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鸿蒙开世,初分三界,即神界、人界和冥界。 各界常年相安。 近日神界接连出了大事,件件开创先例,惊世骇俗。头一件要说的是天劫失控,天劫一向有规律,从不乱劈,其力度是根据历劫者的承受力来定,一般不会过分超脱。这次本该无人历劫,天劫却不请自来,大大小小毫无章法,将神界劈得人心惶惶。 太古神脉的旱神、火神白华前阵子刚挨了阵劫,不过隔天,就又莫名其妙被劈了,这一劈却也劈出了另一件史无前例的事儿。 据说白华被一记厉害的天劫劈后,掉落至冥界,无人知她遭了怎番事情,只知她此后,竟兼容了来自冥界的力量,而从那儿修得的“未尽孤火”自此名扬。 神修神力,冥修冥力,自白华以前从未有神能兼修冥力之说。因此这事也便自然成了神界相传广然的大事。 冥界近时也出了事,说是那冥界初任冥王百里九突然销了声匿了迹,这无声无息的,冥界乱成了一锅粥。以沈戏为代表的冥界各方势力明争暗斗,冥界硝烟不止,最终结果是沈戏一统冥界,自立为冥王。 第一章 入凡 天劫息后,神界修缮各处。神王派了人去究查天劫失控的缘由,而后延请众神至神王殿议策,以防天劫再度失控。 风波平去数百年,神界再复盛象。倒是冥界蠢蠢欲动,打着歪心眼的主意,屡有进犯之意,却到底忌惮着神界的实力,不敢轻举妄动。 白华从冥界回来时,披风浴血,这些日子她便一直在闭关,养着这身子,同时也把未尽孤火从不稳定修炼到了运用娴熟的地步。 白华出了关,决定去星云神境,邀好友木秀卿好好吃喝一顿。不想她入了星云神境,却没见着木秀卿,见着的是一张生脸孔。那人挑着凤眸瞧了她一眼,眼神倏然带了敬意:“火神?!” 白华好奇道:“你认得我?” 那人点了点头:“当今应无人不知火神的名头吧。在下星云神境神领桐辰,恭迎火神出关。” “火神是来寻木神领的吧,早有听闻火神与木神领是至交,只是木神领如今已经不在神界了。” 白华蹙了蹙眉:“你且说。” 在神界,有九神境,守神境者是为神境神领,就法术和地位论来,他们与神界皇族甚至与太古神相比都不遑多让。而木秀卿,原本是星云神境的神领。 木秀卿其实是半神血统,她的父亲曾是神将,属神后娘家那一脉的旁支。她的母亲却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神凡相恋,有违天规,她的父亲抛弃了她的母亲,在神后的劝说下,神王才恩准她父亲将她带上神界养。木秀卿一直很优秀,虽半神血脉给她带来过不少非议,但她用功绩堵住了悠悠众口。只是她此前从不知道是父亲抛弃了母亲,她以为真如父亲所说,母亲生了她就去了。 而今她不知怎么就知道了,木秀卿固执,更替母亲不值。 她探见了她母亲的一生,母亲一生再未嫁作他人妇,清清苦苦地过了这一辈子。有柴米油盐,唯独没有那个许诺了她一辈子的男人。 木秀卿私窥凡人命,触了天规。她认罚,请辞神境神领之位。她不愿原谅父亲,嘲讽地看着她的父亲,眼神清亮透澈:“您怎么忍心这样对我母亲。”她自请至铸淬神境,木秀卿在那里淬去了神力,去了凡间。 她要去寻找母亲的尸骨,她要守着母亲,将父亲欠母亲的那一辈子还给母亲。这样,她那满心愧疚心酸才能微缓。 正巧桐辰成神,补了星云神境神领的缺。 白华听了不免唏嘘,徐徐叹了口气:“倒像她的性格能做出来的事。不过,你对她是真上心,这事儿来龙去脉了解得很到位嘛。” 桐辰哈哈笑了两声:“只是好奇。” 白华辞了桐辰,便去了人界,探一探老朋友。 白华见到木秀卿时,木秀卿刚做好饭菜。她见白华来了,面上仍是平静无波,招呼白华过来:“先来吃饭吧。我估摸着你爱吃这些,毕竟你每次出关都要先找吃食。其他的,吃完再说。” 一顿无言。 吃完了,木秀卿带白华去了她母亲的坟前。 “白华,我看着我娘的一生,她的一生都在等那个负她的人。” “她真固执。” 木秀卿眼中沉寂,羽睫半掩。 “她知道他不是凡人,但她很想和他在一起,所以她一直积德。她去修仙,别人都跟她说了她没有仙缘,也没什么资质,她非不听,非要学,明明什么用都没有。” “你看,她给我做了好多衣服呢,做了好多年。” “都很漂亮。” 说着,木秀卿轻抚着母亲做的那些衣服,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她再也忍不住,趴在那些衣服上大哭了起来。 白华没有言语,轻轻拍着她的背。 木秀卿的事告一段落,白华打算回神界了,结果她刚刚回去,一道天劫劈下来,劈了她个猝不及防。 白华这次是掉落到了凡间,熟悉的坠落感,熟悉的疼痛感…… 不过,万幸这次没有再掉到那个地方…… 白华被劈晕了,再醒过来,已身置一处山涧旁。 白华身上焦了好几处,她提臂在鼻下嗅了嗅,有些无语:“烤肉的味道啊这是。” 她见四下无人,打算借山涧水清洗伤口血渍,不料靠近了山涧,她才发现,这山涧竟非实物,而是幻化虚物。一抓一个空,白华有些恼,只是她现时折腾不起,心中暗叹一声算了,便在山涧旁盘坐。 天劫再次失控,这番来得更凶猛,神界基于上次劫难,用神力筑墙竭力抵挡,但这次的天劫无论持续时间还是力度都比上次厉害得多。而天劫失控的缘由也一直查询无果。众神皆焦虑惶然。 承了不该受的一劫,白华之前闭关对身体的休养基本白费。 白华抚了抚经了劫的焦土,叹了口气:“太奇怪了。” 天劫自神界开初便已有,三界始祖赐天劫于神界,作为筛选神和相应神力的方法之一,万物有规,天劫亦然。这天劫如今却已失控两次…… 若说是有什么干扰了天劫,使得众神都未能察觉,那便令人细思极恐了。 天色式微。 外伤恢复了七七八八,白华勉强使得一点神火,给自己烤个暖,又用法术制了件衣物换上。 白华打算再在这山涧旁歇息一晚,外伤就当能完全恢复。 “呼——” 有人来了!白华熄火,躲在了一旁的树后。 一阵风来,山涧中隐隐约约有光亮起,自中走出来一具人形。 他似踏风,风似拥他,他自那山涧虚幻中来,俊朗的容颜被他手中提的一盏暖烛绘纸灯笼衬着,有几分也似捕捉不着的虚幻。 白华在树后看着他,莫名奇妙地心头一暖,那人的气息就像是有温度一般,暖得刚刚舒坦。 那人走到了应劫的焦土那里,蹲下来,撮土闻了闻,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一手旋开了葫芦口,倒了里面一捧水来,均匀地洒在焦地上,焦掉的土一霎便恢复成了原状。 白华想着:我要是那捧焦土就好了。那葫芦里的一看便是上好的东西,用来修复外伤定然事半功倍。 “呼,终于到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人,穿着统一,唯有为首的半大孩子衣服一看便是真丝的贵料子。那孩子气喘吁吁,发际线边儿上淌着如水的汗,脸红红地叫嚷着。 “之前那段光柱,肯定就是柳前辈说过的飞升成神的光景,真是厉害!” 第二章 灵酒 厉害是真的厉害。只是这威力比一般的飞升成神要历的天劫的威力要大太多了。 “也不知道是哪位前辈成神了。”那帮人里有人喃喃。 “瞧,前边有个人!”被突然注意到的那男子,刚旋好了葫芦口子,不慌不忙与来人对视。 “那边也躲着一个呢!” 被发现了,白华也不藏了,她一出来,那男子似乎觉察到她和自己是同族,礼节性地对她微微一笑。白华有点尴尬,弯起眼睛还了个笑。 “你俩谁啊,怎么进来的?”半大孩子叫嚷着。 白华道:“说实话,我是被劈下来的,你信吗?” “这般离谱的话,实在可疑!你还是同我们门派的审判司说去吧!”那孩子摆摆手,就要来绑她。 “我就知道。不过你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吧。”白华摊手,指尖拈起一撮神火,打算等会使个法溜儿。 “上官少主,请等一下,以和为贵。” “你认识我啊?”上官荼荼瞅了瞅那男子,“对了,我还没问你是谁人呢。” 男子从衣襟中拿出了一块不规则的荧光绿石头:“这是锻玉仙师陆薰给我的信物。”“陆姐姐的信物……你是陆姐姐请来的高人甘酒?”上官荼荼的眼睛亮晶晶的,“那一定是很厉害的人了!” 锻玉仙师陆薰……甘酒…… 白华心下忽然了然,这两人的名字她都听过,陆薰是神界大名鼎鼎的玉髓神境神领,而这甘酒,则是上墟神境神领,亦是水神和酒神。 只是想不到,他们不知什么缘故,竟都来到了人界。 “甘酒兄,那那位姑娘你认识吗?”上官荼荼问。 “这位姑娘,不自我介绍一下吗?”甘酒转而问白华。 “我叫白华。我是……” “火神。”甘酒呢喃出两字,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他打断了白华的话,胡诌道:“原来是仙厨白华姑娘。久闻大名。可能是在研究增长仙力的食物时出了点岔子,才被弄到到这儿的吧。” 厨…厨厨…… ……仙厨?! 白华一脸黑线,上官荼荼却一脸深信不疑,自打提了陆薰,他的眼神都变得格外和善。 白华和甘酒被上官荼荼带到了上官掌门、陆薰和众仙者面前。 白华在这里差不多了解到,他们所在之处是一个名叫明华门的修仙门派。这个门派的掌门是上官清远,少主叫上官荼荼,门派有六位仙者,分掌门派六方。陆薰在凡间的身份是一名锻玉师,也是门派请的门客,和上官荼荼似乎颇有些渊源。这明华门博招门客,无论是哪方面的,只要够有能力,便奉为上宾。陆薰在明华门的声望很高,也为举荐延请了不少能人,这甘酒便是近来她新荐的。 不过这明华门待门客也是真的优厚,白华实名羡慕。 甘酒介绍她是他很敬仰的一位仙厨,很擅长控制火,替她解了困窘一围。众人交谈一会,明华门的人又问白华可有做明华门门客的意愿。白华虽羡慕门客俸禄优厚,但却没有做门客的意愿,最终还是谢过拒绝了。 临别,甘酒赠了白华一葫芦灵酒,说是它可以帮助白华治疗天劫造成的内伤。 “这次多谢水神帮忙了,还有这灵酒,若日后水神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来找我。我白华一定全力相助!” 甘酒憋着笑意:“小事一桩,只望火神再见着我,可别再躲在树后了。” “哈?哈,哈哈哈,我那是,我那是,我那一开始不知道是你嘛,哈哈哈……”白华尬笑,关于这事儿,如今想来是越想越觉着尴尬。 不久就要到凡间的宵禁了,白华赶紧寻了间客栈,捣鼓起灵酒来。 白华没喝过酒,也不知道她这胜不胜酒力,她怕喝了会出什么乱子,就把门窗锁得严实,免得她真酒后丢人,还给人看见。 虽说她这厚脸皮也厚了万把年了,但,谁不要面子的嘛,该要还得要嘛。 白华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灵酒,这酒竟有点酸甜的,味道有几分像她喜欢喝的酸果子汁。她这便喝得起劲了,好东西啊,好东西。 大半夜的,熙和客栈的老板娘还挑灯对着账本,忽见楼上的一块门板被拆成好几块,其中一块歪歪扭扭地被一女子抱在怀里。女子一手拎着葫芦,一手拍着怀里的门板块,喊着“乖啊,乖啊,姐姐带你离开冥界那个鬼地方。” “啊,好香哦,嘿嘿嘿。”白华从楼上直接飞下来,径直入了厨房。 老板娘有点懵,闻到酒味立马反应过来,赶紧进厨房准备拦人。 不料,白华捧了两爪子暖彤彤的神火,锅底下的火焰立时兴了起来。 “我的门,我的……我的夜宵,客人呐,您这,您这……” 白华拉了小板凳过来,把老板娘拉过来:“你坐。”她伏在桌上,一手揣着着门板,一手指尖百无聊赖地敲击着葫芦身,晕晕乎乎道:“嘿嘿,等一下放一点醋更好吃哦。”话罢,她腾出拿葫芦的手,竖起大拇指道:“仙厨,嘿嘿嘿。” 语音方消,她便趴在桌上昏昏睡去。 老板娘呆若木鸡,实在是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锅底的火熊熊未有减弱之势。老板娘灭不掉这火,崩溃地翻了个白眼:“这是何方祖宗啊。” “唰——” 甘酒现身,指尖一扫,锅里的夜宵才算是保住了。 “白华,白华。”甘酒唤她,她蹙了蹙眉,却依然没有醒来。 “哎哟,这是什么!”白华悠悠转醒,那块门板才掉了下来。 “呀,你可算不攥着那块板了。”甘酒道。 “哈?啥玩意,水神……你?”白华有点晕乎,“哎,这是哪呢?” “这儿是明华门的一处住处,昨日火神喝醉了,无意中召来了我,我叫不醒你,就把你带回这来了。”甘酒给她弄了点醒酒的汁水,白华咕嘟咕嘟喝了,朝甘酒眨眨眼睛:“那,那个,我昨天,是不是失态了?”但愿不要太丢人。 甘酒笑了,笑得很好看:“要我说实话吗?” 白华点点头:“只管说。” 啊!丢人啊!太丢人了! 听完了,白华叹了口气,哎,喝酒真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第三章 无双湖 冥界。 冥王沈戏再一次伤痕累累地被冥界苦末地轰出来。 冥界苦末地自冥界之初便有,传闻内里是一片蛮荒,却极其任性,它有时候会吞人进去,有时候又踢人出来,有时候人还没进去一探究竟就被轰出来了,范例如沈戏。 “该死的东西!”沈戏咳出卡在喉头的一口血,抹去唇角殷红,锁骨沟里有两痕朱砂莹莹变亮,消散出点点丹色。 “百里夙人呢?” “禀告殿下,还没有……” 沈戏打断,又气又笑,自言自语道:“百里夙啊,拉我下位不成,你就逃吧,能逃哪去啊。” 凡间,明华门。 “白姐姐,白姐姐!你醒啦!”上官荼荼端了杯醒酒茶过来,看到白华已经喝过,就放一边儿去了,“白姐姐,你此番便留下做我们明华门的门客吧,我和爹爹说了,爹爹也想留下姐姐。听说你受了伤,我们明华门有好多好多仙药琼浆,肯定有对你的伤有好处的,白姐姐,你就留下吧!” 这明华门当真热情。 白华思索片刻,道:“承蒙明华门几番照拂,白华在此谢过,日后若是明华门有什么需要,我白华定当相助。” “白姐姐答应了,这是答应了!对不对,甘酒哥!”上官荼荼格外的高兴,甚至可以说,激动得有点过头。甘酒微笑着点了点头。上官荼荼便道:“那我马上去告诉爹爹!” 白华笑了笑:“小家伙真是可爱。” “是啊。”甘酒道。 白华休养期间,观览了一圈明华门,发现明华门主山深处有一处地方,竟有微末的来自冥界的气息,将隐不隐,似现未现。 难道这冥界也有人来了凡尘? 这冥界近来很不老实,冥王沈戏野心勃勃,明眼的都瞧得清楚,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鬼算计。 基于此,白华还是要留个心眼儿。 她朝那处寻去,发现了一口湖,那湖掩在深山,青竹环伺,覆面仙雾,显得半似瑶池仙境,半似潋滟虚景,谁曾想此间竟有冥息缥缈。 此处无人,白华立于湖畔,使法术拨去那雾,未及看清湖面,她便被直接拉入了湖中。 白华在水下几乎快要窒息,朝着一个方向栽去,朦胧中,有一股力量在水中拽住了她,将她往相反的方向推去。再往下沉得深了一些,更有好几股力量同时将她推来推去。白华被推得七荤八素,挣扎之中,脑子竟没歇着,还有些气力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这湖……蹴鞠呢吧…… 我堂堂火神…… 唔……不行了,不行了,我晕……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喂,你醒醒!” 这声音……好像是上官荼荼那小破娃呀……白华昏昏沉沉地醒来,眼前果然是那小家伙。只是…… “上官小少主,你怎么在这儿?额间什么时候还画了东西啊。” “你怎么知道我是上官少主,你是什么人,为何闯我家?!” “我?啊?你家?”白华懵了一阵,眼前全部明朗清晰起来之后,她看到的是一如第一次见面时,那警惕而又不容分说的上官荼荼。 白华发现身上的衣物竟也都是干的。 这破湖,还真是不简单,这到底是不是口湖啊。 人界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地方。 白华观察了一番周围。这个被他称之为家的地方,是一个有着三两茅屋的无人之地,而她就正靠在一所茅屋的门前。 那孩子就像是一点都不认识她了一样,眼神一如既往清澈明亮,却又疏离。他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在明华门时候的真丝修士服饰,而是普通不过的粗布缝制的。 那浅淡的冥界气息还在,似近似远,又恍惚非近非远。不过,应该就是在这口奇怪的湖里没错。 “那你知道陆薰吗?” “我当然认识陆姐姐,你也认识她吗?”上官荼荼眼睛里又一闪一闪亮晶晶的了,“你是陆姐姐的朋友吗?”白华扶额,这熟悉的台词,这着迷的眼神。 “难道是陆姐姐要来看我了吗?”上官荼荼话毕,眼神又忽然一变,“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事,陆姐姐是不会来看我的。” “既然你是陆姐姐的朋友,那你走吧。”上官荼荼掌间托起一股气流,却又似乎有点欲言又止。 “上官荼荼,”白华道,“我可不信你没什么话,想带给你陆姐姐啊。” 上官荼荼好像终于鼓足勇气,说:“我想说……” “轰——” 一声巨响,几近要炸裂人的耳膜,硬生生打断了上官荼荼的话,这个空间的半边以着相当快的速度扭曲变形。 “怎么回事?!” “你快走!”上官荼荼当即挥起那一股气流,白华瞬间眼前一黑,被气流快速上推。 白华跌在湖边,大声唤上官荼荼的名字,皆无回音。湖面上的仙雾皆已散去,湖水剧烈地抖动,犹如沸腾,过了一晌,方才平静,只是仙雾不聚,仍不可见湖底光景。 上官掌门那里已经知道动静,火速赶过来。 白华道明事件的来龙去脉,上官清远听罢叹了口气,开口道:“这湖叫做无双湖,形似湖而非湖。此间有两把上古剑,一柄是上古神剑,一柄是上古凶剑,二者相生相克,互相对峙,由于剑气互缠互斗,影响熏染此地千年,方形成这无双湖奇境……” “无双湖怪异的很,早些年有不少人路过这湖,被拽进去。后来发现,若是单数人进去,便会掉落到如同白华姑娘去的那个空间里去,而若是双数人同去,便会掉落到有那两把剑的主空间里。可几乎掉落到剑的空间里去的人,都非死即伤,故而名曰‘无双湖’。” “这湖竟这般。”白华喃喃道。 “不止如此。”陆薰接了话,“无双湖的剑气还在扩散,渗入了地下,着实是个隐患。” “关于我儿,我儿幼时贪玩,也掉到过湖里,只是我儿却不知为何与他人却是不同,那个空间中竟化出了与我儿一模一样的人,只是不知为何他却出不了那里。”上官清远又道。 “原是如此。”白华道,“我听闻剑若有剑气,除非是在使用之时或是执念未消之时,想来这剑气连绵不休,应当是上一任剑主人执念未消的缘故。” “这样说来,”上官掌门道,“那要消除这剑的执念,必然先要知道执念为何了。” “是这样,”白华道,“这恐怕要去一遭剑的主空间才能有消除其执念的机会。上官掌门,我对消除执念方面是有些招的,此番便让我替明华门除了这隐患。” “我随你同去,”甘酒道。 “有劳二位了,只是此间凶险,二位定要多加小心。” 白华和甘酒一同进入无双湖,虽还是憋闷得慌,但好在很快便沉入了目的地。 映入眼帘的,是两柄剑气相冲的剑。 “这是……轩辕和始祖剑啊!” 第四章 憾恨无补 两剑被插在一个圆形的台上,四象雕塑立于四周,其中一柄剑剑气凛然,一柄剑气则锐煞肆飒。只是两剑的力量似乎被封印了大半。 这里和上次白华掉到的空间里的环境是一样的,都只是三两茅屋,炊烟人家。 白华来到剑旁边,她之前在幻魇神境神领程子陌那里学过几招取幻法,正要试着把执念幻化成场景带至眼前时,那圆形的台子却好似缓缓动了起来,待白华和甘酒看清,那台子边竟然是一条巨蛇怪圈成的。 那蛇怪看着像刚醒的样子,皮上金色的波纹和黑点斑驳艳丽,纹理随着蛇身动起来。 那蛇头朝着白华和甘酒龇牙咧嘴,尖尖的毒牙上粘着味道奇奇怪怪的毒液和口水。好像在示威一样。又好像在炫耀它那一口好牙。 “小心。”甘酒拉着白华往后退了一退。 白华看着他,无意看见他的眼睛,莫名奇妙就盯着看了好一会,忽然意识到,才别开了头。 真好看啊。白华想着。 那蛇怪没人理,很不自在,整个身子从台子边上下来,呈盘旋状,忽然对他们开始了攻击。 白华和甘酒被它一尾巴扫得又连连退了好几步。 那蛇怪乘胜追击,两颗尖牙咬过来,甘酒和白华往迅速两边散开。有惊无险,那蛇只咬到了一片带着尘雾的空气,还被它自己造作出来的尘雾弄得呛了一下。 那蛇怪不依不饶,速度更快了,换了姿势袭击,大有毁了这儿的架势。 它朝白华过来,白华掌心现出一团神火,朝它头招呼过去。蛇怪被烧得满地打滚。 同时,甘酒手里蓝光聚集,缓缓出现了个冰棱子,他飞身骑上蛇身,一扯一拉,又快又狠地划穿了蛇身。蛇怪挣扎了不久便呜呼倒地。 “水神厉害呀。”白华鼓掌,伸了个大拇指,“刚才那招很帅!” 甘酒笑了下:“真的?你真这么觉得?” “真的呀。”白华道,“又帅又飒。” 甘酒笑得很开心。 了断了那蛇怪,白华便继续将执念里的场景化出在眼前。 而后他们看到的,便是上一任剑主人的一卷执念了。 开端,便是那三两茅屋,这里住着的,不过几位老者,还有一对父女。 女孩名叫无双,这应该也就是剑主人了。 变数发生的那天,是在深夜,无双被兵戈相撞的声音惊醒,她慌乱地推开门—— 兵戈声与怒吼几乎要冲破耳膜,震颤神经。一状状袭与眼前,在黑色的夜晚,恐惧猛烈地撞在她的心口。 无双爹案剑瞋目,声如乳虎,与杀手们对峙。 “拿剑!无双!快拿剑!唔——”杀手趁他分身,向他刺了一刀,他堪堪躲过要害,那一刀刺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捂住伤口,顺势拽住了那人手臂,青筋暴起,竟是将他抡起。不料那杀手在那一瞬间竟一胳膊肘绕后撞向他的背,借力弹开。 “爹!”无双见他受了伤,愤怒瞬间代替了恐惧,“休伤我爹!” 她唤来剑,那两把剑悬于半空,一柄通体灵光,一柄红光若火,燃而不尽。两剑于暗夜中交相辉映,破空而出,两道力量过去,盛芒如箭,杀手躲之不及,几无再战之力。 无双爹身子半撑着。两瓣嘴唇幽幽泛紫。 “爹,你……”无双颤抖着双手,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手足无措。 “怎么办,怎么办……爹爹,我该怎么办才能救你啊,爹爹……”无双声音哽咽着,泪水禁不住地流。 从中毒的那一刻开始,无双爹就知道那是什么毒了。 “这是皇妖毒,救不了了。”无双爹脸色铁青,到后面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眼睛盈满了千言万语,直至最后故去。 “爹……” 后面的画面,一直都在重复,重复着她一次一次被兵戈声惊醒。 出现了两个她。 那一个她,一遍遍重复着惊醒,另一个她,一遍遍尝试着更早地唤醒那个她。 “你醒来啊,你醒来啊!” “这……”看到此处,甘酒迷惑。 “这应该就是执念症结所在之处了。”白华叹了口气,“没猜错的话,她认为是自己的错,没能早点发现这场劫难,没能早点阻止,她无法接受她父亲的去世,一直重复着,试图改变这一切。” 只可惜,执念终虚物,憾恨已无补。 “对不起,要让你回到现实了。” 白华广袖一挥,那重复的一幕幕便都尽数烟消云散。 另一个她愣怔着看着一切消散而去。执念的幻影终是消失了。 她不得不直面现实,换句话说,却也终于看见了现实的样子。 “唉……” 另一个她终于也消失了。 殊不知执念幻化出的那另一个空间也在慢慢地消失。 “再见。”无双湖里的上官荼荼望着上空,虽然他知道什么也看不见,以后,也会是什么都看不见了,“陆姐姐。” 无双湖的一切都在消弥,混乱中,白华面前似乎有什么飘过去了,带起了一阵风,而她此刻分外清楚地感受到了那微弱的冥界的气息。 “不好!”白华反应过来,他的目的是剑! 果然,剑已经被带走了。不过,被带走只有一把,是那把剑气是红色的剑。 前主人执念未消,剑带不走,他这是算计好的! 白华迅速追了上去,甘酒也跟了上去。追到了客栈,白华却再追不到踪迹。 “按理来说,那两把剑我们都看过了,都已经认主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无双并没有故去。可,有主的剑,冥界的人拿了也没有什么用啊。”甘酒道。 “对,”白华道,“而且我总觉得,他就像是故意让我们知道的一样……” 要完全掩去身上的气息其实并非难事,为何还要留有一丝气息? “哟,贵客来了!” 客栈小二迎了客人来,“爷您请进。” 那客人戴着玉冠,头上的簪子是半透明的白独山玉雕琢的,虽然衣着已是低调,却又件件都非凡品。 “哎对,”贵客眼睛微眯,拍了拍小二的肩,给了他一袋钱,“就这样,再浮夸点,我今日,要演那轻浮的花花公子。” 第五章 戏精公子 白华和甘酒在客栈吃东西,那贵客忽然走过来,坐在了白华旁边,拿起了桌上一块酸梅糕,尝了一点,然后挑着一双弯弯笑眼道:“在下楼宇,姑娘芳……” “没名字,与你无关。”甘酒脸色有点冷,音调也比平日里寒了几分,白华两腮食物还没咽下去,手里筷子还没有放下,她就被甘酒一把拉了过来,和甘酒坐在一条板凳上。虽没有挨着,但这样的近距离,白华还是红了脸。 她两腮鼓鼓,红晕显得更加明显,惊讶瞪大的双眼里,全然映入了另一双温柔闪烁的眼睛。 嘴里的东西,她忽然都不知该咽不该咽了。 “你……你想跟他有关吗?”含情脉脉看了好一会儿,甘酒别过头去,莫名奇妙吐出来这么一句话。 “哈?”白华咽下食物,“你在……说什么?” “没事……没事。” 那楼宇愣是一句话没插上,倒是好似看了一出两厢青涩的爱情发展故事,居然还觉得挺爽的。 倏然之间,一柄剑携鞘来,架在了楼宇的脖子上,一仙气飘飘月白衣衫的女子似是凌风斩空来,于是便似乎要上演那美人打倒花心肠的公子,救下良家女的美谈故事。 谁知美人来了一句:“你为何吃人家小姑娘那美食?” 白华这才注意到刚刚好像是有人把青梅糕给吃了。 白华拍桌:“你吃了我最后一块青梅糕?!” 楼宇心想:吃货的重点真是不可理解啊。 “你还有什么话说?”仙气飘飘的美人将剑又抽出鞘几分。 “没话说,不敢了,女侠饶命。”说罢便当即赔了糕点。楼宇语气像极了油油腻腻的富贵败类,但看向她的眼睛里却温柔流光。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某女侠这才收起剑,才收了剑,她便在客栈里寻了一处没人的桌,要了一壶酒。 “多谢女侠!”白华道,然后继续吃。 楼宇忍不住笑了一声:“要不是我知道她肯定不认识你,我都要怀疑陪她演戏的,不是我,而是你了。” “你们吃货的世界,果然是相通的啊,虽然呢,我并不能理解。” 白华听了他的话,可算是放下了筷子:“听你这么说,从刚开始到现在,你一直在演戏。而且,没猜错的话,你喜欢这姑娘吧。” “这么明显吗?”楼宇看了看那位女侠的方向,“我才……不喜欢呢。” “兄弟,你看人家的时候眼睛里的光都晃瞎眼了好嘛。”白华说罢又塞了一口饺子。 “刚刚那姑娘的薄格剑是把奇兵,她的身份,一定不一般吧。”甘酒道,“而且你的装束,白色的独山玉簪,真丝绸缎暗绣碎金的衣裳。你虽演的像爱显摆的公子哥,但你的簪子样式简单却雅致,刻字非是时下最有名的款式,你却选了不见经传却别有韵味的字体。这点细节,能看出来你必也是个不一般的人。” “敢情这位兄台一早就知道了啊。”楼宇道。 白华喝了口茶,这顿饭算是吃完了。她朝着甘酒竖了个大拇指:“厉害厉害,甘酒兄慧眼如炬!” 楼宇瞅着这两人,觉着还挺有趣,便说道:“哎,这郎有情妾有意的,甜蜜得很哪。” “二位也不像一般人啊,不如交个朋友吧,”楼宇道,“在下楼宇,当朝大司空,刚刚那位,是我夫人,涟姬。” 白华对这凡间的官职不大了解,不过看这样子,寻思着这应该是个大官儿。 “在下白华,一名……”白华脑子里莫名闪现出喝醉了的那时候说自己“仙厨”的场景。以前拼命去想想不清楚,现在没去想它,它倒是自己跳出来了。 “在下甘酒,这是白华,我们是修炼者。” 虽说萍水相逢,不过白华和甘酒与那楼宇还挺投缘的,觉着他人还挺不错的。 楼宇也是个爽朗人,谈到家事也丝毫不避讳,便说起了他与涟姬的故事。 据他所言,他理想的妻子是温柔贤惠的,谁知道却遇上了涟姬那样一个英气的、脾气还不大好的女子,他还就是对这样的一位完全不同于理想的女子深陷了爱河。 他百般追求涟姬,可涟姬好似有诸多顾虑,不过最终还是答应了他,两人甜蜜幸福地生活了好一段日子。 可是,他由于不喜虚与委蛇,得罪了不少人,也有不少人眼红他的位置,于是有了一次大型连环刺杀的谋划,对他实施了。 涟姬救了他,而后不知所踪,后来再见到涟姬,她便常常失忆,常常一闭眼再醒来就是个新角色。而如同今天这样的戏,这楼宇已经一演就陪着她演了三年。这个客栈的小二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楼宇口中提到,涟姬没失忆前,是个对武器颇有造诣的女子,更神奇的是,她对武器的气息很敏感,只要感受到过武器的气息,就能知道它的大致方位。 听到这里,白华道:“不瞒楼兄,我和甘酒兄正在追查一把剑的下落,但是线索却断了。我想,若是能得到夫人的帮助,这件事情,便有了希望。” 楼宇叹息:“我也希望能帮助你们,只是如今我夫人得了这样的病症,恐怕爱莫能助哪。” “我有一位朋友,对医术有些造诣,也许她可以帮得上您夫人。”甘酒沉思一会儿,道,“不过我这朋友不爱见人,若您信得过我们,便将您夫人交给我们,待治好了您夫人,我们定会安然无恙地给您送回来。” 楼宇思量了一下,同意了:“大司空府,等你们来。” 一如楼宇的说辞,涟姬到一个固定点就会倒,白华和甘酒在客栈等了些时候,这涟姬果真是如此。 神界。 “这是……长生神境,水神说的原是长生神境神领许丹青啊。”白华道。 “是他。”甘酒道。 “有事说,没事走。”言简意赅,许丹青早就发现他们在门口了,显了这么几个字在他们面前。 从这么几个字中,甘酒就能联想到他那张不耐烦的脸。 “救人。”甘酒写了几个字给他传给他。 “我不出去。”许丹青回。 “我们进去。”甘酒回。 “你脚上有灰。”许丹青回。 “……” 第六章 出走的元神 “要紧的事。” “……进来吧。” 长生神境缓缓开了个缺口,白华和甘酒带着涟姬进去了。 入目,是身影颀长的少年,闭着双眼,面向丹池,一声不吭,伏案作画。 传闻这许丹青,精通炼丹作画,也正应他的名字。不过他人很古怪,极不喜欢与人交往。据说他一双眼睛是早年在凡间废掉的,虽平日里能用特殊方法恢复视觉,这双眼睛却再也不能睁开。 “凡间人?”许丹青微微抬起头道。 只见许丹青低头在宣纸上又添了几笔,而后放下笔说:“把她带过来吧。” 