里正知道,那是自己的银子,当即大声吼道:“不许抢!谁都不许抢!否则赶出村子!” 可惜,法不责众,没人听啊。 里正见自己镇不住众人,急得直冒汗,一把扯过王俊川,耳语道:“那是咱家的银子!给我抢回来!” 第二十四章:素手挑事百家摔 王俊川一听这话,瞬间燃烧起熊熊怒火,暗道:“草婆子”你个破烂货,竟敢偷我家银子! 里正怕王俊川不明白这银子的出处,强调道:“那瓦罐!瓦罐!” 王俊川稍作联想,立刻明白了里正的意思。他和里正所想一样,都认为是“草婆子”在暗中动了手脚。无论如何,都不能留她活口。 王俊川冲入人群,直奔“草婆子”而去,打算趁乱杀人夺回银子。 楚玥璃在乱哄哄的人群中,避开黑脸小徒弟的目光,捡起一小节细细的烧火棍儿,然后随手扯下别人的一截衣袖,在上面画上两个小人。 “草婆子”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栽在这四十二两银子上。她被打得鼻青脸肿,肋骨还断了两根。尽管她拼命护着银子,却还是被一抢而空。真是丧啊。 王俊川没有抢到银子,却逮到了“草婆子”。他下了死手,就要按着她的头去撞石头。 楚玥璃不想今天就了结了草婆子的命,她还要从“草婆子”口中问出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她见“草婆子”被打得不轻,这才扯开喉咙喊道:“哎呀,银子在花妮儿那儿!” 原本围在“草婆子”周围的人瞬间四散开来,有人开始寻找花妮儿,有人则是去追其它银子,场面那叫一个热闹。 花妮儿见众人都盯着自己,忙摆手道:“我没拿到,没拿到……” 谁信啊?!先扑倒再说! 在花妮儿的尖叫声中,王俊川按着“草婆子”的头,显得尤为突出。 楚玥璃见王俊川不想放手,便凑过去,问:“你这么按着她,会挤出银子吗?” 这话,问得是真傻。 王俊川停下手,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众目睽睽之下,他还真不好下狠手,直接杀了“草婆子”。 楚玥璃重新打量了“草婆子”一眼,憨憨地问:“你咋那么多银子咧?你卖啥了?是不是把娃儿卖了?你是不是还藏了银子?”伸手往草婆子的胸口一掏,竟扯出一块布。 楚玥璃将其展开,喃喃道:“怎么有两个婆子。” 王俊川凑过来探头看。 楚玥璃惊叫一声,将画有两个小人的布扔到了王俊川的脸上,口中还哆哆嗦嗦地喊道:“是那两个婆子!” 王俊川吓了一跳,抓下布一看,果然,布上面绘了两个婆子。因主观印象的原因,又因楚玥璃在哪里叫喊,令王俊川下意识认为,这上面画的婆子,就是那两个抓走娃儿的陌生婆子。 王俊川的手一抖,看向了里正。 里正见多识广,当即道:“我听说有那巫蛊之术,可以画小人变成真人,看起来是障眼法,却能听命行事。” 王俊川恨毒了“草婆子”,回身就给了她面门一拳。 “草婆子”应声倒地,鼻血横流,昏死过去。 里正道:“草婆子平时骗骗人也就罢了,今天这事儿关乎我大孙儿的下落,定不能饶了她!”给王俊川使了个眼神,“把人押回院里去!” 王俊川抓起“草婆子”,走向内院。 里正见王俊川一两银子也没抢到,试图平息怒火,却实在压不住,干脆抓起板凳,吼道:“都他娘地给我住手!”将板凳使劲儿砸在桌子上,发出轰然碎裂的声音,这才成功制止众人的相互追逐和哄抢。 里正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我们家今天出了大事,却也是咱们村的大事!草婆子那银子来路不正,却也要问清楚缘由才好。你们这么抢,与匪徒何异?!”环顾四周,触目皆是一片狼藉,顿觉青筋暴起,忙稳了稳情绪,这才接着道,“你们若认我是里正,赶快把抢的银子交上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无人应。 里正的脸变得越发黑沉,咬牙道:“没人交是不是?!”这是他辛苦了大半辈子的积蓄,却被这些人抢了,让他如何能不恨呐! 癞子娘不满地嘀咕道:“我没抢到,交啥交。” 里正横了癞子娘一眼后,再次扫视众人,道:“你们是自个儿拿出来,还是让我挨个翻身?” 花妮儿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红彤彤的脸蛋,蹲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菜花忙跑过去,问:“咋地了?哭啥啊?” 花妮儿摇头不语,就是哭。 有那混人喊道:“俺媳妇要生了,可不能在这呆着了。” 也有人喊道:“完了,吃坏肚子了,我…… 我得赶快找个地方…… ” 癞子娘更是两眼一翻,直接倒在了银元的身上。 银元媳妇就像死了亲娘那般喊道:“娘啊!娘啊!你可不能死啊!” 在这一连串的连锁效应下,孩子们和妇人们都跟着哭了起来。场面再次失控。 里正怕自己真失了人心,不敢再继续将人留下挨个翻找,只能打碎牙和血吞。只是这牙,它怎就是金刚牙啊,也太沉尾了,坠得他摇摇欲坠,悲从中来啊。 里正攥紧拳头,道:“花妮儿留下,傻丫也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其实,不用里正说,村民们已经四散而去了。里正这么说,无外乎就是想要挽回人心,也给自己贴些面子罢了。 原本热热闹闹的百日宴,最后竟如此荒凉收尾,真是令里正和其家人们恨不打一处来啊。 里正媳妇望着大片的杯盘狼藉,终是跌坐到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俊川媳妇推着她娘,哭嚎道:“我的娃儿呢?到底被谁抱走了?!” 报信大娘抱着俊川媳妇,自责地嚎道:“闺女啊,都是娘不好,娘…… 娘一定给你找回娃儿……” 里正大吼一声:“别嚎了!” 三个婆娘都闭上了嘴巴。 里正看向花妮儿,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问道:“是你说,看见傻丫抱走了娃儿?” 花妮儿吓得后退一步,扭头看向楚玥璃。 楚玥璃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团儿,正用一根草儿逗弄着一只蚂蚁。 花妮儿咬牙,点头。 “啪!”一个大嘴巴子,直接将花妮儿打倒在了地上,耳朵嗡嗡直响。她睁着泛起金星的眼睛,看向打自己的那个人,竟是她爹王癞子! 第二十五章:王癞子的诡异温柔 王癞子本来有伤,最起码得修养个十天半个月,这会儿他竟扬起用来当拐杖的长木棍,用对峙杀父仇人的模样,对着花妮儿劈头盖脸地打下去,口中还骂道:“老子让你扯谎!让你瞎说!” 花妮儿的惨叫声和求饶声,为这片凄凉增加了几分恐怖的效果。 菜花没有走,本想上前护着花妮儿,却不敢得罪王癞子,只能作罢。 王癞子捶打了两三下后,再也没了力气,气喘吁吁地收了木棍,杵在地上,对花妮儿道:“你…… 你给老子滚过来!说清楚!” 花妮儿从未遭过这份毒打,早就吓破了胆。她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来到王癞子身边。王癞子冷哼一声,吓得她直接跪在了地上。 王癞子道:“你和里正说清楚,到底是不是傻丫抱走了娃儿?” 花妮儿被打蒙了,这会儿才知道自己为啥挨打。不过,经过这一系列的事儿,她的胆儿破了,再也没有了说谎的勇气和力量,当即坦白道:“没没…… 我瞎说的…… 我我我…… 我骗人……” 菜花听了这话,气得不轻,抬手要打花妮儿,可见她已是那般凄惨,这手就没捶下去。 楚玥璃抱膝看着王癞子,颇感意外。不过,她压根就不相信,王癞子能好心至此。 里正得了花妮儿的话,虽恨得牙痒痒,却也知道不能再留花妮儿和傻丫。实则,因王寡妇之故,他想将花妮儿和傻丫一同灭口,留下二人,便是有此打算。 里正缓了缓,问花妮儿:“你说得可是真的?” 花妮儿点头,不停的点头。 里正怒问:“那你为什么说谎?!” 花妮儿缩着脖子,吱唔半晌,这才道:“我…… 我不喜欢傻丫。” 里正一脚踹过去,踢在了花妮儿的小腹上。 花妮儿惨叫一声,捂着肚子缩成一团。 里正怒火中烧,却不是为了傻丫,而是怪花妮儿说谎,差点儿坏了他大事。若没有花妮儿指认傻丫,就不会牵扯出王寡妇。 里正平息了一下怒火,又问:“那你可看见是谁抱走了娃儿?” 花妮儿偷偷去看楚玥璃。 楚玥璃瞪花妮儿一眼,学着村里人骂人的标配语言,横道:“你个破烂货!瞧我干什么?仔细我打死你!” 花妮儿低垂下头。 里正不耐烦地喝道:“说话!” 花妮儿只得道:“我…… 我也看见了两个婆子,瞧着挺面生的,还以为是婶儿的娘家人。” 报信大娘立刻澄清道:“我娘家没来几个人,都是熟人,这会儿闹起来,也都走了,根本不可能抱走娃儿。” 里正媳妇问:“那王寡妇呢?你看见王寡妇没?” 花妮儿见这事儿终于不用自己吃拳头了,只想赶快离开,不想多生事端,于是下意识地配合起楚玥璃,含糊道:“好像看见了。” 这会儿倒也没人追问什么叫“好像看见了”,已经在心里一锤定音,认为定是看见了。毕竟,前有傻丫言之凿凿。傻丫,脑袋简单,应该不会骗人。 花妮儿的话让里正又出了一层冷汗。 里正媳妇一拍大腿,骂道:“那个破烂货,简直丧尽天良!定是勾搭了外村的拐子,趁着咱们不注意,抱走了娃儿!快,快去报官,定要抓住她,寻回娃儿,弄死他!” 俊川媳妇附和道:“对对对!走,报官去!” 里正一听这话,脑子就是嗡地一声。他忙道:“先别急。” 里正媳妇不解地问:“为啥不急?这可是火烧眉毛的事儿。” 里正吞咽了一口口水,道:“院子里还压着草婆子吗?她画小人偷娃儿,咱审她,定能问出娃儿的下落。” 里正媳妇觉得这话有道理,当即踩起风火轮,向内院冲去。 俊川媳妇和她娘也紧随其后,一同去审“草婆子”。 里正看了楚玥璃一眼,不放心地问:“傻丫啊,你还看见了什么,可记得要和我说。”微微一顿,试探道,“再看见王寡妇,也记得来告诉我。” 楚玥璃仰头问:“那你给我糖不?” 里正的脸皮抽了抽,回道:“给。给你糖。” 楚玥璃欢呼一声,跳起来,跑远了。 王癞子转身去追楚玥璃,一叠声地道:“慢点儿慢点儿,别摔着……” 楚玥璃本来跑得欢实,闻听着慈父般的叮咛,差点儿一个趔趄摔地上去。王癞子的异样,这才是真正的温柔一刀,要人命呀。 菜花显然也无法接受王癞子的转变,忙搀扶起遍体鳞伤的花妮儿,就要去追王癞子。 里正拦下菜花,道:“你先去照看傻丫和癞子吧。我答应给傻丫糖吃,也不能食言,就让花妮儿把糖带回去吧。” 虽然菜花觉得这样不妥,却因为王癞子之举,乱了心,倒也没功夫细想里正的异样,忙向王癞子追去。 花妮儿想跟着菜花一起跑,却被里正攥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里正垂眸看着花妮儿,眼神冷得骇人。 花妮儿吓得不轻,双膝打颤儿,差点尿裤子。 里正问:“花妮儿,你老实告诉我,王寡妇上了傻丫的身后,和你说了什么?” 花妮儿没想到里正会问这话,脑子使劲转了转,强迫自己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这才从口中挤出几个字,磕磕巴巴地道:“她她…… 她说…… 让草婆子给她烧金元宝,不然做鬼也不过她。” 里正略一回想,王寡妇上了傻丫身后,说这些话的时候,“草婆子”还没有来,也并未做出针对傻丫之举。由此可见,并不是傻丫故弄玄虚。再者,他实在无法相信,一个傻丫能有这般能耐,把所有人当猴耍。最主要的是,自家和傻丫也没啥过节,犯不着如此。 实则,楚玥璃早就要收拾“草婆子”了。今天,“草婆子”不来,她也会将她扯过来,一起搅浑水里去。唯有水浑了,才方便她动手脚不是。 里正松开手,放开了花妮儿。 花妮儿松了一口气,颤着腿,向后退去。 里正转身要回屋,突然又停下脚步,看向花妮儿,开口道:“这些神神叨叨的事儿不许对别人说,记得没?” 花妮儿忙点头,生怕里正把她留下,不让她走。 里正冷冷地瞥了花妮儿一眼后,大步走进院里,关上了大门。 花妮儿连滚带爬地向家里跑去,唯恐慢了一步,被里正抓住活活儿打死。 里正刚才看她的眼神,实在太可怕了。 第二十六章:借你手行刑问审 楚玥璃撒欢般跑开,将王癞子远远地甩在身后。 黑脸小徒弟略一思忖,去追楚玥璃,却发现自己再次将人跟丢了。如此打脸,真是啪啪地疼。他安慰自己说:定是傻子的脑子与正常人不一样,自己才会一再失误。 至于楚玥璃,她则是绕了一个圈后,又回到里正家,翻墙入院,爬上大树,潜伏在茂密的树叶中,静静看着这场私刑。 院子里,“草婆子”昏迷不醒,王俊川打了“草婆子”一拳,非但没让其醒来,反而让她陷入到更深一层的昏迷当中。 夜色渐染,里正让自己媳妇、俊川媳妇和俊川媳妇她娘一同去休息,而后让王俊川提溜起“草婆子”,进了柴房,再拎一桶水浇下。 “草婆子”醒来,狼狈不堪。 里正点了油灯,垂眸看向“草婆子”,面目狰狞地问:“是你偷了我家大孙儿?” “草婆子”虚弱地摇头。 王俊川一脚踹在了“草婆子”的胸口,差点儿没将她踹得背过气儿去。王俊川发狠道:“我娃儿呢?!” “草婆子”忙道:“不是我…… 咳咳咳…… 我…… 我没偷…… ” 王俊川还要动手,里正却拦了他一下,看着“草婆子”道:“我问你,银子是怎么回事儿?” “草婆子”大口喘息着,道:“银子…… 银子…… 老婆子也不知道银子是怎么回事儿,就…… 就突然从身上掉下来了。”微微一顿,“哦,对了,定是那傻丫做了手脚!” 里正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记阴狠的笑,道:“傻丫?那你说,我的大孙儿是不是也是被她抱走了? “草婆子”只盼着赶快将自己摘干净,能栽赃傻丫那是再好不过了,当即点头道:“对对对!就是她!” 里正又问:“她把大孙儿抱哪儿去了?” “草婆子”略一思忖,道:“可能…… 丢了吧。” 里正一个大嘴巴掴过去,成功打掉“草婆子”一颗门牙。里正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道:“那傻丫是个拎不清的,脑袋有问题。若不傻,得了四十二两银子,会塞给你?!她就算想,众目睽睽之下,也没那个手段!你诬陷她没关系,你千不该万不该这么贪心!”靠近“草婆子”,低声道,“你不是能和鬼说话吗?难道王寡妇没有告诉你,她是怎么死的?” “草婆子”还真不知道王寡妇的事儿,闻听此言,不由叫冤,道:“王寡妇咋死的,婆子真不知道。平时装神弄鬼的,不过是混弄一口饭吃。里正大人,你就高抬贵手放过婆子吧。婆子发誓,真没偷你大孙儿。” 里正见“草婆子”的样子不像作假,不由得皱眉,眼中划过疑惑。他慢慢直起腰,垂眸看着“草婆子”,半晌问道:“真不是你?” “草婆子”忙点头,发誓道:“若是婆子,就让婆子不得好死。” 王俊川咬牙道:“不能信她!这婆子最能胡扯。没听菜花说,她还让王癞子抽傻丫一百鞭。旁人被抽一百鞭子,不死也得脱层皮。这婆子心肝就是黑的!”微微一顿,看向里正,眸光发狠,饱含隐喻,“爹,傻丫的话你想一想。这婆子,留不得。” “草婆子”立刻解释道:“抽傻丫那事儿是王癞子甘愿的。他赌运不佳,非说是傻丫坏了他好命,还要婆子给他破破,婆子…… 婆子能有啥法?他自己不心疼闺女,婆子替他心疼个啥?!” 王俊川攥紧拳头,喊道:“爹!” 里正垂眸看向“草婆子”,道:“现在,我不管你到底做了什么,你是请神也好,做法也好,立刻把我大孙儿找出来,否则……” “草婆子”求饶道:“饶命饶命,婆子真不知道……” 里正道:“打!” 王俊川得了吩咐,扑向“草婆子”,对她一顿拳打脚踢,发泄着这两天的惊恐、担忧、痛哭和茫然…… “草婆子”被打得快死了,心中发狠,吼道:“别打了别打了!我认识贵人!你们再打,贵人会宰了你们!” 里正一伸手,王俊川停下手。里正问:“什么贵人?” “草婆子”缓了一会儿,这才堆积起一点儿力气,恶狠狠地一笑,咬牙道:“怕了吧?!我告诉你们,那贵人…… 咳咳…… 咳咳咳…… 贵人顶顶富贵。婆子现在就是为贵人做事。”使劲儿拉扯起襟口袖子,露出套在小臂上的金镯子,耀武扬威地道,“看见没?这就是贵人给我的。你们若是敢杀了我,贵人定要了你们的小命!我呸!” 王俊川一把撸下“草婆子”的金镯子,凑到眼前看了看。 “草婆子”要抢回来,却被王俊川一脚踩在了胸口,动弹不得。 王俊川把金镯子递给里正,道:“爹,这东西是金子吗?” 里正将镯子放在嘴里咬了咬,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王俊川道:“乖乖……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金子咧。” “草婆子”嘶吼道:“还给我!” 王俊川看向里正,压低声音问道:“爹,怎么办?”眼睛落在金镯子上,满是贪婪。 里正看向草婆子,眸光闪动,问:“那贵人让你做什么?” “草婆子”怎么会将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她怕里正过河拆桥,抢了自己的生意,当即道:“你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贵人明天还来,你若好生照料我,我便在贵人面前给你美言两句。没准儿,贵人会有啥活计给你做。” 里正略一思忖,将金手镯还给了“草婆子”, “草婆子”面露得意之色,赶快将金镯子套在了小手臂上,又放下袖子,掩藏起来。 里正对“草婆子”道:“明日贵人来,你为我们引荐一下,做得好,便放了你。你若耍滑头,这个村,你就别想走出去了。” “草婆子”觉得也没有其它办法,唯有点头应下。 里正和王俊川走出柴房,又用棍子将门顶住,不让“草婆子”跑出去。 王俊川低声问:“爹,就这么放了她?我的娃儿……” 里正眸光骤冷,道:“容她活一天。若明天不见贵人,就……宰了她!若见到贵人,咱家就能借势而上。没准借助贵人之手,还能尽早寻到大孙儿。” 里正和王俊川打着不错的主意离开,却没看见,一个娇小瘦弱的身影从树上爬下,站在了柴房门口。 第二十七章:吊死“草婆子” 楚玥璃走进柴房,静静站在“草婆子”的面前,垂眸看着她。 “草婆子”本在闭目养神,却有种毛骨悚然感爬上她的背脊,迫使她睁开眼睛探查一二。 灰暗中,一个瘦弱的身影站在她的面前,两只眼睛毫无波澜地凝望着她。 “草婆子”做多了亏心事,吓得一张嘴就要嘶声尖叫。 楚玥璃一伸脚,直接踩在了“草婆子”的脖子上,将她的尖叫和所有惊恐都碾压、堵截在了身体里。 “草婆子”垂死挣扎,却因喉咙被扼,使不上力气。 与王俊川的拳头相比,这一脚更令“草婆子”害怕,更让她接近死亡。 直到“草婆子”剩下最后一口气,开始翻白眼,楚玥璃才松开脚。 “草婆子”猛地吸入一口气,换来撕心裂肺的咳嗽。 楚玥璃冷冷地问道:“草婆子,那贵人姓甚名谁?” “草婆子”这次惊觉,眼前人竟是傻丫!她提手指向傻丫,声音沙哑地喊道:“是你!”因其嗓子被踩坏,这声吼还真是乖顺温柔。 楚玥璃勾了下唇角,蹲下,抓起“草婆子”的一根手指,向上一掰。 “草婆子”的惨叫声如同被捂在了棉被里,模糊不清,却又充满惊恐。她万万没想到,总是任人欺凌的傻丫,一出手竟如此狠辣,会生生掰断她的一根手指!锥心之痛啊! 楚玥璃道:“再问一遍,贵人姓甚名谁?” “草婆子”哆嗦着身子,急忙回道:“不知不知……” 楚玥璃摸上“草婆子”的第二根手指,“草婆子”心中的恐惧被无限放大,忙尖声喊道,“我真不知道!我和他约好,我把你弄死,他明天来给我送银子。” 楚玥璃点了点头,示意“草婆子”继续说。 “草婆子”缓了一口气,干脆破罐破摔,继续道:“那贵人在前几天寻到婆子,给了二两银子,让我弄死你。婆子……婆子不敢得罪贵人,就应了。正好王癞子寻来,婆子就多嘴说了几句话。”微微一顿,“这不…… 你也没啥事儿。等明天那贵人来,婆子把银子还给他。” 楚玥璃抓起“草婆子”的手腕,“草婆子”挣扎道:“干啥?干啥?你这是干啥?婆子都说了,你咋还要动手咧?你这丫头也太狠心了……” 楚玥璃一把撸下“草婆子”的金镯子。 “草婆子”脸色微变,却没有去抢,而是道:“这个给你,都给你…… ”心中暗道:等我身体养好了,再弄死你个破烂户! 楚玥璃站起身,将金手镯揣进怀里,垂眸看向“草婆子”,眼神平淡却令人不寒而栗。 “草婆子”感觉到了什么,紧张地后退,道:“傻丫…… 你你…… 冤有头债有主,你你…… 你去寻那贵人。明天,对,明天他就来了。明个正午,他就会到家里去寻我。