许丹青为涟姬诊了脉,白华和甘酒就在一旁静静待着。 许丹青给涟姬服用了一颗丹药,那丹药小小一团,入口即融,细细密密从她那苍白的唇中渗入。 “你们要救的这名女子并非凡人,只不过失了大半神力,丢了一缕元神,所以成了你们口中所言的那样。”许丹青道,“要不是我刚刚为她治疗,她是神的身份,我也看不出来。” “刚刚那丸药,算是稳住了她未散的元神。” “竟是这样。”甘酒道,“那如何才能治好她?” “找回元神。” “如何找回?” 许丹青面对着甘酒:“我不知道,你们可以去问程子陌,他可能有办法,不过我听说他下凡了。” 于是乎白华和甘酒在凡间辗转来回,终于在一个阳光丰富倾洒的日子,找到了在凡间悠哉悠哉晒太阳的程子陌。 热心助人的程子陌很快帮涟姬召回了元神,但是忘了跟白华他们说,然后就回屋睡了过去。一觉睡了三四天,叫也叫不醒,白华和甘酒差点以为他昏过去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鄙人太爱睡觉了,而且那大司空府客房的床也太舒服了,真对不住哇。”程子陌迷迷糊糊道。 “出事了,涟姬不见了。听昨天在屋里的侍女说,她一直待在你和涟姬旁边,最后见到涟姬的就是你了。她见你回屋,只一转眼,涟姬就不见了。”白华道。 这几天大司空都急死了,得知程子陌醒了,急得差点掐他脖子。 程子陌赶紧退得远远的,然后悄咪咪地告诉白华和甘酒:“我睡之前忘记跟你们说了,大司空夫人的出走的元神已经被我给召回来了。” “可是奇了怪了,夫人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白华疑惑。 “你带我去那屋里瞧瞧。”程子陌道。 程子陌进了涟姬原本躺的那间屋子里,床榻上什么人都没有。 但是程子陌却遣了侍女和侍卫到外面,指着榻边一堆泥说:“在这儿呢哇,这不就是大司空夫人么,没丢啊。” 白华等人均是一惊,更觉程子陌是胡言乱语。 “程兄,你这,你这怕不是睡糊涂了。”白华打破了僵硬的鸦雀无声的氛围。 大司空懵过之后,愤怒道:“涟姬与先生无冤无仇,先生缘何开得这般玩笑?!” 程子陌见楼宇架势吓人,恐怕是动了真火气,赶紧又往后退了退:“不是玩笑,我说的是真的。” 大司空一腔火快憋不住,这时,一个熟悉的女声却萦在了他的耳边:“是我。” “他说的对,那就是我。” “这怎么可能呢。”楼宇懵了,白华和甘酒也懵了,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堆泥。 “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夫君。”涟姬深呼吸了一下,言语里盈的皆是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 “夫君,那还记得你被不轨之徒暗害的那天吗?那天,你带着我策着马,从山谷中过时,万箭射来,无处可避。你受了重伤,命不久矣。” “我为救你,费了太多力量。我曾被施了化泥术,一旦我所剩的力量不及能与它对抗,我就会变成一堆泥。而我要恢复力量,需要一段时间,我怕你醒来见到我这个样子无法接受……我就自行散了我一缕元神,我元神不全,那化泥术就奈何不了我,我才得以保全人的形态。” “不想,元神不全,我也无法休养恢复力量,而且我的那一缕元神走丢了,一拖就拖到了现在,才得以回归本体。” 原委竟是这样的。 楼宇心酸得要哭了,跑到涟姬那里,端详了一番,道:“涟姬,你就是变成了泥我也接受,你就是变成泥都是比别的泥更好看的泥!” 本来应该很感动的,白华听到这儿却觉得莫名新奇和搞笑,再瞧了一眼一旁的甘酒,也是在憋着笑。 不光是他们想笑,这番话说与的对象涟姬也是忍不住想笑,心中酸涩与担忧顿消。 程子陌这时一本正经插了一句:“这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这话一出,大家就再憋不住笑意,一同笑起来,大约是被这氛围渲染了,笑个不停,还有像程子陌一直笑到没声,众人那一看,竟然是睡着了。大伙便又笑得不行。 “不行了,不行了!我笑得肠子抽了!” “你笑小声点,我我我看你笑我也想笑!” “消停点,我说的认真的呢。噗哈哈哈哈哈哈!” “还说呢,就你笑得最猖狂了!” “涟姬你看他们……” 后来,白华和甘酒帮涟姬恢复神力,她才从泥巴变回了人形。 也是涟姬告诉了他们,原来她是铸淬神境神领顾长安,涟姬是她在凡间化的名字。 而程子陌呢,也去云游去了,白华猜说,这家伙估计在哪里晒太阳,睡着了! 涟姬打算帮白华他们探寻一下那把剑的方位之后,她就留在凡间,请淬去一身神力。说虽然痛苦,但是值当。 据白华他们的描述,涟姬说那是一把很厉害的剑,叫红沙,原本是在冥界的,不想竟辗转到了凡间。 涟姬感受到红沙的方位应当是在冥界。但是具体的在冥界的什么方位,涟姬说自己竟然感受不到。这就只有一种情况,它在冥界苦末地。冥界只有那个地方,她是感受不到的。 “冥界苦末地?”白华听到了熟悉的名字,“我此前还真没想过,有一天要再回去那个鬼地方。” 第七章 苦末之地 当时天劫失控,白华被劈,便是掉落至这冥界的苦末之地。 苍苍茫茫的黑,浩渺无边的地域。这个地方很大,大得白华不知道还要再走多远才看得见尽头,大得她拖着一身伤痕,寻寻觅觅,却仍然找不到一个人。 这里是可怕的,没有伺图害人的妖魔鬼怪,也没有乱杂无规的道路危机,亦是没有可怖可惧的人心。可怕就可怕在,在这里,一切未知。 万般情绪,竟皆是由无而致。 白华伤势严重,掌心竟连一丝火都再燃不起。 无尽昏暗中,待得越久,白华越觉得冷。 白华走了很久。 再醒过来时,白华意识未清,四肢疲钝。 要不然就这样算了吧。 白华慢慢闭上了眼睛。 “你醒醒。”有什么人在她耳边轻轻说。 有人…… 有人! 白华心里忽然窜起来一撮小火花。 白华撑开石头一样重的眼皮,看到的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披散着头发,看起来年纪挺小,正蹲在她身旁,眨巴眼睛瞅着她。 白华心里忽然拾起了希望。我白华终于……终于见着人影了! 她鼻子忽然一酸。 “你怎么快哭了。”小姑娘伸出手在她下眼睑抹了抹。 白华想说些什么,只是不知何时已经泪水夺出眶,淹没了好多话。 “怎么还越哭越厉害了呀。”小姑娘手忙脚乱地给她擦干泪水。 白华被小姑娘使出吃奶的劲儿扶了起来,也在这时,她才发现,她先前竟未注意到,她周遭的环境竟与先前进来时有所不同。 周围不再是绵延无尽的黑暗,而是有一口火池燃着,靠着她们,很近。 “姐姐,你受了很重的伤。”小姑娘说。 “这里,原本只有你一人吗?”白华有些勉强地打起坐来,问出的话也显得有气而无力。 “是呀,这里是冥界的苦末地,说这里是个地域,其实这里更像活物,谁能进谁不能进,都只凭运气一样。我在这里都好多日子了。”小姑娘绞着衣袂说。 “不害怕吗?”白华问,“这里这么黑,路都不知道往哪里走,你不害怕吗?” “怕?”小姑娘说,“我是从小就长在这里的,所以我不怕。” “但是我不想一直待在这里。”小姑娘又道。 “我们会出去的。”白华言,“等我休养好身体,我们一起出去。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小姑娘朝她笑了笑:“好。” 白华在这里养了些时日,这期间,她观察到这小姑娘似乎有些不一般。 万物皆有它的气息,因为类别的不同所以有有不同的气息。 白华对于世间各类人或物的气息都很敏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苦末地的影响,白华根本感受不到这个小女孩身上的气息,或者换句话说,她的气息和这个苦末地的气息一样,不属于这世间的任何一种气息。 这可就奇怪了。 白华终于养好了伤,开始琢磨如何出去。 可是这苦末地,往上望是黑蒙蒙的,脚下踩着的也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也是那黑茫茫的一片。 唯一能作为什么出口研究的,恐怕就只有那口火池。 可这火池里的火都是真的火,若这里是出口,那不就等于没出口,就算出去了也该烧死了。 那火池之火熊熊然,燃而不尽。 “姐姐。”正在白华蹲在火池边的时候,一双手把她推了下去。 白华甚至来不及震惊,就掉到了火池里。漫天火光里,白华朦朦胧胧看见她站在上面,好像嘟囔了什么话,但白华听不清了。耳畔尽是炙热的气流,流动着,席卷着,铺天盖地而来。她死死地盯着上面,尽管她离得越来越远,即便她的眼睛里蓄满了被熏出的泪。 这火与她所修炼的神火不同,这火有着冥力的气息。 这是来自冥界的力量。 我可是火神啊,怎么能烧死在火里呢! 不管你是什么火,休想把我拉向深渊!! 纵我一身力量去,不肯做你冢中骨!!! 我绝不屈服于这场生死。 绝对,没完! “呼——” 白华绽出了所有神力,于是神火覆身相护,卷入冥火之舌之中。 有什么力量涌进来了。涌入皮肉,涌入脉络,涌入骨隙。 竟是焕然涅槃,终非末途命尽。 她白华,竟然修得了冥力! 她竟这样从苦末地出来了。 她静静地看着手掌心里显现出的冥力之火,喃喃自语:“这苦末之地,未能尽我之命,未能孤我之魂,此后我便将你名为,未尽孤火。” 走了一段路,白华也不知到了哪里。 “什么人?”有人发现了她。 “抱歉,”白华道,“我不是故意来闯此地。请问冥界的出口在哪里?”她走了这一遭还虚弱着,需要立时闭关疗养。 “不能放过她,大人吩咐,有奇怪行动的人,杀无赦!” “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杀!” 一众人杀过来,根本不给白华机会,白华早被苦末地的事搅得心烦意乱,此刻看着冲上来就要她死的人,怒火中烧,眼中凌厉更若烈火灼灼。 “都给我滚开!”白华声怒,掌心神火燃起,朝他们挥去,没想到神火到了空中一挥便消失了。 神火为什么用不起来? 白华错愕地看了一眼手心。也许是刚兼容了冥力,身体里还没有达成平衡。 那些人面露戏谑,嘲笑着她的声势不过是虚架子,而后一波又冲上来要取她的命。 “我的命,谁都取不得!”白华道,“本来就心情不好,那就都给我试试火吧。” “呼——” 未尽孤火顺着她的手臂蜿蜒二来,迅猛地燃上了那些人的身体。 “你……你到底是谁,怎么还会使冥力!” 再下一刻,质疑声都已经再发不出来,这些人都被火舌吞尽。 “我是谁,我是火神,白华。”白华道,“早说了,我的命,谁都别想取,你们不行,老天也不行。” 谁都不行。 之后,她披着风浴着血,带着一身神火和未尽孤火,回到了神界。 没想到这红沙剑竟在这苦末地之中。 白华想着,该时候,去苦末地问问那位个清楚了。 第八章 我们一样 冥界之中。 沈戏方卧榻,倏然间,只觉周身生疼,锁骨处的两道朱色忽然变得明亮而灼热起来,那朱色的光成点消散,愈来愈快。沈戏苍白了脸色,流汗如雨,如同一座快要融化的雪雕。 “百里……夙!”沈戏疼得眉心紧锁,唇齿间似要将那个人的名字咬碎,“活着不好么,就这么喜欢当她百里九的狗吗!” “咳……咳咳……”他吐了好几口血。 看来这百里夙不仅找到了红沙,还对红沙做了什么不利的事。沈戏想着,想不到,当初从没放在眼里的人,竟然对他产生了性命威胁。 真是不可小觑。 那晚沈戏他一直骂百里夙,越骂越来劲,骂得花里胡哨、天花乱坠、极具个性,外面的守卫们愣是不想听也只能听了一夜。 苦末地这次亦没有阻拦白华,甘酒没能进去,就在外面守着。 进入了苦末地,入目皆是无垠黑色,不过对于走过一遭的白华来说,这里已经没有那般令她恐惧了。 神火掌中起,成了这地域之中,唯一的明亮。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又见那口火池,只不过,那旁边,却再没有那个小姑娘。 有的,只有一个蒙着面的人,静静地待在火池旁边。 “久等了。”白华道,“说说吧,你到底是何意?” “在无双湖的时候,你潜伏得很好,好到即使泄露一丝冥息,我也找不到你具体在何处。可若你只为取剑,何故却有意露那一点冥息,让我们追踪至此呢?”白华说出心中疑惑,一面打量着面前的蒙面人,总觉得他眉宇间熟稔。 “我没有必要回答你。但我想做的事,还没有完成。”那人却道,“我想让你帮我,找一个人的下落。” “你费尽心思把我引来这里,让我帮你找人,可是,为何是我?况且,我凭什么帮你?” 那人没答,说了句“走了”,就眼睁睁就在白华面前消失了。 这人……就就就走了?说走就走?在这苦末地怎么办到的啊喂? 白华一脸懵圈,满脸问号。 蒙面人出了苦末地之后,外面正是黑夜,他静悄悄地走近了冥王沈戏的卧榻。沈戏眉心结深,平躺在榻上,唇角挂着一抹近要干涸的红渍。 他伸手去探沈戏的鼻息。 不想沈戏突然睁眼,掐着他的脖子,他被逼退,背撞上殿中的柱子上。沈戏扯下他的面罩,眼睛里闪烁着得意。 “百里夙,你是来探我死没死?”沈戏一指拭去唇角朱迹,那点红抹过去,染过一小片苍白的唇。 “怎么会……”百里夙看着面前的人竟毫发无损,他可是去了苦末地,就立马把红沙剑丢到冥火池里熔了。 “你毁了红沙,我可是痛苦了一天一夜啊,不过我没死,哈哈哈哈,我没死。”沈戏突然间笑了起来。 “难道你不是红沙剑的剑灵?”百里夙被掐得脸涨得通红,“你到底是……你到底是……” 沈戏看他这副样子,心里相当舒坦。 “你一个分身,能狠心忍痛割断与真身的联系,我跟你一个道理,我斩断了与红沙剑的大部分的联系。”沈戏道,“你费尽心力找到红沙剑,毁了它,也没有用。你杀不死我。” 百里夙猛然睁大了眼睛。 “是不是很惊讶,”沈戏一手拿出了一把匕首,那匕首形似蛇,暗红色浮雕花纹那诡异的走势像极了血流淌而下,“因为你以为只有百里九和你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是个分身。” 匕首一瞬间插入了百里夙的心口。 百里夙疼得表情都抽搐了。 沈戏笑得更加癫狂,百里夙看着只觉肚腹肠中翻江倒海,泛恶心。 “你简直,精神有病!”百里夙瞪着沈戏。 “可是我这个神经病要弄死你实在太简单了,”沈戏睫毛半掩,眼神里居高临下而又寒意阵阵,“现在呢,我这个疯子,有个有趣的想法。” “刚刚我已经废了你的功力,我就这样,把你丢到冥界荒地,你看你能不能活下来,好不好?”沈戏看着他,眼睛里的光让百里夙觉得脊骨发凉。 “哈哈哈,那就,这么定了。”而后沈戏仰天大笑,犹若疯魔。 百里夙本是程子陌的一个分身,斩断了与真身的联系,他一旦受伤不可自愈,唯有用法力才能催合伤口。 这疯子是要他生不如死。 可是百里九还没有回来,他还要等她回来。等冥界真正的王回来! 自沈戏自立为冥王,他便野心勃勃,还打神界的主意,他行事乖戾,冥界可是一天都没有再安生过。 “我会活下去的。”百里夙捂着伤口,平静地说,“活下去,等真正的王归来。” 沈戏怔然了一下,旋即笑出了声:“百里九不会来了,她都失踪多久了。” 百里夙轻嗤了一声,显然不同意他的说辞。 她会的。 火神,你可一定要找到她啊。 苦末地中。 小姑娘再次从黑暗里走来,半仰着头看着白华。 “姐姐。”小姑娘有些怯怯的,“你听我解释。” 白华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她的时候却生气不起来。 “你说。”白华平静道。 “姐姐,其实,这里是苦末地的核心,那口火池下面是别有洞天的。” “所以你就把我推下去?是让我看看那下面有什么吗?”白华道,“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不不不,姐姐,”小姑娘有点急红了脸,“是因为我知道姐姐你与苦末地气息是相同的,而这口火池对气息一样的人来说是药池,没有任何坏影响,还可以助进法术。因为此前从没有人对我说要带我离开……对不起,姐姐,我骗了你,其实我根本无法离开这里,我和苦末地是一体的。我是想报答姐姐,不是要害你。” “你说……我和这里气息一样?!不对啊,不对……怎么可能呢,我身上,不应是……”白华能了。 “姐姐,你一直不知道吗?”小姑娘歪头看她,“虽然被神息覆盖了,但是我还是能一眼看出来。” 白华彻底懵了。不对,乱套了。 怎么会是这样呢? 那她白华到底是什么人? 第九章 喜事 白华脑中想了很多,冗杂而繁琐的细节碎片辗转来去几番,却总是左残右缺,拼凑不成。 也许在这小姑娘口中的另一个地方,能有什么线索。若真如此,她便可按图索骥,将她头脑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串一串。 方才那人说让她找一个人,那么那个人,是否也和她一样,有着与苦末地一样的气息呢。不行,还是有太多疑惑了,她必须再找他问问! 白华打算先出去,找到那人问清楚。 “小姑娘,你认识刚刚那个人吗?”白华问。 小姑娘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我知道他叫百里夙,他给我们吃剑的时候, 自言自语说的。” “你们吃……吃剑?”白华有些惊了,“那玩意能消化吗……” 小姑娘没觉得有什么,说:“他扔给火池了。我们是一体的。不过,这真是我们这么久以来,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白华扶额,低声自语:“那玩意能好吃?长见识了,长见识了。” 等等……剑?! “什……什么剑?” “就是一把红色的剑啊。”小姑娘伸出小手比划几下,“就大概这么长。” 我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啊,这剑莫不是、莫不是……红沙? “你们……红沙……吃吃吃了?!”白华已经诧异得语无伦次,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就差“手舞足蹈”来表达自己的不可接受了。 上古剑啊,就就就给……吃了? 那人也太奇怪了吧,好不容易盗的剑,为何要毁了? 白华出了苦末地,有些愁眉莫展,这百里夙要到哪里去寻呢。既是冥界中人,想必在冥界能查到他的消息,看来她得在冥界留一段时间。 对了,甘酒呢? 白华出来没瞧见甘酒。 两小卒你一言我一语地过来了,说什么女将军刚刚把一个男神仙给拐跑了,打算择日而婚,还说什么冥王殿下说是随着她了。 白华心中琢磨着,难道是甘酒被拐跑了?白华越想越觉得对,越想越觉得甘酒肯定是被逼婚难逃,越想越觉得他定是在等她相救。 嗯,定是如此。 白华偷偷跟在两小卒身后,一胳膊肘撞晕了一个,华丽丽地旋身耍了个酷,另一胳膊肘撞晕了另一个。 她套上小卒的盔甲装备,感觉脊椎都要被那死沉的头盔压弯了一截。 “兄弟,我是新来的,请问将军和将军夫君在哪个殿啊?”白华寻着了人,问道。 一小卒嗤笑了一声:“什么时候咱们冥界招这样连盔甲都撑不起来的护卫了。” “算了,她新来的嘛,可尊重些人家吧。”一人拍拍那小卒的肩膀,笑道。 “算啦。”另一个小卒说罢,给她指了个方向,白华谢过,匆匆去了,准备去殿门那里,却正见那女将军刚巧出来。白华慎微地往后退了退。 那女将军昂首挺胸,眸子里颇透出那么几分胆孤气傲,一身铠甲还未褪下,十分利落。一看便是个胆大的女子。她的表情流露出的开心,有些微甜,约是真动了心。 白华待她走得远点,悄悄潜入了殿内寻人。 这殿内环境古雅,特地用雕花红木和画屏隔了一方小地,用作设那笔墨纸砚。 那之中端端正正坐着一人,那人一身不染白衣,清俊的脸上,眉头紧锁,一双眸子紧闭,浓睫微颤。他手里执着笔, 好像挺愤怒的,在宣纸上乱倒腾发泄。 这不是长生神境神领许丹青么。原来是他被那女将军给拐来了。 白华松了一口气。 不过,那许丹青似乎是极其不愿意的样子,那毛笔的的毛都被弄得像劈了个叉。 “火神?”许丹青开口,“你这是?” 白华道:“我……哎,说来话长,我先救你出去吧。” 许丹青却道:“我的事我先想想办法,姑娘还是去看看甘酒吧。” “甘酒?他……他怎么了?”白华有些急切。 “他没怎么,只是差点把冥王殿给淹了。” “啊?” 某个小卒永远都忘不了那样一个场景,他不过是个来送东西的,可谁知刚打开殿门,一阵洪流袭来,直接把他冲出了老远,那突如其来的冲击力,直击胸口,撞得他饭都要吐出来了。 原来是冥王沈戏和甘酒斗起法来了。 原来是冥王沈戏看女将军要成亲,想起自己还没有娶妻,便去看了三界美女画卷集,偏巧瞧上白华了,言来评她是“眼波如昼光乍明,似可黯淡他人三分”。他便扬言非娶她不可。这事从冥界开始传,传得很快,不知怎么也传到了甘酒耳中,有谣言又说白华钟意甘酒,二人便在冥王殿斗起法来。 二人斗得激烈,这冥王宫都快给淹了。 白华听了许丹青说二人斗法的前因后果,道:“也不知道这三界美女画卷集是谁人画的,这么无聊的东西!” 许丹青脸色青了青,又白了白,咳嗽了一声,指了指自己:“我画的。” 白华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很是尴尬,道:“哈哈哈,那画得必然是入木三分哈,哈哈,我去冥王殿瞧瞧去。” 她扔掉身上的盔甲,直截了当地闯进入了冥王宫殿中。 沈戏已然有些挂彩,甘酒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整个宫殿里都湿漉漉的。她这一进来,沈戏愣了一下,笑了一下:“画中走出人来了。”又见甘酒看她来时的眼神带着温柔的笑意,与方才斗法时的狠厉眼神截然不同,他便瞪了甘酒一眼,道:“真是好歹毒的心计,差点泡发了我的脸,趁这时让白姑娘看到我的样子,破坏白姑娘对我的最初印象,真是好狠。” 甘酒无语地看着他,这人呱啦呱啦讲了什么? 白华也一脸无语地看着沈戏,莫名还觉着有点搞笑。 “你没事吧。”白华查看了一下甘酒的伤口,还好,他伤得不重。 甘酒摇摇头:“没事。” 看着白华关心甘酒的样子,嘀咕道莫非传言为真? “传言是假。”白华道。 甘酒轻轻掩睫,遮得那眼中黯然不太明显。 “既然你未娶我未嫁,我们不妨处了一试?”白华这话,是对着沈戏说的。 甘酒吃惊地睁大了眼。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翻了,倒了,碎了,扎得他心钝痛。 第十章 意料之中 白华说的字字清楚,沈戏俨然愣怔了片刻,旋即又哈哈大笑,一个劲儿拍手说试得试得,又轻佻地送了一斜眼给沉默的甘酒。 冥王和白华的事传得漫天,而甘酒尚没有离开冥界,以许丹青成亲延邀的宾客身份留了下来。 是个滋味难受的夜晚。 甘酒纵情地饮酒,从杯酒到以碗盛,不多时便满面通红。许丹青觉得不对劲,浅酌了一口他喝的那酒,此间浓烈令他咋舌,他赶忙抢过甘酒的酒,令他停下。 甘酒两眸寒凉,却笑着:“我是酒神,喝不死。” 许丹青皱着眉头:“我看不然!要是堂堂酒神喝自己的酒喝死了,传到哪去不是笑话?!” 甘酒抱着酒葫芦:“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倏然间他鼻子一酸,眼泪也跟着滑下来,他声音渐渐小了。 许丹青作为他多年的朋友,如何不了解眼前这个男子。他知道甘酒自打少时便喜欢那位火神,他知道甘酒苦苦修炼,终于能帮到她一分半点是有多开心。所以他也知道听闻白华那一番话,甘酒会多伤心。 “也许,也许也就我一个人,希望那谣言成真。”甘酒心痛,却笑着,笑着,并不开心地笑着。 白华钟意甘酒。 若是真的,该多好啊…… 另一边,白华待在沈戏为她安排的房间里,筹划着如何从沈戏那里打听百里夙的下落。 白华只听说了百里夙是初任冥王百里九的手下,对其誓死忠诚,十分不满荒唐暴戾的沈戏,也多次挑衅沈戏,后不知所踪。 她估摸着百里夙的下落恐怕只有沈戏知道。若是能想办法接近沈戏,或许从程子陌那里学来的幻魇之术能对沈戏有点用处,能使得她可以套出点话来。 其实今天她说的那话,出口就后悔了,原本是为了接近沈戏而想出的法子,可是那不诚心的话,似乎让甘酒伤心了。白华心里不是滋味,她转念又想,甘酒会不会有一点点喜欢她呢。 她说了处了一试,这才有了正大光明留在冥界的理由,且不至于令人生疑。 沈戏过来了,带了好些新衣华服、金银首饰、妆粉红脂,还有各色酒菜一一呈上,珍物奇兵整齐排列。 沈戏看上去很高兴,说不知道她喜欢哪方面的东西,但凡她有一件喜欢,他就很开心。 白华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这沈戏对她挺认真的样子。 “都不喜欢?还是说,白姑娘想先去我们冥界游玩?”沈戏道,“那我吩咐下人准备点东西,我们一起去怎么样?”他说罢便要去唤人来,但是白华打断了他的话:“不用了,天色不早了,不去游玩了。” 沈戏反应过来,拍了拍头,惊道:“我竟疏忽了!现在是晚上,不适宜游玩。看来我是太高兴了。” 白华道了句没事。 沈戏便要看着她吃酒菜,他在一旁托着腮,俨然是一副痴情模样。 白华见他离得近,心道时机来了,这样的距离施展幻魇之术,一次便成的几率应该会比较大。 白华悄然施术,沈戏没有注意到。他眼前便是一阵恍惚。 犹如眼前飘雾,他脑中乍然晕乎。 成了! 白华欣喜之余,开始套沈戏的话。 “你知道百里夙在哪里吗?” “我知道。”沈戏答道,“他在……”白华专注于沈戏的话,却不想他的眼睛陡然清明起来,唇边一弯冷笑乍显,与眼中得意的光相得益彰,显得他整个人都看起来薄凉起来。 沈戏趁她不注意,一手抓住了她施法的手腕,一条赤蛇蜿蜒上了她的身体,如同锁链将她捆住便不再攀爬。 白华惊言:“你……” 沈戏凉凉地疯笑了两声,却道:“没想到我沈戏还有演戏的天赋,真是,天赋多得都没处用。” 原来这一切,竟然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只不过偶尔查闻冥界中的气息,好巧,你们没有遮掩气息,偏偏被我觉察到,我来了兴趣,就派人跟着,为了查出你们的目的,我煞费苦心,却也得偿所愿了。”沈戏挑眉看她,“原来你竟然是来找百里夙的消息的。” “不过我也委实好奇,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第十一章 十八关 第二日,沈戏晃晃悠悠地活动活动筋骨,昨日好像睡得格外香甜。 他今早便放了风声,说这火神白华误闯冥界十八关,不知所踪。 谁人不多少知道这十八关的恐怖。冥界有楼藏十八关,一关更比一关难,关关送人上西天。本是天然险境,后来却被沈戏用作惩罚人的地方。 沈戏惺惺作态,竟以金丝楠木造棺,伏棺而哭,取她一件饰物封棺,美言悼念挚爱。 甘酒根本不相信白华会误闯十八关,直接去了十八关,许丹青根本拦不住。 “将军。”门外的小卒迎了女将军进来。 “丹青,”女将军见了他瞬间笑逐颜开,“昨晚住得还习惯不?” 许丹青昨晚一边陪同烂醉如泥的甘酒,一边谋划了如何逃离这里的数种办法,但奈何女将军的人看得实在太紧。 “将军,你之倾心,我许丹青真的受不起,还请你放我回去吧。”许丹青道。 女将军看着他,红了眼:“我还以为你不跑,我就还有机会。” “我连,我连请帖都发了啊。” 许丹青摇了摇头:“我为了逃出去,想了很多办法,但我想,我还是再明明白白地跟你说一次吧。我真的,不喜欢你。” “不……不能走。”女将军哽咽道,“你不能走。会有危险的。”说罢她便将许丹青捆了起来。不知那绑他的物什是什么材质,竟然封住了许丹青的神力。 尚待在冥界的白华、甘酒、许丹青等人,都不知道,第三次天劫失控已经在神界走过一遭。而冥王沈戏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沈戏懒懒散散半倚在棺木盖上,一圈圈黑色的光束缠绕在他的指上,他把玩着那抹黑色,微微扬起下巴,看着聚集在面前的将领们,心情很是愉悦。 “今时这一场大战,我们要赢。” 十八关。 白华醒过来的时候,身上那条诡异至极的蛇已经不在了,她试了下动用法术,法术也已经能用了。这里,就是沈戏口中所言的那个十八关吧。 她观察了一下周遭,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啊…… 忽然,黑暗中走来一个人。 “甘酒?”白华有些讶异,他怎么也来了,难道是来救她的吗? “是我,白华,我来……啊——”甘酒没说完,腹中就被生生扎穿,一片赤色横流。 “甘酒!”白华惊叫。 甘酒震惊之下,看向了身后,身后是黑暗的,而扎来的是一截红色的丝,连绵消隐于他们身后的黑色之中。 白华伸出手想接住甘酒,不想那红色的丝如风般速度一拉扯,甘酒的惊愕表情都来不及动换,就被拖进了黑暗中。 “甘酒!甘酒!”白华急急地跟着他消失的方向,埋入了黑渊之中。 走过看不见路的路,白华看到了被红丝拉扯的甘酒,此刻俨然被置于戏台上,动作像还有生息,表情却是一动不动,僵硬在那惊愕的表情上面。如此看着,却实在诡异至极。 白华心道不对,她赶忙去找出口,来时的路已经看不见了,不知道在哪个方位,此刻她完完全全,正置身于戏台之下。 有几个身上被红丝牵着的人带着僵硬的微笑,为她端茶倒水,然后拖下去表情僵硬在惊愕上的甘酒,他们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是微笑,看起来违和而又奇诡。而后其中一个过来,朝她行了个礼貌的动作,凉凉的声音逼得白华亦是漫身寒意:“欢迎客官来看戏。” “谁要看戏!”白华吼了一句。那人听到她的话,头微微地一抬,一双动也不动的眼睛直勾勾对着白华的眼睛。 白华看了看那牵在他们每个人身上的红丝,都是从高处来的。她向上看,头顶上方依旧是黑乎乎的。而那上面,到底是什么在牵引着他们呢? 白华飞身奔上,不料在空中忽然降下来一根红丝,迅捷地朝她的头顶插来。白华一旋身准备躲开,不料那红丝霎时回头,跟随她破风一转,直指她心间去。 白华偏开身子,快速拽住了那根红丝,手上燃起了神火。 红丝犹若活物,被那神火一烧,竟是像疼痛一般地抽搐,自行断了被火烧着的那一截,其余的收了回去,断了的掉下来,化为了红色的烟霾。 白华用神火御身,飞向牵引红丝的深处,越来越多的红丝被烧断,也越来越多、愈来愈迅猛的红丝朝她而来。 “嘶——” 白华终于看到那丝的牵引者,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东西。是一块浮雕,所有的丝都在浮雕每个人物的身上固着着。 看着浮雕所绘,都是一幕一幕的戏,浮雕之复杂丰富,鲜见难遇。大至景,竟可一笔勾画,不缺韵致细节;小至人,人之表情丰富多彩,微微的脸部变化都是细致精巧。白华一幅幅看下去,却居然看到了刚才所见的那些被红丝牵引着的人,惊愕的“甘酒”,还有……飞上来的她。 一切竟是清清楚楚。白华甚至感应不到那浮雕上有力量的痕迹。白华不禁骇然,那到底刻这浮雕的是何人何物,竟能在短短时间内将她所至的一切经过都刻下来! 白华一掌神火向浮雕扑去,那浮雕却是安然无恙、无伤无虞,甚至已经刻出来她刚刚的所有举动。 啧。神奇。 可是,这里到底要怎么出去呢? 白华一掌怒烧了冲她来的所有红丝,红丝未衍出的瞬间,白华狠狠朝雕刻着自己的浮雕上拍了上去。浮雕忽然猛得一震,中间竟旋开了一抹黑色的深渊,将她吞了进去。 这便到了第二关了吧。 白华想着。 她抬眸环顾,此处竟然全是赤红的蛇,无论是地上,还是墙壁上,还是台子上,灯笼罩里,全是蛇。密密麻麻,蜿蜒着一片赤红。 我的天哪,我这是捅了蛇窝了?白华从前很怕蛇,如今要好些,可是这么庞大数量的蛇,也真是,壮观到可怕。 她年少时掉到河里,差点喂了水蛇,幸好不知道哪位将那条河给一下子给抽干了,还拍死了她身边几条想咬她的蛇。水蛇没了水,追不着她,她看清了蛇在哪,赶紧上了岸。 她僵直得站在蛇堆里,不知所措。 蛇群,缓缓地动了起来。 嘶——真糟。 第十二章 暗转浮生(一) 仿佛是从她踏入这里开始,蛇群就开始涌动灵活起来。 一群蛇晃晃悠悠盘旋起来,冷冷的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白华,白华倒吸了一口冷气,开始缓缓地挑着地上的空隙移动步伐。 蛇群缓缓挪动,好多间隙被它们肥硕的蛇尾填上了。白华走得那是分外艰险。 那些个蛇看她挑着空走,身子一扭,全让她挑了个空。 “嘿,还挺聪明,那我只能……”白华悬在半空中,想着能不能找到什么机关出去,但是在空中这么旋了一圈儿,愣是除了蛇还是蛇,找不着像个机关的东西。 这么绕着也不是办法啊,难不成必须解决了这些蛇才能出去吗? 白华正盘在半空中若有所思,不想几条蛇突然攻击过来,白华猛然一吓,立马燃起神火护身,俨然在瞬间变成了一尊火人。蛇头被烧得直甩头,几蛇殒身而神火不尽,由于此蛇彼蛇离得太近,大火绵延,很快将蛇焚尽。 全都…… 烧了? 白华的护身神火未及褪去,眼前的场景便又开始变换。 这两关不过是十八关里最简单、最不需要花什么心思的,可是白华至此已经有些累了。且不说后面的十六关一关更比一关怖,就是真都闯到最后,她恐怕也已精疲力尽,能不能出得去,非为定数。 哎,这十八关真是个坑人玩意儿。 “呼——” 有人? 白华的眼帘中,忽然映出了一个人脸。 再一次见到,白华竟还觉得恍如初见一般。从未有一人给过她这样的感觉,那是一种……让她相信命定的莫名其妙的感觉。 甘酒,是你吗,这次,是真的你吗? 白华远远地望着他,他正在与关中的巨兽相斗,那巨兽看起来已经不行了。它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的,白华没见过,觉得它很像是蜘蛛和甲虫的结合体。只是,比它们都长得丑和凶悍。 “唰——” 一道法术横切那兽身,它发出了最后一声可怖而沙哑的吼叫,堪堪倒下。庞然倒下,扩起了一阵带着血气和一股难以言喻的难闻气味的风。 甘酒收了法术,显然已经察觉到白华的存在,一回头,正对上她。 白华有些不知所措:“我……” 甘酒道:“竟然还有?” 什么意思?他这是……把她当成这一关要收拾的怪物了? 白华愣怔了会,却忘记自己还是一个火人样子,连容貌都看不出来了。 未及反应,甘酒已经如同风一般准备动手。 “甘酒,我是白华。” 甘酒招式霎时停下,瞳孔动了动。 最熟悉不过的声音。 白华还疑惑他怎么看不出来自己,而后才突然想起,自己现在是个“火人”。她赶紧撤了一身的火。 两人相看着,甘酒道:“我来救你。” 白华颤了颤眼睫:“这样啊。这里太危险了,你……” 甘酒很好看地笑了一下:“我们两个那么厉害,十八关算什么。” 这一言罢,彼此沉默。 “你是怎么察觉到我在身后的啊?”白华忽然问道。 甘酒咳了一咳:“温……温度太高了。” 白华下意识“啊?”出口,又立马反应过来,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啊。” 现在是第三关,等等…… 白华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第三关?第三关的巨兽不是已经倒下了么,为什么第四关还没有出现?为什么场景竟没有变?! 难道…… “唰——”白华匆忙间侧过甘酒的肩,拟了一柄火剑凌空一推,甘酒身后的巨兽未来得及偷袭,被一剑斩开了脑袋,熊熊烈火由内而外地烧。 他们此刻离得有些近。白华的手在甘酒肩上没来得及放下,甘酒轻轻在她耳边说:“美救英雄,英雄何以言谢?” 白华一句“嫁了吧”差点儿脱口而出。收回来收回来…… 白华赶紧撒手道:“无……无需言谢。” 巨兽真正身死,这里的场景布局开始消弥。 冥王沈戏发兵攻打神界,冥王兵势猛,神界本就受了创,这一战迎得十分仓促。 神王知会神界各神领迎战,木秀卿复神力为璇池神境神领,同顾长安、陆薰一同回了神界。冥界设了结界阻断了神王传消息,因而上墟神境神领和长生神境神领都联系不到。 许丹青被束缚在冥界,女将军这日竟整日没来看他,许丹青觉得蹊跷,试图向照料他的侍人套消息,不成;说要见将军,也不成。 “将军,那许公子已经开始怀疑了。”小侍来报,女将军方穿好战袍铠甲,对小侍吩咐道:“派人看紧,不得误事。” 说罢提枪便走。 虽冥界趁虚而入,可神界向来实力不容小觑,更有九境神领战守,此番冥界也仿佛没得到什么便宜。 可沈戏却似乎对这样的战况也没什么忧虑,一只手掂着一只朱气相缠的盒子,朝着神王宫殿,嘻嘻一笑。 “嗒嗒嗒,”沈戏舌尖与牙龈相触,眼神戏谑,轻而易举进入了神王殿。 “冥王沈戏,尔等卑鄙疯人,何敢独闯我神王殿!”神王遣兵欲将其拿下。 “啧。” 沈戏笑着,却未停下走向轩辕神王的脚步,广袖一挥之下,风起,护兵竟以各种姿态受创,而他,徐徐走来。 “嗒嗒嗒,”沈戏最后掂了一下盒子,而后咧嘴看着神王位上的轩辕神王,“到了。” “疯人!”神王怒瞪沈戏。 “哦。”沈戏淡淡吐出这个字,竟朝着面目威严的神王缓缓拉起一个鬼脸。 “要动手交锋,我轩辕氏陪你!” 沈戏鼓了两下掌,却道:“我是来送东西的。”他将手中一方盒子启开,那里面竟是一颗…… ……葡萄。 它被力量包裹着,竟未朽败。 “早就不能吃了。”沈戏道,“幸好样子没坏。” “你这是何意!”轩辕神王道。 “没什么意思。”沈戏把盒子往他面前递得更近些,“我就是想感叹。”忽然,他手一松,盒子摔在地上,那颗葡萄也滚了出来。 “我想感叹,有些人视若珍宝的东西,为什么有些人却视若无睹。” 第十三章 暗转浮生(二) 女将军刚打完一场仗,小侍匆匆上前:“将军,许公子……许公子睁眼了!跑了!拦不住!” 她些微疑惑,脱皮的嘴唇翕动着张合,微微嘶哑的声音带起了咽喉处一口咸甜:“睁眼?” “带我去!” 许丹青睁眼了,当女将军再次看到他时,十分惊愕,或者说是……惊骇。 认识许丹青的人都知道,他的眼睛早就废了,睁不开眼睛。 可如今看来,那一身白衣,气质凌然的男子,睁开的,是一双十分怪异的眼睛,像是无法控制眼睛里的寒冷与热烈,任它们散发的光芒诡暗或炙晒。因这双眸子,许丹青整个人都显得奇怪。 凭这一双眼睛的力量,那封住他神力的东西也已然无法束缚。 女将军明白了,或许他不是睁不开眼,甚至他可能没有瞎,只是为了掩饰。 好疼,眼睛果然……好疼。 但是回不了头了。 许丹青脑子都因痛楚而清醒不已。 他早就感觉到了不对,逃出去才发现冥界竟在与神界交战。 此番白华和甘酒定然还全然不知。许丹青思及什么,有些顾虑,不过他很快释然,加上女将军的全力追赶,他豁出去往十八关的方向狂奔而去。 “许丹青!回来!”女将军追的很吃力,待看到他要去的是什么地方的方向的时候,她撕破了喉咙大声喊着。许丹青不为所动。 得快点了。许丹青满脑子都是这样的念头。 只见许丹青堪堪在十八关前停下。 女将军惊愕地看着许丹青的眼睛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地朝着十八关最高的那一层望去。好似是有万种声音因许丹青的来到产生了某种强烈的共鸣。 那些声音响起算不得震耳欲聋,但是各样皆异。有时像是窃窃私语,有时又似不满,有时又似怯懦,最终如同愤懑状。 女将军被惊呆了,她在冥界亲眼见过沈戏把人关进十八关的场景不少,却实在没听见过这样的声音,而这一切声音的躁动变化,竟是来自于许丹青。 许丹青的状态很不好的样子,半捂着眼睛,一样的层次的痛,痛久了就麻木了,可这痛是一阵一阵来的,一阵更比一阵凶猛难熬。 许丹青颤抖着挪开了双手,离十八关更近了几分,他没想到只是这样挨近了一点点的距离,眼睛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许丹青受不住地跪在地上,指甲深深陷在掌心,长啸冲破了咬紧的齿间。 那眼睛的力量似乎增强了不少,也在那时,第十八关里的愤懑之音刹那被压了下去。 第九关那一层突然吐出来两个人,正是白华和甘酒。 这是怎么回事? 白华和甘酒一路连闯,彼此都受了或深或浅的伤,正闯到第九关,两人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强行拽了出来。 二人携手飞至许丹青面前,看见许丹青睁开的眼睛,都不由地吃了一惊。 “沈戏举兵发难神界,二位请速去神界支援……带我去长生神境,把我关好……”许丹青虚弱地、半截半截地吐出这么一句话,便歪了头晕过去。而那双诡异的眼睛却未有闭合,显得可怖得很。 二人未多言,相互眼神会意,将许丹青搀扶起来,安置在长生神境。出来时,却发现神王殿里混入了冥力气息,恐是有人趁神兵大多抵抗冥界兵之时对神王不利! 二人赶紧赶到神王殿,果然在进去的一瞬间看见了倒在神王王座上的轩辕神王和背对他们站着的沈戏。 “不对!”甘酒和白华刚一踏入,就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似乎被一股力量猛地窜入—— 它把他们带入到了,一个人的半生。 第十四章 小干净与行侠者 “呀,呀。”只会咿咿呀呀的小孩子被抛弃在阚静无人的夜。他的家人转身离去,未有回头。 小娃娃攥着大人的一角,那布衣裳太粗了,抓得他小手掌通红。那人发了狠,粗莽地将小孩的手扯下。 “呀,呀。”小孩子奶声奶气,也不知道他的家人的心可有一丝半毫的颤动。 白华和甘酒看到此番场景,心中怜悯,可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就如同这个故事里的人都看不到他们的存在一样,他们是这场故事中的旁观者,永远无法触及和改变这里发生的一切,是无奈的旁观者。 黑暗的夜总是能折腾起人内心的敏警、情绪、思虑。若是像今天这样一幕没有望舒、星子的夜,似乎就会表现得更为显著。 行侠者从瓦梁上追,从小巷间追,从夜市里追,从不为人留意的暗角追善于伪装和躲藏的人影。 当他的剑出鞘时,剑身与剑鞘擦出一星半点光亮,却足以晃得住近处的人。而当这把漂亮的剑出鞘之后,他便不再徒劳活擒,直接斩杀无心悔改之恶人。他侠义,他古道热肠,但绝不怜悯泛滥。 他终于准备找地方歇下脚,于是找了一棵满树金黄的银杏树下小憩。 “呀。” 小小的声音在树干后面穿出来,好像有很久没有听到这么可爱、纯净的声音了,它落入行侠者的耳廓到耳道中时,他不禁微微一颤,莫名很舒服。 “哎,小子”,他找到小孩,“怎么生的,好可爱。”他端详了一番,摸了摸下巴,又道:“比我小时候可好看多了。真可爱。啧,这哪户人家!竟也舍得。” 小孩子很乖巧,不哭不闹,眼睛装着最纯澈的星星。 “叫你,小澈吧。” “呀。” “嗯……要不然叫小干净吧,同意了呀一声。”虽然好像有点欺负小孩子没什么意识认知,但是还是挺有意思的。 “呀。” “得嘞。跟哥走呗。”行侠者从地上腾起来,“哥哥疼你。” 从此,行侠者养着一个小小的孩子,继续他的四处奔波,只是那小胖小子还不太会走路,被他一路背着,不舍得让他受委屈。他竟不觉疲惫。 “害,我这是被你逼出为父之心了啊,小干净。”行侠者笑道,快活地颠来颠去,却全然忘记了背后还背着一个娃。小干净翻肠倒肚,忍不住了,哇地一口,吐在了行侠者的肩上,又哇地哭了出来。 “害,我该的!把你折腾了吧。”行侠者赶紧处理了,自言自语道,“毕竟我也是第一次为人父,没经验没经验。你体谅啊。” 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从一开始,小干净只能被抱着,到背着,再到自己能走路,再到长成翩翩小少年。而行侠者也想了胡茬子,他一直任它长去,时不时自恋自己越来越有男人味了。 “还有汗臭味,哪个姑娘乐意嫁你。要孤独终老喽。”小干净在一旁洗着衣服,撮着沫沫,一边这般奚落他。 “切。”行侠者拍拍胸口,“盼我点好,盼我点好!好么,小干净少年。” 小干净没理他,但是却开心地勾唇一笑。 “好看哎,”行侠者看他笑了,说,“你小子笑起来绝了,以后肯定也是个好看的,风华绝代的美人也望尘莫及!” “不敢当,不敢当,阁下谬赞。” “害,你尽学这些!” 小干净拉了个鬼脸,吐舌头,神情得意。 两人打打闹闹生活的这段时间里,还真是挺美好的时光。 白华观他相貌,和如今沈戏的容颜很有些相似,只不过沈戏的脸要比小干净成熟凌厉多了。 这就是沈戏小时候吧。 那他们所在,是沈戏的记忆吧。 行侠者叼着狗尾巴草,身边的宝剑陷在柔软的草里,暖风是温柔的,人也都是温柔的。 这日他二人在林中闲散地散步,忽然小干净看到他的宝剑,说了句:“你这把剑是好剑,这么多年也没损坏,锃亮。就是,缺个剑灵啥的。” “剑灵?”行侠者笑了,“你都知道这个了。” “废话,我都多大了。”小干净白了他一眼,“我瞧着这剑还眼馋呢,实在不行,让我当剑灵去呗。” “小孩子瞎掰掰什么,”行侠者忽然有些不自在,言语少走得严肃了起来,“剑灵?想都不要想!” “为啥?”小干净一脸天真,歪了头去看他,不太明白,剑灵怎么了?说书人口里的侠士有奇兵,奇兵皆有灵寄于其中,与其共生同死,想着便帅炸了。 行侠者又恢复了平时里的懒散样子:“那玩意危险得很,你这小身板呢,经不住折腾。” “为啥?”小干净好奇心快爆了。 行侠者不答,翘着腿抖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小干净终是没得到个满意答复。 也许那时的沈戏不知道剑灵到底是什么,只是,白华和甘酒对此却再清楚不过。 所谓剑灵,都是自愿的,成为剑灵,与剑一体,剑亡人亡,所付出的代价是很高的,个中更是复杂,不过,相同的地方是,他们必须撑过生死大关,否则神形俱灭算浅,终日苦痛缠身、生不如死才更教人惧怖。 当然,这些小干净都是不懂的,他那时,只是单是好奇和觉得威风。 后来,行侠者去办了一件很难办的事——他是这么对小干净说的。他却把剑留给了小干净,小干净忽然觉得很不安说:“你带着去。” 行侠者咬了咬牙齿:“不行。由它护你。” 说罢他将剑推给小干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干净的视线。 小干净很害怕,就像行侠者对他说过的,他是被捡来的,可是他不在意的,如果他当时如同现在一般大,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受呢——离开的人好像不会再回来了,那种感觉。 不该不该,他会好好的。 小干净摇晃着脑袋,要把那满脑子的不安思绪都摇尽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的夜里。 可是,行侠者这一次去办事,没有像往常一样叼着狗尾巴草啊。 第十五章 非你 小干净这次等了好久,可是他再怎么不安,除了等着,别无他法。 后来,他就被抓走了。 被什么人抓走的,他也不知道。 恐惧一直盘旋在他的心头,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被丢下来。 满目皆是兵器。刀,剑,戟,短剑,匕首,枪等等,很多小干净见都没见过,更遑论能叫得出口。 这里宽阔得让他咋舌,神秘的悬空空间,奇异的兵武,都令人叹为观止。 小干净心道,若是行侠者见到这里,想必已经喜不自胜、赞叹连连,简直就是他眼中的宝藏吧。 不一会儿,又有人来了,是那批抓他的人,又带着几个和他一般大的孩子来了。 那些孩子大多没有他冷静,到了这里来,哭爹喊娘的,不知所措的,嚷嚷着回家的,骂着闹着的……那声音杂七杂八,落到小干净耳朵里。 而这批小少年中,有一个少年格外淡定,他注意到了小干净,小干净也看见了他。 “交个朋友?”那少年伸出手。 小干净被抓来的时候挣扎,手掌搓了些血印子,刚伸出手赶紧又收回来擦干净,再慌里慌张地又伸出手去。 “好。” “你在吃什么?”熟络之后,小少年问小干净。 小干净看了看手里的葡萄,有些惊讶:“葡萄啊,你没见过吗?”小少年点点头。 那是小干净在家的时候新摘下来的,被它吃得还剩下一颗了,他给了小少年。只是不知道,以后要再想吃到哥哥亲手种的葡萄,又不知何年何夕了。 他好想那个种葡萄却不知道自己怎么给弄上一身泥的哥哥,好想那个闲来无事拔一截芦苇叶做芦苇哨子吹的哥哥,好想那个不拘小节受了重伤也一边喊疼一边瞎折腾的哥哥啊。 小少年静静地看着他,默默地接过他给的葡萄,在上面施了一点法术,放在一个精巧的盒子里,保它不朽坏。他把它推给小干净说:“我就不吃了。我把它收藏起来,以后你要是想念你原来的地方,可以看看它。” 小干净惊讶道:“你这是法术?”他曾听说书人讲到过,有的人是修法术的。行侠者也会一些,但是会的大多是武功。所以对于小干净来说,亲眼看见法术实在是太难不激动了。 少年笑笑:“一二点而已。” 那群人也不知道带他们来干什么,他们就在这个地方等啊等,饿了有吃的送来,渴了有水喝,还安排了各自的房间,好像只需要他们待在里面就可以了。 总之是出去不了。 “你在想什么?”少年看着小干净晃悠着腿发呆,蹲在他旁边问道。 “我想出去。”小干净说,“我有位哥哥,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小少年托腮望着他:“谁不想出去啊,咦,你不想你父母的吗?” “我是弃婴。”小干净十分平静。 少年沉吟,似若有所思状。 他们在这里待了好多年,刚刚成人,却也只知道他们一直以来生活的这个地方叫铸淬神境。铸淬神境藏以相当多的至宝奇兵,仅此而已。 再多的,谁也不知道,知道的,也都永生都张不开嘴了。 小少年被那群人赠了一个名字,叫做相意。而小干净本也无名,被赠名为沈戏。 沈戏和相意彼时都脱去了稚嫩,干净俊俏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年少的朝气。 有一天沈戏却没见着相意的人。他平日里和相意走得最近,关系最铁,因着相意失踪的事情,他被莫名其妙地迁怒。他被那批人狠狠抽着巴掌,都快被打蒙了。掌印清晰地映在脸上,彤红欲滴。 沈戏却只能忍下。 其实沈戏心里未必不比那批着急,只不过他急的是怕相意出事。 相意失踪了不过半日,也只刚找过沈戏半日,那批人又叫来了沈戏。 沈戏肿着半边脸,想着是否另外半边脸也要不保了。 奇怪的是,他却不怕。非但不怕,还有闲心想象自己脸肿成一个发大了的包子的样子。 “你愿意成为剑灵吗?”那批人中的一个说,他的声音深沉而沧桑,还有点口齿不清。 沈戏勉强听明白了,愣了一下,剑灵么? “你选择活着,还是成为剑灵呢?”那人又道,“你若说愿意成为剑灵,我们可以教习你法术,培养你成为剑灵。孩子,你的体格很好,死了,太可惜了吧。” 沈戏心里觉得奇怪,觉得这些人叫他做这样的选择很不可理解。 沈戏这时仍然不知成为剑灵的危险。他之前和相意聊起过剑灵,相意也只是觉得当剑灵什么的很酷很厉害。 沈戏想了想,想不明白。但是他觉得,他是一定要活下去的。 于是他点点头。 那人便笑了:“好。大殿下那里,我也有个好交代了。” 大殿下?沈戏皱了皱眉。 如此,他便正式开始了剑灵训练的路,只不过他觉着,这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他被蒙面人教授法术,也感觉和想象中的剑灵训练啥的相比,有很大出入。倒更只像是……普普通通的修士修法术。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 一日,沈戏到了早起训练的时辰,他看出来以前教他法术的蒙面人换了人,他也不在意,管他干什么去了。 可这蒙面人身后,却又缓缓走来另一个人,沈戏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你笑起来绝了!”“害!”“盼我点好!”“小干净!”“小干净,我办事儿去了啊!”“小干净,你看你哥种的这葡萄,肯定能结出溜圆的果实!”“来来来,我给你吹个芦苇叶叶!” 回忆往昔,沈戏半点不忘。 望得呆了,一时,竟也忘了呼吸。 “这就是让我教的孩子?”旧忆里的人对蒙面人说,蒙面人点了点头:“是大殿下的意思。您是我们这里最好的教授者。大殿下请您教沈戏,希望让他成为最好的剑灵。” “好。”他说。 不对。 沈戏忽然蹙眉,眼里也没了惊喜的星子。换有一重疑云覆于眼中。 甘酒见此道:“这人不是沈戏记忆里的那位。” 白华也点点头。 沈戏旧忆里的那个人,眼神和说话语气绝不是这样的,且他对沈戏似乎一点也不关注。而且从之前的记忆来看,行侠者根本不会让沈戏做剑灵,更别说来训练他。种种蹊跷,种种疑惑。 而观沈戏的神情反应,显然他早已明了。 沈戏静静地看着他。 那么,你,到底是谁呢? 第十六章 暗子离 行侠者名叫原石。 他这一生中,最后一次要去做的事,是去调查妖王。 轩辕神王与原石有些渊源,神王更是有恩于原石。 一日,轩辕神王发现,神界屡次捉拿害人的妖怪,这些妖怪却都以各种方式得以逃脱,逃得太过于轻易。且他们手中都有拥有强大剑灵的奇兵,更有甚者,那兵器竟是铸淬神境里的。轩辕神王问与妖王,妖王言,他对此事全然不知。神王又问与铸淬神境神境,检查兵武,却是没有缺这少那的。 轩辕神王始终觉得其中蹊跷,苦困于无证据,又恐神界有人与那些害人的妖怪有所勾结,便请原石去调查妖王。原石与轩辕神王相识于凡间,这段轶事无旁人知晓,且原石是凡人,很难被察觉到会与神王有什么联系。不止如此,原石曾有过做暗子的经历。所以相对来说,选择原石作为妖王身边的暗子倒也合适。 不过这事凶险,毕竟对方是一代妖王,实力尚不可测,对于一个凡人来说,若被发现,恐怕只能是以卵击石,粉身碎骨。 原石想清楚了,他愿意接下这差事。 也许此番去,再回来,恐遥遥无期。 原石叹气,他心里多少舍不得小干净,只盼着能早点活着回来。 他把剑给了小干净,再也没有回头看。这么长时间以来,这个孩子就像自己的亲弟弟一般。就不要回头了罢,就不要回头了罢…… 回头小干净看见他一个粗莽的人没出息地流出了泪痕,会起疑心的。 害,哭什么呢。 原石一路上还算顺利,他成功被妖王留在了身边。不过妖王实在也是多疑缜密。又过去多年,妖王才真正意义上地,安排了他一个,原石觉得不对劲的任务——他让原石教授一批凡人孩子武艺。 他如果不是了解了妖王不是什么好人,恐怕真能轻信了他因早年丧失爱女,心中愧疚,收养孤苦无依的人类孩子的伪善假仁之言辞。 而事实上,妖王早年失爱女是真,心中愧疚是真,但因为这收养人类孩子的因果关系,不过混淆视听、无稽之谈。 只是这妖王藏得实在太深。至此他已在他身边几年,他面上安分守己,原石连零星证据都拿不到,甚至不知道妖王背地里搞的是什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暴露的。 原石死的时候,是被妖王一剑捅的。那剑的剑灵很是强大。剑气厉然,剑锋红染。 他任务失败了,妖王这里设了结界,消息密不透风,他到死,连告知神王自己的死讯都无能为力。 他死得痛快,忽然觉得死亡好像也只是一阵他不能承受的痛楚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也没什么特别可怕。 他知道他的眼皮快要撑不住了。 最后的最后,他想,小干净,以后又只有一个人了。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想着想着啊,就合上了眼睛。 妖王仔细端详了原石,而后魂魄入驻了他的身体。 妖王的身体早就坏了。他需要以别人的肉体来承载自己的魂魄。 妖王的灵魂和原石的身体有些相斥,但原石的体格很好,不至于太快承载不了妖王的灵魂。 妖王静静地敛去一身妖气。正准备好好活动一下,殿中便来了人。 那不请自来的人,是一个蒙面人。又或者说,来人是当时神界的铸淬神境神领。 第十七章 轩辕意 沈戏看着眼前那和原石一模一样的人,心中提起了警惕。 “叫师父。”那人说。 沈戏心绪还未能平复,那人已经气势威严地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了。沈戏差点就兜不住表情。 “师……师父。”听了这一声生硬的师父,那人蹙了蹙眉头,面上可以捕捉到毫分的不满意。 那人对他的训练分外严酷,沈戏常常练得满身伤痕,而这只是为了他的身体更加强横结实。 沈戏一直咬牙坚持,这期间也一直在找能看出一点此“原石”非彼“原石”的疑处。 沈戏自认为自己的心思藏得很好,而“原石”也自诩自己的身份藏得好。 直到某一天,沈戏终于惊骇地看到“原石”的身体里有一缕黑色的东西快钻出了皮肤,使得皮肤表面裂出丝丝纹纹,它又被生生抑得消失无踪。 蒙面人和“原石”正在聊,聊着,就听“原石”道:“那个沈戏,身体素质挺好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此事大殿下同我说,到明日便可以了。”蒙面人道。 “行罢。听他的。” 沈戏听得云里雾里,心里却有一阵一阵的莫名惶恐。 他憋着气,似乎有些憋不住了。 倏然,胳膊被谁拉了一下,沈戏一惊,又被紧紧捂住了嘴巴,整个人被拖走。 沈戏再反应过来时,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身处一个从没见过的地方,光线很暗。带他来此的人,手中执一盏灯,昏昏暗暗的灯光下,映出了那人的脸。 那张脸是熟悉的。 虽然室内昏暗得很,但是沈戏还是认出来了,他,是相意啊。 与他从儿时认识至今,后来无缘故失踪了的相意啊。 “相……相意?!你去哪了?”沈戏诧异道。 相意做了个噤声手势:“这里是神界,而我,是神界的三殿下轩辕意。你听我说……” 轩辕意忽然顿了一下,神色略微沉了几分:“不过,沈戏,我接下来说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害怕。” 沈戏疑惑,但微微点头。 好像,好多事情就好像自己一直是蒙在鼓里的一样,沈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那些奇奇怪怪的点后面的事情是怎么样的。 轩辕意深吸一口气,缓缓说来,他告诉他,神王,也就是他的父亲,自他年幼便令他潜伏于此,他一直暗中配合神王调查,好在他幸运,没有被发现。 这里是神界的铸淬神境,而那妖王和当今铸淬神境神领以及他的大哥,也就是神界的大殿下轩辕就里,他们之间存在着利益交易关系。 妖王练的法术危害大,他的身体承受不住他的灵魂,他需要用不同的身体承载自己的灵魂,这也就对那具身体的要求很高了,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结实程度,抗击程度,都要严加训练。大殿下负责派人在凡间找身体基础好点的孩子,打小培养,从中再挑选合适的身体训练。 而沈戏,显然就是被看中的那位。 而且是很被看中的一个。 铸淬神境神领就是那些蒙面人的主人,他们所在的,就是铸淬神境,他们被藏在这里,则需要铸淬神境神领的包庇。而这当今的铸淬神境神领,已经暗自服务于轩辕就里手下。 同时,妖王为轩辕意提供势力,他只要素质好的身体,而这样的身体里承载的灵魂是坚韧的,作为剑灵又是可以更强大一些。 所以,他们之间便有了这样的勾当。 所谓剑灵,必须自愿成为,如果魂魄不够坚韧,不容易挨过成为剑灵的艰苦步骤。 死亡或者承受生不如死的碎裂之痛都属未知。 沈戏听着听着,确实是打了个冷战。 忽然间,他想到,原石的身体…… 他问出,轩辕意说是,是妖王寻了一具新身体。 “那个原石,对你来说很重要吗?”轩辕意问道。 “他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常跟你提的那位哥哥。”沈戏翻出那个装着葡萄的盒子,小心地打开,“给我种葡萄的哥哥。” 轩辕意睫毛半掩。 沈戏好像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妖王用了原石的身体…… “对不起,很遗憾。那位原石先生,是神王放在妖王身边的暗子。如果没猜错,他是被发现了,被妖王置于死地,占用了身体。” “你是说……他本尊已经……已经……”沈戏声音颤抖着,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他根本都不敢接受这样的情况。 他这些年努力地活着,努力地等着,怎么就,怎么忽然就,等不到了呢。 怎么可以,等不到呢。 沈戏木然了一会儿,忽然间觉得心脏刺痛了一下,然后它就像是要从胸膛中跳出来,那一蹦一蹦的声音,要扩散到他的耳中,他的脑海里一样。 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谁来告诉他,他要怎么去接受,他要怎么办才能接受啊!!! ……好痛。 轩辕意眸子里都是同情与不忍。 “对不起。”好像,如今的他能做的,也就只有给以这样一点点安慰了。 