你去寻他…… ” 楚玥璃道:“放心,我会去找他。”随手拿起挂在墙上的一困麻绳。 “草婆子”忍着痛,紧张地爬起身,道:“你干什么?这是里正家!你你…… 你不要过来……你到底要干什么?! ” 楚玥璃看向“草婆子”,轻声细语地道:“我在替傻丫讨债啊。” 柴房里传出微弱的扑腾声,只是没两下,便再无动静。 楚玥璃走出柴房,重新顶好了门,仰头望了眼已经黑透的天。每个人都在寻求心中的公平,是因为公平最是金贵。旁人给不了,她便自己动手夺。总要给傻丫一个公平、一个交代。 楚玥璃收回目光,向外走去。 这时,一条大黄狗从狗洞里钻进来,出现在楚玥璃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一人一狗对视半晌,黄狗忽然蹲下,开始拉稀。 一泼稀屎过后,大黄狗由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直接倒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喘着气。看样子,这是拉脱水了。 楚玥璃的眸子闪了闪,想起黑脸小徒弟拨给自己的菜。看来,问题就在这儿了。 楚玥璃绕过大黄狗向外走去,消失在夜色中。 里正让王俊川给“草婆子”送些饭,却发现她吊死在了自家柴房里。饭菜洒了一地,却无大黄狗来舔。 楚玥璃回到家,无一人问她去了哪儿,全家上下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当然,最为诡异的是,这一家子竟然没吃饭,都围在桌子前等着她。 癞子娘对楚玥璃摇了摇干瘪瘪的爪子,笑出一脸的菊花绽,道:“来来,上奶奶这儿坐,大家都等着你开饭咧。” 楚玥璃没搭理癞子娘,走向水盆。 癞子娘的笑脸一僵。 癞子开口道:“花妮儿,给傻丫舀水洗手!” 花妮儿红着眼睛,站起身,老老实实地给楚玥璃舀水。 楚玥璃安静地洗干净手,接过菜花递过来的布巾,擦干净手指。原本,她以为是傻丫的富贵爹寻来了,可见菜花一脸愁容,显然不是那回事儿。 楚玥璃不动声色坐下吃饭。 王癞子动弹不得,就隔空指挥菜花给楚玥璃夹菜。 楚玥璃见这一桌子的饭菜,虽凉透了,却有实打实的肉片和一盘炒鸡蛋,实在难得啊。有好吃的,她可不会亏待自己,于是说了句:“菜凉了。” 癞子娘立刻道:“菜花,赶快拿去热热。” 菜花听话,端下凉菜,送上热菜。 多财要吃鸡腿,却被王癞子给骂了,不敢造次,只能忍痛放开鸡腿。 楚玥璃放开量,吃了一个十分饱,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油然而生。当然,伴随着满足感的,还有一种猪要出栏的忧患意识。这一家人是什么货色,她实在太清楚了。 饭后,王癞子和颜悦色地笑道:“傻丫啊,爹给你说了一门亲事,可富贵了…… 嗝……” 楚玥璃抬起眼皮,看向王癞子。 王癞子的脸皮一紧,不太自然地道:“明个儿,那贵人就来带你走。咳…… 以后,你过上好日子,可别忘了爹娘。” 癞子娘立刻开口道:“还有奶奶。” 菜花眉头紧锁,不语。 一家人心思各异,都紧张地望着楚玥璃。 楚玥璃噗嗤一笑,点头道:“好啊。” 癞子娘和王癞子松了一口气,瞬间喜上眉梢;多财看向花妮儿,花妮儿垂头不语;菜花则是欲言又止,一副愁肠百转的模样。 楚玥璃扫了菜花一眼,站起身,向外走出,消消食儿,顺便等鱼儿上钩。 第二十八章:坦言辛秘 菜花丢下碗筷,尾随着楚玥璃出了屋子,来到院子里,犹豫片刻,开口道:“傻丫,你能不能拖两天,别急着嫁。” 楚玥璃迎着微风,静静而立,不看菜花,问:“为何?” 菜花回头扫了一眼屋门,见无人跟出来,这才压低声音道:“你也知道,王癞子不是你爹。娘…… 娘本是大户人家的丫头,撞坏了脑袋,才稀里糊涂地嫁给了王癞子。前段时日,娘大病一场,醒来后记起了以前的事儿,知道你爹…… 你爹是官身,可不是普通人。娘记得,村里最好的那片地,是府里肖管家的。前几日,娘遇见了肖管家,想来…… 想来他还记得娘。”一把攥住楚玥璃的手,激动道,“你再等等,再等等…… 王癞子口中的富贵,又算得了什么?他一个土包子,哪里见识过真正的富贵?我听王癞子说,那人不过是给了他三十两银子,他便要将你卖出去做妾。” 楚玥璃暗道:说是遇见,应该是特意寻去才对。菜花一直将此事保密,不过是怕那官家老爷不要这对儿母女,为了给自己留一个退路,才继续忍着王癞子的拳打脚踢。 菜花见楚玥璃不吭声,一撇嘴,满眼不屑地道:“三十两,不过就是一只玉镯子罢了,还不是什么好成色。老爷这些年不知道是否高升…… 即便没有高升,那也是天大的富贵,总比你嫁给小门小户当个妾强。”最主要的是,没有了傻丫,她凭借自己这张毁容脸,是定不会被接回府的。 楚玥璃装出惊喜的模样,问:“官家老爷会接我回去吗?” 菜花的眼中划过一丝不确定,转而却深吸一口气,硬着脖子点头道:“会!肖管家认出我后,本没说什么,但在知道我生下一个女儿后,特意问了你的生辰八字。娘寻思,你总归是有福的,不然也不会在发病一场后变得聪慧起来。你别急着嫁人,且信娘一回。等我们回到府中,吃上烤鹿肉,穿上绫罗绸缎,戴上宝石头面,你定会感激娘的。”菜花说这些话时,眼睛闪闪发亮,显然极其向往、十分激动。 楚玥璃抽回手,问:“娘,你那脸怎么花的?” 菜花打了个冷颤,眼中涌现按不住的惶恐之色,其中还掺杂了几分恨意。她用手摸了摸被毁容的脸,沉声道:“老爷承诺,只要我生下儿子,他就抬我做姨娘。夫人嫉妒我得宠,派人…… 刮花了我的脸,敲了我的头,将我扔到河里去。我命大,没死。” 楚玥璃淡淡地道:“你斗不过她,还想回府去,再被刮花另外半张脸?” 菜花产生了片刻的迟疑,转而却目光坚韧地道:“这次不一样了。我对夫人构不成威胁,你又长大了,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对老爷总有用处的。” 楚玥璃发出一声轻笑:“呵……” 菜花忙收拾起外泄的情绪和不当的话,柔声道:“你放心,娘会保护你的。” 楚玥璃笑道:“我等你撕了草婆子,你没做到。现在又说要保护我,岂不是又在说笑?” 菜花面露尴尬之色,强笑道:“当时那种情况,娘已经是拼死护你了。” 楚玥璃道:“你的拼死真是一文不值。” 菜花被拍个没脸,当即恼羞成怒:“你个蠢东西……” 楚玥璃转动眼睛,慢慢看向菜花。 菜花的呼吸一窒,闭上嘴,半晌又笑了笑,道:“娘知道,你大病之后,不但脑子聪慧许多,人也变了很多。” 楚玥璃挑了挑眉,觉得菜花这句话有意思。 菜花扫了楚玥璃一眼,再次压低声音道:“有些鬼呀神啊的东西,说出来确实吓人。我不懂那些,却知道,但凡被邪祟入体的东西,无论在哪儿都留不得。杀了是轻的,都得用火活活儿烧死。你呢,若是傻丫,就乖乖听话,往后延一延婚期,别急着走。咱娘俩,总是要共富贵的。” 楚玥璃正眼看向菜花,缓缓勾起唇角笑了。 菜花心中一紧,向后退了半步,紧张地问:“你笑什么?” 楚玥璃回道:“笑你威胁我。”上前一步,吓得菜花又后退一步。 菜花有些怵楚玥璃,吞咽了一口口水,改口道:“我这话算什么威胁。不过…… 就是共富贵罢了。谁不想富贵啊。难道要窝在这个破村子里,当一辈子吃不饱饭的婆子?” 楚玥璃道:“你想的没错,却不配做娘。傻丫死在了王癞子的手上,你可知?” 菜花说那些话,半是猜测半是恐吓,如今听楚玥璃亲口承认,怎能不让她惊恐害怕?她好想逃,却不忍逃离富贵。她哆哆嗦嗦半晌,终是道:“我…… 我去撕了草婆子,给傻丫报仇!王…… 王癞子,我…… 我也不会放过他。” 楚玥璃掏出金手镯,对着升起的月牙儿比量了一番,淡淡道:“不用了。” 菜花忍住欣喜,问:“真不用?” 楚玥璃道:“草婆子被我吊死了…… ” 菜花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跌坐到了地上。 楚玥璃收起金镯子,扭头垂眸看向菜花,道:“至于王癞子…… ”微微一笑,“后山那棵歪脖树,便是他的归宿。” 菜花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掐住了喉咙,想尖叫都发不出声音。一股寒意,悄然爬上她的背脊,一寸寸啃咬上去,要将她吞噬。 半晌,菜花才惊恐地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是…… 是要杀了我吗?” 楚玥璃摇了摇头,道:“你对傻丫不好,她之死,你脱不了干系。不过……”微微一顿,这才继续道,“傻丫不想你死。” 菜花的脸皮一阵抽搐,汗水滴答落下,她已然闹不明白,眼前人到底是不是傻丫了。 楚玥璃收回看向菜花的目光,眺望向月亮。 菜花知道眼前人不会杀自己,便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忍不住问:“你告诉我这些,却不杀我?不怕…… 不怕我说出去?” 楚玥璃道:“你没那么蠢。” 是啊,想要共富贵,就不会主动说这些,坏了自己的通天路。 菜花心中一喜,道:“这么说,你答应我一起进府了?” 楚玥璃道:“以你的脑子,进府就是死。” 菜花脸一白。 楚玥璃继续道:“我会给你一笔银子。你老实呆在村里,当个土财主吧。” 菜花还想说什么,却听楚玥璃继续道:“傻丫不想你死,可你又是我的谁呢?呵……” 菜花面如菜色,落荒而逃。 第二十九章:试探 月儿当空,万籁俱静。 王家人都睡着了,梦中抱着银元宝笑得合不拢嘴。 楚玥璃扛着大斧头,出了院子,急奔一圈,出了一身的汗。 确实有所谓的天赋。然,无论哪种天赋,都需要人努力锤炼自己。区别仅是,用的力气大小罢了。傻丫只是普通人,唯有的优点就是身体还算柔软;缺点是,只有身体尚算柔软一个优点。楚玥璃需要用比上一世更多的努力,才能让身体达到自己理想的状态。一次次突破极限,便是一条痛苦的捷径。 楚玥璃跑回来时,看见一个人捂着血淋淋的腹部,坐在自家门口。 她来到那人面前,垂眸一看,忍不住笑了。 这人是谁?正是蝙蝠精——黑脸小徒弟! 黑脸小徒弟一身狼狈,看样子就像被人追杀了一般,命悬一线不说,就连呼吸都弱了五分。 楚玥璃知道,黑脸小徒弟一再接近自己,定是有所图谋。不过,却无杀心。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一出,是真还是假。 楚玥璃若是大夫,定会下意识的望闻问切,可她不是,她还记仇。她将大斧头往地上一怼,蹲下,用手戳了下黑脸小徒弟的腹部,沾了一指的血。 黑脸小徒弟闷哼一声,睁开眼,看向楚玥璃,发出微弱的求救声:“救我……” 楚玥璃将血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确定是人血没错,口中却问道:“为啥?” 黑脸小徒弟咳了一声,从嘴角溢出一行鲜血,道:“我被人偷袭,你救了我,我…… 定会报答你。” 楚玥璃歪了下头,问:“我不救你,你会不会死?” 黑脸小徒弟艰难地点了点头。 楚玥璃果断站起身,就要往院子里去。 黑脸小徒弟喊道:“喂 !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楚玥璃道:“我怕死人。” 黑脸小徒弟一哽,道:“我还没死呢!” 楚玥璃脚步不停,随口道:“我又不是大夫,不会救人。你自己说的,我不救你,你就会死。你早晚会死的,我先避开,免得害怕。” 黑脸小徒弟的嘴角抽了抽,终是道:“给你银子行不?先替我包扎一下。” 楚玥璃的眼睛一亮,停下脚步,转回身,重新在黑脸小徒弟面前蹲下,问:“给多少银子?” 黑脸小徒弟问:“你要多少?” 楚玥璃道:“你觉得自己的命值多少银子,我就要多少。” 黑脸小徒弟问:“若我觉得自己值一两银子呢?” 楚玥璃摊开手,道:“我觉得一两银子,不值得我伸手一救。” 黑脸小徒弟怒道:“你!”一生气,腹部的血就往外涌,令他的嘴唇又苍白了三分,额头也冒出了细密的汗水。 楚玥璃站起身。 黑脸小徒弟忙妥协道:“我给你二十两。我也就这么多了。” 楚玥璃挑了一下眉毛,道:“等着。”她回到屋里,抓出一块布出来,然后重新蹲在了黑脸小徒弟的面前问,“银子呢?” 黑脸小徒弟道:“身上没带,你先帮我。” 楚玥璃望向黑脸小徒弟的眼睛。 黑脸小徒弟立刻保证道:“我不骗你。明天准给你送来。” 楚玥璃莞尔一笑,推开黑脸小徒弟的手,将布压在了他的伤口上,狠狠压住。 黑脸小徒弟等了半晌,也不见她有进一步的举动,便问道:“就这样?药呢?” 楚玥璃脸色如常,道:“就这样。你还想怎样?” 黑脸小徒弟的脸瞬间黑透了,都可以不用抹黑灰了。 二人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血还真止住了。 黑脸小徒弟昏昏欲睡,眼睛慢慢闭合。 楚玥璃一个嘴巴子掴过去。 黑脸小徒弟瞬间清醒过来,怒问:“你打我?!” 楚玥璃回道:“不能睡。万一睡了,醒不过来怎么办?我刚救你,你若死了,谁给我银子?” 黑脸小徒弟嗤笑一声,含糊地道:“一块破布按在伤口上,就算救人?”说着话,眼睛又要闭上。 楚玥璃一个大嘴子又掴了过去。 黑脸小徒弟惊醒,怒道:“又打我?!再打,我还手了!” 楚玥璃一脸真诚地道:“不打你,你会睡死过去的。” 黑脸小徒弟的嘴角抽了抽,终是道:“下次,别打脸。” 楚玥璃点头。 黑脸小徒弟道:“你帮我一个忙,去……” 楚玥璃打断黑脸小徒弟的话,道:“不帮。” 黑脸小徒弟下意识地问:“为啥?” 楚玥璃回道:“不想,不愿。” 黑脸小徒弟道:“不是一个多大的忙。” 楚玥璃道:“你都快被别人捅出一个透亮的血窟窿了,我可不敢镗这浑水。” 黑脸小徒弟打量了楚玥璃一眼,道:“那你还救我?” 楚玥璃眯眼一笑,道:“你不是给我银子嘛。” 黑脸小徒弟道:“我再多给你二十两。” 楚玥璃道:“那我再多给你拿块布。” 黑脸小徒弟气结。 两个人不说话,黑脸小徒弟的眼睛又要闭上了。 楚玥璃伸出手,照着黑脸小徒弟的大腿根就是一拧! 黑脸小徒弟瞬间瞪大眼睛,忍着痛,呲牙咧嘴地道:“你…… 掐我!” 楚玥璃道:“你不让我打脸,我还能怎么办?” 黑脸小徒弟凶道:“不许掐大腿根!” 楚玥璃道:“那我怼你伤口?” 黑脸小徒弟:“…… ” 半晌,黑脸小徒弟道:“喂,你真不会医术?” 楚玥璃摇头,坦言道:“我一个傻丫,怎就会医术了?” 黑脸小徒弟道:“我看你不傻。” 楚玥璃反问道:“不傻能救你?” 黑脸小徒弟:“……” 楚玥璃觉得血不再外涌,便动了下有些发酸的手,黑脸小徒弟瞬间惊醒,警告道:“我没睡,不许打!” 楚玥璃收回手,道:“血好像不外流了,你自己再按着点。” 黑脸小徒弟道:“你帮我去送个信儿……” 楚玥璃站起身,道:“不去。” 黑脸小徒弟骂道:“你个傻东西!”若帮了他的忙,入了主子的眼,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楚玥璃一脚踩在黑脸小徒弟的手指上,向前走去,口中道:“对,我傻,找不到路。” 黑脸小徒弟咧嘴,抽手,想了想,问:“你怎么不问我为何身受重伤?” 楚玥璃回道:“我只关心,你明天能不能把银子送来。” 黑脸小徒弟:“……” 第三十章:主子的千金不换 楚玥璃进屋后,黑脸小徒弟从袖口掏出一个药丸,捏碎,将药粉洒在伤口上,然后把碎裂的药丸皮吞入口中吃掉。内服外用,如此极致。 他缓了缓,捂着伤口爬起身,穿过树林,来到溪流处,将脸上的黑灰和身上的鲜血洗掉,这才顺着溪流,呲牙咧嘴地一路向上。 不远处,燃烧着橘红色的篝火。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扣着斗篷帽的男子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手持黑色鱼竿,正在垂钓。火光跳动,为他那修长的手指镀上一层淡淡的金桔色,勾画出玫粉色的边,晕染了干净整齐的指甲,好似片片美玉,晶莹剔透。 甲行手持长剑,抱胸而立,守在一旁。他看见小徒弟的身影后低声道:“主子,骁乙回来了。” 骁乙收起呲牙咧嘴的表情,捂着伤口来到主子的身边,单膝跪地,道:“主子,属下回来复命。” 垂钓者没有看骁乙,却晓得他受伤,开口问道:“受伤了?” 骁乙忙道:“属下晓得主子不喜欢杂七杂八的味道,特意洗过才回来的,还是被主子闻到了。”低头嗅了嗅,也没闻到什么血腥味。 垂钓道:“起来回话。” 骁乙应了声,站起身,回道:“今天真是热闹。属下涂黑了脸,想办法混进了大厨的队伍里,伪装成了小徒弟,伺机试探傻丫,也方便打探消息…… ” 骁乙将自己是如何试探傻丫的,一五一十地讲述出来。 甲行听后,抓住重点,问:“如此说来,你并未试探出傻丫是否是我们要寻之人。” 骁乙横了甲行一眼,一拍伤口,痛得脸色一变,这才继续道:“我怎会不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 甲行冷冷地瞥骁乙一眼,道:“别废话,说重点。” 骁乙这次继续道:“就在属下准备实施第二个计划时,里正家里出事了,他的孙子被人抱走了… ” 骁乙讲诉了楚玥璃与“草婆子”等人的对战过程后,继续道:“属下看见了那两个婆子,知道她们是野狗的人。属下知道不能暴露身份,便没有追过去。属下去追傻丫…… ”微微一顿,“没追上”。 火花发出一声噼啪响,就像在嘲笑骁乙。 骁乙不太自然地继续道:“属下折返回里正家里,发现草婆子竟被吊死在了柴房里。里正和他儿子王俊川合伙演了一出戏。王俊川穿上了草婆子的衣裙,扣上她的羽毛披风和帽子,伪装成草婆子的样子,刻意撞了一位村妇,一路回到茅草房去。然后,他又悄然返回,和里正一起,趁夜将草婆子包好,抬回到茅草房,吊在房梁上。二人相约,明日正午之前,偷偷放火扫了茅草房,既让贵人不明所以,还能借着救火,与贵人相识。 属下离开茅草屋,听见了幼儿的哭声,顺着声音寻去,看见了里正的孙子。属下知道不能多事,却不想那无辜娃儿惨死,于是去抱他。不想,那娃儿竟突然出手,用匕首捅了属下。野狗的人也围了上来,要拿下属下。属下装做不敌,逃开,本想立刻回来回禀,却想着自己任务没有完成,便借着伤势去寻傻丫,看看她是否精通医术…… ” 骁乙讲述了楚玥璃对他的救治过程,总结道:“属下觉得,傻丫非但不傻,且胆色过人,但并非主子要寻之人。” 甲行扫了骁乙的脸一眼,道:“你还少说了一样。” 骁乙肯定地道:“没有。一样没少说。” 甲行道:“傻丫的手劲儿不小。” 骁乙摸了摸脸,尴尬了。 甲行看向垂钓者,道:“主子,野狗的人布置下圈套,对骁乙动手。骁乙虽涂了脸,但保不准会被认出。” 骁乙忙道:“不,他们不会认出我。野狗这次派来的人中,只有一位高手认得我。那娃儿伤人时,高手不在。况且,我当时不但涂黑了脸,还蒙了面。只是想不明白,那娃儿才百日,怎会动手伤人?” 甲行也想不明白,皱眉不语。 垂钓者开口道:“野狗新得一人,名朱宝,只有孩儿般大小,惯于剥兽皮裹身,伪装成猴狗等物。” 骁乙咂舌道:“竟然还有这么一个东西。”微微皱眉,“看来里正的孙子已经死了。野狗的人整这么一出戏,应该是已经确定,里正的孙子并非他们要寻之人,却想试着钓出大鱼。”嘴巴动了动,补充道,“对了主子,属下回来时,发现草婆子的茅草屋被一把火点着了。这可是两天之内的第三把火了。”微微一顿,“也不知道这把火是谁放的,又是为了啥?难道说,里正父子去而复返?” 垂钓者道:“贵人。” 骁乙一怔,略一思忖,诧异道:“主子是说,点了草婆子茅草屋的,是里正口中的贵人?他为何这么做?杀人灭口?为何要灭口呢?草婆子知道什么秘密?草婆子又是怎么死的?” 垂钓者不想听骁乙继续没完没了的聒噪,开口道:“草婆子欲杀谁?” 骁乙瞪大眼睛,道:“哦,我明白了。草婆子要杀傻丫!难道说,贵人要杀傻丫?” 垂钓者道:“回京。” 甲行和骁乙一同抱拳应道:“诺。” 篝火跳动,让人影轻轻晃动起来。 待垂钓者坐上马车,甲行充当起车夫,骁乙则是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踌躇不前。 马车里传出垂钓者的声音,淡淡道:“去吧。” 骁乙立刻绽放笑容,道:“谢谢主子,去去就回。”刚要撒腿跑,又停下脚步,靠近马车,对着车窗小声道,“主子,要不要带上傻丫?” 他见主子既没答应也没拒绝,便壮着胆子继续道:“主子好久没笑出声了。那傻丫…… 能逗主子笑,留在身边,也算有用。” 马车里传出声音,道:“本王不需要笑声。” 骁乙不再言语。 甲行挥舞鞭子,驱赶马儿前行。 