白华和甘酒只能沉默地看着,永远地失去一个像亲人一样的人,任谁,都会极其痛苦。 沈戏仰了仰头,眼泪被理智渐渐吞咽。虽然他还是缓不过来…… “要我做什么。”沈戏直截道。 轩辕意轻轻叹息,几不可闻。 “他们明天会把你的魂魄从身体抽离,把你变成剑灵,而你的身体,会被占用。” “我希望你能将计就计,不过不是成为他们的剑灵。” 轩辕意看了看沈戏身旁的剑,“这把剑是原石给你的吧。它是一把上古剑,叫红沙。太久远了,已经没有多少人认得了。甚至连铸淬神境神领都看不出来。” “你想让我,成为红沙的剑灵?” “嗯,成为这把剑的剑灵,它的威力会使其他奇兵黯然失色。我希望你和他,成为我最好的帮手。助我,助神界铲除他们的计划根本。你愿意吗?” “……好。”沈戏道。 “能……能答应我一个心愿吗?”沈戏道,“事后,原石的身体,要安置好。” 轩辕意答应了。 沈戏便又木然地低着头,内心里空荡荡的,他此刻不怕了,不疼了,就是,空荡荡的…… ……空得,什么都没有了。 第十八章 他的恨 由于妖王他们打算把沈戏培养成迄今为止最好的剑灵,他们对此事都是相当看重。 轩辕意扮成了其中的一个蒙面人,混入其中。 也正是因此,轩辕意可以和神兵里应外合,再有沈戏必要时的“倒戈”相和,这场相搏胜算则更增。 沈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妖王慢慢脱离原石的身体,看着那具身体倒下,沈戏心里还是一颤。 修成剑灵的过程太过于痛苦,沈戏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坚持下去。 沈戏承受着突如其来的彻骨之痛,那种疼痛,超脱了他生平承受过的所有肉体之痛。 脑中猛然的空白之后,是更坚定地重复着一个念想—— 坚持下去,坚持活下去。 不能辜负原石的一条命。 一重一重的疼痛,压抑在喉中的腥甜,沈戏意识半模糊着,却又逼迫着自己清醒。 到了剑灵修炼的最终阶段,妖王也差不多调和好了自己的魂魄和新的身体,却是打算先行一步。他对这修炼剑灵之事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致。 这时若不动手,妖王回到了自己的族中,就再难对他下手了。 轩辕意看了看煎熬中的沈戏,眼睛闭了一闭。 对不住了,但实在是,不能错过这机会。 神兵提前进来了,包围住了此时殿中的目标。 妖王反应倒快,不过轩辕意的反应更快,在他离开之前,一招袭了过去。妖王硬生生受了一击,自己本就还不稳定,愣是直接被拍出了躯体。 “有内线!有内线!” 混乱中有人大声地吼着。 轩辕意彼时已经脱下黑袍面罩,妖王魂魄逃无可逃,那一团黑丝气不过霎时便被击得溃散。 轩辕意下一刻就要朝轩辕就里过去,轩辕就里却是认出他是相意。不料,轩辕意几招过去,都被轩辕就里堪堪接住。 铸淬神境神领早已不知道去了何处。 轩辕就里被击退了几步,轩辕意趁势准备继续进攻,不想轩辕就里竟然于慌乱中,将原石的肉身挡在身前,可轩辕意的攻击已经刹不住了。轩辕意大叫了一声不要,就见沈戏已经飞扑了过来。 沈戏最后的步骤还没有完成,拼着剩下的半条命,竟是直接挡了上去! 那一击对于沈戏来说,太过猛烈,他当即摔到一旁,全身疼到痉挛,几多骨头碎裂亦不可知。 还好挡下了。 沈戏眩晕之中,模模糊糊,暗自庆幸。 还有一点点,他就成功修炼成剑灵了。 还有一点点…… 沈戏继续修炼,这最后的一点点本就最是难熬,他渐渐地感觉自己快撑不下去了,可是他死撑着,任锁骨两处被生生灼伤。 成功了! 轩辕就里看出了沈戏跟他们是一伙的。 轩辕就里好像抓到了什么把柄,忽然一笑,一手持刀,抵在原石脖子上。 糟糕。 轩辕意锁起了眉心。 轩辕就里却是对沈戏道:“沈戏!认我为主,为我效忠!否则这具身体,这具身体谁都别想让他完好无损!”他大笑着,并为自己“置死地而后生”的聪慧而沾沾自喜。 沈戏此时已是红沙剑的剑灵,红沙剑原主身死,未有传剑,其现任之主便由剑灵来承认。 沈戏看着原石,目光紧逼着那把刀的锋尖。却,不知所措。 他该怎么办? 轩辕意道:“沈戏!不要认他!” 轩辕就里的刀深了几分,笑意愈来愈盛:“好好考虑。” 沈戏犹豫着,眼神里哀求,痛苦又挣扎。 “不要,不要伤害他!我……”沈戏话没说完。 轩辕就里渐渐露出胜利的笑容,他还准备了后招,只要轩辕意再拖延一会,就算用不上沈戏,他也能反败为胜! 不想轩辕意竟正在此时……一击狠狠劈了过去。 轩辕就里来不及反应,那一劈之间,原石和他自己都已经被穿透了。 沈戏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里忽然一阵恍惚。 刚刚…… 发生了什么? 沈戏甚至不敢去看惨不忍睹的原石,木然之后,他忽然全身发抖,心绞痛难自抑。 他狠狠掐着轩辕意的脖子,眼神凶狠而冷冽,表情似乎已经要失去控制:“你为什么!你为什么啊!你答应我的呢!你记得你答应我的呢!混蛋!你干了什么!你干了什么啊!” 轩辕意被掐得脸色通红,艰难道:“他留了招,如果不及时出手,我们就都完了,一切就都落空了!” 沈戏全身都在颤抖着,双膝软下去了,他忽然使不上力气,跪在了地上。 “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沈戏不自觉地泪流满面,声音里全是疲惫。 过了一会儿,沈戏又忽然疯笑起来:“肯定有别的办法的!凭什么!凭什么这天下要拿他的命换!凭什么拿命换还不够,他谁都没欠啊,他一生良善,凭什么这样对待他!你为什么视若无睹!怎么可以说得这样心安理得!” 沈戏又哭又笑,他觉得自己无力极了,他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啊。 轩辕意心中酸涩,但那个决定是他当时唯一的选择。 他不知道说什么,什么都是徒然。 轩辕意看着沈戏忽然抱起原石,竟是直奔出殿外,跳出了铸淬神境。 他是昨日从轩辕意那里知道,从这里出去,可以出铸淬神境。 沈戏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他早已没有了生的想法,虽不知他会葬身何处,但至少,也要离开这个困了他半生的地方,和原石葬在一处! 他是这样极端,这样执拗。 轩辕意没能拦住,看着他的身影,他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后来,沈戏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红沙也不知落入了谁手,沈戏又是如何切断自己和红沙的大部分联系的,也无从得知。 轩辕意是轩辕神王三个儿子里看着最不受宠却最受重视的一个,只是轩辕神王布局缜密,甚至他的其他儿子都不知道有轩辕意的存在。 轩辕神王不久就禅位于轩辕意。轩辕意管辖下的神界条理有序,他是一位严明君主。 沈戏的回忆结束了,一切却回到了最初白华和甘酒看到的场景。 “这是……重复?”白华讶异道。 “不好,”甘酒反应过来,“他这是想把我们困在这里,我们不是看完了就能出去的,这里是循环的,他要我们永远出不去!” 白华觉得很是糟心,这下真是麻烦了。 此时,沈戏睁开了双眼,而轩辕意、白华、甘酒和整个神王殿中的人都沉睡在他的记忆里。 沈戏看着轩辕意,眼中有些讥笑:“我费心费力,终于有能力找上你门来。轩辕意,我应该让你看着,我如何将这天下毁一毁!” 第十九章 百里九 沈戏看着轩辕意,他们早已不再是当初稚气未脱、乳臭未干的少年,彼此身上都被年轮圈下了痕迹。真的已经好久,好久,他们没有这样相对过了。 沈戏长长地吞吐了一口气。 这些年里,他曾无比愤恨,始终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不想活了,老天却让他活了下来。 那日他晕厥醒来之时,眼前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身上动弹不得。 隐隐约约中,眼前有人朝他伸出了手,他看不清。 那人犹豫了一下,又把手缩了回去。 沈戏出于本能的求生欲,想要开口说话,但他却只能被那一口腥甜硬生生把话逼回去。 “别动了。”是很好听的女声,带着几分慵懒,几分清越,又带着几分无奈。 沈戏不自觉地听她的话,乖乖的,不挣扎了。 她身旁好像还有人,她轻轻对那人说:“百里夙,把他带回冥界吧。这么强大的剑灵,还真鲜见。” “是,殿下。”是一个男声,干净利落地把他背起来,随女子踏风而去。 当初,正是冥界初代冥王百里九和其手下百里夙救了沈戏。 沈戏看着轩辕意,此刻心中却好像突然要释然了。 不是因为原谅,也不是因为此刻要杀轩辕意如何轻易,而是,他终于可以为这一段执念收尾了。 忽然之间,觉得什么也都没所谓了。 却在他打算甩给轩辕意一封书信就走的时候,一个看着脏兮兮人忽然野蛮地扑过来,撞倒了沈戏。 那人迅速上前,扶轩辕意坐好,竟是不费工夫,就将轩辕意和神殿中沉于沈戏记忆循环中的一众人都唤了回来。 沈戏嫌弃地掸了掸衣灰,道:“你是哪冒出来的。” 那人扭过头,沈戏费劲地在那人的脸上端详着,方才分辨出这人来。 沈戏干脆在地上半倚着,也不起来了,他摸了摸下巴道:“哎呀,这不是百里九的好属下嘛。” “命真大。”沈戏盯着他,一字一句说,“法力废了,把你丢到边荒之地去,没想到竟然还能活出来碍事儿。还对我这一把瘦骨头猛地推了一搡,真也是蛮人。” 百里夙见沈戏这幅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样子大约也是见惯了,只是道:“你竟然用冥王殿下教的法术困住他们!” 沈戏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我是怕尊贵的神王殿下忘记我当时的痛,提示一二罢了。将记忆翻新而已,我可又没害他们。”沈戏摊手道。 “沈……沈戏!”轩辕意已经苏醒,下一句却忽然也不知道说什么。 沈戏瞧了他一眼,嗤笑道:“放心,我会休战。这神界我不喜欢,还是你来掌神界好。” 轩辕意有些疑惑,威严的脸上表情松了一松。 白华和甘酒亦是面面相觑,不知道沈戏闹哪一出。 “我本来,很想报复你,毁了神界,而后毁了这天下。”沈戏低了低眸子,“但是当我真的快成功了的时候,我却忽然不想了。” 百里九不是不知道沈戏的目的。沈戏当时活下来之后,心心念念的,就是报复轩辕意,誓要让他尝一尝最苦的味道。但百里九一直很重用他,偶尔看着他因为心中触到了那片记忆的仇恨疯魔状,会浅浅地一瞧,也只当没看见。 后来,是他沈戏按耐不住,要去闹神界,取轩辕意的命。百里九这才阻止了他,倒也不容易让他冷静,百里九匆忙之下,拽住了沈戏的手。倏然又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缩了手。 沈戏的手臂上,却是有一大片红色的冰蔓延开来。 沈戏忽然觉得手臂上似有灼骨之痛,百里九赶紧上前,划开额心的丹色,取了一滴赤红,滴在他的手臂上。 “别动了。”百里九语气浅淡中,捎上了一点声重。 沈戏不再折腾了,霎时想起初见时,她那犹豫收回去的手,只是那时,他还以为这傲然超俗的女子,是嫌恶他。 百里九对沈戏说:“相信我,你去了,是会后悔的,你会发现,即使得以报复,你可能也没有预料中的畅快。” “在天下人与原石遗身之间,对于轩辕意来说,这么选择是对的。你固然可能不理解他,但是你仔细想一想,那天下是原石用命护的,他的灵魂是在这天下之间,而不是在那一具冰冷的身体。”百里九道。 “你如果真的想帮原石做最后一点事,你应该是去保护这天下,而不是毁了它。” 沈戏慢慢冷静下来:“原来您都知道。” 百里九淡淡笑开:“我话说完了。听不听劝,你自己盘算。”她便不再多言,轻然拂袖离去。 此后沈戏壮大自己的势力,百里九一直看在眼里。 后来冥王百里九失踪,沈戏就开始暗暗等待时机。 如今,他却什么也不想要了。 他本来对天下,也不感什么兴趣。 他不得不承认,百里九说的对。 沈戏轻声叹息,看着百里夙道:“你一直对我都有敌意,想把我从冥王的位子上拉下来。因为你总是不安生,所以我真的很讨厌。” 沈戏看着百里夙,忽然又笑起来:“你是不是以为,我很喜欢这个位子啊。” “那是你不知道,这个位子我一点都不喜欢。” 百里九失踪前夕,曾召来沈戏,交代了一些事情。 冥界在百里九绝对的实力下被治理得井井有序,但这是一时的,百里九或许是知道自己离开了冥界,冥界局势必然动荡。所以她召来了沈戏,将亲信势力暗中传给了沈戏,希望他成为下一任冥王。 沈戏得到势力的第一反应,眼神是有些贪婪的。百里九也看出来了,却没说什么。 “我希望,你以后,守好冥界。” 百里夙什么都不知道,他一直以为的,是百里九失踪,他自立为冥王,野心勃勃。 而事实上,他却不知道,百里九失踪,沈戏为她守着冥界,需要暗中对抗冥界那些看似老实的何方势力,如果沈戏不承位,冥界必然不得安宁。总是有太多事情,只是表象罢了。 沈戏累了,道:“说到这里吧。就这样了,也没什么乐趣了。” 其实,他也许比谁都想要百里九回来。 这个位子,沈戏是一点也不想待着了。 良久,百里夙忽然说:“我可能知道冥王殿下下落的一点线索。” 第二十章 心意相明 百里夙谈起,当年百里九失踪之前,其实也跟他说过一些……现在想来不过后知后觉的话。 百里九在他的眼中,紫衣蹁跹,时而是不识烟火人,时而又热忱于人间事。她一直很神秘,不喜欢吐露心事,也不喜欢提及自身的东西。仿佛,除了她所表露出来的,她就像一本无字天书,让人不知不觉沉溺。 百里夙对她的心意,一直清楚而小心,既不乐意让旁人看见,半掩着,又想透露出来,让百里九能感受到。 那日百里九忽然与他多说了几句,他受宠若惊。 “我就要回到属于我的世界了。”百里九语气中没有波澜,脸上更看不出喜忧悲怒。 没有来由的一句话,百里夙只当是她觉得没人读得懂她的心,没人进得了她的世界。可是,而今,却似是一语双标的模样。 我就要回到属于我的世界了。 回到哪去呢。 百里夙处理细节还是很好的,至少他对于百里九所表露的一切,都极为在意和关注,都能记下来。 这其中,便要提到冥界的苦末地了。 百里夙不是能进苦末地的核心,是因为身上被百里九渡上了自己的气息,那种,不是来自冥界的气息。那气息若隐若现,好像能灵活收放,又好似怕人的活物,见了旁人就被覆盖在冥界的气息之下了。 百里夙始终不知道她为什么带自己来,却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交代他去做。只是,她静静地让他跟在身边,走过这漫天的黑暗。 “如果某天我离开得太久,就找一个人,和我一样的人。”百里九说,“让她,来找我。” “也只有她能找到我。” 百里夙应下了。 “你身上的那层气息,一定会有一天,能感应到和我一样的存在的。” 百里九一去经年,百里夙便寻寻觅觅了好多好多年。 百里夙不知道她说的离开太久有多久,他觉得,她离开一天,那这一天的时间,就比过往的每一日都久。 他一边提防着沈戏,另外还要不停寻找那个人。 他终于找到了。 是火神白华。 于是他费尽心思,把白华带到那个地方。不想,谁都没想到,后面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无可预料。 白华听完沉思,甘酒就静静地陪着她,而沈戏早已又开始放飞自我,疯来疯去,又去瞎折腾神界的柱子了。轩辕意呢,神识受了损耗,已经在疗养。 白华和甘酒一路走着,彼此都没有说话。 “甘酒,”白华忽然停下来,与他对面,“你是不是喜欢我啊。”白华心中有些忐忑,一半担心自己自作多情,一半觉得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甘酒被忽然一问,还没准备好,显得相当紧张,手都不知道放在何处,剑唰得红了。 “你……你,我……我还没准备好,你怎么突然就……” 白华看着甘酒的样子莫名就觉得可爱极了,她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至于为什么是可爱,她心里也说不清楚明白。 白华眼睛更亮了几分,她都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明朗。 她鼓足勇气,打断了甘酒:“那我说吧。我……” 话还没说完,甘酒慌慌忙忙又断了她的话:“我喜欢你!” 白华的心好像骤停,一切都太静了,安静地让她觉得,世界里就只有他们两个。 “我也喜欢你。”白华说道。如此坚定,又带着一点羞怯。 他们不知不觉就笑了,情愫在阳光温暖的氤氲下,涨到了高温。 “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白华问。她想知道更多,她想了解他的一切,一点一滴。 “我啊。”甘酒微笑着,“其实长大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不安分了。” 白华睁大了眼睛:“一见钟情?惊鸿一瞥?” “噗哈哈,我也不知道。”甘酒道。 白华仔细品味他的话:“哎,不对啊,长大第一次见我?你我小时候也见过啊?” 甘酒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眼神里满是温柔和宠溺。 “对啊。傻瓜。” 何止见过呢。 甘酒清楚地记得,幼时第一次见白华,是因为白华年纪轻轻,对于火的法术相关使用就很有建树,在他各位师父的口中也是口口相传的称赞。 听得多了,甘酒自然也就愈发好奇,这样一位神,是什么样子的。 那时候,他的师父,还真就借过白华的神火,来督促他练习关于水的法术。 可以说,甘酒儿时水类法术的基础,是通过白华的神火练扎实的。 后来,那位脑子不太聪明的小火神,掉到了河里,河里有很多水蛇,小白华怕蛇,在水里划拉,差点没被吓死。 甘酒遇见了,直接抽干了水,把她身边的蛇都拍走了。小白华慌乱地感激了一句,便昏过去了。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见到她。 她比他大些,他更加努力,为了日后能与她并肩,能护她周全。 她不曾知道,他也不曾言说。 只是没想到,他们竟在凡间相遇了,她偷偷躲在树后,被上官荼荼指出来。 他表现得很淡定,可是内心却早已翻天覆地,心中是又慌又喜,又不知道说什么。 发现她又一次受了一遭天劫,他心里也疼起来,觉得自己能为她做的,少之又少。 他当时极其希望她能留下来,可是啊,他迟迟没有说出口。 甘酒还偷偷去套过上官荼荼的话:“你想不想白姐姐留下来啊。”上官荼荼是乐意的,他虽然人小,却也看出来他对白华的不一般。 上官荼荼傻呵呵地笑,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不过,白华说留下来做门客的时候,甘酒是真的心头欢喜久久不平息。 白华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甘酒反问白华为什么喜欢他。 白华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觉得,你是我的,不想任何人抢走,就是觉得,除非是你,不然都不行。” 甘酒心中甜蜜,温柔地看着白华。 “从此以后,我想,走进你的生活。希望我能多在你心里走走,别放开手。”甘酒道。 白华开心地牵起他的手:“不放开。” 第二十一章 沉 竹林染月,灯漏明窗。 很快便要子时,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过了今日的子时,就是凡间的乞巧节了。 白华曾多次听闻,凡间的乞巧节是有情人必过的节日,风花雪月也好,柴米油盐也罢,浪漫至极,也令她憧憬至极。 她早早给甘酒备好了礼物,是一盏自制的墨玉茶杯,上面刻的是月透竹间花纹,只寥寥几笔,略显粗糙。不过,这却是她做的最好的一个了。再复杂的纹饰,她也不敢再雕琢。 真费手。白华腹诽。但是满心欢喜和期待,不知不觉已经填充了整个心。 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够。 白华思来想去,盏灯提笔,写了一封书信。 她平素兴趣之一,就是练字,或是随着心意写写什么。从前她可下笔如流水,灵思齐天涌,可如今这一纸书信,她偏偏写得格外慢,格外在意字迹的完缺。有时她看着自己写得某些字,觉得不甚满意,看久了,还差点就不认识了似的。 她执着笔,有了个心思,在起笔写给他的称呼那边上,画了一个酒葫芦,又在末尾她留名结书处,画了一朵小火焰。 偷偷加了这些印记,也不知道甘酒会不会嫌弃她的随笔画。 白华捧了捧脸,她这书信写得是情意绵绵,漫纸欢喜。 好了,就这样,完成啦。白华心情不错,将杯盏与书信在案上放一起,便洗漱睡去。 这日,甘酒早早来找白华,他在她门外敲了敲门。 白华方醒,敲了敲脑瓜子,听出来是甘酒的声音,急急忙忙道:“你你你……等下哈,等下!” 白华在屋里一阵倒腾,也怨自己平日里睡懒觉睡得习惯了,这早上才这样匆忙于起床梳洗。 甘酒大概听出来她是才起床,说道:“对不起啊,吵到你睡觉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可能有点太激动了。” 白华赶紧道:“没事没事。我本来就打算早起的,得亏你叫醒我。” 甘酒道:“好。那我先去给你弄点早饭吧。” 说罢,门外动静渐渐消去。 白华心里也很激动,激动地下床的时候差点把自己跌坏了。 白华弄完了,甘酒也做好了早饭,等在外面的廊里。 “哇塞,好好吃啊。”甘酒做的饭菜口味和白华挺合,白华忽然有点自己配不上这么好一人的自卑感。 怎么能有人让人感觉这么舒服,温和,做菜还好吃到飞起的人呢。 甘酒就看着她笑,白华无意抬眸与他对视,心里想着,让我在他温柔的眼神里溺死算了。 我也心甘情愿啊心甘情愿。 “对了,你喜欢吃什么啊。”白华问道。 “我啊,”甘酒思索了一会,“我不挑食,也没有什么忌口……比较喜欢吃风味菜吧,偏辣的那种。” “辣的啊,我也很喜欢,但是我不太能吃辣,我每次吃好吃的辣菜,辣到哭,想着以后再也不吃了,可是过段时间,就又特别想吃。”白华道。 “这样啊。”甘酒道,“我是那种喜欢吃辣又挺能吃辣的那种。” 他俩在这竹林小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吃饭聊到兴趣爱好,从神冥八卦聊到凡间趣事,好像怎么也聊不完似的。 这一天,甘酒自然也知道是什么日子。当他把自己为她设计的衣裙送给她的时候,白华心中是很惊喜的,她便也捧来书信和茶杯给他。只不过她送了,觉得很不好意思,尤其是当他打开书信的时候,他边看边傻笑着,而她恨不得捂脸遁逃。 “亲爱的酒葫芦……”甘酒看到这称呼,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让我看看,你是什么……小火焰。”甘酒看了落笔处,轻轻读出来。 “啊啊啊,你读出来干啥子啊。”白华脸红了,刚准备就这么溜走,被甘酒一把拉住了手,抱在了怀里。 “你……不要觉得幼稚啊。”白华道。 “不会啊,”甘酒笑得很甜,“挺好的。” 到了晚上,是有灯会的。 孔明灯,花灯,河灯,各式各样的灯笼……漫街都是成双成对的人。 欢声笑语入耳,心情似乎变得更加宽阔。 甘酒和白华都不是第一次来凡间了,但不得不说,他们都是第一次过这样热闹甜蜜的节日。 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白华穿的是他送的衣裙,是一件粉色的,而他穿的是一件黑色的,和她的是一样的款式花纹。 两人牵着手,从街头逛到街尾,吃同一根糖葫芦,同一份酸梅糕。 路过一个小摊,甘酒看见她点的一份糕点,笑说:“你看,连糕点都是爱你的形状。”白华咳了一声道:“这孩子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呢。” 那天实在太过美好,美好到过分。后来的日子里,甘酒对白华都很好,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她。 快有一年,甘酒说要娶她,次日便带着聘礼来迎娶白华。 白华无亲,他八抬大轿娶她,是轰动整个神界乃至冥界的大事。 彼时女将军瞧见了,心中频频叹息,也不知道许丹青什么时候能回眸看她一眼。 一切都太美好,如梦如幻,他从不让她感受到半点因为自己的原因而造成的不安。白华心中欢喜,眼前的这个人,会成为她的夫君,她的一辈子。 记得那时乞巧节,她说,听闻有情人间送杯子,是一辈子的意思呢。 甘酒笑了笑,说,那你,要好好爱我一辈子。 终于,要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么…… 可是,成亲的那天,甘酒的脸色却不怎么好,就在拜堂前,他却毁了婚。 白华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犹如晴天霹雳,她真的差点就认为,他们要好好在一起一辈子了。为什么不久前说要好好珍惜她的那个人,如今却突然变了卦呢…… 白华拼了命地挽留,她真的那一刻觉得,心痛无比,惶然不已,仿佛,真的,没有他真的不行。 可是无论她哭了多少回,她就差跪着求他了,他却没有半点动容,拂袖而去。后来她找他,他也是拒绝,见都不愿见她。 她曾问他为什么,他说,可能是没有感觉了吧。是他的原因。对不起。 对不起…… 哈。 白华狼狈地瘫在他的门前,她觉得好难受好难受,心脏刺痛,全身发抖,无论她怎样试图清醒…… “为什么!甘酒!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不信,你怎么舍得伤害我呢,是不起有什么别的原因,是不是你是想我死心,对不对!” “你为什么不肯见我!你是不是不敢,你是不是不敢见我!” 门那边传来他的声音,却是冷漠的。 “对!我就是这般无情绝情之人,就是这样。我们就这样吧。算了吧。” 算了吧。 好痛,好痛。 喘不上气。 白华捂着心口,心疼到抽搐,迫使她缓缓蹲下来。 “我会等你的。”白华道。 “不必了。真的不必了。” 那是他对她说的最后的话。再之后,无论她怎么哭喊,无论她怎样,他都漠然无视。 甚至,她再也没见过他。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白华已经嘶哑了嗓音。她摇摇晃晃地离开。 从此,便要再无交集了么…… 她不愿意,可是她,真的,一点都不愿意啊。 走出不知道多远,她又一次崩溃大哭,这一次,弄哭她的,是从前扬言“你还有我”的那个人啊。 为什么。 为什么…… 第二十二章 擂台决赛 白华这会儿正在凡间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逛。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只是一来一回地,将这条街走了好几遍。到了饭点就随意找一家馆子吃饭,饿了就买点点心。 这一遭遭走着,她就从正午走到了黄昏。 “白华。” 是木秀卿叫住了她,白华抬眸才发现,自己光顾着想乱七八糟的心事,不知何时竟一直低着头走路。 木秀卿走上前去,使她的背挺起来、头抬起来,道:“你这头都快低到地上了。” 白华怔了一下,反应也迟钝,“哦”了一声。而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叹什么气啊。”木秀卿蹙起一弯山眉,拉起她的手,“走,难受咱们就去发泄。” 白华嘴唇翕张,眼神空茫茫,就这样被木秀卿牵到了一处热闹的地方。 擂台。 比武擂台。 “你要发泄不出来,就上去打一架。”木秀卿道。 “啊……啊?”白华有点懵。 “甭废话了。”木秀卿用神力直接把她托起在空中, 白华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擂台上了。 “姑娘,您这是来比武的?”赛事管家打量了她一番,心中多半是不信,“您确定吗?” 白华心中烦躁,被这么多人看着,人也已经上来了,也不想多解释什么,便直接说:“确定。” 那管家摸了摸下巴。不惊讶,也不多说什么。 白华对阵一名看似瘦骨嶙峋、细声细语的男子,却也是这样的一名男子,连败了旁人多场。 面对凡间高手,白华该小心的,毕竟在凡间同人比武,她用的肯定也是同凡人一样的武功,而不能是法术。但是,白华的潜意识还是茫茫然、涣涣散散,没有什么要赢的意念,颓了太久,连一点胜利的念头都不想坚持了。 正因如此,她初时未有几招,便被那男子逼得退至擂台边缘。白华鞋边一擦,再足间用力一点,竟是从他身边快速弯了过去,重新回到了擂台中间。 接着那男子的招式愈发得猛了,又快又狠,似乎这时才提起了几分要同她打的认真。 那男子此刻已经没有什么表情,看着像是想速战速决。 白华眼前也开始有些持续地聚焦,暂且抛去了萦绕脑中的事情。 这一通打下来,两人却是打了好久,未见胜负。 白华渐渐有些疲惫,她没有用神力修复体力。那男子看着也快不行,满额的汗也出来了,喉咙干得快裂开似的。他显然也没有想到这场比赛这么久也打不赢。 男子知道自己必须要赢。 他耍了阴招,他竟然也会法术!他竟然……偷用了法术! 白华一惊,台下的人看不明白,她却感受到了,这家伙是被逼急了,要弄幺蛾子了。 白华显然也没想到他会使用法术,于是最后那一招,其实是他们以双臂作掩,暗中的法术相较。白华只使用了一成法术,男子便知道自己要输了。 他像是知道白华绝不是凡人,在看到她的法术的那一刹那,脸色瞬间变了几变,还是没有放弃,一手循臂将什么东西探了出去。 他使的是…… 毒。 白华赶紧往后退,堪堪躲了过去。这不过是一样擂台比武,缘何这男子竟然如此拼命,不惜结下要命的梁子,也一定要赢呢?白华想不通,男子早已没有了刚同她打时的淡定风度。 有的,是眼神里的狠,和表情的崩塌。 白华静静站在擂台一边,没有动作,风乱衣袂。 男子本想出击,却忽然刹了脚。他也没有了动作。 他的发丝因着汗水黏在了皮肤上。 台下的观众皆是不知所以,怎么就好端端的,静止画面了似的。 可是台下的木秀卿却是明白了,白华使用了神力,在和男子交流。 “你是神兽?”白华道,“年纪尚幼。” 男子道:“是。我本是万兽神境里的一只兽。您就是赫赫有名火神吧。” “赫赫有名不敢当。”白华继续道,“万兽神境神领明思扣可还好?” “我也许久没见到他了,”男子回答,“实不相瞒,我已经滞留在凡间许久了。” “方便说明原因吗?”白华道,“一场比赛,你为什么这么想赢,甚至知道我的身份,还妄图拼命使毒?” 男子说:“对不起,这是我的错。但是,为了救我的爱人,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哪怕用最阴损的方式!” 白华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颤了一颤,忽然觉得自己格外可笑。有人可以为了所爱做到这种地步,可她却被所爱一句“就这样吧”弃之。想着想着,她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艰难,心口闷闷。 相爱本已不易,能有决心相守一生的都是难找。若是好不容易走到那样的程度,却还要被磨难强扯硬断,实在太心酸。 “我在这里没有对别人使用过法术和毒,只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您是我最后一个挑战者,如果我赢了,我就能拿到药,救她了……” “我已经好不容易走到了最后一场,我真的不能放弃。内人已经病入膏肓,我请求您……救救我无辜的夫人,我恳求您,成全我们。” 他的语气里充满着崩溃的哀求,这个男儿,此刻已经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白华轻轻叹了一声,痴情之人,天不帮,人不助,那便太可怜。 “我认输。”白华一声落下,众人不解,怎么这两人相望了半天,这其中一方就忽然认输了呢。 自然是没有别人知道。 木秀卿看白华的神情,恐怕是触了心底的事,便闭口不问,只静静地同她待着。 “去吃青梅糕吧,你最喜欢的。”木秀卿忽然道。 “不了,”白华过了好一会,心情好似也舒畅释然了一些,“我想吃辣的。” “那行吧。”木秀卿道,“我陪你。” 她们寻了一处饭馆,点了几道辣菜,白华吃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饿。 赶的时候也巧,说书人来馆子里说书。白华差不多一边吃饭,一边发呆,偶尔有几句说书人的话飘到脑子里。 “……那帝王对着大臣说,非那云姑娘不娶,帝王声洪,吓得大臣双膝发软……” 白华模模糊糊听到这一段,愣了一下,脑子里不合时宜地蹦出来一句—— “我会娶你,我们要有自己的家。”那声音至今还宛如在耳般,那么近,人却已经离她那么远了。 白华发着呆,一口饭都忘了咀嚼下去。 木秀卿察觉到她情绪不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道:“你还有我,至少我一辈子都不离开你。” 木秀卿可以说是她最好的朋友了,就像姐妹一样,一直以来,也是她会一直鼓励她。 “你还有我呢。” “我们要一辈子,好好的,在一起。” 一波一波的回忆涌上来,白华揉揉脑袋,心中的酸楚,果然还是没有抑制住。 第二十三章 他也叫甘酒? 这晚上白华又熬夜了。 从前她熬夜,甘酒大多会陪着她,不过更多的情况是,白华越熬越精神,甘酒朦朦胧胧就睡着了。每到这时候,甘酒早上醒来,就会不好意思地与她说:“对不起啊,昨晚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哎。 白华望着竹窗外的月光,那样静默而温柔的,那样令人沉溺。曾经,她化名多用月字,甘酒不解,问她怎么这么喜欢月亮。她笑笑,就是很喜欢啊。 他于她,曾就像是温柔的月亮,静谧的陪伴,照顾到她心底每一寸柔软。 那种极致的温柔与惦记,充斥着她每一分美好的回忆。 偏偏就是这样的人,突然有一天却变成了狠绝的狼。 巨大的反差,使得她连受了狠创,竟然还觉得他是有苦衷的,是不是为了让她死心。 可是她也渐渐想明白了。 她仍然喜欢皎月,喜欢站在月光下沉思的感觉,但,他已经不会再是她的那轮月亮了。 白华那晚想了很久,久到夜里凉风吹得她的脸和手冻得麻木冰冷。端着一个姿势太久,以致白华去关窗的时候,手臂抽了筋。 害,真是自己瞎作的。 她走出来的没有她想象中那样慢,也不过是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她对他的留恋似乎淡了大部分。 再提及他的名字、他的事,她也能表现得心无波澜了。 木秀卿觉得这是好事,便想着做红娘,给她扯一线姻缘。 木秀卿从神界名单挑到冥界的,实在没几个能让她瞧得适眼。 沈戏听闻木秀卿在为白华挑人,特意跑到了神界去凑热闹,结果看木秀卿挑那么长时间,都快要睡着了。 “我说,白华,白姑娘,火神,你要不嫁我吧,多合适。我长这么好看。”沈戏一脸求看自己的模样,这样说。 “得了吧,您可是连棺材都给我备好了呢。”白华拿当时的事儿奚落他,沈戏笑了:“那玩意早被甘酒劈了。” 说完沈戏就“啧”了一声,心道,他提这干嘛。 “虽然吧,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还是跟你说声对不起。”沈戏道。 “嗯,没事。”白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不悲不喜,这个名字对如今的她来说,也真是没有可纪念的意义了。 沈戏小心地瞧了一眼白华的表情,没再说话,静静地溜走了。 木秀卿找着,白华心中并没有什么恋爱的心思,也没太在意。谁知道,木秀卿翻名单的手忽然间一顿。 白华便朝她手上看去。 纸上有一人,来自冥界,一身玄衣,温雅中透着眉宇间一点冷漠,嘴角勾着勉强而敷衍的笑容,偏偏有着别样的吸引力。 白华看得怔然了,倒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他对她有什么吸引,而是,他,长得同甘酒很像很像。 像在皮相,不像在神韵。 两人的穿衣风格也是不同,甘酒大多时候衣着低调,而那人,衣着显贵,看眼神,他也不温和,眸中偏冷。 可就是长得太像了。 更巧的是,他偏偏也叫甘酒。 第二十四章 另一个世界 “白……白华。”木秀卿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茫茫然喊了她的名字。 白华目不转睛盯着那张画像,好不容易才移开了视线:“怎么了?” 权当没看到吧。 木秀卿没吭声,算了,也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吧。看起来,白华也并不是很想了解那人。 “没事。”木秀卿笑了笑。 “我还是没什么这方面的心思,好了,都不看了,我们去喝点酸果汁吧。”白华道。 “也好。” 白华喝着喝着就发起呆来,那张画像就又飘到脑海里去。 怎么会也叫甘酒呢。 甘酒和她一样,是孤子, 这人的缘分也太过巧妙,长得一模一样,连名字都一样,可从前,白华从未听过冥界有此人的名号。看着他那衣着装饰,那神情气质,怎么着也都不像个混得惨的。 白华脑中猜来猜去,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自觉地猜,只是脑中的版本一版一版流过去,她总想知道其间的所以然。 所以她还是拽下一纸画像,奔着冥界去了。 沈戏听了,也觉得稀奇:“奇了奇了,这人看着挺拽啊,看着像个狠人,不像是会隐居退世之人哪!啧,竟有这等人在冥界?” 白华来找他,是因为沈戏知道暗中的各方势力,手底下又有百里九的亲信,这冥界有名头的人肯定不会不认识。如今,看沈戏这情况,也当真不知道什么东西。 “我真不认识他,要么,有可能,他早已不在了。可能不在的时间太久了,见过的也不在了。这样解释才说得通。”沈戏一口吞了一颗葡萄,嘴中含糊不清道。 “没准啊,是什么厉害的人的十八代祖宗。”沈戏又道。 白华没得着什么满意答案,有些失落,原要告辞,百里夙来到殿中,叫住了她:“火神。” 百里夙大概是再想劝她进入苦末地去帮他找百里九。先前他劝过她,但他说自己也尊重白华的决定,毕竟白华没有必要的理由要帮他。况且要一个在这世上活了太久的人,去往另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的世界,也难以接受。 然后百里夙就见她一次劝她一次。 “火神,请留步……” 果然,白华猜准了,她又听了一遭百里夙的劝话。只是这番,她却有了重新的思考。 对于白华来说,她对这世界实际上已经没有太多牵念了。要说放不下的,曾也就是甘酒,木秀卿,神界凡间的那一众朋友。 或者,她真的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她或者,真的应该是时候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去了。 那个从前从未有人知晓的存在,那个她曾经从未想过的存在。 百里九当初来这个世界一遭,后来不言归期而别,个中理由没人清楚,白华隐隐觉得,真的,她必须也要去了。她也隐隐觉得,真的,可能回不来了。 所以白华好好和木秀卿等人告了别,便决然来到了苦末地的核心。在去往火池底的路上,她回头望了一望,心中竟还有所期待,明知道那个人不会来看她一眼的,走到了最后一步路,这点期许竟然还不肯被压下去。明明他进都进不来,明明……他也不可能来。 白华下定决心,踏出了那最后一步。 “欢迎回家。”这句话飘落在耳中,绽放在了,脑海深处。 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个世界。 好像有什么固有在自己脑海里的概念,被置换,被推翻。这个世界的构架,她所处的角色,都有了变动。 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匆匆涌入了脑海里。 白华静静看着眼前的记忆画面几番轮转。 她现在所处的世界,分为东西南北中五方,分为两界,人界和上界。类似于之前世界的凡间和神界, 她在这里依然身兼神火和冥火,不过她所掌握的神力,只能算得上这里的“凡人”,她和这里的所有人有着一样的气息。 上界里的人实力有多恐怖,灌输给她的认知里是没有的。不过上界的神似乎分为两类,互相制衡。但是他们只活在人们的传说里,谁都没有见过他们。 而白华在这个世界里,只是一介凡人,不过她不再是孤女一个,而是有一位相依为何命的哥哥,叫做白婴。 白婴待她算不上好,只能算是过得去。在白华的记忆里是这样的。 他们曾经寄人篱下,加着白华此前就像是个累赘,白婴吃过不少苦。白华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样的脸的人做出来的事,感到十分麻烦,动一下,腰说不定就折了。白华觉得当她哥哥真挺崩溃的。 白婴如今混出点名堂来,是因为他的天赋很高,被一个修仙门派的比较有声望的人培养起来,回来看白华的次数也就更少。但是显然他也没有那么容易自在,他性格算淡薄,不圆滑世故,不攀附权贵,但实力也没强硬到能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的地步。所以,他但凡出风头,就一定会有看他不爽的打压他。 在那里,白华的境况还好,就除了身体孱弱,精神不佳,吃喝还是不成问题,也没太得罪过什么人。 白华所看到的记忆画面中,没有那个世界的白华六岁之前的记忆。白华只觉得身体乍然一轻,那个世界的白华已经消失,而取而代之的,是她。 白华缓缓睁开眼睛,她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她其实喜欢平平淡淡的日子,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去追求的,也没什么仇要报,更没有什么必须变强的理由。 就算她想达到什么巅峰,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要如何去修炼。 所以一番思量下来,茫然的情绪居多。还有就是……以后她要如何面对这个哥哥呢。 恰巧这天是白婴每三个月来看她的日子,白华也不太清楚自己能不能应付下来。 白婴来到她的住处,一间清幽的小屋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白婴脸色不好,好像被人打了脸,右半边脸肿得两个大,手虚虚捂着,大概也知道捂不住吧。 白婴提了一罐子酸果汁,说是特地带给她的。白华尝了尝,和她在原本世界喜欢的那个味道是差不多的。忽然之间涌上来一阵子幸福感,让白华觉着这世界也没有那么陌生了。 白婴让她慢点喝,喝完了没人给她再买,那就只能她自己去买了。别又哪里跌着撞着了。 白华有些感动,心道从前白婴对她也没这么好啊,多少她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于是她学着原来那弱弱的白华,弱弱地问了句:“哥,你怎么今天忽然这么关心我?” 白婴看着她,说:“哥没用,今日遭了欺负,连还手都不敢,因为我得考虑后果。我想,指不定我哪天就死了,以前没跟你说过几句好听的,如今,也都多讲点吧。” 白华盯着他的眼睛,看不太透,但是总觉得不安。 第二十五章 兄妹 白婴第二天就要走了。 白华那天自己待着,想了挺久。她以前都是被人称赞天资聪颖,她双火修行的火神名号更是在神冥两界都响响当当。 可是在这个世界,她真就啥也不是。这里的凡人,除非不修行的,只要是修行的,修行个五载就跟她的法术差不多了。她在这里真就连一点锋芒都没有。 如果她不想办法提高自己,可能就如同白婴所说,被欺负了,都不敢还手,因为后果,她可能根本就付不起。 她需要力量来给自己一个保障。 所以她在白婴走后,自己去报名了修炼的门派。那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她如今的实力,也只够这样的门派。她的年纪在修士中来说,达到这样的成就,实在算不得什么。 这个门派也就掌门人有点地位本事,但他实在也没什么过多实力来振兴整个门派。他也没对这些资质平平的弟子抱有希望,所以,他就是连说话做事都相当敷衍。只一句“孩子们坚持!”, 然后他就不知道躲哪去了。新弟子欢迎大典的繁文缛节,他一个都没参与。 白华只觉得自己前途渺茫。 而且这里住宿是要交钱的,条件差得让人无语,每三天都在辟谷,其实就是没钱做饭。 白华只觉得在这里是饿得面黄肌瘦。 难怪刚进来的时候,看那些比他们早一批的弟子一个个都骨瘦如柴,她还当是这门派也没那么没本事,练法术还帮着减肥的。 原来都是饿得有苦说不出。 这门派的长老都和掌门一样,敷衍,散漫,大概就把门派勉强撑下去就差不多了。 然而,白华进去的没几天,这个门派就倒闭了。 白华真不知道说些什么,感觉啥啥都是白费。 弟子们只能回家。 白华自然也不例外。 哎,要是让她那个世界的朋友看到她如今的样子,恐怕少不了一顿嘲笑。 好不甘心呐。 说实话,白华在原来的世界,几乎人人见她都敬她几分,她没体验过像现在这样的平庸与无奈。 如此迷茫,却不能停下。 白婴知道她去加入了门派的事,白华不善于隐藏,到底是被拆穿了。 白婴脸色不是很好看:“你是觉得我不能保护好你?” 过了一会,白华没能答得上话,他又道:“也是。我保护不了。是委屈你了。” 这话有些阴阳怪气的。 白婴自己清楚自己什么实力,却偏偏长了颗骄傲、不甘平庸的心。可是他却真的,什么都无法保证。 白华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又不甘又无奈,道:“哥,我不想当累赘,我也不想当一个被保护的人。” 白婴听罢,眼睛忽然睁大。反手便抽刀将白华的脖子抵住,眼神冷锐:“你是谁?!” 白华略微一怔,眼神渐渐趋于平静:“你其实上次就知道我不是你妹妹了吧。” 白婴没有否认,白华忽然觉得抵在自己脖颈上寒凉的器物在微微颤抖,她尽量朝他的臂膀看去,是他的身体都在轻颤。 白华疑惑他怎么了,白婴的眼泪已经快砸下来了。 转变得有点快,白华有点懵。 “你是我妹妹。”白婴坚定道,“你才是我妹妹啊。” 白华满头问号,兄弟,你这啥情况? 白婴赶紧拿开刀,眼睛里饱含喜悦的泪水看得白华一愣一愣。 “不行,妹妹,我太激动了。”白婴抹了一把泪,“你还啥都不知道。” 白华越来越听不懂了:“啊?” 原来,白华是在六岁的时候,忽然变了样,身体和精神都不一样了,白婴呢,就是个妹控,他总觉得她不是自己的妹妹,却又找不出任何原因。对她就也没有以前那么好。 他总觉得,妹妹有一天会回来的。他觉得,妹妹不可能会离开哥哥。他觉着,哥哥那么宠着妹妹,那么疼爱妹妹,妹妹怎么舍得永远不回来了呢。 就在白华来到这个世界不久,白婴发现有很多微弱的细节,是白华与那个病弱妹妹不同的地方。 他觉得是她该回来了。 他开始试探,病弱妹妹不喜欢喝酸梅汁,只有这个白华喜欢。 没错,白华喜欢的。 他还是不敢确信,直到听到白华坦诚地说出自己的去向,她聪明冷静,不是病弱的那个她会有的样子。是她,是她,是她回来了。 白婴激动得全身发抖,将笑容开到了最大化。白华知悉,看着他的样子,却觉得有些惊恐胆战。 白华自然不能说她之前另一个世界,虽然这其中她还是有些搞不懂,但是……听白婴的陈述,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原来的白华。只是不知道是何缘故,她六岁的时候,去了别的世界,而留下的那个是“不完整”的她。如今她回归,她便是真正的她。这样想来最通。 那么其中的原因,还有六岁前的记忆,可能是意外或是人为,生生被抹去了。 这其中的事情,很可能比她想象中复杂得多。 “哥。”白华僵硬地叫了一声。 白婴眼里的疯狂的激动慢慢平息下去,他紧紧抱住自己的妹妹,道:“哥哥一定会想办法保护好你,哪怕是一条命,哪怕是生不如死,只要能保护你,哥哥怎么样都无所谓。” 白华总觉得白婴的兄妹之情太过于疯狂,况且要她这样去接受一个凭空而来一般的哥哥,暂时还是不那么容易的。 “哥,我说过,我不想当累赘。我们要一起变得强大,绝不为人若欺。”白华道。 “谁都不能欺负你。”白婴,“否则我要他的命。” 白华看着白婴的表情,心里总是觉得毛骨悚然。他的精神,她认为可能有些病态。或者其他什么说不上来的……执妄。 “不会的,哥。”白华面无波澜道。 白华听闻流云山在招收新弟子,他们这次不看资质,不看成就,不看家世,只要求参加一场“登天赛”,“登天”成功,即收作弟子。不过,只收取前一千名。 “登天赛”指的是,流云山会架出一架通天之路,谁走到尽头,谁就是“登天”成功。寥寥数语,没什么详细的解释,说了也似乎跟没说没什么区别。 白华暗自想道,这流云山竟真能有架通天路的本事吗?可若是这样,上界便不应该只能存在于人们的传说之中了。还是说,流云山真能弄出通天路,只不过这秘密重大,难道是借招弟子的声势,顺势将这消息公之于众? 那这流云山可就厉害了。 白华想了很多,终究是猜测。 第二十六章 怪异 流云山的名头还是很响的,但是……但是吧…… 白华望着那一座与其名气实力分毫都配不上的山,眼角抽搐。 ……但是这流云山也太寒酸了吧!又短,还长得死气沉沉的,哪里像个修炼的场地。合着它跟四周的高山险峻比较起来,就被虎伺龙盘一般的,显得弱不禁风。 白华简直不想说话,在上次那个门派快给她饿死,这次这个门派,是要把她活脱脱挤死?这小破地儿,能容得下一千人,容得下个鬼啊? 奇形怪状的东西白华也没少见,这暗暗惊讶一番,她就回去准备了。 开赛时间还远着,白华便去了集市逛逛。 白华位于五方中的南方,这个地方有个风俗,每到了余阳乍落、云边晖尽之时,家家户户的屋顶砖瓦都会变成幽幽的红色。乍然看去,就像是整个国度都被围于熊熊燃烧的不灭之火的囹圄。 这里房屋的房顶砖瓦都是有规定的。所有子民都遵循这样的规定。 白华一开始来这个地方,看到如此壮观的火曜一般的场景时,叹为观止。当然,这样的形式,是有一定的来源的。 位居此间的王国,叫做恒朱,王国的国君李觉深是位明君,他与其贤后姬桔伉俪情深,本万事无忧,合乐安康。怎奈天不遂人,世不留人,姬桔仙逝于东宫所藏冰寒冻阵之中,那几日的东宫冰冷地残落,承载着远去人。 姬桔是乃贤后,为天下人所尊敬,百姓为纪念她,在寒冷静谧的夜晚,用特殊材料打造屋顶,使得屋顶在晚上自觉亮起红光,犹如万盏灯火,以此象征着为姬桔送去的温暖。 久而久之,人人纪念,便成了如今的景象。 白华初时听闻,沉醉于这样温暖的心意里。 天色式微,集市的屋顶都起了朱光。 白华在这样的地方走着,感觉很神奇。在这里,她买得到自己最喜欢的青梅糕,酸果汁,冰糖葫芦,冰糖果儿……只是,她总觉味道上只是差不多,却终究好像少了什么的。也许是少了她脑海里的那点味道吧。是那说不上来的,一直存在的,却有一天丢失了的味道吧。 总在大晚上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思索和感怀着什么事,是白华一直以来的行为。 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虽然她都在记忆画面看到过了,但是却还是没什么熟悉感。她想着,她真的属于这个世界吗,她到底是回来了,还是离开了? “咕——咕——” 白华的肚子不允许她再只想这些杂七杂八的、思来愁去的东西了。 啊哦。饿了。 她拍拍肚腩,径直去了一家看起来生意不错的酒楼,规格看起来也不错的,装饰低调,但是很气派,有故事的老建筑一样的。 她喜欢这种调调的酒楼。 不过菜价也略微贵了些些,还有就是,这里的小二厨子都长得很奇异……丑得奇异。本来吃个饭,白华不应该关注旁人长相,但是他们长得实在超脱意料,太过于吸引眼球。这里的有些客户见怪不怪、视若无睹,还有些和她一样,一进来就被这些人的容貌吸引了,有大惊失色的,还有的直接被吓跑了。 小二也不以为意,该干嘛干嘛,好像对他们的生意没有丝毫影响一般。 白华觉得……这莫不是这里的老板有的什么癖好? 第二十七章 难行 “玉先生。”来人被很热情地迎进了楼里,“您好久未来。小的先给您沏茶,您且稍坐着,我等这就通报给梁老板。”小二搓了搓手,在等着什么似的。 那位玉先生知道他什么意思,赏了一包金银。 小二颠颠地跑去后院。 白华好奇地一抬眸,那玉先生已经同她一桌坐了。 白华不大习惯跟陌生人拼桌,多看了玉先生几眼,也不好意思提出来。 那玉先生机敏,大概看出来她不自在,抱歉一笑,挪去了旁边。 “玉郎。”一道清清凉凉的声音携着极强的辨识力穿透重重杂音,明晰在空气里。 白华听了这声音,打了个激灵,耳朵都要颤了颤似的。 玉先生早已习惯了,但听到这声音,还是不禁一哆嗦,无奈地扶了扶额。 一道纤长身影柔柔却迅速地飘了下来,玉臂圈住了玉先生的脖颈,围着他转了一圈。 “小梁,你别太激动。”玉先生赶忙正了正衣冠。 白华感叹一声,看来是有情人相聚呀。不过……这两人看起来可都是这座酒楼的重量级人物了吧,倒是长得好看极了。 咦? 白华嗅了嗅,不对呀,这里有妖气哎。她仔细闻了闻, 好像是梁老板身上的。 难道这是妖精与书生的爱情故事?白华想了想,这类故事她以往听得多了去了,小生与妖精怎样缠绵恩爱,或者人妖殊途,或是爱恨情仇一顿乱烩。 这也不知道是那个版本。 哎哟不对。 哎哎哎? 白华忽然瞪圆了眼睛,只见梁老板和玉先生都露出了尾巴,梁老板是一只灰白色的狼尾巴,而玉先生则露出了狗尾巴。 哇哦。 原来这两人都是妖啊。白华惊服,这两人竟然就这么毫不遮掩地露出了妖尾巴,在那里浓情蜜意。不过大家都只是看看热闹,似乎这里的人和妖相处得挺和睦的。 “玉郎。坐呀。”梁老板把玉先生按坐下。自己也坐在她旁边。 ……有必要这么刺激我的嘛。白华只觉得一口菜都不香了。怎么梁老板还带着玉先生来和她拼桌了啊,她这桌子是什么宝座不成,还……还喂她一嘴狗粮!白华捣了捣碗里的饭,苍天不公啊不公啊。 玉先生又一次抱歉地看了看她。梁老板立马捕捉到他这微小的举动,秀眉一挑,将他的脸捧过来正对着自己:“玉郎,你看我,别看别人。” 玉先生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嗯,好。只看你。” 白华咬了一口青梅糕,酸……酸死了。真的是…… “玉郎,你听说流云山的‘登天赛’了吗?”梁老板道。 白华竖起耳朵仔细听。 玉先生轻柔地撩了撩梁老板的一撮鬓发,道:“自然听说了,也不知道那群老人家在折腾什么,这‘通天之路’可真是个大噱头。” 梁老板偎在他怀里,撒娇道:“那人家要个礼物,你愿意给我弄来吗?”玉郎答自然是愿意。 “我好想要那些老家伙的大赛头筹宝贝啊。”梁老板在玉郎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掠过的欲望。 这玉先生呢,对她也是真心宠着:“听闻这流云山的大赛头筹可是一柄上古器物,你要是喜欢,我为你弄来便是。为夫正巧也想看看流云山有什么个‘通天之路’!” 听玉先生这意思,貌似,妖也可以参与修炼?这等事,白华真是从前闻所未闻了。 那这可就不好对付了。 若是拔得头筹,修炼路上便比旁人领先许多,反之,便是与旁人落后了许多。 真是太艰难了。 白华心里也没什么好主意,也走不了什么捷径,更没有意外得什么宝贝、神籍。白华越来越觉得,她就是属于这个世界,也就是一炮灰啊。也不知道百里九在这个世界的哪里,又是什么身份,为啥要选她这样一个在这里弱弱小小的人来找她。 很多东西,她肯定要找百里九问明白,她相信百里九当初的种种表现,种种交代,定然背后有因由。 只是世界之大,何处寻人啊。 白华回去之后,也是难眠。路不好走,未来迷茫。 这个世界的修炼者一般都是具有异格的人。所谓异格,就如同之前世界的资质一样的意思。异格又分很多种,除了最基础的显格,还有随着等级越高,越令人无法探出的隐格。同时拥有显格和隐格的人已然不多见,更多的,是只有显格的修炼者。异格还分为很多不同的格,众所周知的是一部分,众所不知的又是一部分,还有待发掘。 异格修炼地越精深,其间奥秘便越难明解,至今也无人知道修炼异格的上限,或者,人们将无法估计的力量,称为“就天”格。只是如今的世界里,即便是炼成最鲜少的就天格,也始终只能是近于青天碧落,终无法得见上界。 事实上,仔细看来,异格这种东西,里面的不确定性总是比确定性要多的。也许不同的法器,世家系统的修炼,都会对修炼异格产生一定的影响。白华身后既没有名门世家,也没有走运得到什么高人指点,或是捡到、获赠什么法术宝物。若是连异格都是平庸的,那么她真的,这条路恐怕与她无缘。 白华还不知道自己的异格,她打算去哪里测试测试。 她去了一个号称测得与修炼门派一样精准的地方去测异格。 这也是要花不少钱,白华这钱花了,吃的便要拮据些。 可是测的结果她并不满意,因为她只测出了显格——火。这结果,也算情理之中。她再不甘心,也不能改变事实。白华知道,她这样的,放到广泛的修炼者里,很快就会被泱泱人海吞没,淹得连根头发丝儿都透不出来。 白华也再三确认测试结果,才真的失望了。她如今便算是心高的无用者了吧。 白婴对她的测试结果好像也没什么惊讶,他劝了她几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毕竟那种拼了命想崭露头角的愿景,他们都是一样的。 第二十八章 组合 白华想了很久,最终鼓励自己,坚持必有收获,踏踏实实走好每一步,是她应该做的,也是必须做的。 她不是多乐观的人,只是她知道她不能一直沉沦在悲观里。 正式踏上流云山的路的时候,她有一种忽然开阔的感受。 流云山的确很矮,长相也奇葩,但是等到了山上,一众人等才发觉,他们之前看到的流云山,只是一截而已。完全的流云山,其实还有一大截是隐藏于终年不散的云彩后面。 那云也奇怪,像是一直随着气流在流动一样,但是却一直源源不断,履有替补,倒也是不显然易见的奇景异象。 慕名来到流云山的其他门派子弟也不少,不过与其说是来瞻仰流云山修炼奇致的,不若说是来观赏这批来流云山参赛的修炼者们的风采如何。 有人早早伏人耳畔说这位那位怎么样,看上去是贵胄还是贫寒,有没有前途都能悄悄地给猜猜。 白华也听到有人夸她貌相不凡,又有人好奇的,也听见有人对她莫名奇妙的敌意……她倒也不甚在意,寻了一处地方,拍拍干净坐下来,修习着她的火格。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会神火和未尽孤火两种,按照这个世界的修炼法则,却只能修炼提高那原本的神火力量。这是事挺让她想不通的,搞得她现在也不知道要拿这未尽孤火怎么办。 “嗨,你是修火格的啊。”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少年一撩袍子,在她身边坐下道,“巧了,我是修水格的。” 白华见这小少年大大咧咧的,看着还挺舒服:“这怎么巧了?水火不容么?” 少年道:“你可真是不解风情啊,水火相不相容我不知道,我也不屑管他!但我觉得和你相处应该会挺融洽的吧。” “哦?”白华来了兴致疑问,“为何?” 少年露出了一边小小的虎牙,道:“就是感觉呀。” 感觉…… 害。 白华知道自己的脑子又要想起那谁,又要想起以前的什么东西了,有些烦躁。又恨自己还是忘不掉。 白华苦笑:“你到底是个少年,纯真了点。” “可别搞得你比我大多少一样。”少年摆了摆手。 白华心里算了算,这孩子大概就十几岁,她其实已经活了好几万年岁了。这么一算,大得那可不止一点半分。 “哎呀,说白了,我就是来跟你套个近乎。”少年说明了来意,“我叫天吻,想找你组个组合,正好你修火格,我修水格,说不定你我能互相促进彼此的修炼进度呢。” 白华看见他坦诚的目光,这样清清楚楚、明明亮亮,不藏污浊、不隐心思的眼瞳,只觉得根本无法拒绝。组个组合也好,她一个人虽然可以,但多了也不坏。 白华也明明白白答应了,并且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白华,你能帮我个忙吗,我修炼遇到瓶颈了。”