骁乙压低声音喊道:“甲行,银子!二十两!” 甲行将一张白纸甩给了骁乙,道:“主子说,你的命千金不换。” 骁乙接到白纸,展开,发现里面一个字儿都没有,更不可能是一张银票。主子的话,让他心中感动,可主子这种行为,他实在理解不了。他不知道,傻丫收到这张白纸时,会作何感想? 骁乙毁了没有鱼钩的鱼竿,来到王癞子家,用一块石头将楚玥璃叫出房间,然后绷着脸,将白纸递给她,干巴巴地道:“主子说了,我的命千金不换。”微微一顿,别扭地补了一句,“里正把草婆子送回茅草屋,茅草屋被贵人点了火。你…… 小心点儿。”这才涨红着脸跑开了。 楚玥璃捏着白纸的手紧了紧,觉得某人欠了自己千金,必须讨回! 至于蝙蝠精的提醒,她记下了他的好心。 第三十一章:为自己争来的死亡 花妮儿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听见开门的声音,便立刻爬起来,向外探头望去。她看见一个男人塞给傻丫一个东西,却没看见那东西是什么。她觉得傻丫和菜花一样不守妇道,活该被浸猪笼!可是…… 她不敢叫人来,她怕傻丫再收拾她。不过,一想到傻丫要嫁个好人家,从此后吃香喝辣的,她的胃里就泛酸水,一个劲儿地上涌。 她回身扯起多财,压低声音对他说:“弟,我看见一个男人,塞给傻丫一包银子。” 多财惊得张开嘴,就要问真假。 花妮儿一把捂住多财的嘴,示意他闭嘴,这才接着道:“我不骗你,不过,就算傻丫有再多的银子,也不会给你。不信,你看着。” 多财充满贪婪的眼睛,瞬间转为失望。 花妮儿屏息,道:“弟,傻丫要嫁人,得了富贵,也不会照顾你。咱俩一直要好,若我嫁个好人家,定会帮衬你。” 多财点了点头,同意了花妮儿的话。 花妮儿见有门,眼睛一亮,立刻道:“弟,你想不想可劲儿吃肉?” 多财忙点头,应道:“想!” 花妮儿抿了抿唇,凑到多财耳边耳语了几句。 多财的脸色变了变,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花妮儿愣下脸,威胁道:“那你就继续在家里挨饿受冻吧!等我嫁过去了,得了富贵,也不管你!” 多财吞了一口口水,直勾勾地盯着花妮儿。 花妮儿添砖加瓦道:“等会得了傻丫的银子,我啥都不要,都给你。” 多财眼睛一亮,立刻点头应下。 花妮儿推他一把,道:“那还不快穿好鞋子!” 多财深一点头,穿上鞋。 花妮儿起身向外走去,还不忘回头嘱托道:“千万别忘了!” 多财再次点头保证。 花妮儿挑开帘子,走出去。 此时此刻,天色灰蒙蒙的,楚玥璃没有贪睡,而是寻里了条长麻绳,折了几下,在院子里跳绳,时刻锻炼提升体能。 花妮儿走到楚玥璃身边,紧张地道:“我想起个事儿,芳枣说要见你,大抵就是这个时辰,约你在西边的井边见。” 楚玥璃又跳了二十来下,凑够五千,这才停下动作,看向花妮儿。 花妮儿低垂下头,不敢看楚玥璃。 楚玥璃眸光浅浅,问道:“花妮儿,你确定?” 花妮儿点了下头。 楚玥璃随手将绳子缠在腰上,向外走去。 花妮儿忙追上去,道:“我陪你去吧。你要嫁人了,我们再也见不到了。” 楚玥璃点了点头,好似自言自语般低声道:“确实,再也见不到了。” 二人一前一后向西边的井边走去,后面还尾随着多财。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花妮儿和楚玥璃到了井边。 楚玥璃问:“芳枣呢?” 花妮儿左顾右盼,道:“我…… 我不知道啊,她说要在这儿见的。”探头向井里一看,惊叫道,“呀!芳枣!芳枣在井里!” 楚玥璃十分配合,凑到了井边,问:“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 花妮儿咋呼道:“就在井里,你仔细看看。”言罢,向后退去,和多财同时出手,一人抬起楚玥璃的一条腿,将她以倒栽葱的样子,扔进井里,发出噗通一声。 花妮儿见得手,竟觉得无比兴奋。她怕傻丫爬上来,忙喊道:“多财多财!搬块石头!” 多财听话,搬来一块石头,在花妮儿的指挥下,向井里砸去。 噗通一声,石头落水。 花妮儿又道:“再砸!再砸!” 不想,多财怕了,撒腿就跑。 花妮儿也不敢独留,也跟着跑远了。 井边有个木头桩,是用来栓牲口的。此时此刻,那木头桩上拴着一根麻绳。麻绳轻抖,楚玥璃扯着麻绳,从井里飞跃而上,一个转身坐在了井边上,动作干净利索。 她脱掉鞋子,倒掉鞋里的水。拧了拧裙子上的水,哗啦一声。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仰头望着冉冉升起的太阳,将这个宁静的小村庄照亮。 今天,注定又不能平静了。 另一边,花妮儿直到追上多财,才骂道:“没出息!”实际上,她的心跳好快,都快蹦出嗓子眼了。 多财瘫软在地上,大口喘息道:“没…… 没劲儿了……我腿软……” 二人喘了好一会儿,多财才翻身坐起,伸出手,问:“银子呢?你拿到银子没?” 花妮儿微愣,舔了下嘴唇,道:“刚才太紧张,忘记掏她银子了。” 多财大怒,就要去打花妮儿。 花妮儿忙道:“别打!傻丫死了,我还得嫁人,你打花我的脸,贵人不看中我,我看你以后咋吃肉!” 多财收回手,丧气地垂下头。 二人回到家,刚进院门,菜花就扑上来,问:“傻丫呢?人呢?你们去哪儿了?” 花妮儿的眼睛一红,哽咽道:“娘,傻丫跟个男人跑了。” 菜花微愣,立刻冷下脸,道:“胡说!” 花妮儿道:“我没骗你。不信你问多财。今天早晨,一个男人来寻傻丫,带着她跑了。我和多财追了出去,没追上。” 菜花问:“那你咋不叫我?” 花妮儿一扭身,赌气似的道:“她走了,我高兴!” 菜花想起昨晚自己和傻丫的对话,以为她故意跑出去躲两天,心里稍安,却装出怒容,抬手去打花妮儿,口中道:“你知不知道你爹应了贵人,要让傻丫去做妾!你……你让你爹咋办?!” 屋子,王癞子和癞子娘听见动静,也听明白了事发经过,纷纷跑出来,要揍花妮儿。 花妮儿忙道:“傻丫不在,我可以替她嫁人!你们打花我的脸,就等着贵人把银子要回去吧!” 王癞子高高举起的手慢慢放下。他觉得,花妮儿说得有道理。若寻不回傻丫,花妮儿是可以顶上去的。无论如何,银子是不能退的。再者,他只拿到了十两银子,还差二十两没到手呢! 王癞子打量起花妮儿,心思百转,终是道:“贵人没见过傻丫,今天接了人就走。你收拾一下,就跟贵人去吧。以后啊,你就叫傻丫,给老子记住了!” 花妮儿差点儿喜极而泣,点着头,一叠声地应道:“知道了知道了……” 刚吃过早饭,贵人就坐着马车来了。 贵人大约四十多岁,长得十分普通,但因为穿着长袍,看起来就带着贵气。 贵人也不多话,看向低眉顺眼的花妮儿,问:“你就是傻丫?” 花妮儿偷眼看了贵人一眼,红着脸,点了头。 贵人见她脖子上有伤痕,误以为这是王癞子留下的鞭伤,于是随口说了句:“瞧着不傻。” 王癞子忙道:“前段时间,闹了场病,脑子好使了些,人也变得乖巧,定会乖乖听话。” 贵人知道这事儿,于是点了点头,痛快地给出二十两银子,拉着花妮儿的手,将她扯上马车。 花妮儿心中既紧张又兴奋,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小包裹,在车轮滚滚中,开始幻想自己富贵,甚至都没有看菜花一眼,对这个家更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院子里,癞子娘去抢王癞子刚到手的银子,却被他推了一个跟头。 菜花拍着房门,想要出去送一送花妮儿,王癞子却始终不给她开门。不知道为何,菜花心中不安,总觉得花妮儿这一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楚玥璃从树后走出,目送花妮儿远去。她知道,这辈子,她与花妮儿不会再见。想来,这所谓的贵人,就是要害她的人。只不过,这位贵人的鞋子有些破,应该只是幕后黑手的爪牙罢了。下一次博弈,她很是期待。 银元夫妇听闻王癞子家来了贵人,接走了傻丫,高兴得扑过来,嚷嚷着要分一杯羹。毕竟,傻丫原本是要给留根抵债的,如今嫁了别人,就应该补给他家十两银子。 王家院子打来打去,热闹非凡。王癞子体力不支,干脆放出了多财和菜花,一同参加战斗。 远去的马车一路出了村子,去往更偏僻的地方,一路行到天色暗了。 花妮儿掀开车帘,偷偷向外观望,心中有些忐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急着赶路,不吃不喝不说,也不寻地方住宿。然,她不敢问,她怕自己不讨贵人的喜欢。 黑漆漆的车厢里,贵人突然开口唤道:“傻丫?” 花妮儿快速收回手,看向贵人,羞涩地应了声:“嗯。” 贵人伸出手,轻轻抚摸上花妮儿的脖子。 花妮儿屏住呼吸,双膝发软,心跳快得好像敲鼓。 菜花曾和她说过,如何当人妾的。她尽量让自己变得柔软、听话、不挣扎。 贵人问:“怕吗?” 花妮儿很怕,却为了讨贵人欢喜,违心地回道:“不…… 不怕。只要贵人高兴,我…… 我…… 不怕…… ” 贵人突然手指用力,扼住了花妮儿的呼吸,收紧…… 花妮儿突然睁大眼睛,试图挣扎、想要求救,却没有人给她这个机会。 临死前,她终于明白,贵人要杀的是傻丫,而不是花妮儿。她想喊出真相,告诉贵人,自己是花妮儿,不是傻丫,可惜…… 她再也无法说话了。 花妮儿,死了。 她的身体被扔出马车,丢在了乱葬岗。 野狗们试探着靠近,终是扑上去,将她拖进了丛林深处,大快朵颐。 这世间,再也没有花妮儿。 第三十二章:断你一只手 楚玥璃回到王家,看着为银两打成血葫芦的几个人,笑出了声。菜花再见傻丫,激动得掉下眼泪,生怕她会一去不回。王癞子沉下脸,却不敢对楚玥璃发作。银元夫妇见傻丫回来了,误以为她是逃回来的,生怕贵人回来要走自己抢到手的十两银子,忙撒腿跑了。王癞子想追,奈何身体不允许啊。这一家,唯有多财如同见鬼般傻愣愣地站在院子里,尿了一裤子。 这热闹好似不够,一阵脚步声传来,原来是赌馆的刀疤脸带人来催债了。 癞子娘嗖地一声钻进了东屋,生怕被扯出去暴打。 王癞子想跑,却被刀疤脸一把攥住了脖领子,使劲儿扯回来,推倒在地,一脚踩在胸口。 王癞子本就有伤在身,再被这么一摔,痛得直飙血,忙求饶道:“别打别打……你打死我,我也没银子还债。”眼珠子一动,示意王癞子去看楚玥璃,并动了动嘴巴,示意他将其带走。 刀疤脸扫了眼楚玥璃,又看了眼菜花,不怀疑好意地笑道:“爷大老远来,总不能带走一个吧?” 王癞子不想吃亏,于是道:“菜花可不行。你要是想把人带走,最少得给我十两银子。” 菜花恨极,尖声吼道:“王癞子!你个畜生!” 王癞子撇嘴,道:“咋呼啥?!你个臭娘们,你当谁乐意要你?” 刀疤脸伸手挠了下裤裆,嘿嘿笑道:“爷愿意要啊。不让带走也行,让爷玩一下。”说着话,松开了王癞子,伸手去摸菜花。 菜花吓得后退,随手抄起斧头,挡在身前,威胁道:“不许过来,否则…… 否则我和你拼了!” 王癞子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胸口,呲牙咧嘴地道:“装什么啊?你当老子不知道你背着老子偷人呢?” 刀疤脸道:“对啊,给谁睡不是睡?”说着话,就伸手去抓菜花。 菜花用斧头去砍刀疤脸,却被他躲了过去,并一把扯过斧头,仍在了楚玥璃的脚前。菜花四处一扫,看见了楚玥璃,竟跑到了她的身后,扯着她的衣服,紧张地低声道:“说好共富贵,你你…… 你不能不管我!” 刀疤脸笑了,伸出右手,准备去摸楚玥璃的脸,口中还道:“哎呦,这是打算一起伺候爷啊?!” 楚玥璃道:“我准备好了银子,在王癞子的腰带放着呢。” 刀疤脸收回手,看向王癞子。 王癞子立刻捂住腰带,陪笑道:“这点儿银子算啥,爷还是把人带走吧。”若能把傻丫带走,他真是谢天谢地了。 刀疤脸目露凶光,道:“三天前,你欠的银子是二十两。三天后,你不但得还二十两,还得赔上个姑娘!”言罢,冲着王癞子冲去。 王癞子抱头鼠窜,却根本不是刀疤脸三个人的对手,不但逃不掉,还被打得满头血。挣扎中,两个十两银子滚落到地上,刀疤脸眼睛一亮,立刻伸手去捡。 见此,楚玥璃用脚尖挑起斧头把儿,抓起斧头,扔给王癞子,口中喊道:“接着!” 王癞子接住斧头,不由分说地砍向刀疤脸的手!那是他的银子,谁都不可以动! 刀疤脸的右手被斧头剁了下来,血流如注,惨叫声吼得飞鸟惊飞。 刀疤脸血气上涌,再也顾不得其它,当即吼道:“杀了他!杀了他!” 他带来的两名属下扬起手中的棍棒,刺向王癞子。 王癞子知道自己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于是扬起斧头,疯了般乱砍。 楚玥璃不惊不乱,静静看着,微风吹拂起她的裙摆,竟如同一朵悄然绽放的蔷薇,格外好看。菜花慌得不行,可见楚玥璃如此淡定,也随之稳了心,却难免瑟瑟发抖,生怕成了被殃及的鱼池。 刀疤脸的两名属下终是夺下了王癞子的斧头,将其按了土墙上。 刀疤脸简单处理了断掉的手腕,用另一只手抓起斧头,恨恨地扬起,就要去砍王癞子的手。 王癞子求饶道:“别别…… 别砍,你想我怎样都想,你是我爹、亲爹……你想睡谁都行,求求你饶了我,我给你做牛做马做猪做狗……” 刀疤脸红着眼,大吼一声,扬起了斧头。 楚玥璃的唇角勾起,笑了。 菜花瞪大眼睛,胸口起伏,显然有些兴奋。她希望王癞子不得好死! 可惜,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个小厮的声音,高声问:“是菜花家吗??” 刀疤脸一斧头砍下,王癞子奋力一躲,那斧头竟砍在了王癞子的脖颈上方,直入土墙内。刀疤脸还想再砍,但因不好光天化日里杀人,只能瞪着凶狠的眼,和大家一起向门口望去。 楚玥璃淡淡地转开目光,看向门口。 来者是一位小厮。身穿深蓝色的短打,腰间系着一条同色腰带,脚蹬一双黑布鞋,干净利索。小厮大约十五六的年纪,长得颇为端正。当他看清楚院子里血腥的一面,吓得倒退了一步,脸色白了三分,却很快稳住了惊恐之心,再次开口询问道:“是菜花家吗?” 菜花回过神,眼中瞬间涌出璀璨的喜悦之色,激动地应道:“是是是…… 我就是。” 小厮道:“肖管家的马车马上就到了…… ” 菜花那张脸,瞬间焕发出奇异的光彩,就连那佝偻着的后背都挺直了起来。她激动得流淌下眼泪,一叠声地道:“好好好…… 终于来了,终于来了…… ” 小厮转身跑了。 菜花立刻用口水抿了下头发,又用袖子擦了擦脸,微微一顿,扯过楚玥璃,就要给她擦脸…… 楚玥璃伸出手,拦下菜花的手,淡淡道:“我不用。” 菜花眉开眼笑地道:“对,傻丫…… 哦,不,九月不用,娘的九月怎么看都好看。” 楚玥璃直接问道:“五十两够不够?” 菜花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昨晚二人之间的对话。傻丫认为,她不适合回府。菜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咬牙道:“五百两!每年给我五百两!” 楚玥璃噗嗤一下笑了,道:“你还是和我一同进府吧。” 第三十三章:肖管家好气派 菜花知道,自己以前斗不过楚夫人,现在人老色衰还毁了容貌,更是斗不过。若自己手中有银子,搬到镇上安置妥当,再买两个铺子当营生,也是不错的。日后,就算傻丫进了楚府,自己握着她的把柄,她也不能不管自己。如果傻丫嫁人了,她就跟到傻丫家去。思及此,菜花一点头,低声快语道:“先给我一百两。” 楚玥璃点头,稳住了菜花。说实话,她可不认为肖管家会带上一百两来给菜花。顶天给个二十两,那都算是天大的情份了。能要出五十两,还得说是她有能耐,让肖管家心甘情愿掏出银子。 王癞子和刀疤脸等人听着菜花和楚玥璃的窃窃私语,半晌都没弄明白,到底要发生什么事儿,却知道有大事儿要发生了。 就在众人疑惑的当口,肖管家的马车驶到到了破旧的大门口,停稳。 菜花忙向门口跑去。癞子娘推开窗,探头观望。王癞子等人也抻长了脖子,想要一探究竟。 刚开始来探路的那个小厮,名叫荣辉。荣辉凑到马车前,放下马凳,搀扶下肖管家。 肖管家大约四十岁左右,长相中规中矩,身材偏瘦,却有几分儒雅之风,看起来应该是读过书的。 菜花被迫离开楚府时,肖管家还不是大管家,而今看这架势,俨然不可同日而语。菜花一看见肖管家,眼泪就落了下来。她这颗日日夜夜提溜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肖管家可没空抚慰菜花的心情,而是直接问道:“小姐何在?” 菜花立刻擦干净泪水,扭头指向站在鸡窝旁的楚玥璃。 肖管家那双精明的眸子随着菜花的手指看去,但见一个单薄瘦弱的小丫头,在偷看他一眼后,立刻低垂下头,怯生生地站在鸡窝旁,头上还插着一根鸡毛,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肖管家对楚玥璃的第一个评价便是——小家子气,难登大雅之堂。 不过,这样也好,很好掌控。 菜花对楚玥璃的表现有些诧异,又隐隐觉得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原因。再者,她瞧着傻丫的做派,怎么那么像花妮儿呢?她没空多想,忙将肖管家往院子里让,只当这是财神爷,越敬着越好。 肖管家扫了眼血腥的地面,没动,而是看似客气地道:“还请让小姐出来,我们这就走。老爷和夫人都等着见小姐,不好耽搁。” 菜花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看出,肖管家既没有带她走的打算,也没有给银子的意思。菜花看向楚玥璃,示意她赶快想办法。若不能给她银子,她绝不会放她去独享富贵! 楚玥璃在心里冷笑一声,装出一丝憨态,问菜花:“娘,你瞪我干啥?” 菜花那威胁的眼神就是一顿,脸皮随之抽搐起来,挤出笑,道:“你这孩子,娘怎么会瞪你?肖管家来接你了,你……你收拾一下,和肖管家走吧。”说着话,眼泪再次涌出,“娘就是舍不得你。” 楚玥璃道:“我也舍不得娘。娘,我不走,我陪着你。” 菜花直接奔进院子,抱著楚玥璃,痛哭出声。 此情此景落在别人眼中,绝对是母女情深。唯有拥抱的两个人知道,这是一出由楚玥璃主导的戏。 肖管家见这场面,微微皱眉,而后在脸上挂上一丝担忧,走进院子,远离周围逐渐聚拢过来的人群,对楚玥璃低声道:“小姐和小人回府,是去享福的。” 楚玥璃道:“我娘在这儿都吃不饱,我不要丢下我娘。” 肖管家的眼中划过一丝不耐烦,道:“老爷和夫人还在等着小姐,小姐万万不可任性。” 楚玥璃眨了眨迷茫的眼睛,问:“啥是任性?” 肖管家:“……” 楚玥璃追问道:“我真不能带娘一起走吗?” 肖管家点了点头。 楚玥璃又问:“那你给娘多少银子?” 肖管家微愣,问:“为何要給银子?” 楚玥璃掰着手指头道:“刚才花妮儿被人接走了,给了我爹三十两银子呢。你要接走我,也得给我娘银子。我比花妮儿大,还比她长得好看,你得给五十两。” 菜花扯了扯楚玥璃的袖子,提醒她要一百两。 肖管家差点儿被气笑了。赶情儿他来接这落魄的小姐,还得给五十两银子!没这道理! 不等肖管家开口拒绝,楚玥璃又伸出手,摇晃道:“不对不对,你得给一百两。少一两,我娘都不能让我去。” 肖管家顿觉胸口疼。 菜花忙道:“你这孩子!娘…… 娘可不是这个意思。你过得好,娘就开心。” 楚玥璃低下头,开始掰起手指,一脸纠结地道:“五十两,一百两?五十两,一百两?” 肖管家忙道:“五十两五十两。”看向小厮,“荣辉,去车里取二十两。” 菜花急道:“不是说好五十两吗?!” 荣辉取来二十两,交给了管家。 管家又从自己衣袖里掏出一张三十两的银票,与银子一起送给菜花,道:“这不,五十两,一点儿都不少。” 王癞子看着银子,眼睛都直了。 菜花抱着银子攥着银票,眼泪瞬间涌出。这一次,绝对是喜悦的泪水。她对楚玥璃道:“去了府中,要孝顺老爷和夫人,千万别惹祸。” 楚玥璃瞪着眼,点了点头,样子是七分乖巧,三分憨傻,明知故问地道:“娘是将我卖给他们家了吗?” 菜花微愣,随即解释道:“不是不是。你是楚老爷的女儿,理当回府上。” 楚玥璃却缩了下脖子,小心翼翼地问:“那楚老爷会打我吗? ”看向王癞子,继续道,“像爹那么狠狠地打吗?” 肖管家皱眉,看向王癞子。 王癞子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当即忍着痛,呲牙咧嘴地跳出来,弯着腰,对肖管家一脸谄媚地笑道:“管家大人千万别听傻丫混说,小人养了傻丫十五年,最是疼她,这银子更没少花……” 肖管家斜眼扫了王癞子一眼,明知故问:“你是谁?” 