天吻道。 白华点点头:“你要我如何?” 天吻道:“你燃一丛火吧,我练练浇灭它。实践出经验。” 白华应了,一团火燃了起来,天吻试了几次,很轻松地将这瓶颈过了。 “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天吻笑得爽朗,脸上都是自信和欢愉。 白华看着他,笑笑没说话。 第二十九章 路断 “陛下,陛下!”老公公跌跌撞撞前来禀报,“南湖王他他他……” 李觉深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奏折,被突然打断,眉头严肃地锁了起来。 “那混小子又干嘛去了?” 老公公急得动作都不利索:“陛下,小王爷跑去流云山修炼了!” 李觉深抬眸看了一眼老公公,深邃的眼睛里满是“我猜到了”“我看透了一切”。但他知道肯定没那么简单,那小子定然是闯了祸事。 “没了?”李觉深示意他继续说。 “小王爷他他他……把通天路弄断了!” 李觉深一听这话,也是没想到。他对流云山的盛大浩然的“登天赛”有所耳闻,他与那流云山掌门柳江山是旧相识,十分明了研究出那么一出通天路不知道费了柳江山多少心血。那老家伙吝啬得很,只怕这次那小子是有苦头吃了。 李觉深沉吟半晌,没表明什么态度。老公公大概是心里猜着了,皇上应该是要南湖王自个儿解决的意思。 李觉深这次真就没管,又批起奏折来。批着批着,太过入神,把这事儿给忘了。老公公是动也不敢动,更是不敢打扰。这南湖王虽然不是皇帝亲生的,但是皇帝待他比亲生的还像亲生的,关于他的事,老公公可真不敢怠慢。 流云山上,通天路上,天吻尴尬地看着自己干的好事,把柳江山都逼出来了。 把通天路给折腾断了,他也是真有本事。 天吻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只是嫌走得脚程太慢,就化出了段冰廊,想滑过去来着,谁知道,才刚化出来一道冰廊,那通天路这么不禁冻,直接给冻断了。 天吻反应过来的时候,吸了口凉气,完了完了完了! 他如今是万众瞩目,尤其是被阻隔在冰廊后面一段的通天路的人,是不敢再往上,也没法下来,可是心中无语懵极。 天吻扯了扯嘴角。 白华也是服了,一边惊叹于天吻小小年纪就厉害得如此不自知,一边感叹这通天路的脆弱不堪。 正在这时,极为衣着仙风道骨、超然物外模样的人物赶到了现场,尤其是领头的柳江山,来势汹汹。 看到那通天路险险断了一大截,柳江山脸都青了,脸上褶子皱得深,宣示着其主人的愤懑。 柳江山一看眼前的少年,掐死他的冲动都有了。 天吻知道大事不好,龇了龇牙,双膝倏然一跪,大概是戏精的事儿干多了,那眼泪肆意流淌,一双亮澄的眼睛里全是“您舍得打我吗”的暗语。憋出来的哭腔,从人的左耳传到右耳,再好像直击脑壳儿,白华被他这一出感染得一个激灵。 “柳掌门,我错了。求您个不杀之恩!”天吻说这话时。扑棱了几下眼睛。 白华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柳江山也见多他这样了,呵呵笑了几声:“您金贵着呢,老朽哪里受得住您南湖王的一跪啊!让皇上知道了您这毫无气节的模样,大概又要发怒了。” 天吻一听到“皇上”二字,耳朵就竖起来了。 他赶紧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灰,手指头相互戳了戳:“您的意思是,陛下已经知道了吗?” “你说呢?你说呢!” 天吻睁大眼睛,尽量显得无辜而纯真,直勾勾地盯着柳江山看。 白华大概知道了,这天吻就是当今皇上的最宠爱的养子,南湖王殿下。他对于这位南湖王也有所听说,据说皇上很喜欢这个小王爷,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没想到这个南湖王小小年纪。竟然这么大本事。 “你你你好凶……”天吻可怜巴巴地瞅着柳江山,柳掌门最吃不消他这样了。 “算了算了。你这小子,还想跑来流云山修炼?你在这根本就没法修炼,你的异格太奇怪了,我们这儿的长老教不了!”柳江山道,“殿下,说句难听话,你这异格,放眼天下门派,没有哪个能帮到你。” 他说的不留情面,也是大实话就是了。 天吻眼睛的神黯淡了点下去,这会儿不像是演的,好像也没有演下去的兴趣了。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白华观察着。 “有,有啊,有人能帮我。”天吻想到了什么。眼睛忽然亮了亮,他转身跑到白华身边,拉着白华手臂带她过来。 白华:“???” 柳江山上下打量了白华一下,有些不确信:“殿下,你是说真的吗?她能帮你?”柳江山感受不到她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眼里还是怀疑,“她平平无奇啊。” 白华知道他说的对,她在这里就是平平无奇,这是真的,但是这句话毫不犹豫地从一个强者的口中说出来,她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空荡。 她曾妄图拥抱捷径,拥抱上天赋予她天赋,可是她现在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步一步走,没有别的办法。 她所有的尊崇,都被收走了。 “白华真的能帮到我,今天她还帮我突破了瓶颈呢。”天吻认真道,手还攥着白华的衣袖一角,“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人就是跟我有缘得很。” 柳江山显然也看不出究竟,半信半疑,但天吻说的这样诚恳,也难以让他不信以为真。 “那就真有意思了。”柳江山没再多言。转身大手一挥,将在被冰廊隔断在上面的那一群瑟瑟发抖、一动不敢动的修炼者们小心地托了下来。 “孩子们,先回去吧。登天赛暂时取消。我已同各位长老商议,这次招收新弟子就如同往常一般,由过段时间的新弟子大赛的结果来定吧。奖品不变。后悔了的现在可以走。”柳江山摆摆手,打算离开了,有转过来对天吻道:“殿下好自为之,劝殿下莫要徒劳进流云山了。” 天吻嘴上“哦”了一声,心里可不这么想。 流云山,他一定要进。 这通天路的究竟,白华还不知道,不过看样子,和上界应该是真没什么关系了。 白华已经走到如今这一步,就算再难,她也要努力往流云山里去。头筹什么的她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也不奢求了。 但是,新弟子大赛,她一定要努力进榜啊。 第三十章 偶像 “哥。” 白婴近些时候来看她的次数渐渐紧密,白华适应了也就毫不意外。 白婴大概也知道了流云山发生的事情。 他给白华端来饭菜,都是刚刚好热乎的。 “我来吧。”白华接过碗和盘子,她还是不太习惯,这个哥哥对她实在太好了,什么都弄得周到。 白婴就坐在一旁,将一袋子什么丹药推到她面前。 “这是我最近立了功,门派里赏的。对修炼有益,但对我没什么用处,你适时需要。”白婴道,话说完了,白华习惯性准备道谢,白婴赶紧又将话尾接上:“别谢别谢,你可是我妹,别生分成这样。好不好?”语气里微末的小心翼翼,眼神里的恳求,让白华忽然有了点自责感和感动,不由得眼眶一润。 如今白婴对她是真的细心、体贴,旁的不说,就这真情,足以见得。 “好,你真好。”白华道。 离新弟子大赛的时间也没多久了,约莫一到两个月罢了,白华得抓紧修炼异格了。 白华这段时期白日里替人做工,赚钱用以买些材料。她这个时候就在想,她好想把许丹青拖到这儿来啊,他在的话,这些灵丹妙药啊啥的,都能炼出来的吧。 她找到了助她修炼异格的绝佳助力,只是她缺的东西委实多了点。 最主要的留仙甘水,那是皇宫里的东西,还要配以澄华盏,二者一同为佳。澄华盏她都不知道哪儿能弄到。这留仙甘水呢,在宫里,她连个宫门都进不去呢。 “白华。”那个歪着头直呼她名字的少年笑嘻嘻的,背着手在她面前瞎蹦腾。 白华看到天吻来了,疑惑道:“你怎么找来的?你怎么知道?” 天吻神秘兮兮地说:“我想办什么事情办不到?” 忽然,他从身后抽出了个什么东西:“噔噔噔!” 白华疑惑地看了看,那是一个请帖:“给我的?”她打开来看,确是给她的。大概意思,就是皇上下帖邀请她,以天吻朋友的身份来宫里做客。 这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给她的机遇,让她能进宫,也便有了拿到留仙甘水的机会。 可是…… 白华猜得到,这南湖王一向得宠,皇上苦于他奇怪的异格,如今终于找到一个对他异格修炼有裨益的人,皇上知晓了必然十分高兴。想必邀请她去,也是为了更好地帮助到天吻吧。 天吻道:“本来父皇是要让差别人来送的,我才不放心呢,央了他好久,他才又让我出宫去。你可不能拒绝啊!要不然我白折腾了。” 白华收了帖,不留情面、毫不犹豫地嘲笑道:“你这点为自己找理由的本事,蒙谁呢?你当我不知道,你啊,就是想出宫玩儿吧。” 天吻挠了挠头,含含糊糊:“一部分,一部分。” 白华满脸不信,也没再往下拆台。 “上次我把豆腐渣通天路整断了,父皇可气了,叫宋公公看紧我点,我愣是连宫门都出不去了。真是的,宋公公一天到晚黏在我后面,太夸张了,大张旗鼓的。”天吻吧啦吧啦地吐槽,说得很是认真。 白华在听到豆腐渣通天路的时候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谁让你捅娄子都捅上天了。”白华摊手。 天吻瞅着她,一双清澈的眼睛又开始变得可怜兮兮、无辜至极:“你你你欺负我。”白华:“???” “谁谁谁欺负你了。”白华学着他的话反驳道。 “哇——你就是欺负我,欺负我,你就知道欺负我!”天吻这样子撒起泼来,在白华看来,却更像是一个小孩子拉着大人的手撒娇。 作为大人的白华只能无奈喽。 “行了行了,小祖宗,你说吧,要我干嘛。”白华早猜到他肯定是想要她帮着干点什么。 天吻一瞬间止住撒泼:“也没啥,就是,那个,就就就……”他涨红了脸,忽然有一丢丢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了。厚脸皮怎么这时候厚不上了呢。奇怪,奇怪! 白华站累了,捧着脸坐下,静静地看着眼前少年结结巴巴。 她无奈地敲了敲桌子:“憋不憋得出话了还?” 天吻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出去逛街,还有……陪我去看我偶像吧!” “就这?”白华有点好笑,“这就这么难以启齿啊?” 天吻还红着脸,但是已经舒了一口气。 他匆匆拉着刚坐下、屁股还没捂热的白华,就去了一处擂台。 小家伙跑得挺快,白华有点赶不上,一路上就感觉自己在颠着,完全没注意到身边什么景象,到了擂台处,才堪堪停住。差点刹不住,撞到天吻背上。 “那就是我偶像。”天吻靠在她耳边悄悄耳语,“那个擂台左边的,他简直是不败的王者!你看他那个壮硕的身体,那身段,那肌肉,我一个男的都羡慕了。我以后也要练得像他这样的身材。真酷啊。”天吻露出了点花痴的样子。 白华觉得耳边有人呼气,痒痒的,让她一直想缩脖子。这小子还说了这么一堆,白华煎熬地想挠痒痒。 “你这样清清秀秀不也挺好嘛。”白华道,“你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不是,哎呀,我一个男的,不太好意思表达我的花痴啊。”天吻小声道。 白华“哦”了一声,觉着这孩子虽然皮了点,但是也怪可爱的。 “哎,你好可爱啊。” “啊?我不可爱,你可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天吻忽然兴奋地叫起来,白华猛然一吓。这刚才还声音小小的,这会儿声大得怕不是要上天了。 循着天吻目不转睛的目光看去,只见擂台上健硕的男人已经一拳就把对手给打飞了。 他的对手险险地在跌擂台边缘,模样狼狈。 刚才那突然的一幕太精彩了,女子如痴如狂的尖叫声充斥耳中,混杂着天吻一激动没忍住的喊声,在那其中格外分明。 天吻喊完了赶紧捂住嘴巴,不好意思地往周围偷瞄,看有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举动。 他那健硕的偶像朝台下友好地笑了笑,回了一次挥手。 突然,那人脸色忽然一僵,眼里的光定住了。而后,他突然倒下。轰然倒地的声响,一时间震慑住了所有观众的心神。 第三十一章 诡亡接踵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白华还没来得及反应,天吻已经飞奔到了台上。天吻伸手指探那人的鼻息,手指就那么顿在那里了,神色也彻底黯淡了下去。 “死了。”他沉声吐出这两个字。却在这安静的地方,令每个人都听得清晰。 众人反应过来,吓得逃窜。徒留台上站着神色黯然的少年,台下站着心情复杂的白华。 “莫名其妙的,一定有……”“蹊跷”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天吻倏然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嘴巴也因为突如其来而微微张开。紧接着,他也倒在了台上! 以着和那人一模一样的姿势,一模一样的反应。 白华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是看他突然倒下,本能地冲了上去。 和天吻探那人鼻息一样,她去探了天吻的呼吸,已经……已经没有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华脑中极速转着,寻找剪合着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微末可疑之处。 忽然,她脑中高度旋转的弦乍然崩断! 同样的倒姿。 她也…… ……一样。 “皇上!皇上!”宋公公惊慌失措地跑过来,每当他这个样子,李觉深就知道是为谁的事儿来的。他淡定询问宋公公何事,不料,宋公公竟然浑身颤抖,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皇上,南湖王……南湖王薨了!” 李觉深手猛然一抖,摔了杯盏。 清脆的碎裂声回响在偌大的宫殿中,竟留殿中臣子连呼吸都轻微。 李觉深木讷地保持着摔碎杯子的动作。 “人在哪。”李觉深道。 宋公公颤颤巍巍地领了路。 那停尸的太平间,躺着两个姿态一模一样的人。 他们这样靠得近,不管乍看还是细瞧,都显得诡异至极。 可是连寻一点蛇灰蚓线都做不到。 李觉深心中没疑是不可能的,他仔仔细细叫仵作当着他的面好好检验了,也没有个结果。 “陛下,臣尽力了,只是王爷这样的情况,臣实在是生平未见哪。”李觉深已经僵硬地坐在这里挺长时间了,他看着天吻,怎么都不可能相信这人已经去了。可是没有呼吸,身体冰凉,怎么着都是个死人样子。再瞧,也瞧不活。 “南湖王这事奇诡,暂且不要将这事传出去。”李觉深疲惫地叹了口气,出了此间。 “宋公公。”李觉深背着手,站在湖心亭中,望着那一片湖,才觉能舒缓宽阔些心脏,“朕叫你看着人,你怎么做的?!” 宋公公赶紧道:“是老奴的过失。老奴一直悄悄跟着那两位,不想……小王爷上了擂台,突然倒下,老奴也是没有想到。此事着实可疑啊,皇上!” “朕知道。”李觉深声音里略微有些不耐,“可谁又来告诉朕,朕要怎么跟阎王爷讨一个要了阿吻去的说法!” “皇上。”欢昭仪徐徐步来,为李觉深披上了一件披风。她远远瞧着,今日皇上脸色似乎不太对劲,还是去看了看。 “皇上可是有何事烦着了?”欢昭仪声音温软,问道。 李觉深实在没有多说多解释什么话的心情,只摆了摆手:“你回去吧,别问朕,朕不想答。”说罢便径直回去了。 欢昭仪也是缠人,吩咐了宫人去御膳房做了小食,端去书房。李觉深心里烦得很,一口也没吃,让欢昭仪出去。这欢昭仪近来得宠,也不知是恃宠而骄了还是怎么的,竟以为皇上是对自己不再喜欢了,便说来几句,暗里意思是希望皇上莫何事都不告诉她,令她以为自己失了宠。 李觉深听她之言,更是觉得心头火上浇油。他怒声道:“愚昧至极!汝何品可能与桔儿之读心解语相较!”说罢,便怒气冲冲拂袖而去。一殿宫人惊得闭紧了嘴巴。 欢昭仪也没想到这般。 桔儿…… 欢昭仪眼眶红了红,是伤心还是嫉妒,道不明也说不清。 到底是她骄傲了,无理取闹了。还以为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能朝皇后那儿靠了近点了。 这李觉深口中地桔儿,是他对已故皇后姬桔的昵称,李觉深只有称呼姬桔才是这样的。那令人羡慕嫉妒恨的独宠与偏爱……衬得欢昭仪觉着自己瞬间蝼蚁不如。 欢昭仪想着,其实姬桔她也没有多好,什么闲德,什么解得人心……只不过是沉淀在皇上内心里的思念将那人美化了罢了! 天吻醒来的时候,意识还飘飘然。 这是哪里啊…… 他揉揉眼睛,他不是倒在擂台上了么,可是这里是…… 第三十二章 两厢不知 天吻待看清了身处之地,悚然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嫌恶地“咦”了一声。 棺材…… 嘶,冷嗖嗖的。 他从棺材里站起来,心里自言自语:哈,没想到吧,小爷我还是个大活人!哈哈哈哈哈哈! 话说也不知道得意个什么劲呢。 这具一边,竟还有一具棺材。周围都是黑漆漆的。 那具棺材板儿是合了大半的,天吻不敢往里瞧。 白华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身边冰冰凉凉的,一睁眼,这这这……这眼前的是什么玩意儿啊…… “我滴娘哎!”白华猛地往后头一缩,“你莫挨我!” 白华眼前的,是一个浑身散发着凉气的小姑娘,那姑娘眼睛还带夜光的,跟猫似的,在黑暗的环境里兀自散发着微亮。 “嘘。”小姑娘在唇前竖起了食指。 “哎?”白华忽然觉得棺材里彻底暗下来,除了那小姑娘的眼睛亮堂得跟两颗小灯球似的。那小姑娘把咬了咬手指头,也跟着迷惑地“咦”了一声。 天吻瞧着这棺材盖没盖严实,心里总觉得不舒坦,强迫性地想给盖严实了。所以……所以他的手相当勤快。 哎,又干了件大好事。 您就安息吧,好好地去吧。 天吻有丢丢感动于自己的古道热肠。 忽然间,一只手粗暴地掀开棺材盖,一道满腔怒意的女声刺到天吻的耳朵里:“谁把我棺材盖……呸,谁把棺材盖合上了!” 咦,这声音还有点耳熟啊。天吻还没想完,白华已经站起来,那个小姑娘轻咬着手指头,也幽幽地站在白华身后,歪了头凑热闹。 天吻一看到是白华,吸了口凉气。 “白……白华姐,啊啊啊我错了,别打我头,啊啊,也别捶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看热闹看了好一会儿的小姑娘,这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感好像没了。 “我得给自己多加点台词了。”小姑娘嘀咕着。 “你们两个,跟我走吧。”小姑娘看着瘦瘦弱弱、小小巧巧,不想竟然直接一手掌一个把白华和天吻虚托起来,悬在了半空中。 “你是什么人啊,干嘛啊这是,去……去哪啊!”天吻在空气中胡乱扑腾,有些眩晕感。 白华生平第一次被用这么奇异的方式对待,有点……有点一言难尽,五味杂陈。 “主人,主人。”小姑娘见着了她的主人,一激动脱了手,天吻和白华猛然从半空中砸了下来。 白华:。。。 天吻:。。。 小姑娘一边喊着主人一边朝那男子扑了上去,环住了男子的腰身。 男子万千青丝飘飞,他回眸看了看小姑娘,无奈而宠溺:“快放开,你太凉了。我消受不起。”小姑娘一拍脑门:“对不起主人,一激动就忘记了。” 天吻、白华爬起来面面相觑,这小姑娘真的是激动过了头了。 “客人受惊了。”男子道了歉,算是礼貌。 白华问道:“开门见山,我们并不知道我们为何在此。您既是她的主人,可多少能知道点内情吧。” “噗嗤——内情?”男子掩唇一笑,举手投足间满是风情韵味。 小姑娘也学着掩面一笑,虽然她学得是真生硬,还是情不自禁,乐在其中。 “说实话,客人们,我就是个做仿真傀儡人生意的,我也不晓得,你们是怎么来这里的。”男子带着些许歉意道。 “嗯。”小姑娘也点了点头,“我在棺材里睡得好好的,结果那两人突然出现,把我和主人的棺材都占去了。” 白华:?? 天吻:??? 所以……这什么情况? 第三十三章 傀儡师 白华和天吻面面相觑。 男子不太喜欢和别人交流,也不是很讨厌。他落落大方介绍了自己和小姑娘,便没有什么言语了。 白华和天吻从小姑娘那里了解到,他的名字是甫安盛,是个一心避世但还得为吃饭考虑,所以还做着些微傀儡生意的傀儡师。他本来无亲无故、无牵无挂,只养了一只不离不弃的小猫。 后来猫命不久矣,他心伤感之余,想着究竟有什么东西能长长久久陪伴他,使他无需再经历离愁别苦。他想到了 ,傀儡。 如果制作一具傀儡,虽没有神魂,但至少他有办法保他不腐不朽,岁岁年年皆伴他左右。于是他雕刻出了自己有史以来制作得最满意的一具傀儡。其神其貌,其肌肤纹理,仔细看来竟也能令人游离于真假虚实之中,难以辨别。 小姑娘说,那就是她。主人给她取的名字,叫做甫绝泪,跟着他姓。 小姑娘一边说着,灯球似的眼睛好像愈发地明亮了。亮得晃人。 “你们看我,是不是都不像傀儡呀?”绝泪晃悠着脚,指着自己,有点得意的意思,“因为我是最好的作品!” “嗯……”天吻捧着脸,其实他听得有点困了,“除了你那俩可亮的眼睛,其他都挺像个人。” 白华见他的样子,知道他约莫是困了。她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要不然你先睡一会儿吧。” 天吻蹲着,看起来有些像懒怠的小猫一样,微微垂着眉眼,眼皮子早就耷拉下来了。 真困了啊。 白华看他这样子,心里软绵绵的,有温水轻轻躺过一样。她忍不住想摸摸他的后脑勺,但是这样好像有点趁人之危啊……但是她的手可没想那么多。 “白华姐,你摸就摸,别顺一会儿逆一会儿地摸,头发会乱……”天吻咕哝着,后面声音小了下去。 白华有点僵硬地把手缩回来,道:“……寝不语。”也不知道那小子昏昏沉沉听没听到。 她也不知道来这么一句有什么意义,还是,想解释什么? 解释什么呢…… 哈,她又为什么要解释啊。 白华想明白了,又觉得自己搞笑得很。 做贼一样。 “你把他带到主人的棺材里睡吧。这是主人的意思。”绝泪说。 “啊?那你们这里好像也没有厢房什么的,你主人要睡哪里啊?”白华问道。 绝泪看着之前她主人离开的方向,道:“主人接了一个单子,要没日没夜雕琢一具傀儡,暂时用不着睡觉。” “你家主人这么拼的吗?”白华有些讶异,这甫安盛也过于敬业了些。 绝泪发了一会呆,才反应过来,刚刚原本白华都以为她不会答。她说:“主人一向如此。主人记性不好,生怕一旦中断了雕刻,就会丢失灵感。所以主人都要一气呵成。” “哦哦。这样。”白华道,“谢谢你们的收留。”说罢,她摇了摇天吻,想扶他去棺材里躺着睡。 怎奈天吻就是没醒来,动也不动。 睡这么实? 白华无奈,将他打横抱了起来,觉得这样动作应该轻点,他应该不会不太舒服。她却没觉出有什么不妥。只是觉得挺费劲的。 就在被抱起的这一瞬间,天吻安稳的呼吸短暂地滞了一下。白华未能察觉到。 哎,这小子怎么长的,看着也没那么圆润吧,难道是骨头重。真费手……白华暗自腹诽。 天吻在她怀里,唇角上扬了一点。 他好像有点……趁人之危了。 第三十四章 不对之处 白华好不容易把天吻倒腾进棺材里,那熊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手臂已经紧紧环住了她的脖颈。白华费劲给掰开来。天吻表情有点不开心,皱了皱眉,而后缓缓醒过来。 “怎么醒了?你好像不太高兴?我弄的?”白华连问三句,天吻舔了舔有点干裂的嘴唇,点了点头。 “啊,那那那,那我不动你了,你好好睡着。”白华两只手忽然不知道往哪里摆放。 天吻轻笑了一声:“确实跟你有关。我梦到你把我天灵盖给掀了。” 白华:。。。 她什么时候给这稚子留下了这么凶残的心理阴影? 白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道:“你好好睡觉吧。”她便打算走了,却被天吻拉住了胳膊。 “有事?”白华道。 天吻愣了一下,又不太开心的样子,好像还有点生气?白华眨了眨了眼睛,她说的……好像也没毛病吧? 天吻坐起来,两只手一起拉住了白华的手臂。他一脸可怜相,声音里带着几分刚醒过来时的沉哑,那感觉就像手掌轻抚平滑的颗颗细石之上。 “白华姐,我难受,你陪我。”天吻还自行折腾起了鼻音。 白华不疑有他, 叹了口气,其实她很饿了,想出去弄点什么东西吃。 “你等一下。”白华道。 然后她去弄了一碗面过来,盘腿在棺材边坐下开吃。 香气飘啊飘啊,飘到了天吻的鼻子里。 天吻:“……我也饿了。” 天吻泪眼花花地盯着她的面。 白华拿他没办法,但是厨房里没有食材了,甫安盛最近怕是不吃不喝,绝泪大概率是什么也不用吃的。 “我出去买点。”白华放了碗筷,“你先睡吧,乖。” 天吻听了那句“乖”,表情有一瞬间呆滞,真的乖巧地点了点头。 正好白华还没有好好瞧一瞧外面是什么样子。 “白华姐姐要出去吗?”这声音清脆,音色很有辨识度。一听,白华就听出来是绝泪。 “嗯,厨房里没有食材了。”白华道。 绝泪没什么表情:“那好吧,但是最近外面不太太平,你不要走太远。” 白华点了头,这就出去了。 踏出大门,本来白华还以为能感受到点风了,准备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可是今天居然没风? 白华还是有点闷。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去买了几个包子,又买了一筒面、一只鸡。 一路上她没见着有什么不太平的地方,但是觉得挺合乐安定的。 白华也没多逛,回去的时候撞见了甫安盛府上的下人,原是出去买布匹,应该是甫安盛吩咐的没错了。这么说来,甫安盛的速度够快的,至少傀儡的身高尺寸此刻是大致知道了,这进度行啊。 白华心中暗暗佩服。 她去熬了鸡汤,要些时辰,她打算给天吻做一碗汤面。为了炖鸡汤,她得时不时就来看看鸡汤的火候,要不然白瞎一只鸡。棺材那里和厨房离得还是有点远,她没法两边跑,就干脆啃着包子在厨房等着了。 “是谁在做饭么?”甫安盛问了个下人,手中的动作还是没停。 “哦,厨房里是白华姑娘在做炖鸡汤。”这下人来到府中的资历尚浅,大约是没记清楚甫安盛做傀儡期间辟谷的习惯。 所以他说完这番,顿了一下,又道,“您要不要吃点东西……” “主人不吃。”绝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快步过来,遣走了下人,又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好奇地瞅瞅甫安盛雕刻地如何了。 看着看着,绝泪的神色有些疑惑,呢喃道:“不对啊……” 甫安盛此刻神色娴静,犹如什么都没听到。 不对…… 绝泪忽然想到什么事。 刚刚那个下人……不对不对,这不对劲! 是她疏忽了,是她疏忽了。 白华和天吻还全然不知,他们所处的,这是个什么境况。 她做好了汤面,端给了天吻,天吻这时候也已经困意全消了,将棺材盖斜了半边儿盖着,然后坐在棺材盖上,悠悠地晃着腿。 他醒来有段时间了,给自己体内调了个息,也不知道是不是休息足够了的原因,他觉得自己此刻神清气爽,连法术都使得顺畅。 啊,好香! 他突然一睁眼睛,就看见白华端了碗鸡汤面过来。 他接过,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汤都是咕嘟咕嘟下肚的。面软滑,鸡汤鲜美、口味醇厚,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甜辣味,应该是还放了点辣味的佐料。 “好吃啊,可以啊,白华姐,你牛啊。”天吻赞不绝口,她做的饭菜很合他胃口。 “吃了你的菜,我才知道,御厨该换了。”天吻夸起人来那是半点不吝啬。 白华被他夸得有点飘。 天吻吃完了要去散步,非拉着白华,白华只想懒懒地躺一会,但是一对上天吻那双“无辜无害全天下我最可爱”的眼睛,就狠不下心来把那句“我不去”说出口。 天吻心愿得偿,心情很好,笑着露出了虎牙。 这甫安盛应该的宅子挺大的还,白华和天吻转了一个来回,觉得累的有点飘。 “咦。”天吻停住,白华有一次被他拉着颠,然后差点撞上他的背。 “怎么了?”白华问道。心里却道这小娃子怎么这么能造,精力实在旺盛,还不如让他躺去棺材里睡觉。 天吻抬头望着天,天色式微,他说:“白华姐,你有没有觉得,天色变化有点快?” 白华抬头看天,确实,他们出来散着跑着,到现在的时间,也没有很长吧,这天怎么就从下午一下子就暗了?又不是冬天啊。 白华忽然想到这外面,一直都是没有风的。 “我有个暂时没法验证的猜想。”白华看着天空,静静道。 过了两天,甫安盛就从房间里出来了。绝泪陪着他出来,但是脸色有点沉。 白华心想,以这绝泪的性格,她的脸色绝对不可能是因为甫安盛而摆的。她这奇怪的反应,甫安盛也没有察觉。 白华觉得,一切不对的地方,很可能绝泪知道一些。 “甫公子制作傀儡的速度竟这么快,令人佩服!”白华道。其实她心里是觉得这是不可能这么快的,就像天色不可能变化那么快一样。 天吻没吭声,伴在白华左右。 “过奖了。”甫安盛说道,“我正要将此傀儡亲自送去帝都,时日恐久……绝泪就劳烦你们多照看些了。” 绝泪还是愣然的样子,甫安盛说出口这话,她才将将惊醒过来。 “主人,你方才说,你要去哪里?” 第三十五章 昭仪与昭仪 “皇上,来自水镜国的和亲公主已经到了。”公公通报了来,李觉深才将眸子抬到殿门面前,从奏折上移开。 那公主着着正式的装扮,一步一环佩叮铃,慢慢行至殿中。 她学着恒朱国的礼节,每走一步都多些小心,也怕脑子断了路,忽然忘了行什么礼,对于她一个代表着水镜国来的公主来说,是万万不能出那样的岔子的。 “水镜国钟钰,参见皇上。” 李觉深让她起来,瞧见她的容貌,眼里多了几分欣赏,可也仅限于此。 仅仅是欣赏。 