王癞子道:“小人是傻丫的爹。” 肖管家道:“掌嘴。” 第三十四章:下钩子 小厮荣辉甩开膀子,一个大嘴巴子掴在了王癞子的脸上,将其打倒在地,成功吐出一颗门牙。 东屋里的癞子娘想要冲出来要好处,见王癞子被打,又立刻缩头回了屋。 肖管家教训道:“小姐的爹,是楚大人。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不然…… ”勾了勾唇角,“让你去大牢里享享富贵!” 王癞子瞬间怂了。 楚玥璃瞥了眼刀疤脸,看似小声地对菜花道:“娘,我不在家,你和奶要小心那个刀疤脸。他说要睡了你、睡了我,我走了,他要睡了奶可怎么办?” 这真是混话啊! 肖管家的眼神瞬间变得不善。他倒不是心疼傻丫,而是为了楚家的面子。楚家的面子,就是他的面子。刀疤脸用言语侮辱小姐,传出去,还不是楚家没脸?! 肖管家扫向从他走进院里就乖乖缩在一旁的刀疤脸,冷冷一笑,问道:“哪家的狗?” 刀疤脸噗通一声跪下,满头大汗地磕了一个响头,这才紧张地回道:“回爷,小人是坤爷家的狗。王癞子欠了坤爷二十两银子,让小人来讨。不想,那王癞子竟砍了小人一只手。” 肖管家略一沉吟,道:“此事就算了。你再敢口不择言,仔细你脖子。”言罢,竟没有继续追究。 刀疤脸虽心有不满,却不敢追究。他松了一口气,捡起二十两染血的银子,如同老鼠般带着两名属下从墙根下溜走了。就连那只断手,都没敢捡。 王癞子见辛苦到手的银子就这么没了,心里如同剜肉般剧痛难忍。 楚玥璃心里透亮,明白肖管家和所谓的坤爷,定是有些私交的。听菜花说,这村里最好的良田,就是这肖管家的。他与镇上开赌坊的坤爷相识,十分自然。再看刀疤脸对肖管家的恭敬态度,显然是知道肖管家的身份。楚府一个管家,却能如此耀武扬威,看来楚府不简单呐。 如此,还真让她心生期待了呢。 肖管家对楚玥璃一笑,柔和地道:“小姐,请吧。” 楚玥璃抬腿便走,却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扭身跑进了屋里。 菜花忙跟了上去。 肖管家嫌他家脏兮兮的,便站着没动,只是扬声显摆道:“小姐不需要带任何东西,府里都给小姐准备了上好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 听见这话的王癞子,感觉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他的眼睛动了动,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来到窗边,倚靠着墙坐在地上,竖起耳朵听着屋内的动静。 屋里,楚玥璃握着菜花的手,低声道:“答应给你一百两,自然不会食言,你去后山半山腰处的歪脖树下挖,那里藏了三十二两银子,剩下的,以后给你。” 菜花惊讶地问:“你怎么会有那么多银子?” 楚玥璃回道:“里正摆百日宴那天,草婆子掉出来四十二两银子,我抢了三十二两。” 菜花惊得合不拢嘴吧,半晌才道:“你…… 你竟然抢到那么多?!” 楚玥璃点了点头,道:“抢到银子后,我没有回家,就是去后山埋银子了。” 菜花点头,再点头。有心想问一问,另外十两银子被谁抢去了,却开始自持身份,没问出口。 楚玥璃看似真诚地道:“傻丫,盼着你好。” 菜花微微一愣,不明白眼前人为何突然这么说,却还是努力装出动容的样子,挤出两滴眼泪,点了点头,再次提醒道:“只要你孝顺,我就能很好。” 楚玥璃知菜花贪婪,却并不介意。她抱住菜花,耳语道:“放心,明天过后,你会很好。”言罢,放开一头雾水的菜花,向外走去。 肖管家已经等得不耐烦,却忍着没开口。他见楚玥璃出来了,立刻露出微笑,道:“小姐,请上车。” 楚玥璃向着马车走去,却与银元夫妇走了个顶头碰。 原来,银元夫妇听说王癞子家来了贵人,吓得差点儿锁大门。不过又听说,这贵人称傻丫是小姐,要接她回府享福。银元媳妇心思一动,将刚得来的十两银子往怀里一塞,拉着银元再次摸上门,想要捞一杯羹。这不,正巧,将傻丫堵在了门口。 银元在肖管家面前不敢造次,银元媳妇却扑向楚玥璃,将她抱住,哭喊道:“我好命的傻丫啊,婶子就知道你是个有福的,只是婶子舍不得你啊……” 楚玥璃伸手抱住银元媳妇,学着她的调调儿喊道:“婶婶呀……” 银元媳妇的背脊一僵,感觉自己好像抱了只黑熊,随时会把她撕碎。毛骨悚然的感觉让她立刻松开了楚玥璃,向后退了一步,假装擦拭眼泪道:“你现在是小姐了,以后发达了,别忘了婶子一家,尤其是你留根兄弟……” 菜花一把扯过银元媳妇,对楚玥璃道:“你走吧,家里有我。”微微一顿,笑道,“你也别忘了娘,每年都回来看看。”其意不言而喻,就是要赖上楚玥璃了。 楚玥璃含笑应道:“好啊。”若菜花乖乖的,自己倒是不介意养着她;若她不本分,自己路过的时候,会给她坟头上柱香的。 癞子娘见场面缓和了,立刻从屋里跑出来,去拉楚玥璃的手,喊道:“奶奶的好孙女呦,你要是走了,奶奶也活不了了……” 楚玥璃一伸手,抱住癞子娘,哽咽道:“奶奶……” 癞子娘的嘴角一阵抽搐,不自然地推开楚玥璃,道:“你给奶奶留下仨瓜俩枣地,也算你有孝心了。” 楚玥璃歪头看向肖管家。 肖管家冷着脸,道:“小人到车上等,不妨碍小姐和她们告别。”言罢,登上马车,坐进了车厢里,来个眼不见为净。若不是傻丫和菜花闹腾,老爷给的五十两银子,都会进他的口袋。再不济,也能留下三十两。想让他再掏一个铜板,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癞子娘见肖管家不再盯着傻丫,就要撒泼。 傻丫一个眼神扫过去,愣是让癞子娘闭上了满口大黄牙。 楚玥璃登上马车,在万众瞩目中离开了这个小村子,留下这一家打闹不休的破落户。 眼看着楚玥璃的马车走远了,银元媳妇收回嫉妒的目光,看了菜花一眼,对癞子娘道:“娘啊,我和银元想好了,这家不能分。我们回来,孝顺你。” 癞子娘沉着脸道:“我不用你们孝顺。以后…… ”看向菜花,“有菜花孝顺我。” 银元媳妇推了推癞子娘,哄道:“嫂子都辛苦大半辈子了,以后家务我来做,让嫂子清闲清闲。要不,买两个丫头,伺候咱也行啊。” 癞子娘咧开嘴,笑了。 王癞子拄着拐,颤巍巍地来到菜花面前,伸出手,道:“把银子给我。” 菜花轻蔑地一笑,道:“我的银子,你敢要?仔细楚小姐知道,打断你的腿!” 王癞子恼羞成怒,扬起手,就要打菜花。 菜花扬起了下巴,呵道:“你敢?!” 王癞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菜花道:“傻丫说,以后每年都会回来看我。若我过得不好,她就让楚老爷打死你们全家!”言罢,抡起胳膊,狠狠地掴了王癞子一巴掌。 王癞子被打得满嘴血腥味,一张嘴,又吐出一颗门牙。他举起拐杖,要去打菜花。 菜花不闪不躲,就那么挑衅地看着王癞子。 癞子娘和银元纷纷扑上去,抱住王癞子。 癞子娘劝道:“好了好了,别和菜花动手。” 王癞子喊道:“我的牙!” 银元道:“不就是牙吗?没了还不吃肉了?” 王癞子不再挣扎,垂头不语。 银元媳妇突然尖叫一声,摸着空空如也的里怀,面如土色地喊道:“我的银子呢?十两银子呢?”她和银元好不容易从王癞子手上抢走了十两银子,还没捂热乎,怎么就不见了? 银元立刻伸手,去摸媳妇的身子,想要捏出银子来。 癞子娘微微一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袖兜,脸色瞬间一变,颤声道:“我我…… 我的银子呢?” 王癞子横了癞子娘一样,用漏风的嘴,含糊不清地问道:“你有个啥银子?疯了?” 癞子娘看向王癞子,瞪大眼睛道:“草婆子掉出来四十二银子,我抢了十两银子……” 王癞子的呼吸一窒,再也不怀疑楚玥璃的话。原来,歪脖树下真的埋了三十二两银子啊!他一转身,就向外走。不想,菜花的速度比他快,竟已经走出了院门口。 王癞子急中生智,一把抱住菜花,跪地求饶道:“菜花,是我错了,我混蛋!我不是人!你别走,求你,别走…… ” 菜花本想去挖银子,但见王癞子如此低声下气的求自己,又是当着村里人的面,顿觉有面子。往日那些隐忍,在这一刻都成了垫脚石。她扬高下巴,冷眼看着王癞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王癞子痛哭流涕,抱着菜花不松手,俨然悔过自新的架势,口中还无比关心地道:“你可不能出去,万一坤爷反悔,来抓人怎么办?你一个女人,打不过又逃不掉。再说,你脸上有伤,先养养吧…… ” 第三十五章:杀死王癞子 菜花冷静下来,觉得不能白天上山,怕招贼人惦记,于是高傲地走回院内,还不忘骂道:“还不滚回来!别给我丢人现眼!” 王癞子一叠声地应着,爬起身,拄拐回了家。 癞子娘和银元媳妇也终于回过味儿来,知道是楚玥璃偷走了二人的银子。她们气得浑身发抖,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敢怒不敢言。因过于愤怒,竟双双昏厥过去。 里正和王俊川听闻贵人来到王癞子家接走了傻丫,知道他们家要得富贵,于是带上贺礼前来促进关系。村里人闻风而动,纷纷提着礼物来套近乎。 里正见银元一手抱着媳妇一手抱着癞子娘,还努力开了个玩笑,道:“这是怎么了?高兴的昏过去了?” 银元欲哭无泪啊。他总不能说,傻丫偷了他们的银子吧?以后啊,他家留根还要借傻丫的光咧。 里正也不想和银元多说,提着礼物就进屋去看菜花了。 菜花第一次被人如此重视,拿着架子作威作福,好不过瘾。 王癞子借机出了院子,直奔后山。他要在菜花下手前,将银子拿走。就算菜花怀疑是他,他也打死不会承认。若能气死菜花,那就最好不过了。到时候,她的银子就是他的了! 王癞子身有重伤,奈何银子对他而言,比命还重要。他咬牙忍痛一路前行。虽说能让他咬得牙没剩几颗,却还是被他咬得咯咯作响。 另一边,马车并没有走后山那条路,而是走了一条官路。 楚玥璃掀开车窗小帘,向外望了望,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直愣愣地对肖管家说:“我要去后山拜拜。” 肖管家面无表情地道:“老爷和夫人在家里等着小姐……” 楚玥璃不等他说完,继续道:“我娘和后山的土地公许愿,说我要是得了富贵,就要去给他磕头,不然死全家。” 肖管家的脸皮一紧,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他心中怨楚玥璃事儿多,却立刻吩咐车夫,调转马头,去后山。就算时间再紧,他也不敢不去。家里贵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再知道这茬,还不得将他大卸八块了?谁能想到,这山村野妇,还个愿还要把全家捎带上!真是丧气! 马车到达后山时,天色渐黑。 肖管家派小厮荣辉陪着楚玥璃去祭拜,唯恐她出了岔头。 二人走了一会儿后,楚玥璃装作脚下一滑,向荣辉倒去。 荣辉七手八脚地去接楚玥璃,却被她借机用巧劲儿崴了脚脖子,不能继续前行。 楚玥璃指着不远处道:“我马上就到了,你在这儿等我。” 荣辉不放心,道:“小人怎么能让小姐一个人去?这山上太危险了。” 楚玥璃傻笑道:“我经常在山上玩,可熟悉了。你就等着我吧,我一会儿就回来,不会告诉别人的。” 荣辉试着走一走,却痛得锥心,只能作罢。 楚玥璃离开荣辉的视线后,快速奔向山腰处。果然,王癞子正撅个屁股在那里挖银子呢。 楚玥璃勾唇一笑,道:“挖到了吗?” 王癞子的身子一僵,慢慢扭身看向楚玥璃,当即瞪大眼睛,一副见鬼的模样,张开嘴巴就要喊。 楚玥璃怎么会给他喊的机会?一个箭步上去,照着他的脖子就是一脚!这一脚,成功让王癞子发不出声音,整个人捂着脖子佝偻起来。 楚玥璃抓起土,在手里捏成一个圆滚滚的球,如同她的拳头般大小。 王癞子望着楚玥璃那双向自己走来的小脚,突然想到,那个偷袭他的小脚鬼,其实就是眼前人!这个认知,让他更加惶恐起来。甚至,生出了绝望。 他挣扎着起身,想要逃离楚玥璃的魔爪。 楚玥璃一把抓住他的后脖领子,用脚扫他下盘,令其跌倒,仰面朝天。玥璃弯腰,将土球塞进王癞子的嘴里,狠狠地按进去,一如王癞子曾对傻丫的所作所为一样。 王癞子挣扎着抓起自己的拐杖,楚玥璃用上巧劲,一把将其夺下,照着王癞子劈头盖脸地打下去。 痛,生不如死的痛! 楚玥璃数着:“一、二、三、四、五……”整整打了一百下,才停了手,气喘吁吁地自嘲道,“体力不行啊。”丢下拐杖,一伸手扯下王癞子的腰带,缠在了他的脖子上。 王癞子努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楚玥璃,满眼惊悚之色,口中还发出呜呜的求饶声。 楚玥璃道:“下辈子别再欺负老实人。”脚踩树干,两步蹿上歪脖树,向下一跃,就要吊死王癞子。 结果,她实在太瘦弱,竟无法实现这个动作。 王癞子的嘴里发出一声噗声,就像在笑。 楚玥璃重新蹲在王癞子身边,随手捡了些干柴,放在了王癞子的左右。 王癞子的身体开始抖动,眼睛都快瞪出鲜血了。 楚玥璃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枯枝。 火燃起,王癞子发出痛苦的呜咽声,不停扭动着身体,跌进他自己挖的坑中,在燃烧着的大火中,挣扎着死去。 楚玥璃转身而去。 旁人欠傻丫的,她会一一帮她讨回。即便是命,也要讨回! 所谓恩怨分明,无外乎如此。 楚玥璃一路跑向荣辉,好似收不住势般一脚踢在了荣辉的脚踝上,痛得他惨叫一声,一个高蹦起,却十分惊喜地发现,自己的脚踝可以使上劲儿了。 二人相继下山,和肖管家继续赶路,谁也没有提山上的插曲。 车轮滚滚,楚玥璃终于离开了小村子。 隔天,菜花偷偷爬上后山想要挖银子,却发现了王癞子的一只鞋,以及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一具尸骨。她终于明白,楚玥璃为何会说“放心,明天过后,你会很好。” 楚玥璃杀了王癞子。 菜花不知道楚玥璃是怎么做到的,却深深感觉到了恐惧。 她伸出颤微微的双手,将土填上,把王癞子埋进了坑里。 这个秘密,她会守着一辈子,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原本她以为,楚夫人是最强大的存在,是她这一生的噩梦。而今,那个女子却悄然顶替了楚夫人的位置,成为了她最新最恐怖最激动人心的梦。 然,一想到楚玥璃去了楚府,菜花就忍不住摸了摸被毁容的脸,颤抖着肩膀,笑出了声。 她十分期待,二人斗得鲜血淋淋!不死不休! 第三十六章:入府后的两个抉择 马车赶了五天的路,终于在巳时初回到楚府,停在了侧门外。 肖管家小声提醒道:“小姐可记得老奴提醒过的话?戴好幕篱,不要多看多语,尾随着老奴,不要慌乱。这会儿大人还没回来,夫人定会先见你。夫人说什么,你千万记得应下。可记得了?” 楚玥璃扯了扯肖管家给她买的新裙子,略显局促不安地点了点头。 肖管家满意的点了点头,先下了马车。 楚玥璃一伸手挑起帷幔,戴在头上,挡住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下了马车,在门房谄媚的声音中,尾随着肖管家向楚府走去。 沿途有人和肖管家问安,也有人用好奇的表情打量着楚玥璃,却窥探不到一丝有用的信息,唯有屈膝避让。不过,肖管家带回来一位小姐的消息,却如同风儿瞬间吹遍到楚家的每一个庭院,就连犄角旮旯都没放过。 肖管家直接将楚玥璃带到了楚夫人的鹤莱居。 玥璃透过幕篱,静静打量着楚府的布局,观察着每一个人的举止和表情。她发现,对于自己的到来,几乎所有人都带着探究和好奇的目光,显然这还是个尚未公开的秘密。 鹤莱居的门口,守着两个丫头。 肖管家那素来挺得笔直的背脊立刻弯了下去,笑着道:“给两位姑娘问安。” 位于门左边的姑娘是个圆脸,名画如,她眯眼一笑,好脾气地道:“可不敢让肖管家问安。肖管家辛苦,夫人正等着呢,快屋里去吧。” 位于右边的是个小眼睛的姑娘,名叫思如,她也微微含笑附和道:“正是。肖管家辛苦,屋里请。”伸手轻轻推开房门,请肖管家进去。 肖管家进屋后,思如将门关上,和圆脸姑娘画如一样,挺直背脊,下巴扬起,双眼微垂,一副中规中矩却又傲然挺立的模样,甚至连打量楚玥璃一眼都不曾有。 楚玥璃明白,这二人不但是楚夫人的心腹狗,还知道她是谁。如此做派,不过是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实在……没有新意。 屋里,楚夫人正在用膳。 一张八仙桌上,摆着四碗八碟。四碗有梅香小扣肉、粉丝白玉羹、碧水浅塘戏鱼、花果百香蜜,八碟里有清炒小虾仁、荷叶叫花鸡、绿色小炒菜、四喜肉丸子、醉鸭、五香回锅肉、油炸小鹌鹑、风味藕片。这些菜色香味俱全,看得人食指大动,口水泛滥。 肖管家没想到楚夫人会摆下这么多美食,微微一愣过后,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这是要震慑刚回府的小姐呢。 楚夫人四十有余,却保养得当,一张圆月般的脸庞,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她的身材较为圆润,眉眼间说不上多好看,却有种贵气,一看就知道出生于官宦人家。 她穿着一套湖蓝色掐银花的衣裙,头戴整齐的梳在脑后,盘上发髻。发髻上左右对插着两根金步摇。金步摇上是两只喜鹊,口中各衔着一颗指甲大小的正红色的宝石,轻轻一晃,流光溢彩、贵气逼人,却绝不轻浮。 楚夫人的身侧站着徐姨娘,正低眉顺眼地服侍着楚夫人用膳。 徐姨娘穿着灰色掐白边的衣裙,料子虽好,却毫不扎眼。她的肌肤特别白,好似上好的瓷器。一头乌黑的长发,梳着乌蛮髻,没用过多的首饰装点,却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碧绿色的玉镯子,成色不好不坏,却衬着肌肤晶莹如玉,甚是好看。 徐姨娘一身素雅,丝毫不抢楚夫人的风头,看起来十分柔顺好相处。她最得楚夫人的欢喜,所以才能经常跟在楚夫人的身边伺候着。 再往后,是归如和念如两个丫头,正安静地守在楚夫人的身后侧。 肖管家进门后,规规矩矩地磕头请安,道:“老奴给夫人请安。老奴幸不辱命,将小姐接回来了。” 楚夫人喝下口中的粥,放下勺子,用手绢擦了擦干净的嘴角,这才开口道:“起来吧。这一趟出去,也折腾了几天,实在是够辛苦的。等会儿去账房,支二两银子。” 肖管家感激道:“老奴为夫人做事,不敢称累。谢过夫人赏。” 楚夫人道:“那丫头怎么样?起来回话。” 肖管家再次谢过,站起身,双手垂于身侧,一五一十地回道:“老奴瞧着……”微微一顿,看向楚夫人。 楚夫人道:“直说。” 肖管家立刻低下头,继续道:“老奴瞧着,小姐心思不多,并非机敏之人,甚至还有几分憨傻。这一路行来,小姐除了吃就是睡,倒也好相处。” 楚夫人淡淡地问道:“就这些?” 肖管家继续道:“老奴在村里打探过,小姐小时候曾撞坏了脑子,全家人对她非打则骂。前段时间,小姐大病一场,醒来后脑子清醒许多,偶尔却还是会犯点儿小糊涂。不过老奴瞧着,小姐除了贪吃嗜睡些,与正常人无异。” 楚夫人沉吟片刻,问:“可确定,是老爷的?” 肖管家立刻保证道:“老奴一再确认后,才和老爷夫人说了此事,定不会有错。”微微一顿,偷眼瞧着楚夫人的脸色,补充道,“菜花…… 哦,也就是桃夭,她现在就是个破落户,脸毁容了,又嫁给了王癞子,为其生了没出息的一儿一女。老奴去接小姐时,见她脸上血淋淋的,一看便知是刚被打过。” 楚夫人的唇角勾起,笑了笑,显然十分满意菜花的境遇。她道:“先让那丫头进来我看看,咱们楚府可容不得那些阿猫阿狗的攀亲,若不干净,就远远赶出去,仔细脏了地方,辱了老爷的名声。” 肖管家应下,退到门外,对楚玥璃道:“进来吧,夫人要看看你。”这回,他没有再称楚玥璃为小姐。在后院,唯有得到楚夫人的认可,才有资格被称之为小姐。否则……猪狗不如。 而今,摆在楚玥璃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被赶出府,从此闲云野鹤自由自在。饿死,不存在的。二是留在府中,寻找出对傻丫出手加害之人,然后顺手积攒下自己人生的第一桶金。没有犹豫,楚玥璃觉得第二条更适合自己。紧张刺激加金银财富,等于吾心所愿。 楚玥璃攥着自己的衣襟,迈着有些错乱的步伐,向着屋里走去。 