那钟钰眼里,不甚明显地出现了点失望,因为她从李觉深的眼睛里,再也找不出别的什么蛛丝马迹来了。 “谢陛下。” 恒朱国在这位国君的治理下,加上他广纳贤才,开明圣道,养将壮兵,实力如今算是上乘。而水镜国地方虽大,实力却孱弱。这番示好,李觉深心里清清楚楚是何缘由。 他国虎视眈眈水镜国,其实恒朱国大可以不接受这个烫手的示好,就是谁都猜不出来也不敢妄自揣度李觉深的心思。 不过水镜国算是保住了。他国不会如此轻易对恒朱国使蛮。 钟钰看出来李觉深并不喜欢她,但她不蠢,尽心侍奉,无问其他。 李觉深对水镜国的使臣也是尽了邦交之礼,对她,封钟昭仪,安排妥当,不轻她水镜国。 钟钰却知道他并不重视她,她也只是个顶着和亲公主的名头,被圈养在宫廷之中的金丝雀罢了。 面上相敬如宾,心里却是疏离。 年少的女子,大抵都有过心头悸动的时候,钟钰虽贵为公主,也不例外。 她心里有人,李觉深心里也有人。谁也不拆穿谁,就是最聪明的选择。 宫里也是个寂寥的地方,宫女们有时会聚起来八卦,钟钰也能了解一二宫里的新鲜事。 她才知道,在这宫里最受宠的不是太子,而是南湖王。 南湖王修的是水异格,倒也巧,水镜国王室皆是水异格,钟钰便是其中小小年纪便修炼精绝的皇室成员。 钟钰那日做了养生羹去寻李觉深,她看到了皇上,但奈何距离尚远,李觉深怕也没看见她,她只好悄悄跟了去。 这一跟,便不对劲。 钟钰初来宫中,最先需要熟稔的便是皇宫,故而当她看见皇上最终进去的地方的时候,不由得吃了一惊—— 那是太平间啊。 太平间本不足为奇,但李觉深被瞧见进这样的地方,就令人费解了。若是有多重要的人去世了,为何会放置在放置去世的普通宫人的地方,可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皇上如此身份金贵的人,如何却竟屏退左右,一人去往太平间? 钟钰心下了然,这定是李觉深的秘密,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个时候她是不能进去的,甚至不应该让李觉深发现她在这里。 纵使好奇心如何强烈,她都得步步小心。不该知道的事,自然是不知道的好。 可是…… “钟昭仪在这里干什么呢?”欢昭仪挑了眉问。钟钰一转眼就看到她,忽然惊得背脊汗冷。 “这是怎么了?搞什么偷偷摸摸的?”欢昭仪追问,眼睛一扫四周,没什么异常啊。 欢昭仪有段得宠的时日,不过她恃宠而骄,不得宠……还是骄。按她所想,便是,人再怎么样,不能自断了傲气。 这点是钟钰羡慕不来的,或许是钟钰想得太多太细致,心头压着太多利弊,注定做不到如此豁达吧。 “我初来乍到,还不熟悉宫里,这都不知道走到哪里了。”钟昭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然而她心里想的却是,我熟得很,但是就是不能说。 欢昭仪除了粘人一点,最大的特点就是单纯,她也不疑,和钟昭仪有一搭没一搭就聊回了自己的宫里。 钟昭仪一直听她在耳边狂轰乱炸,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 那边皇上听闻她二人关系甚好,考虑到钟钰初来,对她来说一切陌生,难免孤单,特许她二人居于一宫之中。 欢昭仪:好啊好啊! 钟昭仪:。。。 她什么也不好说,心头一直萦绕着:我是一只折断了自由的翅膀的金丝雀…… 钟钰此后行事更加谨慎,好在欢昭仪神经大条,啥也不知道。她暗暗观察了好几日,皇上几乎每天都会去一次太平间,宫人的嘴巴都紧得像上了锁。 “皇上。”宋公公想劝李觉深几句,又实在没话来劝,毕竟南湖王这事情太过怪异。身体跟死了状态一样,只是几天过去,都未有生斑,完好无损。 宋公公欲言又止,李觉深何尝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是脑袋里实在疲乏,只摆了摆手止了他的话,便狠狠呼出了一口气。 宋公公看上去挺难过的,只要天吻在宫里,他身后就一定跟着宋公公。虽然都是他给他干擦屁股的活多,但是想到天吻那熊孩子以后可能再也见不着了,他还是心里疼的吧。 李觉深深深地叹了好几口气,静静在天吻身边坐了一会儿,起身的时候,腿脚都有点僵硬。 李觉深还想再等等,仵作也不敢多说。前段时间,李觉深寻过名医,但仍然无人知晓他究竟怎么回事。 他再次失望而归。 钟钰等他出来,过了一会,才终于进去。她终是忍不住。大概是她年纪尚轻,到底是懂得道理,却不一定按捺得住。 南湖王? 钟钰只偷瞟了一眼,心里冷嗖嗖的。赶紧又折回了宫里。 不想,欢昭仪静静地在暗处看着,待到她匆匆忙忙逃回宫里头,这才离去。 “宋公公。你说,我该不该算计她一局。”欢昭仪全然声冷,脸上依旧倨傲,却透着不明朗的寒意。 “如果我散出去南湖王的死讯,想必那些不喜欢南湖王的臣子们,都有了事情做文章。南湖王怕是不得不被下葬。届时陛下定然发怒,最慌的,大概就会是她了罢。”欢昭仪道,“我是有办法污蔑她,但是至于李觉深会不会保,你觉得呢?” 宋公公一直不吭声。 欢昭仪嗤笑了一声:“也是,你现在不会作声的。” 第三十六章 消失 甫安盛已经离去七日了。 但这几天,白华和天吻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这日子过的速度。好像,只过了三四天的时间似的。 甫绝泪总是站在屋檐下,或者半坐在栏杆上,看着远方。 是想她的主人了罢。 白华这样想着。 其实她一直特别想问问,为什么,绝泪明明是一个傀儡,究竟为什么却像普通人一样,有情绪,可以动,可以思考,只是不用吃饭,没有痛觉呢。 和甫安盛所有的傀儡不一样。 所以白华问了。 甫绝泪也没什么不高兴说的,她表情木了一会,才想起来刚才有人问了她一个问题的。 “哦,”甫绝泪道,“我本来是没有生命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奇妙就变得跟活的一样了。” 这个回答,也是在意料之中。 害,这个答案可能只能问天问地问世界了。 白华和天吻百无聊赖地在街上逛了一会,总觉得一切都太平静了。 平静得有点冰冷。 今日还发生了件奇怪的事,白华去街上买了两个包子,发现那个人卖包子找她钱的时候,表情忽然僵住了。诡异定格在面前的微笑,让她觉得全身发冷。这里本来就是陌生的环境,此刻看来,更让人觉得很没有安全感。过了一会,那人的表情才又重新灵动起来。 她忧心忡忡地抱着一袋包子回甫安盛府上,跟天吻说了这件事。 天吻打了个寒战:“白华姐,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这,给人的感觉特别像恐怖故事啊。很吓人哒。” 白华:“恐怖故事……”白华想到了以前小的时候,她大晚上瞎跑,结果跑到荒坟地那边去了,被鬼火追着跑,吓得差点晕过去。现在想到那时的氛围,心口都能升上来点点逼人的凉气儿。 白华被脑海中的吓人场景吓得一耸肩:“咳咳咳,别说这个了,我心脏弱小。” 天吻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 “对了,你看到绝泪了吗?”白华啃着包子,狠狠嚼着,像是在包子上寻找安全感。 “没。”天吻道,“糟!”天吻忽然大叫。 白华:“?” “她好像不见了,今天一天都没有人影!” 白华镇定道:“这样,你去东边跟南边,我去西边和北边,我们先分头找。” 天吻点了头:“行。” 找了半天,二人气喘吁吁地在院中集合。 “找见没?” “没有!” “我也没有!” 会去哪里了呢? 白华和天吻有些焦灼,他们答应了甫安盛照料甫绝泪的,谁知道,这下人不吱一声地就消失了。 “会不会是去帝都找甫安盛了?”天吻道。 有很大可能。白华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仔细想,绝泪这几天一直都是不太高兴的样子,还有甫安盛说要走的那天,绝泪的反应都和往常迥异。 难道是太想念主人了? 忽然之间,白华想到了个什么事。 她不知道对不对,但是…… 白华转过来对天吻说:“我想起来个事,你说,甫安盛为什么不把甫绝泪带着呢?”如果是要她看家,倒也没必要,还有下人在…… 甫绝泪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她本以为是她太过思念主人, 可是现在想想,那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什么情绪在…… 甫安盛那么重情重义的人,把甫绝泪时时带在身边也没什么不妥,他为什么不带甫绝泪一起呢。 白华想到初来甫安盛府上的时候,看到甫安盛在介绍完自己离去的时候,把一个大木箱运了出去,那个箱子,和他那日去帝都带着的箱子是一样的,应该是用来装傀儡的没错了。 这样说的话,他本可以完全不用亲自去的啊。 白华猜,这次的单子,情况可能比较复杂。 第三十七章 楼主 李觉深现在很头疼,伸出手来揉了揉太阳穴,神经还是紧绷,未有舒缓。 近来宫里已经传开了,南湖王薨,这事到底没拦住。那群早也看不惯他宠爱养子天吻的臣子们逮着这机会就纷纷来参本子,一面用大义道理来绑他,根本不听南湖王之死的诡异。 李觉深心无余力,已经下令暗中调查是谁透的消息,另一方面还得应付那些倔强臣子的唾沫星子。 欢懿宫里,欢昭仪抓着钟昭仪的手,把八卦通通倒出来:“钟妹妹,你听说了没,陛下最宠爱的南湖王爷竟然已经薨了。哎,陛下对这养子也真是好过头了,竟然不惜与群臣对抗,也不愿意把他下葬了呢。” 钟昭仪心里隐忧,她倒是没做过什么透露秘密的事,但她应该是属于最早知道那秘密的那一批人。只因为早就知道,这心就安不下来。怕皇上知道自己窥探他的秘密不高兴,更怕他不高兴了,自己会牵累水镜国。 慎微到这样的地步,活得过分累了。 可忽然一日,一个消息在她耳边炸开。 李觉深排查了去过太平间附近的人,甚至查了谁可疑地屏蔽左右。有宫人声称自己见到了钟昭仪曾多次屏蔽左右,不在殿中,形迹可疑。 李觉深召来欢昭仪问询,欢昭仪便状似不经意地说了她几个不在的日子。这日子时间都巧巧地卡在李觉深进出太平间的点上,如今嫌疑最大的便是钟昭仪。 李觉深心中尚有疑虑,可在群臣日日上议要他赶紧下葬南湖王的时候,两桩事撞在一起,将他的怒点升到了极致。 钟昭仪如今是证据皆所指之人,李觉深分身乏术,风声掩得不紧,很快就传出去了。一时之间,宫中百口千指,更有本就不乐意与水镜国交好,认为这是对恒朱国不利的事情的人,拿这事请求处罚钟钰。 如今是一批看不惯南湖王的臣子上奏要他下葬南湖王,认为他如此做法不重礼,有损皇室颜面。还有一批,认为不应接受水镜国的示好,在钟钰私窥圣上的事情之后,更找到了由头再跟李觉深谈这事。 思前想后,钟钰坦言,只是始终坚持自己没有透露风声。 可如今,谁透露的风声已经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宫中如今人尽皆知,而他进退两难。 李觉深终是削了钟钰的昭仪位,她被贬为才人。圣旨上昭然写着的处罚,听起来冰冷吓人,但其实颠来倒去就只一条石是实打实的处罚,就是把她贬为才人。 这算是李觉深在她与那批臣子中的权衡了。一定程度上,也是在护着钟钰。 钟钰心下稍安, 也有些微私人情感里的感动。 至于下葬南湖王一事,任那群臣翻出什么花,李觉深一直没松口,打算采用冷处理的法子。 只是,这位帝王最近实在心累。身体似乎隐隐有些扛不住了。 “走!”白华道。 天吻跟着她,问道:“白华姐,我们去哪儿啊。” “帝都啊,他们最可能在那。去不去?”白华走得很快。 天吻笑了笑:“那你别走这么快啊,等着,我追上了啊。” 白华正经的心事被他言语中的促狭搅得东崩西裂。 白华:…… 她走得更快了。 去往帝都的一路上舟车劳顿,但是天气还算是平顺了他们的心,没给他们造成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帝都的确繁华,人来车往,热闹非凡。 “白华姐,不知道你发现没有,他们身上的穿着,不像是恒朱国的人。”天吻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有些慵懒地说。 白华嗤了一声:“你姐姐我还没瞎。” 天吻盯着她,看得入了神,这时他的眼睛里没那么多戏,有的只是澄澈和一丝丝恍惚的呆滞。 白华也看得着迷,不由得多费眼看了会儿。 最终是天吻说了话,阳光浅浅地在男孩的发丝眉眼间铺了一层,漾起了白华心中一绺难得的情绪。 他说:“白华,你看我的时候,目光可以别这么赤裸裸的嘛,我怀疑你贪图我的美色。” 白华撤了专注在他脸上的眸光。忽然觉得,马车载人也不那么颠簸了。 “嗤,我才不老牛吃嫩草。”白华学着他,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显得漫不经心。 天吻失笑:“哪有人这么比喻自己的。” 他抓了抓脸,又咳咳两声:“不过,白华要是不介意,我愿意啊。”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不好意思盯着白华,但又忍不住时不时地往她那里瞟。 白华愣了愣:“小屁孩,怎么不叫我姐了。” 天吻心思敏感,他不知道白华是不是没听明白,还是……这话题转移的,表明她一点都……都没想过么。 想到这里,他的声音就沉了几分,满满的都表达着“我不高兴了”:“本来喊你姐是为了显得亲密,但我现在怕你只当自己是我姐。” 这意思挺明显了吧,该听懂了吧。天吻心中暗暗与自己搏劲。 白华:“小孩子家家的,你原是觉得我当你姐是占你便宜了不是。” 天吻:…… ……这人脑回路怎么长的。 木头桩子!铁疙瘩! 天吻气得不想说话。在心里纠结,每在心里脱口而出一个词,就气得捶一下腿。 “那让你占我一次便宜吧。”白华道,“天吻哥。” 天吻怔怔地看着白华,手紧攥成的拳头也忘了松开。 虽然明知道眼前人不过是开玩笑。 可还是忍不住陷进去了。 “甫安盛见过楼主。”甫安盛弯了腰。此刻的他站在这座楼的最高层,第十八层,面对着面前诡异的场景,面不改色,话都说的慢条斯理。 在他的眼前,不知有多少人,在那被称为楼主的人周围,匍匐围成了一圈。那楼主就坐在那中间像是一个祭台的台子上面。那楼主的眼睛,就像两个红得扎眼的灯球。 楼主抬眼瞧了他一眼:“行了,东西就放那儿吧。” 甫安盛没吱声,将箱子放了去,便准备离开:“东西我已送到,便不打扰楼主了。” 楼主手指尖一弹,出口啪嗒关了起来。 第三十八章 波折 “不了解这里情况的人,只能进不能出,这不教人奇怪。”那楼主说着,还剔了剔牙,“但你明明知道,还敢说走,你说你上赶着来的,图什么呢?” 灯火半映,在甫安盛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光影交错,却绽出了一片狠绝的表情。 还没等那飞扬跋扈的楼主再有动作,甫安盛已经飞身出手。 那楼主有一刹那的懵,也是反应快,赶紧侧了身,妄图躲过。甫安盛衣袂凌风翻转之间,袖刀出,那人一痕鲜血已暴露在空气中。那人“嘶——”了一声,借着后力,自己往后躲去,双手之间已然炸出了喷薄的煞气。那带着侵蚀性的气团一波一波,全然不顾匍匐在地上的无辜之人。 甫安盛一个后翻,足尖点地,在地上划出了一道长痕。却依旧不失风度。 “有点本事,”那所谓楼主悄悄笑开,眼睛格外红亮。 甫安盛没跟他废话,继续开打,这次速度变快了,出其不意,与那楼主正面刚上。一时,两人开始了煞气与风的较量。 甫安盛,显格为风,普通不过的异格,但是年纪轻轻,看着他使出的部分,竟已是高阶。高阶基础,可以风破空,出其不意,无法预测位置,在这基础上,他修炼到了什么程度,还带出了什么样的能力,未然不知。 这楼主的煞气也不知是什么奇怪的异格,看着等阶未达高阶,杀伤力却如此骇人,只不过几团,那腐蚀性就在这一层处处留痕。 才刚开始,只是蜻蜓点水罢了。 一个不肯放人走,一个去意浓厚,唯快最好。 于是千般缠斗,打了很久。 期间,空中流煞万顷,与铺天盖地而来的厉风相互穿透,只听“轰隆”几声,伴随着扎人耳膜的尖锐撕扯声,第十八层楼竟被生生卸掉了!二人在迷雾乱烟中踏于楼的两端。 不过下一瞬间,那第十八层楼竟又恢复原状,伴随着巨大的、不可抗的吸力,那楼主重新被困于第十八层楼。 而待杂烟散去,甫安盛亦拂袖而去。 那楼主倒在楼里,那祭台之上,是他永生的禁锢、荒凉的囹圄。 他咬牙切齿,抹去了无声无息中被割破的手臂上的血痕。 甫安盛接的这一单主人是曜起国的大祭司杜苦,那是一位他有着诸多遗憾的朋友,曾经关系很好,乃是刎颈之交。可是这位朋友,如今是见他都不肯见。连傀儡,都是杜苦让禁楼代他接去,连亲自来的意愿都没有。 如果不是那楼主生生世世连同其手下都被封在楼中十八层,他可能现在还在那里耗着。 曾一起走过山河的、拜了把子的好兄弟,当真越走越远。 甫安盛其实入帝都就知道,这一路都不会太平。 在禁楼是,现在也是。 甫安盛静静地看着他所停憩的一方林中,窜来窜去、虚身渺影的来人终于现了形。他们带来了一阵风,混杂着他熟悉不过的气息。 白华和天吻这一路赶过来,他们打听到傀儡的买家是大祭司杜苦。可目前,他们连个门槛都进不去。 “大祭司杜苦……这名字有点耳熟。”天吻挠了挠头。 这里是曜起国,这是个很特别的国家。因为这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是法术强大、教习皇室子弟术法的大祭司。 天吻虽然爱玩,不喜欢被束缚在宫里,但好歹是皇家子弟,该出席的场合还是要去的。他幼时被李觉深带去过曜起国,见过皇帝,听说过大祭司。可是……似乎此大祭司与彼大祭司并非同一个人啊。天吻也记不清楚了。 “我刚刚问了路人,”白华走过来道,“曜起国有祭祀礼,祭天祭地祭亡者。就在三天之后。”那大祭司会来,便有机会问询。 “那可真是赶巧了。”天吻道。忽然,他看了看白华的腰带,面色不太好:“白华,你的钱包呢?” “?”白华瞅了一眼腰带,这才惊觉。 “呀,不可能掉了我不知道啊。”白华焦急地想,啥都能丢了,天吻丢了都行,就是钱袋子不能丢啊!哎不对……天吻也不能丢。 “你个粗心大意的,被偷了。”天吻道,“说不定就是刚刚你说那个路人要的报酬呢。” 白华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气也给气笑了:“关键是我脸盲,刚才还没注意是哪位。找也找不到。” 天吻这会儿也嘲笑不出来了,脸色慢慢就僵了:“……真真真的啊。” “不然?假假假的啊。”白华这一说,天吻立马不淡定了。 “呜呜呜,”天吻这家伙再次戏精附体,“那今晚岂不是只能和白华你露宿街头了。” “……”白华看着小家伙攥着自己的衣角,一句较真的“街头不能住,晚上有宵禁”生生给憋回去了。 哎,残酷的人生啊。 于是两个人在石阶上坐成一排,双双捧着脸。 “哎,我白华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样做大街喝西北风的一天。” “哎,我堂堂南湖王天吻,怎么也想不到会有缺钱的一天。” 白华:…… 天吻不堪忧虑地问:“你真的一点都记不清那人模样?” 白华一脸迷茫地与他对望:“你说的对。” 天吻:…… 天吻静静地从衣襟中掏出了一颗玉葫芦。 “还是小时候抓阄抓到的呢,父皇便将它赏我了。”天吻故意颤颤巍巍地把它放在她手掌心里,像把命都托付出去了。 白华冷静淡定地看着他:“你再演?” 天吻闭了嘴。 白华从袖子里掏出来一袋灵石,站起来道:“ 你那东西收起来吧,谢你提醒,我想起来我还有多的灵石可以换些钱。” 天吻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喜欢看她,忽然微微一笑,眼睛亮得晃眼,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地将那玉葫芦塞进了她的手中。 “你替我保管。” “就这么定了。” “不许还我啊。” 这小子抽风了? 白华瞅了瞅手里那颗晶莹剔透的玉葫芦。这看着就不便宜。应该能买很多包子…… 咦,她最近怎么好像爱吃起包子了? 要是天吻知道白华心里想着的它能换多少个包子,恐怕能气吐血。 第三十九章 昔日今时 祭祀礼那天很热闹。 偌大的台子上,设了坛。一众巫觋走过场后,便由大祭司杜苦正式举行祭祀典礼,祈雨祈福。 站在高台上的那个人,带着一张精致的浅紫色面具,唇角不上勾也不下弯,保持着平淡镇静。 甫安盛一抬头就能看到他。他来算是给自己和杜苦的兄弟情谊送别。 他们本来是好兄弟,是生死之交,早年的时候,少年意气风发,什么没经历过。谁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他竟然成了杜苦的威胁,或者说,杜苦竟然把他看做是威胁。 “威胁”这个词从杜苦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实在是让他觉得讽刺。 前几天晚上,他在林中遇到的那些人,他们的身份,和他和杜苦以前是一样的——禁楼执行者。 禁楼十八层,层层凶险。 他们在这里被培养,他们成长,他们被迫参与了这场无休无止的、暗不见光的游戏。不知道是谁设定的这一场又一场,杜苦成为了执行者中的王牌,甫安盛因傀儡术的特殊异格得以与他并列。 后来,杜苦被国君赏识,凭得一手通天传闻,一身高阶法术被封为大祭司。 大概是因为身份金贵了,光鲜亮丽,再去想那些昏暗的时刻,那些不怎么上得台面的过往,会觉得心中膈应吧。 可禁楼的势力可以埋作暗线,必要时又或可以保命。 但是对于杜苦来说,过往的人没用了。 会构成所谓威胁。 那批兄弟被处理得很干净。甫安盛是最后一个,也是最难对付的一个。 甫安盛被杜苦偷袭,在他察觉所有的不对劲之前,在他还信任杜苦之前。 你看,多讽刺。 你就是这样对兄弟的。 甫安盛死里逃生,他选择尽量不入世。禁楼执行者还没有人能杀得了他,但是杜苦从未停止过杀他的念头和行动。他安安生生地蜷居在自己的宅子里,还以为杜苦也放过他了,可是,这番他接了他的单,却又迎来了一波杀戮。 甚至……杜苦还与禁楼十八层封锁的有罪者有所勾结。 你看,你都不用亲自动手,就差点把我杀了。 甫安盛早就知道这次入帝都不是没有什么好事,所以他没有带绝泪。也不知道她可还好。 他日夜赶制的傀儡,是杜苦拿去献媚的工具,只是国君喜欢,仅此而已。偏偏他做的傀儡天下无双、做工精绝,仅此而已。 这一趟走得心寒。 甫安盛站在台下,看了杜苦一眼,他发现杜苦也在若有若无地往他这里瞥。眼神里有锐利,有寒冷,还有说不清的。 甫安盛那日在林间挂了彩,伤口被衣物掩下。 “白华,白华。”天吻往那个方向望去,戳了戳白华的手臂,“我看到甫安盛了。” 白华跟着他望过去。 果然。 就是有点鼻青脸肿,差点没认出来。 这是打了多狠的架啊。白华惊叹。 “咦,”白华忽然道,“杜苦也在看他哎,我觉得这两人的关系好像有点微妙。” 天吻摸了摸下巴,也不知道想什么呢,白华说的话他没有应。 “嘶——”天吻一敲手,“我说眼熟呢……这个杜苦,明明是曜起国上一任大祭司啊,他已经暴毙了。” 第四十章 活过来 “什么意思?”白华不太懂。 天吻解释了一下:“意思就是,这个杜苦在我小的时候就死了,现在曜起国的大祭司不是他。” 白华还是不太明白,懵着一张脸。 天吻咂吧了一下嘴,继续解释:“我们在这里,经历的可能是多年以前的事了。总之,不是现在这个时代的事儿。明白了?” 白华理了理,算是反应过来。 “所以我们可能穿越了?”天吻半问半疑。 白华理顺了思量,摇了摇头:“不不不。” 如果是穿了,那也没道理这里的时间比几年之后快那么多。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甫安盛是找到了,那甫绝泪呢? 说到就到。 甫绝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在川流的人群中,拽着甫安盛就一路跑。 杜苦的眼神没有变化,甚至好像一点都不关注。 “咋办?”天吻朝白华看过去。 这次换白华牵着天吻。 “追。”白华道。 嗯,追。天吻看着自己手腕上她的手,脑海里重复着。嘴角弯出的一抹微笑,带了好多温柔的意味。 当事人不知。 啧,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过去了,得想办法让当事人知道才行。 天吻小脑袋已经开始转起来。 “奇怪,不见了。”白华追了一段,停住了脚。 天吻下意识说出了内心话:“你确定不是你没跟上?” 白华扭过头来,不言不语自带威胁地看了天吻一会儿,天吻不为所动,好像还挺喜欢她的反应。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他们所身处的地方正在瓦解。不仅甫安盛和甫绝泪消失了,路面在消失,人也在消失。 只不过消失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静止的。最显眼的就是,除了白华和天吻之外的人突然的停下自己的动作,连表情都僵固在面皮上。 这让白华想到了卖包子那人的突然卡壳的场面。 “唔——”白华和天吻只觉得脑壳儿里面像被人用钝器砸了一样,乍然的一道白穿透了脑海般的,他们先后倒下。 “……” 白华和天吻再醒来的时候,都很自然地一掀身上盖的白布。 就像平时睡觉睡醒了,意识还没醒,先掀开被子。 ……等等,这、这什么玩意儿? 几乎是同时同一反应,这两人惊怵着相望。掀开白布的那两双手掀了一半,定在空中了。白华和天吻凌乱在这太平间里。 “……白华,我们是不是还没醒呢。”天吻僵了一会,总算是动了动眼睛,他把眼睛闭上了,竟然又躺回去了。 “……你这什么操作?”白华赶紧又把他身上的白布掀了,“你当你搁床榻上睡觉呢?” 天吻只好坐起来,这会儿也不知道是真的害怕还是演的,身体在瑟瑟发抖。 他朝她那边挨了挨,又挨了挨。白华没反应。然后他抱住了她的手臂。 白华:??? “我我我害怕……怕死了。”天吻仰起头,一本正经,“我还是挨着活人近点吧。” 明晃晃的占便宜。 谁知道白华淡定地笑了一下,眸光深不可测:“你怎么知道我们都还活着啊?” 弦外之音凉凉地扑在天吻的理解里,他瞬间脑补了无数志异戏文里说的恐怖场面。 “你想啊,”白华又道,“我们在那个地方醒的时候,都是躺在棺材里的,说不定,那个时候的我们是已经死了的。后面的事,应该是我们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执念化作了一场真实的梦境。” “所以啊,我们现在应该在另一个梦境里。因为上个梦境的结尾,已经给我们的意识带来了暗示。” “你还记得吗?”白华叹气,“所有人都消失了。我们也不例外。所以潜意识告诉我们,我们已经死去。” “故而这个梦境的开启,就是潜意识在认为我们已经‘复活’。” 白华说的条理清晰,头头是道,天吻也听得津津有味。 她的话戛然而止。 “噫,”天吻激灵了一下,“那这不是没完了?” 白华一脸淡定地看着他:“也许吧,我们需要冷静。” 天吻捏了捏脸蛋,还是疼的。真死了么。他皮肤白,自己掐了一下,瞬间就泛出了红,像干净的白色中混入了一丝妖艳。 白华很快就绷不住,气音率先岔出了口,随之而来的是捧腹大笑。 “你这娃娃真是天真无邪,瞎诌的你也信得?!”白华笑得前俯后仰。 天吻努力拾起掉光了的脸面:“我那是配合你在演好不好。” 白华摊了摊手:“行吧,你说啥是啥。”然后继续偷笑。 天吻:…… 我为什么之前没看出来她是个戏精?! “啊啊啊啊啊!!!”一声异常尖锐的叫喊声从白华和天吻的耳朵里穿来穿去。脑子要被捅穿了的感觉。 白华和天吻不明所以,莫名奇妙就跟着一起起来,那是被这突然给吓的。 是个宫人。 只见那宫人一脸惊恐地踉踉跄跄地、还翻了个滚儿地出了门:“啊啊啊啊啊啊!不得了啦,诈尸啦!救命啊!!”喊完了,他自个儿晕过去了。 ……我之前怎么不知道我这么吓人呢?莫名其妙的天吻此刻依旧感到莫名其妙。 白华:“……我们是不是应该干点什么?” “叫魂呢叫?”欢昭仪插着腰过来了,“咦,这谁还晕了?” 她一踏进门,嘴巴张圆了,同那宫人一样,开始大喊。 然后“嘭”地倒地。 白华:…… 天吻:…… 这出动静不小。 李觉深本来好生看着那一摞奏折,被宫人慌里慌张的禀报惊得一下。 一旁的宋公公听了那人的话,比李觉深还激动,一口气差点没给吊上来,撑得脑袋瓜子要胀气儿了似的。 “你、你、你再说一遍?”李觉深道。 “皇上,是……是南湖王他活了!” 李觉深脚步匆匆,一时间说不上来是惊多一点还是喜多一点。 宋公公也赶紧跟去了。 “皇上,你终于又肯瞧我一眼了。”欢昭仪被宫人扶起来,说着心酸话。 李觉深:…… 朕只是来看儿子的。 朕不知道你也在。真不知道。 这欢昭仪也忒自作多情了。旁边洞悉了一切的宫女低下头,扯了扯嘴角,这般想着。 第四十一章 调查 白华和天吻虽然已经醒过来,但是太久没有动弹,还需要休养,所以李觉深也没有急着问他们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便先将他们安置在宫里,好生看护。 这下那些大臣总算是合了嘴,也没有那么多折子“嗖嗖”地往上上了。 只是事情离奇,大臣都还是希望早日查清楚,以安人心。 钟钰听了宫女们嚼话,才了解到南湖王已经醒过来,她也算松了口气。如今她虽是才人,吃穿用度却同昭仪没什么两样,甚至皇上还送了很多好东西,以作安抚。 皇上对她确是只有尊重没有宠爱,这点,钟钰有绝对的把握。 皇上这样待她,是因为她身后是水镜国,皇上是给水镜国面子。 钟钰不敢妄自揣度李觉深为何对水镜国尊敬有加。 风风浪浪的渐渐平息了,李觉深才脱得开身来,去好好瞧一瞧天吻。 天吻这段时间修身调养,大概是好久没睡那么长时间觉了,近几日懒觉也睡得不少,李觉深也由着他去。 所以李觉深没有惊动宫人,宫人都自觉退避了。只有宋公公跟在李觉深身后,蹑手蹑脚地进来了,显得略微笨拙。 欢昭仪本来也打算今日来看看天吻,看到李觉深进去了,就止了步,转身去往了钟钰的殿里。 “父皇!”天吻醒过来,激动地跳下床去,扑腾到李觉深的怀里。 他由着天吻紧紧搂着自己,大多时候都是严肃的眼眯着笑,这时候眉头的皱都平了。 闲聊了一会儿,李觉深问起他和白华当日发生了什么事。 天吻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将当时的状状怪处说了一通,而后挠了挠头:“说起来,真就像做了场长梦。” 李觉深的脸色越发凝重起来,天吻将他脸色变化瞧进眸里,却看不出这位国君对这些事有什么样的想法。 “钟才人。”欢昭仪一进了她的宫殿,又高兴地迈着碎步子过去,自然地挽袖,拉住了她的手。 “欢昭仪怎么来我这儿了。”钟钰对每个人都带着戒心,对欢昭仪也不例外。她并不想同谁多熟稔,只都保持着有礼貌的疏离。 欢昭仪似乎不以为意,又或者就是自来熟,热烈的性子更多是小女儿的姿态。 “你这些日子可有去看看南湖王爷?”欢昭仪咬了一块糕,身上淡淡的藕香朝钟钰沁过来。 “我乃罪身,怎么好去看望王爷。”钟钰低着眉眼,神色恹恹的,应该是最近操劳这桩事,没有怎么好好休息。皮肤因为抹了粉黛,看不出变差。 欢昭仪环顾四周,悄声附在她耳畔道:“钟妹妹,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是清白的。” 欢昭仪指的事,钟钰怀疑是散播南湖王死讯的事。 钟钰惊了一下,她明白她能跟她说这话,似乎是有点要交心的意思。 钟钰赶忙话语中权衡:“欢姐姐竟如此信任我。” 钟钰当然知道自己是冤枉的,只不过没有证据,既没有指认她散谣的证据,也没有能让她自证清白的证据。所有嫌疑都往她身上推。而李觉深借着她私自打探国君的事把这事掩在了下面,算是一种保护。 后来欢昭仪同她讲了好多宫里的事,大到皇上爱吃什么,小到哪个宫女孤独终老了,哪个太监最近成了红人,御膳房换了个新厨子做菜可好吃了。吧啦吧啦。 但是钟钰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你怎么不理我?”欢昭仪开玩笑似地推搡她一下,钟钰揉了揉太阳穴道:“我可能有点累,不是故意不理你。” 欢昭仪便推着她,把她塞进了被窝里:“那你好生躺着。” 随后,她又给钟钰掖了掖被子,就出去了。出去前还教宫人别出声,别扰着钟才人歇憩。 她说话声音低而轻,但钟钰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刚好够轻柔地缓缓飘入她耳中。 钟钰手指相缠,不得不说,就在刚刚欢昭仪的那些细枝末节的动作里,她对欢昭仪的疑心已经消去了大半,警惕心也松动了。 林林总总的心事,在脑海里飘得越来越轻了,钟钰已然阖上了眼,沉入了梦乡。 梦里,她梦到了她温柔的姐姐。 白华醒来之后,也没有事情可以做,大半的时间,她都在研究怎么进阶法术。 留仙甘水她已经拿到了,是皇上赠与她的。算是感谢她对南湖王的法术的帮助和突破。 澄华盏她是找不到了,没有它盛着留仙甘水,效果要差些。 不过没关系。 白华炼制了那些材料,她很久之前怎么也想不到,对她法术助力很大的,不是火属性的东西,而是这水属性的东西。 这个发现,是之前她修炼神火时,偶然发现的。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竟然派上了用场。这样的话,其实天吻说不定也能帮到她。 修炼了一阵,神清气爽。 空气真清新。全身舒坦。白华在自己被安排的宫殿里转悠了一圈,散散步。 嗯,这宫殿是真大,还奢华。 有钱人哪,啧啧啧,真好。 白华一边感叹着,零零碎碎的想法钻了出来。 她去了一趟恒朱皇宫里的藏书阁。 曜起国是大国,恒朱国的藏书阁定然也有相关的记载。大祭司在曜起国的地位有目共睹,必然不会少记载于史册中。 白华想查一查那位叫杜苦的大祭司的生平往事。 她翻了些许卷轴,还有画像,都一并找到了。找得不吃力,因为比起更久远的,离杜苦仙逝也算不得太多年,还是很容易找到的。 她吹了吹落灰的那一卷,将其打开。 “……杜苦,曜起国第六任大祭司,平民出身,挚友甫安盛。在位期间,兢兢业业,忠于皇室。熙和九年,曜起国禁楼反, 杜苦护驾。熙和十三年,暴毙于祭祀坛边。” 白华仔仔细细看了,还真是暴毙啊。 不过这种法术高强的人,暴毙这种事,十有八九另有缘由。 但是只言片语中没有更多关于他暴毙的解释了。 甫安盛是他的挚友?可是白华想到那日祭祀典礼上,杜苦面无表情地看着甫安盛,甫安盛和他的状态实在不像是挚友,倒像是隔着什么东西。 这禁楼到底又是什么地方? 白华又查了一些,都是一样的,寥寥几笔,好像这个人在所有大祭司中的有关记载是最少的。 那可真不巧。 也真是神秘。 白华始终不认为她和天吻前些日子经历的那些,都是梦境或者是虚幻。 可她也真的找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这件事经历得不明不白,结束得也不明不白。白华想一探究竟的心引领着她想到了另一个调查的角度。 当初,她和天吻在擂台上,接连倒下,相同的姿势。 可是第一个倒地的是那个健壮男人。既然他们都醒过来了,那个男人和他们应该也是一样的状态。只是,在那场经历中,却并未出现过那个男人。这就又有点叫她想不通了。 她打算出一趟宫,去那擂台再看一看。 李觉深给了她来去自如的特权,对她的事也不多干涉。白华做事倒是真挺方便的。 天吻听说她要出宫去,也想跟出去,被宋公公好劝歹劝地留了下来。 白华答应到了宫外,给他带好吃的。 谁知道天吻拉住她的衣袖角,说:“我其实不想要好吃的,我想你陪着我。” 给你惯的。白华只当他是小孩子撒娇,被宠大的孩子嘛,大抵逃不过娇气的毛病。 宋公公也在一旁语重心长地劝解:“殿下,你要知道啊,没有人能一直陪着你的,也没有人一定得陪着你。如果你为一个人好,应该是尊重她,尊重她去做自己的事。” 天吻有一瞬间的迷茫。 他低了低头:“我懂了。” 第四十二章 酸 白华如愿出宫,其实无独有偶,李觉深也觉得那处擂台可能有什么问题。所以他派了数位中阶以上的侍卫协助白华调查,一方面又能保护一二。 擂台也没什么特别的,再一次进入到那里,白华是只身过去,却发现并无异常,没有同上次一样,以怪异的姿态倒下。 这回什么事都没发生,反而奇怪了。 原先倒下的那位天吻的偶像,如今也已经醒过来了。 白华找到他,试着交流了一下,却发现他们当时昏迷,经历的场景是一样的。不一样的大概就是,他到了那个世界,就一直在流浪。并没有见过什么甫安盛、甫绝泪。 终是没有什么结果。 白华和一众侍卫便先回去禀报皇上。 这一出毫无所获,但白华倒是没有忘记给天吻带好吃的东西,她自己也吃到了久违的青梅糕。 “你不喜欢吃?”白华看着天吻盯着青梅糕半天也不下嘴,一脸愁苦迟疑的样子。 “嗅着好酸。”天吻凑近鼻子又闻了闻,看着白华好像有点期待的样子,眼里带着委屈一副“你就知道欺负我”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咬了一个角。 然后他嚼着嚼着,脸上抽搐了一下。 南湖王爷不爱吃酸的。这点常年侍奉他膳食的宫人最有体会,毕竟他的口味,他们都机灵地记着。 所以看到王爷这次吃酸食,虽然面色痛苦仍然往肚子里咽了,宫人们都惊讶得很。 不过这位王爷,竟然把白华买给他的青梅糕都吃干净了,说酸的是他,吃个不停的也是他。 天吻吃了太多糕,噎得慌。他随手拿了一旁的一筒果汁,就咕嘟咕嘟喝下肚了。 谁知道那是青梅汁啊,酸度更上了个等次。 天吻还是一口气喝完的,嘴里很快回过味来。他攥着那筒子,一脸的视死如归。 天吻心道:……真酸。 察言观色最在行的宫人们心道:……真刺激。 无知者无畏的白华又递了一份糕过来。 到底是哪家摊子,卖这么多青梅糕,分量还这么足!就……就不能抠搜些吗?! 天吻满眼悲愤地继续吃。 宫人心想:您大可不必。 天吻心想:白华特地给我买的!特地!特地!这是对我的偏爱!死也得吃干抹净了! 白华:这小子这么爱吃啊,早知道再多买点了。 吃完了,天吻打了个饱隔,还眼冒小星星说了一句:“白华带的东西就是好吃。” 白华点了点头:“谢谢夸奖。” 宫人:…… 这俩人一个瞎,一个扯。 “对了,白华,”天吻掏出了一张房屋建筑设计图,“这是南湖王府的设计图纸,你看看这构造陈设你喜欢不?” 南湖王还小,所以府邸不着急建。 “这是你的府邸,你是主人,应是要你喜欢,问我干嘛啊?”白华迷惑道。 天吻心里话是因为我想你是未来的女主人,但他还不敢这么说。怕把人吓跑了,或者是被人家当做是小孩子的玩笑。 “没事。”天吻道。 他心里想的却是,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娶你回家。 第四十三章 启程流云山 这事情查了一阵子,还是没有头绪,只能暂缓放置。 而今当头主要的事,是即将到来的流云山新弟子大赛。 白华这段时日耽搁了不少修炼,最近虽然有所长进,但神火还是停留在初阶,她没有绝对的把握能获得什么好名次。 至于天吻那小子,心大,异格也测不出什么阶品,这段时间的修炼,她也不知他长进了多少。但是在白华看来,天吻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奇才,在大赛上也必能大放异彩。 有时候白华真的很羡慕天吻,那般受宠,那般身着天赋,可以活得那般天真无忧。 “走吧,白华。”天吻看白华不知道想的什么想得那么出神,在她面前晃了晃手。 白华正了神思,进入了马车之中。 阳光暖的空气温度刚好,太适宜的温度,就像温柔的催眠曲,白华想着事情,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睡眠中,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的意识是从未有过清明而悠远,她所见所听所闻,五识六感竟有种超然物外的恍惚。 在梦里,她好像一直在走,但是眼前只有川流不息的黑色,看不到尽头。 她听见好多声音,嘈杂纷繁,却又清清楚楚。 她像待在黑色的穹顶之中,却没有一点不适应。 渐渐,有了光,慢慢照亮了她的周围,徐徐扩散开来。 她看到了很多很多人,他们经历着世事,生老病死,八苦四乐…… 倏然之间,有一根坚韧的丝线穿透她的身体,把她狠狠地拽了出去,拖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惊了一下,头磕在马车上,她吃痛惊醒。 她揉了揉脸,觉得一定是前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对她有所影响。或者说是疑惑迟迟没有得到解决,才致使如此。 哎。 她感觉自己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这几天想事情想多了,一直没睡好。可是车就快到地方了,她最好时刻保持清醒。然后她伸出手,想扇醒自己,但是…… ……下不去手。 马车停下整休,天吻接了壶清泉水,盖儿都没旋紧,颠颠儿跑过来,一不小心被绊了一跤。 白华还在纠结要不要捶自己一顿,不巧,没躲没闪,迎面就挨了一泼水。 白华:…… 清醒了。 天吻僵硬地趴在地上,寻思着,起来还是不起来呢。他左思右考,然后趴在地上躺尸。 白华:…… 她倒没生气,挤掉衣服上的水渍,又用神火远远烘干。 天吻也不装死了,主要是……感觉白华没有什么同他闹腾的兴致,应该是有心事,好像一路上都是心不在焉的。 在想什么呢? 天吻很想知道,但他怕她嫌烦,只好悄咪咪地远远陪着她一起发呆。 再次启程,很快就到了流云山。 爬过长长的百级台阶,不用法术过去,是每个来报名之人的真诚体现,也是流云山的规矩。 大殿里,柳掌门正捏着胡须,看到爬了那么多台阶不知道哪里还有那么多精力蹦来跳去的天吻的时候,柳掌门有一瞬间脸色生无可恋。 混小子上次把通天路造没了,浪费了柳江山不少钱。柳江山现在看着他就觉得他与其说是来学本事的,不如说是来打劫的。 简直代表着金钱的流逝…… 一旁的秋亭长老忽然附耳过来:“那个,掌门,您能把咱们长老群的传信声音给关了吗,群里一直回荡着您对天吻那小子的腹诽,主要是有点多……” 我没关吗? 柳江山一脸质疑,转过头去看其他几位长老,长老们纷纷捂着耳朵,黑着脸,用力点了点头,生怕他眼瞎。 也许是眼瞎,也许是年纪大了头不好使,柳江山想着关,想着想着又忘了,转过头去,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我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各位被禁言的长老:…… 第四十四章 天才 大概是中了天吻的毒了,导致柳江山宣布赛前异格测试开始的时候,差点把称呼叫成了“熊孩子们”。 赛前异格测试,没什么稀奇的,这是每个门派都干的事儿。 但这对于异格稀有,品阶高的弟子来说,却是种福利,是相当于免考金牌一样的存在。 总而言之,就是,异格稀有,品阶高的弟子,一旦测试过,权威证实,基本会被立刻选中为内门弟子没跑了。后面也就无需考核,通过积分来被分配了。 不过有这个自信的,除了狂妄自大之徒,就都是心里早就有数的人。 随着抽到号码牌的顺序,报名弟子一个个上来。来流云山的不少,虽然没有通天路的时候来的人多,但白华粗略估算下来,千余名还是有的。 她的号码卡在差不多中间的位置,而天吻的,则是排在末几名。 天吻瞅着号码牌,有点觉着是不是有内幕啊,他觉得莫不是柳江山要磨一磨他的性子,教他耐着性子等,呵,怎么可能呢?某位傲娇少年心里冷笑。 白华看着他一脸要戳死号码牌的情状,也见怪不怪了。 她淡定地扭过头去,不理会他抽筋一般的神色。 一个……两个…… 前几个都是平平无奇,也没什么好看头,白华就借着大家都在殿中,好好观察左右。 大多数人是很冷静的,少数人呢,是略微紧张的,要不是性格使然,要不就是还没有提前测过。 “第七,阚子铭……” 白华目光投过去,那人走路带风,神情张狂,看着像是自信过头的主儿。 结果这兄弟上去,靠近那牌子,那牌子上腾出了一朵白云,然后就……触电了一样,直接炸了。抽了好几抽。 这家伙看着高大勇猛,怎么异格长这么可爱,巨大的反差感还让人挺懵的。 但是让人更懵的是,直接让牌炸了的,得是多厉害啊。 柳江山嘴角抽了抽,各位长老就知道他在心疼钱了。 “阚子铭,显格为白云,初阶,隐格雷电,中阶以上。” 隐格中阶以上? 这倒是少见了。一般初始都是显格更为强大,隐格一般后生于显格,本不该如此,除非,是初始就是中阶以上,这就极可能是天赋或者遗传了。 虽然目前修炼等级计量只有初阶,中阶和高阶之分,但是每个等级之间,都有一道难跨的鸿沟。这鸿沟,很多人一跨就跨了一辈子。高阶以上的,就是无可用等级来计量的力量了。人们把更高的,连估测都没法估测的力量,称为“就天格”。 一个才修炼了十几年的人,不仅拥有双格,隐格还是中阶以上,这就足以他跟大多数来者拉开差距了。 果然是有自信到狂的资本。 玉亭长老悄悄对柳江山道:“这是个人才啊,咱们流云山赚了。我收了。” 柳江山:“赚了个屁,我看又是一个好闹腾的。金钱的流逝、金钱的流逝!” 玉亭长老知道他说的啥意思,又道:“掌门,你那牌子不会是只能检测到中阶的那种吧。” 那种的确便宜些,也像是掉钱窟窿眼的柳江山的做派。 他大概也是没想到出了这么个中阶以上的人才。 柳江山没说话,长老群里幽幽传开了声音:那是啊,高阶的那不贵好几倍呢。 众长老:…… 玉亭长老便发话,将阚子铭收作内门弟子。 柳江山咳了两声,唤了一声即将准备回到位上的阚子铭:“那个谁,阚子铭,你负责一下赔偿金。暂时没有,可以让你师父代付。算是他送你的见面礼。” 玉亭长老:…… 我好像被坑了??? 第四十五章 隐格藏身 柳江山换了一块可测上限为高阶的牌子。 接下来,应该不会再出什么纰漏了。 白华瞧着阚子铭,仔细观察了一下,不出意料的话,这位天才阚子铭,应该属于雾虚国阚姓皇室。仅他身上的衣着,便是不懂行的人,都看得出来不低调,应是价值不菲,绝非普通百姓的水准。再者他的异格,应当是阚姓皇室的遗传。 看来这次新弟子大赛,还真有点看头。不知道这人和天吻撞上会怎么样。 白华瞅了一眼天吻。他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等得不耐烦,睡觉也睡不实,就左动动右晃晃,看在白华眼里就像一个多动症儿童。 大家都陆陆续续上场了,暂时没什么刺激眼球的新鲜异格了。这回别说是天吻那好动的,就连白华这自诩耐力还不错的,都待着待着就点起了头,提不上来多大的劲儿。 等到了白华的时候,她也快差不多睡着了。她还是给那喊了自己名字的声音惊得半醒的,动作比意识先清醒过来,等到她迷迷瞪瞪意识到自己上台了,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放了上去。 “唰——”这牌动静不小,也惊着不少在场等倦了的人。 但是却没什么特别,火显格,初阶而已。 白华也早就知道的。 这不禁让人有些失望。果不其然,不过多少时间,大家就又恢复成之前意识迷迷糊糊的样子了。 这人太多了,时间也太长了吧! 柳江山也抠搜,他们这里也没有什么歇着吃饭什么的,权当是辟谷。本来好好的精神饱满的众人,被这么一倒腾,一个个都慢慢垂下了头。 忽然之间,天吻捣了下白华的肩膀,白华一个激灵从梦里面醒过来,脱口而出:“怎么了?” 天吻悄然道:“白华,我们出去玩儿吧。这里实在太无聊了,我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再这么下去快憋死了!”他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有点愤愤,快压不住了。 白华道:“你还没测呢。” 天吻又急道:“我还早着呢。你看这进度,那等到猴年马月啊。” 白华思量了下,觉得待着也确实不是什么事儿。便连同天吻,趁人不备,除了大殿。 “清新的空气,自由的风向,真爽快。”天吻站着,张开双臂,拥抱凉风。 爽快?? 白华为啥只觉得出来就变冷了,在山顶上,还有点瑟瑟发抖的感觉。 “我们去哪?”白华问道,“还是别走太远的好。” 这流云山的地形路径他们是不熟的,白华想着还是不要乱跑的好,要不然跑到什么地方丢了都不一定有人知道,就委实麻烦了。 天吻摊手:“我不知道,哎,就是想散散心。就是这流云山还真没啥好玩的。” “对了白华,”天吻想起来什么似的,“你帮我练法术吧,我又遇到瓶颈了。” 又……又又遇到了? 白华一瞬间知道什么叫做修炼跟玩似的开挂。 瓶颈……她这个把月来,连瓶身还没摸得着呢。 更可怕的是这小子参悟得极快,没几个时辰就有了突破。 “呼,略有小成。”天吻换了个姿势,修炼的时候他就一个姿势,忍不了了。 白华惊叹于人与人的区别…… 旋即,一个疑惑冒上心头,随着白华的话被问出:“我一直有个问题哈,那个,天吻,你的异格是水,那么等级是哪一阶呢,为何柳长老和皇上都说你这异格怪异?” 这个问题她早该抛出来的。 天吻排了一下语言:“嗯,就是,那啥……我异格是水不错,但我也有隐格,至于隐格是什么……我这个当事人却不知道,只能显示出我有隐格,但这隐格,它连我都躲着。”他笑了一下,有些自嘲,半开玩笑似的。 连隐格都不知道是什么,遑论修炼隐格了。修炼过程中,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会与隐格相斥,也是隐患。 “而且,我的等阶,大殿里那个,是测不出来的。至于到底等阶多高,我也不知道。好多年了,除了我自己瞎倒腾、误打误撞的,好像都没有什么能帮我修炼的。” 天吻平静地将这话说出来。白华很惊讶,意料之外,也的确在情理之中。 他是真正的天才。 “所以,白华,你的出现,让我离神秘更远一步了。”天吻笑开了说。 “第九百九十九,天吻!” 大殿内声音荡了出来。 第四十六章 决定 天吻进入了大殿。 因为是差不多末尾了,大家又都精神振奋起来,所以当天吻不卑不亢、不慌不忙地进入了大殿的时候,就是众目睽睽,人群焦点。 柳江山还是气得瞪眼吹胡子,在长老群里抱怨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看着他慢慢走上来,眼里有一瞬失神。 那一瞬他在想什么?长老群里却鸦雀无声。 玉亭深深地怀疑这位就是故意的。 天吻把手放上去的时候,柳江山都没移开过目光。 牌子上显出了水,然后就没有什么反应了。 大殿中人大多不明就里。 “天吻,显格为水,有隐格,无法显示隐格,无法显示等阶。” 这阵子声音出来的时候,众人皆惊。一时间也没能破冰。天吻本人倒是沉静得很,柳江山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 天吻转脸就准备走了,结果被掌门叫住了。 “天吻,你可愿做我柳江山的亲传弟子?” 天吻脚步霎时一顿,整个人差点没稳住,就往前倒。 柳老头搞什么鬼? 天吻重新扭头,疑惑地看着柳江山。 柳江山说得认真,就连各位长老也都惊了一惊。 柳江山心知肚明自己没法子助他修炼的啊。 天吻也搞不明白,他都怀疑他是不是抽风了,或者是想整他。怎么着都不应该收他做亲传弟子啊。还亲传弟子,他就是教了他所有门路,他天吻也修炼不了啊。 整个大殿的人,本来听到这人奇葩到连隐格和等阶都显示不出来就已经很惊讶,谁还能想到他竟然会被掌门收为亲传弟子?这点足以使众人红了眼,好些人都怀疑他带钱来贿赂过了,又或者这天吻是掌门亲戚,认为定是有内幕。 当然也不乏有人觉得,这天吻的异格,另有玄机。例如阚子铭就是朝这样的方向想的。 白华听了天吻的解释,当然见怪不怪。不过这柳江山打什么算盘她真不晓得,毕竟自他对天吻的言行态度看来,不像是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天吻瘫着一张脸,他知道柳江山虽然看着老不正经,但是有什么事,还是不会含糊。所以就应了下来。 “但是,弟子恳请师父,允许弟子参加新弟子大赛。” 天吻话一出,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 难道是觊觎头筹奖品吗? 也不该啊。柳江山再抠门,有更好好东西肯定都会给亲传弟子弄来的吧。 没必要,实在是没必要。 柳江山不知道他葫芦里买什么药,只是缓缓点头。 天吻转身,朝人群中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白华。 白华被他看得有些恍惚。 “你为什么还要参加新弟子大赛?”白华小声问道。 “白华,你忘了?我们是组合。”天吻笑着,竖起了食指,“天下第一。” 白华心里莫名感动,所以,他算是因为她留下来的? “而且,这批弟子实力强劲的不少,应该比较耐打。”天吻说这话就跟说了玩似的,语气平平淡淡,却让白华怀疑人生。 “你这是把自己当棒槌啊。”白华无语。 “主要是想得头筹,我好奇是怎样个玩意,能让妖族都惦记上。” 天吻说罢,白华突然想到,那日在酒楼,说想要头筹的梁老板和玉先生。 而听天吻的话中意,应该是有跟多妖族早早就瞧上了。 第四十七章 轶事 测试结束了,所有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大殿。 这次的测试说得上精彩的地方,也有许多,许多人也将将认识了彼此,也差不多是在拉拢成队,这样成功的几率要大一点。他们想跟天吻一队的,结果人家只跟白华一个组,谁也不好腆着脸去。 至于阚子铭,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些事情,他已经相当于是免考,进了玉亭长老的门,修炼路上就更加顺遂了许多。 白华和天吻在一组,有人眼红有人馋,毕竟跟天吻这样神奇的存在在一起,令人羡慕嫉妒恨。 新弟子大赛之前还有几日可以休整,白华就问了关于妖族的情况。 这个世界,妖族和人的关系显然比白华原来所待着的那个世界要缓和很多了。由妖类甚至可以参与修炼门派的新弟子大赛,足以见得。 白华从在酒楼吃饭的时候就有所疑惑。 “其实在百年以前,人和妖的关系,真的是很糟糕的。” “有些恶妖生性残暴,伤天害地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少做。但是人们常常拿他们没有办法,因为在当时,有一个非常强大的妖王庇护着他们。” 白华听着天吻说的话,内心缓锁。 当初在原来的世界,沈戏的浮生记忆中,也有这样以为包庇罪妖的妖王。 总觉得有些太相似。 接下来她又了解到,这位妖族首领实力强劲,早已非寻常修炼人等所能影响。当时的人族,只有一位“就天格”能与之抗衡。 百年间,血与疼痛,生或将死,光明在人族与善妖类的心中明明灭灭。 丧尽天良的行径终于在某一天达到巅峰,此时人族与善妖的反抗之心也到达了顶点。 两股力量的相撞,人族高强修炼者与妖族之王的对碰,势必需得终结于一场腥风血雨。 这场战争明里暗里持续了百年之久,期间,妖王暗里偷生,消失却不亡,局势急转,又被强硬地掰回来。牺牲者已成骸骨,奉献精神却造就了这场对决的胜利。 妖王重伤,暴毙于某一天的昏暗之时。 人族强者重伤,无力回天,埋骨于雾虚国都中。 人族和妖族迎来了关系的缓和。 这是百年的努力,百年的挣扎,百年的牺牲与解救。 天吻大略讲了这些。白华听罢有些唏嘘,天吻却忽然问起:“白华,这个事情,应该人尽皆知了啊,你怎么会不知道啊。” 白华猛然愣住了。 是这样吗?可是…… 可是白华的记忆卷轴中,没有这一段的任何叙述。 第四十八章 欢意 恒朱国,皇宫中,欢昭仪正在自己的宫殿里静静地看着一卷书籍。 与平日宫人眼里的傲气不一样,她看书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有些远的感觉,带着陌生感。 没有人来打扰她。 李觉深在殿门外徘徊了一会儿,也没有进去,也许是因为欢昭仪这个样子太过少见。也许是别的什么顾虑。 但是欢昭仪放下书呷了一口茶,一眼就看到了李觉深飘的衣角,眼里的光便亮了一亮。奔过去的时候,她一个趔殂差点没翻。果然,优雅不过一刹那。 李觉深:…… “皇上,你终于念起我的好了不是!”欢昭仪眼里点点晶亮,李觉深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朕听闻你最近喜研书籍,便来看看你刻苦的样子。”李觉深说着,拿起那卷书看了看,“欢昭仪对妖族和人族旷古之战这么感兴趣?” 欢昭仪听到皇上因为这来看她,都看那书卷顺眼好多。 “这是段奇史。”欢昭仪道,“我曾认识几个妖族朋友,都是原本的善妖类。自然就好奇多一点这些事情。” 李觉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此。” 玉先生、梁老板此刻正与一群人促膝长谈。 他们没露出妖怪尾巴,功力深厚,这些修炼者自然看不出来。他们隐埋于普通人的行列,大概活得够久,伪装起来更得心应手。 “玉郎,”梁老板四处望望,确保没人了才道,“刚才欢意来的信是什么意思啊。” 玉先生也心有不解:“她脱不开身,竟然想我们在大赛头筹里做手脚,这是意欲何为?” 梁老板摇了摇头:“不管了,她的命令,我们只照做就是了。知道多了没好事。” 玉先生耸耸肩:“也对。” 两人遥遥望着远处熙攘的一团一团的人,心里提前替将要拿到头筹的人默哀。 自从百年前那一战之后,恶妖没了靠山,领了罚,善妖类发展起来,成了一派气候。玉先生和梁老板都是狼妖一脉的,生来是族内强者,却生来就得服从于这个叫欢意的女人。那个女人的实力太过诡异,玉先生和梁老板都暗中反抗过,争过自由,可是争过了才知道为什么族长那么怕她…… 遍体鳞伤,折了半条命。 现在想来,那个女人其实根本都没动手,动手的,是一根一根的红色丝线,像新鲜抽出来的血筋。 她带着一抹冷漠感,万来根红丝玩弄于手中。分分钟可取人性命,却没有一根伤在要害。同时出,却根根精准,实在是令人看了惊悚。 她却如同只是给个教训的戒律者,轻轻然、飘飘然地走过:“任务都记住了么,早点完成。” 玉先生和梁老板从未放弃过打探她的身份,但是都失败了。或者那个女人,身后的网实在太复杂。 除了乖乖办事,他们也找不到别的选择。 故而头筹那样诱人的东西,梁老板再觊觎,也不敢拿走。要不然,就本事论起来,拿到头筹也是很有可能的。 第四十九章 像 流云山新弟子大赛的规则很简单,就是先过招,过滤掉一批人,剩下的人再抽取五道关卡中的一道,顺利过了就行。 这样看起来,只需注重前面的过招不被出局基本上就可以说进门派就稳了。 过招,自动选取号码牌进行匹配,都是从异格测来的结果。不过这样的话……白华看了一眼天吻,心中想道,那他这种异格奇葩会匹配到谁呢? 天吻此人,倒是冷静得很,不慌不忙,就忙着左看看右看看,装作不经意地瞟到白华。 就这样,天吻都很开心。 看到就开心。 新弟子大赛精彩绝伦的地方不多,大抵是因为对战双方旗鼓相当吧,所以实力方面相互较量起来既没有什么看头,又没有什么爽点。 白华早早上去,又早早过了。毕竟她也是个初阶中厉害的,对手不是很厉害,又不知道怎么破她的法术阵,实战经验远远比不过白华。所以这一局,相对来说,她是赢得轻松的。 “辛苦了,白华。”天吻笑眯眯地给她递水,他穿着一身劲装,看上去颇为精神,更衬他身形线条清晰明朗。 “不辛苦。”白华笑了一声,忽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有一种熟悉感。 就是很熟悉。 白华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他长得很像她印象中很深刻的一个人。 刻骨铭心的事情,如今翻上来,多少都还是有点酸涩感的。原本以为藏在心里的,都已经淡化平铺。 甘酒。 她忽然发现,他很像甘酒,眉宇之间,真的很像。只是气质完全不同。 她为什么才发现呢。 “白华……”天吻看着她眼睛里闪过的迷蒙,有一丝恍惚。她怎么了呢,到底怎么了? 很不高兴,很不对劲。 “我没事。”白华道,声音有些低沉,“没事。到你了,去台上吧。” 天吻有些迟疑,到了别人来催了,才说了一句:“我上去了。” 他隐隐有些担心白华,他知道她说没事都是假的。一定有什么事。 他分了神,与他相对的是一名中阶强者,手下毫不留情,看起来像是个实战经验丰富的主。 寸寸狠,寸寸厉。 “唔——”毫无预兆地,天吻竟然吐了一口血。