第三十七章:从今后,你就是楚玥璃! 透过幕篱,楚玥璃的视线在楚夫人和徐姨娘的身上一扫而过,直接落在了桌子上,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肚子配合着发出一阵嘹亮的咕噜声,在安静无声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嘹亮。 肖管家不想担上苛待小姐的名字,忙低声道:“来的路上,刚吃过。” 楚玥璃直愣愣地回了句:“吃过就不会饿啊?!” 楚夫人表情不变,继续端着架子,却是打心眼里就瞧不起这乡野下头,果然不懂规矩,是个憨傻的货。 徐姨娘的视线落在楚玥璃的身上,十分柔和,就像白月光,不带一点儿冷傲和鄙夷。 肖管家被怼无语,唯有提醒道:“见到夫人,还不掀了幕篱,给夫人要磕头?” 楚玥璃一把扯下幕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给夫人请安。”略微迟缓地伸出手,举起,不动。 楚夫人微愣。 肖管家大囧。 徐姨娘温柔一笑,凑趣道:“这丫头莫不是在和夫人讨赏?”声音一出口,如同春风拂面,让人舒服。 楚夫人挑了下眼皮,道:“念如,赏。” 念如是位于楚夫人身后左侧的丫鬟,一张脸看起来有几分阴沉,不苟言笑。她听到吩咐后,应了声,便将早已准备好的盒子拿起,一步步走到楚玥璃面前,放在了她的手中。 念如走路特别稳,楚玥璃猜她应该是会些拳脚功夫的。 楚玥璃急切地打开木头盒子,发现里面静静躺着一块玉。实话,成色一般,都不如徐姨娘手上那镯子,却比银子值钱得多。 楚玥璃直接垮下脸,表情明显不悦。 楚夫人问:“怎么,不高兴?” 楚玥璃抬头看向楚夫人,道:“咋不给银子呢?娘说了,你们可有钱了,给这么一个东西,瞧着可不咋地。” 肖管家立刻小声道:“这可比银子值钱多了!这是夫人的一片心意,你不要不识好歹啊……” 楚夫人一抬手,示意肖管家无需多言。对于这样一个四六不懂的东西,她还是挺满意的。她怕的是,傻丫懂太多,反倒对自己不利。不懂,她就好好儿教教她,让她只听自己的。恩威并施,才是手段。 楚玥璃捏着玉佩看了看,果断伸出手,将玉佩递给楚夫人,憨憨地一笑,问道:“能换成银子不?” 楚夫人不语,眉眼间流露出厌恶、鄙夷,一及一丝丝的痛快!那贱人的孩子,如此粗鲁不堪,真是大快人心!如此破烂货,以后还不任她揉捏?如此一想,她就神清气爽。 楚玥璃见楚夫人不搭话,气恼得站起身,嘀咕了声:“小气!” 肖管家头上的青筋蹦起,生怕楚玥璃不懂事让夫人迁怒自己,忙怒声道:“夫人没让起,你就得跪着!” 楚玥璃被吓到,立刻蹲下抱住头,颤声求饶:“别打……别打我……” 楚夫人的唇角上扬,竟对肖管家道:“这是府中小姐,你要有分寸。” 肖管家心头一松,知道楚夫人相中了傻丫,自己这趟差事总算办得不错,既讨好了老爷,又没得罪夫人。他弯下腰,一叠声地道:“是老奴不对,以后定多多注意。” 楚夫人将屁股从椅子上提起,看样子是打算去搀扶楚玥璃,却在提到一半时又坐回去,对徐姨娘使了个眼神。 徐姨娘立刻上前几步,一边搀扶起楚玥璃,一边柔声道:“小姐莫慌,夫人最是和善。这玉佩你若是不喜,换成银子也使得。” 楚玥璃立刻点头如蒜:“换换换……” 徐姨娘委婉一笑,道:“小姐真实诚。” 楚玥璃盯着徐姨娘,傻愣愣地道:“你笑起来真好看。”在心里跟着哼唱一句,“像春天的花儿一样。” 徐姨娘羞赧一笑,道:“妾就是这后院里的花花草草,好看不好看的,都是夫人养出来的。” 楚玥璃发现,徐姨娘真是一个会说话的人呐。瞧瞧,一句话将楚夫人捧得那叫一个舒服,就连眉梢都跟着舒缓了三分。 似乎为了凸显自己的家庭地位,楚夫人开口道:“你刚进府,让徐姨娘教教你规矩。” 楚玥璃不吭声,只是盯着饭菜看,一副恨不得扑上去的模样。 楚夫人微微皱眉,继续道:“下午,让黄婆子去,给小姐做两套衣裙。” 两套?和这满桌子菜的排场相比,两套可就太寒酸了。楚玥璃吞咽了一口口水,道:“我自己就有三套衣裙呢,不用做,让我吃口饭就成。再不吃,肚子要饿哭了。”言罢,一把抓过徐姨娘用来布菜的筷子,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以令人咂舌的速度,风卷残云起来。 这一桌子菜,看起来很多,实际上每样菜都只占了盘子心,就那么一丢丢。楚玥璃吃得痛快,三四筷子下去,就空了一盘子。 楚夫人的脸色彻底难看起来。 丫鬟念如扫了眼楚夫人的脸色,便将脸一沉,呵斥道:“怎能在夫人面前如此无礼?!” 楚玥璃一抖,立刻扔掉筷子,钻进桌子下,抱头喊道:“别打我、别打我……” 楚夫人大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训斥道:“你是小姐,怎能怕个小人?还往桌子底下钻?!你这般嫁过去,岂不是要丢尽我们楚家的脸!你给我出来!出来!” 嫁人?原来如此。楚玥璃收起狡黠的笑脸,低垂着眉眼,慢吞吞地从桌子下钻出来,缩着脖子问:“嫁人?嫁给谁啊?爹把我许配给了一位贵人。那贵人给了三十两银子呢!” 楚夫人脸色一变,眼神不善地扫向肖管家,喝问:“嫁人了?!”若嫁人了,对楚家而言就是一个废物,留着何用?! 肖管家一脑门的汗,擦都不敢擦,立刻低头回道:“老奴没听菜花说此事,看小姐的装扮,也不像妇人,想来这事儿……”看向楚玥璃,示意她赶快自己说清楚。 楚玥璃觉得贵人想要害傻丫这件事,楚夫人可能真不知道。不过,有些人善于演戏,真相如何,还要再看仔细。她吸了吸鼻子,开口道:“我舍不得娘。花妮儿也不想我嫁,就替我嫁了。”末了,又加了一句,“花妮儿真好。” 楚夫人那蹦起来的青筋又慢慢恢复如常,整个人松了一口气,重新坐稳在椅子上,转动起手腕上的血玉手镯。半晌,淡淡问道:“你可还有话说?没话说,就退下吧。” 楚玥璃扫了桌子一眼,问:“能继续吃不?” 楚夫人气个倒仰,却又觉得这窝囊废活该如此!只是,不能让她丢了楚府的脸,更不能让侯爷知道,楚家嫁过去的姑娘,如此不堪。 楚夫人蹭地站起身,吓得楚玥璃立刻缩着脖子向后退了一步。楚夫人盯着楚玥璃低垂的发顶,正色道:“从今后,你就是楚家的二小姐楚玥璃!” 第三十八章:徐姨娘 楚玥璃心头一颤,随之释然。一场爆炸、一个惊雷,都能将她扔到这个未知的古代,一个一模一样的名字,又有什么值得惊讶的?未来,也许就是一个明确定数却又存在无数个变数的鬼东西。呵! 楚玥璃抬头看了楚夫人一眼,而后垂头嘀咕了两遍自己的“新名字”,又再次抬起头,冲着楚夫人甜甜一笑,亲昵地道:“夫人真好。傻丫也有名字了。” 楚夫人微微一愣。她发现,眼前这个脸色发黄的丑东西,一旦笑起来,还真是挺好看的。若养个把儿月,没准儿能见人。这一发现,令她既安心又不悦。那个贱人的女儿若通过自己手得了富贵,那才是该千刀万剐呢!不过,这富贵却也不是那么享的。 楚夫人脸色稍缓,伸手揉了揉额头,道:“下去吧,我也累了。” 徐姨娘轻手轻脚地搀扶住楚夫人,道:“妾给夫人揉一揉额头,等会儿能睡得香些。” 楚夫人点了点头。 楚玥璃又开始盯着桌子不动。 楚夫人问道:“没见过这些菜色?” 楚玥璃点头如蒜。 楚夫人道:“在楚府,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便会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楚玥璃琢磨道:“锦衣玉食啊?”摇了摇头,“衣服我穿得暖就行,吃的东西……”一手指向桌子,“这些就行。玉那东西,我刚才捏了捏,可硬了,应该是咬不动。” 楚夫人的嘴角抽了抽,一扭身进了里间,要去休息了。 念如和归如分别搀扶着楚夫人的两只胳膊,就像她七老八十一般不良于行。 徐姨娘用帕子捂住嘴,对楚玥璃笑了笑,柔声道:“小姐也累了吧?容妾去问问夫人,在哪里安排小姐住下。”言罢,转身去寻楚夫人。 楚玥璃坐下,继续吃饭,完全不理会肖掌柜的纠结目光。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可以阻止她想要尽快增强体能的心呐。 肖管家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便退了出去,忙活其它事儿了。 楚玥璃吃饱喝足后,徐姨娘从里屋款款走出,对她柔声细语地问道:“可吃好了?” 楚玥璃点头。 徐姨娘道:“夫人心善,让小姐住在逐日居,暂时和二小姐四小姐住一起。” 楚玥璃无所谓,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徐姨娘继续道:“夫人让妾简单和你说说。小姐既然是楚家三小姐,就要记得自己的本分和身份,要孝顺老爷和夫人。夫人是当家主母,最是劳心,小姐万万不可忤逆夫人。要知道,这一大家子,都靠夫人安排才能妥当。” 徐玥璃从徐姨娘的口中听到“三小姐”,结合楚夫人说过的“嫁人”,已然可以确定,自己在这个府中应该是要充当一个赝品,或者说,是“三小姐”的替嫁新娘。不知道楚夫人要将三小姐嫁给谁,但是很显然的是,这其中出了岔子,三小姐嫁不了了。楚家不得已,将她接了回来。至于为何不用其他女儿待嫁,她还得再看看,才能确定答案。 里间,归如在给楚夫人揉捏肩膀,念如在给楚夫人捶腿。楚夫人闭目养神,却并没有睡,而是将徐姨娘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眉眼之间自然而然地有了几分得意之色。 厅里,徐姨娘继续对楚玥璃道:“若旁人问起小姐身世,小姐只需回话说,打小身子弱,一直养在了乡下。夫人想念小姐,这才将小姐接回府中。”微微一顿,“小姐可记得了?” 楚玥璃点了点头,问:“那你记得吗?” 徐姨娘笑着回道:“妾自然是记得的。” 楚玥璃问:“那你怎么不给我?” 徐姨娘不明所以,眼中划过疑惑之色,问:“给什么?” 楚玥璃抓起放在桌子上的玉佩,递给徐姨娘,道:“这个东西,我要换成银子。” 徐姨娘微微一怔,转而笑道:“三小姐,这玉佩可是夫人送的,多好看呐。官宦人家的小姐,都喜欢美玉,哪个会口口声声要银子的?三小姐你就把这美玉收好吧。”将玉佩放进盒子里,关好盒盖,将盒子放在了楚玥璃的手中。 楚玥璃抱着盒子,深感徐姨娘适合开店当老板娘。就这柔声细语的小样子,保管客户被宰得血淋淋的,脸上还得挂着心甘情愿地笑。 徐姨娘道:“小姐,妾送你去逐日居吧。”说着话,已经向外走去。 楚玥璃尾随着徐姨娘出了大厅,重新沐浴在阳光下。 里屋,念如道:“徐姨娘倒是对夫人温顺谦恭,时刻不忘自己的身份。” 楚夫人冷笑一声,显然心中另有想法。 院子里,徐姨娘和楚玥璃并排走着,不时和她说说这个景、那个花的,看样子倒是和玥璃有几分亲近,却又时刻保持着距离,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楚玥璃睁着一双大眼,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还不时扭头四顾,恨不得后脑勺也长出一双眼睛。 二人路过一处开着紫藤花的院子,那宜人的香味和满院子的紫藤,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让楚玥璃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徐姨娘道:“这是紫藤阁,最是漂亮不过。以往啊,这里是大小姐住的地儿,如今大小姐嫁人了,这里就一直空着,却有婆子悉心照料。其它院子,都是老爷命名的。唯有此处,是大小姐自己起的。这紫藤阁的后院,还有几棵果子树,都是一些不容易见的品种,待到秋天,风里都飘着甜香,最是诱人。” 楚玥璃十分配合地吞了一口口水,表现出很想去摘果子的冲动。 徐姨娘笑盈盈地道:“这果子可不能随便摘,大小姐宝贝的很。” 楚玥璃收回目光,略带娇憨地道:“我家后山上,也有好多果子,再过几个月,就能吃了。可甜了。” 徐姨娘笑而不语。 楚玥璃觉得,徐姨娘这番介绍才是最诱人的。若是不懂事的儿,定会窥视这紫藤阁。不巧,她就是不懂事儿的。这个紫藤阁,她住定了! 第三十九章:一脚踹出个血葫芦 二人在下人们的偷窥和窃窃私语中前行,终是来到了逐日居。 楚玥璃尚未跨进院子,有关她的种种传说和部分真相,就已经传遍了逐日居,乃至于其它各个院落。 徐姨娘对守门的婆子道:“这是三小姐,夫人让住在这个院子,你快去告之二小姐和四小姐一声,看看安排进哪个屋好。” 守门婆子姓刘,大家都叫她刘婆子,平时就是个狗眼看人低的狗东西。她用眼睛打量了楚玥璃一眼,见她穿戴虽新,但料子和做工都一般。全身上下,更是没有一样金贵的首饰。单是那双鞋子,四周磨起边不说,还明显不合脚,一看就是谁不要的,被她拣来穿。 就算单独拎出来一个楚家的下人,都比这三小姐有体面! 刘婆子立刻判断出,这个三小姐是不讨夫人喜欢的。她最是势力,见不能从楚玥璃的身上捞到好处,便没给她好脸,而是直接对徐姨娘笑吟吟地道:“这会儿啊,二小姐和四小姐都在休息,婆子可不敢去打扰。不如姨娘稍等一会儿,或者先回自己院子坐一会儿?等小姐们醒了,婆子去寻你。” 徐姨娘从袖兜里摸出一个银豆豆,递给了刘婆子,道:“夫人交代的差事,我也不好耽搁,还请行个方便。” 刘婆子瞬间眉开眼笑,道:“得,就冲着姨娘这份客气,婆子也豁出去了。”一扭身,进了院子,自始至终都没给楚玥璃问安。 徐姨娘看向楚玥璃,悄然打量着她的反应。 楚玥璃局促地问:“姨娘,你给她的是啥?” 徐姨娘回道:“银豆豆。” 楚玥璃张大嘴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磕磕巴巴地道:“给…… 给银豆豆?”转而垂下头,小心地问,“是住这里,是要给银豆豆的吗?要是这样,我就回村里去了。我…… 我可没银豆豆…… ” 徐姨娘柔和地道:“三小姐且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打理的,妾定当竭尽全力相帮。” 楚玥璃抬头,望着徐姨娘的眼睛,问:“为啥帮我?我没银豆豆给你。” 徐姨娘轻轻一叹,道:“在这楚家后院,若不能相互扶持,日子…… 没那么好过。” 楚玥璃明白,徐姨娘这是要拉拢自己与她统一战线。想来自己的表现和目前的身份,都不值得徐姨娘如此费心拉拢,能让徐姨娘主动示好的一个最大原因,应该就是“三小姐”的婚事。看来,这件婚事并非人尽皆知,而是小部分人知晓。徐姨娘就是一个知情人。 楚玥璃的眸子颤了颤,道:“姨娘真好。” 徐姨娘微微一笑,道:“你是个实诚的孩子,姨娘喜欢你。” 楚玥璃觉得,徐姨娘能说出这话,真是…… 违心呐。就自己这表现,哪里有一点儿招人喜欢的样子?不过,多个暂时的盟友,还是有些好处的。楚玥璃绽放出一记璀璨的笑颜,用力点了点头,道:“我也喜欢姨娘!” 徐姨娘的脸色微微一变,不动声色地向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你心里有就好,不要说出来。” 楚玥璃眯着眼,笑而不语。 徐姨娘道:“等晚上见过老爷,姨娘给你送份礼物,给你接风。” 楚玥璃瞪大眼睛,一脸垂涎地问:“是银豆豆吗?!” 徐姨娘笑道:“晚上你便晓得了。”言罢,不再多言。 这时,屋里传出砸东西的声音,好像瓷器落地的声音,哗啦一声,碎一地。 紧接着,四小姐楚香临的声音传出,怒声道:“她也配!一个乡下来的脏东西,保不准一身的牛粪味儿!若是脏了我的院子,打死她都不为过!说是身子弱,打小就养在庄子里,谁知道是不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病?!一想就恶心得慌!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让她进我的院子!” 李婆子道:“夫人让徐姨娘将人送过来,这人都在外面了。” 楚香临道:“我这就去寻母亲!”微微一顿,“算了,这会儿母亲应在休息,不好打扰。”打个哈欠,“我也困乏了。你出去吧。有什么事儿,等我睡醒了再说。” 李婆子应道:“诺。” 徐姨娘不好意思地道:“要不,我们去六小姐那坐会儿?六小姐性子好,定与三小姐相处愉快。” 楚玥璃打个哈欠,含糊地道:“我也困了,就不折腾了。”言罢,抬腿就往院里走去。 徐姨娘喊道:“三小姐…… ” 楚玥璃回头看向徐姨娘。 徐姨娘道:“要不,妾陪你说说话,再等等?” 楚玥璃露出不解的目光,问:“夫人不让我住这儿了?” 徐姨娘回道:“怎会不让?” 楚玥璃道:“那你进来,给我指指,我住哪儿?”又张大嘴打了一个哈欠,看样子似乎马上就要睡着了。 徐姨娘显得有些犹豫,就像不敢轻易进两位小姐的院子似的,始终没有往里迈一步。 楚玥璃一扭身,就往守门婆子进的那间门口走。她是个憨傻呆愣的,脑子又刚清醒过来,何必在意那些细节?抬脚踹门固然有些不雅,却是她当下最想做的。别人让她不痛快,她若让别人好过,才真真儿是对不起再世为人。 刘婆子听见了楚玥璃的声音,知道她要进门,在四小姐楚香临的示意下,匆匆向门口走去,打算将其挡在门外。 不想,楚玥璃已经来到门口,一脚踹开门! 刘婆子被门撞扁了鼻子、拍花了脸,用上两只手也没捂住川流不息的鼻血。 楚玥璃吓得尖叫一声:“血!”抱头就往屋里蹿。 刘婆子仗着四小姐楚香临的势,怒由胆边生,撒腿就去追。 四小姐楚香临并没有小憩,而是对镜梳妆,听到动静后,脸上立刻染了怒色,将珠花往桌子上一扔,噌地站起身,快步向外走去。丫头翠柳紧随其后,生怕慢了一步。 楚玥璃听见脚步声,知道有人过来,便刻意虚晃一招,让刘婆子收势不住,直接一爪子抓在了楚香临的脖子上! 楚香临的身体一僵,眸光渐渐凝聚在了刘婆子的身上。 刘婆子见自己抓错了人,吓得脸都白了。她的脑中一片混乱,举着的手无处安放,整个人抖若筛糠。当楚香临那修长白皙的脖子上漫漫渗出四条血痕时,刘婆子觉得自己的死期到了。她在惊恐中解释道:“不不不…… 不是老奴,是……阿嚏!”鼻子发痒,一个喷嚏打出,鼻子里的鲜血如同血红的雨点子,直接砸向楚香临,喷了她一个狗血淋头! “啊!!!”楚香临突然爆发出一长串儿的尖叫声! 真真儿刺耳啊。 楚玥璃觉得,自己提前捂住耳朵,真是明智。 刘婆子吓得狠了,竟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第四十章:二小姐和三小姐的互掐大戏 逐日居住着的另一位,是二小姐楚怜影。她在丫鬟水灵的搀扶下,身若扶柳般走进四小姐的房间,尚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发出一声低呼,捂着胸口向后退了一步,俨然一副见不得血腥的柔弱模样。 楚玥璃在不动声色中打量了一眼二小姐楚怜影,觉得她才是那个应该被送到庄子里养着的娇花,哦,不,就她那风吹即倒的模样,送到庄子里去估计就没两天活头了。 至于四小姐楚香临,已然顾不上任何人,疯了般扎入水盆里,一遍遍洗了那张脸。 二小姐楚怜影缓了缓,顶着惨白的一张脸对楚玥璃道:“三姐随我去安置吧。” 楚玥璃耷拉着脑袋,踮起脚尖,绕开挺尸的刘婆子,尾随在二小姐楚怜影的身后,乖乖地向外走去。院门口,已经不见徐姨娘的身影,但楚玥璃却看见了她离去的背影,就在不远处,拐个弯,瞬间消失不见。 楚怜影话不多,走上几步就要喘两口。为了配合楚怜影,楚玥璃也一副走不动的模样。 楚怜影问道:“听说三姐的身子骨也不好,一直养在庄子里?”若有若无地一叹,“也许,我才是那个应去庄子里的人。” 楚玥璃觉得楚怜影这话说得有几分不同的味道,便抚着肚子回道:“你可不能去。” 楚怜影看向楚玥璃。 楚玥璃道:“你去了…… 抢不上饭。” 楚怜影震惊道:“还要…… 抢饭?” 楚玥璃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是继续抱着肚子。 二人又走了几步,楚怜影问道:“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楚玥璃回道:“吃撑到了。” 楚怜影没搭话,搀扶着她的丫鬟水灵却笑了。楚怜影轻声呵斥道:“不得无礼。” 水灵立刻轻轻一屈膝,对楚玥璃道:“三小姐勿怪。” 楚玥璃忙使劲儿摆手,憨憨地道:“不怪不怪,你笑吧笑吧……” 水灵抿嘴笑了,却没笑出声。 逐日居里的布置,有些特别,看起来就像一个凹字。左右两边皆是正房,坐北朝南,分别住着二小姐和四小姐。中间连接处,是一处亭台楼阁,平时赏个花儿,荡个秋千,就在这儿。实则,一般的房屋规划,中间位置才是主屋。可这逐日居里住着两位小姐,只能退而求其次,寻个表面公平。 由此可见,楚家在这个帝京当中,并非多么贵气逼人。 如今楚玥璃来了,这个逐日居就显得有些局促,且不好分配了。 楚怜影虽然出了面,但并不想让楚玥璃住在自己这边。眼下楚玥璃一个人还好说,等配齐了丫头婆子,可就住得紧凑了。再者,她不喜欢和人挤。 略一思忖,楚怜影对楚玥璃道:“这逐日居里,我住左边,香临住右边,如今其它空房都住着下人,也不好让你住。我本想让你和我同住,我这身子又不好,夜里总是瞌睡,不想你睡不好。” 楚玥璃咧嘴笑道:“没事儿,我晚上打呼噜,你不怕我吵就行。” 楚怜影垂眸不语。 丫鬟水灵道:“我家小姐平日子总是头痛,晚上若能消停睡一会儿,都是顶好的事儿。奴婢们守夜,都加倍小心,不敢弄出一丁点儿声响,唯恐扰了小姐……” 楚怜影用帕子捂住嘴,咳嗽了两声,虚弱地道:“你又多嘴。” 水灵撅了下小嘴,不再说话。 楚玥璃发现,楚夫人让人接三小姐回府,却压根就没给三小姐准备地方。由此可见,三小姐的婚期不远,且近在眼前,完全可以对付一下,凑合着住住。 上辈子她执行任务时,躺地上就能睡。可现在,她却不愿意委屈自己一分一毫。因为,她就是自己的组织、自己的领导,她给自己下达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善待自己。 楚玥璃装作听不懂水灵的话,厚着脸皮道:“那我睡觉时,尽量不打呼,成不?” 水灵眸子一瞪,呵斥道:“你这个人怎么听不懂话?!你就去四小姐那里睡多好,不要打扰我家小姐。” 话音未落,四小姐楚香临挺着处理好的伤口,快步追上来。也不待她说话,丫头翠柳为其开口道:“你家小姐怕睡不好,难道我家小姐就不怕被打扰?我家小姐已经在筹备婚事,这每一间房,住的不是绣娘,就是顶用的下人。小姐的嫁妆正在赶制,连个堆放的地方都没有!哪里还能住个人进来?!” 楚香临的脸有些长,她特意留了刘海儿,又在左右发鬓上做了些文章,将长脸显得圆润一分,不至于太过突兀。她的脸上重新上了妆,还换了一身浅绿色的衣裙。微风拂来,如同碧波荡漾,在清纯中透着三分秀色可餐。她对丫鬟翠柳的话十分满意,连装模作样都懒得做,直接开口对二小姐楚怜影道:“二姐身子骨不好,夫人心疼你,一时半刻不会让你嫁人,你那边倒是空着,怎还不能收留一个乡下来的?” 楚怜影脸色一白,嘴唇都跟着轻颤起来,显然楚香临的话,对她而言打击很大。 丫鬟水灵当即怒道:“四小姐这是快嫁人了,就来踩我们二小姐,可忘了自己急得乱跳……” 楚香临大怒,本想自己动手,又怕失了身份,于是将手放下,骂道:“你个小蹄子也敢编排主子?!来人,给我掌嘴!” 她的丫鬟绿柳立刻冲上去,就要打水灵。水灵不甘示弱,也与之动起手来。二人打来打去,也没分出个胜负。 楚玥璃听见有脚步声,眸光一转,看见有人冲着这边来了。说实话,这二小姐和四小姐的戏确实精彩,她还没看够。不过看情况,应该是快结束了。 二小姐楚怜影眼中含泪,楚楚可怜道:“四妹,你这是要逼死我吗?不要欺人太甚了。” 楚香临背对着门口,不知道有人过来,当即冷笑道:“欺负你?我可不敢!万一你一口气没上来,影响我大婚可如何是好?” 快步过来的人听见这话,脸色就是一沉,呵斥道:“四妹,不可胡言乱语!” 两个扭打到一起的丫鬟立刻垂首而立,安静的当风景。 第四十一章:讨要紫藤阁 楚香临一听这声音,也立刻软了下来,一跺脚,转过身,红着眼睛对来人道:“大哥,你就听到这句,却不知道二姐刚才是怎么挤兑我的!” 说话者何人?正是楚老爷和楚夫人的嫡子楚墨醒。他继承了楚老爷的儒雅之风,一举一动都透着读书人的雅致。一身月牙儿色的衣袍穿在身上,显得温润而随和。那张脸,也与楚老爷年轻时颇为相似,称一声美男子,不为过。 楚墨醒的身后侧,还跟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灰蓝色的衣袍,虽是公子打扮,却毫不起眼。若不仔细看,都会将其当成是家仆。此人,却是徐姨娘的儿子,楚家唯一的庶子楚书延。 嫡子楚墨醒在府中有着独一无二的地位,仅仅屈居于楚老爷之下。他见楚香临和自己撒娇叫屈,便是温润一笑,道:“好了,自家姐妹,都包容些才好。你也是即将出嫁的人了,也该收些性子。” 楚香临乖乖道:“香临听大哥的。”转而清纯地一笑,问,“大哥怎么有空到这逐日居转转?” 楚墨醒看向楚玥璃,无声地打量一眼,回道:“听母亲说三妹妹回来了,特意过来看看。” 楚玥璃缩着脖子扯着袖子,一副小家子气不说,两只小手还布满了老茧,着实没有什么值得看的。 楚墨醒的好奇心瞬间淡了,却还是对楚玥璃道:“三妹妹可安置妥当了?缺什么,等会儿让管家给置办一下。” 楚玥璃抬头,看向楚墨醒,憨憨地道:“缺个住的地方。” 如此直白,竟让楚香临和楚怜影有些招架不住,也让嫡子楚墨醒颇为意外。 楚香临立刻道:“哥,你是知道的,我那地方本就不大,又要准备嫁妆,真塞不进去人。再者,她刚一来,就把看门刘婆子的鼻子给踹出血了…… ”一伸脖子,“你看,我这脖子,也因她之故,伤成这样……”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道,“让我还怎么嫁人呐!” 楚墨醒的眉毛微皱,看向楚玥璃的目光,就不那么柔和了。 楚玥璃知道,这事儿就算能掰扯清楚,也没有人会向着她。她初来乍到,和府中任何人都没有情分,不被排挤就偷着乐了,怎么可能有人会站在她的角度考虑问题?楚香临刻意简化过程,却又实事求是的说出了结果,自己强调整个过程,只会落个狡辩的名声,更不讨好。 思及此,楚玥璃直接往地上一蹲,干嚎撒泼道:“夫人让我住这儿,她却骂我恶心,还不让进院子!说我一身牛粪味儿!我家…… 我家根本就养不起牛,怎会有牛粪味儿?!我要回家!回家!” 楚家自诩书香世家,就连处罚下人都是关入柴房去打,哪里见过这般撒泼的行径啊?!一时间,就连楚墨醒都觉得无处着手、处理不明白了。 他怕被下人看热闹,更担心有关楚家三小姐的事儿传出府外,坏了大事儿,于是上前两步,弯腰哄道:“三妹妹快起来,地上凉。” 楚玥璃抱着头,将脸埋在膝盖处,含糊地哽咽道:“在家里,爹就是用脚踹门的。谁知道门后有人,却不给我开呀。” 楚墨醒听得明白,也不认为一个乡下来的丫头敢和自己说谎,当即站起身,沉下脸,对楚香临道:“母亲安排的事儿,你若不满,直接去寻母亲说。” 楚香临哪里敢去寻楚夫人闹腾?再隐忍一段时间,等自己嫁人了,再回来耀武扬威也好!眼下,被楚墨醒训斥,她的脸皮一阵火辣。为了不影响和楚墨醒的感情,她忙道:“既然是母亲安排的,定是妥当的,哪里会不妥?我这就安排地方去。”微微一顿,“把装嫁妆的屋子腾出来,也需要一下午。” 楚怜影柔柔弱弱地道:“住我那儿吧。” 楚墨醒颇为担忧地看了楚怜影一眼,道:“二姐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前几日,我派人给你寻的药,可有坚持服用?身体可好了几分?” 楚怜影点了点头,道:“哥儿有心了,只是以后别为我这般奔忙,让我于心何忍?咳咳…… 咳咳咳……” 楚墨醒忙给楚怜影拍了拍后背,对水灵道:“快扶你家小姐进屋去,别吹风。” 水灵应下,搀扶着楚怜影离开。 楚墨醒看向蹲在地上不起来的楚玥璃,头痛了,思忖道:“五妹妹和六妹妹住的清羽居,或许还有位置。” 楚玥璃抬头,直愣愣地看向楚墨醒。 楚墨醒下意识地问:“怎么?” 楚玥璃问道:“万一她们也嫌我一身牛粪味,怎么办?” 楚墨醒:“……” 楚玥璃再次埋头在膝盖上,喃喃道:“在村里,我最喜欢去紫藤花下玩了。听他们喊我傻丫,也觉得开心咧。到这儿后…… ” 楚墨醒一听“傻丫”两个字,眉头就是一跳,直觉不能让傻丫再提此事,唯恐亲事不成反倒惹一身骚。他打断楚玥璃的嘀咕,当机立断道:“三妹妹,我给你安排一个院子,定让你满意。” 楚玥璃不搭理楚墨醒,唇角却勾了起来。果不其然,她的身份还是个秘密咧。 楚墨醒看着楚玥璃的头顶,吐出三个字:“紫藤阁。” 楚玥璃缓缓抬头,看向楚墨醒,眼神有些懵懂,心中暗道:会叫的孩子有奶吃。自己这一顿折腾,直接得了一头奶牛!甚好。 听到紫藤阁三个字,四小姐楚香临瞬间炸裂,完全无法淡定了。她尖声叫道:“紫藤阁?!那不是大姐的吗?大姐每次回来都要住在那儿的!母亲也从来不肯让我们进去!你你…… 大哥,这不妥吧?母亲知道,定会不悦的。” 楚墨醒道:“母亲那儿,有我去说,你无需担心。” 楚香临是担心吗?不!她是嫉妒!十分百分千分万分的嫉妒! 她即将出嫁,要嫁的人还能对楚家帮衬一把,可即便如此,楚夫人也不曾让她住进紫藤阁,给她一个脸面。结果,这个村姑一来,就要住进紫藤阁?凭什么! 楚香临还想拼死一搏,却听楚玥璃问楚墨醒:“是那个有着好多好多紫藤花的院子吗?” 楚墨醒点了点头。 楚玥璃一个高蹦起,开心地道:“太好了!太好了!好漂亮啊!” 楚家,从没有人如此直白的表达过喜欢。楚墨醒笑了笑,道:“走吧,我带你去看看。” 楚玥璃响亮的应道:“好咧!”两步跟上楚墨醒,迈着欢快的步伐,向外走去。 楚香临瞪着一双杏眼,嫉妒得都快喷出火了! 第四十二章:住进紫藤阁 紫藤阁名副其实,一簇簇花团随风轻荡,散发着清淡的芬芳。满院子的深紫、黛紫、浅紫、藕粉、嫩白,如同一场少女绮丽的梦,悄然绽开,飘入梦乡。 楚墨醒将楚玥璃引入紫藤阁,与她简单交代了两句,道:“三妹先暂住厢房,休整片刻。等会儿,我让肖管家给你添两个丫头用着。你缺什么,一并和肖管家说。”微微一顿,“大姐不喜旁人进她屋,更不喜旁人动她物件。你只要不去她的屋子,其它地方走动走动不碍事。”言罢,微微一笑,”我和书延还有事,先行一步。晚上父亲回来,定会见你,到时候我们再说说话儿。”点了点头,向外走去。 庶子楚书延抬眸望向楚玥璃,淡淡一笑,完全看不出对于楚墨醒没有介绍他这件事有任何的不满。 二人一离开,楚玥璃就在紫藤阁里转悠起来。 紫藤阁优雅寂静,一草一木却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见任何杂草丛生,果然如徐姨娘所言,一直有人细心打理。走到后院,看见了两棵杏树、两棵枣树、两棵梨树、两棵海棠,还有一棵大桑葚。诸多果树,看起来像模像样,实则除了桑葚,其它果树的产量并不高。甚至可以从称之为物以稀为贵。 现在是六月份,正是杏和桑葚的天下。可怜见的,两棵杏树上,估计也就能采摘下一筐杏儿吧,倒是桑葚上硕果累累。仔细一看,发现桑葚距离茅厕比较近,被施肥了。 楚玥璃走到杏树下,仰头看了看,见只有个别几个泛红了,其它杏子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成熟。她嗅着杏子散发的诱人味道,脸上也随之露出微笑。 她原地拔高,轻轻向上一跃,一伸手,直接扯下一颗泛红的杏,捏开,送入口中咀嚼着,享受着这份纯天然的浓厚甜香。 感觉味道不错,楚玥璃干脆将树上的红杏都摘下来,捧在怀里,盘腿坐在树下,一口口吃个痛快,而后闭上眼睛,美美地睡了一觉。 紫藤阁里悄然无声,紫藤阁外却炸开了锅。 谁曾想,一个从乡下来的憨货,竟住进了紫藤阁?!姨娘们都等着看楚玥璃的笑话,没看成;小姐们等着给楚玥璃一个下马威,没踩成;下人们等着捞些好处,没捞成。 从楚玥璃进府到现在,不过两个半时辰,却打了刘婆子,住进了紫藤阁,简直令人瞠目结舌啊!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楚墨醒到了楚夫人处,问了安,而后直接道:“母亲,儿让三妹住进了紫藤阁的厢房。” 楚夫人当即不悦,皱眉道:“她一个乡下来的脏东西,怎么能住进你姐姐的闺房?等你姐回来,指不定要如何气恼。” 楚墨醒儒雅地一笑,道:“母亲要让三妹替嫁,总要给她夫君一些脸面。再者,府里人多嘴杂,三妹又是一个不懂规矩的,住进紫藤阁,正好寻个教导婆子管束一个月,把规矩学好,才能不给楚家丢人。” 楚夫人放开眉毛,道:“你的思虑最是周详,就按你说的办吧。”转而冷哼一声,“定是那两个不省心的东西,不肯收留她是不是?!” 楚墨醒道:“二妹病重,四妹妹要嫁人,确实不好挤在一处。” 楚夫人横了楚墨醒一眼,眼中却是带着笑意,道:“你就是个心善的!” 楚墨醒道:“哪儿是什么心善。一家人,守望相助才是道理。”微微一笑,转而轻叹道,“四妹只知自己要嫁给三品大员,却不知是个续弦。等听到风声,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楚夫人眉眼一冷,道:“我且看她,敢怎么闹!一个庶女,还想翻了天不成?不让她给人做妾,已经是你父亲的面子。这些年,你父亲一直是从四品,再没有进前一步,若不是靠着娘家帮衬,咱们楚府这日子,如何过得下去!能让香临那丫头攀个三品大员,谁不说娘这个当家主母善待庶女?!” 楚墨醒点了点头,道:“母亲消消气儿。父亲也快回来了,且收拾一下。” 楚夫人脸色稍霁,却略带哀怨地道:“有什么好收拾的?娘已经人老珠黄了。” 楚墨醒哄道:“母亲这话可当不得真。谁不知道,楚夫人最是端庄貌美、气韵不凡?” 楚夫人被逗笑,拍了楚墨醒一下,道:“得,你去忙吧。” 楚墨醒给楚妇人施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 楚夫人扬声唤回来丫鬟念如,道:“让肖管家把红宵送过去,给那乡下来的用。” 念如、归如、画如、思如,是楚妇人的四大丫鬟。念如有些不近人情,归如会些拳脚功夫,画如喜欢打听,思如比较精明。这四个人,前两个总在楚夫人身边伺候,另外两个就是楚夫人的眼睛,盯着后院里的风吹草动。 另一边,紫藤阁里,一声惊呼将楚玥璃吵醒。 一名妇人手持小镐头指着楚玥璃,抖了半响,终是憋出一句话:“你个小浪蹄子!简直就是作死啊!这是大小姐的杏儿,你你你…… 你竟然偷吃!我这就告诉夫人去,让她把你发卖了!”妇人一转身,蹬蹬向外跑,却在大门口遇见了肖管家,以及做衣服的黄婆子和两个二等丫头。 肖管家呵斥道:“咋咋唬唬的像什么话!” 妇人气恼地道:“肖管家,你快进去看看,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个小蹄子,竟敢偷吃大小姐的果子!夫人知道,定饶不了她!” 肖管家一猜,便知道这吃果子的是谁了。毕竟,在楚府,谁不知道大小姐是夫人的心头肉,而这紫藤阁,就是大小姐在楚家地位的证明。 肖管家顿觉头痛异常,开始后悔自己嘴欠,把傻丫的生辰八字告诉了老爷。当然,最令他气闷的是,才从楚夫人那里得来二两赏银。哎…… 不过,事已至此,多想也解决不了问题,还是想想,如何安抚下眼前人吧。 妇人见肖管家沉吟不语,以为他不信自己所言,一手指向后院,快语道:“肖管家快去看看,定能堵住那小蹄子!” 肖管家顺着妇人的手指看去,正巧瞧见楚玥璃缓步而出。她虽穿着一般,肤色也并不好看,但整个人却有种自然而然的韵味。以往,大小姐喜欢这院子,是因为这些花儿衬她。可这一刻,肖管家却认为,三小姐更像这地儿的主子,因为满院子的花儿,都是为她开的。 第四十三章:那就去数数吧 肖管家再要细看,却发现楚玥璃已然缩起了脖子,仿佛知道自己做错了,一副畏首畏尾的模样。肖管家顿觉自己老眼昏花,看走了神儿。 妇人再见楚玥璃,上去就要扯她,仿佛生怕她跑了,害自己被责罚,口中还恶狠狠地道:“我让你跑!” 楚玥璃仿佛后知后觉,愣了一下,这才撒腿就跑。 妇人紧追不舍,口中还喊道:“站住!你给我站住!” 肖管家忙追上去,喊道:“快停下!快停下!那是三小姐!” 妇人可不信。三小姐能如此寒酸?妇人继续追,压根就不理会肖管家的话。 肖管家无法,只能继续追,口中还不停喊道:“快停下!停下!” 妇人继续追楚玥璃,口中喊着:“你站住!站住!” 楚玥璃觉得自己若不喊些什么,好像不太应景,于是也积极响应,口中高喊:“别追我!别追!” 紫藤阁从不曾如此热闹。 直到楚玥璃将妇人和肖管家都累得快吐血后,这才停下脚步,伸出手赞道:“你们跑得真快,快赶上我们村里的大黄狗了!” 妇人气喘如牛、汗如雨下,抬手要打楚玥璃。 管家一个恶狗扑食,拽住妇人,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你你…… 你个…… 混人!这…… 这就是三小姐!以后,这…… 这紫藤阁,给给…… 给三小姐住!听见没!”最后三个字,已然是拔高声音拼尽全力喊出口的。 妇人一怔,问:“真的?” 管家点头:“自然是真的。” 妇人道:“是…… 是真的,也不行!夫…… 夫人交代,谁敢动这院子里的果子,就…… 就不能饶她!” 管家无语,却不好骂这个妇人,只能对楚玥璃道:“这妇人是大小姐奶娘的闺女,平日里负责照料园子。大小姐的奶娘当了大小姐的陪嫁婆子,过几日可能会回来。”微微一顿,“大小姐后院的果子……不能动。” 楚玥璃瞬间明白,眼前妇人为何如此跋扈了。一个下人罢了,也敢和主子大吵大嚷,仗着的不过是一个奶娘。自己住进了紫藤阁,想必整个府里的人都知道了,却唯有这妇人不知,由此可见,不是她特别不招人待见,就是有人刻意瞒着她,让她来寻自己晦气。 思及此,楚玥璃从善如流,回道:“我没动。” 妇人立刻喊道:“没动?!一共红了七个杏儿!一个…… 一个都没剩!” 楚玥璃惊讶于妇人看果子的能力,却压根就不准备承认,一个活人和七个杏儿较劲儿,岂不是有病?!她露出无辜的嘴脸,道:“我没动。” 妇人大怒!扯开喉咙吼道:“没动?我们去夫人那儿说理去!” 楚玥璃继续道:“我没动。” 妇人被气个倒仰,指着楚玥璃道:“等大小姐回来,我……我我…… 我一定要告诉大小姐!” 楚玥璃仰头望天,继续道:“我没动。” 妇人跺脚,道:“你就是动了!你吃了七个!” 楚玥璃看向妇人,终于换了说法,道:“你眼瞎。” 妇人被气个倒仰,指向楚玥璃的手抖呀抖的。 肖管家沉下脸,对妇人道:“祥子媳妇,三小姐住紫藤阁,是大少爷和夫人首肯的。你若是哪个不满意,尽管去寻大少爷问问。” 祥子媳妇一怔,立刻垂下手,尴尬地一笑,道:“我哪儿知道,这是大少爷安排的。那个……那个果子……” 肖管家不喜欢祥子媳妇,觉得她不给自己脸面,于是继续道:“果子的事儿,你去寻大少爷说。” 就算借祥子媳妇三个胆儿,她也不敢去和大少爷说果子的事儿。她不安地动了动脚,低声问:“那我还在这儿照顾大小姐的院子不?” 肖管家道:“现在,紫藤阁的主子是三小姐。留不留你,我可做不了主。” 祥子媳妇脸皮一紧,看向楚玥璃。 楚玥璃不说话。 祥子媳妇媳妇提醒道:“大小姐可是用惯了我的。” 楚玥璃道:“哦,那你继续照顾果子吧。” 祥子媳妇心中一喜,背脊又挺直了三分。她就说嘛,谁敢得罪大小姐啊!她娘是大小姐的奶娘,自己在这府中就是有地位的妇人。 楚玥璃继续道:“你会数数吧?” 祥子媳妇一脸骄傲地道:“会数!” 楚玥璃点了点头,道:“那行。你去把后院那些果子都数清楚。” 祥子媳妇的脸色就是一变,仿佛没听明白楚玥璃的话,忙追问道:“你说啥?” 楚玥璃刻意大声重复道:“你去把你去把后院那些果子都数清楚!你不是说我偷吃吗?你数清楚,杏儿有多少,梨有多少,还有那黑乎乎的果子有多少!少了一个果子,大姐回来要不高兴的!”言罢,吐了一口气,对肖管家道,“她聋吧?” 肖管家没从楚玥璃的话中回过味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祥子媳妇瞪大眼睛,寻思半晌,终于反应过劲儿来,当即不干了,嚷嚷道:“小姐啊,你可不能这样,你这是…… 这是欺负人呐!” 楚玥璃一脸茫然地问肖管家:“管家,你说咋办吧?我留她,她说我欺负她。那就不留她了,中不?” 肖管家差点儿笑出声!这憨傻的三小姐,挺有后劲儿啊! 祥子媳妇一听楚玥璃要赶自己走,生怕丢了这分可以随意进入紫藤阁的荣耀,当即服软道:“别别…… 别赶我走,我…… 我去数。”言罢,拖着不情愿的身子,向后院挪动而去。 楚玥璃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肖管家得意地一笑,用十分骄傲地口吻道:“肖管家,我也会数数。她可骗不了我。等她数完,我也去数!” 肖管家的嘴角抽了抽。他刚才还觉得三小姐是憨货有傻招,用这法子收拾祥子媳妇再合适不过。结果,这会儿她又说自己也要去数。那些果子能数得过来吗?还真是个憨货啊! 听到这话的祥子媳妇,却差点儿哭了。她本想糊弄一下即可,没想到遇到一个较真儿的主,真是坑死人喽! 第四十四章:收俩丫鬟用用 肖管家要去迎接老爷,不想久留,于是楚玥璃介绍起黄婆子,道:“三小姐,这是黄婆子,是针线活的一把好手,小姐们的衣裙,都是她做的。等会儿让她给您也做两套。” 黄婆子一把年纪,头发白了大半,看人是有几分眼力的。她冷眼旁观看得明白,知道这个三小姐不是善茬,于是乖乖屈膝一礼,笑道:“黄婆子给三小姐问安。三小姐吉祥。” 楚玥璃操着手,眯眼笑道:“吉祥,可吉祥了。” 肖管家又指向两个丫头,道:“这是二等丫鬟红宵,和三等丫鬟多宝,从今后,这二人负责服侍三小姐。” 红宵长得格外妖娆,粉腮、红唇,眼角微微上挑,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安分的丫鬟。 她对于三小姐住进紫藤阁这件事,也颇为诧异,却自恃身份,觉得自己是夫人派来给三小姐用的,其实还是夫人的人,对于无权无势无根无银的三小姐,她走走过场即可。在她心里,可不认为自己会长时间服侍三小姐这么个穷酸。 红宵蹲下身子,屈膝一礼,态度不冷不热地道:“红宵给三小姐问安。”不等楚玥璃说起身,已然自己站起身,妖娆地站立着。 红宵的胸极大,腰肢纤细,就这么一蹲一起的功夫,就晃得楚玥璃头晕目眩,一叠声地应道:“好好好…… ” 红宵发现三小姐的目光落在自己胸上,迟迟不肯挪开,那直勾勾的目光,竟比男人看女人还火辣几分。红宵再妖娆,也还是女儿家,被这么盯着实在不舒服,便侧过身,避开楚玥璃的目光,不让她盯着自己的胸看。心中,别扭极了。 楚玥璃收回含笑的目光,看向多宝。 多宝有张麦色小圆脸,脸蛋上还遍布了一些雀斑,嘴巴不大,微微嘟起,再加上圆滚滚的眼睛,看起来可爱极了。只不过,当下众人审美都以白净为美,她这样子,并不讨喜。多宝身材矮小,四肢有力,打眼一看就像粗壮的木头桩子,结实耐用。她梳着两个发髻,紧紧捆绑在头发两侧,揪得眼尾都被拉扯变形了。可以看出,这头发是刚刚特意梳理过的。 多宝见楚玥璃打量自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磕了个头,大声道:“给三小姐问安。吉祥…… 吉祥如意!” 那样子,有些虎。 若是一般的娇柔小姐,估计得被她吓一跳。 然,楚玥璃非但不娇柔,反而十分硬核彪悍。她靠近多宝,弯下腰,用比她更大的声音喊道:“我很吉祥!” 多宝噌地抬起头,看向楚玥璃,一眼望进楚玥璃的眼中,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样子。虎头虎脑,满身虎气。旁人都说她没有眼力见儿,脑子不好使,不讨喜。可这一刻,她分明从三小姐的眼中看见了笑意。直觉认为,三小姐挺喜欢自己。 多宝盯着楚玥璃的眼睛不放,好像那是一面美颜镜,能看见自己最好看的模样。 楚玥璃被多宝的样子逗笑,一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她觉得,自己好像要养只比猫还有趣儿的小东西了。说实话,她已经很难再相信任何人,可多宝的样子,却还是让她挺满意的。至少,愿意留她在身边。至于红宵,也不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用处,端看怎么用了。刀子能伤人,也能自伤,还能自保。她觉得,红宵应该开始期待自己即将不同寻常的人生了。 多宝被摸头,一张麦色的大圆脸瞬间红透了。 肖管家问:“三小姐若不喜欢她们的名字,可以随便取个自己喜欢的。” 楚玥璃收回手,站起身,道:“挺好的,就这样吧。” 肖管家道:“老爷快回来了,老奴去候着。小姐梳妆打扮一下,等会儿老爷定是要见小姐的。” 楚玥璃点头,肖管家离开,留下了黄婆子和两个丫鬟。 楚玥璃转身向房子走去,黄婆子和红宵紧随其后。多宝忙从地上爬起来,撒腿就追了上去。楚玥璃突然停下脚步。多宝跑得急了,一个没收住脚,直接窜楚玥璃前面去了。两只眼睛立刻瞪圆,一副“我在哪儿?”“我是谁?”“我为什么会跑得这么快?”“我会不会被赶出去?”的模样,整个人都懵掉了。 楚玥璃继续前行,从多宝身边走过。 多宝就像被卸掉电池,僵在当场,目送楚玥璃离开。 楚玥璃道:“多宝。” 多宝就像开关被打开,瞬间充满力量,甩开胳膊,迈开小短腿,撒腿追上楚玥璃,开心地尾随在她身侧。 楚玥璃扫了多宝一眼,笑了。 红宵觉得多宝傻乎乎的,伺候从乡下来的三小姐正合适!她轻轻冷哼一声,扬起下巴,走出了几分唯我独尊的步伐。 楚玥璃转头看向红宵…… 的胸。 红宵的脚步一乱,挺直的背脊瞬间弯了三分,两个肩膀也向中间靠拢,试图减少胸的存在感,不让三小姐盯着看。 楚玥璃收回目光,笑了。 厢房的门上了锁,红宵掏出管家留给她的钥匙,将房门打开。 楚玥璃走进厢房,举目四望,发现这间厢房比逐日居的正房要宽敞明亮许多。屋内虽没什么摆放的物件儿,但却整洁干净,很符合她的喜好。 黄婆子上前两步,客气地问:“姑娘是要休息一会儿,还是现在就量量尺寸?” 楚玥璃回道:“现在。” 黄婆子动作轻巧,很快就量好了楚玥璃的尺寸。心里默记着尺寸,再与楚玥璃的实际年龄相比较,只觉得她实在是太瘦小了,完全不像是十五岁的样子。 楚玥璃问:“衣服是要做合体的吗?” 黄婆子回道:“正是。” 楚玥璃又问:“几日完成?” 黄婆子思忖着回道:“平时做套衣裙,绣些漂亮的花儿,赶工的话,也需要七天左右。” 楚玥璃道:“不用绣花。” 黄婆子扫了眼楚玥璃的衣裙和不合脚的鞋子,道:“三天就能送来。”言罢,重新蹲下,“婆子给小姐量量所需鞋长,回头把鞋子一同送来。” 楚玥璃直接蹬掉鞋子,将脚丫子抬起給黄婆子看。 黄婆子微微一愣,用手丈量了大小,然后提着鞋子,帮楚玥璃穿好鞋子,好心提醒道:“小姐的脚,不能露出来给旁人看。” 楚玥璃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咧嘴一笑,道:“鞋子衣裙都给我放宽放长一些。” 黄婆子应道:“诺。” 第四十五章:热水风波起 黄婆子离开后,楚玥璃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东摸摸西看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实则,却是多年养成的检查习惯罢了。天知道,若她不够小心,可能早就去阎王那里报道了。 四只圆面凳子,其中一只的腿儿活动了;柜子里有一床新被褥,再无其它;枕头上有一根长发。负责打扫这间屋子的女子,定趁着无人,在床上小憩片刻。 楚玥璃对屋里的每一样东西都了然于胸后,发号出第一个命令:“烧水,我要沐浴。” 红宵站着没动。 多宝转身就跑,直奔大厨房,对负责烧火的大娘说:“娘,小姐要沐浴。”言罢,蹲在地上开始帮着烧火。 多宝娘低声问:“三小姐对你好不?” 多宝扬起头,笑露两排牙,点头道:“好!” 多宝娘皱眉,继续低声道:“好不好,现在可看不出来。你先……”话未说完,就见负责厨房的管事婆子走过来,忙闭嘴不语,并用脚踢了踢多宝,示意她一边去。 管事婆子问:“呦,这不是多宝吗?怎么没去伺候三小姐?”她态度轻慢,包含嘲讽、打探之意。 多宝直言道:“三小姐要沐浴。” 管事婆子见多宝双手空空,两个铜板都没送,脸就是一沉,道:“厨房里正忙着给老爷夫人准备晚膳,现在可倒不出人手烧水送去。”言罢,转身向里面走去。 多宝站起身,喊道:“哎哎……” 多宝娘一把拉下多宝,呵斥道:“闭嘴吧!你喊有个啥用?” 多宝气恼道:“那怎么办?三小姐要沐浴!” 多宝娘横了多宝一眼,低声道:“我们做奴才的,就是奉命行事。管事的不给,咱能有啥办法。”她见厨房管事看过来,立刻赶多宝离开,“快走快走,别耽误娘烧火。” 多宝无法,只能离开,一路跑回到紫藤阁,气喘吁吁地道:“三小姐,厨房管事说,要给老爷夫人准备饭,没人手给你烧水。” 楚玥璃坐在窗边,伸手推开窗户,望向一院子的紫藤花,半眯着眼睛道:“红宵,你去。” 红宵微愣,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去?” 楚玥璃收回目光,单手支头,懒懒地看向红宵,道:“是啊,你去。你可是红宵,若连你也要不来热水,以后就只能跟着我不沐浴了。” 红宵一想到不能洗澡,一身臭味就难以忍受。当即挺胸抬头,接受了楚玥璃扣给她的高帽,应道:“这就去。”转身,出门,向着厨房挺进。 楚玥璃用手指在桌子上画了个圈,问多宝:“多宝,你觉得红宵会拿回热水吗?” 多宝点头道:“能!” 楚玥璃问:“为何?” 多宝思忖道:“她…… 厉害着呢。” 楚玥璃却道:“我看,不能。” 红宵到了厨房,直接寻到管事婆子说明来意,道:“李管事,三小姐要热水沐浴,什么时候能送来?” 管事婆子见到红宵,给了个笑脸,口中却道:“刚才和多宝说了,厨房里正忙,实在是倒不出人手。” 红宵沉下脸,道:“若是其它主子要水,你也敢这么回?” 管事婆子也沉下脸,道:“哪个主子不体谅?非得在这种时候要水?!” 话音刚落,四小姐香临的丫鬟翠柳款款而来,扬声道:“李管事,四小姐要水沐浴,可得快点儿。” 管事婆子下意识地应道:“好咧~” 红宵气得脸都黑了!她怒道:“好你个李管事!” 李管事知道理亏,却还是一挺脖子,道:“也没说不给三小姐烧水,等忙过这阵儿的。人家四小姐早就吩咐过说要热水沐浴,这会儿不过是来通知一声,怕我忘了。”看向翠柳,递了个眼色。 翠柳得了四小姐楚香临的吩咐,定要与楚玥璃势不两立,于是配合着李管事的话,眉眼弯弯地一笑,道:“是啊,我们可是先来的。我家小姐说了,李管事这事忙,烧水沐浴的事儿可以往后推一推,不过啊,也得有个先来后到。若是赶上厨房熄火,三小姐就得等到明天喽。” 红宵气得胸口起伏,怒声道:“翠柳!你不要欺人太甚!” 翠柳挺胸,笑道:“就欺负你了怎么的?你当自己还是夫人的丫鬟呢?现在,我是一等,你是二等,你最好和我客气点儿!哼!”一转身,走了。 红宵气个倒仰,直接将怒火撒到李管事的身上,道:“我就在这里看着,你马上给三小姐烧水,不然……” 李管事冷笑一声,道:“不然怎么的?刚才翠柳的话你可听明白了?不是我不给你们安排烧水,是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你若想等着,就在旁边等着吧,可别碍我们的事儿!”言罢,扭身忙去了。 红宵从不曾被如此对待过。她原是夫人的二等丫鬟,就算翠柳这些一等丫鬟看见她,都得捧着。而今,被发配去照顾三小姐,竟落得一个下水狗的命运!真是越想越气恼! 红宵一跺脚。一转身,恨恨地回了紫藤阁,一掌推开房门,冷着脸对楚玥璃道:“四小姐也要热水,厨房管事说要有先来后到,指不定什么时候能给你送水。” 多宝睁大眼睛,一副见鬼了的模样。 楚玥璃早就预料到红宵会无功而返,这会儿也不气恼,只是双手托腮,盯着红宵看。 红宵被她看得不太自然,缩了缩肩膀。想起自己临走前的信誓旦旦,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忙垂下了头。 多宝道:“小姐,你猜的好准啊。” 红宵不明所以,抬头看向多宝。 多宝却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问道:“小姐,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不知不觉中,多宝已经开始信服楚玥璃。 楚玥璃感慨道:“哎……有什么办法,只能自食其力了。”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向外走去。 多宝和红宵紧随其后。 多宝问:“小姐,啥叫自食其力?” 楚玥璃指挥道:“把那些用来搭建紫藤的架子扯下来,在院子里架起火堆,烧水吧。”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红宵,“铁盆之类的东西,凭你的能力,总归能借来一个用用吧?”微微一顿,拧眉道,“算了,你也是个不顶用的。” 红宵觉得,自己好像被掴了一个大巴掌,脸上火辣辣的。 第四十六章:赌个多宝 红宵恼羞成怒,当即攥拳道:“三小姐等着,我一定能借到铁锅!”言罢,再次向着厨房跑去。这一次,她就算折腾起三层灰,也要抱回大铁锅! 多宝纵然莽撞,却也知道这些紫藤花事关人命,于是问楚玥璃:“小姐,真要拆架子啊?夫人知道,会打人的!” 楚玥璃伸手摘下一串紫藤花,道:“是啊,会打人的。”微微一笑,问,“多宝,你说红宵会借到大铁锅吗?” 多宝点头,道:“看红宵姐的样子,一定会拼命的。” 楚玥璃摇了摇头,道:“不,她借不来。” 多宝不信,固执己见地道:“一定能!” 楚玥璃笑道:“她借不来锅,却能打来热水,你信不信?” 多宝纠结一会儿,还是直言道:“不信。”转而又问,“小姐你觉得她能打来热水?” 楚玥璃眸光沉沉地道:“和你打个赌儿。” 多宝问:“赌啥?” 楚玥璃道:“赌我猜对了, 你就是我的人了,以后只能听我一个人话,不可生二心。” 多宝点头,却又略显犹豫地问:“我娘的话也不能听吗?” 楚玥璃反问:“我是主子,还是你娘是主子?” 多宝回道:“你是主子。” 楚玥璃挑眉,道:“那你娘是不是也应该听我的话?” 多宝点头,使劲儿点头。 楚玥璃问:“赌不赌?” 多宝掐腰,点头:“赌!” 楚玥璃噗嗤一笑,问:“你若赢了,想要什么?” 多宝想了想回道:“奴想要我娘和我一起,别再受李管事欺负。” 楚玥璃用手中紫藤花敲了下多宝的头,留下几朵紫色花朵,散发着满头芬芳。她道:“应你。” 多宝欢呼一声,感觉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 然,让她瞠目结舌的是,红宵回来时,确实没有抱来铁锅,而是带回来两个抬着浴桶的粗使婆子。 多宝瞠目结舌,指着浴桶磕巴道:“小小…… 小姐,快看,热水! ”转而伸手去扯楚玥璃的袖子,激动地问,“小姐是怎么猜到的?快告诉奴吧。” 楚玥璃解释道:“我扬言说,要拆了紫藤架烧水,厨房管事哪里敢逼我至此?若此事真闹开,结果如何?我是三小姐,顶多被夫人斥责,或者打几下,而她……却要丢了饭碗,被重责。孰轻孰重,一番比较,李管事不会不懂。” 多宝满眼星星眼地望着楚玥璃。 楚玥璃道:“多宝,愿赌服输。”微微一笑,补充道,“记得保密。” 多宝用手捂住嘴,使劲儿点了点头,一副打死她都不会说的模样。这一次,她看向楚玥璃的目光中,满是崇拜。她觉得,三小姐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聪明的一个人!能跟着三小姐,她真是太开心了! 红宵指挥粗使婆子将水抬进院子,多宝立刻放下手,蹬蹬几步跑到一个粗使婆子的面前,喊了声:“娘。”伸手,就要去接多宝娘的担子。 多宝娘忙道:“使不得使不得……”看向楚玥璃,与另一个粗使婆子一同放下肩膀上的担子,卑微且讨好地笑了笑,屈膝一礼,“给三小姐问安。” 楚玥璃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让红宵打赏,只是一副既好说话又十分穷酸的模样。 另一个粗使婆子耷拉下眼睛,在心里骂了声:穷酸! 多宝娘和粗使婆子一起,再次合力抬起浴桶,向着屋里而去。摆放妥当后,二人退出房间,对着站在院子里楚玥璃再次屈膝一礼,这才悄然离去。 多宝想要去扯多宝娘,多宝娘却快速收回手臂,向前而去。 红宵得意道:“李管事终是要给我几分薄面的,不然闹到夫人那儿,她可不好看!” 多宝想要说什么,却想起楚玥璃不让自己多嘴,便将嘴巴捂上,不再开口。 楚玥璃一伸手,扯下一串紫藤花,惊得红宵原地跳起,咋呼道:“使不得!使不得!这这…… 这若是让夫人和大小姐知道,定要打死人的!” 楚玥璃将紫藤花扔给了红宵,红宵下意识接住。 楚玥璃学着红宵的样子,咋呼道:“使不得!使不得!这这…… 这若是让夫人和大小姐知道,定要打死人的!” 红宵愣了。 数果子数得头晕目炫的祥子媳妇闻声赶来,当即一拍大腿,怒道:“好你个小蹄子!你敢摘紫藤花!看我不告诉夫人和大小姐,发卖了你!”言罢,就要往外冲,去告状。 红宵下意识拦下祥子媳妇,解释道:“不是我不是我!是三小姐摘的,真不是我!”急切地看向楚玥璃,求道,“小姐小姐,你倒是说说,真不是我干的!是你啊!真是你!” 楚玥璃不语,只是静静看着。 祥子媳妇看向楚玥璃,却因为数了一下午的果子,被消磨了性子,这会儿也不敢和楚玥璃叫板,一把抓住红宵的胳膊,向外拖拉道:“就是你!我亲眼瞧见的!你诬陷三小姐,没用!今天,饶不了你!” 红宵看向楚玥璃,求饶:“小姐小姐,奴婢错了,求您救救奴婢!奴婢真没摘紫藤花啊,到了夫人那儿,奴婢也是要实话实说的。小姐小姐……” 楚玥璃对着祥子媳妇勾了勾手指。 祥子媳妇一愣,很想装看不见,可今天在楚玥璃这里吃了亏,不敢造次,于是停下拉扯,不太自然地看向楚玥璃,问:“三小姐有事儿?” 楚玥璃问:“果子数清楚了吗?” 祥子媳妇的脸皮一阵抽搐,犹豫片刻,终是回道:“数…… 数清楚了。” 楚玥璃道:“好。那我跟你过去,重新数一遍。” 祥子媳妇记得楚玥璃曾说过要自己亲自数果子,但却不认为她识数,所以决定糊弄她,随便报个数。不想,她还真要去数。 祥子媳妇扯动嘴角笑了笑,道:“就…… 就不用数了吧?这天儿都暗了,果子也看不清楚。” 楚玥璃反问:“既然数果子都看不清楚,你怎么能确定,你看见红宵摘紫藤花了呢?” 祥子媳妇顿时语塞。 红宵一口提在胸口的气,终于缓缓下沉了。 第四十七章:半日手段 祥子媳妇执拗一会儿,却固执地道:“我不会撒谎,就是看见她捧着紫藤花了!” 红宵一口气又提了起来,辩解道:“真不是我!是……”她看向楚玥璃,与她目光相对,心里就是一紧,将即将脱口的指认吞进了肚子里。她已然隐约觉出,眼前那个瘦小的三小姐,有种掌控一切的能力。包括……自己。 楚玥璃见红宵终于领悟到了谁才是主子,便收回目光,一转身,道:“走!数果子去!” 红宵第一个响应,紧紧跟在楚玥璃的身后。 多宝冲着祥子媳妇道:“快走!” 祥子媳妇欲哭无泪,只能跟着楚玥璃到了后院,却认定她数不明白;就算能数明白,也未必看得清楚;就数看得清楚,她也未必有耐心一直数下去。 祥子媳妇一遍遍给自己吃定心丸,结果,事实证明,她给自己吃的都是炸弹。 楚玥璃走到杏树下,抬头扫了一眼杏子后,问祥子媳妇:“这棵多少杏子?” 祥子媳妇心头一松,因为这棵她还真数过。她抬头挺胸,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兴高采烈地回到:“这棵树上有二百三十九个杏子。” 楚玥璃皱眉,道:“不对。我数了下,上面只有一百七十六个。” 祥子媳妇立刻摇头,正色道:“不对不对,是二百三十九个,我数了一下午咧,没错!” 楚玥璃挑眉道:“我堂堂三小姐,难道还数不明白果子?你难道是说,楚府的小姐还不如你一个下人?” 祥子媳妇哑然,一颗心怦怦乱跳,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你…… 你就那么随便扫一眼,怎就知道是一百七十六个果子?” 楚玥璃道:“因为我是小姐,你是下人。” 祥子媳妇觉得这话有道理。小姐就是比下人高明。可是,转而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她左看看,又看看,一副无比为难的模样。 楚玥璃道:“我也不难为你。你再重新数一遍,然后和我说说,到底是多少果子。” 这还叫不为难?!祥子媳妇都要哭了!她忙道:“小姐说多少,就是多少。” 楚玥璃轻描淡写地问道:“那小姐说,你看错了,红宵没有摘紫藤花呢?” 祥子媳妇看向红宵,又看向楚玥璃,终是一点头,道:“刚才天色暗了,我没看清楚。” 红宵大喜,一颗心终是放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多宝喝道:“什么我呀我的,和小姐要自称老奴!” 祥子媳妇哪里还敢支棱毛,当即老老实实地道:“是是…… 是老奴。”她心里那个恨呐,发誓等大小姐回来,一定要告上一状!至于为什么不去告诉夫人,她…… 她也没证据指认红宵,万一又被三小姐收拾,她怕自己无容身之地。 要知道,能在紫藤阁里当差,那是天大的面子。 楚玥璃见祥子媳妇虽耷拉着脑袋,但脸上仍有不服之色,知道她还要兴风作浪,便笑道:“祥子媳妇,你知道这后院的果树为什么产量不丰,结不出硕果累累吗? ” 祥子媳妇不解,随着楚玥璃的话问:“为什么?” 楚玥璃盯着祥子媳妇的眼睛回道:“它们缺尸体。” 祥子媳妇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楚玥璃绽放笑颜,憨憨地继续道:“蚂蚁啊、蚯蚓呀,虫子啊,这些小东西的尸体,如果堆在树下,就会腐烂,变成肥料,让果树结出许多果子。”微微一顿,“若是想要果子甜美多汁,那就要埋进去一些更大的尸体。” 祥子媳妇打了个激灵!她觉得,毛骨悚然。虽三小姐没有说,但她下意识的认为,那个更大的尸体,就是…… 自己! 太吓人了! 祥子媳妇吞咽了一口口水,缓缓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楚玥璃轻笑一声,回屋沐浴去了。多宝紧随其后,感觉特别带劲儿。 红宵也察觉到楚玥璃话中有话,感觉不可思议,却又觉得事实如此。明明楚玥璃什么都没有说透,她却和祥子媳妇一样,害怕了。 这院子里的小姐,哪一个不是手段百出,可这刚一进楚家,就敢亮出爪牙、使出手段的,唯一个三小姐罢了。 思及此,红宵丢下祥子媳妇,快步跟上楚玥璃。 祥子媳妇用手心蹭了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胳膊,乖乖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里,楚玥璃蹬掉鞋子,褪下衣裙,并没有避讳多宝和红宵,二人却懂规矩地垂下眼,不去看她。楚玥璃抬腿跨进了浴桶,舒服得闭上眼睛。 多宝是三等丫头,不能贴身服侍楚玥璃,便守在门口,堵住门,一副谁也别想进来的模样。 听到水声,红宵挽起袖子,走到浴桶边,小心翼翼地轻声道:“奴…… 奴给小姐搓搓背……”一低头,发现水波荡漾中,楚玥璃一身的伤疤,忍不住惊呼一声,“啊!” 多宝忙跑过来,举着拳头问:“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有蟑螂?!”眼睛一扫,发现楚玥璃的身上都是伤痕,也吓得惊呼一声,“啊!小小小姐,你你…… 你怎么那么多伤?痛不痛?!铁定痛死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摸。 红宵回过神,一巴掌拍掉多宝的手,呵斥道:“别吵,门口去!” 多宝收回手,委屈地撅嘴,走到门口,却还是探头看着楚玥璃,问:“小姐,疼不?” 楚玥璃淡淡回道:“疼。” 多宝的眼睛瞬间红了,道:“奴就知道,一定会很疼的。小姐,是谁打的你啊?!多宝替你揍回去!” 楚玥璃睁开眼,望向多宝,勾唇一笑,道:“我已经揍回去了。” 多宝这才安心,点头道:“揍得好!”转而忧心忡忡地问,“那人还会打回来不?” 楚玥璃回道:“不能。他没有机会了。” 多宝安心了。 红宵的手却是一抖,感觉指间瞬间冰凉。 楚玥璃趴到浴桶边缘上,把后背露给红宵,道:“搓搓。” 红宵手忙脚乱地寻了块帕子,开始给楚玥璃搓背。一下接着一下,十分小心。 楚玥璃道:“红宵……” 红宵立刻停手,紧张地应道:“奴婢在。” 楚玥璃道:“用点劲儿。” 红宵点了点头,又唯恐楚玥璃不晓得自己有回应,忙补了一句:“嗯,奴婢这就用劲儿。”话虽如此,却还是不敢使劲儿搓。天知道,她中午被派来服侍三小姐时,曾多么不甘,又有多雄心万丈。不过才一个下午,她就觉得自己的指甲都被三小姐打磨干净,且…… 连根拔起。她想起老爷曾说过一个词儿——兵不血刃。应该就是三小姐的做事风格吧。 第四十八章:红宵乱 红宵虽惊恐于楚玥璃的手段了得,却也悄然为自己继续打气。她是夫人的人,万万不能折损了夫人的脸面。也许,三小姐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可怕。她要稳住,不能乱。她的荣华富贵,还都掌握在夫人手中。若让夫人知道她背叛,不但要被发卖了出去,许还会落在那种不干净的地方。想想就怕。 就在红宵的自我安慰和提醒中,楚玥璃再次开口道:“红宵……” 这一次,红宵回应得有了几分底气,应道:“奴婢在。” 楚玥璃察觉到红宵的变化,微微挑了下眉峰,淡淡道:“你是夫人的人。” 红宵的手一抖,却还是很快稳下来,口不应心地道:“夫人把红宵给了小姐,以后,红宵就是三小姐的人。” 楚玥璃轻轻一叹:“哎……” 红宵问:“小姐不相信红宵?” 楚玥璃转过身,看向红宵,道:“其实,我并不喜欢让谁成为我的人。” 红宵不解,问:“这是为何?难道小姐不想让红宵成为你的人?” 楚玥璃一边揉搓着手指,一边随口道:“成为了我的人,我就要护着她。不是我的人,随时可以弃了她。”瞥了红宵一眼,“你还是当夫人的人吧。” 红宵的脸色瞬间变了。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却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楚玥璃一边搓洗自己,一边道:“楚府内盘根错节,我不懂。只是一点,我的事儿,你闭口不言,我便不会为难你。不然…… 紫藤花也好,果子也罢,随便一样,都够让你当肥料的。” 红宵面色惨白,整个人都僵成了石头。半晌,她扭头看向多宝。 多宝也不傻,立刻表忠心,扬声道:“我是三小姐的人!” 红宵没想到,楚玥璃不见大动作,竟收服了多宝。多宝之所以一直是个三等丫头,就是因为她油盐不进、不会钻营。且,脑子还不灵光。然,不知道为何,当多宝大声说出她是三小姐的人,而三小姐又没否认时,她心里竟涌起了几分不服和嫉妒。多宝那样的,三小姐都能收为己用,自己凭什么就不被看重?! 红宵看向楚玥璃,问道:“奴婢也不瞒着三小姐,奴婢确实是夫人的人。奴婢就在三小姐这里打伺候一段时间,终究是要换院子的。” 楚玥璃用手指在红宵的胸上一搓。 红宵立刻抱住自己的胸后退,脸瞬间爆红,一脸防卫地瞪着楚玥璃。 楚玥璃呵呵一笑,道:“红宵,你要挺胸上位、以色侍人,都没错。不过,你得先习惯把自己当个玩物,任人揉捏,且……随时可以弃如敝履。” 红宵咬了咬唇,放下手,犹豫再三,问:“弃如敝履是什么意思?” 楚玥璃哈哈大笑起来。 红宵的脸又红了,这一次,却是恼羞成怒。 楚玥璃道:“好了,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这么笑。你问得没错,不耻下问,没毛病。弃如敝履就是当成破鞋一样扔掉。” 红宵的嘴唇颤了颤,脸也随之白了。 楚玥璃道:“好了,起来吧。” 红宵慢慢站起身,却突然又蹲了下去,眼巴巴地问:“三小姐,你刚才是在和奴道歉吗?” 楚玥璃略一回想,记起随口的敷衍,实则算不上道歉,不过就是随口哄一哄她罢了。不过,她见红宵好像挺在意这事儿,便点了点头,应下。 红宵盯着楚玥璃看了半晌,突然眼睛泛起了水花。她站起身,背对着楚玥璃,用手背擦干净眼角的泪水,道:“红宵答应小姐,不和外面任何人说小姐的事儿。”转过身,看向楚玥璃,“小姐若是有能耐,就护着奴婢,奴婢也会知恩图报的。” 楚玥璃夸奖道:“知恩图报,这个词儿用得好。” 红宵破涕为笑,跺脚道:“小姐就爱打趣儿红宵!” 楚玥璃瞧着眼前的汹涌澎湃,暗自咂舌道:自己胸前这俩东西,和红宵的相比简直就是装饰画。嗯,还是那种打印出来的装饰画,都不带起伏笔触的。 太上头了。 红宵发现楚玥璃又盯着自己的胸看,虽然还是不太适应,却也没那么抵触了。她绕到楚玥璃的身后,往她头上捧了些水,轻轻揉搓着,道:“小姐这里什么都没有,先这么随便洗洗头。等明天,奴去寻肖管家领些物件回来。” 楚玥璃闭上眼,道:“府里人都不知道我要回来?” 红宵回道:“奴没听说过此事。今天,是夫人身边的念如寻到奴,让奴过来服侍小姐,奴才知道这么回事儿。” 楚玥璃暗道:看来,楚老爷也是怕再出变故,所以没敢声张。 楚玥璃继续问道:“府里对我都有些什么说法?”实则,她想了解有关“三小姐”的一些消息。 红宵思忖片刻,回道:“府里有关小姐的消息,不多。都说小姐从小体弱,送到了庄子上养着。” 楚玥璃见红宵所知信息并不多,便不再多问。 不多时,小厮荣辉敲门,喊道:“三小姐,老爷回来了,请三小姐去夫人那儿用膳。” 楚玥璃点了点头。 多宝立刻大声回复道:“知道啦!” 小厮荣辉一听这声就知道是多宝,噗嗤一笑,转身离开。 多宝趴在门缝处,一只眼睛向外看,口中问道:“小姐,荣辉总笑话奴,奴能揍他不?!” 楚玥璃还真是挺喜欢多宝这种憨傻自白的性格。她一边站起身,让红宵给自己擦拭身上水,一边回道:“寻个机会,让你揍他。” 多宝瞬间转头看向楚玥璃,一脸激动地问道:“真的?真的?” 楚玥璃道:“允你问一次真假。待你揍过荣辉,便不许再问。” 多宝点头,毫不怀疑,使劲儿点头。 红宵纳闷,多宝怎么就那么信任三小姐。她提醒道:“荣辉可是肖管家的儿子,在老爷面前都是能说上话的。大家都说,再过几年,荣辉也会当个管事儿,然后再当管家。” 多宝皱眉,转而却坚定地道:“小姐说揍他,我就一定能揍他!” 红宵翻个白眼,觉得多宝疯了。 第四十九章:如此谄媚太不要脸 楚玥璃穿好衣裙,红宵给她梳了一个发髻,为没有发饰而为难道:“小姐没有一样首饰,如何是好?” 楚玥璃站起身,道:“等会儿就有了。”言罢,向外走去。 红宵追上,问:“等会儿如何会有?” 楚玥璃笑道:“因为我没有,所以一会儿就能有。” 红宵恍然大悟,转而却皱眉道:“那也得看看小姐是否会讨老爷和夫人欢喜。” 楚玥璃道:“欢喜岂能长久?讨人欢喜,不如对人有用。” 红宵觉得楚玥璃这话说得不对,若不能讨人老爷和夫人的欢心,便不能在楚府立足。只不过,她也不想反驳三小姐的话,毕竟……三小姐看起来胸有成竹,她便拭目以待。 多宝对楚玥璃那是十分崇拜的,当即扬声道:“小姐说得对!” 红宵横了多宝一眼,嫌她多嘴。奈何多宝就是个憨的,压根就不在意她这一眼的威力。 三个人摸黑来到夫人的鹤莱居,经过画如的通传,楚玥璃才得以独自进入大厅。红宵被留在门口等着,多宝则是没资格进入。 大厅里,灯火通明,楚老爷和楚夫人正准备吃饭。 楚玥璃走进去后,便老实的低垂着头,一副不敢见人的模样。 楚老爷坐在主位上,打量着瘦小的楚玥璃,眼中划过疑虑之色,觉得她未必到了十五岁。看命格批八字的时候,生年时辰都是十分仔细的。若相差太大,被一眼识破,可是要掉脑袋的! 楚老爷心中划过不满,眉毛就皱了起来,道:“过来。” 楚玥璃听话地走过去,停在楚老爷面前一步之远的位置。 楚老爷道:“抬起头。” 这态度,哪里像是对失而复得的女儿,简直就是在验看奴婢。 楚玥璃在心里冷笑一声,抬起头,看向楚老爷。 楚老爷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身穿灰蓝色的长袍,一副儒雅风流的模样,令人眼前一亮。他的五官俊美,甚至比嫡子楚墨醒还要精致几分。三撇胡须,被休整得十分得体,好似仙风道骨之人,与众不同。 楚玥璃必须承认,楚老爷有副好皮囊。这副好皮囊与楚夫人的普通富贵相比,就显得越发俊美非凡。 楚老爷打量着楚玥璃,发现她还没有长开,但五官在细看之下,却有几分桃夭的妖娆之色。只是这分妖娆,被禁锢在黄皮和干瘦之下,毫无光彩可言。 楚老爷有些失望了。他素来自诩眼光高人一等,对家里女儿的要求,也必须容德兼备。可眼前的女儿,无论哪一点,都不让他喜欢。若非不得以,他也不至于接她回来! 哎! 楚老爷见楚玥璃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一副惊讶的模样,眉毛就是一皱,问:“看什么?” 楚玥璃如同失神般喃喃道:“娘说爹顶顶好看,我觉得…… 娘说谎。” 楚老爷的脸一沉,眼瞧着要爆发。他对自己的容貌是有几分自信和自傲的,岂容一个村姑践踏?! 楚夫人冷眼看着,心里就觉得痛快。 楚玥璃微微一顿,继续憨憨地道:“爹明明就是仙君,比娘说的好看,更好看咧。” 楚老爷绷起的面皮缓缓松开,眼瞧着眼神也柔和了几分,问道:“你娘是那么说的?” 楚玥璃点头,一副真诚模样。心中却鄙夷道:一个男人和哪个女人有过情感瓜葛,就算男人将那个女人弃如敝履,也希望那个女人继续奉他如神明。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 楚夫人的嘴角抽了抽,感觉楚玥璃这个弯转得太快,让她差点儿闪了老腰,在心里恨恨地骂道:小贱蹄子!和桃夭那贱货一个样儿! 楚老爷再次得到肯定,伸手顺了顺自己的胡须,表情又柔和了三分,口中却道:“明日让曲妈妈给你教教规矩。你既然进了府,就要像个小姐。以后,你要称夫人为母亲。至于你娘…… 不要再提。” 楚玥璃似乎有些不满,却还是老实的应下,乖乖道:“听爹的。” 楚老爷没想到楚玥璃如此好说话,颇为意外之中是一方面,觉得自己威严使然是另一方面。他点了点头,对楚夫人道:“那些事儿,你和她细说吧。”言罢,站起身,就要去其它院子休息。 楚夫人心中恨毒了那些狐媚子,却也拉不下脸留楚老爷。毕竟,一次次被拒绝的滋味,实在打脸。尤其是在子女面前,她必须给自己留颜面。 楚夫人站起身,尽量用温柔的调调道:“夜里风冷,老爷多穿点儿。” 楚老爷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向外走。 楚玥璃立刻追上去,口中喊着:“爹爹……” 楚老爷以为出了什么事儿,下意识地回头,却看见楚玥璃一个踉跄,一只鞋子竟然落在了地上。鞋子明显很大,并不合脚。 楚老爷皱眉,看向楚夫人。 楚夫人立刻道:“已经吩咐下去,让黄婆子给三小姐做四套衣裙。” 明明是两套,到楚夫人口中却变成了四套。 楚老爷的眉头这才松开,道:“四套不够,再添些。眼瞧着日子近了,万万不能马虎,让人笑话。” 楚夫人点了点头,脸上却不见任何赞同之色。 楚老爷问楚玥璃:“你何事?如此慌乱,失了大家小姐的风范。” 楚玥璃扯了扯裙子,满眼孺慕之情地道:“爹,我…… 我要送你一份礼儿。” 礼儿?礼物?没有人不喜欢礼物。然,楚老爷可不认为从乡下来的丫头能送他什么像样的礼物。不过,为了不让父女之间的关系太冷淡,他还是耐心地问:“要送什么?拿来看看。” 楚玥璃一伸脚趿拉上鞋子,走到楚老爷面前,略带羞赧地道:“我觉得,爹这么好看的人,应该戴花才好看。可是……可是我没有。我就想着,要孝顺爹。”伸出小拳头,踮起脚,在楚老爷的肩膀上捶了捶,“我给爹捶捶肩。” 如此谄媚!看直了楚夫人的眼!此等不要脸的行径,楚夫人也不是没见过,但像楚玥璃这种当着她的面就对老爷大献殷勤的,实在是没有!再者,才一个下午罢了,那个呆蠢的村姑,怎就变得这般会讨喜了? 第五十章:凭一己之力得赏 楚老爷从未被儿女这般孺慕亲近过,就算他再不喜欢楚玥璃,此时此刻也十分受用。只是楚玥璃说要给他戴花这一点,让人哭笑不得。他堂堂从四品,就算再俊美,也不好戴花。倒是这个三丫头,全身上下连朵绢花也没有,还不如一个下人。 思及此,楚老爷摆了摆手,示意楚玥璃停下手,而后对楚夫人道:“玥璃既然回府了,便是府中三小姐,头面什么的,不能短缺了她。好好儿一个姑娘家,要打扮起来才好看。” 楚夫人的呼吸一窒,只觉得胸口堵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活活儿能憋死人。然,她的脸上却挂着笑,道:“老爷放心,等会儿我就让玥璃从我那儿挑些头面。” 楚老爷笑道:“你是嫡母,愿意赏她,便让她选两个。玥璃回来,我这个当父亲的,总要送个见面礼的。”扬声喊道,“肖管家!” 肖管家应声进屋,道:“老爷。” 楚老爷道:“上次我去南边,带回来三套头面,珍株拿走两套,还剩下一套,你去取来,给三小姐送过去。” 楚夫人一听这话,脸都绿了! 肖管家更是颇为意外,楚老爷竟然会连夜吩咐此事。不过转而一想,三小姐的作用之大,也就释然。他应道:“诺。” 楚老爷继续道:“再取二十两银子,一同给三小姐用。三小姐刚回府,让下人们别怠慢。一应用度,和府里其他小姐一样。” 肖管家应道:“诺。”转而问,“老爷可还有其它吩咐?” 楚老爷扫了楚玥璃一眼,道:“去库房取些补品,给三小姐炖上。”微微一顿,补充道,“每天都要喝。” 楚夫人的眸子一瞪,就要说话。 楚老爷看向楚夫人,投下一记意味深长的目光。 楚夫人只能泄气。 肖管家见气氛不对,转身走出房,对红宵道:“你派个人随我来,到库房里取些得用的东西给三小姐添上。” 红宵惊得都合不拢嘴了!要知道,楚家规矩多,天黑后,就不许开库房领取东西了。当然,等到了库房,肖管家将一副上好的头面交给她时,她才深深认识到,三小姐是有能耐的。 楚老爷见事情都吩咐得差不多了,便又向外走去,要到姨娘那边快活快活。每次面对楚夫人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他都毫无兴致。 楚老爷走后,楚夫人重新坐到椅子上,气得不想吃饭。 楚玥璃往桌子上一扫,发现也就四菜一汤,根本就没有中午那等阵仗。想来,楚家的家底,也不过如此。 楚夫人缓了一会儿,转眼看向楚玥璃,突然就是一笑,道:“也没外人。来,坐下,和我说话儿。” 楚玥璃觉得,变脸不可怕,像楚夫人这种愣是将怒脸翻成笑脸的,还真得有几分功力呢。她从善如流,坐在了椅子上,问:“边吃边说,行不?” 楚夫人被气个倒仰,训斥道:“用膳时,不可开口说话。” 楚玥璃点了点头,瞪着无辜的眼睛,问道:“那咱是说话,还是先吃饭?” 楚夫人咬着小白牙道:“吃!饭!” 楚玥璃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楚夫人毫无食欲,看着她,心中的怒火慢慢散去,安慰自己道:就这么一个只认吃的小贱货,成不了气候。 待楚玥璃吃完,放下筷子,楚夫人才如同家长似的开腔道:“今天回府,可习惯?” 楚玥璃含着一块糕点点了点头,含糊地道:“习惯习惯……”一张口,糕点渣就乱飞。 楚夫人忍了又忍,伸手拍掉身上的糕点渣,缓慢地道:“等学过规矩,再如此不雅,我这个做嫡母的,可容不下。你总归是要出去见人的,若给楚家丢了脸面,老爷也不会放过你!”最后几个字,说得有些狠。 楚玥璃看似艰难地咽下口中糕点,抻长脖子道:“我晓得晓得,我一定好好儿学规矩,别赶我走就行。” 楚夫人的优越感重新回到身上,笑了笑,道:“你一来,就住进了紫藤阁,可知为什么?” 楚玥璃憨憨地回道:“因为二姐和四妹打架,不愿意让我和她们同住?” 楚夫人横了楚玥璃一眼,也抓不住这人是真憨还是装傻,刚才对老爷献媚劲儿拿出一半,都不会这么回话。她打心眼里瞧不起楚玥璃,却碍于楚老爷的计划,不得不稳下性子,循循善诱道:“起先呢,我只想让你和姐妹们多多相处,才将你安排到逐日居去,却忘了怜影身子弱,香临要准备嫁妆,经墨醒提醒,才想到,姐妹之间相处,也需要一些时间。墨醒提议让你住在紫藤阁,我也就应了。” 楚玥璃见楚夫人这是要打亲情牌了,十分配合地露出满足的笑脸,感动道:“母亲对我真好。” 楚夫人没醒到这憨货说改口就改口,一点儿不需要细思,也没给自己一点儿心理准备,只能在颇为诧异中接受这个别扭至极的称呼。在楚夫人心里,唯有自己亲生的大女儿珍株和嫡子墨醒才是自己的孩子,才有资格叫自己母亲。其他人叫她母亲,让她心烦。不过,这声称呼,也是彰显她崇高的家庭地位,不可撼动。 楚夫人的心情有些烦乱,也有些骄傲,揉一揉,搓一搓,姑且扔到一边不管它。她用帕子压了压不太舒服的嘴角,违心地道:“既然你喊我母亲,母亲便要护着你。你这年纪也不小了,在乡下养病这些年,耽搁了终身大事。幸而老爷和我都记挂着你,如今接回来了,母亲要为你说门好亲事。” 楚玥璃立刻用手捂住脸,跺了跺脚。而后将手指头分开,露出两只大眼睛问:“母亲,要嫁人的那家可富裕?家里有牛吗?” 楚夫人满心鄙夷这毫无眼界的傻村姑,面上却淡淡地笑道:“何止是有牛,简直是贵不可攀。” 楚玥璃学着红宵的样子,满眼迷茫地问:“贵不可攀,啥意思?” 楚夫人哽了一下,又用帕子压了压隐隐作疼的额角,回道:“贵不可攀,就是十分富裕,家里不但有许许多多的牛,还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楚玥璃瞬间绽放璀璨笑脸,努力将嘴咧开到最大的位置,使劲儿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